《重生毒妃娇又甜》 001 挑开了嫁衣 苏洛仰起头,迎着刺眼的阳光,去看高高在上的男人,时光格外优待他,他一如两人初见时的那般丰神俊朗! 而自己,不到三十却形容枯槁,苏家满门被斩后一夜白头,败尽了曾倾国倾城的好颜色。 她艰难的开口:“为什么,我苏家满门一百八十二口!我父亲,我五个哥哥为了扶你登上皇位,尽丧沙场;我南疆十万儿郎,也全将命献给你,如今苏家只剩下老弱病残,为什么还要抄掉满门?” 男人的神情冷酷的像是雕像,残忍的吐出四个字:“斩草除根!” 苏洛的眼眶里充满鲜血:“那我呢,我尽心辅佐你十年,就换来一杯鹤顶红吗?” “朕一直都是在利用你,你一个卑贱的南蛮子,也配当皇后?你要是安分,宫里也有你一口饭吃,可你偏偏要害死芷儿的孩子,你骄纵善妒,心思歹毒,朕看在你跟随多年的情分,给你留个全尸,谢恩吧!” 血泪涌出苏洛的眼眶:“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芷儿心地善良,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何况你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苏洛哈哈大笑,端起那杯鹤顶红一饮而尽:“好,好!狡兔死,走狗烹!卫璟,若有来世,我定要让你美梦成空,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她凄厉的诅咒,如恶鬼一样盘旋在铜雀宫上。 “噗……”一口黑血从喉头激射而出,苏洛纵然心有万千不甘,还是不得不闭上眼睛。 好重! 眼皮好重,而且外面好吵。 苏洛艰难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屋子的红,雕花镂空的银烛台上,刻着喜字的红烛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她正茫然间,听到外面中年嬷嬷一路小跑,焦急的声音:“都准备起来,世子敬完酒,马上就要回来了!” 喧闹的院子里,顿时噤若寒蝉。 不多时,一阵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由远及近,房门被推开。 摇曳的烛火中,苏洛见到了缓步走入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脖颈修长,因着刚才的咳嗽,此刻唇上添了一抹嫣红,白的发光的脸上,晕开淡淡的绯色。 他生就一双标准的凤眼,双眸里带着江南烟雨天的雾气,似醉非醉的。 可只要你一迎视,又能清晰感觉到其中的冷芒。 嬷嬷小心上前,低眉顺眼的叫:“世子……” 男人将葱白如玉的手掌翻起:“手套……” 地上跪着的婢女便将铺着雪白锦缎的托盘举高过头顶。 男人将锦缎上薄如蝉翼的手套缓缓套入细长五指中,这个微小的动作,又带起一阵轻咳。 嬷嬷婢女们不敢出声,唯恐惊扰这神仙下凡一般容颜,却风一吹就能倒下的世子殿下。 良久,手套终于套好,薄的宛若第二层皮肤。 “都下去吧!” 嬷嬷婢女们埋头后退,听得那道天籁般的声音夹着嫌恶:“把这香炉扔出去,乌烟瘴气的!” 嬷嬷脸色尴尬。 这可是宫中御赐龙涎香,要不是因为今日大婚,还不敢拿出来用。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麻溜的抱着香炉就退下去了。 苏洛现在总算是想起来了,这是她前那短暂的新婚之夜,她竟然重生了? 老天爷听到她临死的诅咒了吗? 她愣神的这片刻功夫,男人已经走到床边,伸出两根手指,挑开了她身上大红的嫁衣。 002 霸王硬上弓 骤然而至的凉意让苏洛一个哆嗦,脑子清醒过来。 前世,她因为出身南疆而且愚蠢跋扈的名声在外,长到十六岁,也议不到亲事,那一日正跟几个闺秀相聚,又被取笑,她一怒之下跑出来,却恰好碰到有地痞强抢民女。 她一身正义感上前帮忙,岂料那是一个团伙,见她生的美貌,反而要将她拘禁。 正是危急关头,一个男子英雄救美,他身形修长,气质高洁如高山之雪。男子将她拉起时,她趁其不备将他迷晕,带回府中。 她哪里知道,这人竟然是齐国公府的世子,这世子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醒来后见跟苏洛躺在一张床上,竟气得直接吐血晕了过去,太医诊断没几天好活了,齐国公府怒极,求宫中皇后出面,促成两人婚事。 其实就是知道自家世子命不久矣,要让始作俑者苏洛也跟着守寡。 如今,自己竟然重生在了这一刻。 这一愣神的功夫,男人的手已经朝着她的亵衣而来。 苏洛猛地坐起,一把推开身上的男人,吼道:“你要干嘛?” 男人咳嗽了几声,面色绯红,眼皮懒懒的抬了一下,病恹恹的语气中带着轻佻:“你说我要干嘛,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自然是做该做的事!” 苏洛警惕的看着他,抱着被子就往里挪。 男人掩嘴又咳嗽了几声,唇红齿白,两颊晕红,一双如轻烟笼罩的眸子里,此时冷若冰霜:“你恩将仇报,污我毁你清白,处心积虑的要嫁给我,怎么现在扭扭捏捏,是要玩欲拒还迎的把戏?” 苏洛往里又缩了缩,这事情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够地道,但她也不想一重生就搭上自己的清白! 大概是她戒备的神情不似作伪,男人从上至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将那张俊颜凑了过来,展了个笑。 他原本冷肃的脸就像春风里的花一般,摇曳着醉人的芬芳,那双上挑的深黑眸子里,也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他灼热的呼吸就喷洒在苏洛头顶,裹着药香的强烈荷尔蒙气息让她脸红心跳。 他的脸越来越近。 苏洛的手紧紧抓着被子,目光灼灼,眼看两人就要亲密接触了,江殊眉心一蹙,心跳略紧,然后晕了过去。 苏洛绷紧的呼吸这才一松。 还好自己这苗疆“巫女”还没忘记老本行,随身的香囊里带的不是干花干草,而是各种药物。 也幸亏这祖宗体弱的厉害,不然加在蜡烛里的这点子迷香剂量,根本放不倒下他。 她哼哧哼哧的拖着江殊在床上摆好。 前世她跟江殊的夫妻缘分只有短短半日,这个男人的脸在记忆里早就模糊。此时看到他睡着的样子,苏洛也不由一怔。 他的皮肤白若细瓷,唇色浅淡,病如西子,因为先前的咳嗽,一双凤眼四周泛着薄薄的烟霞一般的淡红,媚又不俗。 难怪自己当初看了一眼就要迷晕做夫婿,当真是红颜祸水。 她正看得入神,门“彭”的被推开,婢女青衣拿着一把匕首,嚷嚷道:“小姐小姐,找到家伙了!” 青衣到了床边才发现苏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解男人的衣服。 青衣目瞪口呆,她咽了下口水:“小,小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世子的确长得很俊,但夫人的吩咐是,他如果醒过来了,你就把他办了,这样往后您就能站住脚。如果他要是昏迷着,你还是得缓一缓啊!急不得啊,小姐!” 苏洛瞪她一眼:“废话这么多,帮他脱衣服!” 青衣脸红,结结巴巴:“小,小姐,这真的不合适,你是想趁他昏迷,霸王硬上弓,万一你给他弄死了咋办呐?我看他小胳膊小腿的,恐怕受不住小姐您的折腾!” 003 太小了,摸不出来 苏洛无语,这丫头脑子里装的这些东西,都从哪儿得来的呢! 她一巴掌拍在青衣的后脑勺上:“你瞎说什么呢,我是那样强迫别人的人吗?” 青衣点了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她疑惑不解:“小姐,你之前不是说要趁着世子晕倒让他在休书上画押,然后咱们今晚就回府的吗?” 说着,她就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休书。将手里匕首举起来,对着江殊的手跃跃欲试:“小姐,咱们朝哪里下刀子?” 划他一手血,然后按个手印,这婚姻关系就算是结束,前世苏洛备嫁期间,心早就被处心积虑的卫璟给勾走,哪里还记得被自己扛回家的江世子,所以她就趁江殊昏迷签下休书,扬长而去。 不过现在…… 苏洛一巴掌拍掉那匕首:“我决定不休掉他了!” 青衣瞪圆眼睛:“小姐,你怎么这么善变,一个时辰前你还不是这么说的。你脱了他的衣服,就要对他负责的,小姐你是真的要嫁给他啊?” 苏洛一怔,重活一次的自己,要嫁给病秧子江殊吗? 苏洛决定赌一把。 前世,那人让自己赔上了整个家族还有未出生的孩子,那样的痛,她必要好好回报!她要寻找一个有力的靠山,江殊虽然现在病怏怏,但苏洛却知道,他的身份很不一般。一旦自己治好了他,用救恩之恩相挟,还怕他不帮忙。 何况,前世他对自己,也有几分看顾的。 苏洛一念至此,冲青衣展颜一笑,点头道:“我要嫁的,这辈子,我非他不嫁!” 青衣哦了一声,将休书收入袖中,又问:“那你脱衣服是要洞房吗?我还是回避一下!”话这么说,一双脚却没动。 “放屁,我是要救他!” 青衣顿时急了:“小姐,你可别乱来,你可是连喇叭花都能养死的人,哪里能救人?” 苏洛不耐烦再跟青衣磨嘴皮子,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青衣见自己主子都下手了,当即不敢落后,也跟着帮忙。 春末时分,衣衫轻薄,三两下的功夫,江殊就被扒得七七八八。 刚扒好最后一件贴身衣物,门突然被吱呀一声的推开:“世子,您的药!” 一侍卫江阳推门进来,一眼就撞见苏洛主仆二人将昏睡的世子爷扒了个精光。 他楞了几秒后,脸红的像是要滴血:“你们在做什么?” 苏洛面不改色:“洞房!” “可是世子的身体……”侍卫上前一步,“少夫人,你不可急躁!” “我昨日去万佛寺问过大师,就是要洞房,将我身上的精气过给你们的世子!”苏洛耸耸肩,满不在乎。“他反正都已经强弩之末,要不要试试随便你!” 那侍卫脸色变了数变,最后放下药碗:“少夫人,药我放在这里,少夫人是否有需要的?” 这么一问,苏洛就觉得有点饿。她一顿要吃三碗饭,今天中午出门的时候,母亲李氏怕她吃太饱在花轿上睡着,只给她吃了两碗,然后她就在新房里饿的睡着了。 “给我弄点吃的,半个时辰后送来!” 江阳颇为不放心的退下了。 暗暗的想,少夫人要折腾世子半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世子身体本来就不成了,这样会不会一命呜呼啊? 她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响起主仆两个嘿嘿嘿的笑声! 他惊觉不对,想要折回去,房门却已经嘎达一声落锁。 青衣关好门回头,就见自家主子已经在世子的身上摸起来,一边摸还一边叹气。 青衣马上伸手挡住眼睛,从指缝中看着苏洛问道:“小姐,可是世子太瘦了,手感不好?” 苏洛瞪了她一眼,遗憾:“太小了,摸不出来!” 青衣的脸红的更厉害:“这,这不至于小到那个程度吧?” 004 我家小姐是神棍呢 苏洛一头黑线,知道她又想歪了,懒得跟她费口舌,问道:“我要你给我准备的东西呢,拿过来。” 青衣不明就里,但还是捏着鼻子将那一团黑乎乎臭烘烘的东西拿了过来。 真不知道刚才小姐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她溜出去找这玩意,幸亏今日国公府大婚,人来人往,她才不至于露了痕迹! 苏洛在脑子里默默回忆了一遍父亲怀远侯书房里挂着的那幅人体穴位图,塞上鼻子后,将那臭烘烘黏糊糊的东西一小团一小团的压在江殊的穴位之上。 “你也来帮忙!”苏洛命令。 青衣觉得古怪,但她一向听话,只能捏着鼻子,照着苏洛的吩咐帮忙。 这什么奇怪的治病办法? 怎么感觉小姐跟神棍一样! 不过很快,她就听到苏洛惊喜的声音:“真的成了!” 青衣将燃的正旺的蜡烛凑近,主仆两个头碰头,看到一条如银针一般细小的虫子,正从江殊的体内钻了出来。 有一就有二,片刻的功夫,便有更多的白虫连续不断的钻出。 青衣头皮发麻,手一抖,一块蜡油就掉在江殊身上,烫红一大片肌肤,昏迷中的男人也因为吃痛而抖动了下。 吓得青衣又淋了他几滴蜡油:“小姐,姑爷这是中了蛊虫?” “恩,这是蚀命蛊,植入此蛊的人,一般都活不过20年。手脚快点,把这些虫子捉出来,不然它们又要钻回去了!” 主仆两个一起动手,忙得满头大汗,一共从江殊体内拔出三十二条蛊虫,白色的蛊虫。 苏洛擦了一把汗:“不成了,咱们只能拔出来这么多,他体内还有残余,等他醒来咱们再想办法吧!” 青衣看着那一堆蛊虫,头皮发麻:“小姐,你怎么知道姑爷体内有蛊虫的?” “我是苗疆神医啊!” 青衣翻白眼,神婆还差不多! 苏洛当然不是神医。 是那一日白芷趾高气扬的来冷宫宣布江殊的死讯,笑着说世上最后一个会维护她的人已经死了。 那时苏洛才知道,江殊根本不是自小体弱。 而是被人植入了蛊虫,而解除这蛊虫的办法,早在三年前,苗疆就已经有人呈入宫中,只是卫璟压根不准备救江殊,又怎会将秘方告诉他? 不仅不告诉,他还将那知道解毒办法的苗医杀人灭口! 但他宠爱白芷,看秘方的时候并没有避讳她,白芷拿来在苏洛面前炫耀:“你大概想不到吧,解毒的办法竟然如此简单,但现在人都死了,来不及了啊,哈哈哈……” 苏洛闭了闭眼睛,将这一幕驱散出脑子。 声音也变沉:“把这些东西都处理干净,别留下任何残余,把他身上也擦拭干净,别让他发现痕迹!” 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救了他,是希望借他之手达到自己的目的。救命之术,就是她的砝码。 两人刚刚忙碌完毕,外面就传来江阳急切的声音:“少夫人,饭菜准备好了,要送进来吗?” 青衣打开房门,几个小丫鬟低眉顺眼的进来摆盘子。 江阳伸长脖子一瞧,好家伙。 世子的衣服扔了一地,脸上泛着异常的红晕,露在被子外的胳膊光溜溜的,一看就是刚受过一番摧残。 再观苏洛跟青衣,两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005 第一天就主仆齐上阵呢? 南蛮子果然不一样,新婚头一天就主仆一起上阵? 可怜的世子! 江阳非常忧虑,世子喜洁,少夫人在办事之前却没有沐浴更衣,事后也没有这个打断,还不知道一会主仆两是不是还要继续,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 可是自己身份不合适,偏偏近身伺候世子的杏儿祖母过世,回家守孝去了。 主仆两人将六菜一汤扫了个精光,丫鬟们进来收盘子时都惊呆了,果然是刚干完体力活,吃的也格外的多! 苏洛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指着床上的江殊道:“把他扛到你床上去吧!” 青衣的脸爆红,羞答答的:“小姐,这,这样不好吧,我觉得这事还是得你自己来!” 苏洛瞪了她一眼:“你想哪儿去了,把他扛到你那边睡,你跟我睡,我睡相不好,万一一脚将他踹下去,他这小胳膊小腿的,断了就麻烦了!” 青衣“哦”了一句,看上去竟有些失望,她拒绝道:“小姐,老爷夫人都吩咐过了,新婚之夜分床睡不吉利,小姐还是跟姑爷一起睡吧,万一姑爷大半夜醒了,发现自己睡在婢女床上那还得了?我先下去了!” 苏洛惊呆了! 之前以为江殊要跟她睡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吉利? 这丫头,是要上天呐。 不过她说的有道理,苏洛今天折腾了一天也累了,看着江殊那病颜,动了恻隐之心,反正他都成这样了,也不可能对自己做什么。 就当他是个人偶好了! 苏洛将江殊推到最里面,自己靠着床边躺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问题来了! 被子太窄了。 她不得已往里去了点,她摸了摸男人冰凉的身体,算了,勉为其难一起睡吧,她都死过一回的人,还在乎这些虚妄的形式? 夜已深。 正阳宫内灯火通明。 苍老的越皇将最后一本折子合上,内侍韩昭忙递上一盏热茶。 越皇饮了一口,问道:“齐国公府今日的婚宴可还顺利?” 满头白发的韩昭半弯着腰:“虽然小有波折,但世子和少夫人还是顺利入了洞房,少夫人对世子颇为满意!陛下放心,这样天大的喜事定能让世子转危为安!” “这丫头的命格……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罢了,若是真能冲喜,那也是老天眷顾,若是不能,便让这丫头跟着一起去地下做夫妻,留她在世上,也是个祸害!”帝王长叹一口气,推开御书房的门,沿着高高的台阶缓步往后宫走去。 韩昭甩着拂尘跟上,不敢接这句话。 如意酒家的包房里,桌上的酒菜已经上过第三遍了。 一个面白无须,身形瘦小的男子匆匆而来,附在主位上男人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男人眸子忽得眯起,闪烁着危险的暗芒。 瘦小男子匆匆离开,男人的心腹问:“王爷,我让店家换一桌席面吧?” 男人站起身,摇曳的烛火中神色不明:“不用了,咱们等不到她了,回吧!” 春夜微凉。 苏洛又做梦了。 梦到高高的铜雀台上,一嘴涎水的楚王笑的猖狂:“陛下已经厌弃你,把你赏给我了!来吧,我定让你好好尝尝这神魂颠倒的滋味!” 她拼劲全力的跑,但还是被楚王抓住了,他却没有撕她衣服,而是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要送她上黄泉。 苏洛拼命的挣扎,不断的扭动,猛地睁开眼。 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006 不听话就敲晕你 男人的面上还是病怏怏的,脸色比先前却是好了不少,他极力在忍着咳嗽,眼角四周浮着浅浅一层薄晕,但那似醉非醉的美眸里却是危险的光芒。 他细长苍白的手指就卡在苏洛的脖子上,苏洛的呼吸一点点被夺去,面皮开始呈现青紫之色。 她拼命拍打男人的手:“快,快放开……” 然而声音都被他掐碎在喉咙里. 这白眼狼,自己给他拔了蛊虫,他好些了,就开始对自己下狠手。 剧本好像不太对,前世他明明对自己有怜惜的,怎么现在一副要掐死自己而后快的样子。 江殊当然想掐死她! 他难得发回善心救人,结果被迷晕抢走,醒来的时候就被告知自己占了人姑娘清白,被逼着要娶苏洛,最可恨的事,这事还闹到宫里,结果变成三媒六聘皇后做媒难以休妻的局面! 这也就罢了,他方才不过是吓吓她,谁要碰一个没沐浴,脂粉涂得比城墙还厚的女人,她居然敢对自己用迷香! 再一次! 江家最尊贵的世子,可是从小捧这怕摔了,含着怕化了,何时受过这样的罪,还是由同一个女人给的。 想到这,江殊就恨得牙痒痒,手下的力道也加重。 “我……要死了……”苏洛断断续续的说着,开始翻白眼。 江殊眉梢一拧,要当真新婚之夜将她掐死,皇后那边不好交代不说,她那个爹能将国公府拆了。 他松了手上的力气。 苏洛顿时一个鲤鱼打挺,抱着被子就滚下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想谋杀亲妻?你就是这么对你救命恩人的?”苏洛气! 江殊从满屋子的红烛喜字中转过头,因为眉头还蕴着怒气,本来清冷矜贵的眸子里,那股春日桃花一般的媚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冰寒。 苏洛抱着被子,一脸警惕的往后挪,就像是猎场里受伤的麋鹿一样,眼看就要碰翻小桌上一个琉璃盒。 江殊一喝:“别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洛忙的停下脚步。 男人步步逼近,苏洛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手已经摸到了凳子腿。 这男人并不如想象中的柔弱,他要是敢乱来,自己就一凳子敲晕他! 男人伸手,却不是朝着苏洛,而是拿起了小桌上的琉璃盒,打开后,挑了一颗松子糖,扔进嘴里,又将那琉璃盒收入衣袖中。 苏洛低哼:可真是像个娘们。 江殊蹙了蹙眉,似乎是想咳嗽,但是压着没出声,脖颈上的青筋隐隐约约,有气无力却不影响语气里的讽刺意味:“救命恩人?” 苏洛抬抬下巴:“东西就在那,你自己看吧!” 还好她早有准备,那些蛊虫被装在床头的小罐内。 江殊揭开盖子,见到其内密密麻麻的蛊虫后,眸子瞬间缩成一点:“你怎么将它们取出来的?” 原来他知道自己体内有异样,只是一直找不到办法取出来。 “这是我苗疆秘术,跟你说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不过你的体内还有残余,你要是杀了我,其他人也不知道取出来的法子。” 男人依旧是那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你脱我衣服就是为了帮我驱虫?那我胸口烫了两块红红的是怎么回事?” 007 我要对你为所欲为 苏洛老脸一红,强装镇定:“那都是去蛊需要!不然谁脱你衣服,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书啊?” 江殊微微皱眉,他没有听懂这句话,他捂着嘴咳嗽几声,耳尖都红了:“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问题很关键啊! 苏洛深吸一口气,回答早就准备好的腹稿:“因为我觉得有人觊觎我的美貌,想对我个人和我的家族不利,我想给自己找一个同盟,我那天抢你是发现你中了蛊毒,我能救你,我哭着喊着要嫁给你,是要迷惑那些对你不利的人呢!我以后会帮你对付这家里外面的牛鬼蛇神,也借你发妻的名义庇护自己,你觉得这买卖怎么样?” 江殊一双漂亮精致的凤眸瞬间冷了冷,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气到了,别过头去咳得厉害。 苏洛一脸不解,她说的都是大实话啊! 虽说她的美貌比不上自家夫君,但在邺城的女子当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江殊的美如月光,带着三分柔三分魅,苏洛的美如烈日,带着灼灼的让人难以忽视的温度。 江殊半天没说话,苏洛心里没底,但见他敌意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浓烈了,她便用被子裹着自己,擦着床沿如猫一般又蹭到了床上。 冷宫里睡了那么久硬邦邦的床,好容易重生,自然要给自己创造最好的条件。 苏洛卷成一个饼,躺着最里面的位置。 无论买卖成不成,都不能委屈自己不是,难道她重活一世,就要委屈自己睡地板不成? 江殊咳得更厉害,嘴角都微微抽搐起来。。 他没管苏洛,径自走到窗边,很快,一道黑影就无声无息的出现,跪倒在地。 “她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属下本来要阻止她对世子胡作非为,但听她与婢女讨论是要救您,所以才……” 主子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暗卫当时也是抱着一线最后的希望。 “她真的没有过分的举动?” 过分的举动? 主仆两个一起滴蜡算吗? 暗卫顿了两秒,摇头:“没有!” 这人也不知道干嘛去了?苏洛既来之则安之,折腾一天也累了,她把被子一卷,正想摆个大字,男人去而复返。 他迈步走到床边,不知从哪又弄来一床被子,闭着眼睛躺下了。不过,你躺就躺吧,躺之前把亵裤带子打个死结是什么意思? 苏洛气的踹他,男人一避,苏洛踹了个空。 “咳咳咳……”男人眼睛都没睁,将自己裹在厚厚的锦被之中,但依旧咳红了脸,声音也没有力气:“可以!” 苏洛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男人似是费了好大劲,又说了一句:“我们合作,我以后庇护你!不过我有条件……” 苏洛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互不干涉内政,你以后娶十个八个百个妾我都没意见更不会干涉,也不管你的任何事。两年为期,我只需要你庇护我两年时间,等我事情解决完,我就会主动求去!” 男人默了一默:“你倒是早就想好了!” 苏洛嘿嘿嘿的笑了两声,见他还躺在床上,又想到他打死结就来气,故意色眯眯的道:“所以我救了你,你是要对我以身相许吗?” 江殊抬了抬眼。 他一双眼睛生得好看,可这么微微一敛神,里头透着全是危险的讯息。 南蛮子都这么厚颜无耻吗?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能无耻到什么地步:“这是我大发慈悲,不嫌弃你一身的味儿,新婚第一夜分床,受非议的可是你!” 有道理,苏洛思考几秒:“还是不行,咱们毕竟是假夫妻,这样不合适的!而且门窗都关着,咱们分开睡,谁知道?” 其实心内暗暗想,一会翻脸不认人,又要掐死自己怎么办? 江殊葱白的手指捏着被角,慢条斯理的道:“也对,那你睡地上吧!” 苏洛! 这人有没有一点男人的风度? 算了,女子动手不动口! 苏洛卯足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起一脚,向江殊踹去。 008 世子这就放不下了吗? 眼看就能霸占整张床,江殊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柔软滑腻的肌肤,带着一股草木的清香味道,江殊竟然心旌摇曳了一下。 他朝苏洛的脚看了一眼。 南蛮子不缠足,苏洛的脚掌白皙细腻,如羊脂玉一般美。 “放开我!”苏洛扯了几下,没有扯动。 江殊用力按住那只不安分的脚,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有几分不悦,不太耐烦:“就这么睡吧,不然我怕半夜里被你踹下去!” 说着,他闭上眼睛。 啥玩意? 苏洛看着自己被抓住的那只脚,一脸的懵。 不过她屡次挣扎无果,也就放弃了,这一天是在太累,她困得要命,两人就维持这奇异的姿势各自睡过去了。 她是被一声惊叫给吓醒的。 婢女们一大早进来收拾房间,发现世子居然好端端的在床沿上坐着,手里还抓着少夫人的玉足,还以为见鬼了。 太医都已经诊断,世子体弱,加上急怒攻心,可能挺不过来了,而且婢女早已将昨天主仆两胡作非为的摧残传遍了院子,众人都以为世子肯定是不行了。 果然是冲喜起作用了? 婢女还在高兴,抬眸一见世子眉宇间尽是不快,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直的直线。 婢女顿时魂飞魄散落荒而逃,她高兴的都忘了,世子最不喜睡觉的时候被打扰,起床气极度的严重。 江殊本来还可以睡得更久,但苏洛半夜里也不知怎么翻滚,就滚到他怀里。难为她的身体有这么高的柔韧性,用这么诡异的姿势,也能安然入睡。 他体寒,她却热得像一团火...... 苏洛被吓醒之后,发现自己的脚还被男人握在手里。 难怪她昨晚做梦一直梦到被蛇缠住,都是这男人惹的祸,必须得给他添点堵! 她用白皙的脚尖抵在男人的胸口,亵裤滑落,露出一大截白如凝脂的小腿。 她眸子里水波潋滟,笑意盎然,:“才一个晚上而已,世子就已经如此舍不得放不下了吗?” 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一声轻嗽。 苏洛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嬷嬷领着两丫头站在门口,她的身侧,还有个约莫十五六岁姑娘。 被抓了个正着,饶是苏洛脸皮厚,也忍不住红了红脸,赶紧抽回自己的脚,还将裤腿往下撸了撸。 容嬷嬷嘴角抽搐。 这时候再来遮,是不是有点晚了? 那姑娘的脸色难看,目光如同淬毒。但转向江殊时,马上变成仰慕娇羞,语调怯怯,如花圃小花:“表哥……” 江殊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衣袖滑落,露出的一小截手臂白的不像话,他淡淡问道:“有事?” 容嬷嬷上前:“世子能醒,郡主很高兴,让我领府医再来看看,另外,我来为世子和少夫人收拾床褥!” 江殊点点头,站起身去了偏厅,他走的很慢,还有些喘,背影削瘦,让人生出无限爱怜之意。 等候已久的府医马上迎上来,片刻后,他面色欣喜:“世子这病,虽然没有断根,但也大好了,恭喜世子啊!” 江殊的脸色冷冷淡淡的,又开始咳嗽起来,瞳孔却是微微眯起,语调也变得有力:“我的病只是稍稍好了点,并没有大好,明白吗?” 009 白莲花表妹 他那漂亮的过分的手指把玩着茶杯,状似无意,但好好的茶杯杯身上,突然就多出手指大小的一个洞。 府医冷汗涔涔,哪还能不明白言外之意:“小人知道了!” 江殊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又恢复那病怏怏的样子,好像之前那凌厉的模样,都只是府医的错觉。 眼看着美人世子就要走,府医到底还是没忍住,语重心长又道:“昨晚的事,在下也有耳闻。世子大病初愈,切记不可太过劳累,来日方长啊!” “咳咳咳……”江殊的肺都要咳出来了! 江殊走后,容嬷嬷开始在床上一顿乱翻,那姑娘也跟着进来,一双眸子死死的盯在床上。 青衣附在苏洛耳边说道:“这是姑爷的远房表妹,叫安绫。听说本来是要做世子夫人的!” 苏洛恍然,难怪对自己怨念这么深,原来是因为自己占了她的茅坑。 容嬷嬷翻找半天无果,抬头便问苏洛:“少夫人,我在床上没有找到任何血迹,这老奴不好交代啊!” 语气倒是小心,可这话里的意思,摆明了就是在怀疑苏洛清白,青衣气的拳头捏的嘎吱想。 苏洛却很淡然:“青衣,取一方素帕来!” 青衣将帕子递上,苏洛咬破指尖,挤出两滴血滴在帕子上,然后将帕子往容嬷嬷手里一塞:“现在你可以交代了!” “这不合适吧!” 苏洛眉目带笑:“嬷嬷,你要是觉得我不适合这个位置,可以去跟皇后娘娘禀告,让她收回懿旨。哎,像我这么美貌又有家世,谁愿意嫁给一个病秧子呢,要是皇后娘娘首肯,我可是巴不得呢!不过要是没了我冲喜,不知道世子的身体会不会又变差!你要不要这个交代,你自己看吧!” 容嬷嬷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坚持道:“奴婢会如实跟郡主禀告的!” 到底还是将那帕子收下了。 安绫柔柔弱弱的说:“嬷嬷,你先下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表嫂说!” 安陵在府内显然有几分地位,容嬷嬷带着一干人退出去,居然还贴心的把门给带上了。 苏洛正想看看她要玩什么鬼把戏,她突然一巴掌摔在苏洛脸上,骂道:“贱人,你还当真以为表哥是想娶你?是姨母想拉着你一起陪葬而已,你不是完璧之身,竟然还敢这么趾高气昂,我现在就去告诉告诉所有人!” 说罢,她就气冲冲的离开。 苏洛都被打懵了。 她完全没想到,这个上一秒还娇弱无比的女人,下一秒竟然会如此发难,因此没有戒备,白白的挨了一巴掌。 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眸光沉沉。 一个远房表妹,竟然敢直接扇自己耳光,这国公府也太糟践自己了! 青衣肺都要气炸:“小姐,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把她抓过来!” 她刚往外冲两步,安绫哭哭啼啼的声音就从传了进来:“表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说话间,安绫就已经跟在江殊的后面进来了。 她的半张脸都肿起来,哀哀怨怨的说:“表嫂,我知道你不满表哥平日里跟我走得近,我都跟你保证,今后一定会注意,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010 母夜叉夫人也需要保护啊 江殊此刻站在逆光处,正在轻咳,垂在身侧的手指泛出冷白的颜色,一双眸子里更是凉意重重。 安绫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红肿的脸给江殊看,两个巴掌印,红的发肿。 青衣怒极,正要反驳,苏洛拉住她的手。 刚才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苏洛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多说,只会让人多抓住把柄。 安绫想要去摇男人的胳膊,却被他清冷的眼神震慑,缩回了手,委屈巴巴的:“表哥,这两巴掌,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江殊淡声问:“你想怎么办?” 安陵吸了吸鼻子,梨花带雨的:“这事情我也有错,不适合闹大,表哥你帮我打回来就算了!” 江殊微点下头,还有些睡眠不足的慵懒模样。 安绫面上顿出得意之色,不过转瞬就被她压制住,还是之前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她就知道,表哥虽然平时跟自己不亲近,但比起这个南蛮子,还是要更在乎自己一点的。 苏洛前世不知道吃过多少白莲花的亏,此刻看到这幅表情本能的就想上前再抽两巴掌。 不过她虽然跋扈,却也不是全无脑子,知道此时情况未明,还不是放纵的时候。 正恨恨间,江殊从阴影里走出,站定在光源强烈之处,苏洛这才发现,他其实很高,日光拉长他的影子,全部倾覆在苏洛的身上。 苏洛仰视他清冷的眉眼,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感,似乎在某个时刻,他们也曾以这样的姿态面对面站着一样。 这样一晃神的功夫,男人微凉的手指已经托着她的下巴看了两眼,咳了一声,眼角微红,虽然是病怏怏的,可那眸光却带着冷气,他微凉的手指碰了碰苏洛脸颊上的掌印,问道:“怎么来的?” 不知为何,苏洛心中竟生出些委屈之意。 前世的记忆和此刻交叠,那时候她也曾被掌掴,可她的夫君托起的却是别人的下巴。 苏洛一时之间忘记回应。 江殊看了一眼容嬷嬷。 容嬷嬷赶紧摆手:“我之前不在屋内,什么也不知道!” 他又看向安绫,安陵捂着脸颊,指控道:“肯定是她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不关我的事!” 江殊舔了舔咳得嫣红的唇:“你又怎么知道她是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这么一反问,本来理直气壮的安陵有些语塞! 江殊上前,轻轻将苏洛一揽,看向安绫:“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无论她昨晚做了什么,我自己都没有动过半根手指头,今天却被你动了,你说该怎么办?” 他的目光如冬日寒冰,冷的彻骨。 安绫打了个寒颤,腿一弯匍匐在地:“表哥,我,我没有……” 江殊没理她,转而问苏洛:“你想怎么处置?” 苏洛回过神,倒有些意外男人的处置。 她也不回答,上前两步走到安绫的面前,抡圆了手,一巴掌就扇在她那张娇俏柔嫩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你扇我一下,我回你一下!” 安绫半张脸都僵了,嘴里马上就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她不敢置信的抬眸,大概没想到,苏洛会这么简单粗暴。 苏洛一顿吃三碗饭,能在街上扛着江殊就往家里跑,手下力气可不是盖的。 然而她还没回过神,“啪”的又是一声。 苏洛满意的看着安绫:“一边一巴掌,绝对不厚此薄彼,这样比较对称!” 安绫的脸肿成了猪头,呜呜的哭泣声都变了调,容嬷嬷不忍的别开脸。 江殊轻轻咳了两声,又吩咐道:“容嬷嬷,安小姐只是府内客人,你却对她言听计从,竟然置少夫人于危险中,自己下去领十板子吧!” 容嬷嬷怔住。 世子你的眼睛是瞎的吗?您的新夫人简直就是母夜叉,就她这样的,不成为别人的危险已经不错了,谁能让她置于危险之中啊! 十板子下去,她这副身子骨要脱一层皮。 她连连求饶,江殊却是毫不留情:“多说一句,就多打一板!” 容嬷嬷闭嘴。 苏洛听着外面打板子的声音,愉快的让青衣为自己梳妆,然而刚在铜镜前坐定,就被江殊一把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青衣觉得世子的眼睛好吓人,男人想做那些事的时候,都跟山上的老虎想吃人一样吗? 苏洛疼的龇牙咧嘴,看着不断逼近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早知道就少给他拔掉一些,她手脚麻利挪到床最里面,结结巴巴的:“你,你要干嘛?” 011 气死那群红眼病 这人怎么回事? 之前病怏怏的,怎么没人看见的时候就生龙活虎的? “你刚才不是说,清白不清白的国公府也推脱不了,我来验验看,你到底是不是……” 苏洛头皮发麻,这人是千里耳吗,这怎么都听到了:“世子,我错了,我刚才就是气那嬷嬷不守规矩,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不胡说!” 江殊脚步一顿。 认怂这么快?他本来还想撕她一件衣服吓吓她来着! 江殊颇觉得索然无味,放开了她,苏洛赶紧逃进内室去穿衣服,青衣给两人收拾床褥。 江殊轻咳了一声,问道:“你家主子说要我别以为自己是书,这是什么意思?” 青衣转身,眨巴眨巴眼睛:“小姐最讨厌看书,一看书就想睡!她大概是要姑爷您别臭美,她不会看到您就想睡您的!” 江殊脸色一沉。 青衣恍觉自己好像说的太直,忙辩解:“姑爷您别生气,她不是只这么骂你,从前表少爷总在小姐面前晃来晃去,小姐每次都这么骂他!” 江殊的脸沉得更厉害,后牙槽咬紧。 他到底娶了个什么夫人? 青衣缩了缩脖子,姑爷的眼神很吓人呢。 换好衣服,青衣给苏洛梳妆,不过稍加妆扮,便已经是容姿迫人,若抛去性情只看样貌,整个邺城恐怕也难有能与她媲美的。 江殊看到铜镜中的倒影,也楞了楞神。 青衣瞟了一眼他,要帮苏洛挽妇人发髻的手顿住,小声的问:“小姐,你当真不休掉姑爷了?” “当真不休,我要休掉他,爹娘也会不高兴的!” “小姐,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苏洛问:“我之前怎么说的?” “你说世子凶巴巴的,你还说他将来会三妻四妾,你天天独守空房,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苏洛大手一挥:“没事,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又把那些蛊虫全给他放回去,看他哪来的力气去三妻四妾!” 虽然她们压低声音,可江殊听力好,还是字字句句都听得分明,他喉头直痒,手更是痒的不行,他哼了一声:“我要净手!” 等候在外的桂嬷嬷一愣,这祖宗不是半个时辰前刚洗过手吗?不过她不敢耽搁,使唤婢女赶紧端温水进去。 两人换衣服的功夫,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国公府。 世子爷身体是好了,但魂好像被那个南蛮子勾走了,居然为了她责罚了夫人身边的容嬷嬷还有性子极好的表小姐。 可怜的世子爷,这南蛮子一定会什么媚术。 去敬茶的路上,苏洛收获了不少隐藏的鄙夷的目光。 她挽着江殊的手,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男人身上。 气死这群红眼病! 她长这么好看,就要把她们的世子迷得神魂颠倒,找不到东南西北! 备嫁的这几天,李氏已经花了重金将何国公府的人口情况打探了一番。 齐国公现在仍在戍边,江殊的婚礼仓促,他必然是赶不回来的。 齐国公府现在地位最高的是江殊的祖母。 已故的老齐国公一共育有三子一女,长子和二子还有唯一的女儿是嫡出,三子是庶出。 江殊的父亲是嫡长子,继承了齐国公的爵位。齐国公只娶了一个嫡妻,便是现在苏洛的婆婆。 这位婆婆来头可不小,她的父亲是雁城侯,当年陛下微服私巡,遭遇暗算,雁城侯舍命护主,留下一个独女,其后被陛下接入宫中,放在太后面前教养,赐封平宁郡主。 江殊是平宁郡主所育嫡长子,下头还有一双才十二岁的双胞胎弟妹。 不过奇怪的是,据说江殊这个嫡子并不得平宁郡主的宠爱。 老夫人所住的松鹤堂内,所有人都已经到齐,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母亲,要不我让人去催一催?”平宁郡主问道。 老夫人低头饮茶,丝毫没有不喜的神色:“催什么,他身子不好,难得能多睡一会!” 众人神色各异。 老夫人问:“蒲团可软?” “软着呢,绝对跪不坏世子爷!” “殊儿的养生汤可炖好了?” “好了,正温着呢,世子爷敬完茶就可以喝了!” 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住。 苏洛还没到门口,远远的就听到一把略显刻薄的女声:“母亲,您瞧瞧她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嫌弃不清白可以休掉她,这传出去,咱们国公府岂不是成了满邺城的笑话了!” 大门敞开着,从她的座次,苏洛判断应该是三夫人。 她扶着江殊往里走,男人走得很慢,轻轻的喘着,偶尔还忍不住咳出两声来。 进了门后,男人低声叫了一句“祖母!” 老夫人马上拄着拐杖站起来:“殊儿,快坐下来!” 其他人全都站了起来,再不愿意,也得捧着这位娇弱冷傲的世子,国公府未来的掌权人。 苏洛冲众人福了福身,冲三夫人微微一笑:“刚才听到三婶跟母亲说的话了。是我不懂事,随口跟婆子们那么一说,哪能传出去呢,咱们国公府的家风不至于如此松懈,你说对吧,三婶?” 012 敬茶 三夫人想不到背后嚼舌根被逮个正着,面上挂不住。 而且苏洛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啊,这事情要是传出去,那就是国公府管不住下人! 老夫人自两人进门后,便一直盯着江殊瞧,看着他气色的确比之前好了不少,看向苏洛的神情也柔和许多。 年纪大的人,就是信冲喜这些无稽之谈。 二夫人生的圆脸圆眼,通身福气,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洛后,道:“世子真是好福气,少夫人当真是花容月貌,怕放眼整个邺城恐怕也找不出几个能媲美的,难怪才一晚上的功夫,就将世子的心给收服了呢!” 三叔“哼”了一声:“女子才德最重要,不能只看容貌!” 这就是说苏洛是个花瓶了。 这苏洛就不服气了。 她从前的确是个花瓶,但后来为了追上卫璟的脚步,不断提升自己,现在她已经是个有内涵的花瓶了! 她正要展现一下自己内涵呢,老夫人发话了:“先敬茶吧!” 婢女拿了两个蒲团上来,苏洛刚一跪下,膝盖就传来一阵刺痛。 她反应快于常人,马上就跳了起来。 三夫人皱眉讥笑:“少夫人这是怎么了,连祖母都不愿意跪吗,在你们南蛮之地,难道连敬茶的规矩都没有?” 苏洛的膝盖估计都出血了,胸口更是憋着一股火! 太瞧不起人,居然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来算计她! 苏洛眸子里杀气腾腾,三夫人被扫了一眼后,打扇的手都顿了一顿。 苏洛二话不说,将那递蒲团的婢女唤过来,朝她肩膀上一压,那婢女就扑腾一声跪在蒲团上。 婢女脸色一变,死死抿住嘴唇。 她不开口求饶,苏洛便将她压得更紧了点。 最后那婢女扛不住:“痛,痛……” 春末衣衫轻薄,她的膝盖处已经隐约可见斑斑点点的血迹。 苏洛这才松开手,笑眯眯的道:“我们南疆的确有自己的规矩,在我们那,蒲团没检查就敢拿上来给主子用,发现有问题会被主子把脸按在蒲团上,刮个稀巴烂……” 婢女听的瑟瑟发抖,连连磕头认错。 三夫人听着她那言笑晏晏的语调,不知为何有些口渴。 老夫人眸光有些暗,扫了在座众人一眼,冷声道:“春枝,自己去领二十板子吧!” 这就是不准备追究背后的元凶了。 苏洛瞟了江殊一眼。 江殊接受到她的信号,轻咳两声后扶着她,一脸心疼的问:“膝盖要紧吗?” 苏洛摇头:“还好,幸好这蒲团是给我,我皮糙肉厚的没事,要是给夫君你细皮嫩肉的,恐怕要难过的……” 众人…… 这话听着不太对,好像说反了? 见众人脸色诡异,苏洛小心翼翼,抬眸问:“夫君,我是不是嗓门太大了点,我们南疆那边都这么有仇报仇,不过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好好改的,你不会嫌弃我吧?” 江殊握着苏洛的手猛地用力,疼的苏洛差点维持不住那期盼的表情。 不过面上,男人苍白的脸上却是写着宠溺:“怎么会,没有你哪来的我?” 这话听着好像也不太对? 江殊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被这女人给吃掉了,赶紧补了一句:“没有你冲喜,我也好不了……” 苏洛甜甜一笑:“夫君真好!” 江殊脸上的表情要维持不下去了。 自己都承诺过会护她周全,她看上去不太相信,还要当着这么多人,让自己表个态,不就是想让府内的人以后都忌惮着点? 这女人,心思倒是不少! 她以为这么肉麻的话自己说出来会有心理障碍的,想不到还挺顺畅的,早知道那时候对卫璟服下软,何至于落到后面的田地? 想到卫璟,苏洛的心便狠狠的沉了沉。 013 我很会算账呢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因为苏洛刚才露了一手狠的,所以接下来的敬茶都很顺利。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除了老夫人拿出了一对水头很好的镯子之外,其他人的见面礼简直丑的惨不忍睹。 苏洛小声问江殊:“你们国公府的审美能力这么差?” 江殊应付完一堆的亲戚,此时说话有些轻喘:“长辈们定是觉得,你适合这样赤金的头面,赤金的手镯和赤金镂空的扇子……” 苏洛翻白眼。 敬茶到尾声的时候,老夫人突然对平宁郡主道:“殊儿还有两家纸坊,从前一直是你代为管着的,现下新媳妇进门了,你便交给她吧!” 这话一出,举座惊诧,就连江殊也微微一愕。 三夫人本想说什么,三老爷拽了一把她,她便不情不愿的又咽回去。 平宁郡主保养得宜,丝毫看不出已经年近四十,她一双眸子在苏洛的脸上荡了一圈,温声细语的说道:“本是该还给他的,但殊儿媳妇她出身南疆,家教素来也是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听闻不大识字的,更别说看纷繁复杂的账目了。我怕交给她,她也是毫无头绪,殊儿身体又不好,这些个琐事必然是不能拿去消磨他的精力,不若我再帮他管几年吧……” 瞧瞧人家说话的艺术。 比那三夫人高了几个档次。 这毕竟是江殊生母,苏洛偏头看了一眼男人,发现他低垂着眸,嘴角有丝嘲讽的笑,不过转瞬即逝。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你也不是个擅长管这些的,纸坊这几年也没什么盈利,索性就让新媳妇去试试,孩子大了,总是要放手的!” 苏洛听到这里,觉得有点不对劲。 邺城的纸是整个越国最好的,尤受读书人喜爱,每年各地的商人都要从邺城采买纸张,且齐国公府的纸坊开的极大,还专供御用的纸,整个邺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偌大的纸坊,怎至于没什么盈利呢? 平宁郡主有两分羞愧的模样:“儿媳的确也不善经营!” 说着,她默默的看了三夫人一眼。 三夫人接到讯号,赶紧顶上:“母亲,殊儿媳妇她目不识丁,账目都不认识,这事不妥啊!” 老夫人道:“找个得力的账房就是!” 二夫人帮腔:“那总不能管事的连个基本的账本都不会看,到时候被下面的人糊弄的把整个纸坊亏空了都不知道!” 沉默良久的江殊此时开口:“那纸坊反正也是祖父留给我的,给洛洛试试手,亏了就亏了,我也不缺这点钱!” 说着,他咳得耳尖发红,还不忘宠溺的看了苏洛一眼。 苏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平宁郡主不悦皱眉,训道:“殊儿,你怎可如此糊涂,那是祖宗基业,成家立业,成家是为了让你立业,不是让你败业!母亲,这事我看还是缓缓计之!” 苏洛皱眉,这事情透着诡异。 亲娘竟然抓着产业不肯放手,当真是怕自己管不来吗? 苏洛睨了一眼江殊的脸色,缓声道:“母亲,祖母,外面的传言不可信,其实我很不仅看得懂账目,还很会算账呢!” 这话一出,堂内一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苏洛看来,包括江殊。 这个在大街上抢夫婿的南蛮子竟然会算账? 三夫人嗤笑:“殊儿媳妇莫要说大话!” 平宁郡主也道:“殊儿媳妇,不会便不会,长辈们也不会怪你!” 老夫人脸上也有了犹豫之色,刚要说什么,江殊便犯了咳疾。 “咳咳咳……” 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满面通红。 老夫人心疼,苏洛赶紧识趣的给他顺气,良久男人呼吸平复,双颊晕红,眸中水光点点,道:“祖母,取几个账册来不就知道了!” 014 打脸 他这幅模样,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老夫人也得找人摘下来,几本账册又算什么。 她当即吩咐身后的嬷嬷:“去将昨日田庄送上来的账册拿过来!” 嬷嬷很快就将账册拿来,老夫人让嬷嬷将最后一页裁去后递给苏洛:“这是田庄今年稻子收成和买卖的账册,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你若是能算出这个庄子今年最后收入多少,纸坊就交给你管!” 三夫人咯咯咯的笑:“要不要找个人帮你念一念,我怕你不认识字!” 平宁郡主也说:“殊儿媳妇,祖母心疼你,这样的账册,至多半个时辰,你就要算出结果的!” 等着见新媳妇的还有很多七七八八的亲戚,此时都在窃窃私语。 “这下要现原形了!” “牛皮要吹破了……” 青衣凑到苏洛耳边:“小姐,要不你装晕吧,咱们先躲过这一劫……” 苏洛牙疼。 连这丫头都觉得自己是草包不成。 她没管这些议论,笑眯眯的对平宁郡主说:“母亲的照顾之心,我感受到了,这些册子,想必祖母那里还有副册,不若我与母亲一起来算,若我比母亲快,那纸坊就交给我管,若我比母亲慢,那我就再回去练练……” 老夫人的脸色有点沉,她是存了提携之意,刚才也是看宝贝孙子开口了,不忍拒绝,但想不到这苏洛竟然这般自大。 平宁郡主再如何不济,也管了国公府内务这许多年,难道还会比不过她这个黄毛丫头。 平宁郡主脸上温和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果然是南蛮子,居然敢挑战自己。 她眸中闪过一丝阴沉,伸手:“拿我的算筹来!” 嬷嬷很快就拿了个镶金的算筹过来。 江殊有点没底,不过这时候不能表现出来,他吩咐:“去把我的算筹也拿来!” 苏洛看了看那册子的厚度,摇头道:“不用算筹!” 她说完这句,顿时又是一片议论声。 不用算筹,要计算出最后的结果,这南蛮子是疯了吧? 平宁郡主嘴角忍不住勾起嗤笑。 想来这苏洛恐怕连算筹都不会用,毕竟这东西有一定难度,就她那个脑子,可能这辈子也没指望了。 老夫人的脸色沉得更厉害,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了,摆摆手:“开始吧!” 平宁郡主拿出算筹开始噼噼啪啪,苏洛却是一页一页的往后翻,每一页停留的时间不过几个呼吸。 松鹤堂内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么快的时间,恐怕连上面写的是什么都没看清,这南蛮子根本不识字,一会倒要看看,她到底算出什么个名堂来。 平宁郡主算到一半的时候,苏洛已经将整本账册翻完了,然后她转头,娇声对江殊说道:“夫君,我看累了,我告诉你数字,你帮我写出来好么?” 江殊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称好! 苏洛便附在他耳边,轻轻说出几个数字,江殊运笔,将那几个数字写于纸上。 他的字体苍劲有力,与他给人文弱的感觉不太相符。 苏洛将纸上的墨迹吹干,笑眯眯的对平宁郡主说:“母亲慢慢算,不着急!” 平宁郡主气的拨错一个珠子。 不过苏洛这样轻巧的态度,其他人并不相信她真的能将最后的结果算出来。 多半是故意想气得平宁郡主也算错,这样就辨不出高低了,平宁郡主显然也想到这一点,深呼吸一口后,便继续拨动算筹。 差不多半个时辰,她也算出了结果。 老夫人身后的嬷嬷把裁下来的那张纸放在了厅堂中央的红木桌上,上面写着,去年收成壹仟三百零五两。 嬷嬷将平宁郡主的纸放在一侧,其上赫然也是壹仟三百零五两,丝毫不错。 三夫人点头:“郡主使得一手好算筹,府内的账房先生怕也比不过您!” 下面一片的赞誉之声。 老夫人叹口气:“罢了,殊儿媳妇再磨练磨练吧!” 江殊不同意:“祖母,总要看看洛洛的结果!” 众人眼里都露出嘲讽,老夫人道:“那便看看吧!” 江殊将之前写就的纸张拿出来,只见上面写着壹仟二百零六两。 果然是错的! 一定是随手写的,嗤笑之声响起一片。 平宁郡主道:“殊儿媳妇,这一轮可是你输了,这纸坊,我便再帮你管几年,等你什么时候学会算账了,再来找我吧!” 她的下巴微抬,这会倒是有几分倨傲之色了。 苏洛丝毫不觉得丢脸,反而笑的更开心:“祖母,母亲,这账我没算错,这账本里有笔账目记错了,本是支出,记成了收入,这样一进一出之下,算出来应该是壹仟贰佰零陆两,错的那一页账目在第十五页,祖母母亲一看便知!” 老夫人和平宁郡主一起翻阅账册。 随后,老夫人露出欣慰的笑,而平宁郡主则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三太太和二太太都不敢置信围上来看账本,`很快表情也变得格外的微妙。 015 避子汤 其他一干亲戚也凑上来看热闹。 纷纷啧啧称奇。 如果只是写出一个结果,其他人可以说她是瞎猫撞见死耗子碰中的,但现在,她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不仅算出了结果,还找出了其中的错误,偏偏平宁郡主还没发现。 这一轮,平宁郡主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三夫人还是不大相信:“你目不识丁名声在外,今天是怎么做到的?” 苏洛坦然迎视她探究的视线:“那些说我蠢的人,都是嫉妒我的美貌,其实我不仅长得好看,还很聪慧,三婶往后慢慢就会知道的!” 三夫人…… 众人…… 苏洛的确不蠢,就是被宠惯的很懒,按怀远侯的说法,可以找别人干的事,为什么要娇娇女自己动手?后来为了追上卫璟的脚步,拿出浑身解数学了一通,她可是执掌过后宫的人,这点子账目,根本就不够看的! 平宁郡主的脸色已经发绿,但在老夫人的催促下,还是不得不将纸坊的账册管事名单这些都交给苏洛。 二夫人三夫人嫉妒的眼睛冒火。 谁不知道,这几家纸坊其实赚钱的很,平宁郡主克扣了多少下来,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们素日里得了好处,又要仰仗郡主鼻息,刚才自然跟她一个鼻孔出气。 现在,这些东西竟然被一个刚过门的新媳拿走了? 苏洛嘴角噙着满意的笑,伸手要接时,平宁郡主说:“算账能力好,不代表会管事,纸坊先交给你,三个月后,咱们核算收入,若是你能妥善经营盈利,那从此后便是你的,若是出现亏空,便还是你太年轻,我来帮你管着,你从旁学习的好!” 这是不肯放手呢! 三个月,这么大的纸坊,若自己真是个普通新媳,三个月服众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能盈利,而且想也知道,这段时间平宁郡主定会设下重重阻碍。 到时候纸坊一旦经营不善,平宁郡主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拿回去了。 只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儿媳,她何苦要这样,真的只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的南蛮子出身? 但苏洛可不怕这些,她将那一沓子账册接过,拍着胸口承诺:“母亲放心,我必会赚很多钱来养夫君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殊身上。 江殊断断续续压抑的咳嗽起来,刚刚平静的脸上又是两抹晕红,艳丽异常,也不知是咳的,还是羞的。 平宁郡主便将视线落在这大儿子身上,道:“殊儿,娘也是为你们好,你身体不好,管不了这些事,你媳妇年岁还小,我是怕你们年轻不知事,败掉家业。” 江烨胖乎乎的,看上去有点呆愣,他瓮声瓮气的说:“母亲,将来我娶了媳妇儿,我的家业你也要帮我看着吗?” 平宁郡主脸一僵,嗔怪道:“你瞎掺和什么,母亲必会为你挑个会持家的好媳妇!” 江烨抬头看看苏洛,一张胖脸绯红:“我觉得大嫂也挺好,人好看还会看账本!” 平宁郡主狠狠瞪他一眼,心里默念一百遍:“亲生的,亲生的!” 这个过程中,江殊始终含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但是当平宁郡主跟江烨对话时,苏洛能明显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骤然的冷了几分。 也是。 苏洛想,要是自己爹娘如此偏心,她非要把房顶拆了不可。 隔了数条街的怀远侯府里,苏青站在屋顶一脸无辜,两腿发颤:“爹,家里那么多仆人,你干嘛非要我上房揭瓦,我恐高啊,爹!你别走啊,爹,你放我下去……” 敬茶到这里就基本结束,老夫人年迈,经不起折腾,嘱咐了两句就提前离席,其他七七八八的亲戚也都走了。 苏洛正想着,难道就准备了一个蒲团给自己,未免太简单的时候,平宁郡主发话让婢女们都退下,只留下江殊和苏洛,青衣极为看不懂眼色的也留了下来。 苏洛精神一振,看来第二波攻击要开始了。 很快,一位嬷嬷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进来,平宁郡主温和异常:“殊儿媳妇,把这个喝了吧!” 苏洛闻到那味道就皱眉。 江殊脸上的笑也碎了,淡问:“这是什么?洛洛无病,不需吃药!” 平宁郡主脸上还是挂着笑:“殊儿媳妇,我这都是问过太医,为了你们好才让你喝这个,你如今大病初愈,正是体弱的时候。太医说这时候若是有孩子,这孩子也多半留不住,反而会对你身体造成影响,因此这碗事后药,你务必要喝!” 她说完,嬷嬷就上前一步,面容冷肃:“少夫人,请吧!” 竟然是怕她有了江殊的孩子。 这个理由找的真是冠冕堂皇啊! 她的这个婆婆,还真的是一个笑面虎呢! 江殊此时面罩寒霜,冷声道:“母亲,我们昨夜并未……” 苏洛拉住他,阻止他接下来的话,她还是在笑,不过这笑里淬了刀锋,让端药的嬷嬷心肝儿颤,她开口道:“母亲,我自幼体弱,很多药都不能吃,你能将药方拿给我看看吗?” 平宁郡主脸色微沉:“你这是信不过我了?这药吃下去对你的身体绝对没有伤害!” 苏洛把玩着手指:“母亲哪里的话,我的确体弱……” 一顿能吃三碗饭,谁信呐! 平宁郡主懒得跟她磨嘴皮子,摆摆手:“去把药方给她拿来!” 那嬷嬷放下托盘,出去拿药方。 苏洛将那一碗温热的药端到江殊手上,冲男人眨眨眼:“夫君可要端好了,这可关于着咱们未来的孩子呢!” 江殊…… 他连她的手指头都没碰过,哪来的孩子? 苏洛浅笑,附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夫君,你可是碰过我的脚趾头了哦!” 江殊:当他三岁孩子呢,碰碰脚趾头也能怀孕。 嬷嬷很快将药方拿过来,苏洛从上到下扫一遍,然后就着江殊的手闻了闻那碗药汁,问:“母亲,里头所有的药材都写上去了吗?” 平宁郡主答:“都写上去了!” 苏洛将那药方往茶几上重重一拍:“恐怕没有吧,这药里还有一味麝香漏掉了,母亲,这一碗药吃下去,我恐怕不止这次,就连这辈子都怀不上夫君的孩子了!” 016 我怕我半夜里忍不住 她这话一出,平宁郡主端茶盏的手顿时一紧。 那嬷嬷见状,忙道:“少夫人胡说什么呢,郡主怎么可能放麝香,一定是您弄错了!” 苏洛冷笑。 这个味道前世曾陪伴她很多年呢,她迟迟没有孩子,烧香拜佛也不管用,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因为她日日佩戴的,那人赏的麝香手串。 这么刻骨铭心的味道,她怎么会闻错。 这齐国公府是觉得自己是个草包,一定分辨不出这个气味是吗? 江殊清冷的眸子看了平宁郡主一眼,缓缓道:“恰好再过半柱香,宫内的王太医便要来我诊脉,不若让他看看这里是不是有麝香,很快就有分晓了!” 他脊背挺直,端碗的手持的很平,苏洛却分明看到,那碗药里,漾起一圈圈的细纹。 持它那只手,气的在发抖! 平宁郡主的笑脸终于维持不住,她的手重重在桌上一拍,茶盏飞溅,她冷喝一声:“这药是谁抓的,谁煎的,嬷嬷,你下去给我好好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谁要害世子夫人……” 苏洛皮笑肉不笑:“那母亲可要好好查查,查到了这人,定要将她交给我,我这人有仇必报,我要用她的心肝脾肺肾来喂我南疆的蛊虫,让她尝尽被蛊虫将体内脏器逐一啃光的滋味,好让阖府的人知道,谋害主子是个什么下场!” 她一字一句,说的格外用力。 平宁郡主脸色铁青,那嬷嬷更是垂下脑袋,身体忍不住在打颤。 苏洛端起那碗药,哗啦一下全泼在嬷嬷脚边,淡道:“嬷嬷,以后这么重要的汤药,你还是得自己全程监督的好!” 说完,她将药碗往地上一扔。 那碗顿时四分五裂,“砰”的声响,让平宁郡主忍不住都抖了抖。 苏洛没有管两人,拉着江殊就从松鹤堂里出来了。她回头看了后面老夫人那紧闭的门扉一眼,这在她的地盘上发生的一幕,老夫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等走到院外,青衣拍拍胸口小声问:“小姐,这麝香肯定是夫人下的,你刚刚为什么不拆穿她?” “还不到时候!”苏洛早已不是前世那个不知进退的小姑娘,没有绝对的证据,顶多是隔靴搔痒,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青衣不满:“小姐,还是在南疆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家有什么话都当面说开,哪里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你都来邺城一年了,还没有习惯吗?” 青衣发愁:“我在南疆可待了十五年呢,哪是那么容易改的,奴婢有点害怕,以后这一辈子都要在这府内,奴婢会不会英年早逝!” 苏洛瞟了一眼江殊,眉目之间风情流转,道:“那就要看江公子护不护得住了!” 江殊心莫名顿了顿,慢了半拍后,缓声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夫君……” 苏洛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臭不要脸,刚才那是做戏,你还演上瘾了是不是?” 江殊的笑容被这一巴掌拍碎了,五脏六腑都在震动,好一阵才觉得紊乱的呼吸恢复正常。 娘子力气这么大,以后可怎生是好? 三人一起往回走。 昨晚黑灯瞎火,早上又火急火燎,苏洛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此时一路走回去,这才发现整个国公府花木扶疏,开阔大气,比怀远侯府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一路行到了江殊所住的院子听雪楼。 院子里很静,能听清风吹过竹枝发出的簌簌声,还能隐约听到流水潺潺的声音。 青衣显然也是现在才发现满院子的翠竹,不掩神情里的兴奋:“小姐,咱们今年有冬笋吃了,看来能挖不少呢!说到冬笋,我就饿了,小姐,你饿不饿?” 说话间的功夫,苏洛已经顺着流水声找到了一个四角飞檐的竹亭,一条小瀑自上飞泻而下,在竹亭脚下汪出小小的一池水,倒影着丛丛绿影,让人见之忘俗。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苏洛点头:“饿了,把饭菜摆来这里吃!” 江殊身后的侍卫江阳不能忍了,开口道:“这是世子素日静心养神的地方……” 怎么能在这里吃饭,多煞风景? 苏洛惊道:“你家世子刚才是在藏拙呢,其实他现在好多了!以后有我,他再也不用静心养神了!” 江阳默默吐槽:是再也不能静心养神吧! 青衣很快就将饭菜端上来,六菜一汤还有点心,比侯府的伙食好,苏洛很满意! 就是分量太少,苏洛感觉没吃饱。 午饭后,江殊准备午休,苏洛则带着青衣满后院的转悠,听雪楼里一贯很安静,两人的欢笑声夹杂在竹浪里,分外响亮 江殊轻轻咳嗽,辗转难眠。 侍卫江阳问:“可要我去提醒下少夫人?” “罢了,她哪会听你的!” 江阳嘴角抽搐,他家主子好像毫无夫纲可言。 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小,江殊便闭眼继续睡,素日里宁神的竹涛,今日却好像缺了点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昏昏沉沉睡去。 他这具身体大病初愈,精力的确不济,这一觉睡醒,竟然已经暮色四合。 苏洛正眼巴巴的看着一大桌子诱人的饭菜等着他! 江殊扫了一眼。 小厨房有长进了,晚膳虽仍是六菜一汤,但每个盘子都堆得满满的,而且其中还有好几道菜一看就很重口味。 因为分量足够,晚饭吃的就要和谐很多,直到就寝,这种和谐的气氛才被打破。 昨晚同床那是因为江殊是病人,她于心不忍。 今晚他活蹦乱跳的,两人又该用什么姿势睡?啊呸,用什么方式睡? 正想得入神,沐浴好的江殊出来了。 他穿着一件白色绸衫,一头黑发披散,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看上去宛若腊月里缀着雨水的一枝寒梅,让人忍不住就想折断那花枝,碾碎那颤巍巍的花瓣。 苏洛甩甩头,将自己辣手摧花的想法赶走,指着小榻上的一团被子:“你睡那边去吧!” 江殊手上端着一杯热茶,氤氲的雾气衬得他那张脸越发的妖孽,他皱眉:“我的床,寸土不让!” 苏洛笑眯眯的,也不辩解,只是将手往男人腰上缠了上去。 017 娇滴滴的夫君 她的笑色色的,让人浑身发毛,声音嗲的能滴出水:“既然如此,要不今晚夫君就以身相许一个?” “咳咳咳……” 江殊一口气没顺上来,咳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要挪位。 算了! 跟一个女人计较什么! 他抱着被子,从床上下去了。 苏洛美滋滋摆了个大字型,哎,独占一床的感觉真好! 秒睡! 她做梦了,梦见一只巨大的蜘蛛,正死死的缠住她不放,吓得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江殊抱在怀里,见她扭来扭去,男人很快将她松开,并且恶人先告状:“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又找机会占我便宜!” 苏洛简直惊呆了:“大哥,昨晚你明明睡在地上的,我才是在床上的那一个!” “半夜里你滚下去了,反正床都空着,我就上来了!”男人面不改色,“谁知道一觉醒来,你又上来了!” 苏洛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不可能吧!” “你自己睡觉是个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吗!”男人一脸的嫌弃。 这么一说,苏洛有点心虚了,她睡觉是挺不老实,滚来滚去的,掉下床是常有的事,这样看来,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她摸了摸鼻子:“我掉下去了,你也不该爬上来!”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难道让床空着,咱们都睡地上?” 哎呀,这男人很嚣张啊! 苏洛活动活动了筋骨,从前懒惰不愿意跟爹娘习武,从今往后,是不是该捡起来了? 先一步起来的江殊从铜镜中看到了苏洛沮丧着脸在张牙舞爪,莫名觉得心情不错。 青衣已经听到内间的响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来,一见苏洛还躺在床上,马上将她拔起来:“小姐,你快点起来,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再耽搁下去,午饭就赶不上了!” 回门是大事,苏洛也顾不上其他,忙起床梳洗打扮,先去拜别老夫人,老夫人知道今日她回门,又拿了根金晃晃的簪子插她头上,苏洛嫌俗,偏偏还不能拔。随后去了平宁郡主居住的潇湘院。 苏洛挽着江殊一进门,就看到二夫人和三夫人还有一干的亲戚也在。 她眉毛一挑,看来是要搞事情啊? 平宁郡主看着江殊,一脸心疼:“殊儿你大病初愈,不能奔波劳累,还是先歇着吧,这次就让媳妇自己回去,下回你再一起!” 苏洛瞪大眼睛,一脸疑惑:“下回?难道我跟夫君还要再成婚一次,回门一次不成?” 平宁郡主脸色一僵,江殊一口气堵住,捂着嘴又开始咳,一边咳一边说:“没有亲自迎娶,已经是我国公府的不周,现在还不陪着回门,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国公府架子如此的大,我理应去一趟的,母亲!” 三夫人摇着扇子:“世子夫妇恩爱,当真是羡煞旁人,嫂嫂你就别棒打鸳鸯,当心新媳心里不爽快!” 平宁郡主笑笑,没有再坚持,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到苏洛手里:“本该给你准备丰厚的回门礼,但你也知道,国公爷的俸禄不高,国公府的进项也少,之前置办聘礼的时候,花了不少的影子,你看,有些我还是赊账的,昨日才刚刚将这些钱还清楚,将欠条收回来!” 说着,平宁郡主挥了挥手里的欠条:“哎,别看咱们是高门大户,也有高门大户的难处。你们侯府送进来的嫁妆是不少,要不,就从嫁妆里先挑几件,等回头我手头宽裕了,再给你补上?” 这一连串的话说下来,平宁郡主脸不红气不喘,虽然极力压制,但苏洛仍然看出,她的心情此刻十分的好! 苏洛简直要哈哈大笑。 自己这婆婆也真是太极品了吧! 从嫁妆里挑一些做回门礼,这要拿回去,父亲母亲岂不是要爆炸? 苏洛接过那一沓欠条,一张张看过去后,问道:“一共是二万三千两?母亲竟然给我置办了这么多嫁妆?” 平宁郡主一怔,不过昨日苏洛已经展示过自己的算账本事,所以此刻她也不是特别意外,点头道:“的确,这可是国公府小半年的开支了!” 苏洛轻笑一声:“可是父亲却跟我说,那些个嫁妆都是虚晃不值钱的玩意,母亲,您持家多年,该不会给外面那些人给骗了吧?” 三太太摇着扇子,一脸的不快:“小殊媳妇,你怎么能说这话,你母亲为了你们的婚事,可是殚精竭虑,唯恐哪里有不周全的地方,你一个晚辈这么质疑就不合适了……” 018 拱走大白菜的猪 “我这不是怕母亲心地善良,被外面的那些个奸商所骗吗?”苏洛笑眯眯的,“对付那些以次充好,臭不要脸的人,我比较有经验,母亲您开张单子给我,回头我一个个去核对,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 她将以次充好,臭不要脸几个字咬得很重,平宁郡主脸上火辣辣的,好半天才道:“罢了,那样有失气度!” “就是因为母亲您的纵容,那些人才更加肆无忌惮!母亲,您千万不能放过他们!给我开单子,我不在乎气度的!” 平宁郡主脸色发黑:“我都说算了!” 苏洛耸耸肩::“那好吧,既然母亲心甘情愿被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欺骗,我也不能再说什么。母亲,咱们库房里都没有像样东西了吗?” 平宁郡主不曾想这新媳妇脸皮这么厚,当即尴尬的笑了笑:“有是有,可为了你这婚事,花了不少钱,这些东西都是公中的,再这样动用,不合适!” 苏洛愁眉深锁的:“那就这样空手回去,国公府的脸面也不好看吧,夫君,你说这事怎么办啊?” 江殊浅淡的笑了笑:“不要紧,我已经让江阳从我院子里取了点东西过来!” 说话间,江阳便抱着一个大盒子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一溜手里满满当当的小厮。 苏洛挑挑眉,这男人对自己的老娘德行清楚的很啊! 青衣是对这些不太懂,不过她有眼力,当下低呼一声:“哎呀,这套青花瓷瓶可真好看!” 苏洛解释:“这是百年前官窑所出,当时一共烧制三套,一套如今在陛下宫中,一套赏给了靖王,这是第三套!” 青衣又道:“这珊瑚瞧着也挺好看!” “深海珊瑚,只此一株!” 青衣再说:“奴婢从未瞧过水头如此好的玉镯!” “这是顶级和田玉,存世量是很少,最多不过十对吧!” …… 随着主仆两个一唱一和,在场其他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江殊倒是抬眸瞧了苏洛一眼,看着粗鄙,其实还是挺有见识的,他哪里知道,苏洛前世在皇宫里,见过多少好东西。 不会作诗也会吟了! 二夫人三夫人嫉妒的眼红。他们在国公府的地位不高,进项还少,这随便拿一样,对她们小家来说,都是传家宝! 圆圆脸的二夫人开口:“殊儿你疼媳妇是好事,可这么多好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 平宁郡主的脸都要崩了,还能是哪里来的,肯定是她夫君给的,都是儿子,怎么就能偏心到这样的地步。 江殊脸上的笑容不变:“都是这些年攒下的!” 平宁郡主的指甲在檀木桌上抠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二夫人三夫人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同情,肯定是国公爷给的。她这个当家主母竟然不知道,真是可怜哦! 平宁郡主皮笑肉不笑:“这一次性给出去,似乎有些太重,还是应该细水长流!” 先截下来,以后慢慢弄到自己手里。 江殊眉目含笑,淡淡扫了一眼:“夫人娶回来,就是用来疼的,若是回门礼拿不出个两三万两的东西,我这个女婿哪里有脸去叫人父亲!” 众人…… 苏洛…… 这话听上去,真的好扎心哦! 果然,一道道充满怨毒的目光都刺了过来。 苏洛赶紧一把抱住江殊:“夫君,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我赶紧扶你先去马车上休息休息!” 她把手放在男人的后腰处,江殊才收敛了些,艰难的开口:“的确如此,还是夫人细心!” 在众人喷火的目光中,苏洛扶着他往马车上走,男人病歪歪的一只脚踏上去后,突然转身,看着那几个面色涨红的妇人,不急不慢说:“其实这些东西,都是陛下从前赏我的,跟咱们国公府无关!” 众人表情各异,不敢再质问。 这是陛下赏的,你能怎么问?平宁郡主也只能打消让江殊将这个钱冲入公中的想法。 江殊上了马车,苏洛却回头看着胸口尤自起伏不定的平宁郡主:“母亲,虽说此次夫君顶上了,但按例公中还是该出我的回门礼,母亲回头还是要补给夫君哦!” 平宁郡主好不容易顺过来的气,又要背过去了。 苏洛上了马车,发现春末的天气,江殊竟然身上还披着狐裘,饶是如此,那细长的手还是一片冷白之色。 她突然有些愧疚,他都病成这样了,自己还打劫他这么多钱,良心驱使之下,她鬼使神差的开口:“那些东西,我半年内会挣了折价还你的!” 江殊还没说什么,青衣倒是瞪大眸子:“小姐,到了咱们口袋里的钱,怎么能还回去?而且你只会花钱,哪里会挣钱?” 苏洛当场凌乱:“谁说我不会挣钱?” 青衣一脸不解:“这个不是最重要的,重点是凭本事骗的东西,为什么要还回去?” 苏洛一头黑线。 青衣是个会看脸色的人,见自家小姐垮了脸色,马上一脸真诚的改口:“小姐,小姐,我知道您会挣钱,今天这些好东西不就是您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挣到了吗?” 苏洛现在很想将这个婢女扔出去。 她拍了拍青衣的脸:“要不是看在你以往很忠心的份上,我就把你扔下去!” 前世,她的这个婢女可是一直陪她进了冷宫,最后还帮她挡了一碗毒药,命丧黄泉。 她欠她的,今生要宽厚点待她! 江殊早就被吵得不耐烦,当即道:“要我帮忙吗?” “不要!”苏洛斩钉截铁,对着他用力说。 她的脸靠的很近,如三月里坠着朝露绽放的芙蓉,明妍动人。她的气息喷薄在他耳边,也如清晨推开窗的第一抹空气一样。 让人精神一振。 江殊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竟然想要捏一捏那张脸。他拿起马车内的茶盏,也顾不上茶水烫嘴,灌了一口,脸上隐隐还在发热,他偏头看向另外一侧,不再理这对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仆。 苏洛咋舌。 自己好像得罪这傲娇的祖宗了,可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啊! 一路无话,马车到了怀远侯府。 怀远侯苏唐本来准备了一份“厚礼”,要好好对付一下把自己家大白菜拱走的这头猪,没想到江殊一进门就捂着胸口开始咳嗽。 那架势,就像是不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不罢休一样。 未几,脸颊上就晕开绯红,如将天际晚霞采摘铺就在脸上一般。 苏唐看得来气,无奈夫人李氏狠狠一脚踩在他脚背,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要是敢动姑爷,今晚看我怎么在床上收拾你!” 呵…… 女人! 无论是四十岁还是十四岁,看男人都是只看脸,肤浅! 敬茶过后,母亲李氏则带着两人往后院走,跨过门槛一看,好家伙,今天真可以算是高朋满座,该来的,不该来的,可都来了。 一身鹅黄衣裙的女子迎了上来,姿态亲昵:“姐姐,听说你今天回门,我们都等了很久了!” 苏洛汗毛竖起来,极力掩饰着嫌恶。 就是这个女人,前世屡次示好,并经常带自己参加各种宴席,为自己开脱,自己将她引为知己。其实她不过是在用自己的蠢笨衬托她的才名,用自己的跋扈衬托她的知书达理。 是她,在自己面前把江殊说的一文不值,而屡屡提到三皇子卫璟,并且穿针引线,安排卫璟与自己见面,最近让自己一步步赔上了整个家族! 也是她,后来成了卫璟最受宠的贤贵妃,明明是她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却还倒打一耙,让她彻底失去了卫璟的心。 她就是左相白言夕的庶女——白芷! 苏洛放眼一眼,不止是她,平日里在女学里跟自己不对付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来了。 019 挑事 兵部侍郎的嫡女李斯思,大理寺卿的嫡孙女柳绵绵,镇北侯府的庶女朱娇…… 傻子都能看得到,她们绝对不会是祝福她,百分百就是来看她笑话的。 不过此刻,这些女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江殊身上,托苏洛的福,此刻他们得以看到邺城第一美人的风姿。 他生就一双标准的凤眼,眼角微挑,瞳孔里水雾蒙蒙的,五官精致异常,带着三分媚,却又不觉得女气,凤眸微敛下,有让人望而生畏的暗芒。 “咳咳咳。” 他稍稍弓着背,用帕子捂着嘴,低低咳嗽,说不出的娇弱。 端的叫人心疼不已。 满院子的女人都屏住呼吸,唯恐吹的气太粗,将这美人给吹倒了! 苏洛讨好的将他扶到凳子上,美人眉心微蹙,带着嫌弃:“凳子太硬……”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内侍尖尖的嗓音:“云柔公主到!” 苏洛脸色一沉,白芷眸光里却有一闪而过的得意,挑事的人来了。 “江殊哥哥……” 女人的语调欢快,脚步有点迫不及待。 江殊慢吞吞的回身,见到来人,一脸的兴趣索然:“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问还好,一问,云柔公主的大眼睛里就含着两包眼泪:“昨日,我昨日一回宫就要去你府上,但我母后死活不让,江殊哥哥,我回来的太迟了!” 苏洛明白了。 皇后这么积极的做媒,是不想将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 云柔公主是当今圣上老来得女,骄纵又天真,自幼便心系齐国公世子江殊,恐怕除了外来户怀远侯,邺城的权贵们没有不知道的。 “咳咳咳……” 江殊又咳嗽了,他苍白的肤色嫣红了一大片,眼圈也晕了一层绯色,水雾氤氲。 美得太过分了。 云柔公主心疼的不行,想给没人顺顺气,有一只手却赶在她前面,拍在江殊的背后,力气还用的不小。 越拍,美人咳得越厉害。 是苏洛! 云柔公主气极,指着苏洛道:“江殊哥哥,你不会真的喜欢这个笨蛋吧,她在女学学了一年,连一本女则都认不全,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除了一张脸好看,简直是一无是处!” 白芷赶紧道:“公主,请别这么说,苏姐姐就是有些懒而已,她只要愿意花功夫,三字经肯定不在话下的!” 乍一听,这好像是在帮忙,仔细一咂摸,就不是那个味了。 花功夫才能背下三字经,说到底还是个笨蛋啊! 云柔公主哼一声:“你这样的人,怎么配的上殊哥哥,我今日回宫就让父皇下旨,让齐国公府休了你!” 这就很仗势欺人了! 苏洛冷下脸色,问道:“公主说我女则认不全,可有证据?” 白芷连忙圆场:“公主殿下莫生气,苏姐姐出身南疆,性格烂漫不识礼教,苏姐姐,你是不是最近下了苦功念书,若是如此的话,我写几个字出来,你要是全认识,想必公主殿下也不会误会你!” 表面上,这是在帮苏洛。 实际呢,如果苏洛不是重生一次,绝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突然认识那么多字,她就是在挖坑等着苏洛跳。 江殊如烟如水的眸子瞧了苏洛一眼,似在考虑要不要出手相助,苏洛已经开口应道:“那就麻烦白妹妹!” 白芷都忍不住想笑出来了。 这女人果然还是跟出嫁前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今天便让她在新婚夫婿面前好好出一次丑,看她以后还怎么在江家站稳脚跟。 一旦江家不好呆,那三皇子就有了可趁之机! 很快就有婢女取来笔墨纸砚。 白芷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众人凑上前看,均是面面相觑,这些字看着眼熟,但你若照着发音,好像不太行啊! 有些人暗自庆幸,幸亏考的不是自己,要不然,岂不是要丢脸丢大发了。 白芷浅浅一笑:“这三个字稍有点难度,你要是认不出也不要紧,认出一两个就很不错了!” 江殊瞥了一眼,好看的眉头微蹙。 这些字他当然认识,但以苏洛之前在外的名声,绝对是一个字也不认识的。 苏洛上前一看,这三个字分别是:掱、鱻、舙 拆开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却让人一脸懵逼,不得不说,白芷还真的是相当的有心机。 按自己从前的性子,绝对就会念出手鱼舌! 那样就闹了个大笑话。 云柔公主相当开心:“哈哈……这三个字你能认得一个都了不起。听说你在南疆也是五岁就请了西席的,学了十多年,连这三个简单的字都不认识,苏洛,你还是老实承认自己是个笨蛋吧!” 人就是这么奇怪,江殊美名在外,女人无不喜欢甚至嫉妒。 但若真的要她们嫁给这个脾气娇贵的病秧子,又少有人愿意,但苏洛嫁过去,世子竟然不反感她,刚才竟然让她顺气。要知道,江世子可是最反感女人触碰的。 这个空有皮囊的蠢女人,凭什么能博得世子欢心? 除了江殊外,其他人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实则全部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洛,等着她出丑! 其实除了白芷和江殊,其他的人都认不全这几个字。 就是因为她们认不全,她们才会觉得苏洛也一定认不出,才全部等着看她丢脸。 这世上,有两种女人最容易惹人嫉妒。 那就是长得美,还抓的一手好牌的人。 苏洛非常的美,如果光论相貌,这满屋子的人只有江殊能比过她,不仅美,怀远侯府上下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娇娇女,宠得心尖尖一般。 这如何能让其他必须要在一干嫡庶姐妹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小姐们眼红啊! 凭什么她们要心机费劲才能出头,而她一生出来就能得万般宠爱? 父母宠完哥哥宠,哥哥宠完夫君宠,凭什么呀,这是! 这几个字,若放在以前,苏洛是肯定不认识的。 但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 在前世某一次中秋家宴上,贤贵妃白芷也曾让苏洛认字来为难她,而当时写出的,就是这几个字。 不一样的配方,里面却是同样的药材。 苏洛那一次没有认出,在阖宫嫔妃和陛下面前大大失了颜面,事后岂能不把这三个字入骨的刻在心中? 020 我是蠢货 江殊瞧了苏洛一眼,低低的咳嗽起来,他的眼圈周围泛起一阵浅浅的粉色,轻略有些气短的开口:“这三个字挺难的,想必各位姑娘都比我家洛洛聪明,一定都认识吧,要不你们大家都把这几个字的同音字写给她,好教教她!” 众人面色各异。 也不等大家开口,江殊就已经吩咐:“给诸位姑娘上笔墨吧!” 婢女们忙不迭的就将东西送上来。 苏洛都看呆了。 她家的这些个婢女,都是从南疆带过来的,每个都很有个性,她有时候还使唤不动,现在居然…… 红颜祸水,这话果然不假! 笔墨都摆下来了,不写就说不过去。 可是真要写的话,她们也认不全,要是那样的话,就算是坐实苏洛蠢笨,这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谁都能看到江世子这是在维护苏洛,顿时对苏洛的恨意更甚。 苏洛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一圈,看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笑道:“我给姐妹们一点时间来写,大家不要急!” 几个贵女的脸色难看。 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能认一两个,这苏洛蠢笨,肯定是一个字都认不出,怕什么,写就写,到时候还如从前那样,每一次她都是垫底的那一个。 只要她是最蠢的就可以。 这么一想,大家就开始提笔。 等到所有人都放下笔后,苏洛不急不慢的开口:“第一个字与爬同音,它的意思就是偷窃的那只手!” 这话一出,白芷微微一愕。 以她对苏洛的了解,她是绝不可能认识这个字,还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意思的。也许这是巧合,接下来还有两个字,她是绝对不会认识的。 自己若不是想要设局,也不会刻意去认这样的字。 然而苏洛没有停顿,接着道:“第二个字也很简单,同音鲜,是鲜的异体字。原指生鱼,有新鲜明丽之意,也指鲜美,应时的食物。” 在众人诧异的表情中,苏洛又说:“这最后一个字,念话,有挑拨离间之意!” 说完,她笑盈盈的看着白芷:“白姐姐,我应该都念对了吧?还是你对我最好,知道我认字少,特意挑几个我认识的字来写!各位姐妹,想必你们都是认识这几个这么简单的字的,快把你们写的拿出来给我看看!” 白芷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苏洛这是在挑拨离间啊! 白芷已经感觉到云柔郡主和其他小姐刀子一般的视线,但她不能反驳,她素日就维护苏洛,这时候要是反驳,人设岂不是要崩了。 她艰难的挤出一个笑脸:“苏姐姐最近果然长进了!” 苏洛又将眼睛看向其他人。 镇北侯庶女朱娇出身武家,性格要爽落一些,当即将自己面前的纸一撕:“我是人不成全,这一轮是我比不过妹妹!” 苏洛挑眉,她倒是承认的快。 她不由想起前世,这个朱娇性子直爽不懂迂回,嫁入夫家后被百般磋磨,曾还有一次入宫求自己做主。 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且苏洛自身难保,只是赏赐了些东西了事。 现在回想起来,在一干贵女中,她其实不算太坏。 朱娇先服输,其他几个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只得纷纷告一声认不全,将面前的纸撕碎,一个个面上虽不说,心内却是愤怒不已。 苏洛笑眯眯的:“其实都是夫君手把手教的好!” 云柔公主的眼睛因为嫉妒都发红。世子竟然手把手教这个蠢女人识字?难怪她能突飞猛进,要是世子愿意教自己,自己就是昼夜苦读,也不能辜负他的一番教导。 云柔公主的胸腹之中有无数只醋坛子,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泡。 而苏洛虽然出了一口恶气,总还是觉得不够爽,就这样放过白芷,未免太便宜她,至少要让她栽个跟斗,才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正思量间,江殊突然开口:“素闻白姑娘才名,我便也写几个字让白姑娘瞧瞧吧,看看是不是认识?” 他并没有等白芷的应答,就站起来,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很多字。他的字与他病怏怏的人不同,格外有一种遒劲有力的风骨。 写完后他放下笔,问道:“白姑娘可认识这些字?” 白芷凑近一看,眼睛都要花了,这都是从哪里找来的生僻字? 喇喈喉喊喋喌喍喎喏喐喑喒喓喔 苏洛也凑上去,脸上还带着两分天真:“这些字我倒是认识,夫君前些日子教过我,说是特别难,白姐姐只要认识其中的两三个字,我就很佩服姐姐了!” 江殊淡淡瞥了苏洛一眼,这女人说起谎话来,根本不知道脸红。 这十六个的确很难,白芷脸色红红白白,只能摇摇头:“世子博学,我都不认识!” 江殊轻咳两声:“可能这几个太难,我再换几个!” 吜吡吢吣吤吥吧吩吪 白芷还是摇头。 江殊皱眉:“那我再写几个容易点的!” 叧叨叭叱叴叵叺叻 白芷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可是最后也只能摇摇头。 江殊一脸的失望:“我已经许久不曾出门,不知道现在的才女的标准是怎么样!” …… 这话就是在打脸啊! 你这个水准,居然都能当才女,一干贵女的神色有些尴尬。 怀远侯府的婢女小厮可没这么多规矩,也纷纷的掩嘴轻笑。 尤其是青衣,笑的更是夸张,都开始打嗝。 哼,你不是要看我们小姐的笑话吗,现在自己打脸了吧! 白芷一双杏眼里蓄着委屈的泪水,委委屈屈的:“江世子,您这话……” 苏洛一脸愧疚:“对不起白姐姐,我夫君没有恶意的,他素来离群索居,不与人交际,因此对这些才女才子的水准不够了解,下次他一定会写的更简单点!” 白芷的帕子都搅成一团,气的都快呼吸不畅了。 婢女小厮们明目张胆的就在嗤笑,其他贵女们虽然嘴上不说,但那目光中带着幸灾乐祸。 白芷敢肯定,今天的事,不出两个时辰,肯定会在邺城的贵族圈子里传遍。 她恨啊! 她一个庶女,出身本来就不高,为了能经营出一个才女的名声,让父亲看到自己的价值,花了多少工夫,今天的事,恐怕要伴随她很长时间。 这个该死的苏洛。 难怪自己的父亲曾说,齐国公世子智近乎妖,要不是他身体不好,如今的朝堂可能是另外的一番局面。 可恨的是,这苏洛竟然凭着一张美貌的脸,就得了世子的青睐。 不止是她,云柔公主也是这么想的! 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江殊:“江殊哥哥,你居然手把手教这个蠢女人识字,她愚蠢又跋扈,除了长得好看,就没有其他优点了,你不要被她迷惑了啊!” 021 眼里有一把火 江殊裹着狐裘,捧着茶盅,抬起眼皮淡淡看云柔公主。 云柔公主就爱他这种漫不经心的眼神,一颗心脏小鹿乱撞。 江殊将茶盅放下:“茶水凉了!” 原来他抱着那种热茶是要用来暖手。 苏洛刚才狗仗人势,啊呸,借了他的势,现在赶紧讨好:“青衣,还不去给世子换一杯!” “不必了!”江殊缓缓站起,身形瘦削,通身贵气内敛:“这里太吵,咱们回府吧!” 被嫌弃太吵的众贵女…… 尤其是云柔公主,瞬间就红了眼眶。 她今日花了不少力气才出宫的,还没跟心上人说上两句话呢,江殊就要回了,她如何能甘心啊? 她的公主脾气也上来了:“江殊你留下,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她这么一说,其他贵女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忙不迭的告辞,生怕走晚了会招公主惦记。 苏洛摸了摸鼻子,今天打击到白芷已经是有所收获,云柔公主是当今陛下跟皇后恩宠无比的人,现在断然是动不得的,她准备主动撤退,身旁的江殊却牵起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心微凉,肌肤滑腻的如一尾游鱼,他低低的咳嗽两声,双颊之上一片晕红,淡声道:“我先送她回家。” 他也没有明确的拒绝说不跟云柔公主谈,但眼下这情形这话语,苏洛不出意外的看到云柔公主的脸彻底黑了。 江殊视而不见,迈开长腿往外走,苏洛也被拉着迈步,故意忽略掉那双黏在自己背上的灼热光线。 上辈子云柔公主虽然不是她的大仇人,但也给她找了不少小麻烦,既然男人出头,苏洛当然乐的给她添点堵。 江殊牵着苏洛的手已经到了门口,云柔公主见他是当真要走,哪里肯依,跑上来拉住江殊的衣袖:“江殊哥哥,她都能从大街上把你扛回家,哪里需要你送?”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江殊就觉得堵得慌,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将青衣刚给他准备的一个精致的手炉往桌上一扔,摔得哐当一声响。 吓得云柔公主松开了他的衣袖。 他抬了抬眼,春末极盛的日光洒落,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影,他似是并不知道自己这样不经意的动作会美得让人窒息,只用略略宠溺的语调说道:“必须要送,你刚才不是也说她长得美吗?长得美的人总是容易让人觊觎。” 云柔公主目瞪口呆。 她刚才的确是说苏洛好看,但那是讽刺她空有皮囊没脑子,不是夸赞她美貌的意思。 女人就是如此,一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会低到尘埃里。 云柔如果用公主身份强行压制,恐怕江殊也得服从,但是那是她心尖尖上的人,身体又弱成这样,她不敢也不忍心。 而江殊也许是被宠惯了,才不管你是公主还是郡主,照样能甩脸子。 美人着恼,咳嗽起来,一双凤眸里水汽蒙蒙的,云柔公主一看心软的不行,哪里还记得其他,反而一味的赔小心:“江殊哥哥,你别生气了,别气坏了身子,你想送就送吧,我下回再出来找你!” 江殊轻咳两声不再说话,垂着眼眸,日光投下的阴影遮住他眼底的情绪,他拉着苏洛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云柔公主的贴身婢女春芽伸长脖子看着江殊离开的背影,小声道:“公主,世子对您也太怠慢了,您可是大越国最尊贵的公主!” “啪……” 春芽话刚落,脸上就遭了一巴掌。 她吓得赶紧跪下,以头抢地:“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云柔公主在苏洛那受的一包气,全部撒在她身上:“下回你要还敢说江殊哥哥的坏话,我就拔掉你的舌头,让你多嘴多舌!” 春芽磕头更用力,额上很快就渗出血珠。 云柔公主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别磕了,弄成这样,别人还以为我这个主子多刻薄!” 说着,她一甩帕子,往门外走,对赶着来恭送的怀远侯夫妇也没个好脸色。 不过李氏才不管这个莫名其妙的公主,她正在把给苏洛准备的回礼装车,江殊拉着苏洛走的急,这些回礼来不及全部装好。 苏青摸着心口,感觉比苏洛出嫁那天要更伤心,他抹了一把眼泪,颤声道:“娘,家里的钱都给妹妹了,以后我娶媳妇的聘礼怎么办?” 李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男人要靠自己!再说就你这样的,能不能娶到媳妇还不一定呢!反正咱们苏家已经有人继承香火了……” 所以意思是…… 大哥有了儿子,他就算是光棍也不要紧吗? 苏青的心更痛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捡来的。 江殊拉着苏洛上了马车,马车却不是回府,而是往邺城里最热闹的朱雀街而去。 苏洛要拉着江殊上街去秀恩爱。 她也不想这样做,可卫璟此刻一定还没有彻底放弃,毕竟几天前,他们之间还你侬我侬呢,苏洛得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江殊“睡”服了,气一气那个狼心狗肺的,也让他暂时歇一歇在她眼前蹦跶的心思。 她目前主要的任务,是在齐国公府站稳脚跟,有了实力,再来谈报仇大计。 苏洛拉着病怏怏的江殊进了一家胭脂水粉的铺子。 两人一出现,就吸引了一大波眼球。 苏洛指着一柜台的胭脂:“夫君,你看看你喜欢哪个,我给你买!” 说着,她无比霸气的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江殊猛地咳嗽起来,略显苍白的面颊染上两片红晕,唇上也泛出淡淡的嫣红,就连指甲盖也因为连续的咳嗽而涌上一层浅浅的粉。 端的是美貌无双。 胭脂铺里多半都是女子,此刻均是看呆了。 都说齐国公世子是邺城第一的病西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一身好颜色,真是让所有女人都艳羡不已。 苏洛伸出她的咸猪手,摸上江殊的脸颊:“夫君生得太美,看来我只有造一座金屋把你藏起来,才有安全感!” 谁叫他刚才在马车里对自己一脸嫌弃,坐的远远的不说,还拿帕子擦刚刚牵过的手。 苏洛一定要给他找点难受。 “咳咳咳……” 随着苏洛咸猪手不断磨蹭,江殊的呼吸变重,唇色发白,脸上的红晕更甚。 男人身子一偏,背对着所有看热闹的人们,他那双好看到令人嫉妒的眸子盯着苏洛,低声道:“适可而止!” 他逆着光,本应该看不清眼底神色,但苏洛却清楚的分辨出,他的目光里像是燎了一把火,灼灼发光。 022 要把你推进河里淹死 苏洛莫名觉得喉咙干涩,手不受控制般的就抽了回来。 啧…… 这男人的豆腐不好吃,她得识趣一点。 想到这,她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指,还在留恋刚才指尖滑腻的触感。 这个轻薄的动作气的江殊肝儿疼。 这女人,到底要不要脸? 他转头,轻咳着问明目张胆看热闹的伙计:“把所有的胭脂水粉都来一份,拿回去给我夫人从头到脚都涂上,这样就能与我般配了!” 伙计…… 苏洛…… 到了朱雀街后就开始不见人影的青衣此刻跑过来,兴奋道:“小姐,她们都在羡慕你嫁了个顶顶好看的夫君,说你对待她们的心上人太粗鲁了,要狠狠揍你一顿出气!” 苏洛拍她脑袋:“她们要揍我你还笑的跟朵花一样?” 青衣笑的贱兮兮:“我跟她们说,一人给我一个铜板,我负责帮她们揍人!” 说着,青衣将手掌摊开,露出一大堆铜板:“嘿嘿嘿,能买不少糖葫芦呢!” 说着,她在苏洛肩膀上推了一把,然后美滋滋的将铜板收进口袋里:“任务完成!” 苏洛夫妇目瞪口呆。 如意酒家二楼。 三个年轻男子并排站在窗口,恰好将门户大开胭脂铺内的一幕全数收入眼底。 居中的镇北侯世子朱飚啧啧两声:“你们看到了吗?那南蛮子摸了咱殊哥的脸!一个女人摸了他的脸!殊哥竟然没发火?我是不是眼花了?” 左边的忠勇伯府二公子李耽丰神玉树,摇着折扇,一脸窥破天际的表情:“听说南蛮子都会放蛊,殊哥莫不是中了什么情蛊吧!” “快叫上来问问怎么回事?” 朱飚的小厮下楼来请人,苏洛温柔懂事的笑:“夫君有事就快去吧,我正好一个人逛逛,夫君要是有危险就大声叫我,我马上冲出来保护你!” 江殊斜斜睨了她一眼,笼在袖中的手虚虚一抬。 苏洛可不敢小觑这个病秧子,吓得往旁边一跳,拉着青衣飞速跑了。 如意酒家二楼。 江殊病怏怏的靠在软垫上,状态极不好。 苏洛给他去了蛊,但他这些年身体的亏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补回来的,而且他病习惯了,很多小细节还改不过来。 朱飚性子直:“殊哥,你该不是中了那女人的什么情蛊吧?” “哐”的一声,一个杯子砸在朱飚脚底下,嗯,美人儿着恼了。 李耽穿着一身压着暗纹的宝蓝色,五官俊朗,挂着一脸的坏笑:“哟,脾气这么大,新媳妇给你气受了?” “咳咳咳……” 不知道是不是气到了,江殊开始咳嗽,一双凤眼周围泛起一圈粉红,透着一股羸弱的媚。 这模样,李耽赶紧开口:“得得得,我们什么都不问了,你别气着呢,你这娇滴滴的身子要是气坏了,真得心疼死小爷我!” 李耽排行第二,没有世子的压力,不用继承家业,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美人,他打小跟江殊一起长大,容忍纵容着江殊的怪脾气,好长一段时间,邺城都有传闻,这两公子哥,怕是断袖。 其实这可是冤枉李耽了,他可是直的不能再直。 这边三个大男人在想尽办法知道江殊到底是中了什么邪,那边苏洛正在买糖葫芦。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穿着普通,身形瘦弱不打眼。 经过苏洛的时候,他似乎是不小心歪了歪,在苏洛身上蹭了一下。 苏洛本来还没有在意,就见那卖糖葫芦的老板娘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 苏洛好心道:“是眼里进沙子了吗?要不要给你吹吹?” 老板娘叹息一声,瓮声瓮气的说:“姑娘,该付钱了!” 苏洛一抹腰身,这才发现荷包不见。 她看着那男人消失的方向大吼一声:“小贼,居然敢偷姑奶奶钱,我看你是活腻了!” 她跑了两步,猛地刹车对着如意酒家二楼大喊:“夫君,我先去抓个贼,一会再回来接你!” 江殊正在喝茶,听到这一句直接被呛的剧烈的咳嗽起来。 酒家的包间窗户全部哗啦啦打开,要看看这当街叫嚷的女人到底是谁,然而他们看到的只有一阵风。 李耽站在窗边摇着折扇,笑的开怀:“我说殊哥,你这娶的不是媳妇,是个活宝啊!有她在,每天都会是新鲜的一天啊!” 江殊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 李耽想去拉他衣角:“这么快就走,还没坐上一炷香时间呢,这几天你新婚,哥儿几个也不好去打扰你!” 江殊一撂衣服,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得回去午睡!” 李耽…… 这马上都要用晚膳了,他居然还说要午睡? 江殊直接下楼,余光看都没看三人,边下楼梯边咳,低着头,手压在锁骨处,似乎这样就能将咳嗽压在喉咙里一般。 李耽心疼了一下,随他去吧,体弱的美人,总是要格外娇宠点,反正都宠了这么多年。 江殊下了楼,发现青衣正脊背挺直的站在酒楼门口,看到他后双目发光,迎了上来。 江殊眉心一皱:“你家小姐去追贼,你怎么不跟上去?” 他知道青衣拳脚功夫不错。 青衣大大咧咧一笑:“没事的,这也就是邺城的小贼不长眼,在南疆,小姐不偷贼就算好的,我还是留下来保护姑爷!” 说着,她瞪着眼睛狠狠回敬四下里那些若有如无落在江殊身上打量的女人视线。 江殊嗤笑一声,保护是假,监视是真。 这女人,还有几分心机啊! 苏洛父亲是武将,五个哥哥也全都师承名家,她虽然懒惰,但也有几分功夫,本以为对付一个瘦弱毛贼不在话下,却没想到这小贼耐力极好,两人在邺城大街小巷之间穿梭,不知不觉就已经越来越偏。 终于,苏洛将这家伙堵在一条死巷子里,两侧都是高墙。 苏洛叉着腰大喘气,指着那毛贼:“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连姑奶奶的东西也敢偷,今天就让我好好教教你!” 说着,她便积蓄力气朝着男人冲了过去,凭自己的力气和速度,一定能将他撞飞。 然而她冲到一半,突然硬生生的停下脚步。 因为那个不起眼的小毛贼突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轻轻一抖,那柔软细薄的剑身反射出的泠泠寒光刺激了苏洛的眼中。 苏洛指着他鼻子:“你一个当贼的,居然还带着这么高级的武器?” 那瘦弱男子也不接话,脚尖一踮,整个人就飞起来,落在了苏洛的身后。 苏洛基本的对敌常识还是有,赶紧转过身,免得用整片后的空门暴露出来。 瘦男双眸眯着,眼里的气势跟刚才的怯弱已经全然不同。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绝对不应该属于一个小偷的煞气,那眼神,就像是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一样。 苏洛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紧缩起来。 023 说!谁派你来的 瘦男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这是人面对危险的本能,没退两步,苏洛就发现自己的后背顶在墙上了。 身后再无退路! 她明白过来了。 这个男人,一直在隐藏真正的实力,刻意弯弯绕绕,将自己引来这个偏僻无人的巷子。 而她对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太自信,竟然就这样上了当! 男人的软剑指着苏洛的胸口,眼看就要挑开那颗枚红色的盘扣,他语言轻佻:“我早就盯上你了,长得还挺俊的,瞧瞧这脸蛋,瞧瞧这身段,乖一点,让爷舒服舒服,爷就放你走!” 苏洛死死盯着男人。 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说的话语和动作轻浮,但一双眸子里却毫无波澜。 如果一个人动了淫邪之念,从他的眼睛里总能看出端倪,但眼前这个男人,眼睛平静,甚至都没有多在她身上某些关键部位停留。 那些轻佻的话,说起来也有些生硬。 苏洛心念一动,有了主意。 她笑盈盈的开口,朝男人飞了个媚眼:“原来是想找个人陪你,你早说啊,正好我嫁的那个男人是个病秧子,每次都撑不了半柱香时间,我也想找人快活快活呢。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说罢,她就伸手解自己衣襟上的盘扣。 苏洛动作不快不慢,第一颗扣子很快就解开,露出里面绯色的肚兜。 她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从男人身上离开,看他的反应。 见他眸中不仅没有色意,反而视线还偏离了她的身体,似乎有意在避让,苏洛心中已经有了底。 如果她只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可能做不出这样的事,但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 前世为了留住那人,什么手段没用过。 露个肚兜而已,这算什么呢。 苏洛嘴角含着笑,踩着猫一般的步子,不退反进,绵软的声线里仿佛带着钩子:“大哥,来啊,来啊……” 那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捏剑的手上青筋暴起。 暗处,一身深紫暗纹交领长袍的男子眉心紧蹙。 早就知道这女人不似邺城寻常女子,却想不到这般孟浪,居然跟一个要轻浮自己的男人说这些话,要不是想要借她身后苏家之力,这样的女人,卫璟恐怕连一个鼻孔都不愿意给。 侍卫在提醒:“王爷,咱们不能等了!” 再这样下去,就要露陷了。 卫璟略一点头,侍卫发出一个信号。 被苏洛逼的萌生退意的男子听到后,绷紧的神情一松,眸子里划过厉色:“想不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放荡的女人,受死吧!” 说罢,他一抖手中的软剑,直命苏洛胸口。 这一剑下去,苏洛的小命多半是要玩完。 苏洛不退不避,死死睁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男人,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这背后搞鬼! 软剑带起一阵凌厉的剑气,苏洛的衣衫已经破口,戾气擦过她胸口的皮肤,让她整个胸前的皮肤都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这是来自死亡的寒意。 她此刻终于有些害怕了。 如果自己判断错误了呢。 如果这人真的只是性格古怪呢,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世,难道就这样丧命。 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做。 她甚至,还没有见一见前世最大的仇人!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如旋风一般卷到苏洛的面前,他伸出两根手指一夹,那柄泛着寒光的软剑咔嚓一声从中折断。 男人伸手一带,苏洛不受控制的就落入到他怀里。 他的身上,有苏洛的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味。 龙涎香。 苏洛甚至还没有看清男人的面孔,就本能的推开他。 因为恐惧和愤怒,她的拳头紧握,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她对这个男人太熟悉了,一个拥抱,甚至一个呼吸,她就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卫璟。 那个前世灭她苏家满门,又送她上了黄泉路的男人。 卫璟语调温柔,看不出一丝一毫之前的嫌恶:“洛洛,你是不是吓坏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来的太晚了!” 苏洛垂眸站在高墙投下的阴影里,长长睫毛掩盖住了她真实的表情。 卫璟上前一步,低声唤道:“洛洛……” 苏洛鼻子发涩,下意识后退一步。 在冷宫的那几年,每一个夜里,她都渴望听到这么温柔的一声呼唤,然而一觉醒来,摸到的却永远是湿透的枕头。 她这样的反应,终于让男人警惕了起来,声线都变了变:“洛洛,你这是怎么了?” 苏洛做了个深呼吸。 这个男人精明异常,她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她抬头迎上男人探究的视线,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多谢睿王相救,我还好!”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洒落在男人的深紫衣袍上,映出一片富贵无边。只见他螓首膏发,自然峨眉,生就一双招人的桃花眼,端的是俊逸无比,他的嘴角噙着关切的笑,眸子里爱意浓浓,完全不似作伪。 此刻他听到苏洛的话,眼神中闪过惊痛:“洛洛,我那一日在如意酒家一直等到三更时分都没有等来你,我们之间的那些海誓山盟,你都忘记了吗?” 苏洛很想冷笑。 她前世真是蠢啊! 就那样休了江殊,不明不白的跟着他,为他读尽诗书,为他出谋划策,为他送上了父兄的性命。 情之一字迷人眼。 如果可以,都不需旁人,苏洛自己便要将前世的自己狠狠抽醒。 她摒掉脑中纷乱复杂的记忆,长如蝶翼的睫毛颤颤的,倒是让人生出几分爱怜之意,但她却避开了卫璟的问题,而是开口道:“睿王殿下,你身上有没有匕首?” 卫璟一愣,不知道她要干嘛,但还是从拿出贴身的一把匕首递给她。 那匕首样式古朴,入手极沉,拔出后寒光闪闪,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好东西。 苏洛满意的点点头,走到被卫璟制住的瘦小男人面前,手起刀落,匕首扎透了男人的手背,鲜血汩汩而出。 瘦男吃痛,发出一记闷哼。 卫璟眉梢一跳,万万没想到苏洛会这般凶残。 苏洛嘴角噙着笑,带着三分媚七分厉:“说,是谁派你过来打我主意的!” 024 两男相争苏洛得利 卫璟眸色一沉。 瘦男死死咬着唇,忍着剧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嘴很硬啊!”苏洛眸中厉色更甚,她缓缓旋动着那柄锋利异常的匕首,瘦男的手心被旋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现在还是不准备说吗?还是因为有什么不得已的人或是事,让你说不出口?你可是靠手吃饭的人,要你的手,是不是比要你的命还要让你难过啊?怎么办,看到敌人难过,我就觉得特别开心呢!” 瘦男痛的表情扭曲。 疼痛只是一方面,苏洛的话说中了他心中的恐惧。 他是个杀手,如果手没了,那他生存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有些摇摆,就在这时,卫璟弯腰,握住苏洛的手腕:“洛洛,把他交给官府吧,相信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一个姑娘家,这样滥用私刑,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利!” 苏洛转头,看着他清浅一笑:“只要睿王殿下不说,谁又会知道呢,难道京兆尹那帮人,还敢传我的闲话不成,他们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吗?” 卫璟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 短短几天时间不见,眼前这个女人似乎由内到外都变了一个人。 她跋扈的名声在外,但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鹌鹑一样言听计从,恨不得能收起所有的爪子,何曾像现在这样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卫璟眸中有些受伤之色:“洛洛,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这怨妇的口气让苏洛想笑。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安静的巷子口响起:“我家夫人从前是如何,睿王殿下好像很清楚!” 苏洛循着这道声音看过去,只见一辆镶金嵌玉的马车恰好停下,一只苍白而瘦弱的手掀开帘子,露出帘后那一张倾世的容颜。 男人裹着狐裘,许是掀帘带起了冷风,他捂着唇,压低声音一阵阵的咳嗽起来。 喉结很快就漫上一层绯色。 卫璟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遇到危险的猎豹,他不疾不徐的开口:“我与洛洛,的确相识已久!” 江殊面色未变,只朝着苏洛招招手:“玩够了吗?再不回家,晚膳就要赶不上了!” 苏洛笑的格外乖巧:“还是夫君对我最好!” 说着,她便将手中匕首随手往地上一扔,小鸟一般朝着马车跑过去。 经过卫璟身边时,男人低低唤一声:“洛洛……” 声音里带着五分的惊痛五分的不敢置信,似乎因为苏洛的变心而深受情伤。 江殊本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听到这一句后面色转寒:“睿王殿下,洛洛是我的妻子,你这样称呼极不合适,她天真不知事,望你自重!” 天真不知事……这样的说话让卫璟觉得心塞。 可整个邺城,都找不到比苏洛更好下手更诱人的肥肉,他巴不得这夫妻两会因为自己而生出嫌隙,因此并不肯退让:“我与她未相逢在合适的时机,但我们之间的感情,恐不是江世子能明白的。” 苏洛本来在欢快的奔向富丽堂皇的马车,此刻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卫璟。 夕阳最后一抹余光,恰好笼在她的身上,她本穿的明艳,此刻与天际晚霞交相辉映,周身都散出华美的光,衬得她一张脸宛若天神造就一般美。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没有一丝的眷恋:“睿王殿下,以前的事你误会了。我的心,我的身都属于我的夫君。他是世上最好看最厉害的男子,我觉得谁都比不了!” 卫璟的脸色瞬间黑沉,如同暴风雨来之前的天空。 他再如何不济也是个皇子,何曾被这样对待过? 他本以为一番英雄救美,能让自己在这女人心目中的形象更为高大伟岸,让她对自己更加欲罢不能。 到时候再安排一点手段,让她在国公府难以立足,还愁她不回到自己身边。 但此刻,事情的发展出乎卫璟的意料。 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她竟然就变心了? 卫璟只觉喉头噎着一只苍蝇,他很想拂袖而去,但整个邺城,去哪里再找第二个苏洛。 她的父兄手握南疆十万兵权,并且对她宠爱有加,有求必应。 只要得到她,等于就得到了整个苗疆的支持。 他的生母只是个卑微的宫女,这些年来,他虽然凭借自己的努力封了睿王,但那个位置,还是遥不可及。 可如果有了怀远侯府的支持,那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 卫璟将那一口浊气咽下去,一副受伤的深情样:“洛洛,我不信你会这么快就忘记我们之间的海誓山盟!” 苏洛真的想吐。 她眸中的神色冷了下去:“那是我逗你玩呢,睿王殿下居然当真了!想不到殿下你还挺天真的,其实我一直喜欢的都是夫君啊,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在大街上打晕将他带回来呢!” 说到这里,她神色转暖:“我的下半辈子,也要以保护夫君为己任呢!” 如果可以的话,苏洛很想现在就一刀结果了这个男人。 可她知道,这附近有无数的暗卫。 所以她只能在嘴皮子上给他找点难受。 一刀杀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他了,从前他让自己受了多少苦,今后,她都要加倍奉还! 苏洛转身,再也没有丝毫留恋往马车走。 卫璟接连吃瘪,被激发了血性,伸手就要去拽苏洛。 这个南蛮子,自己看上她愿意为她花心思是她的荣幸,她不如从前那样感恩戴德,竟然说变心就变心。 真当自己是好糊弄的吗? 不让她吃点苦头,她还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然而他的手刚要触到苏洛的衣袖,突然感觉到一股劲风袭来。 面对危险的本能让他马上将手回撤,饶是如此,他深紫色的袖袍还是被削去了一大块。 罪魁祸首是半片茶盏,此刻一半嵌入地面,露在外面的一半还在细微的颤抖。 卫璟眸中泛起厉色:“江世子你好大的胆子,这是要谋害皇子吗?” 许是刚才用力太过,江殊正在剧烈的咳嗽,双颊之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眼窝周围更是一层深深的粉。 本就若眼似水的眸子,如同浸泡在山泉水中一般。 娇弱且媚,让人怜惜,却又带着让人不敢亲近的煞气。 025 用你自己先做利息呀~ 他咳了好半天才平复呼吸,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声调泛冷:“我只是驱散对我夫人图谋不轨的登徒子,若睿王殿下觉得不公,大可殿前对峙!” 卫璟脸色发青,没有回话。 江殊又道:“我不管睿王殿下自我感觉以前跟洛洛有过什么,她如今都是我的妻,还请以后注意保持距离!” 卫璟不甘:“难道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江殊挑了挑眉,黯淡的光线里,他的那抹笑有颠倒众生的美:“我从不问过往,只看现在,如今,此刻,今后,她都会是我的妻,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便足矣!” 天际的最后一丝光线隐去,夜已来临,灯还未上,四处都是一片昏暗之色。 卫璟的神色彻底掩在黑夜之中,再也无法分辨。 但苏洛却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冷的迫人。 如千年寒潭。 江殊朝苏洛伸出手:“洛洛,来!” 马车四角的灯已经被点亮,男人的脸晕在暖黄的光线里,少了苍白,多了温和。 苏洛冲他展颜一笑,就着他伸出来的手,上了马车。 江阳驱赶马车,朝着朱雀街光明的方向飞驰而去,将黑暗远远的甩在身后。 而卫璟站在黑暗里,如同雕塑一般,半天没有动静。 侍卫上前:“王爷……” 卫璟哂笑一声:“她倒是长进了!” 侍卫斟酌道:“江世子的身体撑不了多久,苏小姐很快就会醒悟,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有点意思,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出手,都差点忘了,他是昆仑第一高徒!我今日操之过急,可这一趟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也许,苏洛会成为江殊的软肋呢!比起苏家,其实我更想要的是齐国公府的支持!” 夜风吹过,巷口的树叶簌簌作响。 侍卫躬身,不发一言。 良久,男人轻笑一声:“回吧!” 马车内,江殊正拿着一块冒着热气的帕子在擦手,一脸的嫌弃:“你离我远一点,你身上一股子男人味!” 苏洛将衣袖凑近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到,她大咧咧的摆摆手:“刚才没注意,被他抱了下,你这鼻子也太灵了,这都闻的出来?” 江殊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将那帕子扔掉又拿了一条新的用力擦拭,白皙的手背都被他擦得通红。 苏洛翻白眼,这太过喜洁是一种病,得治啊! 擦了好半天,男人才丢开帕子,懒洋洋的窝在软垫上,语气带着不耐:“你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他。这一次也便罢了,若有下次,我绝不给你收拾烂摊子!” 苏洛心念一动,腆着脸问:“他很不好么?” 江殊一脸不屑:“道貌岸然伪君子,你与他勾搭之前也不打听打听他的人品?” 勾搭这个词让苏洛不太高兴,但她的确是在备嫁期间一步步走入卫璟编织好的情爱之网中的,男人这词用的也不算不过分。 苏洛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要是都打听清楚,还会在大街上把你这个病秧子扛回家么?” 男人凤眸斜飞她一眼,语调上扬:“嗯?你刚才说什么?” 苏洛怂笑一声:“我说我就是那一次识人不明,其他时候不都厉害着么,你看满大街的人,我一眼就从人群中相中了你。” “咳咳咳……”男人又咳嗽起来,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你说的那个觊觎你的人,就是他?” 苏洛重重点头:“嗯!你看,我没有骗你吧!今日那小偷定是他安排的,要英雄救美引我入局。” 江殊抬起眼皮撩了她一眼,有些意外。 想不到这女人还有几分洞察力,他懒懒散散的问:“你怎知是他安排?” “我长得这么好看,他说要办了我,我脱衣服他眼睛居然躲躲闪闪的,这太不正常了。而且一个武功如此高强的人,何至于沦落到做贼?” 江殊眉毛跳了跳,语气里隐着危险:“你脱衣服?当着两个男人的面?” 苏洛尴尬的笑了笑:“就解一粒扣子试探一下……” 江殊揉了揉眉心,还没等苏洛反应过来,他突然伸手控住苏洛的下巴,凤眸里涌着怒火:“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虽说我们是合作关系,但你若是敢给我戴绿帽,我就敢拿你的头颅种花,你信不信?” 这男人看着病秧子,但发起威来是真正的老虎,还是心思深沉歹毒的那种。 苏洛想到自己脑袋被割下来然后长满杂草的画面,打了个寒颤:“信信信……我那是情不自禁,啊呸,情非得已!” 男人嗤笑一声,松开苏洛的下巴。 苏洛绷紧的神经松了松。 却没想到男人手下滑,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苏洛胸前的盘扣就松了,露出里面一抹玫红色。 男人瞟了一眼:“艳俗!” 苏洛赶紧捂着胸口,瞪大眼睛:“你臭不要脸,你怎么能脱我衣服?” “你刚才不是脱过一次吗?” “那不一样,我那是自愿的,你这是偷袭!” 男人将毯子往外拉了拉,懒懒的靠在马车上,像是一只打盹的老虎,语气带着讥讽:“怎么,愿意在陌生男人面前宽衣解带,我动动你却成了偷袭?你倒是告诉我,这是哪来的道理?” 苏洛气结:“可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苏洛说话时还在严防死守,然而男人出手如电,扣子又被挑开一颗。 大约这样动作耗费心神,他挑开苏洛衣衫后便咳嗽起来,从苍白唇瓣上滚出的话又冷又硬:“你是个已嫁的女人,永远不要拿你的身体做赌注,不然我会收了它,当成庇护你的利息!” 苏洛被他语气吓了一跳,楞了半天没说话。 男人瞟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问:“记住了没?” 这可是自己的长期饭票,苏洛现在还不能得罪,她倒头如蒜:“记住了。” 男人睨了她一眼,似乎不耐烦见她此刻模样,便转头挑开了窗帘,夜风灌进来,将苏洛的衣服吹的鼓胀起来,起伏之间隐约能看到白皙的肌肤。 男人将帘子摔下来,怒声:“记住了还不把衣服扣上?是要我帮忙,还是现在就要收我收利息!” 026 解过多少罗衫呢 他真的好凶! 病猫发起威来,比老虎还要吓人。 苏洛忙去扣衣服,然而越急越容易出错,扣了好半天都不成。 车内气氛压抑。 苏洛额上起了薄汗,男人的脸色越来越沉。 早知道就不穿这件衣服了,连个扣子都搞不定。 就在这时,马车停住,江阳刻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世子,少夫人,到了!” “当真是蠢笨如猪!”男人率先站了起来,拿帕子捂着嘴,一边轻声咳嗽一边掀帘子下车,身形与苏洛交错时,只见他伸手轻轻一撩,苏洛无法征服的那颗盘扣就好端端的扣起来了。 苏洛惊奇,这得解过多少女子的罗衫,才练就这么一身手艺? 都说齐国公世子江殊不近女色,这绝对是谣传,谣传! 苏洛跟着江殊下车,抬头一看,大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平宁郡主,二夫人三夫人还有早上被抽了两耳光的安绫。 苏洛眉梢跳了跳,这架势,是要搞事情啊? 二夫人热切的打招呼:“世子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恩!”江殊惜字如金,连眼皮子都懒得抬,更是不管后面的苏洛,直接就往听雪楼走。 他是府内小祖宗,谁敢招惹。 且他素来性子便是如此,二夫人虽然面色有些讪讪,也没有太在意。反而目光灼灼的盯着苏洛。 江殊不在才好办事呢。 要不然有他护着媳妇,自己还怎么发威呢? 江殊径直回到听雪楼,吩咐道:“沐浴!” 主子喜洁,听雪楼上下都知道,所以温水是十二个时辰都备着的,此刻他一吩咐,桂嬷嬷很快就准备好了。 江殊试了试水温:“太烫!” 桂嬷嬷一怔,她当差多年,夏日里就是这温度,冬日里还要更高一点。 江殊冷脸吩咐:“送一桶凉水进来!” 桂嬷嬷大惊:“可是世子你的身体……” “凉水!” 桂嬷嬷不敢再说,赶紧退下去办事。 凉水送进去,婢女们议论纷纷。 “世子爷怎么突然要洗冷水澡,他那身体怎么受得了?”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刚才世子爷回来的时候,脸色红的有点不正常,连耳朵根都红了,是不是在怀远侯府受了气?” “咱们世子真可怜,体质这么弱,偏偏还娶了个彪悍的夫人,我看以后日子不会好过……” 江殊将头身体浸入凉水中,这才感觉体内那股莫名的热度渐渐褪去。 这南蛮子恐怕当真会秘术,刚才自己的心神竟然被她搅的不宁,看来以后,还是得适当疏远一点的好。 免得招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江阳汇报说平宁郡主还有一干在找苏洛麻烦,他只是淡淡说:“左右也是女人间的把戏,随她去吧,她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虽是答应庇护她,也只是在要紧时刻出头,他可没功夫时时刻刻挡在她前面。 江殊走了,苏洛却是被一干人等拦了下来。 苏洛笑眯眯:“各位长辈这么客气,我不过是回个娘家而已,竟然还亲自出来相迎!” 几位夫人嘴角抽了抽。 她们是来找碴的,怎么到了苏洛这里,倒好像是她身份尊贵,她们不得不在这门口候着她一样。 三夫人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弯弯绕绕的,摇着一把湘妃扇:“我们几个是闲的无聊,来瞧热闹呢!” 苏洛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自己刚才跟卫璟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了国公府? 她的面色微变。 三夫人一瞧她这样,心里就无比的畅快,更加按捺不住:“苏洛,我可是听说,你父亲就得了你这么一个闺女,素日里宠爱的很,前些天你出嫁,嫁妆都绵延了好几条街,这一次回门,想必也带了不少宝贝,也让我们开开眼啊!” 二夫人的圆脸上也带着笑:“是啊!咱们家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我也开开眼,沾沾喜气!” 苏洛心内大定,原来是想看父亲母亲准备了什么回礼。 恐怕开眼界是假,看笑话是真。 那几条街的嫁妆的确风光,但那都是赊账的啊!想来这短短的几天,怀远侯府也不可能就挖到金山银山,这回送的礼物必定是寒酸异常。 三夫人伸长了脖子朝后看,江殊富丽华贵的马车后,只跟着一辆马车,上面捆着一个大箱子。 三夫人用扇子捂着嘴:“苏洛,就这一箱子礼物啊,大嫂可是给你们准备了四辆马车来着!” 沿街而过的时候,谁人不多看一眼,说国公府气派异常。 但其实就是样子好看,里面没几样值钱的东西。 平宁郡主惯会做表面功夫。 苏洛脸皮厚,才不怕她们埋汰:“礼不在多在精,我母亲准备的礼物虽然不多,但样样都是我喜欢的!” “是吗?”三夫人摇着扇子走近那马车,突然伸手一用力,掀开箱子盖,里面的东西全都露了出来。 苏洛脸色一沉,想不到她竟然会如此直接。 她还没开口,平宁郡主已经指责道:“弟妹,这是殊儿媳妇的东西,你怎可如此唐突?” 三夫人假模假样的赔了个不是:“你看看我这人,就是个急性子绷不住。不过,苏洛,你母亲这回礼可真够实诚的!” 所有人都被三夫人的话吸引了。 只见她拿起一根碧玉蝴蝶簪:“这簪子,我怎么记得是嫂子送去的回门礼?” “还有这尊玉观音,好像也是,这观音很特别,通体晶莹剔透,坐下莲花却是难得一见的粉玉,我眼馋了很久,大嫂都不舍得给我呢!” “还有这幅百骏图,这端午上河图,这对琉璃瓶……”三夫人一边说一边翻,声调越来越兴奋:“好像都是咱们府出去的东西!” 三夫人让开身子,好让其他人也能将箱子里的乾坤看的更清楚一些,她脸上含笑:“苏洛,你母亲可真是实诚,咱们四箱子出去,她捡一箱子又回给你,剩下的,莫不是存起来给你弟弟当聘礼吧?” 苏洛是被江殊拉着离开的,所以还当真没有注意这些。 三夫人表面温和,实则咄咄逼人,就是要看苏洛出丑,而她的目的达到了。 一院子主子仆妇,婢女小厮,都在看苏洛的笑话。 那目光充满着轻视和鄙夷。 仿佛在说,南蛮子就是南蛮子,没钱没规矩。 苏洛抬眼去看领着一群人站着的平宁郡主,从头到尾,她都没怎么说话,但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 她在纵容。 027 不服气,就打你脸哟 纵容三夫人闹事,纵容婢女小厮们的围观。 苏洛心头一沉,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节。 前世深宫中的斗争经验让她深深明白,这些个奴才,最是会踩高拜低。 今日让他们知道,怀远侯府其实是个空架子,那么往后,她苏洛在国公府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奴才们都会瞧不上她。 而今日的事若是传出去,自己乃至整个怀远侯府都会成为邺城的笑柄。 试问哪一个高门大户,会将亲家送的礼又转手还回去,而且还克扣了其中的一部分。 平宁郡主嘴角含着笑,她等着苏洛觉得难堪,觉得脸上挂不住。 然而她失望了。 苏洛像是根本没认识到在遭受众人的嘲笑,反而坦荡荡的说:“大概是我母亲觉得,母亲的回门礼中这些最值钱,所以就把这些给我傍身了!” 平宁郡主脸上的笑僵住了。 其他人面色也很怪异。 苏洛说的轻巧,但大家却是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 平宁郡主准备回门礼很匆忙,除了她的几个心腹,大多数人只看到四个大大的箱子,并不知道箱子里装了些什么。 但苏洛这话潜在的意思,就是那四个箱子里,最值钱的也就是这些东西了? 在场的大多都是人精,刚才三夫人将其中贵重的几样已经拿出来给大家展示过了。 也不过是寻常的样式。 这都算值钱的,那剩下的恐怕就…… 平宁郡主素来贤名在外,想不到竟然这般克扣新媳。宗族里的夫人们面色都有些古怪。 平宁郡主脸上的笑容没什么温度:“我今日这回门礼的确准备的有些简陋,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父亲的那些个欠条,让我一时之间筹不出现银采买,只能从库房里随意挑拣了些。” 三夫人帮腔:“大嫂,这事咱们都知道,怨不得你,你这当婆婆的,已经尽力将事情做的好看。苏洛,不是三婶说你,你父母大约不懂这邺城的规矩,这般将夫家的礼又转送回你手里,是不合时宜的,若是怀远侯府亏空的厉害,回礼简陋些也不要紧,大家都是亲戚,还能笑话你们不成?” 苏洛翻白眼。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笑话,不笑话你晚饭也不吃,站在这等着干嘛。 二夫人的圆脸堆着笑,只是摇着扇子,并不多说话,看样子是要作壁上观。 平宁郡主被苏洛一再添堵,此刻便要出一口气:“三弟妹说的对,苏洛啊,往后你得提点下你父母,一来,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不不能再做,二来,邺城的规矩也要学起来,不然传出去,连累咱们国公府也一起丢脸。如今我们是姻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瞧瞧,这踩人的本事多么高超。 三夫人笑的恣意,手上扇子摇的飞快:“大嫂说的是,苏洛啊,没钱就没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咱们府正儿八经的世子夫人,谁敢瞧你不上,三婶第一个跟她急!” 婢女小厮们见主子们似乎并不在意,已经开始偷偷议论了。 “想不到少夫人家竟然连回送的礼物都准备不出,这也太寒酸了!” “早听说南蛮子那边是穷乡僻壤,原来那些说法都是真的!” “这要是没钱,以后不是得吃世子的喝世子的,咱们世子命真是苦,娶了个女土匪不说,还要倒贴钱养着……” “这也太不像样了,我姐回门,我妈还打了一整套金首饰头面,少夫人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平宁郡主的嘴角笑容的弧度也越发的深。 一个还未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而已,也敢跟自己斗。莫说她有个这么大的把柄,就算是她规规矩矩,自己也有本事叫她行差踏错,沦为众人笑柄。 不给她几分颜色瞧瞧,她还当真觉得自己本事通天。 在众人视线的审判中,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从门外快步走到苏洛身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说道:“小姐,总算是到了,这礼送的,可真是不容易!” 苏洛一愕:“坚叔,你怎么来了?” 坚叔还在用衣袖擦汗:“姑爷拉着你走的太急了,夫人准备的回门礼还来不及装车,这不,我把回门礼送过来!” 这话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了一下。 三夫人摇着扇子,语调有些不屑:“哟,怀远侯府花了不少时间筹措礼物啊!是在各大铺面买的?” 这就是在暗讽,怀远侯府说不定又上街赊账去了,所以才弄到天黑才将礼物送过来。 坚叔行了个礼:“回夫人话,并不是买的,这东西太沉,车轱辘在路上被压坏几次,不然两个时辰前就该到了!” 这次不仅是三夫人,就连平宁郡主都听不下去:“什么礼物重成这样,听说苗疆产石,石中由玉,怀远侯莫不是给苏洛送了几箱子这?” 坚叔不再多说,只朝身后摆摆手:“把东西卸下来吧,小心些,别压着自己!” 嘿…… 这说话可新鲜。 一般人卸货,都会说,都小心些,别把东西磕碰了,这怀远侯府竟然怕压着人。 这箱子里,该不会真的全是石头吧! 随着中年男人的话音一落,门外便有了男人哼哧哼哧的声音。 两个精壮的汉子抬着一个不大的箱子,艰难的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那根扁担已经弯成一个深深的弧度,一看就知,箱子里的东西分量极重。 紧跟这两个汉子后,又陆陆续续进来几个汉子,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浑身热汗。 4个箱子整整齐齐的在门口摆着,只剩下最后一个箱子。两个大汉还在哼哧哼哧的抬着迈台阶。 一干人都看的发愣。 这么小的箱子,这是装的什么金银珠宝,能沉成这样? 平宁郡主觉得怀远侯府一定是在虚张声势,毕竟连置办嫁妆都要靠赊账,还能弄出什么宝贝。 指不定就从后院搬来几块大石头,弄几个大汉抬着虚张声势。 南蛮子诡计多端,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按理说,应该多谢怀远侯给苏洛准备的这些,但我们国公府是百年世家,最不喜耍些小聪明。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怀远侯府置办嫁妆时丢下的面子,我国公府已经帮忙抹平,但这样的事,还请你代为转到你主子,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别以为随便拿几个箱子,弄得神神秘秘的,就能让国公府高看。咱们府从来不是那样势利,没有就是没有,坦坦荡荡,方是君子之……” 她那个道字还没说完,那两个正在跨过门槛的汉子,走后头的那个许是因为被箱子挡住了视线,脚被门槛绊了一下,他重心不稳,扁担就从肩上滑落,箱子重重往下一掉,边缘被门槛磕碰了一下,直接倾倒了。 那箱子本就没落锁,只是虚扣着,这样侧翻后,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全部都滚出来。 全场的人都震惊了,就连苏洛也不例外。 028 用金子亮瞎你们的狗眼 因为从箱子里滚落的,不是别的,全是亮闪闪的金锭,瞬息的功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国公府门前灯火通明,这些金锭反射出的光芒直直的刺进之前讥笑怀远侯府那些人的眼中。 金灿灿、热辣辣的疼! 坚叔斥责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快把东西捡起来!” 训完后,他将其他四个箱子一一揭开,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闪闪发光的金锭。 坚叔弯着腰,恭敬道:“小姐,这是侯爷让我给您送的一万两黄金,一箱子是两千两,请您点一点,看数目对不对。” 坚叔一边说着,那两个打翻箱子的壮汉边手忙脚乱开始捡金子,一个个扔进箱子里。 “啪”“啪”“啪”…… 这些金锭撞击发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在抽之前出言嘲讽人的耳光。 一万两黄金啊! 按越国现在的换算比例折合下来,这相当于三十万两白银了。 国公府一年的吃穿用度约莫是三万两,相当于怀远侯一下子送了国公府十年的吃穿用度过来。 莫说是其他人,就是见惯世面的平宁郡主和苏洛也有点傻眼。 那金灿灿的光,几乎将所有人的眼睛都亮瞎了。 坚叔低着头,又补充道:“侯爷说了,这些金子您先花着,要是不够了,他再给您送过来。” 不够了再送…… 平宁郡主的脸火辣辣的疼,她之前还嘲讽怀远侯府没钱,转瞬就被打脸。 坚叔又转过身子对平宁郡主行礼,道:“南疆山水迢迢,小姐的婚事很突然,侯爷派人从南疆将金银珠宝运出来,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才没赶上置办嫁妆,在各大铺面赊账了,侯爷让小的代他向夫人道谢,多谢您给咱们府将账目还上!” 平宁郡主脸色沉沉,半天才憋出一句:“怀远侯太客气,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 坚叔又说:“侯爷本要将两万多两还给郡主您的……” 这话一出,平宁郡主和二夫人三夫人都屏住呼吸。 饶是她们都出身世家,但是几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这钱江殊已经还入公中,如果怀远侯府再送回来,那江殊之前给的钱,平宁郡主会找理由充入公中。 等于白白赚了两万多两。 平宁郡主拿大头,几个夫人拿小头,能捞到不少好处。 越是世家大族,需要钱打点的地方越多。 几人全部目光灼灼的看着坚叔。 坚叔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但侯爷听说这钱姑爷已经还上了,姑爷跟侯府现在也是一家人,他便不再还了!” 平宁郡主都要将手中的帕子绞碎。 这个怀远侯,当真是南蛮子不知礼数,哪里有让新女婿还钱的道理。 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口的话就会落人把柄。平宁郡主胸口憋闷,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呼吸都不唱。 那两个壮汉终于把金锭都收好,苏洛将坚叔拉远一点,小声问:“我爹这是故意的吧?” 之前看着憨厚的坚叔贼兮兮的一笑:“侯爷听说您因为欠条的事受了委屈,特意让我送这些金子过来,好叫国公府的人往后都不敢怠慢你,我都拉着马车在这条街附近转了好多圈了。” 敢情就是在等着关键时刻上场。 缺银子丢掉的面子,就用砸金子找回来。 这的确是苏洛父亲的作风。 苏洛皱眉:“咱们家真的这么有钱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坚叔的面色有些不自然:“这小姐你就别管,侯爷吩咐,你只管在国公府好好的过日子,谁要是敢欺负你,侯爷会给你撑腰,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领着他们回去了。” 苏洛便知道,这大概是苏唐倾尽家产在给她长脸。 她眼眶湿润,前世她到底是有多傻,才会为了那个男人,赔上这么好的家人。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坚叔东西送到,向众人行礼,带着几个大汉告辞。 三夫人被满院子的金光灿灿晃得心浮气躁,拼命的摇着扇子,喉头滚动了好几次。 她是个庶女,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怎么能不眼红。 她再度开口,语气就要热络很多:“苏洛,你父亲对你还真是宠爱有加!” 苏洛毫不谦虚:“恩,一向如此的!” “这么多金子,你年纪轻,恐怕也不知道该怎么管,要不你就放在你母亲那里,由公中代为保管,免得你年轻不更事,到时候被骗了都不知道!” 苏洛嗤笑。 这三婶可真是想的出,要是放在公中保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公中财产,以后再想拿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二夫人也帮腔:“苏洛啊,我看你三婶说的也有道理。” 平宁郡主还是拿捏身份,没有直接开口,只说:“你若是想要我帮你保管,我也只能尽这份心力!” 说的好像给她增加了多大麻烦一样。 真是臭不要脸。 苏洛转头看她们,一脸的疑惑:“国公府有这个规矩?难道三婶二婶还有母亲的嫁妆以及娘家的回礼,都是由祖母或者公中保管的吗?” 这话一问,三人顿时都噎住了。 三夫人恨恨摇着扇子不说话,二夫人也有些心虚不敢与苏洛对视。 平宁郡主则是盯了二夫人一眼。 都怪她糊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现在好了,又被这刁钻的女人钻了空子。 也是自己被这么多金子迷了眼,一时没想明白。 平宁郡主清了清嗓子:“你二婶也就是那么一说,你要自己能保管当然是最好,不过务必要仔细小心!” 苏洛展颜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母亲!” 她的视线环视一圈,指着在远处看热闹的江阳:“你快找人,来把这些东西搬到听雪楼里去!” 江阳招手,几个精壮的家仆出现,一人一个箱子将黄金扛起来,排成一排往听雪楼里走。 三夫人又是羞愧又是嫉妒。 羞愧的自然是她之前嘲笑侯府将国公府送出去的礼物又送回来,嫉妒的则是苏洛不过回一趟门而已,竟然拿了这么多金子。 侯府家里怕是有金山银山吧! 江阳领着五个人回听雪楼,一路上,都收获了无数艳羡的目光。 “一万两黄金啊!少夫人家真有钱!” “以后少夫人的差事都好好当,亏不了咱们!” “我跑太慢了,都没看清,好遗憾啊!” …… 这可真是翻身农奴做主人,青衣雄赳赳气昂昂,下巴抬得老高,就差用鼻孔看人。 江殊洗完冷水澡出来,就看到院子中央金灿灿的,像是挖了个金矿出来。 苏洛见到他十分得瑟,挥手指着那一堆金子:“夫君,你看看这些金子够养你了吧?” 江殊的眉角直跳,扫了那一片金光灿灿一眼,评道:“庸俗!” 说着,就转身进了房,轻飘飘的丢出来一句:“还不将东西都搬去库房!” 刚把东西归置好,容嬷嬷就来传话:“郡主请少夫人去一趟!” 029 我体弱,不能…… 苏洛皱眉,下意识觉得这肯定没好事,这饭都还没吃呢,就要过去挨训了? 不想还好,越想越饿,一顿能吃三碗饭的苏洛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江殊洗了发,此刻还湿漉漉的,底部不时坠出几粒水珠,在灯火之下折射出五彩的光后,又滴答一声掉在地上,周而复始。 他本就长得美,这幅披头散发的样子更添媚色。 苏洛腹中空空,看得头疼。 她从江阳手中抓过一块干净的棉布,捞起男人的头发用力撸了两把。 水珠都撸没了。 这样看着舒服多了,但因为刚才一番动作,苏洛肚子叫的更厉害了。 容嬷嬷催促:“少夫人,请吧!” 江殊理都没理她,吩咐道:“摆饭!” 容嬷嬷急了:“世子,郡主还等着呢!” 江殊淡淡看她一眼,轻咳一声后:“是母亲让洛洛饿着肚子去回话,还是你这个刁奴的主意?” 他目光平淡,但容嬷嬷却感到一句巨大的威压。 就算是婆母有情,也万万没有让新媳妇饿着肚子去回话的道理,而自己只是一个奴婢,就更加没有权利。 昨天被打的屁股还在作痛,她心有不甘,却也只得跪下告罪:“奴婢错了。” 江殊皱眉捂住口鼻,一脸的嫌弃:“跪到院子外面去,一身的味儿!” 容嬷嬷…… 她前两天被打了一顿,此刻身上的确上药了,但她穿得厚又隔得远,这样世子也能闻出来? 她本来是想请个罪就起来的,但江殊这么一说,她不得不遵从,只能膝行着跪在了院门外。等到他们什么时候要去郡主的院子,她才能起。 院门口不时就有婢女小厮经过,一个个都拿眼睛瞧她。 她是郡主身边的红人,平日里谁见她都要恭敬叫一声容嬷嬷,可这两天接连在听雪楼受挫,威信大打折扣。 此刻她恨得牙痒痒。 苏洛,都是苏洛。 世子从前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个苏洛进门后,却连着给她两次没脸。 容嬷嬷目光阴沉,别让我逮着你的把柄。 苏洛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江殊叫了摆饭后,桂嬷嬷便将一桌子的菜都端上来。 极为的丰盛。 苏洛早就饿得肚子打鼓,一顿风卷残云。 江殊却吃的很少,只吃了几口就落了筷子,在慢慢喝一盅汤。 刚喝了两口就开始咳嗽,起先还压抑着,到后来似乎是压制不住,他霍然站起往外走。 苏洛正在啃鸡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咳嗽声。 透过半开的窗扉,她看到男人站在院中的一棵丹桂树下,一手捂着唇,一手撑着树干,上身因为咳嗽而微微蜷曲起来。 她听了好半天,不知为何,嘴里的鸡腿就有些索然无味。 她放下筷子。 青衣正准备给她盛第二碗饭,见状惊道:“小姐,你这就不吃了?” 江殊好不容易缓缓止住咳嗽,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他背后停住。 他的鼻端钻入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不同于太太小姐们的脂粉,苏洛身上这股香味自然又提神,江殊并不觉得反感。 苏洛凑上去,小声问道:“你的蛊我不是都取的差不多了吗,怎么你还是这么咳嗽?” 男人拿帕子擦了擦嘴,眼睛里水雾蒙蒙:“比从前好多了。” 啧…… 这已经是比从前好多了,那从前这男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江阳没忍住,在一旁道:“主子以前总是咳血的!” 苏洛“哦”了一声:“那看来我的秘法还是挺有用的,这些天都没见你咳血过,你不要太感谢我,咱们是合作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江阳无语。 他那么说是想提醒少夫人,以后悠着点,少气世子爷,怎么到了她那里,就理解成那样了。 早知道就不说了。 江殊的嘴角也抽了抽:“吃好了吗?那块去吧!” 青衣从偏厅跑出来,拿着两个点心往苏洛怀里一塞:“小姐,你今天才吃了一碗饭,肯定不够,快把这个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现在可没有表少爷给你送吃的了。” 苏洛…… 说的好有道理,她竟然都无法反驳。 从前她是个惹祸精,经常被罚跪祠堂,每次都是表哥溜进来给她送吃的,现在表哥远在南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一想到这,她有点惆怅的叹了口气! 江殊睨了她一眼,双颊病态的红晕褪去,脸色有些fach。 苏洛很想搬个救兵,眼巴巴的看着江殊,像是需要庇护的小狗一般去拉江殊的衣袖:“夫君,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不去,我要睡了!” “可现在才刚到戌时!” 江殊一撂衣服,冷着一张漂亮的脸:“体弱,不能熬夜!” 苏洛…… 才戌时就熬夜? 不去就不去,什么破烂借口? 苏洛翻了个白眼,以前什么刀山火海没见过,还会怕区区一个平宁郡主不成。 …… 潇湘院内,平宁郡主的冷面如霜。 “苏洛,你可知错?” 苏洛有点懵,摇头:“母亲,媳妇不知!我做错什么了?” 平宁郡主今日在大门口被怀远侯府的人下了脸子,心情很是不顺,本以为这般叫苏洛过来,她会收敛一二,被自己这么一问,定要跪下来认错,却没想到她竟然还直接反问。 这哪里有个做媳妇的样子。 平宁郡主胸口起伏不定:“你还有脸问,刚才当着那么多人,我不好直说你,你父亲明目张胆送这么多黄金,知道有多打眼吗?这会惹来上面……”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天:“不必要的猜忌,我们两家都是武将,这绝非好事!” 苏洛皱了皱眉。 这倒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身为一个武将,却举手之间就能拿出黄金万两,这要是传到陛下的耳中,绝非好事。 但她不相信自己这个婆婆刚才是在人前给自己留面子,恐怕是之前压根就没想到可以拿这一点来钳制自己。 苏洛浅浅一笑,不以为意:“原来母亲说的是这个,不必担心,刚才坚叔跟我说了,这些金子都是陛下赐怀远侯的时候赏给父亲的,要真的闹上去,打的就是陛下的脸,我倒是很期待,哪个不长眼的会去告状!” 030 奴婢都敢欺负我? 平宁郡主怔了下,竟然是陛下赏赐? 那这个帽子便扣不下去了,好在她还有其他的后手,当即缓了缓脸色:“既然如此,这事也就罢了,往后也需低调一些。我听说你今日在大街上高喊要抓贼保护夫君之类的话,可有此事?” 苏洛眨巴眨巴眼睛:“确有其事!” 平宁郡主一拍桌子:“真是胡闹,你一个女儿家,抓贼的事情怎可自己来,大街上人来人往,又岂可说出那样不知羞的话。知道的那是你们夫妻恩爱,不知道的该怎么想我们国公府,堂堂世子爷,竟然还需要夫人保护,这成何体统?” 苏洛一脸不解:“母亲的意思,以后遇到危险,我不需要保护夫君了?就躲在夫君背后被保护就可以了!” 平宁郡主被她的回话怼的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你们是夫妻,应互相扶持,在外,你要以他为天!” 苏洛追问:“在内就不需要了?” 平宁郡主气的肝儿颤,一拍桌子,一脸严肃:“你给我闭嘴!往后国公府的中馈还要由你来执掌,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你今日的行为实在是有失妥当,念在你刚过门,很多事情都还不懂需要学习,打板子就免了,你去祠堂里跪着吧,好好反思一下吧!” 苏洛还想顶嘴,青衣拽了拽她的衣袖,给了她一个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眼神。 算了,跪祠堂就跪祠堂,以前也不是没跪过,家常便饭。 苏洛转了转眼珠子,问道:“那我要跪多久呢?夫君还等着我去服侍呢,夫君身体不好,离了我一刻都不行的!” 平宁郡主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提到这个她就来火。 本以为以江殊的性子,给他娶个这样的妻子过门,成日里都会鸡飞狗跳,但没想到,这女人有两把刷子,江殊竟然好像吃她这一套。 平宁郡主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想娶个祸害来害江殊,没成想这女人专门来给自己添堵。 此刻也没有外人,她也无须做那贤良淑德的模样,因此冷着脸,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扔在地上:“这是国公府家训,你什么时候能背出来,就什么时候从祠堂里出来吧!” 青衣瞪大眼睛。 好家伙,那家训少说也有两百页,要从头到尾背出来,就自家小姐那个脑袋瓜,恐怕得一辈子吧? 青衣愧疚的看了苏洛一眼。 早知如此,她刚才就不拉住小姐了,这下完蛋,错过了反抗的最佳时机。 苏洛瞧了那家训一眼,没有说话。 平宁郡主嘴角勾了丝笑容:“你这就去吧!祖宗面前,不可再造次了!” 说着,她摆摆手。 安绫一直乖巧的在一旁看苏洛的笑话,此刻眸子中隐着兴奋,柔柔开口:“姨母,表嫂恐怕对府内还不熟,便由我陪着吧!” 苏洛轻笑一声:“安表妹,我要去的是江家祠堂,只有江家人才有资格踏入,你姓安,跟着我一起去祠堂,恐怕不合适吧?表妹有点操之过急了!” 安绫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绞着帕子不说话。 平宁郡主的脸色有点挂不住,开口道:“容嬷嬷,就由你陪着少夫人去吧!” 容嬷嬷暗暗露了个阴森森的笑。 陪着是假,监督是真。 这苏洛一看就一肚子坏水,要是没人监督,她铁定能在祠堂里睡大觉。 这女人让自己三番五次丢脸,这一次定要好好治治她。 容嬷嬷带着苏洛主仆二人到了祠堂。 容嬷嬷面无表情,指着苏洛面前的蒲团道:“少夫人,请吧!” 这里供奉的都是江家的列祖列宗,苏洛一眼看过去,有不少都牺牲在了保家卫国的战争之中。 这是民族的英雄,跪他们是理所应当。 因此苏洛并没有排斥,弯腰跪下去。 膝盖刚碰到蒲团,她就皱起了眉。 这蒲团里放的不是蒲草,是石块吧,坚硬异常。 容嬷嬷看到苏洛的表情,格外的满意。 她的身份,是不能在祠堂里多呆的,因此她唤人搬来一把椅子,加了厚厚的软垫,就坐在祠堂门口,双目一瞬不瞬的盯在苏洛身上。 下人们也很会逢迎,还给容嬷嬷端来了一杯牛乳,说是主子喝剩下的,倒掉也可惜,拿来给嬷嬷暖暖身子。 那浓浓的香气飘进祠堂,苏洛的肚子顿时开始打鼓。 青衣气不过,小声道:“小姐,她这是狗仗人势,要不咱们不跪了,回去睡觉吧!” 苏洛挪动了下膝盖:“现在回去,我就要被扣上个不敬祖宗的名头,我还要在国公府继续混日子呢,你以为这里是南疆,我可以为所欲为啊!” 青衣撇撇嘴,小声道:“南疆你也不能为所欲为啊,你从前被老祖宗罚跪,夫人都就救不下来呢……” 苏洛睨了她一眼:“你嘀咕什么呢?” 青衣调整表情:“我说小姐能屈能伸,我对小姐佩服的很呢!” 说着,她将那本厚厚的家训递给苏洛:“小姐,你还是抓紧时间背吧,背完了,咱就可以出去了!” 蒲团实在是太硬,才这么一会的功夫,苏洛的膝盖已经隐隐作痛。 她接过那本家训,站了起来 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洛一回头,就见容嬷嬷举起手中又长又厚的戒尺,照着她的膝盖就要打下去。 苏洛眸子一凝,抬手架住,视线发寒:“嬷嬷这是要做什么?” 容嬷嬷下巴微微抬着:“少夫人恐怕是不懂规矩,这跪祠堂是不能偷懒的,少夫人,您只要站起来,我就要打您一戒尺,以示惩戒!” 这可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苏洛可不是第一次跪祠堂,每个祠堂都有这么个规矩,跪的中途不能起来,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只要不在祠堂里睡着,下人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容嬷嬷现在显然是要公报私仇。 苏洛嘴角勾起,但眸子里却没有什么温度,她对平宁郡主客气,那是因为她是江殊的母亲,容嬷嬷只是个奴婢。 若是连一个奴婢都能欺负到她头上,那她重生的未免也太过憋屈。 031 我的膝盖好疼呢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要偷懒?” “少夫人不要狡辩,你都站起来了!”容嬷嬷一边说一边要拔戒尺,可是她不管怎么用力,苏洛的手都抓的稳稳的。 容嬷嬷今日可是有郡主命令在身,也不带怕,当即两只手一起握住戒尺,一边用力朝自己的方向扯,一边说道:“少夫人,我是奉命行事,还请少夫人松……” 她话音未落,本来抓的死死的苏洛骤然松手,容嬷嬷猝不及防,连连后退,绊倒在高高的门槛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唉哟唉哟叫个不停。 苏洛一脸的歉意:“哎呀,嬷嬷,这事可不怪我,是你自己要我松开的!” 容嬷嬷愤恨不已,沉声道:“还请少夫人继续跪着,不然老奴还是要代郡主行使责罚!” 苏洛浅浅一笑,在灯光暗淡的室内如珠玉生辉:“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办的事,这祠堂是列祖列宗们安息的地方,竟然油灯快灭了,也不来挑挑,我刚才是要亲手给祖宗们挑亮油灯,尽尽孝道呢!嬷嬷,难道这也要挨戒尺?” 容嬷嬷被噎的脸色发青。 苏洛这理由冠冕堂皇,当然是不能挨戒尺的,要是这样还打,岂不是不允许她孝顺祖宗。 她一个嬷嬷而已,哪里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这一口气,只能生生咽下去。 接下来,苏洛更是花样百出。 一会说是牌位上蒙了灰尘,一会说是要去如厕,总之每一条理由,都让容嬷嬷不能拒绝。 容嬷嬷一边恨恨,一边盯得更牢。 她倒是要看看,这苏洛到底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苏洛的确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她现在又饿又困。 容嬷嬷的一双眼睛像是饿狼一样盯着她,就连如厕也跟着,她怀里的两块糕点都快被捂化了,她都没有找到机会将它们收入腹中。 要是她敢当着祖宗面拿出来吃,容嬷嬷肯定会抓住机会打她几下,这可是正当理由,她还必须得受着。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隆隆雷声,刺眼的闪电和震耳的声音交错,未几,倾盆大雨就哗哗而下。 春夜寒凉,下过雨后就更甚,苏洛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祠堂的门大开着,潮气一层层的漫上来,苏洛的膝盖跪的久了,一阵一阵紧缩的疼! 她前世在冷宫里受了不少苦,她以为重活之后,就可以肆意妄为,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却想不到这才第三天,就被一个奴婢压住。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眼圈都红了。 她这重生,是不是有点太憋屈了。 青衣见她这幅模样,也跟着红了眼眶,嘟囔道:“小姐,要不咱们拿了休书回家吧,不在这受劳什子气了。我偷偷告诉你,那天趁着世子跟你都睡了,我让世子在休书上按了手印,我想也许以后会用得到!你看看,还是我想的远,那休书的随身带着呢,咱们带着嫁妆金锭子回家,这几天下来还赚了两万多两银子,怎么看都不亏!” 苏洛瞪大眼睛看她。 这丫头是要上天啊,连这事都干的出来。 青衣却一脸荣耀的样子:“整个邺城也找不到比小姐更会赚钱的人了。” 苏洛嘴角抽了抽,那可不,三天两万多两,就算是铸银子,恐怕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青衣的眼睛里灼灼放光,压低声音道:“小姐,咱们现在就走吧,把休书甩在平宁郡主脸上,看她能把你怎么样?” “走去哪里?什么休书?”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 “当然是回……”青衣说到一半惊觉不对,回头一看,江殊正冷着一张凤眸看着她。 她吓了一大跳,蹦开老远:“姑……姑……” 江殊冷声:“舌头捋直再说话!” 青衣额上直冒冷汗:“姑爷,我刚是见小姐跪的太久人难受,所以开玩笑逗她呢,呵呵呵……” 青衣越笑声音越小,整个祠堂里诡异的安静,只有她的笑声和外面的雷声在回荡,听上去有点阴森森的。 青衣扛不住江殊那冰冷的气场,疯狂朝苏洛递眼神求助,眼角都要抽筋了。 其实苏洛也很意外。 这男人不是说体弱不能熬夜吗?他显然是冒雨而来,衣衫的下摆已被雨水打湿成了另外的颜色。 就连发丝间也缀着薄薄的一层晶莹水雾。 苏洛默默的想,他是猫吗,走路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更奇怪的是,容嬷嬷居然都不出声。 苏洛回头一看,那看上去柔软又舒服的椅子里,哪里有容嬷嬷的影子。 青衣也发现了,愣愣道:“容嬷嬷呢,之前都像狗一样盯着我们不放的呀!” 江阳见主子冷着脸不说话,便开口道:“那杯牛乳里加了点东西,容嬷嬷此刻应该是在茅房!” 苏洛暗道一声,真阴险!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主意呢。 她冲江殊招招手。 祠堂阴气重,江殊体寒,此时觉得体内气血涌动,又开始低低咳嗽起来,很快就晕生双靥,面带桃花。 他一边咳嗽,一边蹙着眉略有些不耐的半弯下腰。 苏洛在他耳边低低道:“下回我给你一点见效更快,药力更猛的,你下的剂量明显不太合适!” 江殊本来止住的咳嗽被她这话一激,又有复发的态势,他按住胸口极力压制,指甲盖因为太过用力而漫起一层深粉色:“苏洛,你不要太过分!” 苏洛撅着嘴,声调里带着委屈:“可是我已经跪了一个时辰,膝盖好疼!” 那模样,竟有几分像是在撒娇。 江殊别开眼,不去看苏洛的脸,转而凉声对青衣道:“春夜寒凉,你都不给你主子准备个披风吗?” 青衣眨巴眨巴眼睛:“小姐她从来不怕冷啊,冬天她都能光脚在地上跑呢!” 苏洛…… 她光脚满场飞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说? 而且,南疆的天气能跟洛城比吗? 南疆的冬天都不太冷的好么? 她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吧? 江殊似乎是被这一对不按套路出牌的主仆气到了,懒得再跟她们废话,直接一掀袍子,就在苏洛身边跪了下来。 膝盖一碰到蒲团,他的眉头就一皱,眸中也有了厉色。 032 秘密 跪一个时辰,就开始叫嚷。 他本觉得是苏洛娇气。 他也有跪祠堂的时候,但他是整个国公府的心肝宝贝,准备的蒲团都软的像是云朵,而且下人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给苏洛准备的这个蒲团里塞的,却是凹凸不平的石块,苏洛是被娇养长大的,这一个时辰下来,的确很受罪。 苏洛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被他的动作惊到:“江殊,你这是在干吗?” “叫夫君!” “现在又没别人!” 男人偏头,眸中有怒意:“无论有人没人,无论人前人后,你都要叫夫君!” 苏洛正想着这人是不是被自己的美貌征服了,男人又补了一句:“做戏就要做全套!” 苏洛被他的气势镇住,弱弱道:“夫君……你皮肤娇嫩,吹弹可破,这蒲团太粗糙了,要是划伤了你,我会心疼的!” 这话七分真三分假,心疼当然是假的,苏洛这么说,是这几天大概也摸到他不好伺候,要是伤了碰了,恐怕更祖宗更是要毛病多多。 江殊睨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容嬷嬷已经把自己从茅坑里拔出来,回来一看江殊也跪在这,顿时头皮发麻。 她还来不及上前说话,就听江殊开始拿帕子捂着嘴咳嗽起来。 声音连绵不绝,就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江阳面色大变,声调做作:“世子,世子你怎么了?世子,你怎么又吐血了?” 苏洛翻白眼,这侍卫的演技好差! 江殊也一点都不敬业,说是咳血,那张白帕子上却干干净净的,一点血迹都没有,这男人居然还在不久前教育自己做戏要做全套! 然而容嬷嬷吓得够呛,双腿在打颤,根没上来仔细辨别,脸上的每一条褶子上都写着紧张。 江阳抬高声音:“世子,您身体才刚好一点,可千万不能再出事啊!少夫人,快帮忙将世子扶回院子里,来人啊,赶紧去请府医来,快去通知老夫人!” 苏洛还有些发愣,江殊恨铁不成钢的瞧了她一眼,冰凉的手已经主动缠上了她的手腕。 容嬷嬷还来不及阻拦,苏洛就已经扶着江殊从祠堂里走了出来。 其实应该说是江殊扶着她才准确。 她跪的太久,膝盖发酸发软,因此刚开始的一段路还在男人身上借了力气。 江殊一脸的嫌弃,但到底还是没有推开她。 潇湘院内,平宁郡主正在跟女儿江莹莹说话。 江莹莹是个胖姑娘,此刻她抬着一张大圆脸问:“母亲,您的这个办法能将她关多久?” 平宁郡主喝了一口热牛乳,轻笑一声:“江家家训有五万字,我当时进门时,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背出来,江殊天资聪颖,也花了足足五天。就苏洛那脑子,我看她恐怕这辈子也别想从祠堂里走出来了!” 江莹莹双目放光:“母亲太厉害了,不过要是一直关着,恐怕祖母那边不依。” “自然不能关一辈子,至少也要关个三五天,杀杀她的锐气,不然她还真的以为,她在国公府能横着走!” 江莹莹撅着嘴:“只是三五天也太便宜她了,她让母亲丢了好大的脸,哥哥自从娶妻后,都不搭理我了。” 平宁郡主恨铁不成钢的睨了一眼自己女儿一眼,说话毫不留情:“他没娶妻的时候,也不搭理你啊!” 江莹莹的眼眶顿时红了。 平宁郡主戳了戳她脑袋:“你有那功夫,多跟你弟弟亲近一点,他才是你真正一母同胞的兄弟!” 江莹莹撇嘴:“弟弟太蠢了!” 平宁郡主瞪她:“你就比他聪明?你们要有江殊的一半,我都要天天给菩萨烧高香!” 一想到这一对儿女,她就觉得脑仁疼。 女儿身材肥胖,也谈不上多聪慧,都已经十二岁,没有任何人表达过想要结亲的愿望,儿子更是如孩童一般天真不懂事。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生了一对活宝。 她每天都要默念一万遍:亲生的,亲生的。 平宁郡主摇了摇脑袋,决定暂时不想这对闹心的子女:“就算苏洛三五天能从祠堂里出来,她想要出听雪楼,也至少得三个月后。你祖母能将她救出祠堂,但我要她背家训,这是合情合理的事,你祖母和江殊也没办法阻止,她的家训不背完,就别想从走出听雪楼。五万字的家训,要一字不差的背出来,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江莹莹听得头皮发麻。 五万字,一字不差,要是换做自己,肯定要背个三年五载的吧! 她现在很庆幸自己是要嫁出去,而不是留在江家。 平宁郡主睨了她一眼:“你别以为你将来就比她好,你要是嫁入世家大族,家训说不定比江家的还要厚……” 江莹莹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不过她只沮丧了一小会,长得胖的人一般天性都乐观,这是以后的事,眼下看苏洛的热闹才是最重要的,她问道:“母亲,你干嘛非要将她关这么久呢?” 平宁郡主看着自己女儿,似乎在衡量是不是要告诉她。沉吟了好一会后,她说道:“你如今也大了,这内宅之事,也得慢慢接触起来,母亲便告诉你,为何非要关她!那一日她将纸坊的账本从我手上拿走,你可还记得?” 江莹莹点头:“记得啊!” 平宁郡主谆谆善诱:“那你觉得我是为何?” 江莹莹胖脸上都是疑惑:“我要是知道,还会问您吗,母亲?您最近脑子好像也没从前好使了呢!” 平宁郡主嘴角抽了抽,又默念了几遍亲生的,才重重道:“我们约好了三月之期,我就是要这段时间将她拘在府内,让她没办法顺利接管纸坊,这样的话,我就好从中做手脚,让纸坊亏空,按照我们当日的承诺,她就没办法顺利接管纸坊了。” 江莹莹有些吃惊:“可是母亲,要是纸坊亏空的话,哥哥不就要亏钱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平宁郡主深深的盯着自己女儿,江莹莹被盯得头皮发麻,胖胖的脸上表情都凝固了。 良久,平宁郡主才说:“也许是时候告诉你这件事了,莹莹,你凑过来些!” 江莹莹将胖耳朵凑过去,平宁郡主附在她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江莹莹一双圆眼越瞪越大,里面写着不敢置信。 033 不能啊不能 平宁郡主面色凝重:“这件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要永远的烂在肚子里,明白吗?你现在应该知道,这世上,谁才是你最亲近的人了吧?以后万万不可再做错,明白吗?” 江莹莹显然还被这个巨大秘密震惊着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有点楞楞的:“明白了!” 平宁郡主叮嘱道:“往后你出嫁,一定要多帮扶你弟弟,你们姐弟同气连枝,互相扶持,这样才能走的更远。” 江莹莹的胖脑袋小鸡啄米的点啊点,就在这时,容嬷嬷求见。 平宁郡主理了理衣裙,也不等容嬷嬷开口,就漫不经心的问道:“是不是苏洛受不了,让你过来求我,将她放出祠堂啊?你回去告诉她,她这次在大街上的行为实在是有失偏颇,必须好好反省,等她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就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容嬷嬷的面色发白,缩着脖子颤声道:“郡主,少夫人已经从祠堂里出来,回听雪楼了!” 平宁郡主霍然站起:“你说什么?” 容嬷嬷还来不及仔细回话,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就来了:“郡主,世子的咳疾又犯了,老夫人请你马上去听雪楼一趟!” 老夫人有请,又事关江殊的身体,平宁郡主当即不敢怠慢,跟着李嬷嬷匆匆往听雪楼赶。 容嬷嬷想回禀的事都来不及说,急得团团转,却又没得法子,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赶到听雪轩时,府医正在给江殊把脉,老太太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嘴角紧紧抿着,眉头紧蹙,半是关切关是怒意。 平宁郡主上前行礼,老太太只是哼了一声,眼珠子一直黏在江殊身上,转也不赚。 府医衣衫凌乱,显然是睡梦中被吵醒的,此刻额上都是豆大的汗滴。 江殊背后靠着几个厚厚的软垫,一床狐裘将他严严实实的裹着,只露出一张莹莹如玉的小脸和一段藕节一般的小手臂。 那病怏怏的风姿,任谁看一眼都会觉得不忍心。 此刻,他正拿一双凤眸瞧着府医,一边低咳一边问道:“我这身体,可是又不好了?” 府医头上的汗更甚,抬头看了他好几眼,似乎斟酌良久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世子您这是风寒入体,诱发咳疾,您的身体需要静养,切记不可再淋雨了,世子一定要注意啊!” 老太太脖子微微前伸,一脸的关切:“殊儿没什么大事吧?” 府医道:“老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将我从前制的丸子用水化开吃上一颗,再服几贴药,静养几日就可以了。” 老太太急忙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药丸拿来!” 桂嬷嬷马上拿出一个镶金嵌玉的盒子,一打开,里面有九个小格子,如今已经空了三格。 桂嬷嬷拿出一颗黑色药丸,温水化开后赶紧端了上来。 老太太伸手接过:“我来!” 说着她拿起勺子,舀起来一勺,用哄孩子一样的口气哄道:“殊儿乖,赶紧喝药吧!” 苏洛和青衣都有些看呆了,其他人却是一脸本就如此的表情。 江殊皱眉,不情不愿的张开嘴。 老太太一勺一勺的喂药,还不忘夸:“我殊儿到底是长大了,现在喝药比以前乖多了!” 那宠溺的语气,苏洛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洛觉得,江殊现在的脾气之所以反复无常,多半就是老太太给惯的。 一碗药喝到底,老太太的眼角才有了一丝丝的满意。 江殊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撇着嘴抱怨:“这药好苦!” 老太太忙道:“你的糖盒呢,吃颗糖就好了!” 那精致无比的糖盒打开,老太太又从里面拿一颗糖,亲自味道江殊嘴里。 吃了糖,江殊皱巴巴的脸色才舒展一些。 青衣小声对苏洛道:“小姐,姑爷真是娇气,他怎么还爱吃糖,那个糖看着好好吃!” 说着,她还咽了下口水。 娇滴滴的江殊吃完糖后耷拉着眼躺着,像是没吃饱饭的精致娃娃。 老太太见孙子这样,心疼的不行,一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正在跟青衣说悄悄话的苏洛身上,眉心里怒气聚集:“苏洛,你这妻子是怎么当的,我刚看殊儿换下来的衣服,竟是湿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会让他出去淋雨?他的身体是如何,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怎么这般疏忽大意,就你这样,我还能指望你以后照顾殊儿吗?” 这一番指责下来,苏洛有点懵了。 江殊是一个大男人,腿脚都长在自己身上,她跟他不过是合作关系,难道还能约束不成。 不过想到这男人在本该睡觉的时间冒雨出门,其实是为了将自己从祠堂拯救出来,苏洛心里就有了几分愧疚,低着头:“祖母教训的是,孙媳知错了!” 老太太并不吃这套,依旧怒声道:“知错?一句知错能抵消我殊儿受的苦吗?得让你长点记性才行!你去祠堂跪足三个时辰……” 苏洛脑子发晕,她刚从祠堂出来,又要去跪祠堂。 要真这样,她就要造反了。 平宁郡主听到这,嘴角却是弯起。 她只扫了一眼便也知道,苏洛多半是江殊从祠堂里带出来的,那又如何呢,此刻老太太还是要将她送进去。 不仅如此,他还弄得旧疾复犯,得不偿失。 “咳咳咳……” 江殊一边咳嗽,一边开口:“祖母……” 老太太打断她:“你别为她求情,我娶她回来是为了照顾你,她若是连这点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国公府还要她干嘛?” 嘿…… 这话说的苏洛有点不高兴。 要不是她,她大孙子早就挂了! 她正寻思着怎么能不着痕迹为自己正名,一直在床边服侍的桂嬷嬷突然跪了下来:“老夫人,万万不可让少夫人再去跪祠堂,那样的话,世子的身体就好不了!”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老太太面色沉沉:“桂嬷嬷,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洛挑眉,有些意外,不过既然已经有人要帮她出头,她就先静观其变 034 站都站不稳 江殊咳嗽着,断断续续的说:“桂嬷嬷,那些无稽之谈就不要拿来跟奶奶说,你退下吧!” 苏洛看明白了,这两个人大概是在搭台子唱戏,她不再着急,就那样垂眸站着,听听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 桂嬷嬷重重磕个头:“世子爷吩咐,按理我该闭嘴,但这关系到世子您的身体,我不得不大着胆子说。” 老妇人沉声道:“既然如此,还不快说!” 房内一时静极了,平宁郡主直觉不好,但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阻止桂嬷嬷。 这桂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婢女,十年前江殊开始体弱,老夫人便将桂嬷嬷拨到他身边服侍,因此老夫人对她可算得上十分信任。 桂嬷嬷道:“主子们应该都可以看出,世子爷自从娶了少夫人,身体比从前好了不少。从前总是整夜整夜的咳嗽,如夜里几乎不怎么能听到了,气色也好了很多!” 老夫人点点头,满屋子的婢女奴才也觉得确实如此。世子爷的身体虽然还是很弱,但是比起从前还是好多了。 桂嬷嬷继续说道:“今日世子爷也是早早的睡下了,但一直咳嗽不住,后来竟是躺也躺不得了。奴婢大胆,私以为这是因为少夫人不在世子身边的缘故!少夫人一离开世子,世子的病情就反复了。” 平宁郡主一看势头不对,赶紧道:“桂嬷嬷,冲喜一说也没有确切依据,你这么推断有些牵强!” 桂嬷嬷又磕了个头:“奴婢日日日近身服侍世子殿下。比谁都清楚世子殿下的身体。只要少夫人在,世子便能安眠,少夫人不在,世子便咳嗽不住。奴婢斗胆,冲喜一说,既能一直流传,想必也有它的根据,老夫人,郡主,为世子的身体计,咱们还是谨慎点好。” 老夫人的面色变了变,看向苏洛的目光变得很复杂:“都已经入夜,你不好好服侍夫君,到底去哪里了?这是一个为人妻者该做的事吗?” 虽是责问,语气已不复之前的严厉,显然是将桂嬷嬷的话听进心里去。因为牵涉到江殊的身体,所以对苏洛也客气了几分。 苏洛一脸为难的看了平宁郡主一眼。 平宁郡主脸色尴尬开口道:“是我让苏洛去跪祠堂,他们今日回门后又上街去逛了逛,苏洛做的事情实在是有失国公府的体面,所以我让她反思一下。” 说着她便将今日怀远侯府送金子和苏洛在街上大声嚷嚷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但她的描述角度不同,事情的错自然就全在苏洛的身上。 老夫人的脸色反复变了好几次,看向平宁郡主的眼神颇为不赞同,她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道家有家法,但事从权宜,一切都要以殊儿的身体为重,你这个做母亲的要多上点心。还有,苏洛刚嫁过来你就让她跪祠堂,传出去还以为我国公府苛待新媳……” 平宁郡主心里吐槽,你自己不久前不是也让苏洛去跪祠堂吗,不过这样的话,万万不能说出口,所以就算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恭谨道:“母亲教训的是,往后我知道分寸了。” 老夫人叹口气:“我知道,你生莹莹和泽哥时,受了不少罪,因此对那两个孩子颇多看顾,但是殊儿是你的头生子,这是满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事,你这个做母亲的,心不要太偏,你的一双儿女,将来的荣辱,都要倚仗国公府的兴衰,而国公府的未来,又都系在殊儿身上,你是在太后跟前养大的,眼光应该比我这个老婆子还要长远一些才是!” 平宁郡主垂着眸,睫毛的阴影掩盖住了她眸中的情绪,只听得她的声线里有微微的波澜,恭顺道:“我知道了,母亲!” 苏洛偷偷瞧她,却发现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 可见老太太这些话,她不仅没听进去,心里只怕还有几分不满,只是碍着身份,不好表现出来而已。 真是奇怪的母子关系。 老太太也知道,她并没有真的将话听进去,但这个媳妇身份贵重,她也不能太过斥责。 跟平宁郡主不同,老太太虽觉得苏家和苏洛的行为有失偏颇,但从另外一个侧面也表示,怀远侯宠爱幼女,必然对自己的孙子也会爱屋及乌,而苏洛如此喜欢殊儿,以后也会事事以他为先。 所以老太太倒是觉得,这也算是件好事。 他的殊儿体弱,天生就该得千万般宠爱,就算是娶了新媳妇,也该是新媳妇宠着他,若是新媳妇娇滴滴,还要殊儿宠着还得了。 想到这,她看苏洛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性子莽撞可以慢慢教,心地纯良,全意对殊儿最是要紧。 “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吧,时候也不早了,苏洛你晚上好好伺候着殊儿,万万不可再离开他半步,知道吗?” 说着老夫人就要起身,就在这时,一直在床上没精神眯着眼睛的江殊开口:“王府医,你先别走,帮我再看看膝盖!” 说着,他就将亵裤往后撸,露出一截莹白的像是玉雕一般的小腿。 沿着那光洁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腿朝上,众人的视线全部聚集在江殊的膝盖上。 这一看不打紧,老夫人脸色大变。 平宁郡主的手则是抖了抖。 本应温润如玉的膝盖上,此刻乌青了一大片,有些地方还结了细小的血痂。 这就像是在一张足以流芳百世的画卷上,突然多出一大滩难看的墨汁一样。 因为画卷太美,这墨汁就更显得丑陋异常。 老夫人将枯瘦的手伸出来,想要去碰一碰那片淤青,又唯恐弄痛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干枯的眸子里很快蓄了泪水,声音都在发颤:“殊儿,你这膝盖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不早说啊,王大夫,快上来给他瞧瞧……” 王府医如临大敌。 房间里的空气安静的如凝滞一般,只能听到老太太粗重的呼吸声。 苏洛是真的开了眼界。 她自小也是被百般骄纵长大的,但如国公府这样宠爱江殊,那可真是头一回见。 江殊是个男人,还能不磕着碰着吗? 不过是膝盖乌了一块,居然紧张成这样,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之前她觉得还好,此刻看到大家都这么紧张江殊,她顿时觉得膝盖痛的好像站立都难了。 035 打你板子哟 府医万般小心的处理着伤口,老太太不时给江殊吹气,轻声哄着:“可怜我的殊儿居然要受这样的罪……” 江殊拿帕子捂着唇,低低的咳嗽几声,说话也没什么力气:“祖母,也不是很疼的,您不用太担心!” 老太太提高了音调:“怎么会不疼,你从小到大最怕痛,你五岁那年,被绣花针扎了下足足哭了半个时辰,这都青成这样了,一定钻心的疼吧!” 绣花针扎了哭半个时辰…… 苏洛觉得,自己多半不是个女人。 江殊没想到老太太会把陈年旧事翻出来说,耳根微红:“祖母,以前的事就别说了!” 老太太忙哄道:“不说不说……” 她将脸转向江阳,眉梢抬高,怒意上涌:“你是怎么办差的,怎么让殊儿受这么重的伤,自己去领二十板子,去院子外跪三个时辰吧!” 江阳不敢分辨,垂着头就往外走。 江殊却是直了直身体:“等等,祖母,这事跟他无关,是我去祠堂接洛儿,给祖宗跪着磕了三个头,蒲团太硬,膝盖就成这样了!” 说着,他一双如聚着秋水的眸子落在苏洛身上,朝她招招手:“洛儿,你过来,你跪了两个多时辰,想必膝盖比我更严重!” 苏洛怔了怔。 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这个男人莫不是在帮自己出头吗? 她乖巧的走过去,在床边的凳子前坐定,将衣裙撩起,膝盖处已经成了刺目的深紫色,好几处地方都血肉模糊了。 苏洛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我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大事,倒是连累夫君你跟着我一起遭罪!” 江殊是知道,苏洛的膝盖大概受了伤,只是没想到竟然伤的如此严重。 他懒散的眼神瞬间深邃如无星无月的夜空,让人分辨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情绪。 平宁郡主手上的帕子都快捏碎了。 这个该死的容嬷嬷。 公报私仇做的这么明显,找死还要连累自己惹得一身骚。 王府医顶着江殊施加的莫名的压力上前,开始给苏洛清理伤口。 全程苏洛都没有叫痛,只在府医挑开伤口上药的时候,蹙了蹙眉头。 江殊盯着她,眸子的颜色又深沉了几分。 青衣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她不知道自家小姐原来跪着的时候吃了这般的苦,若是早知道,她一脚踹翻那个容嬷嬷,管你是谁的走狗。 若是从前的苏洛,膝盖伤的这么严重,必定要好好哭闹一回。 但她是在冷宫里住了足足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多少比这个严重又阴险百倍的责罚她都见识过。 她喝下那杯鹤顶红的时候,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是好的。 因为那些人毕竟有所顾忌,不敢将她的脸弄花。 所以在如今的她看来,膝盖上的这点伤,完全不算什么。 老夫人却是吃惊不小。 她在内宅多年,如何不知道其中的腌臜,只是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猫腻。 她的脸乌沉沉的,随时就要爆发。 平宁郡主觉得不太妙,瞧瞧吩咐人去将容嬷嬷绑了来。 府医处理好伤口后,老夫人便让婢女小厮都退下,只剩下一屋子的主子。 待房门关好后,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朝着平宁郡主怒声道:“还不给我跪下!” 平宁郡主一愕,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气成这样,她已经多少年没有这般伏低做小,一时间还接受不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怎么,我这个婆母,如今是治不了你,我的话,你是不想听了是不是,你是太后跟前养大的,对我便可以如此怠慢,你是不是让我进宫,去找太后要个说法?” 这话一出,平宁郡主顿时一惊,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旁人不知道,她自己却很清楚。她只是对外说太后养着,其实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太后几面。 她只是顶着这样的光环而已。 其实太后于她的情分很淡薄,若是真的闹到她老人家面前,讨不了好的肯定是自己。 自家这个婆母,跟太后可是手帕交。 平宁郡主垂着头:“母亲,这事情我的确是不知道,我只是让苏洛去跪祠堂,并不知道她的膝盖为何会如此!” 她现在只期望容嬷嬷能有点脑子,把那两个蒲团处理掉。 江殊淡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捂着胸口又开始咳嗽。 他咳得一声比一声大,老太太推开苏洛亲自给他顺气,江殊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平宁郡主。 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 江殊微微眯了眯眼睛,敛去里面莫名的情绪后,淡淡开口:“母亲不知,我却是知道为何会如此,江阳,将那两个蒲团抬进来吧!” 江阳一直候在门外,很快就将两个蒲团抬进来,扔在地上时发出一声闷响。 平宁郡主的脸色又白了两分。 江殊吩咐:“划开!” 江阳将蒲团划开。 里面不是艾草也不是棉絮,而是一大块硬邦邦且满是尖锐凸起的大石块。 在这样的石块上跪着,莫说是两个时辰,就是一柱香,膝盖都要受不了。 室内灯火通明,老太太看到其中的一块石头上,还有较为新鲜的暗红色斑驳的血迹。 显然这是苏洛不久前留下的。 老夫人不忍的别开眼睛,摆摆手:“把这东西先抬下去!” 室内一片寂静,烛火高燃,发出噼啪的爆裂之声,老太太面容冷肃,看向平宁郡主:“这就是你办的好事?” 平宁郡主抬头:“母亲,我的确是罚苏洛去跪祠堂,那也是为我们国公府的声誉着想,但这蒲团一事,实在不是我动的手脚。母亲,我真是冤枉啊!我已将容嬷嬷绑来了,此事一定是她公报私仇!母亲将她叫进来一问便知!” 老妇人摆摆手,中气十足:“不必叫了,她是你陪嫁过来的,按理我不该插手,但是今日她竟要加害我的乖孙和新孙媳,这样的刁奴,咱们国公府绝对不能容!来人啊,将容嬷嬷打三十大板,现在就打!” 雷声隆隆,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耀亮一室白光,这耀眼的颜色衬得平宁郡主的脸色雪白。 容嬷嬷是她的陪嫁,这三十板子打下去,不仅伤的事人,更是伤了效忠她的奴才们的心,她堂堂一个郡主,又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竟然连自己的嬷嬷都护不住,往后再想找人帮自己办点腌臜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 然而现在这种情况想要护住容嬷嬷又几乎不可能,除非她能赔下自己。 036 给你吃鸡试试吧 平宁郡主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强忍着没有出声。 沉闷的打板子声与雷雨声交织,让人浑身发冷,容嬷嬷在外鬼哭狼嚎的求饶,声音凄厉沙哑如恶鬼。 平宁郡主不忍听,也怕这样的声音更寒了其他下人的心,因此说道:“还不找块布给她把嘴堵上!” 江殊抬了抬眼皮,竟是有两分睡意的样子,说出的话却让人指尖凉沁沁:“别堵了,便让那些下人好好听听,不敬主子是什么下场!三十板打完后,便从国公府除名,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也不过多为难!” 平宁郡主一口气堵在心里,此时却不得不开口:“殊儿,这未免过于刻薄了些。” 容嬷嬷一生未嫁,家里早已没了亲人,国公府就是她的倚仗,说的好听是除名,说的难听,要是驱逐出去,她这老命恐怕也保不住。 江殊长眉微挑,不辨喜怒:“莫非在母亲的眼里,一个嬷嬷竟比我跟洛儿还要重要,若是今日她为难的是泽弟,你也还会如此处理吗?” 这是苏洛第一次听到江殊拿自己跟江烨比较,平宁郡主偏心,苏洛一个外人也能明显看出。 江殊想必多年来,早已深受其苦。 此刻他的语气平淡,但眸子里却在这一瞬划过了惊痛、伤怀、落寞等种种情绪。 不过这些都是转瞬即逝的,待苏洛定睛要看个分明,那男人又恢复那张倾国倾城的淡漠桃花颜。 平宁郡主脸色尴尬:“殊儿你想多了,我对你和你弟弟是一样的,不过生他时,我吃了大苦头,所以格外偏疼一些!” 江殊的眸子却已经转开了,也不知有没有将这些话听入耳中。 容嬷嬷是在暴雨中被打的。 江阳在一旁监刑,老太太亲自下的命令,执行的人也不敢偷懒,这三十板子下去,容嬷嬷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雨水哗哗,将她浑身淋得湿透,皮开肉绽的后的血水和在雨水里,在整个院子里蔓延,看上去触目惊心。 老太太看了看江殊,他精力不济,已经闭上了眼睛。 老太太帮他掖了掖被角,扶着李嬷嬷的手站起来:“今日就到这里,阿宁你也起来吧,往后殊哥儿的事情,你要多上心!” 平宁郡主应了一声,站起来时膝盖猛地一阵钻心的疼,她摇晃了几下才稳住身体,正欲往外走,身后传来江殊的声音:“母亲稍留,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私房话,老太太也没有多耽搁,扶着李嬷嬷走了。 她走后,平宁郡主绷紧的神色便松懈下来,有些漠然的问:“殊儿还有何事?” 如果可以,她一个字都不想跟这个男人说。 江殊转头,一瞬不瞬盯着她。 那目光清冷疏远,让平宁郡主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他盯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只想告诉母亲,洛洛她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我的发妻,母亲若是要为难她,便等于是在为难我!” 平宁郡主呐呐:“殊儿你多想了!” 男人语调又冷又厉:“是不是多想,母亲自己心里清楚!眼下没有旁人,我便把话说个明白,如若母亲今后再用这般阴损的手段对她,莫怪我翻脸无情!” 平宁郡主起了三分怒意:“我是你母亲!” “呵……”江殊轻笑一声:“若你不是我母亲,你觉得你今日还能完好无损的走出这张门吗?你觉得我会花这么多心思,只为全你一个颜面?” 平宁郡主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是怒极,但她心里也清楚,江殊说的话的确是真。 她忌惮江殊,不仅因为他是世子,更加因为她知道,他那病怏怏的外表下,有一颗手段狠辣的心。 因此纵然心中有千百般的不甘心,她也只是做了个深呼吸,甩了甩帕子后,不发一言的迈步离开。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江殊视线后,江殊坐直的身体便骤然软下去,像是刚才一番对话耗尽心神一般,止不住的开始咳嗽起来。 苏洛心中百味杂陈,但他今日所作所为,都是在护着自己,甚至还这般跟自己母亲对抗,她还是挺感动的。 前世,她也不得卫璟母妃的喜欢。 每每被刁难,卫璟人前总是孝子,人后才嘘寒问暖,百般好话说尽。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苏洛一边顺气一边想,如今看来,当初的自己,还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 苏洛真诚道谢:“今日之事,多谢你!” 江殊不耐烦的推开她的手,眼圈周围又蔓起一层粉色:“咳咳咳……若真是谢谢我,以后就少惹点麻烦,别总让我给你善后。” 说着,他傲娇的将脸扭到一边,对着床内,看也不看苏洛一眼。 瞧这别扭的脾气,真是难伺候。 苏洛在祠堂跪了这么久,又累又饿,此时绷紧的神经松下来,肚子咕咕直叫。 那声音比打鼓还要响。 江殊烦躁的动了动身子。 苏洛尴尬的捂住肚子,抽了抽鼻子,突然闻到了烤鸡的香味。 只见青衣红着眼圈,托着一只烤鸡进来:“小姐,我从小厨房找到的,我刚热了一下,你赶紧吃一点吧,饿坏了吧?” 这丫头还有几分人性。 苏洛也不客气,接过烤鸡,撕下一只鸡腿就塞进嘴里。 热乎乎的食物入肚,她吧唧吧唧嘴,发出满足的一声长叹。 江殊似是无法再忍耐,从床上坐起来:“你这辈子没吃过**?馋成这样!” 苏洛脸颊飞红:“你说的是哪个鸡?有些鸡吃过,有些鸡没吃过!” 江殊…… 这女人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事实证明,是能的! 她将油腻腻的手指伸到嘴里嘬了两口,自认为处理干净了,然后撕下另外一条鸡腿递给江殊:“夫君,我看你今天晚上也没吃两口,现在肯定饿了,这个鸡腿可香了,你尝尝!” 江殊别过脸:“又腻又脏!” 苏洛将鸡大腿往前又伸了伸:“不腻,我把鸡皮都给你撕掉了,你尝尝啊……” 江殊皱着眉,低低咳嗽两声不说话。 江阳心内嗤笑,这少夫人对世子性子一点都不了解。 世子喜清淡又爱干净,她刚才吃烤鸡之前,手都没洗,世子怎么可能会吃那只鸡腿,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苏洛脸皮厚,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她一屁股坐在床沿,坚持不懈的递出鸡大腿:“夫君,我喂你,你吃一口试试,要是不好吃就不吃了!” 那只油光锃亮的鸡腿送到了江殊嘴边。 037 不准出去 江殊一脸的嫌弃,然后在江阳震惊的眼神里张开嘴,咬了一口。 “怎么样,这可是整个鸡里最精华的部分,好吃吧?”苏洛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江殊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了。 按理说,她是个典型的娇娇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竟然因为一只鸡腿,就弯起了一双眸子。 她的眼睛很大,而且闪闪发亮,就如同暗夜里的启明星一般。 “怎么样吗?”苏洛追问,语气里不自觉就带了娇嗔。 “恩!”男人高冷,给了一个字。 苏洛是拿着三分颜色都能开染缸的人,顿时笑得更开心:“那就再吃几口,你太瘦了,一阵风就能吹倒,应该多吃点肉!” 江殊还真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将那那只鸡腿全部吃完了。 苏洛又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 全程这位大爷就任由苏洛服侍着,一点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苏洛心内暗暗想,还好只是跟他各取所需,若真的嫁给他,日日要服侍这么个祖宗,她岂不是暗无天日。 喂完鸡腿,祖宗江殊一肚子的火气也消了不少。 苏洛打了个哈欠,挪动步子往门外走。 “你去哪里?” 苏洛又打了个哈欠,眸子里已经上了一层水雾:“我太困了,又涂了药,不想洗澡,我去隔壁睡!” 男人语气里有浓浓不悦:“就在这睡,祖母今日才训话,你是要顶风作案?” 苏洛撇嘴,暗暗想,其实我也不想折腾啊,但容嬷嬷离那么远,你都觉得人家一身的味儿。 江殊用帕子捂住鼻子,带着几分嫌弃的上下打量苏洛一眼:“我今晚就勉为其难接受跟你这个有味道的女人同睡一晚!” 有味道的苏洛…… 算了,实在是太困,而且大约是因为外面风雨交加,空气湿冷,膝盖处的疼痛较之前要强烈一些。 她一瘸一拐的挪到床边,躺下后衣服也没来得及脱,直接就睡了过去。 窗外的风雨声更大,膝盖处难以忽略的疼痛让她睡得都不踏实,不时发出呲呲声,偶尔还如小兽一般低低的呜咽。 她梦到自己还在冷宫里。 贤贵妃打碎了几十个茶盏,让她跪在那些碎片上,尖锐的疼痛,满地的鲜血,高高在上的女人残忍而冷酷的嘴角,都让她浑身颤抖,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却始终难以将自己拔出来…… 直到她感觉到一只手,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那些萦绕着她的噩梦被这样轻巧的力量一下一下拍着,如轻烟一般消失了。 早上起来,床上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昨晚感觉太狭窄的床,此刻大的有些过分。想不到江殊瘦瘦弱弱的,还是挺占地方的。 苏洛看着空荡荡的床发呆,直到青衣进来才将她惊醒。 青衣眼角下一片乌青,眼睛也肿着,显然是一晚上都没睡好。 苏洛问:“你昨晚跟人打架去了,怎么这副德行?” 不问还好,一问青衣的眼泪吧嗒答又掉下来:“小姐,我昨晚失眠,我一想到自己这么粗心大意,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我就感觉像是烙饼一样,正面反面都不对!” 苏洛嘴角抽了抽,这说法,怪新奇的。 她撩起裤子:“都是小伤,你看,现在已经全好了,我的康复能力向来很好啊!” 她从小就能作,大小伤无数,但恢复能力也比寻常人要快上很多,其他人三五天才能好的伤口,她睡一晚就能好的差不多。 就因为这一点,前世她受的折磨更多,以至于到最后,饶是她有惊人的恢复能力,还是落下一身伤痕累累。 青衣瞧了一眼,苏洛的伤果然已经大好,但她的眼泪还是没止住:“小姐,你变了,你从前磕了碰了,总是要哭上好一会,女人嫁人后,是不是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洛楞了片刻后,拿起铜镜前的梳子缓缓梳理一头乌发,淡声道:“不是,如果嫁给正确的人,应该会更爱哭吧!” 被宠爱的人,才有资格肆无忌惮的哭泣。 青衣眨巴眨巴眼睛:“那小姐的意思是,姑爷不是正确的人吗,那封休……” 苏洛耐心道:“我跟姑爷是合作关系,不是寻常夫妻,就像是搭伙做生意一般,你如果找人一起开家食肆,生意不好,你能朝着同伴哭吗?” 青衣撇撇嘴:“我开食肆不行,东西都会被小姐吃光!” 苏洛眉梢直跳,这丫头,好像压根没抓到重点。 算了,她到底只有十六岁,说的太深奥,她也不明白。 江殊一早醒来便去沐浴,此刻刚沐浴完,在门口便听到这一对主仆的议论。 他一张漂亮的脸上浮出深思。 明明这个夫人不过十六,怎的说出的话这般老气横秋,如同见过万般沧桑一般? 江阳站在江殊身后,小声问:“世子不进去吗?” “去书房吧!” 青衣帮苏洛梳了个妇人髻,铜镜中的脸多了几分庄重的味道。 早膳已经摆好,苏洛边喝着牛乳边说道:“今日雨后初晴,天气不错,咱们去纸坊看看!” 青衣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小姐恐怕去不成,一早郡主来吩咐了,家训不背出来,小姐您不能出门,还说,这事老夫人也是同意了的!” 苏洛脸色一沉,她本以为经过昨晚江殊的一番警告,平宁郡主会收敛一些,短时间内不会再为难了。 却没想到,她不仅不收敛,反而还更肆意。 苏洛放下青瓷碗和象牙筷,冷冷一笑。 青衣一脸愤怒与不解:“小姐,你说郡主为什么非要将您关在府内啊?” “三月之期,纸坊都是她的人,只要我出不去,她就可以为所欲为,到时候账面亏空,她就可以趁机又把纸坊收回去了!” 青衣不解:“她干嘛要这么做啊,世子不是她儿子吗?哪有做娘的这么针对自己儿子媳妇的啊!你看看侯爷和夫人,巴不得要将侯府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您搬过来,唯恐您受一丁点的委屈。” 说到这,苏洛挺羞愧的。 前世她就是这么没良心,利用父母与兄长的宠爱,来为自己心爱的男人铺路,结果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今生,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错误再次重演。 苏洛压下心头的悔恨,蹙眉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但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在三天之内将纸坊的经营权弄到手上!”e 038 你怎么这么厉害? 青衣非常忧虑:“但是小姐,你一年都背不出一本女则,你现在三天想要背出家训,我看着不可能啊,您准备怎么作弊,需要我配合吗?” 说到作弊,青衣双目发亮。 一看,就是个惯犯,从前没有少跟苏洛打配合战。 苏洛…… 能不能做一个对主子有信心,盲目支持会吹彩虹屁的婢女? “你等着看好了,明日我就能将家训背下来!” 青衣撇撇嘴,明显的不相信。 而与此同时,潇湘院内,平宁郡主双目含恨,也在说类似的话:“三个月内,她都别想把家训背出来,走出国公府大门!” 其实整个国公府都知道,平宁郡主偏心,最爱的是小儿子,最不喜的是大儿子。 但是天下做父母的都是如此,只要孩子多,难免就偏心。 而且平宁郡主做的隐秘,很多事,下面的人也不知道。 江殊在此之前,虽说与她不亲近,但也从未太过忤逆,自从这个苏洛进门,他就像是疯了一样。 真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她本觉得自己可以拿捏江殊两分,现在却惊觉,自己可能只有被拿捏的份,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发凉。 所以,她必须要将能住住的东西,全都牢牢抓在手里。 这个白眼狼是靠不住的。 她要给泽儿,莹莹厚厚的准备着,这样他们往后才能有过上舒坦的日子。 而苏洛,就是平宁郡主眼下最大的绊脚石。 纸坊的张管事在下面听命,五十多岁的张管事是老太太的远房亲戚,如今却听命平宁郡主,生的一只鹰钩鼻,一双大眼睛鼓鼓的像是蛤蟆。 你若是不细看,还以为是见到一只猫头鹰。 此刻张管事那双凸出的大眼睛里全是算计和自得:“郡主,您就放心吧,就算她这几天能背出来,纸坊的账目我一向做的漂亮,她是绝对发现不了任何猫腻的!” 平宁郡主沉吟:“她前几日不过是扫了几眼,就看出田庄账本的猫腻,你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趁着这段时间,将纸坊的账目全部重新做一遍,务必要万无一失。” 张管事不以为然的翻了翻蛤蟆眼:“郡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平宁郡主不喜他这吞吐的样子,却又对他颇多倚仗,耐着性子道:“有话就说!” 张管事却还是踌躇了下,四下瞟了一眼,确定周围都是自己人,才压低声音道:“上次算账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干了二十多年账房,都没有她那样的本事,她一个黄毛丫头,哪里就那么厉害,我觉得,这事可能是……” 他话没说完,手却朝着松鹤堂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平宁郡主本在拨开茶盏里的浮沫,闻言动作一顿,若有所思的说:“你的意思是,她的这番表现,是老夫人跟她串通好了的?” 张管事嘿嘿一笑,没有正面承认:“阖府的人都知道,老夫人最宠爱这个孙子,相帮一把也属正常。其实在皇后下旨之后,老夫人就来过纸坊一次,找我谈了谈纸坊的经营,恐怕那时候就起了心思,要将纸坊还回去!” 平宁郡主色变,将茶盏重重一放:“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张管事垂首,脸色讪讪,声音也弱了几分:“我当时没想那么远,还以为老夫人是路过,随口问问!” 平宁郡主深吸一口气,脑子里转过许多想法。 如果真是老夫人早就起意,保不准那田庄账册苏洛也早就看过,如此看来,自己那日竟是被耍了。 平宁郡主眉心沉沉,叮嘱张管事:“以后老夫人有什么动静,你务必来回禀我,纸坊的账目,还是要继续做漂亮一点!” 张管事嘴上应的好,心内却不以为然,行了个礼后退下了。 安绫凑了上来,眸色暗沉:“姨母,老太太今日爽快的同意让苏洛背完家法才能出门,这中间是不是有猫腻?” 她的话恰好是平宁郡主的顾虑。 平宁郡主捏紧手中的茶盏,指甲盖都泛出青白之色:“皇后娘娘是一个月前下的旨意,就算是从那日起,老夫人就将家法偷偷给出去,按苏洛从前的名声,也没有那么快能背出来。不过,咱们还是得抓紧,有些痕迹要尽快的抹掉!” 安绫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面上闪过恨意:“咱们还不如想点一劳永逸的法子!” 平宁郡主睨了她一眼,岂能不明白她内心的想法:“你闭嘴,暂时收起那个心思,她若是现在有个三长两短,怀远侯府非拆了我们不可,就算你要动手,也得时机合适,缓缓为之。她蠢笨性子又张扬,不消我们动手,迟早都要自己惹事。再等些日子,若事情真跟我们想的有出入,咱们再动手,你得有点耐心!” 安绫垂下头,掩藏着眼里的不满,乖巧道:“姨母教训的是,是绫儿狭隘了!” 平宁郡主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别着急,等过些日子,她管理纸坊不善,我们再寻个她的错处,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殊儿将你娶进门。” 安绫脸上飞出两片红云,福身道:“一切都听姨母的!” 此刻,听雪楼的书房内,即使门窗紧闭,都能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 苏洛得意洋洋的数着:“五十,五十一,五十二……” “小姐,你怎么这么厉害了,你从前跳毽子最多十下就掉了!” 苏洛得瑟的眉毛都要飞起来:“我从前那是韬光养晦,懒得跟你这个小婢女计较,你好好看清楚了,我一定能跳到一百下。” 江殊正在翻看账目,外头喧闹的声音让他心浮气躁,好半天一页的账都没看完。 江阳又是发愁又是愤愤:“少夫人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还不去背家法,到时候如何接管纸坊,世子是准备帮忙吗?” 商人都是贱民,世家子弟,从来都不会亲自去管理产业,那可是自降身份,传出去都要被人笑话。 江殊眉目清淡:“我为何要帮她,她若没有几分自己的真本事,光靠半个救命之恩就想赖着我不成?” 江阳小声嘟囔:“那您还让我把这些账册找来,这几天一直在看!” 江殊将账册合上扔到一边:“这都是我自己的钱,难道真要交给那个女人打理,你看她像是靠得住的人?” 江阳摸了摸鼻子,听到窗外苏洛的兴奋的声音都要直冲云霄:“九十,九十一……好好看着,马上就要过一百!” 青衣的声音有些沮丧:“小姐,你马上就要赶上表少爷了,他从前最高也踢过一百下。你这叫那个什么,名师出高徒……” 江殊推开窗,从棋盒里拿出一颗黑色棋子在手心把玩。 “九十八,九十九……我马上……” 眼看一百个胜利在望,苏洛小腿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捂住痛处,怒道:“谁拿石子砸我?” 039 我轻点 青衣搓了搓手:“小姐,输了就是输了,大气一点,别找借口!” 苏洛…… 她是真的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然而环目四顾,只有江殊正拿着书,缓缓翻动书页,仿佛对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江阳嘴角抽了抽。 什么时候,高冷的世子殿下竟然也变得如此幼稚。 不过这样是对的,要是继续这样玩下去,少夫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背家训。 然而江阳失望了,被打断踢毽子后,苏洛又拉着青衣玩别的,一点都没有要背书的意思。 一直到了晚上沐浴过后,苏洛才像是想起来有正事没办,要青衣将家训拿出来。 江殊闭着眼已经准备睡了。 苏洛一边打呵欠一边翻家训,哗啦啦的翻页声,在静谧的室内格外的明显。 江殊不耐:“吵!” “夫君别急,我很快就翻完了!” “你这样翻一遍有何用,能记住吗?” 苏洛眨眨眼睛,又打了个哈欠,一双眸子里水汪汪的:“能的!” 正要出门的青衣听不下去:“小姐你这个牛吹得太大,做人得诚实一点!” 苏洛狠狠的瞪她一眼,青衣垂着头,麻溜的关上门跑了。 江殊冷笑一声:“你的婢女很了解你!” 苏洛腆着脸笑:“夫君,若是我明日就能将这家法背出来,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江殊睨了她一眼,一双凤眸里带着几丝轻蔑:“我看你到明年也背不出!” 之前的算账和认字,苏洛的表现虽然出乎意料,但也不见得多惊艳。 众人诧异非常,只是因为她从前蠢笨的名声在外,对比之下,便觉得惊为天人。 但五万字的家训,要一夜背下来,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苏洛笑的双眸弯弯:“既然如此,夫君答应便是!你若是答应,我便轻点,绝不弄疼,啊呸,绝不影响你睡觉!” 江殊脸色发黑。 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女流氓? 江殊不愿意再多费唇舌,简单应道:“好!” 说罢就轻咳两声,一脸不耐的翻身朝里,显然是不想再多跟苏洛浪费一点唇舌。 苏洛却是嘴角弯起,扬成一个得意的弧度。 第二日一早,平宁郡主刚用完早膳,苏洛就来了:“母亲,我来背家法给你听!” 平宁郡主闻言一声冷笑。 她在苏洛的院子里安了人,自然知道昨天白天她玩了一整天,夜间倒是掌灯看了一个多时辰的家法。 就这么点时间,就说将家法背下来了,这简直是将自己当成傻子一样耍。 她冷下脸色:“苏洛,我看你是昏了头吧,我当初用了整整三个月才背完,殊儿天资聪颖,也花了月余的时间。你才背了一个晚上,就说背完了,你当我每天很闲,有的是时间陪你胡闹?” 苏洛眨巴眨巴眼睛,笑的纯良:“可是母亲,我是真的背完了,不信你考考!” 平宁郡主的脸色变了变。 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想了很多。 是苏洛使诈?还是老夫人有心袒护,定亲后就给她将家训送了过去? 就算是一个月前就送了过去,以苏洛的资质,想要那么快背出来也绝不可能! 平宁郡主转了转眼珠,吩咐刘嬷嬷去请老夫人,又一并叫上江殊和二夫人三夫人等人。 既然她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便让她在所有人面前好好丢一回脸。 好教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见她去请人,苏洛眸子里闪过几丝慌乱。 平宁郡主更是有了把握,待所有人都到齐,她缓缓开口,一脸的失望:“苏洛,我昨日给你的家训要你背是为你好,你说现在就能背出,放在哪里都说不过去。但我若是不让你背,倒显得是我狭隘,今日便将大家都请来一并做个见证。我江家的孩子,蠢笨一些不要紧,但必须要诚实,你今日若是背不出,便是口出妄言,我要按家法来处置你!母亲,你您觉得我这样处理可合适?” 说着,平宁郡主将脸转向老夫人。 老夫人狠狠瞪了苏洛一眼,恨铁不成的开口:“依你!” 若这个苏洛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护着她,反而会给乖孙惹来祸端。 三夫人摇着扇子,不掩眸子里的幸灾乐祸:“苏洛,看样子你不仅不蠢,还是神童转世,五万字的家法,你一天就能背出来!” 二夫人只是笑笑,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并不发表见解。 平宁郡主从刘嬷嬷手上接过一根黑的发亮的戒尺,看向窝在椅子里,眼皮耷拉着的江殊:“殊儿,你可有什么意见?” 江殊抬了抬眸子,扫了气定神闲的苏洛一眼:“我没意见!” 他可不想管一直要作死的人! 老夫人跺了跺拐杖:“快些,今日风大,别让殊哥儿一会受了寒!” 平宁郡主低叹一声,一脸不忍:“苏洛,我也不想如此,但你若不吃点教训,也就不会把家法当回事,今后府内风气都要败坏!我这都是为了整个家族好,等你以后管家便会明白我的苦心。” 她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就让江殊和老太太一会没法出手相助。 苏洛的表情好像更慌了。 平宁郡按捺住心中激动,极力维持着端正刻板的脸:“那你便先背下第三章吧!” 她这个要求,可以说是阴险。 人的思维都有惯性,经常背书的人知道,若是从第一个字开始背,很顺利便能将一整首诗背出来,但若是从中间开始,难度就要大上不少。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苏洛身上。没有人觉得,她真的能背出。 苏洛抿了抿唇,正要说话,三夫人开口:“苏洛,你若是背不出,便趁早跟郡主认个错,态度端正,还能少挨点板子!背不出也不要紧,慢慢来就是,我当初也是花了两个月才背出来的。二嫂,你那时候花了多久来着?好像是五个月?” 二夫人脸色微僵:“我向来只喜欢女红,看到书就头痛!” 平宁郡主手中的戒尺蠢蠢欲动,目光灼灼的看向苏洛。 苏洛不急不慢的开口:“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仰珙刊石,竖于堂屋东壁,以诏后世……” 所有人脸上轻慢的表情都凝固,就连江殊都停下轻咳,一双如烟似水的眸子定在苏洛身上! 040 已经摆好姿势 苏洛一字一句往下背,中间几乎没有停顿。第三章共计三千五百字,苏洛完全背诵下来,没有一个字的差错。 平宁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上那本家训被她捏得皱巴巴。 其他人更是一脸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平宁郡主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一章的内容太靠前,因此她能记住也不足为怪,她往后翻:“第三十章,你背一下吧!”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苏洛一个字也不停顿,又背完了。 平宁郡主下颚绷紧,脖子上的青筋都要凸出,依旧不肯放弃:“那你背诵一下第七十五页!” 之前老夫人立威的时候,就用这一招为难过平宁郡主,她栽过很多次。 江殊的眸光变深,母亲这是在刻意为难。 单独挑出一页来背,没有任何提示,想要背出来的难度可比之前要增大了数倍。 他捂住锁骨,正准备咳嗽,听得苏洛清凌凌的声音再度响起:“与肩挑贸易,毋占便宜;见穷苦亲邻,须加温恤。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伦常乖舛,立见消亡……” 苏洛不仅背出来了,还笑眯眯盯着脸绷的快要爆炸的平宁郡主道:“母亲,我可背对了?” “对!”平宁郡主的这个字,几乎是从喉咙眼里蹦出来的,带着千万的不甘。 所有人都震惊的嘴都合不拢了。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五万字的家训,一天,准确的说,是一个多时辰就能背出来。 这根本不合常理。 平宁郡主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勉强维持着主母的风度,她不动声色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将身体绷得很直,目光温和:“苏洛,你是不是在昨日之前就看过这本家训?” 老夫人眉毛微沉,神色不喜。 这个儿媳的弦外之意,她岂会听不明白,这是在暗指自己偏私,早就将家训送给苏洛,所以她今日才能一鸣惊人! 苏洛眉眼弯弯,点了点头:“对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 平宁郡主更是毫不避讳的就看了老夫人一眼,那是极其不赞同的眼神。 是在指责老太太偏心。 老太太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偏偏还不能解释。 一旦开口,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刚刚对苏洛生出的好感,马上就消退下去。 这姑娘实在是不会办事。 三夫人脑子不太好使,竟然摇着扇子问:“哟,莫不是世子早就将家训给了你,让你提前学起来?世子对你可真是宠爱啊,可这未免不合规矩!” 苏洛浅浅一笑:“三婶不要胡乱猜测,夫君之前都在病中呢,而且没入门之前,我们都恪守礼节,怎么可能私相授受。我刚才的话没说完,我说看过是因为国公府的家训,跟我苏家的极为相似,所以我才这么快就背了出来!” 恪守礼节这个词听得众人嘴角抽搐。 你能要点脸吗? 大街上直接把人扛回去,新婚之夜新郎昏迷都要脱衣服强来的人,居然说的出这四个字。 苏洛其实是想狠狠打脸。 但前世的经历给了她不少教训。 木秀于林不是好事,现阶段,她还是应该稍微低调一点。 平宁郡主松了握家训的力气,不太相信的问:“竟然这么巧?” 苏洛大言不惭:“无巧不成书吗,这大概就是老天爷都要帮我,他知道我最不喜欢困在府内,母亲,要不要我给您背背我苏家的家训,我这就开始了,第一章……” 平宁郡主顿觉脑袋嗡嗡作响,摆摆手:“算了算了……” 其实此刻最震惊的,还是江殊。 旁人不知,但他却是知道,苏洛昨天仅仅是将书翻了一遍而已。 而且说什么苏家的家训差不多,那都是鬼话。 那日回门,怀远侯在书房里给他看过苏家家训,薄薄的一页纸,最重要的一句是:犯我苏家者,千里必诛! 江殊不由抬眸仔细去看苏洛的脸,这真的是成婚之前,他深入调查过的那个骄纵,蠢笨,头脑简单的苏洛吗? 他的暗卫不可能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正思索间,苏洛的视线已经转了过来,笑盈盈看着江殊,娇糯开口:“夫君,我今日背出来了,你昨天答应我的事情,可作数?”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江殊身上,好奇两人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定。 江殊被她呛的咳嗽起来。 这女人是怕自己反悔,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这么问! 老太太瞪了苏洛一眼:“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没见殊哥儿咳得厉害吗?” 苏洛垂眸,一副乖巧样,但却暗暗在朝江殊挤眉弄眼。 江殊捂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粉面晕红。 苏洛暗恨。 这男人,肯定不想办事,故意的。 他撑着头,一副精力不济的样子。 老太太哪能见宝贝孙子这幅样子,当即站起来:“苏洛,还不快扶你殊儿回去休息,李嬷嬷,赶紧让府医去一趟听雪楼!” 苏洛目瞪口呆,却只能不情不愿去扶江殊,用甜的发腻的嗓音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夫君你可要小心……” 一边说,手已经摆好姿势,准备朝着江殊腰间的软肉狠狠掐下去。 手刚碰上去,就听得男人一边咳嗽一边开口:“祖母,洛儿很快便要接管纸坊,这一开始必定艰难,还请祖母允许她自此后,可以自由出入国公府!” 苏洛的手猛地顿住。 “不可!”话音刚落,平宁郡主就出声反对。 江殊清清淡淡的一个眼神过去:“母亲是不想洛儿管理好纸坊吗?” 平宁郡主脸色微变,心思飞转,开口道:“殊儿,你怎可这么想母亲?实在是国公府没有这样的先例,她是新媳,按规矩每次出门都需要领对牌,一个月最多出去三次!若是有事,把管事们叫府上来询问即可!” 江殊直视平宁郡主:“看来我前日跟母亲说的话,您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041 已婚男的独特口味 平宁郡主后背漫出一阵寒意,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露出怯意。 江殊嘴角的弧度冷却,将视线转向老夫人:“祖母,祖父曾教导我,事必躬亲,眼见为实!若只是听管事们汇报一二,这纸坊直接交给管事们即可,将来洛儿还要打理国公府,若是不从现在就学起来,往后如何撑得起门户?我这身体,也不是何时就……” 说罢,他又声声剧咳,眼圈儿都咳出一层深粉。 老夫人顿时心疼的红了眼,打断他:“闭嘴,别胡说!你如今身体好了不少,一定能长命百岁的。平宁,殊哥儿说的在理,往后这国公府始终是要交给苏洛打理,从现在开始就要学起来。就准她随时出入,多找几个人跟着就是。你素日里不也是想出门就出门,也没见你回禀我!” 平宁郡主被老夫人噎的说不出话。 但她更心惊的就是,苏洛以后要打理国公府这句话。 若国公府真的落到这南蛮子手上,从今以后,自己的泽儿和莹莹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不,她绝对不允许这样! 可眼下的形势,她若是再出声阻拦,还不知道老夫人会拿什么话堵自己,指不定要落一个不敬婆母的名声。 她心内愤恨异常,面上却堆着笑:“我也是为了国公府的规矩想,若是开了这个口子,两位弟妹和子侄们恐怕蠢蠢欲动!” 她要将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拖下水! 三夫人早就想说话了,见平宁郡主挑起了话头,马上就接话:“母亲,这样的确不合适啊,我和二嫂嫁过来都这么多年,每月也不过能出去个五次,更别提哥儿姐儿的!” 二夫人却是笑笑,避开了平宁郡主的视线,没有开口搀和。 老太太瞪了三夫人一眼:“你又不要管家,成天的往外跑什么,你上个月说要给我绣个屏风,我到现在都没看到影子,年纪一大把,还一门心思要往外跑,织哥儿屏姐儿就是被你带坏的!” 三夫人的表情凝固了。 老太太这心,也偏的太严重了。 她还要开口,二夫人拉了她衣袖一把,以扇掩面,低声道:“少说两句,不然得连累你屋里两个孩子!” 想到一双儿女,三夫人硬生生的将一肚子话都吞了回去。 怨气都快把肚皮撑破了。 平宁郡主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老夫人在场,她也只能极力维持人设:“既然母亲都开口,那就这样吧,若是三个月内,苏洛你能将纸坊管理好,今后我也不拘束你,若是纸坊亏损,你今后还是得遵守府内规矩!母亲,您看这样可好?” 老夫人沉吟几息,颔首:“好,就依你!” 她是看在殊哥儿的面子上才同意苏洛自由出入,给这个便利加上一点条件,也好督促苏洛奋进,省的她变成脱了缰的野马。 自己想要的要求达到,苏洛美滋滋的扶着江殊将往听雪楼走,也不管身后平宁郡主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的背烧出两个大洞。 走出众人视线后,江殊拂开她的手,淡问道:“你刚才把手往我腰上放,是要干嘛呢?” 苏洛对着谄媚的笑:“夫君昨夜睡觉劳累,想必腰疼的很,我是想为夫君按摩按摩!” 青衣一脸不解:“小姐,昨晚明明是你坐着,世子躺着,他为什么要腰疼?” 正巧有婢女路过,听到主仆两个这大胆的言论,飞红了脸,脚下飞快的离开,像是怕污了耳朵。 苏洛臭不要脸,笑眯眯的说:“就算是躺着,也有可能伤到腰,等你成婚就懂了!” 她本以为江殊要被她气走了,却不料男人转过脸,眉眼深深,伸手挑起了苏洛的下巴:“反正都是要被你伤,不如今晚,我在上面,让你也轻松一回?” 苏洛的脸腾的就红了,一把拍开江殊的手:“你个臭流氓,近墨者黑,我要离你远一点!” 骂完后,她拉着青衣埋头就往前冲。 江殊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了勾。 就是一只纸老虎,若是真刀真枪的干起来,绝对不出三分钟就讨饶。 他舔了舔嘴唇,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看到她在床上求饶的样子。 一定很有意思! 江阳一脸惊悚,这是怎么了?世子怎么看着厨房的粗使王大娘笑的一脸妖娆? 成婚了的男人,口味都会变得如此独特吗? 王大娘也注意到了江殊的视线,通红着一张大饼脸,扭着磨盘大的屁股,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方向恰好跟苏洛离开的一致。 江阳看到自家世子那意犹未尽的眼神,只感觉天雷滚滚! 这边江阳正惊恐着,那边苏洛却是直接带着青衣出了府。 马车上,青衣眼睛瞪得像是铜铃,在苏洛身上来回扫荡。 苏洛被她看的换了个坐姿:“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今天格外美吗?” 青衣偷偷翻了个白眼,回答:“我是在好奇,小姐你怎么一个晚上怎么背出来的!” 苏洛下巴微抬,语气得意:“我过目不忘!” 青衣嗤笑:“小姐你别吹牛了,你可是三字经都背不出的人呢!” 苏洛不想理她了。 她没吹牛。 重生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多了这个过目不忘的本领。 那日看账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力比平时要好很多,但当时只以为是这幅身体比较年轻,也没有太在意。 不过第二日她回忆账本,却发现居然每一页写了什么,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又拿其他书籍试过好几次。 这才确定,自己是当真可以过目不忘。 也许是老天爷垂怜,上一世的自己实在是死的太惨,所以赋予她新的生命的同时,也给了她特别的技能。 苏洛想了想,嘱咐青衣:“我过目不忘的这个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青衣点头:“我不会的!” 自家小姐现在越来越爱演戏了,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作弊的办法,竟然真的能背出来。 她那点底子,自己还不知道吗,还过目不忘呢! 青衣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潇湘院内,平宁郡主已经摔碎了三个茶盏。 饶是这样,也不能消解内心的愤恨。 她花了多长时间,才终于在这国公府站稳了脚跟,里里外外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竟然妄想直接窃取她的劳动成果! 痴人说梦! 安绫已经得知之前发生的事情,此刻赶来安慰:“姨母,也不知道那个贱人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蒙混过关,但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我刚才看到她乘马车往外去了,姨母还是赶紧防备着点!” 042 把门撞开 平宁郡主顿时敛了愤怒,吩咐下去:“快,让人通知张管事,让他警醒着点!” 苏洛其实并不是急着去纸坊。 她是想出去玩。 成日的闷在国公府有什么意思。 因此她带着青衣一路吃喝玩乐的差不多,傍晚时分,才到了福如纸坊。 夕阳西沉,街上行人开始脚步匆匆回家,福如纸坊也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正准备打烊。 就在这时,一个打扮华丽的主仆走了进来。 伙计按下着急回家的冲动,不那么热情的上前招呼:“贵客想要点什么?” 青衣狐假虎威:“让你们的管事的出来!” 伙计响起张管事晌午走之前的吩咐,脸上笑容也减了两分:“我们管事今日突然生了重病,如今正下不了床,你有什么事跟我小的说,小的代为转达!” 苏洛闻言,心内冷哼,动作很快啊,这是准备龟缩不出,让她没有办法接手纸坊了? 青衣也不多说,直接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对牌扔到小伙计面前:“这东西,你认得吗?” 小伙计拿起来一看,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看向苏洛,态度便卑微不少:“认得认得,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少夫人来了!” 最近几日,已经有传言,新婚的少夫人很快就要接手纸坊,所以小伙计看到对牌又看到苏洛的年纪装扮,自然就有了如下猜测。 这小伙计看来还有几分眼力劲。 青衣清了清嗓子,按照苏洛之前的吩咐,继续微抬下巴:“那纸坊的账房先生呢,都叫出来!” 小伙计脸色尴尬:“少夫人,真是不巧,两个账房先生近日都吃坏了肚子,也一并告假了!” 青衣拳头捏紧,吱嘎作响,正要发作,苏洛抬手拉了拉她,开口问道:“纸坊的账册,是否都存在店内?” “那是自然!” “带我们过去!” 小伙计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道:“少夫人,带你们过去倒是没问题,但是这账房的钥匙一贯是张管事和刘大账房才有……” 店内还有几个其他的伙计,此刻已经被惊动,自觉自发的全部跟在苏洛的身后到了后院。 账房外,果然是一把沉重的铁锁。 这是个无声的下马威。 平宁郡主掌管纸坊多年,底下的小伙计就罢了,其他的如掌柜,账房,管事,早就被她收的服服帖帖。 如何肯受一个黄毛丫头的摆布。 要是换个主子,他们还能捞这么多的油水吗? 三个月的时间,这里拖一拖,那里拖一拖,很快就过去,到时候苏洛拿不出成绩,如何能向阖府的人交差。 纸坊自然又会重新回到平宁郡主的手中。 大家一起继续美滋滋的当蛀虫。 苏洛看着那一把乌沉沉,格外厚重的大锁,表情冷却下去。 小伙计搓着手,一脸无奈:“少夫人,我早说过,这账房是上锁的,要不少夫人明日再来吧!” 其他的小伙计都在盯着苏洛,要看她如何应对。 如果今日后退,就意味着还未开战,就先被对方挫掉了三分气势。 苏洛漂亮的眸子慢慢眯起,里面闪烁着危险的暗芒,她问青衣:“把这门踹开,你做得到吗?” 青衣瞪大眼睛,捂着胸口:“小姐,奴婢可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这么粗鲁,不成不成!” 小伙计脸色也变了变,附和道:“就是就是,还是等明……” 然而他话音还未完,青衣已经飞起一脚,踹在了门上。 只听得“彭”的一声,坚固牢靠的大门在这一脚之下向后倒去,发出一声巨响。 青衣捂着胸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哎呀,我只是随便试试,这门看着不太牢固!” 苏洛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差不多,别演得太过。 青衣这才讪笑两声,麻溜的退到苏洛身后站定。 苏洛笑眯眯的对那小伙计说:“这房里的账册,我就都带走了。这账房老是没个人也不是个事儿啊,我明日最迟后日,就会找两个人过来,先顶一段时间。麻烦你抽时间去告诉账房先生和张管事,让他们安心养病,千万不要着急,要是银子不够使,就来跟我说一声。他们都是纸坊的老人,我是一定会关照的!” 小伙计听得瞠目结舌。 好半天才讪讪回答:“这合适的账房先生,恐怕一时不好找!” 苏洛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好找的很,我们苗疆人都擅长珠算,侯府账房先生也多的很,随便找几个人过来顶着就是!” 说着,她指着几个身强体壮看热闹的伙计:“你们几个过来,把这些账册都搬到我车上去,注意点,别弄乱了,免得我不好翻阅!”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后,稀稀拉拉的上来帮忙。 早有机灵的人,已经朝着张管事家的方向跑了。 张管事这些年从纸坊捞了不少油水,因此在朱雀街附近置办了一个小宅子,养了一个水嫩白皙的十八岁小姨娘。 此刻他一边跟两个账房先生在喝酒,一边捏着姨娘的杨柳腰,别提多得意。 刘账房喝了一口杏花春,砸吧咂嘴嘴,道:“我看郡主也是太小心了点,一个黄毛丫头,也值得我们这样严正以待?” 王账房性子要谨慎些:“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都是帮人做事的,没必要硬碰硬!” 张管事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粗糙干枯的手去掐小姨娘的大腿:“你就是胆小怕事,她才十六岁,能懂个什么呀?要我说,这女人就该干点女人做的事,好好的在床上侍奉夫君,出来蹦跶个什么啊!我看她这么上蹿下跳的,恐怕是咱们的世子爷那副身子骨满足不了她,这才……吃不饱也别来折腾我们这些人啊,就算是折腾,就凭她,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不成!” 刘账房露出一口大黄牙:“就是,恐怕现在正看着那把大锁跺脚呢!” 三人相视一眼,均是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慌慌张张的推门而入。 张管事就着姨娘的手喝了一口酒,自得的问:“怎么样,那小娘们是不是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走了?” 小伙计擦了一把额上的热汗,颤颤的说:“张管事,不好了,少夫人把门撞开,要把所有的账册都搬上车带走!” 张管事面色一变,霍然站起,带翻了桌上的酒壶,酒水撒在了三人的衣袍之上。 043 她的咸猪手 “你说什么?” 小伙计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一遍,并且补充道:“少夫人那个婢女,力气大的很!” 张管事面色沉沉,抬脚就往门外走:“我们得赶紧去阻止她!” 王账房有些怯懦:“可我们三个都重病了啊!” 张管事抬高嗓子吼他:“回春堂的神医药到病除行不行?你个蠢货,怎么脑子这么一根筋!” 又吩咐那小伙计:“你去叫十几个纸坊的身强力壮的伙计来,要快!” 三人赶到福如纸坊门口时,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下来。 长街之上,燃起点点灯火。 只有三三两两晚归的行人,还在匆匆忙忙赶路。 安静的长街上,只有福如纸坊的门口热火朝天,引得不少人都停下脚步。 青衣叉着腰在指挥:“这个,放在这上面!” “整齐一点,你们会不会干活!” 张管事脸色阴鸷,带着两个账房先生上前跟苏洛行礼。 苏洛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人:“听说你们重病不起,怎么我看你们活蹦乱跳的!” 张管事丝毫不觉得尴尬,厚着脸皮:“我们三个就是吃坏了肚子,回春堂大夫的一贴药下去,就全好了!” 苏洛点点头:“那便好,我的事也办的差不多,时间不早,就先回了!” 张管事却是一个箭步,拦在苏洛面前:“少夫人,恐怕您今日不能走!” 早在张管事出现时,青衣便将腰间的软鞭取下来,此刻见他冒失,立马出手挥鞭:“靠后,谁让你离少夫人这么近的!” 眼看那鞭子就要抽到张管事脸上,他突然伸手,抓住了鞭尾,一双蛤蟆眼里发出锐利的光,盯了青衣一眼。 青衣是个纸老虎,竟被这充满杀机的眼神唬的退了一步。 只是一步,却失了气势。 张管事眸中的煞气更浓,若是平时他还会收敛几分,但今日他喝了酒,胆子肥了不少。 青衣退后,他又往前一步:“少夫人,你走可以,账册必须留下!” 夜色下,他的面目狰狞,一双蛤蟆眼如同两盏鬼火,他以为这样,必能吓到十几岁的娇娇女。 想不到苏洛不闪不避,坦然迎视他:“这纸坊是我夫君名下的产业,如今由我来管理,我们夫妻同心,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要带走自己的东西,莫非还要得到张管事的同意?” 双方对峙间,小伙计已经从作坊里找来了十几个健硕的工人,每人手上举着火把,看向苏洛的目光都不友善。 其实这些人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小伙计的描述里,苏洛当然是会侵害他们现有利益的坏主子。 这样敌强我弱的架势,让青衣的手忍不住发抖,但她却挺直腰杆,挡在苏洛跟张管事中间。 对峙就是如此,此消彼长。 张管事见苏洛气势咄咄,下意识就收了两分煞气:“少夫人说笑,只是这纸坊之前一直是小人在管理,就算是少夫人要接手,我们也得做好交接,何况这其中有些账册还来不及做副册,您这样直接将账本都拿走,放在哪里都说不过去!” 苏洛轻笑一声:“你们明明知道我要来,却一个个都托病,难道这就说的过去?” 张管事辩解:“的确是急病,少夫人娇养长大,想必不曾得过!” 苏洛不欲与他多费唇舌,沉声道:“你得什么病,我没兴趣,左右也是你吃多了不该吃的东西,才会遭罪!今日这些账册,我必须要带走!” 张管事听懂了苏洛言语中的讽刺。 她应当是知道自己在纸坊中捞了油水,此刻就是想要从账册中找出些猫腻。 可恨自己之前觉得她一个蠢笨女娃,要背出家训少说也得好几个月,因此还有几本账册没处理。 若是真被她带走,只要花上个把月时间,总能发现猫腻。 想到这,张管事面色更添沉郁,他挥了挥手,身后举着火把的壮汉们就缓缓围拢过来。 酒壮怂人胆,张管事黄牙森森:“若是那样,少夫人就别怪小的得罪!您行事不合规矩,我也只能不规矩的应对,回头再去老夫人那里请罪!” 苏洛眸光精光一闪! 他在仗着自己是老夫人的亲戚,威胁自己! 她猛地伸手,夺过青衣手中的软鞭,出手如电,黑色的鞭子如灵蛇激射而出,直面张管事面门! 张管事的蛤蟆眼瞪大,完全不敢置信。 一个骄纵天真的小姑娘,竟然会有这样的好身手,等他看清楚软鞭时,面门已经彻底的暴露。 再要出手阻挡,已经来不及。 他听到鞭子划破空气的爆破声,这一鞭子下去,他的脸估计就毁了! 他愤恨万分,面对危险的本能让他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不来,他听到了“叮”的一声,像是什么小东西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阵咳嗽声由远及近。 张管事的每一寸皮肤都紧绷,夜风吹过,他连着打了三个寒颤。 他壮着胆子抬眸,果然看见一盏华丽的马车,四角都挂着灯笼,正沿着长街缓缓而来。 马车轮子都用棉布裹着,防止颠簸,因此竟是那人的咳嗽声盖过了马车行进的声先一步传入众人耳中。 苏洛正愕然的看着手中的软鞭,又看看地上的小石子。 然后听得咳嗽声,就明白,定是江殊出手了。 光线这么暗,隔这么远,这男人准头竟然还如此好! 真是可怖! 苏洛也打了个寒颤! 马车就在此时停下,一只素白的手挑起车帘,露出江殊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他的眸子落在苏洛身上,仿佛根本没看到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只问:“晚膳可用过了?” 苏洛有些愣愣的:“还没!” 江殊低咳了两声后,伸手:“那还不快上来,我等了你许久!” 苏洛将软鞭扔给青衣,展颜一笑,牵着江殊的手,轻巧一跃上了马车,挽着男人的胳膊,甜腻腻的道:“夫君,你真好,有我爱吃的鸡腿吗?” 江殊不动神色的避开她的咸猪手,面上有一丝淡笑:“当然有!” 苏洛欢呼:“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走!青衣,你便坐我们之前的马车回去,东西要全部带好!” 江殊对江阳点头致意,眼看江阳就要挥鞭,张管事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世子……” 044 没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你 江殊淡淡看了他一眼,皱眉:“站远一点,你们三个身上嘴里都是酒气,熏人!” 江阳笑眯眯的补一句:“张管事,你小姨娘下午打了五斤杏花春,可全喝完了?” 张管事硬生生将一嘴话都咽回肚子里。 世子的鼻子好生灵敏。 之前他隔苏洛要近很多,她们主仆都没发现端倪。 他们三个之前告病没有去当值,听江阳的口气,是发现他们根本没病,而且拿到了他们溜班喝酒的证据。 自己理亏,便没有立场再留下这些账册。 张管事脸上的横肉不断的跳动,万般的不甘。 江殊却是轻哼一声,再也不管他,放下车帘,道:“回府!” 马车行出一段距离后,苏洛伸长脖子,看到长街之上,那些个火把还在熊熊燃烧。 但之前气势炎炎,此刻却被风吹得东摇西摆。 之前有那么一瞬,她的确是心内有点慌,担心自己镇不住,不过江殊出现,这一切担忧就都消散于无形了。 她撅着嘴,不太高兴:“你要是不打掉我的鞭子,我能把他的脸抽个稀巴烂!” 江殊窝在狐裘里,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 那双漂亮至极的眸子睨了她一眼:“张管事不是府内家奴,你这般明目张胆的打人,是准备让我去京兆尹衙门领人?你若是先动手,那你就是理亏的一方,他是祖母远亲,你今日这一鞭子下去,这纸坊你便再也别想接手!” 苏洛被他训的垂下头,小声嘟囔道:“但他真是欺人太甚,他先想对我动手来着……” 男人淡淡开口:“他就是虚张声势,引得你乱方寸!在这邺城,没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你!” 苏洛的心被狠狠的拨了一下。 她猛地伸手捂住胸口,压住那突然间乱了节奏的心跳。耳中听得男人嘴角含着一抹森然的笑:“你若是想动他,多的是办法,你们苗疆不是有的是巫蛊和毒药,给他每样来一点,岂不是比直接一鞭子更有意思!” 苏洛将手拿下来,翻了个白眼。 这男人真阴险。 千万不能对这种人动心,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将随身携带的荷包往小茶几上一扔:“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哪里有你说的那些东西啊!不信,你看看呐!” 江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伸出葱白如玉的两根手指,想要将桌上的荷包拉过去。 苏洛的手顿时搅成一团,眼睛也不受控制的往男人的方向瞟。 咦,这招以退为进不好用吗? 她的眉毛拧成一团,仔细回忆着荷包里到底放了哪些不得了的东西。 越回忆越心虚。 男人的手指已经压在荷包之上,轻轻的无意识敲打:“既然你让我看,那我就勉为其难,打开看看吧!” 苏洛脸色一僵,手比嘴快,朝着荷包一把按下去,讪笑道:“我说说而已,别当真!” 她光顾着跟男人说话,此刻发现手掌之下是一片滑腻。 就像是一尾游鱼,又如新制的嫩豆腐。 她啧了一声:“你的皮肤怎么这么滑……” 十足十的登徒子模样。 江殊捂着锁骨,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遍布红霞。 也不知是因为羞,还是因为咳。 他抽回自己的手,别过头,不想再看见这个女人。 就这样的,到底是谁给她的脸,说自己是大家闺秀。 苏洛眉眼弯弯,贼笑着将那荷包揣回袖中,她伸手捅了捅男人胳膊:“摸一下而已,别生气了,要不我让你摸回来!” 说着将她咸猪手递到男人面前。 本以为会男人一把排开,想不到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苏洛一愣。 就见男人伸手,摸在她耳后那一小片肌肤之上。 春末时分,车厢内有浅浅燥热,他的手指却是微凉,让人每一根毛发都舒张后,又马上起一层的鸡皮疙瘩。 苏洛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手指停了。 苏洛悚然一惊,赶紧伸手环住自己的关键部位。 这男人脱女人衣服的本事一等一,一个不防备。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淫邪的笑:“抱这么紧。” “你个臭流氓……” 男人凑近她耳边,呵气如兰:“你以为抱着就有用吗?只要我想,你信不信!” 苏洛每一个毛孔都缩起来了。 这男人,真是太恶劣! “你,你你离我远点……” 苏洛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小手捏成个拳头:“你要是再不离我远点,我今晚就用茉莉花油梳头!” 男人睨了一眼她,身体后撤重新握回狐裘里。 还以为是母老虎,原来只是一只小爪子奶猫。 苏洛却觉得是自己的威胁奏效,暗暗舒口气后得意自己的机智,就听见男人浅淡的声音:“往后,还敢随便吗?” 苏洛心内默念一百遍,好汉不吃眼前亏,耷拉下头,认错态度良好:“知道了,我以后不随便了!!” 江殊额上的青筋直跳,加重语气:“我看你是没听懂!” 苏洛茫然的抬起头,她觉得自己姿态已经很低了,这男人是要闹哪样。 江殊凉凉道:“不止是我,以后别的男人,你更不能!” “为什么啊,看美男是人生的一大乐趣,咱们只是合作关系,你凭什么限定我这么……” 苏洛气急,话不经过大脑一个劲儿的往外蹦,然而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江殊那双凝了寒冰一般的眸子,正冷冷的盯着她。 苏洛的头皮发麻,剩下的话全憋回了喉咙里。 她垂下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认怂。 明明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啊?不是应该平等吗? 这个问题,她一路也没想明白。 她很想撬开这婢女脑袋,看看里面的是不是一片黄澄澄的颜色。 此刻,朱雀长街之上,伙计和工人们已经散去,张管事看着那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的马车,被酒熏得迷迷蒙蒙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王账房双腿颤颤:“怎么办,账本都被带走了,那里面还有一些我们没有来得及抹平啊!” 045 诬陷与反诬陷 刘账房挺直腰杆:“怕什么,凭她一个小娘皮,能翻出什么浪来,一千来本账册,她要从中发现那两本有问题的,少说也得月余。到那时,我们早就把所有的痕迹都抹掉了!” 张管事一双蛤蟆眼里满是算计,半晌后阴沉沉的开口:“这小娘们是有备而来,之前是我太掉以轻心,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我要马上去一趟国公府!” 两位账房先生一愣,随即也捣头如蒜:“理该如此,张管事你快些去找郡主!” “找她可不顶用!” 不找她找谁? 他们可都是听郡主命令行事! 在两位账房先生不解的目光里,张管事脚步匆匆,朝着国公府而去。 苏洛跟着江殊身后进了院子后,男人径自去沐浴,显然是嫌弃刚才被苏洛摸了一把手。 走出几步后,男人突然停下脚步道:“你若是要查账,动作就要快,他们不会给你太多的时间!” 到了浴房后,江殊伸手试了试水温,眉头蹙起:“我要凉水!” 桂嬷嬷一脸担忧:“可是世子你的身体……” “凉水!” 桂嬷嬷不敢在说话,赶紧吩咐小丫头们换水。 这世子殿下成婚后脾气越发古怪,少夫人长得也如花似玉,一肚子火撒在她肚皮上不是正好,怎的隔三差五就要来洗凉水澡。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青衣此刻一双眼睛冒星星,看着江殊离开的方向:“小姐,姑爷他刚才在那张管事面前,气场真是太强了!” 苏洛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我下午让你去找的人,都找来了没?” 青衣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找来了,这会应该在偏厅等着了吧!” “叫人把这些账册都搬过去!” 苏洛吩咐完,抬脚往偏厅走,青衣跟在她身后小声嘟囔:“气场是有,人也长得俊,就是太瘦,小胳膊小腿的,弄不了几下说不定就断了!” 苏洛…… 她很想撬开这婢女脑袋,看看里面的是不是一片黄澄澄的颜色。 然而两人还没走到偏厅,老夫人就急急差人来请她去松鹤堂,说是有要事。 苏洛面色一沉,心里大概有了数。 赶到松鹤堂,远远的就听到张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声音:“老夫人,我今日就是来跟您拜别的。这些年国公府待我不薄,我母亲当年的那点微薄之恩,早就还清,既然少夫人不想留下我,我也没脸皮多留!” 苏洛听得眉毛直跳。 敢情这里面还有一段往事,不仅仅是远房亲戚那么简单,难怪张管事有恃无恐。 松鹤堂内烛火高燃,苏洛进去后,张管事一见她就捣头如蒜,一脸的惊恐:“少夫人,我就是来跟老夫人告别,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青衣怒目,狠狠的盯着张管事,这个糟老头也太会做戏了。 张管事就是等着这一刻,见青衣瞪眼睛,立马缩着脖子,双手举在头顶:“小人知道错了,小人知道错了,小人以后再也不敢违背少夫人的意思!” 青衣的肺都要气炸了。 她见过女人是戏精,没想到这贱男人演起来还要更厉害。 可她还是知道自己身份,老夫人在,她不敢造次,只用力捏了捏腰间的软鞭。 她这个动作,看在厅内其他人眼中,配合张管事的表情,很容易就让人觉得,这是在威胁! 这也间接印证之前张管事说的话都是真的! 几乎都不用他再仔细控诉,他想要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南蛮子粗鲁,一言不合就动手。所以苏洛见张管事不配合拿出账本,就以武力相威胁,强行拿回,这也很常见。 平宁郡主也被惊动,匆匆赶来,头发湿漉漉的,还有浓浓水汽。到了老夫人面前,她拿着帕子开始擦眼泪:“母亲,我知道这些年,我管理纸坊不善,没给殊儿积攒几分家业,新媳妇心里有想法也很正常。但天地良心,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会贪墨儿子的财产不成。母亲,您也是为娘的人,今日这件事,实在是寒了我的心……” 说着,她捂住胸口,泪水连连。 那想哭就哭的本事,那高段位的演技,都把青衣看呆了。 老夫人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问道:“苏洛,这到底怎么回事?叫你去接管纸坊,你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苏洛不想看他们唱双簧,但眼下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因此她耐着性子道:“祖母,账册的确是我带回来的,母亲只给了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忧心纸坊经营,心焦如焚,一刻时间都不想浪费,所以将账册带回来,要好好梳理一番。” 说罢,她一脸天真的看向平宁郡主:“母亲,我跟夫君压根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您哭什么?而且我不过拿账册回来看看,怎的还把您惊动了?看您样子,好像之前正在沐浴?” 平宁郡主擦眼泪的动作微僵。 老夫人瞧了一眼她还滴水的头发,若有所思。 苏洛又转向张管事:“至于张管事,我不想跟你浪费唇舌,咱们开门见山,我的确怀疑你瞒着母亲,这些年吞没了纸坊不少的钱财!” 这话一出,犹如石破天惊,松鹤堂内寂静一片。 张管事的腮帮子咬的紧紧的,极力在压制胸口的怒火。 他一双蛤蟆眼瞪大很大,红色的血丝在黄白的眼球上爆出,可怖的让人不敢对视。 他停止哭诉,挺直腰杆:“少夫人,我在国公府待了整整三十年,这些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样上下嘴皮一碰,就说我贪墨,未免也太过分了!”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老夫人连着磕了三个响头:“老夫人,您不嫌弃,三十年前看在我母亲的面上收留了我,这些年我也没有为国公府立下什么功劳,但我做人一向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可以不要这管事之位,但绝不能带着这样的污名走,若是这样,我还有什么脸去见我九泉之下的母亲?” 他说的义愤填膺,苏洛心内却是忍不住冷笑。 他话里话外提到母亲,就是在提醒老夫人,他母亲曾经的恩情,让老太太不得不维护。 张管事一通陈词后,就盯着老太太。 046 演技不行,道具来凑 然而预想中老夫人马上下来扶起他,温声安抚的情况没有发生。 老夫人只是面色沉沉,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后才说:“你先别激动,苏洛这孩子年纪小,说话总是不稳妥!” 这样的轻责,就跟挠痒痒没有区别。 张管事暗恨,还要再说,平宁郡主却是给他递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开口。 张管事只能悻悻闭嘴,垂着头掩饰眸中愤恨。 平宁郡主此时便柔柔出声:“苏洛,张管事是国公府的老人,你要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不能乱说!” 苏洛展颜笑了笑:“确切的证据嘛,我没有!” 平宁郡主顿时沉了脸色:“既是没有证据,你这般胡诌,传出去我们国公府成了什么刻薄门庭,你可知错?” 苏洛毫不慌乱,回答道:“确切的证据没有,不确切的证据我倒是有一些,张管事,我且问你,你在玄武街的那个小宅子,是多少钱买下来的?” 张管事目光躲闪,回答道:“三百两!” “三百两?莫非这宅子是凶宅?邺城是天子脚下,玄武街又紧挨繁华的朱雀街,你这宅子是三年前买下的,我今日闲的无聊,便去打探了一番,这条街上,比你位置偏远不少大小一样的宅子,三年前在牙行那边,挂的是三千两银子,张管事的银子,莫非更值钱一些不成?” 张管事的表情顿时有些慌乱。 他完全没想到,苏洛竟然会查到这么清楚。 不过,他到底是经商多年的人,反应也格外的快,只稍有停顿就辩解道:“这宅子风水不好,原主人又受过我的恩惠,所以才便宜卖给我,我也只养了个姨娘在那里,老婆和孩子都还是住在原先家里的!” 平宁郡主帮腔:“若是风水不好,卖不起价钱倒也正常!” 苏洛轻笑一声:“张管事倒是不忌讳,那这宅子的事情也便罢了,张管事大儿子去年入了羽林卫,是不是?” 张管事心里一个咯噔,硬着头皮道:“是,难得他能有出息!” 苏洛毫不留情的戳穿他:“可是我得到的消息,他本来是选不上的,是你花了一千两银子,给他买了个位置!” 张管事面色骤变,他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大声道:“这是无稽之谈,我儿是凭本事选入的!” 苏洛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之前眉心里的怒气已经尽数消去,此刻是一片沉吟之色。 她心内定下几分,又说:“这笔糊涂账就算了,想必国公府给你的月银一定很高,我打听到,你在西郊还购了百亩良田。少说也要近千两银子,你大女儿出嫁,你给了五百两的压箱钱,当时乡里乡亲好一顿羡慕,还有您二儿子娶妻,听说聘礼是……” 平宁郡主越听越心惊,恨不得一脚将张管事踹飞。 财不露白难道不懂? 而且照苏洛这样算,除了自己这些年给他的好处,他应该还另外贪墨了不少。 这个贪得无厌的小人。 但此刻不是反目的时候,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蚱蜢,她必须得护着他周全。 因此不等苏洛说完,平宁郡主就打断:“苏洛,张管事善于经营,钱生钱,积攒下一份家业也是正常!” 张管事正被苏洛一句句攻击的心神大乱,后背冷汗直冒,几乎就要破功,平宁郡主这么一打断,他的神思恢复清明,朝老夫人重重磕头:“老夫人,这三十年来,我每年也能积攒下不少钱,郡主体谅我辛苦,逢年过节也有不少赏赐,我拿着投了一些小生意,赚了几个小钱,但我敢指天发誓,这钱绝对是干干净净的,不能因为我有一点微薄的家业,就觉得我贪墨,老夫人,我冤枉,我冤枉啊!若是背着这样的污名,我以后还如何立足,如何做人啊?” 一边说一边哭,那双蛤蟆眼就像两颗硕大的脏污的水球。 平宁郡主见老太太神色松动,马上添柴加火:“苏洛,你年纪还小,做事冒失不仔细考量,昨日你大张旗鼓搬账册这事,若是传出去,我们国公府的名声往哪里放?你是不是怕这纸坊交到你手里管理不好,这才寻张管事的错处?母亲,我看要不,这纸坊还是我暂时管着,让她跟着我学吧!” 苏洛袖中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她今日当然可以迂回曲折,但若是那样,势必要浪费很多时间,而她敢确定,只要自己稍稍退后,平宁郡主就能将自己彻底挤走。 所以她必须要展示出强势的态度。 但饶是如此,平宁郡主还是想方设法,要将纸坊的权收回去。 苏洛低垂下头,拿涂了辣椒水的帕子擦擦眼睛,顿时眼眶红红,眼泪汪汪。 演技不行,道具来凑啊! 她一脸可怜:“母亲,我并没有那般心思,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夫君好,我想帮他打理产业,赚很多很多钱,让他可以安心养身体,没有后顾之忧。母亲对我的爱护之情我很感激,但是雏鹰大了,总是要自己飞翔,母亲若是迟迟不肯放手,不是爱重我们,反而是害了我们!” 这番话,平宁郡主听得胸闷,老太太的眉头却是舒展不少。 她最忧心的就是江殊身体不好,将来国公府事物全压在他身上,迟早将他拖垮。 而苏洛这话里话外将江殊摆在第一位的态度,让老夫人非常满意。 自己的孙子就是应该被宠着。 被祖母宠,被全家人宠,也被夫人宠。 平宁郡主见老太太神色,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当即心念骤转,改口道:“苏洛,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狭隘了。纸坊交给你,就是你的,你要怎么处理,这都是你的自由!我刚才也不过是在担心,若是你不注意处理方式,会影响我们国公府的名声!说起来你这番话太后娘娘也曾跟我说过……” 说着她脸上露出流连向往之色:“说起来,又有大半年没见过她老人家了,再过四日,又是一年一度可以入宫探望她的日子,我如今也老了,有些该放出去的东西,是不能紧紧抓在手里……” 她这句话有点偏题的意思,但是苏洛心内却是倏然一紧。 她抬眸,见老夫人的脸色骤然凝重了不少。 047 一口糖一口屎 张管事最是会察言观色,见事情有转机,赶紧以头抢地:“老夫人,请您一定要为我做主,我真是冤枉的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位的老夫人身上,房间内一时一片静谧。 苏洛的呼吸都紧促了不少。 老太太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折腾什么。苏洛,国公府也有国公府的规矩,你也不能这样轻易伤了几十年老人的心。可若是这账册就此送回去,往后你这个少夫人,也要被人瞧不起,便这样罢,你将这些册子留在府内三日,三日后送回纸坊内!” 平宁郡主暗暗看了张管事一眼,见他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后,便迎合道:“还是母亲处理的周全!” 苏洛抿紧唇,眉头也拧成一团。 三日! 一千来本账册,要在三日找出破绽,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平宁郡主定然是有把握,自己找不出毛病,才会松口附和老太太。 “好了,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说着,老太太撑着头,朝几人摆摆手。 不过她说这话时,似是不经意的看了苏洛一眼。 张管事嘟嘟囔囔,不停说着委屈之类的话,跟在苏洛跟平宁郡主身后出了门。 平宁郡主先行一步,张管事委委屈屈的跟在苏洛后面。 但走到松鹤堂门口,他确定四下无人后,就冲着苏洛嘿嘿一笑:“少夫人,您还是早点将账册送回来,这么多本账册,三天,您反正也看不完,霸占着不放,还影响小的们做事!您既然嫁给世子,每天好好把世子在床上伺候好了就可以,这些个琐事,就交给我小的们去办!” 他边说,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在苏洛身上来来回回扫荡。 青衣大怒,她早就看不惯这个小人,抽出腰间的软鞭就要给他一下,苏洛一把拽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看着张管事,眸光寒凉:“张管事,激将法对于我来说没用,咱们且走着瞧吧,三天后,我要你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祈求我放过你!” 张管事阴测测一笑:“少夫人,您就别做梦了!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想跟我斗,你若是发现不了账本的问题,我倒要看看,你今后还如何服纸坊的众。不过是三个月而已,一晃眼也就过了!” 说着,他连告辞的话也不说,径自走了。 青衣的拳头捏的嘎吱嘎吱响:“小姐,你为什么不让我打他啊?” 苏洛戳她的脑子:“你脑子里都是水是不是,他就是想激怒我们,我们要在这松鹤堂门口都能动手打人,你想老夫人还能信我们吗?” 一边训,她一边转身朝里走。 青衣一脸羞愧,跟上苏洛的脚步:“小姐,你怎么往回走,你落下什么东西没拿吗?” “老太太还有话要找我说!” 苏洛重新回去后,发现老夫人果然还在等她。 见她去而复返,老夫人第一句话就是:“苏洛,你是不是觉得祖母对他们太过姑息了?” 苏洛品了品话里的意思,老老实实回答:“孙媳确实如此想,这个张管事实在可恶,他这是仗恩相挟!” 老夫人看着苏洛叹口气:“苏洛,水至清则无鱼!他中饱私囊,我也知道。但一个大家族要延续,不可能全然没有污垢,你可明白?” 苏洛垂着头,小声回:“明白!” 老夫人又说:“你可知我为何只给你三日?” 苏洛试探的回答:“您怕母亲会去跟太后娘娘告状?” 老夫人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的确,你母亲到底是太后娘娘跟前长大的,她若是说你一句不好,你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苏洛本来想说,我不怕的。 她对太后娘娘很了解。 但这话,还是没说出口,现在的自己,连太后娘娘的面都没见过,自然也谈不上了解不了解。 她的经验,都来自于前世的经历。 老太太见她深思,以为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掷地有声道:“三日,若是你真有本事查出点什么,那到时候再说,若是查不出来,这事情便就此盖棺定论,往后都不可以追究!你经营纸坊后,若寻不到足够的错处,都不能驱逐张管事!” 苏洛的脸色不太好看,应道:“孙媳知道了!” 明明知道张管事有问题,却还是要继续用他,岂不是就跟一只苍蝇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一般恶心。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受这样的委屈。 因此,一定要在三日内找出账本的猫腻! 老太太见她服软,目光慈爱了些:“做殊儿的媳妇不容易吧?” 苏洛愕然了一下,没有适应老太太突然之间的话题转变。 老太太的神色又骤然冷却:“若是容易的话,岂会轮得到你?且好好做着吧,我可是一直看着,你要是敢胡来对他不利,我便让他休了你!” 苏洛一口气差点呛住。 这一口糖一口屎的,寻常人都接受不了。 从松鹤堂出来,苏洛直奔听雪楼的偏厅。 两个衣衫破旧,面容清瘦,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已经等候良久。 他们是孪生兄弟,章喜,章庆。 此刻他们正因为不愿意做假账被之前的雇主污蔑贪墨,赶出来流落街头。 桌上的食物热过一轮,香气四溢,但两人都没有动筷子,甚至瞟都没瞟一眼。 光是这份定力,苏洛就心生钦佩。 前世这两人在卫璟的提拔下,最后撑起了大内的账房,苏洛前世跟两人往来不多,因为是卫璟提拔的,所以她对两人一直很客气。 她后来被打入冷宫时,这素日没有深交的两兄弟,竟然还开口求过情。 皇宫脏污,却没有污了他们高洁的品性。 他们是靠得住的人。 今生,苏洛要提前一步,将他们收为己用。 苏洛招呼两人坐下吃饭,两人吃的不急不慢,并不贪食。 饭后,苏洛也没有多说,直接将两人带到那一堆的账本面前:“如果要你们在三天时间内,找出这些账本其中的猫腻,你们能做到吗?” 章喜性子谨慎:“少夫人,这里有一千来本账册……” “我不是要你们算清楚这里所有的账目,你们只要找出其中关键性的账册,拿到做账之人贪墨的证据就可以!我想哪些账册比较重要,你们心里一定有数!” 048 神秘的男人 章庆还有些犹豫不决。 章喜却是眸光闪亮,拽住弟弟的手,应道:“我们愿意尽力一试!” 苏洛目光灼灼:“我要的不是尽力,是肯定,我会差四个懂账房的人,专听你们差遣,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找出这些账本中的猫腻,从此后,我便是你们永不倾倒的庇护伞!你们从前被泼的那些污水,我也会帮你们尽数洗干净!” 章喜章庆先是一愕,随后脸上浮出欣喜之色。 对他们而言,声名比钱财更重要,背着贪墨的罪名,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两人双双拜倒,声音恳切:“必不辜负少夫人所托!” 苏洛打了个哈欠:“那好,你们先忙着,我先去睡了!” 青衣跟在身后出门,走的够远后才小声道:“小姐,他们能行吗,这三天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以后你就要被吊打了!” 苏洛在她后脑勺拍了一记:“要有那一天,我先打你一顿解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懂不懂?” “小姐你说大白话,我读书少,听不懂!” 苏洛额上青筋直跳:“我觉得你有必要去学习一下婢女的自我修养……” 青衣十分委屈:“是您一直说,我们情同姐妹,不分彼此的啊!” 这么耿直的婢女,苏洛栽倒! 回了房间,江殊正靠在床上看书。 一头如瀑黑发刚刚洗过,还氤氲着水汽,见她进来,男人掀起眼皮,懒懒的看了一眼,将手中的书往后翻了一页:“才三天,可别想我帮你!” 苏洛翻了个白眼,打着哈欠在床上躺下,一个翻身,就将被子全卷到自己身上:“夫君放心,这点小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江殊嫌弃的踢了她一脚:“你还没沐浴!” 苏洛的声音已经含含糊糊,充满着困意:“不要紧,我今天依然是个有味道的女人!” 江殊捏着鼻子,将头偏向一边。 青衣端水进来恰好见到这一幕,压低声音道:“姑爷,要不您去书房睡吧!” 话刚说完,脑袋就被书砸了一记。 青衣捂着头痛得唉哟,听得男人傲娇开口:“这是我的床,凭什么我要让?” 说罢,他伸手一扯,抢了一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青衣撇撇嘴,将水又端出去。 潇湘院内,张管事自信又得意的说:“郡主,您就放心吧!三天的时间,就算她生出八只手,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平宁郡主还有些不放心,主要是苏洛之前的表现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拧着眉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听我说……” 张管事从齐国公府出来,夜色已经浓郁。 偌大的长街上,只有打更的更夫,敲着梆子有气无力的在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张管事鼓着一双蛤蟆眼,脑子里回荡着平宁郡主刚才的话。 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以自己手上的这点子力量,要在短时间内办好谈何容易。 他正想得入神,一辆通体用乌木制成,造型古朴大气的马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帘子并未打起,里头却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上车!” 张管事一个哆嗦,不敢耽搁,腿软手软的爬上马车。 一身黑衣的车夫掀开车帘,张管事钻进去头也不敢抬,整个人都贴在地上,无比谦卑的叫了一声:“大人!” 半天没人应声,只听见袅袅水声从茶壶落入茶杯的声音。 张管事头皮发麻,脊背一阵阵抽紧。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开口,那人的声音传入耳,淡漠又冰冷:“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张管事擦了一把冷汗,颤抖着手摸进胸口,掏出一叠银票,恭恭敬敬的举过头顶:“小人该死,今日连遭变故,小人便耽搁了,东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正想给您送去!” 那人伸手来取,恰好碰到了张管事的手。 他的手异常寒冷,比冰还要冷。 张管事激的又是一个哆嗦。 “哗拉拉!”他翻了翻那一沓子银子,语气稍稍和缓了一些:“我倒是不急,不过你体内的东西,怕是要急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张管事就觉得手心脚心都起了一阵瘙痒。 他咬紧牙关控制自己不去抓,以头抢地:“大人,求大人赐下神药!” 他砰砰砰的磕了好几个头,脑仁疼的厉害。 那人才开口:“得了,我又不是你爹!” 说着,他将一颗黑色的小药丸扔在地板上。 张管事忙伸手要去捡,那人却又伸出脚,在那药丸上狠狠碾了一脚。 黑色的药丸活着泥污被碾平,压在车厢的地板上。 那人发出咯咯一声怪笑:“你瞧瞧我,眼神不太好,刚才踩了狗屎,现在又踩了你的药,你要是嫌脏,就别吃了!” “不嫌弃不嫌弃!”张管事用指甲将药丸刮下来,双手颤抖着,迫不及待的塞进了嘴里。 这药异常的苦,还散发出一阵恶臭,但是张管事顾不了那么多,强忍着恶心,翻着白眼使劲往下吞。 他是受过万蚁蚀心苦楚的人,几乎将骨头都抓出来,那种痒,会让你觉得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比起那个,吃点狗屎又算什么! 许是他这个表情太过有趣,那人发出了一声愉悦的轻笑。 这药见笑很快,张管事已经将浑身的痒意都压制下去,他想起平宁郡主的吩咐。 自己是大人的一条狗,却也是一条有大用的狗。 如果自己被苏洛驱逐,那么他也要受损,至少,每年要少掉不少进项。 说起来,也算是一损俱损。 想到这,张管事麻着胆子,说:“大人,最近齐国公府的事情不知道您听说没有,世子夫人非常厉害,她现在卯足劲,想要把我赶走……” 那人嗤笑一声:“不然你以为,我大半夜的,为什么偏偏出现在这里呢?” 张管事大喜,又磕了三个头:“还请大人救我,我日后一定加倍回报大人!” “倒也不必,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护着你!就凭她,就想将你赶走,异想天开!” “可是我现在有把柄在她手上!” “不就是买了田产房产送儿子进禁卫军,这都是小事!”说着,男人扔了一小块漆黑的令牌还有一张纸在地上:“拿着这牌子,按照这份名单去找人,他们自然会配合帮你!” 049 世子殿下要闹哪样? 张管事感激涕零,捣头如蒜:“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他正想着眼前这个男人,其实还是有点人性,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时,一只冰冷的手,握在了他咽喉的位置。 那人笑的森冷阴凉:“你是我的人,你是死是活,时好时坏,都只有我能决定,其他的人,休想!” 说完,他一脚踹在张管事胸口。 张管事被踹下马车。 马车丝毫不停顿,沿着长街辘辘而去。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张管事才摸着胸口站了起来。 他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刚才被掐住咽喉时,他是当真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意。 他转身往自己家走,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用尽全力奔跑,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死亡的阴影。 长街上发生的一切,齐国公府内却是丝毫不知。 偏厅内,烛火高燃,已经是子时,但章家兄弟还未休息。 厨娘给他们端来了两碗甜汤和几小碟子糕点当夜宵。 两兄弟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 章庆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用厨娘准备的帕子擦了擦嘴:“哥,你说世子夫人真的会帮我们洗清从前的冤屈吗?” 章喜怔了怔,擦了把头上的汗:“别想那么多,咱们好好做事,只要让世子夫人看到我们的才干,自然就有我们的一口饭吃!” 章庆点点头,眼里燃烧着希望:“哥,你说的对!只要世子夫人愿意收留咱们,我有钱了,就能娶翠花当媳妇了。” …… 两兄弟的对话,苏洛是不知道的,因为她已经睡着了。 时间过的很快。 这三天来,苏洛也没有闲着,她每天跟青衣一早就出去,经常要到天擦黑才回来。 江阳本来想派人跟着,但是江殊说不用。 “合作关系而已,我不对她的生死负责!” 江阳不吭声了。 听雪楼内已经掌了灯。 春末时分,天色变幻无常,白日里还艳阳高照,这会天空却是阴沉沉的,一派潮湿味道。 看样子,是有一场暴雨。 江殊将手中账本往后翻了一页:“开窗!” 江阳道:“外面潮气重!” 江殊淡淡瞥了他一眼,江阳不敢违抗,忙将窗户打开。 刚一推开,就见苏洛和青衣两人欢欢喜喜的进来,一人手上提着个花灯,咯咯咯的直笑。 江殊朝窗外睨了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口凉气:“关上吧,吵!” 江阳…… 世子殿下,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心内吐槽,他却还是乖乖关上窗户,有些发愁:“殿下,少夫人请的那两个人也不知道成不成,咱们真的不帮一下吗?” “不帮!”江殊淡淡道,将手中的账册往后翻了一页:“若是没有真本事,我也不能将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她!” 说的有点道理,但江阳还是有点担心:“可若是咱们不上心,这纸坊的经营权……” 江殊眉目一冷:“三天时间而已,影响不了大局,如果她解决不了这个麻烦,我再来出手!” 江阳搓了搓鼻子。 原来如此,是先让少夫人玩得尽兴的意思。 第三天晚上,苏洛用过晚饭后,便去找章家兄弟了。 这几天她都没去打扰两人,只吩咐下面的人,一定要有求必应。 一来,这是她之前说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二来,若她一天到晚的盯着,反而给两兄弟很大的压力,这并不是件好事。 不过,明天就是要见真章的时候,此刻她必须要去关心一下事情的进度了。 偏厅里的账册堆成了两座小山。 一座高,一座低。 大大的书桌上,有一沓厚厚的纸,章家兄弟正伏在桌面上小憩。 青衣顿时皱眉:“小姐,他们居然都睡着了!” 说着,就要上前叫醒两人。 苏洛制止了她,小声道:“你没发现他们身上穿的还是几天前的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吗?这几天他们一定是不眠不休,此刻定然是累坏了!” 青衣看了一眼,果然是如此。但是她眉宇间还是笼着一层忧虑之色:“可是明天就要将账册还回去,若是没查出问题,咱们以后都要受那张管事钳制,他真的挺讨厌的,小姐,要不咱们找人将他……” 说着,青衣对着脖子,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苏洛瞪了她一眼。 青衣讪讪的垂下手。 苏洛心里也有些忧虑,若是这一仗输了,今后的路就会格外艰难,她拿起桌上那沓厚厚的纸,一张一张开始翻看起来,这应该是章氏兄弟这几天的劳动成果。 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就变得诡异起来,甚至还倒吸了一口凉气。 青衣也伸长脖子,可惜她对这些东西不敏感,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头疼。 苏洛的动作很轻,但两兄弟睡得浅,还是被惊醒了。 见到是她,赶紧规规矩矩的行礼。 苏洛摆摆手,略带急切的问道:“你们最后核算出来的这个数字,不会有错吧!” 章喜清了清嗓子:“他贪墨的银子,比这个数只多不少,我们取的都是关键性的账册,还有一些边边角角的,没来得及仔细核算,但我想这个数字,应该已经足够满足少夫人的需要了!” 苏洛抬眸看了他一眼。 真是个懂得抓重点的聪明人。 苏洛的确要的就是个石破天惊的数字,只要有根有据即可,她不需要核算出账本里所有的漏洞。 苏洛点头:“你们做的很好,如果这一次能成功,将来我会将纸坊的账目交给你们兄弟来管,当然,这只是第一步,你们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将来,我还会给你们更多的空间!” 章家兄弟对视一眼,通红的眸子里均是喜色。 如果福如纸坊能交给他们管,那他们身上的脏水就等于不洗自清。 齐国公府的账房,这是什么地位啊!哪里还有人敢对他们兄弟说三道四。而且更重要的是,苏洛言语之间对两人的看重。 账房先生说到底,也只是算账的仆人,到哪里都不是能入贵人眼的。 贵人和颜悦色的跟你说话,已经是极其给面了。 两兄弟拜倒在地,不顾苏洛的阻拦一起磕了三个响头。 章喜道:“少夫人,无论将来您用不用我们兄弟,就冲您刚才这句话,我们兄弟都感激涕零!” 苏洛忙让青衣将两人扶起,就账目上的事情细细交流,这一说,几乎到了子时。 第二天天刚亮,张管事就来听雪楼要账本了。 050 谁还不是演技派呢 苏洛昨天睡得晚,半夜里还被居心叵测的江殊踹下床,此时正在酣眠,青衣揉着一双疲惫的眼睛没个好气:“你着急什么,我家小姐还睡醒呢!而且我们已经找出了你的大错处,你还想把账本带回去,你还是好好想想,你到底要怎么保住自己的一条狗命吧!” 张管事阴沉着脸走了。 不过他却没有离开国公府,而是掐准时间,去了老夫人住的松鹤堂。 他一脸的哀戚和委屈:“老夫人,这事我只能来找您做主,三日之期已到,少夫人却不肯归还账本。我知道纸坊是世子的产业,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少夫人这么随心所欲,咱们下面的人以后还怎么办事啊?” 老夫人今日本就有些胸口闷,听他一阵一阵的控诉,更是觉得头疼,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急什么,今日之内,她必然是要给你的!” 张管事心内对老夫人的偏袒愤愤,面上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一双蛤蟆眼只不断的往门口瞧。 听见有脚步声在朝这边走来,他才算准时间大呼:“老夫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说着,就往地上直磕头。 “我今天一早去找少夫人要账本,她那个婢女却说已经抓住我贪污的把柄,要将我扭送到官府。实在是冤枉啊!上次少夫人无凭无据得诬蔑我,我我也就忍了,但这次连一个小小的婢女都要羞辱于我。要是传出去我今后还怎么做人呢?” 说着他的眼泪鼻涕都下来了,糊的脸上到处都是。一张老脸看上去愤怒又可怜。 老夫人不说话,门外平宁郡主二夫人,三夫人都已经到了。 三夫人摇着扇子:“哟,这是怎么了?” 眼看他又要哭起来,老夫人开口道:“苏洛年轻说话做事的确有些偏激,但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老夫人不是傻子,苏洛那天点出张管事的家产后,她就着人去查了查,发现的确是如此,以他一个管事的身份,这三十年若要积累下这份家才是绝不可能的。 这钱从何而来?可想而知。 但张管事的母亲对老夫人有恩,老夫人素来宽容,也不愿意就这件事撕破脸。 张管事哭得更伤心,瞪着一双蛤蟆眼,说道:“老夫人这是不相信我了?那一日我便说过,这些都是我用积蓄,钱生钱得来的家产,只是我没有想到少夫人会横加指责,所以也来不及给您呈上证据。今日我确实把东西带过来了。” 说着,他便呈上一沓东西。 老夫人脸色惊疑,着李嬷嬷接了过来。 她一样一样的翻看,张管事在一旁解释。 “这是房屋买卖的契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总价是三百两,后面还有牙行的印信。这牙行如今仍在做营生,老夫人随时可着人去验证。” 老夫人脸色变了变,往后翻。 “这是我跟四方来客栈的合作契约,我五年前入的股,这家客栈生意一直很好,每年我能拿到不少分成。” “这是我入股城内一家酒坊的契约,八年前入的,也拿了不少钱。” “每一份合约后,都有这些年的分红账单,老夫人您可以看看,是不是足够我置办的家业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擦眼泪。 …… 老夫人仔细看了一遍,她也是管过后宅的人,一看就知道这账目做的没有问题。 张管是埋着头,别人看不到他脸上的得意之色。 那位大人果然有手段,短短三天的时间,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准备得妥妥当当,就算老夫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 平宁郡主深深地看了张管事一眼,老夫人信不信她不知道,她反正是不太信的。 但是他们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这种拆台的话万万是不能说。 所以平宁郡主脸上有些歉意:“这苏洛真是太不懂事了,没有证据也信口开河,张管事你受委屈了!” 三夫人摇着扇子,眼珠子转了转:“我看她是迫不及待的想把张管事弄走,自己接管纸坊,也不知道是要弄什么名堂。哎,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这张管事是母亲的人,她怎么能这么怠慢!” 二夫人这一次也帮腔:“可不是嘛,她一点都不明白母亲的苦心!这张管事也是咱们家的老人,这传出去该多难听。”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张管事哭的更是伤心,泣涕涟涟地抬起一双吓人的蛤蟆眼:“老夫人,我为国公府卖命三十年,一直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有懈怠。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我贪墨,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搁。要不是为了自证清白,我这几天早就悬梁而死,今日所有的都证据都已经放在老夫人的面前,我也可以安心了。” “母亲临走的时候交代,我们家的荣华都是老夫人给的,让我这辈子都要对老夫人忠心耿耿,现在我就将这条命都还给老夫人。” 说着,他霍然站起朝着门口的柱子撞了过去。 这突然的变故可把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老夫人忙道:“都愣着干嘛,赶紧拉住他啊!” 张管事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哪里是真的要寻死,因此顺势就被其他人拉住。 张管事借机往前爬了几步,一把抱住老夫人的大腿,语调炽热:“老夫人,我可是在您跟前长大的,我母亲与您也交好,说起来还是一家人,整个国公府没有比我更忠心耿耿的了,我现在就可以把心掏出来给您看!” 说着,他又开始捶胸顿足。 老夫人上前扶他,温和道:“快起来,我也没说不相信你,你别多心!” 但是张管事并不买账,他今天有备而来,尾巴都已经处理干净,所以有恃无恐,非要闹得苏洛低头不可。 好叫她知道,就算自己是个奴仆,也是她不能轻易动的奴仆。 老夫人岂能不知道他的主意,眼看院外不断有人影绰绰,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惊扰来看热闹的下人们。 她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吩咐道:“还不快去请少夫人过来,那些账本,也叫她一并收拾好! 张管事还在抽抽嗒嗒,平宁郡主淡声道:“虽说是下人,也是有尊严的,我看这一次,就让苏洛跟张管事道个歉吧,平白无故污人名声,这事做的的确有失妥当!” 051 苏洛的反击战1 苏洛来的很快。 她身后跟着青衣,青衣手上拿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东西。 不过现在,谁有空去关注一个婢女说些什么。 张管事一见苏洛出现,更是来劲,一双蛤蟆眼鼓的大大的:“少夫人,您上次说我贪墨,说我的钱来的不正当,今天我可把证据都带来了!” 三夫人摇着扇子,幸灾乐祸:“苏洛啊,这次你可真是误会张管事了,人家的钱都是凭本事赚的,说起来,每年能赚这么多钱,却还愿意留在咱们纸坊帮忙做事,这张管事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苏洛都差点呸她。 不过她忍住了。 老夫人此时面色端正,眼看张管事又要哭闹,她沉声道:“苏洛,张管事带来了他的契约书这些,我看过了的确没问题,你跟他道个歉吧!” 张管事十分得意,此刻几乎要按捺不住:“少夫人,我知道您急于接手纸坊,看我们这些老人不顺眼,但我没有得罪过您,您这么迫不及待想污蔑我,还要查纸坊的账,想找个由头赶走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这话可以说很阴毒。 等于是在变相告诉老夫人,您孙媳妇是看不惯我是您的人,所以才要把我赶走的。 只要他挑拨离间成功,没有老夫人护着,那苏洛凭自己是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苏洛不慌不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演技一般般,略微浮夸。 现在,该轮到自己上场了。 苏洛淡神色镇定,淡淡开口:“张管事,我一早就知道你贪墨,但万万没想到你会贪墨这么多!” “你只是一个纸坊的管事,十年来你竟然贪墨了近二十万两白银,简直是丧心病狂!难怪,咱们福如纸坊是整个越国最大的纸坊,还专供皇家用纸,往来客商络绎不绝,一年下来,账面的盈利竟然只能基本持平。这其中的钱,都被你吃掉了吧!” 苏洛的声调猛地拔高,严厉又威慑:“国公府待你不薄,你却这样来回馈,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此刻,她的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气场,眉目之间的怒意,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压迫感。 二十万两白银,听到这个数字,张管事差点都跳起来。 老夫人手上的茶盏更是一抖,差点握不住,不敢置信:“苏洛,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夫人并不愚笨。 虽然今日张管事呈了所有证据,但她心内自有一杆秤。 她知道,张管事肯定贪墨了,但她觉得,最多不会超过五千两,现在苏洛竟然说有二十万两。 不止是老夫人,其他的人也极为震惊。 二十万两是个天文数字啊! 当然,最惊骇的还是张管事。 他是做账房出身,因此涉及到钱财的事情,都喜欢做一笔账。 这些年每贪墨一笔钱,他都会记下来,所以一共从纸坊抽走了多少,他心里很清楚。 大概就是苏洛所说的数字。 因此他一听到,只觉得两腿颤颤,几乎站不稳。 但是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苏洛肯定是在诈自己,三天的时间而已,她能查到什么呀。她就找了两个人,就算是不眠不休,两个人这几天,也最多能看完六七十本账册。 要知道,一共可是有上千本账册呢! 张管事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少夫人真是会信口开河,这么多年,纸坊的收入都没有二十万两银子,我去哪里贪墨这么多?少夫人可要拿出证据啊!” 接着,张管事又跪倒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我为了国公府兢兢业业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老,少夫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我贪墨这么多,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老夫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少夫人这样做,以后谁还敢为国公府卖命啊!” 这最后一句话,让老夫人脸上有了沉吟之色。 苏洛轻笑一声,蔑视的看向张管事:“你别撺掇祖母,你以为你的假账做的很完美,我一定找不出错处对不对?其实这账目漏洞百出!” 说着,她一挥手,青衣将托盘呈上。 里面都是章家兄弟这三天来不眠不休的计算结果。 老夫人拿起来一页一页看,越翻越快,越翻脸色也越沉,到最后,她一把将那一叠纸拍在桌上。 苏洛则在一旁解释。 “张管事,这些年来,你把纸坊的账册做的是花团锦簇,若真是一条条核对起来,一年半载都弄不完,可我根本不需要核算那么多。我只要将关键性的账册抽出来就可以了。” “每个月度,每一季度,每年度,都会有一本总账,你们做假账的技术并不高明,这些数据往往都对不上!” “我只要核算纸坊的收入和开销,就能找出其中的猫腻!” “我来问你,自你接管纸坊后,为何纸坊的收入逐年下降,而且是断崖式下跌?” 张管事梗着脖子:“生意不好,这能怪我吗?” “那可真是奇怪了,皇家每年从咱们这采购的纸的数量在逐年增加,而各地的客商预定的也没有减少,为何收入会下跌呢?更可笑的是,这账目中有一笔,雁城的客商交了两千两定金定纸,您最后却只交了二千两银子的纸,剩下的三千两不翼而飞。当然,这绝对不止三千两,因为按照行规,客商一般只交两成的定金,也就是说,他定了一万两银子的货物。如果我们当时没有按时交货,为何又不见赔付银钱?单单这一笔生意,您就吞了八千两,当真是绝好的手段。” 张管事额上渗出冷汗,强自辩驳:“这是账目没做对,当真只交了两千两的纸,我们与他多年合作,他不追究!” 苏洛冷笑一声:“嘴硬!我再来问你,为何这些年纸坊的支出节节升高?” 张管事还在辩驳:“人工一年高过一年,这再正常不过,少夫人您不管事,就不知道!” “胡说!”苏洛重重一拍桌子:“你这上面写着,过去三年,纸坊有两千名工人,每人的月银从三两到一两不等。张管事,你这糊弄谁呢,祖母身边的李嬷嬷,每个月的月银都只有二两银子。你这工人的手,怕是金子做的?” 052 苏洛的反击战2 张管事恶狠狠的盯着苏洛:“那些工人每天都很辛苦,国公府善待下人,工钱开的高些,是老夫人体恤,你就凭这个,就认定我贪墨,完全是无中生有,我不服气!” 苏洛嗤笑一声:“还真是会给自己辩解呢,可惜,这两千名工人的花名册,我都仔细核对过,其中有一半在京兆尹都找不到户头!这些人,可都是张管事这些年招入纸坊内的。还有,张管事八十岁的老父亲和七十五岁的婶娘以及三岁不到的孙子,竟然也在纸坊内上工,我倒是想问问,他们每日里都做些什么呢?而且,我这些天也暗暗清点过纸坊的工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一千个。张管事,您可以跟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张管事的脸色涨得通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苏洛继续说道:“还有件事,张管事这么多年请了这么多工人,纸坊的造出来的纸却只有十年前的五分之一,倒退的这么严重,张管事都不好好反思一下吗?” 说着,苏洛抬头看向老夫人:“祖母,时间仓促,我暂时只能查出这么多猫腻,我给您呈上的那些纸上面,所有的账目都一目了然。我相信还有更多的东西隐藏着,但光凭这已经查出的二十万两,就足以定他的罪了!” 老夫人此刻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她也是成精的老狐狸,此时哪能看不出苏洛的胸有成竹,张管事的色厉内荏。 老夫人将所有的纸张都翻过后,浑身都气得在发抖,她直接抓起手边的茶盅,朝着张管事的头砸了过去。 张管事居然侧身避开了。 老夫人狠狠盯了他一眼,冷声吩咐李嬷嬷:“叫府内江先生过来!” 座下众人面色均有变化。 尤其是平宁郡主,脸上的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 这个该死的张管事,这些年她最多每年从纸坊拿个四千两,他却抽走那么多,那剩下的钱,就都被他自己贪了。 然而此时一损俱损,她调整了下坐姿,开口道:“母亲,这事就不必惊动江先生了吧,总归是家丑!” 老夫人哼了一声:“江先生不是外人!” 江先生是府内的大账房,是江家的家生子,是跟着老侯爷一起长大的。 如今只有一个脑子不太聪明的儿子,吃住都在府内。是真正为国公府奉献了一生的人。 也有因为有他坐镇,老夫人这些年才放手,将府内的庶务都交给了平宁郡主。并且还嘱咐过江先生,对于平宁郡主,在适度范围内睁只眼闭只眼。 因此这些年,平宁郡主不敢从府内大捞特捞,这才挖空心思要打江殊纸坊的主意。 江先生来得很快,老夫人直接将那一叠账册递给他:“你好好看看,这些是不是有问题!” 少夫人在查纸坊的账目,这件事在府内也不是什么绝顶机密,所以一看到东西,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比旁人更清楚,张管事的账目肯定是做了手脚的。 但他到底是个下人,张管事又是老夫人的远亲,很多话他都不能说出口。不过是白白替从小看着长大的世子爷心疼。 此刻翻阅账册,他无比的震惊。 一来,震惊张管事贪墨的数额,实在是超乎想象。 二来,震惊苏洛做事的迅速。 当然,心内还有狂喜。张管事这个蛀虫,总算是要被除掉了。 张管事已经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六神无主,频频拿眼睛去瞧平宁郡主,但平宁郡主此刻哪里会回应他,恨不得彻底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才好。 待江先生将账册看完,老夫人问:“如何?” 江先生行礼:“我粗粗比对了一下少夫人的账册和原始账册,少夫人这账目,没有问题,应该都是有根有据的!” 老夫人得了肯定,看向张管事的目光寒凉:“你母亲多年前于我有恩,我带你进府,请先生教你读书认字,我一早就知道,你有贪墨,但我念在你母亲的恩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老夫人难得这样的发怒,场中顿时针落可闻。 张管事脸色苍白,后背全部冷汗,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指着平宁郡主道:“老夫人,这都是郡主要我做的,这些钱我一个子儿都没拿,全部给郡主了啊!老夫人您明察啊!” 平宁郡主的脸色难看极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这个小人,欺我不懂经营,这些年一直蒙骗于我,现在还想把脏水泼到我头上不成!” 苏洛只冷冷的看戏,不发一言。她知道,这种程度想要扳倒平宁郡主,基本是不可能的。 果然,老夫人一拍桌子,眸中怒火更甚:“好你个刁奴,现在东窗事发,自己不愿承认,还要来攀咬主子!你老老实实的把钱交出来,念在你故去母亲的份上,我便饶你一条狗命!” 张管事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他悔,他刚才走错了一步棋。 不该将平宁郡主拉下水。 老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家丑外扬,就算是心里知道,嘴上也绝不会承认。 自己也不能承认! 还有大人。 那个隐在他身后的大人,一定不会不管他的死活,那人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救自己。 想到这里,他慌乱的情绪渐渐镇定下来,蛤蟆眼里的血丝也褪去不少,他开口道:“仅凭着几页纸就想定我的罪,这事情到哪里也说不过去!捉贼拿脏,你们说的贪墨,那那些银子呢,都去哪里呢。我名下的产业,都是有迹可循的。刚才我已经呈上来各种文书了。少夫人蠢笨的名声,邺城无人不知,仅凭她随便写的几页纸就要定我的罪,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老夫人被他冥顽不灵气的站起来,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你,你……” 张管事如今是破罐子破摔,索性是不管了:“老夫人,我不是府内的家奴,我是自由身,您不能私自处理我,您将我扭送到京兆尹,开堂好好审审,我相信一定会还我一个清白!反正你们拿不出证据,找不到那些银子,我是绝对不会服气的!” 那位大人力量大的很,一旦进了京兆尹,就不是国公府可以左右的了。 而且,张管事也吃定,老夫人必定不想事情闹大,如果真的送到京兆尹去,大家就要一起丢脸。 053 夫君的戏瘾又犯了 那位大人力量大的很,一旦进了京兆尹,就不是国公府可以左右的了。 而且,张管事也吃定,老夫人必定不想事情闹大,如果真的送到京兆尹去,岂不是整个邺城都要看国公府的笑话了吗? 至于他贪墨的那些银子。 现在自然在一个安全无比,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就连他的发妻,他都没有说过。 他就不信苏洛能找得到。 老夫被他的厚颜无耻气的一阵阵头晕。 是她平日里太过宽容,才会让他这么有恃无恐吗?居然只要要求送到京兆府尹。 张管事此刻却是破罐子破摔,趁人不备跑到院子中,趁着嗓门喊道:“大家快来看啊,少夫人看不惯我们这些年老吃白饭的人,要对我们下手了!” 老夫人沉声道:“还不把他抓回来,张三儿,交出那笔钱,不然,我要你全家都跟着受牵连!” 老夫人语调严厉,但张管事却也更加笃定,那笔钱就是自己的保命符。 只要他们找不到那笔钱,他们就没办法定自己的罪。 而且,老夫人还不敢大张旗鼓! 张管事高声道:“我没有贪污,这都是少夫人为了赶走我用的手段,老夫人您一定要明察啊,别被少夫人蒙骗了,我们都是国公府的老人,您可别让我们这些跟了您几十年的人寒心啊!” 他一字一句,血泪控诉,院外的人影越来越多。 老夫人眉毛都气的扬起老高:“还不堵住他的狗嘴!” 张管事手上有些功夫,内宅的小厮们都不是对手,他一边乱窜一边高喊,声音又高又凄厉,在整个国公府上空回荡。 “少夫人污蔑我,少夫人要赶走我们这些吃干饭的老人了,我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啊!” 且不说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听在外面那些不明就里的奴仆耳中,就不免会心有戚戚焉。 张管事还是老夫人的远亲呢,都能被赶走,他们这些没亲没故的,岂不是随时会被放弃。 苏洛眉目冷凝,伸手摸向腰间。 自从上次在街上遭遇贼子后,她便叫父亲给她也打了一柄软剑。 张管事还在叫嚣:“少夫人污……” 他的话说了一半,猛地断掉了。 惊恐的用双手捧着自己的喉咙,在地上不断的打滚。 “什么,吃,什么……”沙哑的嗓子里,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众人正诧异间,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咳嗽声。 那声音并不大,场内却是骤然安静下来。 张管事的一双蛤蟆眼里布满恐惧,看向松鹤堂的门口。 那里,一身月白长袍的江殊正不急不慢的走进来。 他白的过分的手按在胸口,似乎在极力压制,饶是如此,还是不断的有低咳之声传来,他的双颊晕红,双眸如笼有烟雾。 那双如蓄有秋水的眸子淡淡看了张管事一眼。 张管事顿时垂下眸子,浑身抖如筛糠。 习武之人,对于武功高强的人,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和恐惧感。 这些年世子殿下一直病怏怏的,所以很多人都忘记了,其实他是昆仑第一高徒。 有传闻称,昆仑祖师曾想将昆仑一脉传给他,却因为他太过体弱,凡世又有诸多纠葛,才只能作罢。 那一年,江殊才十五岁。 足可见,他到底是如何的惊才绝艳。 此刻,他那个眼神明明多么严厉,但张管事就是感觉到如置身寒冬。 刚才那莫名其妙飞入他喉咙间,让他现在喉咙如火灼伤一般疼痛的东西,一定也是世子殿下所为。 他到底给自己吃了什么? 老夫人此刻已经站了起来:“殊儿,你今日感觉如何,怎么不好好休息,过来这边干嘛?” 江殊冲老夫人淡淡一笑:“祖母,我今日还好,刚才听到院中喧哗,所以过来看看!” 老夫人心疼又溺爱:“快坐到祖母身边来,都是后宅小事,祖母自会料理,还把你惊动了,这张三儿真是该死!” 江殊却是走到苏洛跟前,执起她的手,轻声问道:“吓坏了吧?” 苏洛…… 夫君的戏瘾又犯了。 她配合的羞涩一笑,点了点头:“恩!” “跳梁小丑,怕什么?”说话间,他的手扶住她的腰,将那柄微微抽出的软剑又按了回去。 原来是不希望她在这么多人跟前打打杀杀的。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张管事已经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极力稳住自己混乱的心神。 就在这时,江殊牵着苏洛的手,走到他的跟前。 男人还在咳嗽,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张管事浑身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 江殊缓缓的弯下腰,看向张管事的眼睛,淡淡道:“我知道你把银子藏在哪里了!” 张管事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那个地方如此隐秘,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不过话一出口,他就察觉不对,赶紧又补充一句:“我根本没有贪墨,哪来的银子,世子殿下不要乱说!” 虽然他表面镇定,其实衣袖下的手已经紧紧的捏成了拳头,每一根神经都在高度戒备着。 他觉得江殊随时都可能会动动手指,将他的喉咙捏碎。 不过,江殊在说完那一句后,却拉开了两人距离,对身后跟随的江阳吩咐:“将他绑起来,带着他一起去找那些银子吧,祖母,路途有些远,但今日应该可以来回,您要一起去看看吗?” 老夫人还处在惊诧之中,不知道自己的大孙子怎么突然就插手了这件事。 她的目光在苏洛跟江殊两人身上来回逡巡,最后点头道:“好,祖母跟你们一道去!” 二夫人三夫人也是蠢蠢欲动。 她们素日拿的都是从平宁郡主指缝里漏下来的,一年也就二百两不到的银子。 现在她们心内好奇,张管事贪墨的钱,到底是自己拿了大头,还是如他所说,真的全给了平宁郡主。 江殊已经牵着苏洛走到门口,此刻突然回头盯着平宁郡主:“母亲,你不想亲眼看看,这个刁奴到底是怎么欺骗您的吗?” 他的话稀松平常,但平宁郡主却听出了严重的讽刺味道。 他知道! 他从来就是如此,什么都知道! 聪明的简直不似凡人,早年平宁郡主也真的动过心思要将他当成亲生儿子养的,然而每次见到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她的心里就会蔓延过恐惧。 平宁郡主咬紧牙,挺直腰杆回视江殊。 054 鼻子都要气歪了 “去,现在就去!二弟妹,三弟妹,咱们也一起跟过去瞧瞧,往后也不会再受蒙骗。” 她绝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服输。 江殊垂下眸子,握苏洛的手紧了紧,低低的又咳嗽起来,却是再也没说什么。 国公府的马车群从玄武街出发,穿过热闹的朱雀街,从朱雀门出了邺城的内城,朝着郊外不断飞驰。 马车内。 江殊病恹恹的躺着,身上还搭着个厚毯子。 车窗垂着厚厚的帘子,一点都不透气,苏洛身上燥热,用手给自己扇着,问道:“你这几天不是天天在书房看书吗,从哪里知道他的秘密藏金库啊!你有没有把握啊?” 江殊睨了她一眼,伸手挑起车帘,看向外面不断退后的景物,淡淡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春末的暖风灌入车厢,带着熏人的花香,苏洛顿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江殊却是捂着胸口,又开始低低咳嗽。 苏洛皱眉:“你这身体怎么这幅样子,我找个时间再给你拔一次!” “不急!我习惯了!”男人说着,将毯子拢了拢,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苏洛还要再说,马车外,江阳小声道:“少夫人,让世子休息一下吧,他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苏洛不解:“为什么没睡好,他不是一个人睡书房清静的很吗?” “ “还不是为了帮你找……” 江阳话没说完,沉睡中的江殊猛地睁开眼睛,凉凉的扫了他一眼。 江阳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打马朝前走,远离自家主子摄人的气场。 一个时辰后。 马车在一个荒芜的山谷前停了下来。 江阳掀开帘子,江殊和苏洛先后下车。 老夫人和平宁郡主一干人也下来了。 环目四顾,这里杂乱不堪,除了一个破败的茅草屋,再也没有旁的建筑。 张管事已经被人从马车里拖了出来,他此刻面色惨白,浑身都像是被煮过头的面条一样软趴趴的,站都站不稳。 江殊淡淡道:“张管事,我是不是找对地方了?” 张管事不见棺材不掉泪,梗着脖子道:“世子殿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夫人有些不确定:“殊儿,这里什么都没有啊,你是不是弄错了啊?” 江殊指着那栋茅草屋,吩咐江阳:“带几个人,将那屋子拆了,直接挖下去吧!” 张管事顿时脸色大变,双腿发软,要不是背后有人提着,他估计就要直接坐倒在地上了。 江阳早备好了工具,二十几个壮汉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茅草屋掀翻,在地面稍微扒拉了几下,就找到一扇上着锁的铁门。 江阳一刀下去,重重的铁锁断开两截。门推开,一道台阶蜿蜒,一直延伸到地下。 江殊留了三十个壮硕家丁在外等候,其他人都沿着石阶,慢慢朝下。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打头的江阳点亮了火折子,然后,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一屋子都是银锭子,此刻被火把折射,银光都要将所有人眼睛亮瞎了。 这可比苏洛的金锭子更有视觉效果。 因为多啊! 一屋子银山! 就连平宁郡主都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看到一串数字,跟亲眼见到这么多灿灿发光的银锭子,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老夫人握拐杖的手都起了青筋。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这都是殊儿的银子,要不是苏洛这丫头警醒,今后这张管事还不知道要从江家拿走多少钱呢! 这些银子,恐怕都足够国公府好几年的开销了! 简直是猖狂! 老夫人越想越气,拿起拐杖朝着张管事的身上一顿猛砸:“你个黑心肝的刁奴!黑心肝的刁奴!刁奴!你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国公府给的,你当初就是个一文不名差点要饭的小乞丐,你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李嬷嬷忙拉住她:“老夫人,您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而平宁郡主和二夫人三夫人,更是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好你个张管事,平日里恭恭敬敬的,其实背地里拿走了九成,实在是太过分了,要不是苏洛揭穿,她们还要觉得这人不错,还能继续用着呢。 现在最开心的就是苏洛,她笑眯眯的:“张管事,现在可是证据确凿了吧!” 张管事已经瘫软在地上,一句辩白的话也说不出。 但是他不甘心啊! 他这个金库绝对隐秘,世子殿下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他很谨慎,自从苏洛说要接受纸坊以来,他强忍着从来没有过来查探过。 他咬牙切齿,瞪大眼睛看着江殊:“到底,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地下室寒凉,江殊笼紧毯子,咳嗽一串后开口:“你太贪心了,就连修个藏金库的钱,也要从纸坊的账面上走,八年前,你购进了一大批生铁,又请了不少临时工人,说是要打造炼纸铁锅,但锅炉并没有增加,这些铁却不知去向。而在这之前不久,你买下了这里的这片荒地,这几年,你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你以为这段日子不过来看就可以了吗?你家人是不知道,但是每次来这边,都会使唤纸坊的车夫……” 张管事脑子都要炸了,他不敢置信:“你就这样推断出来的?就这样把我精心隐藏多年的秘密翻出来了?鬼,你一定是鬼,正常人都不可能像你这么聪慧!” “鬼……”张管事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老夫人眉头皱起,居然敢这么说他大孙子。 她正要叫人堵住他的嘴,苏洛已经飞起一脚,踹向张管事的咽喉。 张管事吃痛,滚在地上,双手窝在喉间位置,哼哧哼哧,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苏洛又补上一脚,张管事直接晕死过去。 苏洛捂着唇,一脸后怕:“哎呀,我踢得太重了是不是,谁叫你说我夫君坏话呢,我夫君可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 众人…… 刚才踢的时候可很干脆利落的,现在做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苏洛还想再演一会,收到了江殊警告的眼神,只能悻悻收手。 啧……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演戏的时候,我可是很配合来着呢。 事情解决的差不多,江殊摆摆手:“将东西都装回去吧!” 江阳带领一干人将银子装箱,众人正要离开,江阳惊呼一声:“世子殿下,这里有一叠账册,张管事把这些年贪墨和贿赂的数额,都一笔笔记清楚了。” 这话一出,几个夫人顿时头皮一紧。 055 匕首直奔面门 尤其是平宁郡主,更是猛地捏紧了帕子,浑身都绷直了。 老夫人和江殊均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 平宁郡主注意到江殊的打量,挺直了脊背,江殊这才淡淡开口:“先把东西带回府内,慢慢看吧!” 回去的路上,平宁郡主忐忑不安。 下马车的时候脚一崴,直接往前扑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离她几丈远的江殊突然身形一闪,伸手稳稳的扶住了她。 平宁郡主有些愕然,本能般的就要去推开江殊。 江殊却是先她一步,后撤数步,重新回到苏洛的身边,开口道:“母亲可要站稳了,若是在家门口摔一跤,传出去可是要惹人笑话的!” 苏洛偏头看了身侧的男人一眼。 虽然他话语淡薄,但是她能感受到,他此刻内心有情绪在鼓荡。 刚才平宁郡主要推开他,他一定觉得很难过吧。 平宁郡主咬紧牙,从齿缝之间挤出:“刚才多谢你出手扶我!” 江殊的眸光暗了暗,很快又恢复正常:“母亲不必见外!” 几人刚跨过门槛,一个微胖的身影便冲了出来,一把扑到平宁郡主的怀里:“母亲,听说你们今日都出去做有意思的事情,怎么不带我,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死了!” 平宁郡主爱怜的摸了摸小胖子的头顶:“你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没得规矩,你祖母还在这里,怎么也不问安?”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江烨一圈,脸色发沉:“你们是怎么看小少爷的,小少爷的裤腿都脏了,这是在哪里摔的还是蹭的,你们要是不长点心思,回头我都找人把你们发卖出去!” 跟在江烨后面的丫头小厮们顿时跪倒一片。 江烨忙道:“母亲,是我刚才不小心,你别怪他们!” 接着,又弯着胖胖的腰,跟老夫人行礼:“问祖母安,孙儿刚才没看见您,孙儿失礼了!” 老夫人虽然不及喜欢江殊那般喜欢江烨,但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孙子,和颜悦色的回答:“不要紧,在祖母面前,不必这般拘束!” 江烨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就放松,转而又跟江殊和苏洛见礼:“大哥,大嫂!大哥,我过几日可以找你一起下棋吗?我最近新得了一个棋谱。” 江殊淡淡应了一声,苏洛则友好的冲他笑了笑。 江烨一见自家哥哥答应,一双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喜笑颜开。 平宁郡主一见自家儿子这傻不愣登,分不清敌我的样子就闹心,摆摆手:“你赶紧下去继续念书,我祖母和母亲还有正事要谈!” 她已经在琢磨,那个重大的秘密,是不是应该跟自家蠢儿子也说道说道了。 这样一来一回,此时已经是午后。 厨房准备了饭菜,众人一桌吃过后,老夫人都不午睡,直接让人将张管事提溜了上来。 江阳一桶冷水下去,昏迷的张管事清醒过来。 他的身体不断在抖动,匍匐在地上恸哭:“老夫人,我这都是猪油蒙了心,求您看在我母亲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求求您!” 老夫人厉声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你别再演戏了,我一直信任你,也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你的心,竟然贪得无厌到这种地步!若不给你一点教训,别人还以为我们国公府当真是良善好欺!” 张管事见老夫人那边行不通,又朝着苏洛的方向猛地磕头:“少夫人,都怪我张三有眼不识泰山,对您大大大不敬,您就饶了我这回吧,我以后做牛做马来报答您,我下辈子都给您当仆役!” 苏洛轻笑一声:“算了,你这样的蛀虫我可是养不起!” 张管事又转向江殊的方向,虽然头皮发麻,但事关自己性命:“世子殿下,求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这一回!” 如果扭送到京兆尹,就算那位大人只手通天,但国公府也不是好相与的,之前没有物证,那人自然可以捞他出来,现在人赃俱获,就算就是个死! 因为原本他还可以用这些银子,来换自己的一条命。 现在,银子没了,他拿什么去让那人出手救下自己呢。 江殊淡淡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婢女小厮们鱼贯的退下。 男人漂亮至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祖母,张管事不能送京兆尹,要在府内处理掉!” 这话一出,房内一片吸气之声,就连苏洛也愕然的看向男人。 老夫人沉吟片刻:“他所贪墨的数额,的确死不足惜!但是……” 张管事双眸里迸出愤怒而凶狠的光:“你们没有权利杀我,我不是国公府家奴,就算是贪墨,也只能扭送到官府!最多我这辈子都吃牢饭,罪不至死!你们不能杀了我!” 这也是老夫人的顾虑。 张管事可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不是随便就能弄死的。 江殊看向张管事的目光一片寒:“你一共贪墨了二十万两白银,但在你的小金库里,我们却只找到八万两,剩下的都去了哪里?按照你这本册子上……” 说道这,江殊抬眸看了一眼平宁郡主。 平宁郡主心肝儿颤,脸色发白,衣袖下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强忍着不让自己露怯。 江殊嘴角勾起一丝淡笑,继续道:“你这本册子上写着,这十年来,一共给甲两万五千两,剩下的有八万两左右,你都给了乙,你现在告诉我,这个乙,到底是谁?除了从国公府拿走银子,你还帮他带走什么,说!” 江殊的眸子里寒光湛湛,张管事只觉他的目光如利刃,要剖开他的脑子将他藏匿的东西全部都挖出来。 江殊这话一出,平宁郡主暗暗松口气,原来这老匹夫用的是代号,只要没明确写出自己的名字,自己就安全了。 与她的乍然轻松不同,老夫人的眸光却是一缩。 江家是武将。 这就注定,它会比一般的官宦人家风险系数更高。 贪墨事小,背叛事大。 如果这张管事背后之人让他帮忙藏匿一点违禁物品在纸坊中,然后又趁机搜出来。 光是想想,老夫人后背都出了一层层的冷汗。 江殊闲适的窝在椅子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锋利异常的匕首,缓缓擦拭着:“将你背后的人说出来,我可以保你性命,并且,你现在所有的产业,我都不会收走,你要是不说……” 男人说着,将手上匕首反手一甩,那匕首快若流光,直奔张管事的面门。 056 死人,是永远不会开口的 张管事魂飞魄散,偏偏他被江阳按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朝着他的眉心而来! 面对危险的本能让他惊恐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他只感觉到一股森森然的凉气,紧贴着头皮而过。 紧跟着,是女人慌乱的尖叫声。 张管事睁开眼,看到平宁郡主正捂着胸口大喘气,她头上的一根碧玉钗,被拦腰削断,一截还在发间摇摇欲坠,一截已经掉在地上,断成了好几块! 江殊眸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皱眉咳嗽几声后道:“母亲,您没事吧?您本来坐的好好的,干嘛要乱动?也该是他命大,若不是您挡这么一下,那匕首刺穿的就是他头颅了!” 张管事顺着他寒凉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那三寸长的匕首,已经全部没入他身后的柱子中,只留刀柄还露在外面,嗡嗡的颤动着。 平宁郡主吓得够呛,抚着胸口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老夫人略带责备的看了江殊一眼,冲她说道:“你也真是的,下次见殊儿要出手,你就得注意些,还好只是断了根簪子!” 平宁郡主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刚才就差那么一点,自己的小命就要玩完了,老夫人居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这世上,恐怕没有谁,能比得上江殊在老夫人心内的位置了。 平宁郡主忍着满腔愤怒,开口道:“母亲,这张管事所犯罪责虽然不小,但咱们也不能滥用私刑,若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咱们国公府可能都要有麻烦!” 这正是老夫人的忧虑,她开口道:“殊儿,不若把人交给京兆尹去吧,让他们来问,听说那里面的十八般刑罚,也是磨人的很!” 张管事抓到一丝生机,极力挣扎起来:“就是,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没权利,你们将我扭送官府吧!苏洛你个小贱人,你好好伺候夫君,出来蹦跶个什么?你从前就跟男人不清不楚,现在每天都自由在国公府出出进进,是不是就更方便你……” 张管事实在是气极。 反正他们也不能杀死自己,他就要骂个痛快。 要不是苏洛挑事,自己现在这个管事还做的美滋滋的呢! 都是这个小贱人! 该死的,都是他! 他咒骂的话还没说完,江殊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扫之前的慵懒,整个人如出鞘的寒剑,一个闪身就到了张管事身边,伸手将他的下巴卸下来。 “苏……贱……”张管事嘴角直流涎水。 江殊拿出一块雪白的帕子,狠狠擦了下手:“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能杀你吗?” 他扬高声音,对着门外:“老族长,现在是你清理门户的时候了。你贪墨主家钱财,又与侄媳通奸,按照族规,可以打死示众!” 话音一落,几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人,后面跟着叫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 张管事的眸子瞪大,里面爬满了惊恐。 “我说……我……缩……” 江殊将手上帕子扔掉:“我现在又不想知道了!” “老族长,带下去吧!” 张家族长跪倒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对我族人一直照顾良多,张三却狼心狗肺,是我管教不严,还望老夫人恕罪,我这次带回去,一定将他狠狠打死!” 说着,他就要跟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您客气了,这是他的品行不端,跟您没有关系!” 头发发白的老族长一再告罪后,几个壮汉拖着张管事走了。 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湿哒哒的线。 张管事竟然尿裤子了。 既然这么怕死,当初贪墨的时候,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苏洛心生感慨。 果然还是要死到临头,才知道什么事情能干,什么事情不能碰。 知道什么人是好的,什么人又是黑心肝的! 江殊的眸光幽深,看着张管事离开的背影定了少许,收回视线,猛地咳嗽起来。 这一阵咳嗽下来,他白皙异常的脸都晕成一片红色。 鲜艳异常。 一双眸子里的水雾,更像是随时都能滴下来。 苏洛牢记自己的人设,赶紧上前给他顺气:“夫君,夫君,你是不是刚在地下室寒气入体了,要不咱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反正该整治的人也整治的差不多了,她不愿意在这跟两个长辈虚与委蛇。 江殊还没说什么,老夫人已经急不可耐的站起来:“还说什么,快扶回去,让府医赶紧去瞧瞧,多给殊儿喝点温水,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苏洛赶紧伸手扶住江殊。 男人很虚弱,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靠在苏洛身上。 苏洛拧眉,这次难道不是装的? 她扶着他缓步超前,在经过平宁郡主身侧时,男人开口,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他说:“母亲,这下你放心了吧?死人,是永远都不会开口的!” 平宁郡主身体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死死的握住刘嬷嬷的手,不让自己软倒下去。 目送两人离开后,老夫人深深看了一眼平宁郡主:“平宁,有些事,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是殊儿的生母,你要对他好一些!” 平宁郡主垂眸,紧紧抿唇,点了点头后艰难开口:“儿媳省的!” 老夫人叹口气:“但愿你是真的明白,我也乏了,你下去吧!” 一回到自己的潇湘院,平宁郡主就气的摔了几个茶盏。 刘嬷嬷在一旁劝:“郡主,您别生气了,咱们还有时间,就算她将张管事踢出去,偌大的纸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管理得来!” 平宁郡主目光愤恨:“她是管不来,但是有江殊,只要他在,你觉得苏洛接手纸坊会是难事吗?” 这是主子之间的恩怨,刘嬷嬷不敢再言语。 就算她是平宁郡主最贴心的人,有些事情她也是不知道的。 平宁郡主深吸了一口气:“你去将我那个上了锁的檀木匣子取出来,我们出去一趟!” 刘嬷嬷一惊:“郡主,那匣子里都是纸坊造纸的秘方,郡主是想……” 平宁郡主冷笑一声:“他们想要坐享其成,还要问问我同不同意!咱们只要将这秘方交给适当的人,我相信不需要我们出手,他们就会帮我们解决掉这个麻烦!” 057 夫君,山楂果好不好吃? 刘嬷嬷有些踟蹰:“可那样的话,咱们以后收回纸坊,也会面临困境!” 平宁郡主瞪了她一眼,显然是怪她多嘴多舌:“那是以后的事,眼下最重要的事,是绝对不能让他们顺利接手纸坊!” 那边平宁郡主正在出诡计,这边苏洛扶着江殊回了听雪楼。 王府医来的很快。 “世子这是寒气入体,一定要注意保暖,我一会开几贴药,热热的喝下去驱寒气,再睡一觉,将养几天就好了,万万不可再受风!” 苏洛一愕:“他这是吹风引起的?” “是!世子体弱,春末的风还是有寒气,我之前便一直叮嘱,务必要注意!” 府医下去后,苏洛嗔了江殊一眼:“你知道自己吹不了风,你怎么一路上还把窗帘子掀开。” 一旁站立的江阳都要翻白眼。 这个少夫人莫不是傻的。 世子为何掀帘子,还不是照顾你,怕你闷着呢。 然而江殊只是略带疲惫的瞟了苏洛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傲娇的小性子。 苏洛帮他拉了拉被角,问道:“现在纸坊算是顺利接手了,今后你是想自己管还是给我管,你要是自己管的话,章喜和章庆兄弟就送给你当账房,他们很厉害,品行也很好!” 江殊微微眯着眼睛,像是一只病态的猫,没有吭声。 苏洛有点急了,绞着双手:“我可是答应了他们,要是他们帮我成事,我就让他们当纸坊账房,你不会让我食言而肥吧!” 男人睁了睁眼睛:“我不耐烦管,你要是喜欢玩,纸坊你就拿去玩,别给我亏空就是!” 苏洛的眼睛顿时眯成一道月牙,狗腿无比的给江殊捶腿:“我夫君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你放心吧,我一定不给你亏本,必定会赚一座金山来养你!” 江殊想到库房里的万两黄金,太阳穴便突突直跳。 青衣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姑爷,你可想清楚了,我跟了小姐这么多年,没见她用正正当当的方式赚过钱,万一到时候给你亏的血本无归,你可不要怪小姐!” 苏洛回头,狠狠的瞪她。 青衣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她也是为了小姐好,提前跟姑爷说好,免得到时候真的亏的啥也没有的时候,姑爷再来怪罪。 江阳推了推青衣:“咱们去小厨房看看,药怎么还没煎好!” 多嘴多嘴的青衣不太情愿的下去了。 啧…… 她是小姐的婢女,居然也要管姑爷的事情了,这突然加了活儿,也没见给双倍工钱啊! 江殊讨厌喝药。 不喜欢一切带苦味的东西。 青衣刚下去,婢女杏儿就端上来一个八宝蜜饯盘,里面摆满各色蜜饯。 苏洛坐在床边,拿着蜜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江阳…… 那是给世子爷送药的,少夫人你怎么就先吃上了。 煎好的药很快就端上来了,苏洛摸了摸,温度正合适。 苏洛推了推假寐的江殊:“夫君,吃药了!” 江殊猛地咳嗽起来,别过头朝着床里:“不喝,太苦!”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苦!干了这碗药,睡一觉起来你还是一条好汉!” 江殊…… 苏洛凑近一点,温热的气息拂过男人的耳畔,好声好气的哄:“喝吧,捏着鼻子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我刚把这蜜饯都尝了一遍,这个蜜枣和蜜山楂口味最好,你喝完吃一个,保管苦味很快就消了!” 江殊不情不愿的把头转过来,就着苏洛的手皱紧一双好看的眉,喝光了那碗药。 苏洛眼疾手快,将一个山楂果塞进江殊的嘴里,然后贼笑一声,飞也似的从房间里逃了出来。 跑到院子后,她对着敞开的大门哈哈大笑:“夫君,山楂果好不好吃?” 房内,江殊一张脸都被酸的拧成一团。 江阳见状忙拿起痰盂:“世子,赶紧吐出来吧!” 世子最厌苦,其次是酸,嗜甜! 这是整个国公府都知道的事。 亏他刚才还暗自感动,觉得夫人端的体贴,竟然亲自尝过蜜饯的味道后再来给世子爷吃。 原来…… 江殊眉头皱着,将满口的酸味重重咽下去后,从床边的琉璃盒里取出一颗松子糖含着,摆摆手:“你下去吧,我睡一会!” 接下来的几天,苏洛都很忙。 要收拢纸坊里的人心。 虽然请走了几条大蛀虫,但平宁郡主的余威犹在,苏洛做起事情来,下面的人都不太配合。苏洛虽然着急,但是也知道,收服人心这件事急不得,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功。 直到连着两日,江殊都亲自来纸坊门口接她回去用晚膳,又“特意”问了问几个不太服气的伙计后,大家对苏洛的态度就变得恭谨很多。 其实坊间一直传闻,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野蛮粗鲁,并不得世子喜爱,指不定哪天就要被休弃。这些个伙计最是油滑,自然看人下碟子。 如今见到世子爷竟然极为宠爱苏洛,也便不敢再怠慢未来的女主人。 章喜更加长袖善舞,苏洛便让他暂代管事一职,主外。 章庆性子谨慎,苏洛便让他管理账房,又让他寻了两个可靠的人来帮忙,主内。 经过约莫半个月的磨合,纸坊的一切都已经步入了正轨。 苏洛不是个喜欢事必躬亲的人,自从确定章家兄弟能完全打理好纸坊后,她便没有日日再过去了。 她爹说的对,可以让别人动手的事情,为什么要自己劳累呢! 重活一次,好好的享受享受生活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嘛。 但这一日太阳才刚露脸,青衣就把她推醒了:“小姐,章喜急匆匆的来找您,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要见到你!我看他急得满头大汗,您还是快点起吧!” 苏洛匆匆梳洗后来到偏厅,章喜一见她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小的该死,小的辜负了少夫人的重托和信任!” 苏洛示意,青衣忙上前将他扶起来,说道:“别动不动就下跪,仔细跪坏了地板!” 章喜…… 苏洛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章喜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回道:“少夫人,咱们的皇商之位,被嘉祥纸坊抢走了,明年大内不会用咱们的纸了!小的万死,小的愧对少夫人!” 058 生存危机 这可不吝于晴天霹雳。 福如纸坊之所以能在越国屹立不倒,很大的倚仗就是皇商身份。 他们每年从皇家赚的钱并不多,但是有了皇商身份,等于是皇家在为福如纸坊的质量做担保,其他的客商自然也会跟着而动。 而且,因为这是皇家认可的纸,各地方的士子文人也自然而然的会跟风购买。 一旦失去这个身份,可绝对不是简单丢掉皇家这一单买卖这么简单,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很长时间,纸坊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难怪章喜会急成这样。 苏洛还算镇定,让青衣给章喜看了座后道:“这事情我们之前不是都定好了,怎么会出了变故,你别着急,慢慢说!” 见苏洛这样,章喜也慢慢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道:“咱们纸坊之前有独门秘方,造出的纸白且吸墨性强,嘉祥纸坊远远不能比,但毕竟这是少夫人接管的头年,谨慎起见,我还是早就让工人们造好纸,精挑细选了最好的!” 苏洛点头:“这个我知道,你给我看过的!” 章喜继续说道:“我也跟少夫人商议了,因为事关重大,因此比照去年,我们降价一成给报的价,确保稳妥!小的昨日午后将东西带过去,采买的公公将东西和报价的签子收了,我打点的银钱,也一并收了!没想到一早从宫内递出消息,说接下来宫中要用嘉祥纸坊的纸,张公公将银钱退回来了,理由是嘉祥纸坊的纸跟咱们一样的,但是价格却低了一成,他实在没办法糊弄过去!” 苏洛一惊,站了起来:“你确定跟咱们的纸一样的吗?” 章喜面色凝重的自袖中抽出两张纸,递到苏洛面前:“少夫人,您看看,这两张纸,孰好孰坏?” 此时日光正盛,苏洛接过后迎着光展了展,细细比对,又用手指摩挲,青衣识趣的将笔墨拿上来,苏洛又用小楷在两张纸上各写了一行字。 待到字迹干透后,她伸出手指捻了捻,又泼了水上去,等了片刻后,她拿起其中一张:“似乎这一张更好,其他方面都差不多,但这张纸要更薄一些!” 章喜脸色难看:“这一张是嘉祥纸坊的纸!” 青衣这些日子跟着苏洛忙里忙外,自然也耳濡目染,此时脸色一片惊愕:“怎么可能,这是咱们的独门秘方啊!” 章喜更是颓然:“今日我来时,特意着人去嘉祥纸坊看了看,这样的纸,他们已经在架上售卖,还能接受预定,价格只有咱们的九成!至于怎么知道的,小的就不知,按理说,那些个工人跟纸坊签的都是生死契,不太可能泄露秘方的。” 苏洛的眉头紧蹙。 事情不太妙啊! 质量稍好,价格还低一成,又得了皇家的认可,这一波操作是要将福如纸坊往绝路上逼啊! 这一招,真是打的人措手不及! 青衣眼珠子转动,突然“啊”了一声:“小姐,该不是平宁……” 苏洛扫了她一眼。 青衣赶紧将剩下的话咽回去,改口道:“是不是她在背后捣乱,她不是一直都不想小姐您顺利接手纸坊吗?” 苏洛轻哼一声:“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付眼前的困境,失去这个身份,一定会造成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咱们要早做应对!章喜,这事是我太疏忽,我没料到她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宁愿将江家卖了,也要把我拉下来!” 章喜看着苏洛,愕然了一下。 他的事儿办砸了,还以为就算能保住小命,少不得也是一顿苛责,更别说保住现在的位置。 但如今看来,少夫人竟然并不责备自己。 他的心内顿时更加歉疚:“少夫人,我实在是愧对……” 苏洛打断他:“与其不断认错,不如好好想想,眼下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办。我相信很快,福如纸坊失去皇商身份的事,就会人尽皆知,纸坊肯定会门可罗雀一段时间,到时候人心浮动,你务必要提前做出应对!各地的客商反应还需要时间,但邺城内的商户想必会很快就知道这件事,你找一找纸坊内的老人,定一个折价的策略,咱们两家的纸,质量差距的并不大,我们也可以在价格上做文章,但是低价销售是最愚蠢的办法,咱们的折价一定是以维护客户的稳定为前提,比如说,今年内购满一百刀,明年就能八成价格购买之类的……” 苏洛不急不慢,娓娓道来,章喜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连青衣也是一脸的震惊。 苏洛不解的问:“你们怎么了?” 青衣抿了抿嘴,道:“小姐,你脑子里怎么装了这么多东西,你以前可是连一个钗子要几个钱都是搞不清楚的!” 苏洛都懒得搭理她,只问章喜:“我说的事情,你可都记住了?” 章喜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小的记住了,马上就回去办!” 苏洛想了想:“我还要你帮我做两件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邺城以北不远,应该有一片青檀林,你想办法去买下来!还有,你去附近农家,将去年秋天已有的今夏即将有的沙田稻草不计成本都收回来,要小心存放!” 章喜有些茫然,但见苏洛神情郑重,还是答道:“稻草的事情好说,这青檀林我却知道是左相家的,如若他们执意不肯卖,恐怕不那么好弄!” 竟是左相家的产业?那的确有些麻烦。 白言夕是只老狐狸,若是动作太大,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注意。 苏洛沉思少顷:“那便这样,你先不要打草惊蛇,在邺城周边寻寻,看是否还有其他的青檀林,无论大小,都要尽数记录下来,我有用!” 章喜不解,但还是应声说会尽快办好。 苏洛见他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柔声抚慰道:“你也别太急,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咱们丢了这皇商之位,未必不是好事!最多只需两个月,我必会把这位置给抢回来,你只要做好我交代你的事情,维护好纸坊,不要让人心浮动就可以!” 章喜双腿一弯,跪下来又磕头:“少夫人如此信任,小的,小的必定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苏洛见他神情还是有些颓然,显然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豪言壮语。 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皇商的身份一旦定下,一年内还会有更改的! 而苏洛又暂时不能告诉他自己的打算和倚仗,他多半便觉得这是苏洛宽厚仁慈。 罢了,只要事情给她办好,现在相信不相信的倒不要紧。 苏洛又叮嘱了几句要章喜务必将自己交代的事情办好,章喜一再保证后,匆匆退了下去。 他刚走不久,杏儿就来回报:“少夫人,左相大人家的三小姐上门拜访,轿子已经在侧门了!” 059 快乐的打脸游戏 苏洛挑了挑眉,之前她还在想,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将那块青檀林买到,后脚白芷就送上门了! 这是老天爷送给她的机会让她宰啊! 苏洛吩咐杏儿:“先将她引去会客厅,我稍后就到!” 苏洛带着青衣重新回到屋内,江小祖宗才刚刚起床。 苏洛敷衍的打了个招呼后坐在铜镜前,吩咐青衣:“快,把我收拾的好看一点!” “小姐你天生丽质,不收拾也很好看的!” 彩虹屁什么的,苏洛还是很喜欢的,她笑眯眯的道:“那就打扮的更好看一点,把最贵的首饰都给找出来,我要全戴在身上!” 青衣懂了! 自家小姐是要去跟白姑娘耀武扬威呢! 这事她喜欢啊,她乐颠颠的给苏洛收拾起来,妆容完毕后,打开梳妆盒,将最昂贵的首饰一股脑的全挂在苏洛的身上。 好家伙,那叫一个珠光宝气。 苏洛跑到床边:“夫君,你看我好看吗?” 江殊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差点被亮瞎,他挡了挡眼睛:“你这身上是要去开铺子吗?” 苏洛撇撇嘴。 好烦恼,她太多好东西了,不知道到底该挑哪一件跟白芷展示才好。 江殊缓缓的坐起来,伸手将苏洛头上的钗子一根根拔下来,然后自枕头下摸出一个造型古朴的木盒,打开后将里面一根羊脂白玉的蝴蝶簪别在苏洛的发间,又取出一对纯净剔透的手镯推入苏洛白皙的手腕上。 窗外日光正盛,男人白的发光的脸看上去分外柔和,是倾城倾城的好颜色。 他的睫毛低垂,黑而浓密,如同扇子,掩住了眼底的情绪:“这是太后娘娘前些年赏的,是她当年的嫁妆,给你撑门面,应该足够了!” 苏洛被美色所迷,直到青衣轻轻踹了他一脚后才欢喜一笑:“谢谢夫君!” 苏洛暗暗想,都放在枕头下,想必是极喜欢的,等到一会炫耀完,要尽快还给他才是! 白芷今日兴冲冲的来,是要来打苏洛脸的。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 一直跟福如纸坊唱对台戏的嘉祥纸坊,是白芷舅舅沈家的产业。 白芷的生母是左相娶的贵妾。看重的倒不是她的样貌才情,而是因为沈家有钱,而想要官场混,又需要钱。 白言夕爱惜羽毛,下属行贿他是绝不会收的。 那需要钱怎么办呢? 沈家给啊! 这是小舅子家的钱,说到底是一家人,自然不是官场行贿了。 而沈家攀上这门亲戚后,都不需要左相开口,哪个衙门不是好言好语的。因此张公公才退了福如纸坊的条子。 若是这嘉祥纸坊没点背景,张公公的心早就偏向江家这一边了。 现在两边都得罪不得,他只能秉公处理,谁家的好,谁家的便宜就用谁家,这样一来,无论哪一方来找麻烦,他都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白芷得知沈家大获全胜的消息后,一刻也等不了,马上就来找苏洛了。 此时,她已经等的一柱香,正有些不耐烦,苏洛来了。 她穿着邺城现今最名贵的月光纱制成的夏装,轻灵飘逸,头上只别一根白玉簪,并无其他首饰,脸上稍稍修饰了一番。 她本就生的美貌,此刻更像是自林间走出的精灵一般,跳跃而灵动。 白芷暗恨。 这女人,就是有一副让人嫉妒的好皮囊。 她笑盈盈的迎上去,打过招呼后,盯着苏洛头上的白玉簪:“苏姐姐最近是怎么了,没有其他好看的首饰了吗?怎么就别了一个白玉簪?” 说着,她扶了扶满头珠翠:“苏姐姐看看,我这头上你喜欢哪一个,我送你!这是沈舅舅今日一早给我在珍宝轩买的,都是夏季最新的款式,每一款都是定量的呢!” 苏洛瞄了一眼,突然明白了江殊之前看自己时的心情,她一脸天真的笑了笑:“妹妹这头,还真像个珠宝铺面呢!” 白芷的笑容一僵,淡笑一声:“这都是沈舅舅的爱重之意,我们做晚辈的也不能拒绝!” 苏洛摸了摸头上的钗子,又晃了晃手上的玉镯:“妹妹觉得,我这钗子和玉镯都不好看?” 从前苏洛爱俏,最受不了别人说她不好看,头上总是插满最时兴的珠钗,身上也环佩叮当,过于繁复的打扮,反而掩盖住了她本真的美。 其实今日这打扮虽然素净,却别有一番滋味,最大限度的衬托了她姣好的容颜。 只是这样的话,白芷是万万不会说出口,她回道:“是不太好看,款式也过时了!” 苏洛四下里打量一眼,拍着胸口:“白妹妹可要慎言,这可是太后赏赐的,是她老人家当年的嫁妆呢!” 白芷一愕,神色便有些不自然,看向苏洛的目光带着几分不确定:“苏姐姐,你连皇宫都没去过,那里得来的太后娘娘的赏赐?” 苏洛就等着她发问呢,笑眯眯的应道:“这是太后赏给夫君的,夫君说送给我,让我戴着玩玩的!” 白芷只觉得一颗心泡在酸水里,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人人都知道,江殊是苏洛从大马路上抢的夫君,本以为两人相处一定是剑拔弩张,殊不知竟然…… 江殊不喜女色,邺城曾有传闻,他是个断袖,可现在,现在…… 白芷越想越恨,拳头捏紧,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凭什么能得到夫君如此的宠爱,而且,就连自己心仪的睿王,也对她念念不忘! 白芷干笑一声:“既然是太后娘娘的嫁妆,那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苏姐姐,我今日上门,是想来跟你道歉的,舅舅家抢了你刚接管的福如纸坊的皇商之位,这件事你知道了吗?” 苏洛点点头。 白芷拿帕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我跟姐姐素来交好,我知道纸坊对姐姐极为重要,今日一早去沈舅舅将这位置还给你,他说皇商的身份是内务府定下的,一旦定下就没办法更改,姐姐,现在世子爷和府内众人知道这件事了吗?会不会怪你?你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很艰难?现在正管着纸坊的三表哥说,如果福如纸坊真的经营困难,他愿意五成的市价,收购你手上所有的纸,有了这笔钱,相信能帮你度过难关的!” 苏洛都要笑了。 五成的市价收购所有的纸,沈家这个算盘打的可真响啊! 060 每次也就半个时辰 这是欺负她刚接手,什么也不懂,以为她现在一定方寸大论,所有让白芷来搞事情呗。 一旦将存纸都处理掉,虽然获得了流动资金,但是未来的处境,就会更加艰难,这是饮鸩止渴的法子。 他们也未免太迫不及待了,自己这还没表示出有什么困难麻烦呢。 多半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小姑娘,现在手上又没有趁手的人可以用,面对这样的情况,肯定慌了 阵脚! 苏洛很恶心白芷的那副嘴脸,前世她加在自己身上的苦难,此刻只要一回想,还让她的身体隐隐作痛,但她得忍。 现在若是表现的跟从前太不一样,必然会引起她的警惕,可能会坏了大事。 不急! 她有的是时间,让她如前世的自己一般,一样一样的失去所重视的全部东西。 苏洛收敛心神,将小厨房送上来的冰镇乳酪端起来喝了一口后,满不在乎的说道:“夫君应该不会怪我吧!他说这纸坊是拿来给我玩的,只要我高兴就好!反正我夫君也不差这几个钱!” 这与白芷预想中的答案可不一样。 她不敢相信,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洛,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找出破绽,然而她失望了。 苏洛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在撒谎。 怎么可能,偌大的纸坊,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居然就扔给她玩,一定是她在打肿脸充胖子吧! 白芷压下心头重重疑虑,堆着一脸假笑,亲昵的握住苏洛的手:“苏姐姐,世子殿下对你可真好,真是羡煞我了,那世子殿下不在乎,老夫人和平宁郡主呢,难道她们也不管姐姐吗?我听说这福如纸坊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呢,想必老夫人应该还是很重视的,姐姐这次犯下这么大的错处,可怎生是好啊?” 苏洛强忍着恶心,任她牵着自己的手,脸上也爬上几分愁容:“这倒是,说起来,祖母也是很重视这个纸坊的,当初交给我的时候,还说要我好好管理来着!” 白芷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就对了! 苏洛才刚接手,一个月都不到,就把皇商的身份给丢了,自此以后,纸坊的生意一定会每况日下,她在国公府的处境也会越发艰难。 到那时,看她还怎么得瑟的起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怀远侯再宠爱女儿,也断没有插足国公府后宅争端的道理。 苏洛啊苏洛,从今天开始,你的好日子就会越来越少了。 白芷心内得意,面上却是一片担忧之色,紧握着苏洛的手:“苏姐姐,你可要做好准备,以后你的日子恐怕会不太好过,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国公府敢欺负姐姐,您可以跟侯爷说,侯爷这么宠爱你,一定会为你撑腰的!” 真不愧是心机婊! 苏洛都要为她鼓掌了。 要是前世的自己,肯定会对白芷的话感恩戴德,觉得她这么关心自己,一切都为自己着想。 但现在她却是很明白,白芷这是在给自己下套呢! 如果她真的受了委屈跑回娘家哭诉,以怀远侯的性子,的确会闹的鸡犬不宁,但这对自己有好处吗?只能挣来一时的安宁。 反而会因此,而失了老夫人的怜惜。试问谁愿意亲家三天两头的来自己家里闹,弄得人尽皆知的。 何况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苏洛自己有错。 无论如何,皇商的身份都是在她手上丢掉的呀! 若她真的回娘家哭诉,那她以后在国公府的日子,必定会越过越艰难。 苏洛用力回握白芷的手,面上一片感动神色:“还是白姐姐为我着想。” 白芷不能破坏这姐妹情深的戏码,只能忍着苏洛太过用力引起的痛,面色有些不自然:“咱们姐妹,客气什么!” 这个女人,还是跟从前一样的愚蠢。 看来上次认字事件,真的是个巧合。 白芷正暗暗得意,听到苏洛又开口道:“不过我暂时应该不用回娘家搬救兵,因为夫君说了,无论我管不管的好,他都会帮我顶着,这些罪责落不到我头上!夫君说我年纪小,犯点错误也正常,他身体不好,我愿意嫁给他,他已经很感激我,以后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包容我的……” 反正江殊也不在,先吹吹牛再说,反正白芷不可能去找江殊对峙,气一气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 我在娘家被宠。 我到夫家来依旧被宠。 你能把我怎么样。 而且,苏洛还知道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原本白芷是对江殊有意的,但左相不许,加之江殊身体不好,她担心守活寡,才变心投入卫璟的怀抱。 果然,白芷听得苏洛滔滔不绝,脸色的神色变幻,红红绿绿的像是要开染缸。 她眼睛冒火,双眼干涩,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太相信的问道:“世子殿下真的那么说?” 青衣佩服自家小姐臭不要脸信口开河,但这种时候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赶紧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啊,世子殿下对我们小姐好的不得了,就算我们小姐要天上的星星,世子殿下也会摘下来给他的!“ 白芷绞紧帕子,觉得胸口憋闷,呼吸困难。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仔细打探过,江殊性子清冷,对女人不感兴趣,院子里连个通房都没有,怎么会对苏洛这么好?还有人说,他根本就不能行人事…… 不能行人事! 白芷眸光一亮,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觉得亏欠苏洛,因此格外纵容她。 白芷自认为找到了正确答案,她叹了口气,重新握住苏洛的手,压低声音问:“姐姐,你跟世子殿下圆房了吗?我听说殿下身体不好,我倒是认识几个不错的大夫,要不要介绍给你?” 苏洛神色诡异的看了白芷一眼,红着脸道:“殿下身体是不太好,每次也就能撑半个时辰吧,这种话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白芷嘴角抽搐,她是不是听错了? 能撑半个时辰? 就江殊那副病怏怏的身体,难道不是唤不醒,起不来吗? 苏洛看到白芷绷不住的表情,心内分外满意。 还想来看我笑话,我今天非堵死你不可,因此她慢条斯理的开口:“说起来,夫君如今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前段日子御医还来诊断过,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其实身体弱也有体弱的好处,至少体弱,他就没有妾室通房是不是?” 白芷的脑子嗡嗡直响。 没有性命之忧了? 没有妾室通房?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啊? 正又恨又悔间,一阵低咳之声远远的传入耳中。 061 当面就敢调情 透过小花厅敞开的门,白芷看见江殊正带着江阳往外走。 春末的阳光极盛,男人穿着月白色交领长袍,葱白如玉的手捂着胸口,低低的咳嗽几声。阳光自树影的间隙中打落,行走间在他的身上跳跃。 他的身子挺拔又飘逸,就像是不小心误入人间的仙人,毫无烟火的气息。 白芷暗暗咬牙! 上一次在怀远侯府,一定是顾及怀远侯的面子,加上不喜云柔公主纠缠,才会对苏洛照顾有加。 这样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上苏洛这样的蠢货。 白芷想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她站起来,小跑着到了门外,拦在江殊的面前,行了个礼:“世子殿下!” 江殊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安步当车跟上来的苏洛,漠然反问:“有事?” 苏洛的脸色尴尬。 毕竟刚才拉着江殊这张虎皮唱大戏,现在感觉自己要被戳穿了! 不要慌! 无非就是丢下脸,她命都丢过,还怕丢脸吗? 这么一想,苏洛就镇定,臭不要脸的上前,不顾江殊的抗拒一把挽住他的手,甜腻腻的叫:“夫君!” 白芷扬起一张妆容精致的脸,满是关切的说:“殿下,您可千万不要怪苏姐姐,福如纸坊丢了皇商的位置,以后恐怕生意要一落千丈,苏姐姐虽然说做不做皇商都不要紧,反正世子殿下有的是钱亏。但我想这事情还是挺重要的,世子殿下您可千万别责怪,姐姐天性烂漫,这种经商的事情,可能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学习!” 瞧瞧,这姑娘挑拨离间的功夫当真是一流的。 偏偏这些话,苏洛刚才还说过,这就有点尴尬了。 苏洛握紧江殊的胳膊,生怕他马上气的拂袖而去,她带着讨好的笑容,手指在江殊手心里打着圈,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 别拆穿我! 江殊看着她,好半天没说话。 白芷的情绪却是高昂起来,继续进谗言:“不过也许是我多想,苏姐姐说,殿下说能娶到她是三生有幸,无论她做什么,你都会包容,想必世子殿下也不会怪罪姐姐的,对吧?” 她眨巴眨巴眼睛,满脸希冀! 生气啊! 发怒吧! 拿出你反复无常的脾气来,给苏洛这个小贱人吃点苦头,看她以后还敢乱说。 江殊深深的看了苏洛一眼,似笑非笑的:“三生有幸?” 苏洛堆砌一脸假笑:“其实我能嫁给夫君,是十生有幸呢!” 江殊收回目光看向白芷,眼神里没有什么温度:“既然你知道我不会怪罪她,你还来拦着我做什么?” 白芷一愣,一脸的震惊。 江殊没管她,伸手爱怜的摸了摸苏洛的脸颊:“不过是丢了个皇商而已,怎么吓得把白小姐都叫过来了?我早说过,那纸坊给你玩的,只要你开心就好,亏了也就亏了,没多大的事!” 苏洛给了他一个你真棒的眼神,扭捏道:“那祖母和母亲那边……” “有我在,我都会帮你搞定的,你别怕!“ 苏洛展颜一笑,甜甜道:“夫君,你真好!” 说着,就得寸进尺要将头也靠上去,却被男人不动声色的避开。 白芷都快气晕了!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被这秀恩爱给闪瞎的! 她很想大声质问江殊,世子殿下你是不是眼瞎啊,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啊! 但她强行忍住,正绞尽脑汁想要再给苏洛添堵的时候,江殊一个淡淡的眼风扫过来:“白小姐还有事吗?若是无事,我倒是有事情要跟洛洛商量一下!” 这就是在赶客了。 白芷其实也存了心思,今日说不定能见到江殊一面,因此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门的,想不到从头到尾,江殊连一个多余的眼风都没有给。 他的眼里心里,全是苏洛那个蠢女人! 白芷恨! 却只能压着心内翻涌的怒意,行了个礼:“我本就是担心苏姐姐,现下苏姐姐无事,我也该回府了!” 说着,一甩帕子就往外走。 等她走到门口,苏洛倒是想起还有个事情没说,她踮脚附在江殊耳边说了几句,男人皱眉,显然极其不情愿。 苏洛又摇了摇他的胳膊:“夫君,你就帮我这一次嘛!” 江殊被她晃的头晕,开口叫住白芷:“白小姐,请留步!” 白芷脚步一顿,做了个深呼吸后转头,脸上是得体的微笑:“世子殿下还有事?” 江殊冲苏洛道:“你帮我去取个披风来!” 苏洛应了一声,转身乖乖离开。 白芷心内暗喜,苏洛那个傻女人不懂,江殊这明显是要支开她,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自己说啊! 她一颗心小鹿乱撞,脸上飞上一朵红晕。 江殊温声开口:“白姑娘,我听说贵府在城东有一片青檀林!” 白芷茫然。 “烦你去转告你父亲,我想买下那片青檀林,价格好说!” “敢问世子要那林子干嘛?” “驯养几只麋鹿!”江殊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盯着白芷:“白姑娘,能否帮我这个忙?等鹿训好了,我请白姑娘一道去观赏!” 白芷的耳根红了,紧跟着,整张脸都晕红一片。 他这话里的意思…… 白芷大着胆子,迎视男人如星光一般璀璨的眸子,只觉得那双眼睛像是两个黑洞,要将她全部的理智都吸食进去。 她不由自主的就回答道:“世子殿下放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江殊点点头:“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白芷还要再说两句,远远的看到苏洛已经取了披风回来了。 她觉得自己有一种偷情一般隐秘而难以言喻的快感,此时也不愿意被苏洛发现端倪,冲江殊福身行个礼,声音又甜又腻:“那我便先回去了,下回,一定为世子殿下带来好消息!” 说完,她便转身匆匆离开。 苏洛将披风搭在江殊肩上,挑了挑眉毛:“你搞定了!” 江殊一脸嫌弃:“下次这样的事情,你自己处理,不要再找我,这女人一身的味儿,闻的我头晕!” 小祖宗又开始傲娇了。 苏洛开始顺毛模式:“主要是夫君神通广大,夫君的颜走遍天下无敌手,夫君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事,我何必要累死累活呢!嘿嘿嘿……” 江殊瞪了她一眼,道:“皇商的身份,怎么弄丢的?” 苏洛头皮一紧,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062 谈个交易啊 苏洛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明明他们站在灿灿的日光下,但是苏洛还是感觉到了身边人冰冷的气场,就像是身边站着个冰窖,还在朝着她呼呼的吹冷气。 冷就算了,还有那可怕压迫感,让苏洛头皮发麻。 他生气了! 刚才他在白芷面前那么维护自己,苏洛还以为他并不生气的! 苏洛紧张的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开口:“这事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会这样,你放心,我会弥补的!” 她轻轻的牵住男人的衣袖,稍稍用力晃了晃:“夫君,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会把丢失的钱财补上来,我有很多钱的,你知道的呀!” 现在这男人就是自己的靠山,暂时得好好哄着。 苏洛自认为动作幅度已经很小,但男人还是猛地转头看向她。 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苏洛惊得后退两步,这男人的手下功夫她是见过的,万一他一怒之下,扭断自己的脖子怎么办。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惊恐,江殊的眸子微微一缩,眼神里的黑暗褪去,那股漫不经心的疏离感再度回来。 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男人拉了拉肩上的披风,低低咳嗽几声后淡淡道:“我生气,不是因为你!你做了你该做的事。” 苏洛看着他的情绪的确恢复了正常,一颗吊在半空的心才缓缓归位。 她斟酌着开口:“你是因为母亲……” “这件事我会让江阳好好查一查!”男人打断她的话:“接下来,纸坊可能会面临一系列的困境,我会接手处理,我不要担心,我都会处理好的!” 这是祖父留给他的产业,无论那个幕后黑手是谁,他都不会让她的阴谋得逞。 这是准备将纸坊要过去自己管理了? 放手也许是更好的选择,但是苏洛不愿意一有困难就找别人。 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最后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 因此她深吸了一口气后,眸光坚定的开口:“世子,我觉得我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暂时不需要你的帮助!” 江殊垂眸,有些不确定:“你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吗?” 苏洛点头:“我知道,在别人看来,这是天大的麻烦,但是我却从中看到了别样的机遇,我有把握在两个月内,能将皇商身份重新拿回来,而且,让嘉祥纸坊从此再也翻不了身!” 江殊轻笑一声:“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青衣伸手去拽苏洛的衣袖。 苏洛重重点头:“我知道!如果两个月内,我没有重新拿回皇商的身份,我愿意自己补上这段时间,纸坊的全部亏空!” 这话一出,江阳和青衣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江殊的眸光也闪了闪,多了凝重,他缓缓开口:“若是你办成了呢?” “若是我能拿回皇商身份,并且打垮嘉祥纸坊,那我希望世子殿下,能给我纸坊一成的股!” 苏洛心内默想,一成不算太过分,男人应该会答应吧! 江殊轻笑一声,嘴角扬成愉悦的弧度。 他极少有这样的笑容,便是百花盛开也不及他此刻的风姿,他薄唇轻启:“一成可不行!” 苏洛正想说,那半成也行啊! 听得男人又说:“你若真的能办成,我给你三成的股!” 青衣和江阳面面相觑。 这夫妻两个玩的挺大啊! 江阳吞了下口水,小心规劝:“世子殿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纸坊是咱们国公府传承了百年的产业啊!” 江殊却没理他,转身朝外走。 他没有回身,却伸出右手比了个三的手势,语调是难得的轻快:“三成,苏洛,你可别让我失望!” 苏洛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嘴角也扬起微笑。 青衣却是急得团团转:“小姐,你是疯了吗?你钱多了烧得慌啊,咱们现在是完全的劣势,怎么扭转局面啊,你从姑爷那赚的两万两银子,赔进去不知道够不够,不会一万两金子也要赔进去吧!啊,那我的嫁妆……” 苏洛…… 这丫头的思维真是发散,居然开始担心起嫁妆了。 苏洛没个好气:“说的好像我会给你准备嫁妆一样!” 青衣一愣,结结巴巴的:“那,难道你,你不给我准备啊?” 苏洛嗤了一声:“说的好像你嫁的出去一样!” 青衣耷拉着脑袋,一脸颓丧:“小姐,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苏洛舒口气,话题跑偏了,青衣总算不念叨自己。 时间紧迫,她必须马上行动起来了。 她会在江殊面前发下宏愿,当然不是信口开河。 其实前世没有自己的干预,福如纸坊仍然是皇商身份,但四月间,波斯的使团来越国,却给纸坊带来了一个巨大的灾难。 福如纸坊的纸在宫宴上,在波斯使臣面前丢尽了面子。 差点都动摇了国公府的地位。 后来是江殊长袖善舞,花了巨大的金钱和精力以及长达一年多的时间,才消弭掉这一场灾祸的影响。 苏洛因为早知道这个变故,想着皇商之位拿下后,便要赶紧着手想对方。 可没想嘉祥纸坊偷了自己这边的配方,又稍加改善后抢走了这个位置。 这就是他们自己要去送死,别怪苏洛到时候收割的时候手下无情。 苏洛收回自己的思绪,吩咐青衣:“为稳妥见,你回侯府一趟,让我爹出面,将邺城方圆百里内的青檀木林子都买下来,不计成本,就说侯府要给我修一栋请檀木的阁楼!” “另外,你再帮我去打探一下,波斯使臣还有多久到邺城!” 她记得就是这段时间,但具体的日期却不知道,得知道具体时间,才能早做应对! “还有,你去库房取五百两金子,全部换成银子交给章庆,让他提前把接下来三个月的月银结算给工人,确保他们不会闹事!不过,务必要他们都签下契约,若是这期间逃跑了,是要吃牢饭的。” 青衣有些发愁:“别的倒是没问题,就是这波斯使臣的事,我搞不定!” 苏洛猛地一瞪眼睛:“你打听不到,不会去找江阳吗?他还未娶妻呢!” 青衣撇嘴:“他成天板着脸,跟我欠他银子一样,我才不喜欢呢!” 板着脸的江阳此时正好站在门口,目光与青衣空中对接了一下。 两人均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谁也看不上谁! 江殊去了潇湘院。 刚到门口,就遇到匆匆要出门的平宁郡主。 江殊嗤笑,叫了声:“母亲,你这么急不可耐的,是想去看洛洛的笑话吗?” 063 怀远侯是个大傻子 平宁郡主微微一怔,她的确是要去找苏洛麻烦的。 江殊眉目清冷,目光寒凉:“母亲,那一日,看来我应该削断的不止是你的发簪!你当真以为有些事做的无迹可寻吗?” 平宁郡主抿唇,眸里燃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殊一步步往前,朝着她逼近。 平宁郡主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往后退。 但江殊动作很快,转瞬就已近在眼前。 他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眼睛:“母亲,我敬你身份,一退再退,望你也有自知之明!若是你在这三个月内,还是小动作不断,我保证,我会将这件事的真相告诉所有人,包括祖母和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 他将父亲两个字咬得很重,平宁郡主色变,呐呐说不出话。 江殊却是退后几步,行了个礼:“望母亲谨记!” 说着,他便低咳着离开。 平宁郡主浑身发抖,指着江殊离开的背影:“你看看,你看看,他如今还有点做儿子的样子吗?” 刘嬷嬷垂着头,小心的道:“那咱们还去不去?” 平宁郡主一甩帕子:“去什么去!反正丢了皇商的位置,这三个月,她的账目也定然是亏空的,迟早我要收回来,节外生枝做什么!” 没过两日,邺城的街头小巷便流传出一个消息:去年新来的怀远侯是个傻子,大家快去侯府捡钱吧! 苏青如丧考妣的收下一张地契,抽出一张银票递到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手上:“拿去吧,都拿去吧!” 那人感恩戴德,连连磕头:“多谢菩萨,多谢菩萨!” 苏青哭丧着脸:“别,别,我就是一尊泥菩萨,没钱上金漆的那种!” 那老实巴交的汉子听不懂,一边道谢,一边拿着钱美滋滋的走了。 外面传言果然不假,这侯府就是人傻钱多,一亩青檀树林,竟然能卖五两银子。要知道,一亩不错的田,也就能卖这个价。 这青檀木是有些药用价值,但实在价值有限,一棵树便够医馆用上个一年半载。长得歪歪扭扭的,拿来当房梁也不成,倒是可以打家具的,不过邺城人有钱人家都喜欢用乌木,穷人家都用杉木,普通人家用更常见耐用的栗木等,这青檀木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每年就弄点枯枝烧柴。 农家汉子走后,下了朝的苏唐踱着方步走进来:“今日怎么样?” 苏青垂着眉眼:“今日又买到了一百亩,花去了五百两银子!” 苏唐皱着眉,神色忧虑。 苏青见状,以为父亲是在心疼钱,马上说道:“爹,咱们都买了上千亩了,我看差不多了!” 苏唐像是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拧着两道浓眉:“洛儿的吩咐是越多越好,这才一千亩,也不知道够不够,她修个多大的阁楼呢,这青檀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她怎么就看中这个!” 苏青怒了:“既然如此,爹你还不阻止她,妹妹这是在烧钱啊!” 苏唐一瞪铜铃大的眼睛:“洛儿出嫁后,还从来没跟咱们提过什么要求,只要她高兴,我管它是青檀还是紫檀!” 苏青…… 他这个妹妹,出嫁还不到一个月啊! 苏青拽着苏唐的衣袖,可怜巴巴:“爹,你老实告诉我,家里到底还有没有钱给我娶媳妇!” 苏唐甩开袖子:“男子汉大丈夫,娶媳妇还要靠爹娘,你丢不丢人!” 说着,他便迈着方步又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苏青的错觉,总觉得他爹走的速度极快,跟逃一样。 左相府内。 白芷的婢女红苕最是机灵,此时一边帮白芷梳头一边道:“小姐,我看世子爷要咱们家那青檀木林子,该不会是给苏洛盖什么阁楼吧,最近怀远侯府高价收购青檀林,邺城的人都说,他们是人傻钱多呢!” 白芷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轻轻一笑:“也许是你想岔了呢?” 红苕梳头的动作一顿,疑惑问道:“小姐这是何意?” 白芷看着镜中明眸皓齿的自己:“也许是苏洛不知从哪里知道,世子殿下想要一个青檀木的林子来驯养麋鹿,所以才想方设法搜寻,放眼整个邺城,还有哪里的林子有我家的大,有我家距离内城近?怀远侯府收到的那些,都是七零八落的,我家可是一整片足足三百亩!” 红苕取出昨日新买的簪子给白芷插上:“小姐昨日已经找老爷要到地契了,是准备卖给怀远侯府还是世子殿下呢!” 白芷想到男人垂眸,温声说到时候我带你看麋鹿时的那一幕,心头一热。将那装地契的盒子取出来,目光灼灼:“当然是给世子殿下!” 十天的时间,邺城周边的青檀树林都全部归入了怀远侯府。 而苏洛的大名,也传遍了邺城的大街小巷。 这一日苏洛去纸坊,路上恰好碰到了李斯思和白芷。 互相见礼后,白芷笑的一脸温和无害:“苏姐姐,您要建阁楼的青檀木可都够了,要是不够,我家在雁城也有几片林子呢,就是远了些!” 李斯思也笑,语调带着讥讽:“就是,苏姐姐,我家在络城也有的!” 苏洛佯装听不懂她们话里的意思,笑道:“那就太好了,多多益善,你们都准备好,我回头就让婢女去你们府上取地契,外地的话,只能卖四两银子一亩,两位姐姐不要嫌低价才好!” 李斯思和白芷都惊呆了。 这苏洛一定是疯了。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苏洛急着去纸坊,就先走了。 李斯思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你觉不觉得,她越来越蠢了,我听说世子殿下对她极其宠爱,果然男人都是看脸的吗?” 白芷轻笑一声:“谁说不是呢,不过,空有皮囊,男人的宠爱都是浮云,哪天说没就没了,可笑她还洋洋得意呢!咱们回去准备地契吧,四两银子一亩,这买卖不亏!” 李斯思捂嘴吃吃笑:“就是,这样的傻子,多少年才能碰上一回的!” 青衣撅着嘴,满脸不高兴:“小姐,她们一定在背后笑话你!” 苏洛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事,要不了两个月,她们就能当着我的面哭,你信不信?” 青衣暗戳戳的摇摇头。 别的她不敢确定,小姐吹牛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苏洛一路往前,人还未到,就听到纸坊门口,一片喧哗争吵之声。 064 我等着你到时候来求我 “我要退定金,怎么就不能退了,你们纸坊的纸比不过人家嘉祥纸坊的,技不如人,就该认输!” “就是,现在人家得了皇商之位,文人士子们都说要嘉祥纸坊的货,我们拿了你们的纸也卖不出去,你别害我们!” 小伙计阿四气不过,梗着脖子:“定金不退,这是行业规矩,我们少夫人宽仁,已经让你们拿走跟定金等价的纸,你们怎么还得寸进尺!” “退我们定金!” “退定金!” …… 章喜被这边动静惊动,热汗淋漓的跑出来,后被全是湿的,他语气平和:“各位,我们纸坊马上就要推出新……” “章管事……”苏洛见他要说出不该说的话,赶紧出声。 章喜抬头一看,剩下的话就没说完。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她就是老板娘,咱们找她!” 那些客商通通围了上来,人人一副逼迫之态。 青衣紧张的挡在苏洛面前,手上抓了一把南疆的“迷眼”粉。 苏洛很镇定,示意她不必慌张。 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扬高声音问:“你们的定金我马上就会退给你们!” 这话一出,安抚效果很明显。 但那不怀好意的闹事之人还在叫嚣:“大家别信她,她肯定是在骗我们!” 苏洛冷笑一声,从身后马车上抱起一个箱子打开。 灿灿的金光,顿时灼到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一小箱子金子,少说也有三百两。 “我有的是钱,说会退,就会退!你们不要被某些小人当了枪使,你们又不是第一批要退定金的人,既然我退了其他人的,也就会退你们的!” 金子的魅力是巨大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章喜暗暗擦把冷汗,忙叫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去护住少夫人。 少夫人真是…… 这么多金子当街展示,就不怕有心之人惦记上! 其实这就是苏洛要的效果,她要告诉所有人,福如纸坊有的是钱,一时半会倒闭不了,这样的话,客商们也会衡量一二。 苏洛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不急不缓的开口:“本来,按行规,这定金我们可以不退,你们就算是闹到京兆尹,我们纸坊也不怕!但我们开门做生意,除了钱还讲点情意,你们中有不少是多年的老客户,我不能这么不仁义。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天这定金退给你们可以,从此后,我们就钱货两清,你们从我福如纸坊的名单上除名,往后我们纸坊重获皇商之位,或是有其他的新产品,都一概不会卖给你们,现在,你们还要退定金的,纸坊内请,若是不退的,一百两的定金,我们纸坊会计您两百两!” 她这一席话掷地有声,客商们面面相觑,有些人已经有了踟蹰之色。 他们本就是被人鼓动,被苏洛这么一说,就摇摆不定。 那几个闹事的不甘心:“别听她说的好听,嘉祥纸坊的纸比他家强多了,就算是再便宜,卖不出去也是白搭。” “就是,卖不出去就会被虫蛀!” …… 这么一说,有不少人就跟着那闹事的往纸坊店铺内走。 但也有一部分人犹豫不决。 王老板和李老板正在咬耳朵。 “咱们的定金,去不去退啊?” 李老板沉吟:“算了,也就一百两银子,福如纸坊是国公府的产业,指不定哪天又发达了呢,咱们也别把事情做的太死!” “说的也是,大不了暂时不拿货就是。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两人商量完毕,周围的人若有所思。 李老板堆着笑,远远的跟苏洛做了个揖,走了。 有人开头,其他不少摇摆的人也跟着离开,决定再观望看看。 当然,更多的还是去店内退定金了。 都说少夫人是人傻钱多,果然不假,不成想这定金居然真的还能退到,每个人心里都美滋滋的,完全没想过,日后他们哭的时候有多惨。 “少夫人真是好手段!” 苏洛微微皱眉,正准备进纸坊,一道男声响起。 她转头,看到一张中正平和,浓眉大眼的脸。 那人见苏洛有些茫然,自我介绍道:“我是嘉祥纸坊的沈丛!” 原来是白芷的表哥,嘉祥纸坊的少东家。 多年来,福如纸坊稳坐皇商之位,嘉祥纸坊却还能旗鼓相当的生存下来,可见这沈家的确是有手段,章喜也说过,这沈丛十四岁开始当少掌柜,如今已有十年,端的是经营有方。 苏洛微微一笑,语调讥讽:“比不得少东家的手段,这造纸的秘方说来就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少夫人与其讥讽我,不如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都不看好,难道少夫人自己就没有责任?” 苏洛眸光沉沉,不可否认,这件事上,的确是自己疏忽。 青衣气的双目瞪圆,看样子想上去打他一顿。 苏洛几个呼吸间,已经心平气和:“少东家说的是,往后我必定不会再让小人有机可乘!” 沈丛眸中露出意外之色,开口说起此次守株待兔的真正目的:“少夫人,我们嘉祥纸坊愿意出五成的价钱,收购你们现在所有的存货,想必您现在库房里积压了不少卖不出去,我们愿意全收!五成,是很公道的价格了!” 这是饮鸩止渴的法子,但也可以止渴。 沈丛觉得若换成自己,会理智的接受这个提议。 虽然都传闻她有钱,但一直用自己的嫁妆来贴夫家的铺子,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然而苏洛只是轻轻一笑,带着了然:“少东家最近是不是订单接到手软?本以为闹了这么一出,我们福如纸坊肯定留不住工人,你可以高价挖走,想不到我提前发了月银,签好契约,那些人走不了!少东家,你们工人如今日夜加班加点,可还撑得住?” 沈丛脸色急变。 因为苏洛全说中了。 他给了工人双倍月银,但饶是如此,如今的产量依然是跟不上。 苏洛笑的妖娆,带着得意,完全不像是一个失败者:“少东家,别急,很快你就不用赶工了,到时候,你给我们安排的这些戏码,恐怕你自己都要好好尝一遍,你可要做好准备!” 她目光灼灼,直勾勾盯着沈丛:“少东家,我等着你到时候来求我!” 065 不知廉耻的前任 说完,苏洛便不再流连,抬脚往纸坊内走。 沈丛看着她修长的背影,愣愣出神。 侍从沈五很是愤愤:“少爷,您瞧瞧她那张狂样,哪有个女人的样子啊!” 沈丛收回视线,沉吟道:“别妄议,近些日子多留意他们的动静,不要掉以轻心!” 沈五应了。 酒楼之上,刚才纸坊门口的一幕全部落入了有心人手中。 卫璟目露深思,喃喃自语:“竟然不慌不乱,还能反过来出言威胁!” 旁边的一个女子不以为然:“多半是呈口舌之快吧!” 卫璟稍稍不悦的看了她一眼,那女人瑟缩一下脖子,小声道:“奴婢妄言!” 卫璟这才转开视线,反复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说:“若是你遇到这样的局面,你扪心自问,能做到她如此镇定自若吗?她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之前荒废的脑子,被她捡回来了吗?” 女子垂头,敛去眸子里的不赞同,没有应声。 苏洛进了纸坊后,章喜便引着苏洛往后院走,退定金的事情,自有章庆去做。苏洛急急问:“我之前要你做的东西,可做出样品来了?” 一提到这个,章喜就满脸喜色:“已经做出来了,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了,少夫人,您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一旦我们将这个推上市面,一定能扭转现在的劣势。”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后院。 章庆谨慎的左右观望,确定无人后才从一个上锁的箱子里将一沓纸拿了出来。 苏洛迎着光照了照,又用水墨等一一验过,方点点头:“已经做的很好,但还可以做的再薄一点,再白一些,树皮多浆洗几遍!” 章喜搓着手,兴奋又不解:“刚才沈丛实在是欺人太甚,少夫人为何不让我说出来,只要将这纸拿出来,还怕那些客商会退定金吗?” 苏洛手指无意识的在洁白如云的纸上摩挲,浅声道:“我们要一鸣惊人!这些我自有安排,很快我们就能打翻身仗,不要太着急,这段时间,你安排可靠的人,昼夜不停的开始生产起来,记住,除了你之外,不要让任何人接触到全部的工序。之前方子被卖,这一次咱们不得不防!” 章喜收敛神色:“小的明白!” 苏洛从纸坊里出来,已到了午膳时间。 她也懒得回府,带着青衣去德满楼吃饭,却被告知客满。 青衣不解:“今日怎生这么热闹!” 那小厮见她们衣着精致,知道是得罪不起的贵人,不顾手上事忙,还是含笑解释:“听说波斯使团稍后就要入城,大家都等着看热闹呢!” 苏洛嘴角微弯,她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青衣一双眼睛发光,看热闹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可惜,别说二楼的包厢,就是一楼的大堂,今日也是满满当当的人,一个能插进人的孔儿也没有了。 青衣难掩失望:“小姐,要不咱们去别家再看看!” 苏洛正要说话,楼上传来一道男声,即便是在吵吵嚷嚷的大厅,依旧掩不住那道声音:“世子夫人,不若与我们一起?” 苏洛后牙槽咬得紧紧,抬头仰视那站在楼梯上的男人。 他依旧如此丰神俊朗,璀璨夺目,目光温和中带着得体的关切。 人前,他从来都是如此,找不出任何的差错! 他的笑容温和无害,目光澄澈,就像是那一晚巷子里的剑拔弩张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洛收回视线,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不了,多有不便!” 她讨厌这样仰望的姿态,这总是让她想起前世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愚蠢。 卫璟往下几步,很快就到了苏洛面前:“世子夫人不必如此拘束,白姑娘,李姑娘也在,大家都相熟,相信世子不是这般心胸狭隘之人!” 越国民风比较开放,男女之间只要不是私下里独自会面,大家一般不会横加指责。 卫璟说完,楼梯上又多了一道粉色身影,白芷语调轻快:“苏姐姐,快上来啊,使团马上就要过来了!苏姐姐莫不是嫁了世子后,就瞧不上我们,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玩了?” 她说话用的是玩笑的口气,但此刻三人之间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得满楼不少的客人,很多视线都在三人之间逡巡,各种议论之声纷纷而起。 若是苏洛不上去,可能就真的坐实了瞧不上他们的嫌疑了! 青衣嘟囔道:“这个白小姐,真是一肚子坏水!” 卫璟再进一步,与苏洛只有寸臂之遥,他压低声音:“洛洛,你别生我气了,上次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就不能……” “不能!”苏洛忍不住抬头,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退后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卫璟目光沉了沉,看样子是想伸手去拉苏洛。 就在这时,一阵低咳之声传来。 苏洛猛地抬头,见江殊眉目清淡的站在楼梯之上。 卫璟的动作一顿,苏洛倒是喜上眉梢,甜甜叫了一声:“夫君……” 江殊点点头,微微蹙眉:“怎么来的这么迟,还不快上来,饭菜都要凉了!” 苏洛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去了一趟纸坊,耽搁了些时间,夫君怎么不先吃,饿坏夫君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咚咚咚上楼,一派恋爱中的小女人不管不顾的态势。 卫璟的拳头捏的嘎嘎直响。 江殊伸手,摸了摸苏洛的头:“还好,难得跟你出来吃个饭,必定要等你一起的!” 然后,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江殊牵起苏洛的手,往二楼尽头的包厢里走过去了。 “我刚才没看错吧?齐国公世子真的牵着夫人的手?” “不是说他不喜欢女人吗?” “他那夫人,也不想传闻中那么蠢笨,长得挺好的,两人样貌上倒是登对!” …… 卫璟每一根头发丝都燃着怒火。 这个该死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拿自己当回事,他现在恨不能用鞭子死死抽她一顿,抽的她乖乖的听话。 “睿王殿下!”白芷温柔的唤了他一声。 卫璟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翩翩如玉的笑容,丝毫看不出之前内心的波涌:“我就来!” 江殊被苏洛牵着一直到了走廊尽头的包厢,刚一推开门,一阵戏谑的口哨声就传了进来。 066 快擦擦口水 李耽摇着一把玉面折扇,一双桃花眼将苏洛上上下下打量一圈,笑眯眯的道:“咱们嫂子来了!” 江殊睨了他一眼,李耽便收了那调戏小姑娘的口气,但一双眼睛还是止不住的往苏洛身上瞧。 朱飚大大咧咧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给人感觉有点憨:“嫂子,以后你少搭理睿王,他不是个好东西!” 苏洛…… 人家好歹也是皇子,你说话也不怕闪着腰。 不过,好像很多人都知道卫璟其实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怎么自己前世就是瞎了眼呢?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要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苏洛收回心神,展颜一笑:“是他跟个狗皮膏药一样,就他长得那样,哪里有我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夫君好!” 突然被喂了一把狗粮的李耽和朱飚…… 朱飚摸着胸口,一把抓住李耽的手:“耽哥,我也想娶个媳妇了!” 李耽嫌弃的甩开他:“我说过无数遍了,别叫我蛋哥!” “二哥!” 李耽眉毛直跳:“也别叫二哥!” “耽耽!” …… 看样子两人要动手打起来了。 进了包厢后,江殊就放开了苏洛的手,此刻正拿着一块湿帕子擦手,见两人一派鸡飞狗跳之态,他将手上帕子往桌子上一扔:“吵什么!” 眉目之间是不悦之色。 李耽顿时消停,音调降到最低:“殊哥,别生气别生气,回头气坏了身子!猪,你消停一点!来,殊哥你喝牛乳!” 说着,亲自执壶给江殊倒了一杯热牛乳。 满屋子的主子奴才见怪不怪,显然李耽是常做这件事的。 江殊喝了口牛乳,脸色好了不少,开口问苏洛:“听说今天有人去纸坊闹事?” “恩!但事情已经解决了!” 江殊微微讶异的抬眸,就连李耽也给苏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邺城谁人不知啊,巨富沈家,背靠左相这棵大树,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苏洛没出现之前,李耽和朱飚还在说,这个新媳妇指定一会就要来找江殊哭的。 想不到竟然搞定了。 朱飚正吃惊的要发问,不知是谁叫了一嗓子:“波斯使团来了!” 众人忙放下话头,站在窗边,远远的就看到一支队伍沿着朱雀长街走来。 他们的穿着打扮与越国大步相同,女子服装颜色艳丽,穿着暴露,白若霜雪的手臂,都能反射日光。 她们面上均覆着轻纱,只露出一双又大又深,睫毛异常浓密的眼睛。 就算是戴着面纱,但也能看出,这些女子全部都是体态婀娜,美貌非凡。 鸿胪寺少卿亲自于城门口相迎接,此刻,他正打马跟一个男子并肩而行。 男子身量极高,五官深邃,头上的王冠象征着他的身份。 他应该此次出使身份最重要之人,波斯国的三王子。而他身后那辆华丽的镶金缀玉的马车中坐着的,应该是他的妹妹——五公主。 此时正好有一阵风,撩起了覆盖马车的轻纱。 其中端坐的五公主恰好被人惊鸿一瞥。 苏洛眼睛眯了眯,听到旁边响起的两道咽口水的声音。 苏洛听到楼下近距离围观的不少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开始跃跃欲试要上前,要不是有官兵沿途护送,场面只怕会控制不住。 李耽和朱飚已经看傻了。 无怪他们,那公主穿的极为清凉,前面沟壑纵横,这样血脉喷张的一幕,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心潮澎湃。 苏洛瞧了江殊一眼。 他面无表情,正在低低的咳嗽,仿佛对那样的美貌和“风景”压根不感兴趣,倒是看了李耽一眼,不冷不热的道:“眼珠子都要掉了,还不快擦擦你的口水!” 李耽嘿嘿一笑,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干巴巴的解释:“他们衣服上挂这么多珠子,也不知道穿着的时候沉不沉!” 苏洛的视线在两人中来回逡巡。 她好像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坊间传闻,这两兄弟是一对断袖,现在看来,流言非虚。 傲娇的小祖宗这是吃醋了啊! 苏洛自认为窥破了天大的秘密,回去的路上都露着姨母般的笑容。 江殊盯着她:“你怎么了?” 苏洛握着他的手:“没什么,你放心,无论你喜欢谁,我都不会干涉的,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还会帮你打掩护的,我们是战友,请你相信我!” 江殊甩开她:“你今日吃错药了吧?” 理解理解! 这种事,当然不能随便对人承认。 他是国公府未来的希望,国公府还要靠他开枝散叶,就算是真的喜欢男人,那也必须打死不承认是不是。 苏洛对他宽容的笑了笑:“我懂,我都懂,你不必说!” 江殊…… 她懂什么了就懂! 算了,这女人脑回路有时候不是常人可以理解,江殊认定苏洛在间歇性抽风,闭上眼睛,歪着脖子靠向一边,没有多问。 次日,宫内传下旨意,为庆祝波斯使团的到来,三日后将举办大型宫宴,邀请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以及家眷参加,给国公府下的帖子里,写的是江殊跟苏洛的名字。 寻常的宫宴,男女几乎不同席。 但波斯民风开放,从穿着打扮便知,越皇因此招不少适龄女子参加宫宴,也是有展示泱泱大国,海纳百川之意在。 不过,苏洛却还知道另外一条,这波斯独独派了两个未婚的王子和公主过来,是存了要联姻的意思,越皇找这么多年轻人过去,是想让王子公主自己相看的意思。 苏洛眯了眯眼,记得前世,这波斯公主最后是嫁给了二皇子卫慕珺,二皇子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不过这公主只活了两年不到就重病身亡。 至于波斯王子,则是空手而归,没有找到中意的女人。 很快就到了宫宴这一日,苏洛按规矩盛装了一番,从房间出来时,她能看到江殊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 平宁郡主将苏洛叫去叮嘱了一番,安绫站在她身后,见到苏洛的倾城容颜后,她恨恨的捏紧了拳头。 苏洛却是冲她勾了个妖娆无比的笑,气的安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上马车之前,苏洛再度问青衣:“东西都带上了吗?” “带上了,小姐,你这是问第三遍了,放心,就算是我丢了,也不会将您的东西弄丢!” 苏洛眉眼沉沉,成败在此一举! 067 夫君,就你能跟她比美貌 他们到时,时间还早,江殊被皇上叫去问话,苏洛跟着一干命妇先去慈宁宫门口磕了头,又去坤宁宫门口磕了头,管事太监这才道:“此时正是百花盛开的好时候,各位小姐夫人可在御花园内走走!” 苏洛眼尖的看到白芷有往她这边走的趋势,实在懒得跟她打嘴皮子仗,便带着青衣走上另外一条小路。 七弯八绕之后,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青衣见苏洛越走越偏,不由提醒:“小姐,咱们别往深处走,当心迷路!” 苏洛摇头:“不会迷路的!” 御花园于她而言,就跟后花园一样熟悉。 她曾经无数个在这里盘桓,只为那人下朝后,能第一眼见到他,能马上扑入他的怀里。 其实最好的风景,往往都在最深之处。 苏洛带着青衣,在一片樱花林前停下脚步。 这是东洋使者去年送过来的,丑陋不起眼,花匠们不重视,便随手栽在在冷宫附近。 但此时,树树樱花盛开,如同绵延到天际的粉云。 阳光或者被风摇落的樱花瓣,一起落在两人身上,这一幕景象,美得让人窒息。 青衣仰着头,发出惊叹:“哇,这桃花好美啊!” “这不是桃花,是樱花!” “樱花是什么花?能结桃子吗?” 苏洛…… 樱花树下,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苏洛沿路一直往前,看到路的尽头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摘下一片树叶,想放到嘴里去尝! 是他! 苏洛心念骤转,拿出帕子捂住脸,急急开口:“快别动!” 男人一愕,转过头,露出一张眉目深邃异常的脸,他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珠,像是最纯净的天空,此刻,那片天空里写着疑惑不解。 苏洛快步上前:“这树的叶子有毒,不能吃!” 男人开口,语调僵硬:“有毒?” 苏洛点头:“对,你手上拿的是夹竹桃的叶子,它的枝叶、树皮中都有剧毒,你要是吃下去,就算不死,也要遭一番罪!” 男人皱眉:“可是刚才……” “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挤出一点汁液涂在手上,看是不是有麻痒的感觉!” 男人果然挤出一点汁液涂在手上,很快,手背上就红了一片,他的眉头蹙的更深。 苏洛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他这是被人下了套。 不过男人没有说明白,只是朝苏洛行礼:“多谢姑娘提醒,我平日里就喜欢研究花花草草,贵国有很多我们那边没有的花草,我正在做记录。” 苏洛垂眸,看到男人的脚边放着一本格外大的书,书页展开的那一面,画着一朵深粉色的夹竹桃。 “举手之劳而已,三王子不必挂怀!” “姑娘叫我艾斯就可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艾斯深邃的一双眼睛定格在苏洛半捂着口鼻的脸上。 在青衣震惊的眼神里,苏洛回答:“别人都叫我纸娘!” 她朝艾斯行个礼:“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她转身就匆匆走了,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跟随,直到转过一个拐角,才被隔绝。 青衣不解道:“姑娘,你干嘛要说自己是什么纸娘?” 苏洛笑了笑,没有说真实的原因:“我毕竟已为人妇,这样私下见面还是不合适,所以随便编个名字用一下!” 青衣恍然,好像有点道理。 苏洛去内侍分给她的屋子里匆匆换了一身衣服,又改了一个素淡不少的妆容,重新回去后刚刚坐定,宴会就开始了。 江殊坐在她身侧,捂着嘴正在咳嗽。 身后宫女上前,给两人斟酒,一斛春酒味淡,根本不醉人。 但宫女要给江殊倒时,苏洛却伸手挡住杯口:“我夫君体弱,不能喝酒!你们有牛乳吗,可以给我夫君准备一些!” 那宫女面色古怪,盯了苏洛一眼后道:“这壶里就是牛乳,还是热的!” 说着,揭开壶盖给苏洛瞧了一眼,苏洛让开手,那宫女换了个杯盏给江殊倒满后,小声道:“世子,这是云柔公主特意吩咐的,您慢用!” 说完,她像是怕被苏洛惦记,赶紧的退后。 苏洛哭笑不得,正要挤兑江殊两句,内侍细长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下面顿时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山呼万岁之声响起。 “平身吧!”越皇的声音已经苍老,但仍旧不失威严:“今日大家一起吃吃饭,都不必拘束!” 众人都站起来,苏洛抬头便看到艾斯跟他的妹妹五公主,还有,那个因为艾斯完好无损出现而显得脸色有点阴霾的云柔公主。 云柔公主小声嘱咐春芽:“去打探一下,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那个叫爱死的还没中毒,好好的出现在了这里!” 春芽领命退了下去。 店内烛火高燃,耀的亮如白昼。 五公主的皮肤比夜明珠还白,她在场中,比烛火更耀目,有她在,其他女人直接就被比了下去,苏洛环视一圈,压低声音对身边人道:“我看满场,也就你能跟这五公主比一下美貌!” “咳咳咳……” 江殊猝不及防,猛地咳嗽起来,惹得越皇和一干人都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 越皇朝这边多看了两眼后,冲韩昭示意。 韩昭吊着嗓子:“晚宴开始!” 顿时,美酒佳肴流水一般的上来,舞姬们鱼贯而入,不过这一次却是波斯舞女。 她们穿着暴露,踩着别样的鼓点,每个人的腰身都如水蛇一般,旋转时,身上的金片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咚声,直直撞进了在场所有男人的心上。 别说那些个年轻沉不住气的,就连见多识广的越皇,都有点看花了眼。 唯有江殊,捂着唇咳嗽的间隙,嫌弃的拿了块帕子扔给坐在他下手的李耽:“快擦擦,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歌舞完毕后,未出嫁的姑娘们又表演了一番。 吹拉弹唱,各显神通。 最后是白芷一曲高山流水古筝曲压轴,也收获了越皇的夸赞。 她这个才女,也不完全是浪的虚名。 艾斯王子盯着白芷,眼神带着炽热。 苏洛打了个哈欠,前世这样的场面见的太多,她已经完全无感,现在只想着能扭转纸坊局面的场景赶快出现。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召唤,波斯公主爱丽在文艺汇演之后出列,用蹩脚的强调开口:“越皇陛下,我也给您现场表演一个吧!” 越皇坐直身体,露出慈祥的笑容:“五公主要表演什么!” 在场男人在心里默默呐喊:“跳舞啊,来跳个刚才那样的舞啊!” “我给陛下现场画一幅肖像画!” 苏洛来了精神,画画好啊,画画需要纸啊! 068 要不改日 画画啊…… 男人们稍有失望,越皇的身体又软了回去,但还是配合的问:“何为肖像画?” 爱丽冲婢女点头示意,婢女呈上来一个画轴,长达六尺的画轴缓缓展开,上头是站在花丛中的嘴角含笑的艾斯。 他穿着黄蓝色相间的上衣,带着红白相间的帽子,皮肤白皙,眼睛深邃,就连睫毛都根根可见。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就连一贯端庄的皇后也伸长了脖子。 众人看看艾斯,又看看画卷,都十分惊愕。 越国画讲究写意,取其意蕴。画人物,做不到如此惟妙惟肖,简直就像是有真人站在身边一样。 不仅如此,那画卷里斑驳的色彩,绿黄蓝紫,这些在越国的画卷里也找不到踪迹。 有这般鲜艳的色彩,岂不是能将春天百花盛开的美好颜色永远定格在纸上。 皇后娘娘知晓众人心思,代替众人问出口:“五公主这话别具一格,不知这五彩斑斓的颜色,是如何做到的!” 爱丽公主看向自己的哥哥,一脸骄傲:“这是我哥哥从植物中提出出来的颜料,独门秘方,色泽鲜艳且不褪色,我这幅画,是三年前为哥哥画的呢!” 众人仔细看过去,果然,画中的艾斯还有少年才独有的稚嫩。 三年前的画,颜色却保存的这样好,实在让人惊奇。 皇后娘娘也夸赞道:“这实在让人大开眼界!你们兄妹均是有才之人。” 爱丽笑了笑:“多谢皇后娘娘夸赞,我们稍后会将我们早就准备的颜料和提取的配方一并呈上,以表示我波斯百年交好之意!” 越皇微笑着夸奖几句,下面也一片赞叹恭维之声。 送颜料其实没什么,但是配方都愿意给,足可以波斯的诚意。 这就跟你送人几条鱼不算什么,但是你连怎么织网捕鱼的办法都教给别人,这就是莫大的恩德了。 越皇一边高兴波斯人这么识趣,一边又发愁,自己要拿点什么作为回礼才好呢! 说话间,爱丽已经架好了画架,婢女们将她作画的全套装备都拿了上来。 内侍们送来了一张三尺长,两尺宽的纸,并且帮忙固定在画架上。 苏洛的手猛地收紧成拳,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爱丽还在调颜色,苏洛目光灼灼盯着她的手,一动也不动。 成败就在此刻了。 前世,她记得爱丽公主当堂作画,但是大内提供的纸却将彩色的颜料湖成一团,换了几次纸都不行。 最后还是爱丽公主找来一张他们自己的纸,完成了那副画作。 越皇当堂没有发怒,但事后福如纸坊却吃了好一顿挂落,国公府花了很长时间,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才消弭掉这场灾祸。 总之是元气大伤! 而现在,内侍拿出的纸是嘉祥纸坊根据他们的方子改良出来的! 江殊伸手在苏洛的手臂上点了点。 苏洛不耐烦的挥开她:“别动别说话,我是吃肉还是吃菜,就看此刻!” 江殊有些莫名其妙,但被她感染,便也抬眸看向爱丽公主。 爱丽公主已经调好了颜料,拿着一根格外细长的笔,在白色的纸张,缓缓压了下去! 苏洛的眼睛,随着她这个动作越瞪越大。 明黄色的颜料迅速附着在纸面上。 爱丽公主露出微笑,苏洛则头皮发麻。 不会吧,难道沈家将纸坊的配方改了吗? 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可就要添不少麻烦,苏洛正觉心烦意乱间,听到爱丽公主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她刚才又画了一笔蓝色,而两种颜色相接后,迅速的缠绕,互相渗透,成了一种奇怪的颜色。 爱丽公主皱眉:“怎么会这样呢!” 她疑惑的又画了一笔绿色,在绿色旁边画了一笔红色。结果两种颜色也飞快的渗透在了一起。 云柔公主早就看这个风头出尽的爱丽不顺眼了,此刻开口道:“哎呀,是不是这颜料有问题啊,看这样,根本画不成啊!” 皇后娘娘狠狠的瞪了云柔一眼,怪她多嘴多舌。 云柔公主吐了吐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爱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之前一直是如此作画,从来没出过状况的!” 她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哥哥。 艾斯开口:“不可能是颜料的问题,我之前在御花园还用这个作画了!” 说着,他从身后侍从的手上拿过来一本书,翻到后面完全空白的页面递给爱丽:“你在这上面试试!” 爱丽便将颜料各色颜料依次紧挨着,都在艾斯的书上画了一遍。 众人等了好一会,所有的颜色都好好的,没有任何互相侵染的情况出现。 艾斯笑了笑:“看来是纸的问题,陛下,不若换一张纸试试!” 白芷本来正在不动声色的瞪苏洛,此时见到这一幕,心内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拼命的朝自己父亲递眼色。 左相是何其精明的人,稍稍一想就知道其中利害,马上站起来道:“其实作画费时费力,倒是不拘于此刻,陛下,公主,不若另挑合适的时机!” 别啊! 另挑时机,岂不是就被你白沈两家糊弄过去了。 江殊瞟了一眼急切不已的她,淡淡开口:“陛下,微臣对这波斯画技很感兴趣!” 越皇对他一贯很娇宠纵容,又见不少人都是一副好奇之色,吩咐内侍道:“去另取纸来吧!” 张公公从库房里将各色能用的纸张都挑了一张,每一张都是嘉祥纸坊所制,内侍毕恭毕敬的重新将纸张固定。 爱丽公主再次运笔,两种颜色又交织成一团。 内侍一背的冷汗,又赶紧换上一张稍厚,颜色暗沉一些的。 这一次,颜色晕染的更加厉害了。 连续换了四次,晕染却一次比一次严重。 白芷的脸色,也一次比一次更加苍白。 大殿内本来还有些低声议论之声,到了此刻,均是一片寂静。 内侍换纸的手在发抖,这已经是最后一张了,越皇的脸色沉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爱丽公主此时察觉出气氛不太对,她怯怯的开口:“陛下,要不我就改日再画吧!” 069 白芷的诡计 白言夕在白芷哀求的目光中再度站起:“陛下,想必爱丽公主也累了,臣觉得不若另找时间再画!” 波斯大使则道:“其实我们也带了一些纸,我着人取一些过来吧!” 越皇语调沉沉:“不必,你再另外找些纸来,我泱泱大国,难道还找不到一张合适的纸吗?” 小内侍抖抖索索,匍匐在地磕了一个响头:“禀,禀陛下,库房里所有类型的纸,奴才都已经拿过来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越皇重重一拍几案。 他年岁已高,人的年龄越大,就越是不能接受自己比不过别人,总是要证明,自己处处都还在线,样样都不输,好像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苍老。 其实这样已经失了大国风度,但是眼下谁敢去撞枪口? 天子之怒,底下顿时跪倒一大片。 只有苏洛好像还没有搞清楚什么状况,在那傻愣愣的站着。 怀远侯座次比较远,见自家女儿还在那傻不愣登的站着,恨不得能跑过去一脚踹在她膝盖上。 而白芷的嘴角则勾起一个笑。 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蠢女人,恐怕是吓得连下跪都忘记了吧! 越皇看着场中的一枝独秀,脸色更是难看,正要发怒,江殊铺天盖地的咳嗽起来。 他咳得双面晕红,眼波莹莹,连指甲盖都蔓上一层粉色,一副病弱西子的模样。 越皇蹙紧的眉头松了松。 苏洛便在这时开口:“陛下,臣妇今日恰好带了最新研制的纸进宫,想要进献给皇后娘娘描花样的,不若拿一张给爱丽公主试试?” 白芷心内一紧,直觉不好,她小心翼翼,似乎是压低声音,其实该听到的人都能听到:“苏姐姐,你快跪下来,你家纸坊都快倒闭了,快别瞎搀和!” 苏洛并不理她,扬声道:“陛下,就让我试试,我的纸真的不错的!” 殿内安静的针落可闻,越皇的脸色变幻,似乎正在思量。 江殊也站起来,行礼后淡淡道:“陛下,内子出身南疆,不懂规矩,却也从不是妄言之人!” 越皇深深凝视了江殊一眼,大手一抬:“准!” 白芷绞紧帕子,心内思量。 这么短的时间,福如纸坊不可能真的能研发出新的纸张,若是研发出来,她早就投入市面好解决之前的困境了,难道她苏洛还能算到今日的局面不成。 这样一想,白芷的心内又安定不少。 这苏洛肯定是想从皇后娘娘那里走点路子,所以今日带着纸,现在拿出来碰碰运气,等着她出丑好了! 苏洛一招手,青衣已经端着一个盖着丝绸的盘子进来了。 李耽紧张的捅了捅江殊:“你媳妇成不成啊,我怎么感觉她在装神弄鬼啊!” 江殊老神在在:“我不知道啊!” 李耽差点跳起来:“你不知道你还帮她说话,你胆儿可真大,万一搞不好,你们两个都要一起倒霉!” “她是我媳妇,我不帮她,难道我就不用倒霉了?” 李耽噎住。 好像是那么个道理,不管帮不帮的,江殊都要倒霉的。 娶了个让人头秃的媳妇,每天都过得很刺激! 那边李耽疯狂的在心里活动,这边,苏洛已经将那硕大的托盘亲自端到爱丽公主的面前。 苏洛面带微笑:“劳公主帮忙揭一下丝绸!” 爱丽公主伸手,将那素色丝绸解开。 丝绸下的一叠纸,暴露在众人面前。 “哇……”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接着便有更多的惊叹之声从四面传来。 ““那真的是纸吗?” “白的像是绢布!” …… 就连高高在上的越皇,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最惊讶的是爱丽公主,因为她隔得近,手上又捏着素色丝绸,相互比较之下,那一叠纸的颜色竟然跟丝绸一样的白。 爱丽公主伸手摸了一下。 触感光滑,宛若人的肌肤。 她不掩语气里的惊讶和喜爱:“这纸怎么这么白,这么光滑?” 苏洛笑着,又强调一遍:“是我近日偶然之下,得了个新方子,刚刚才研制成功的,多提炼了几遍,所以才这么白的!” 白芷不甘心,语调含笑,眼里却是凉意:“那还等什么,爱丽公主快给我们展示您高超的画技吧!” 白芷暗暗想,就算再白再光滑又如何呢,只要颜料会晕开,苏洛依然是失败的。 爱丽公主天真,却也并不傻,她略带担忧的看了苏洛一眼,问道:“可以吗?” 苏洛抽出一张纸,帮她固定好:“公主,请!” 爱丽公主在纸上滑下一笔蓝色。 因为纸张白皙,这一抹蓝色便格外的鲜艳好看,她等到蓝色的颜料微干,又小心翼翼的在旁边画了一抹黄色。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结果。 白芷呼吸急促,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眼睛都要把那一小片颜色盯出一个大洞。 就连江殊,也敛了素日里那副病恹恹,看什么都不得劲的神色。 十个呼吸过去。 一分时间过去。 半柱香时间过去。 两个颜色相安无事,丝毫没有互相侵染的现象。 爱丽公主面露欢喜之色,迫不及待又添上一笔明黄,不等颜色干,又紧跟着画一笔红。 所有的颜色都用自个的姿态盛放,互不相扰。 爱丽公主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一笔又一笔,速度极快,不时会抬头看一眼端坐在龙椅上的越皇。 随着她手腕的不断运动,越皇的画像开始在笔下渐渐成型。 白芷看着那个画卷上那个栩栩如生,颜色鲜艳的人,恨不得拿一盆水直接泼过去。 怎么可能?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她竟然真的研制成了一个全新的纸,比之前的要更白,更薄更轻,吸收性也要更好! 而且,她还挑了一个那么好的时机,它展示在人前。 白芷恨! 指甲深深的嵌入了嫩白的掌心之中。 爱丽公主此时已经将画画好了,这画得了越皇的神韵,但看上去又比现在的越皇要更有精气神更年轻。 越皇很开怀,眉眼都带着笑意:“爱丽公主的画技,真是惊为天人!” 皇后娘娘也笑:“若是陛下舍得,我可要将这画讨来,挂在坤宁宫中,以后陛下忙的时候,我就天天瞧着话就可以!” 她这话说的凑趣,越皇脸上的笑容更甚。 爱丽很谦虚:“这都是因为贵国提供了极好的纸,才能展示出这么好的颜色!” 白芷找准机会,在此时插嘴:“的确,苏姐姐的纸从未见过,也不知到底是用的什么原料制成,可否说给我们听听?” 白芷这个问话,可谓心机重重,她是想逼苏洛在大殿之上,将造纸的配方直接说出来。 070 动动脑子自己想 若是苏洛说了,沈家得了原料方子,只要多加试验,自然就能知道具体的比例。 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 陛下在上面坐着,大家也都竖着耳朵听,就连爱丽公主也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她不说的话,众人对她,也会有一些想法。 越皇在控制朝廷是一把好手,但对经商毫无经验,对揣摩女人心思就更是不在行。 他顺着白芷的话问道:“这种纸,朕也是第一次见,你是怎么制成的呢!” 白芷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现在,连皇帝陛下都开口问了,难道苏洛还能不说吗? 只要她说了,舅舅家迟早就有办法,将具体的比例给弄出来,那人在给方子的时候还不是留了一手,只把几样关键的原材料说了,但表哥是何等人才,稍加钻研,做出的纸比福如纸坊原本的产品还要好。 左相赞许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沈家是他的金库,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他还是愿意扶一把的。 这个女儿虽是个庶女,但是心机手段却是一等一的强。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苏洛身上。 有那些明白事理的,都在暗暗惋惜。 陛下这话问的不太合适,但是又有谁敢去出这个头呢,不要命了啊! 江殊抬眸,越过重重人群,看向苏洛。 苏洛恰好也回眸看了一眼他。 男人轻咳两声,就要站起来。 看上去是想帮她解围,苏洛却微微一笑,回道:“禀陛下,这个纸是用青檀木皮再辅以沙田稻草,配以一定比例的石灰,经过数道工序完成的,青檀木皮要经过浆洗……” 她的音调郎朗,娓娓道来,毫不藏私。 大殿之上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 卫璟不动声色的看着人群中央的女人,她站在天姿国色的爱丽公主面前,却因为自信和从容,反而要更甚一筹。 她的身上,有一种阅尽千帆后的处变不惊。 这真的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骄纵天真,不知世事的苏洛吗? 卫璟微微眯着眼,脑中一幕幕的回放这几个月来跟苏洛的一切。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她有所转变的呢! 对! 从她成婚开始! 难道,江殊厉害至此,对于女人,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其实此刻,江殊也很吃惊。 他知道这段日子,苏洛在上蹿下跳的忙活,却没有太当回事。 却万万没想到,她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 朱飚轻轻碰了碰江殊:“我说殊哥,你媳妇能耐的很,但就是太大方了,这样的秘方,就详细说出来了,你见那白家人,耳朵都要竖起来,恨不能拿笔记下来呢!” 江殊想起苏洛之前的行为,轻轻一笑,姿容殊丽:“记下来也没用,三年两载的,他们都用不上!” “这是何故?” “动动脑子自己想!” 素来就不喜欢动脑子的朱飚…… 其实上辈子,这种纸是江殊研究出来的,卫璟花了大价钱将配方弄到,做了其他用途。 现在,倒是便宜了苏洛,捡了个现成。 这边两人正低声讨论,那边苏洛已经将所有的工序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越皇本是顺应民心,随口一问,见她说的这么详细而严谨,心内反生出了别样情绪,也恍然明白,自己问的有些不合适。 他清了清嗓子:“原来一张纸,竟然要费这么多功夫,难为你知道的如此清楚!”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我想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均应该如此!” “说的好!”越皇一拍桌案:“你一个女子,能有这般觉悟,实在难得,朕的几个儿子,恐怕都没有你这般深的见解!” 苏洛忙惶恐跪下:“陛下谬赞!陛下,臣妇有一个不情之请!” 无数道目光嗖嗖嗖的就盯在苏洛身上。 尤其是白芷。 她刚才还在得意自己不动声色就拿到了配方,现在见苏洛居然被陛下这样夸奖,心里难免吃味。 她可是邺城第一才女,刚才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琴声,也只得了一个好字而已。 她苏洛一个蠢货,凭什么? 这些个方子,肯定都是江殊配成的,把风头送给她而已。 不过,蠢女人就是蠢女人,居然陛下夸赞两句,就开始蹬鼻子上脸,提起要求来了。 她难道不知道,陛下最不喜别人挟恩相要。 苏洛一说要提请求,大殿内的议论声都停止了。 只有烛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越皇的面色微微一晃,语调却也没有不喜:“说吧!” 苏洛仰头,缓缓道:“我刚才见爱丽公主毫不藏私,将颜料的配方和配制方法倾囊相授,我便在想,也将这个造纸的方子转赠给波斯国,如此也算是礼尚往来。只是不知陛下和爱丽公主是否瞧得上!” 爱丽公主愕然的睁大眼睛,看了看苏洛,又看看主位上的越皇,终于还是没忍住渴望:“若是能得方子,那自然很好,这种纸洁白如雪,用来画画再好不过,想必也能让画作保持更长时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 爱丽公主嗜爱画画,前世经常会采购这种纸,还买过不少,特意送回波斯给自己的皇室亲人们用。卫璟弄到配方,是想要从爱丽公主身上换来一些利益。 但方子还没给出去,爱丽公主就香消玉殒了。 越皇此刻心内是震撼的。 他刚才还在头痛,人家给了个颜料配方,自己要用什么作为回礼才算合适,想不到转瞬之间,苏洛就已经帮他解决了。 波斯送越国颜料配方。 越国送波斯造纸配方。 这两样东西,既势均力敌,又相互关联,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越皇换了个姿势,坐直了身体:“允!” 虽然没有任何其他夸赞的话,但现场的人精们已经从越皇弯起的眉眼和温和的眼神里读懂了,越皇对苏洛的这一行为,那是大大的满意。 皇后娘娘最懂越皇心思,笑着开口:“世子夫人今日可是为越国尽了一份力的,陛下可要嘉奖一二,好教人也知道,咱们做女子的,也是能为国为民的呢,可别小看了咱们女人!” “皇后说的是,苏洛今日的确有功!那依皇后的意思,要如何赏才合适?”这简直是想打瞌睡就有人地枕头,越皇对皇后的上道非常满意,温声问道。 071 邀你合奏凤求凰可否? 皇后娘娘一双慈目在苏洛的身上荡了荡:“本宫瞧着这孩子怪喜欢的,江世子似乎是五品官,那便给苏洛一个诰命,陛下觉得如何?” 五品是诰命中最低的等级,但是江殊身体不好,他那个翰林院的五品官是挂职,没有实权,名头好听而已,他将来要继承的主要还是国公府的家业。换做其他时候,是绝不可能因此去封苏洛诰命的。 别看着等级低,可苏洛年轻啊,这个年纪就有诰命在身,满朝都只有这一个,这是莫大的殊荣啊! 因此皇后娘娘这一句话,听在很多人耳中,都不吝于惊雷。 这个赏赐,有点过重了! 越皇有些意外的看了皇后一眼,不过很快,他就明白皇后的深意。 她这是要绝云柔公主的后路。 果然,皇后这话一出,云柔公主马上就开口:“母后,这不合适吧!” 一旦有了诰命的身份,这就跟皇上赐婚一个性质,如果没有大的过错的话,是不可能休掉发妻的。若是苏洛得了诰命,云柔公主还想嫁给江殊的话,只有苏洛死了又或者有了大的罪责,才有可能! 皇后淡淡问:“有什么不合适的?” 云柔公主极力掩盖着内心的愤怒,眼眶发红:“她才十六岁,从来没有这么年轻的诰命夫人,而且平宁郡主到现在还没有诰命呢!” 云柔公主倒也没有完全被愤怒蒙蔽,还是带着脑子思考的,平宁郡主是苏洛婆母,如果她没有诰命,而苏洛先有,于情是有些不合适。 越皇哈哈一笑:“云柔现在是长大了,你倒是提醒了朕,齐国公一直在为国戍边,她的夫人也的确应该赐个诰命,那便趁着这个机会,一起赐下吧!” 云柔公主目瞪口呆,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正要辩解,皇后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她适可而止,不要多嘴多舌! 她虽然受宠,但也远远没到无法无天的地步,知道今日想要阻止这件事怕是不成了,若是再多说,可能会引起父皇更多的反感,只能咬着牙,将一肚子愤懑咽下去。 平宁郡主今日没来,江殊站起代母亲,跟苏洛一起向越皇谢恩。 举案齐眉的恩爱模样,刺得云柔公主双目生疼。 云柔公主现在可是腹背受敌。 往前,她没法子弄走苏洛嫁给江殊,身后,她又得知,父皇有意与波斯联姻,艾斯王子身份贵重,是波斯王位的有力竞争者,云柔按常理推断,他必定会想找一个皇室的人作为助力。 自己就是一块现成的肥肉,而父皇也恰好有那个意思。 所以她才提前出手,打探到艾斯喜欢花,想用夹竹桃让他中毒,暂时躲过这一劫再慢慢谋划。 想不到竟然失败! 此刻,云柔公主看到艾斯恰好朝自己这边看来,更是百爪挠心。 她正要朝艾斯狠狠瞪回去,春枝回来了,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公主,艾斯王子从花园里出来后,曾经向宫女们问起过白芷白小姐!” 白芷? 白芷此时正愤愤然盯着苏洛,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能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好运气。 竟然十六岁就得封诰命。 这个诰命一旦封了,无大错就会伴随终身,往后随着江殊的往上,苏洛也会跟着一路水涨船高。这是无上的荣耀,整个越国都是头一份! 自己虽然想办法得了方法,但到底让这个女人也占了大便宜。 今日自己想要压过她,就唯有…… 想到这,她一双盈盈的眸子转向卫璟所在的方向。 然而一贯温和优雅的睿王殿下却并没有看她,视线反而若有所思的落在苏洛身上。 白芷绞紧手中的帕子。 苏洛,该死的苏洛…… 为什么所有男人的视线,都会落在她身上。 她不愿意自己此刻狰狞的表情被人发现,垂着头掩饰,而就在此时,艾斯恰好朝她投来一道视线。 这样的动作落在男人眼里,就是欲拒还迎的娇羞。 艾斯对越国女子的长相有点脸盲。 在他眼里,大部分的越国女人长得都差不多,当时苏洛捂着口鼻,事后又换过衣服,说话的时候还刻意改换了语调。 因此艾斯并没有认出苏洛,反而将白芷这个名字记得很牢。 加上白芷刚才一曲高山流水的确弹的极好,艾斯对她的喜欢就更甚了。 此时见气氛正好,他便站起来朝着越皇开口:“陛下,今日宴引,得见诸位小姐的高超技艺,我在来贵国之前,特意怜惜过一段时间的长笛,也想给大家演奏一曲助助兴,清陛下允许!” 越皇当然不会扫兴,马上点头:“能听三王子演奏,是我们的荣幸!” 艾斯略带羞涩:“我想邀请白芷姑娘与我合奏一曲凤求凰,可以吗?” 这话一出,全场一寂。 今天宫宴的目的,大家都心里有数。 欢迎是一部分,更多的是要希望能两国联姻,艾斯在这个时候邀请白芷合奏一曲,这其中的意味…… 波斯大使看了自己王子一眼,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 波斯民风开放,男女之间有正常的交往,同桌吃饭,一起饮酒作乐并不代表两情相悦,艾斯王子显然不知道,自己这个邀请的行为,落在越国人的眼里,那就是他在赤果果的向白芷示爱了。 白芷本来在心里诅咒苏洛,压根也没太留意艾斯,此时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方觉大事不妙。 见鬼的波斯王子。 她才不要嫁那么远。 她要当王妃,她要母仪天下,她要当越国的皇后,踩在所有女人的头上。 白芷心念急转,脸上的肌肉也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扭曲。 不! 绝对不能合奏! 一旦合奏,就代表着她默许了艾斯王子的心意,自己就完了,就要远嫁波斯,邺城的繁华跟她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江殊,卫璟,后位,这些就只能出现在梦里。 白芷扶着婢女的手,缓缓的站了起来。 就算内心波澜起伏跟龙卷风来临前的大海一样,她的面上还维持着一贯得体的微笑。 她不急不慢的开口,语调却有些虚弱:“能与艾斯王子合奏,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两眼一翻,软倒了下去。 婢女发出一声惊呼,忙手忙脚乱的扶住她,一叠声带着哭腔的叫着小姐小姐。 072 原来他喜欢的竟然是 左相白言夕大惊,反应极快,一边叫了两声芷儿,一边跪下磕头:“陛下恕罪,芷儿今日出门时便说有些不舒服,但我想国宴是大事,她又荣幸得了邀请,便让她过来,此番定是……陛下恕罪!” 越皇眸中闪过暗光,安抚道:“无事,快将白小姐扶去休息,着御医仔细诊治!” 云柔公主笑眯眯的开口:“就是,定要好好诊治,如今白小姐的身份可是非比寻常了呢!艾斯王子,你不要担忧,白小姐一定会没事的,到时候你还是有机会跟她琴瑟和鸣的!” 琴瑟和鸣这个词用的不太合适,白言夕似乎想反驳,但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归于沉寂。 而昏迷中的白芷,手指却是下意识的微微蜷了蜷。 云柔公主很高兴啊! 想不到白芷竟然无意中化解了自己的危机,现在她肯定要将艾斯与她狠狠的绑在一起。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安全。 反正波斯那鬼地方,谁去都可以,只要不是自己。 早有宫内的嬷嬷将白芷带下去,白言夕虽然还想留在殿内,但若是那样,未免显得刻薄,因此也一脸担忧的跟着下去了。 云柔公主等的就是此刻,她微笑着问艾斯:“艾斯王子,我之前听宫女们禀报,说你在御花园里赏花的时候,曾寻找过白小姐?” 艾斯的笑容明朗坦然:“是啊,我之前在御花园赏花,差点误食了夹竹桃叶子,后面多亏白姑娘提醒,才免于中毒!” 云柔公主“啊”了一声:“夹竹桃叶子有剧毒,这可算是救命之恩了!” 艾斯不疑有他,点点头:“的确如此,刚才我还来不及好好感谢一二!” “没关系,来日方长,王子殿下可以在越国多停留一段时间,好好感受一下我们的风土人情,也可再找机会感谢她。” 众人的脸色都非常微妙。 若是白芷知道,自己晕倒后会是这么个局面,她可能就不会晕倒。 至少好端端的站着,还能想办法应对。 现在只能任由云柔公主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越皇岂会不知道云柔公主的意思,但内心深处,他也不舍得这个幺女远嫁,但作为一个帝王,国家利益总是比父女私情要重要的多。但现在艾斯王子自己另选他人,自然是最好不过,因此他也并没有开口阻止云柔公主的问话。 艾斯不懂越国规矩,波斯大使还是懂得。眼看继续聊下去,有可能事情就会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他赶紧开口,却是转移话题问苏洛:“世子夫人,这种纸洁白如云,可有名字?” 苏洛微微一笑:“前两日才刚研制出来。还未来得及取名!” 波斯大使略带失望的哦了一声。 沉寂了一个晚上的卫璟,此时站起来:“父皇。既然您决定将这个造纸术转赠波斯,不如就请父皇赐名!” 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看了苏洛一眼。只是将书恰好倾身喝牛乳,阻断了他的视线。 苏洛知道卫璟是在故意讨好自己。但如果越皇赐名,对纸坊的将来自然极好,所以她也乐见其成。 卫璟的这些话完全是顺势而为,越皇也没有多想,沉吟少许后开口道:“这是宣和年间研发而成的纸,就叫宣和纸吧。” 跟年号齐名的纸! 越皇话音落下后,大殿之内安静了数秒,然后大家纷纷高声吹彩虹屁。 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中,宴会接近尾声,今晚最大的赢家是苏洛。 不仅得了五品诰命,纸坊的纸还被皇帝御赐年号名,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宴会结束,苏洛跟江殊上了马车,正要往回走,斜刺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殊哥,嫂子,带我一段啊!” 话音一落,马车微微一沉,车帘掀开,李耽钻了进来。 他带来了一阵夜风,江殊猛地咳嗽起来,没个好气的瞟了他一眼:“你自己家马车呢?” “我不愿意与我兄嫂一车,我哥那人也知道,书呆子一个,肯定又要念叨我!”李耽摇着扇子,一副苦恼模样。 车内空间狭小,江殊又开始咳嗽,粉面晕红,眸中水光点点。 李耽赶紧收了折扇,低声好气:“是不是我吹着你了,我给你倒杯热茶!” 江殊懒得搭理他,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苏洛所在角落里坐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啧啧啧,人家一对正在打情骂俏,她恨不得自己此刻黯淡无光。 然而并没有用,李耽哄了江殊几句后看向苏洛,饶有兴致:“嫂子,你今天这一手可真是漂亮,左相那只老狐狸估计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是怎么弄出那个纸的!” 苏洛正襟危坐,微微露齿笑:“都是你家殊哥教导有方,教导有方!” 李耽与有荣焉,眉飞色舞:“殊哥自然是厉害的紧,嫂子能不怯场,也让我好生佩服!”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的距离苏洛越来越近,显然是想畅聊一番的样子。 一直沉默不言微微眯着眼睛的江殊突然睁开眼:“洛洛,坐我这边来!” 苏洛看了看李耽,有些为难。 “过来!”男人尾音微沉,带着不悦。 苏洛冲李耽满是歉意的笑了一笑,挪到江殊的身边坐下,正要问他有什么事,男人已经将头一歪,靠在她的肩上。 原来是要自己来当人肉枕头。 她小声嘟囔:“李耽不是在这吗,干嘛要我来当枕头?” “他太硬了,你的软!” 苏洛…… 深入挖掘一下,两人果然是亲密无间的关系,李耽看来没少给他当肉垫。 李耽一副受伤的表情:“殊哥,你又嫌弃我,改明儿你试试朱飚,你就知道,我不是最硬的!” 苏洛…… 当着她的面就能讨论硬不硬什么的,好像真的有点羞耻的样子。 苏洛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就往李耽不可描述的地方飘去,然而啥也没看到呢,手上就传来一阵痛意。 得! 占有欲还很强,不允许别人看。 苏洛收回目光,忠勇伯府已经到了,李耽依依不舍跳下马车:“殊哥,我过两日再来找你玩!” 江殊没搭理他! 苏洛咋舌,对待情人可真是冷酷无情啊! 伯府跟国公府相距不远,他们很快也到了。 刚下马车,门房就迎上来:“世子,少夫人,老夫人吩咐,你们回来后去一趟松鹤堂!” 门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老夫人跟郡主和二夫人三夫人都等着呢!” 073 平宁郡主又作妖 苏洛瞧了那小个子门房一眼,冲青衣递了个眼神。 青衣落后两步,给那门房塞了点碎银子。 别小看任何一个身份低微的人,在某些时候,往往这些人能决定成败。 门房追加的那一句看似无意,但却提醒苏洛,这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江殊跟苏洛直接去了松鹤堂。 厅内烛火高燃,老夫人一见江殊,便冲他招手:“殊儿,坐到祖母身边来!” 江殊在老夫人下首坐下,跟平宁郡主平起平坐。 老夫人吩咐李嬷嬷:“快去把燕窝粥端来,宫内的宴会都是做做样子,哪里吃得饱,别饿着我乖孙!” 李嬷嬷笑着下去吩咐一声,马上就有婢女端上来两碗燕窝粥。 一碗给江殊,一碗放在苏洛面前。 虽然知道自己是顺带的,但苏洛还是起身谢过老夫人。 眼看老夫人关心起江殊没完没了的意思,平宁郡主按捺不住,低低清了清嗓子。 老夫人这才想起正事,视线从江殊身上拔出来,落在苏洛脸上:“我听平宁说,咱们纸坊的皇商位置,被嘉祥纸坊拿去了,可有此事?” 正低头喝燕窝粥的江殊猛地抬眸,锐利的视线扫过平宁郡主。 平宁郡主挺直了腰杆,跟自己重复两遍不要怕。 她近来一直在观察,发现苏洛丢了皇商位置后,毫无对策,还要拿自己体几的钱去填补亏空,若真的被她这样折腾下去,本来好好的一家纸坊,最后多半要落到关张。 从前倒也不觉得,但上次张管事贪墨,平宁郡主知道纸坊的盈利竟然高的如此离谱,就更加不愿意放手。 今日被安绫一撺掇,她终于忍不住,来老太太这里告状了! 苏洛放下碗,微笑着瞧了正襟危坐的平宁郡主一眼,回到:“的确是暂时被拿去了!” 平宁郡主见她这淡定的样子就来气:“什么叫暂时被拿去?这皇商之位一年一变,你若是想再拿回来,至少要等到明年,我听说最近很多客商都拿着定金单子来退,你居然还给人退了!定金是定金,若是他们不要纸,咱们可以不退,这事就算是闹到衙门,咱们也占理!” 苏洛依然微笑:“是退了定金,但用的都是我的体几银子,并没有动夫君的钱!“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怀远侯府有钱,也不是被你用来这样糟践的!” 苏洛并不退让:“我会退定金,自然有我的道理,母亲过几日便能看的明白,现在就算是说,您也不一定信!” 今日宫内的事情,看来还没传入国公府内。 平宁郡主见她这样的态度,更是火气直窜,她重重的哼了一声,看向老夫人:“母亲,您看看苏洛,纸坊若是继续交给她管,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三夫人将手中茶盏放下:“苏洛啊,你这样一直用银子填窟窿是不成的,得想个办法解决问题才是,你就算银子再多,也填不满无底洞,而且,你现在败的可是国公府的家业,是世子的纸坊!” 苏洛笑的镇定:“三婶不必担忧,明日应该便能解决!” 平宁郡主嗤笑一声,就连老夫人也沉了脸:“母亲,您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商位置被夺,纸坊存货堆满了整个仓库,每天除了来退定金之人,纸坊门可罗雀,她竟然大言不惭,说明日便能解决,殊儿,你媳妇口出狂言,你也不管管?” 江殊抬眸,黝黑的眸子望向平宁郡主。 平宁郡主后背顿时发毛,强撑着:“你这样瞧我干嘛,我都是为了你好!” 江殊垂下视线:“多谢母亲这般为我筹谋,但是我相信洛洛的确能将这件事处理好!” 平宁郡主怒声道:“你是不是中了这女人的邪!这么大的麻烦,明日就能处理好,恐怕是明日复明日,永无止境!” 她将脸转向老夫人:“母亲,我看这纸坊,还是我接着来管吧,好歹这些年我也有经验,那些客商多少给我几分面子,定不至于落到最后关张的地步,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产业,要是在咱们的手里断送了,将来去了地下,还有何颜面?” 平宁郡主是养在太后跟前的,苏洛只是外来户怀远侯的女儿,两相比较之下,当然是平宁郡主的身份更加让人忌惮。 商人多半还是要看官家脸色的。 平宁郡主这话,也说到了点子上。 二夫人三夫人帮腔:“母亲,我看大嫂说的有些道理,这祖宗产业,咱们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老夫人面露沉吟之色。 爱屋及乌,她是希望能护着苏洛的。 但奈何苏洛不中用,在这种时候,不知谦虚认错,还大放阙词,说什么明日便能解决。 老夫人又不傻,这话说给谁听谁都不信。 只是她到底顾忌着江殊。 平宁郡主见老夫人松动,继续添柴加薪:“母亲,您可不能再犹豫了,你瞧瞧她说的话,可有悔改的意思?她若真的明日能解决,我都要跟她姓苏!” 苏洛微微勾唇,强忍笑意:“母亲这话可不要乱说,我们苏家还供不起母亲这样的大佛呢!” “你……”平宁郡主想不到她会如此蹬鼻子上脸,气得说不出话。 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对苏洛有些失望:“苏洛,你经营不善,还不思……” 她话说到一半,外头传来管家慌慌张张的声音:“老夫人,郡主,宫里来人了,说是有圣旨下来,快出来接旨吧!” 老夫人一惊,霍然站起。 这么大半夜的,又是苏洛跟江殊刚刚从宫里出来,圣旨就跟着来了。 平宁郡主也觉得不对,问苏洛:“该不是你在宫内不懂规矩闯祸了吧!” 苏洛垂着头,没有言语,应该是关于诰命的圣旨,但这时候当然不能说,等着一会打她的脸呢! 众人心内忐忑,却也不敢耽搁,全部到了正厅,宣旨的内侍已经等候在那里了,竟然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韩昭。 平宁郡主目光狐疑的看了苏洛一眼,瞧这样子,不像是斥责,可这苏洛到底做了什么,还能让宫内专门连夜送来一道圣旨。 韩昭已经打开圣旨,国公府的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圈。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赐封国公府世子夫人苏洛正五品诰命夫人,国公府夫人平宁郡主正三品诰命夫人……” 074 再来打一次脸啊 韩昭念完圣旨,老夫人和平宁郡主还在蒙圈的状态。 韩昭笑眯眯的:“郡主这是欢喜坏了吗?赶紧接旨吧!” 平宁郡主这才反应过来,忙双手高举过头顶,韩昭将明黄的圣旨放在她手里,又道:“诰命夫人的一干衣服和印信,明日内务府会送来的!老夫人,郡主,少夫人还有各位快起吧!” 平宁郡主扶着刘嬷嬷的手缓缓站起来,小心又不解的说:“陛下恩赐,臣妇感激涕零,可这欢喜来的突然,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而且我这媳妇尚年幼,陛下便赐诰命之身,恐怕她担不起这个福气!”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希望苏洛能有诰命身份。 她有了诰命,今后想要休弃就是千难万难,平宁郡主拧紧眉头,刚才那一瞬,她也想过了,可能是夫君在边关打了胜仗,陛下才会连夜封诰命以示安抚。 韩昭天生一张笑脸,听平宁郡主这样说,脸上的笑纹更深了些:“这是陛下赐的,陛下说少夫人有这个福气,少夫人便有!” 平宁郡主一惊,赶紧跪下:“是臣妇妄言!” 韩昭笑眯眯扶起她:“郡主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说起来,是今日少夫人在宫宴之上大放异彩,为国争光,所以陛下才赐了个诰命,后云柔公主又提醒陛下,陛下才记起,今年本要赐郡主诰命之身,想不到事忙,竟然耽搁了,因此便一并赐下,也算是双喜临门!如今国公府一门三位诰命夫人,这在邺城也是独独的一份,无上的荣耀啊!” 平宁郡主……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看韩昭。 韩昭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笑脸:“郡主得了这样的媳妇,真是有福啊!” 平宁郡主强忍着,才没有露出愤怒的神情。 韩昭说的好听,但平宁郡主是在宫内打过滚的人,很快便知道,其实是皇上要赏苏洛,而自己没有诰命,面子上又说不过去,所以才顺带赏了自己。 可笑她堂堂一个郡主,为国公府生儿育女,开枝散叶,里外操持,夫君也在边关上阵杀敌,最后居然要沾媳妇的光,才能拿到诰命。 这传出去,她肯定成了邺城的笑话。 这哪里是什么荣耀,这就是在硬生生打她的脸。 偏偏还发作不得,必须得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平宁公主一口气憋在胸口,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咽下去,堆起一脸假笑,问道:“那不知我这媳妇到底是做了什么,能得皇上青眼,咱们国公府真是三生有幸!公公,你坐下来说!” 马上便有人看座,韩昭推辞一番就坐了下来,刘嬷嬷亲自奉茶,苏洛挡住她的手,温声道:“韩公公喜欢喝六安瓜片,你去换一盏来!” 韩昭慈爱的看了苏洛一眼:“少夫人心细如发,世子爷娶到这样的妻子,真是让人羡慕啊!” 苏洛微微一笑,带着羞赧,江殊则是低咳两声,意味深长的看了苏洛一眼,薄唇轻掀:“的确是我的福气!” 平宁郡主急着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目光灼灼的盯着韩昭。 韩昭不急不忙的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口,将今日殿内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平宁郡主越听脸色越难看,脸上的笑容僵硬,一张脸像是要脱落的假面具一样,她用看怪物的眼神一样看着苏洛。 要说她笨,她又在这么短时间内研发了新的方子,并且为自己争取了最大的利益。 若说她聪明,她居然在大殿内当着白家人的面仔细的说了一遍,这么机密的东西,就那样说出来,她脑子是不是有坑啊? 平宁郡主气不打一处来,老夫人也是无语。 但两人的心境是全然的不同。 平宁郡主是气的要发疯了,老夫人生气之余则更多是安慰。 韩昭又稍稍坐了坐,收下国公府孝敬的茶水银子后,便起身要走。 众人知道他是越皇身边的红人,也不敢多留,齐齐将他送出府外。 目送她的马车走远后,众人重新回到厅内,平宁郡主冷着脸:“苏洛,你今日的确是在宫宴上出尽了风头,但是你得了那么重要的配方,怎么都不跟家里人说一声!” 苏洛还没发声,江殊倒是懒懒散散的开口:“是我不让说的,家里人多嘴杂,目前难道不知道,嘉祥纸坊之所以能抢走我们皇商的位置,就是因为咱们造纸的方子被内贼透露给了他们?” 平宁郡主脸色一僵,嘴唇抿着:“这我倒是不知道!” 江殊似是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平宁郡主再次发难:“你们既然都瞒着家里人,为何又在大殿之上将配方说的那样详细,左相家和嘉祥纸坊的关系,你们不会不知,他们得了方子,很快就能研制出同样的纸,咱们便一点优势也没有,还要被他们踩踏,苏洛,你真是糊涂,本来凭借这个宣和纸,咱们明年一定可以重新拿回皇商的位置!” 苏洛低叹一声。 她这个母亲,还说自小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触觉实在是不够灵敏。 “母亲,难道你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沈家还保得住皇商的位置?” 平宁郡主皱眉:“可这么久以来,我从未听过有皇商被中途更换掉!” “万事总有第一次!” 平宁郡主斥责道:“你别做梦了!本来咱们明年有机会,现在也被你浪费了!” 苏洛懒得再辩解。 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也难以改变一个人心中固有的观念和印象。 平宁郡主见苏洛不吭声,正要乘胜追击再斥责几句,管家又匆匆而来:“少夫人,宫内管采买的张公公来了,说是有急事要找您!” “快请过来吧!” 张公公被请到松鹤堂,一见众人都在,颇觉意外,一一行礼。 他虽然职务不高,但权力极大,老夫人都不敢怠慢,忙叫人给他看座。 张公公连连摆手:“不敢坐不敢坐,我今日来,是来告诉少夫人,今日在宫宴之上嘉祥纸坊的纸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陛下雷霆震怒,事后将王总管叫去训了一顿,并且御口亲赐,说今后内廷的纸,都由福如纸坊来供,少夫人,这可是是大喜,我漏夜前来,一来是跟您道歉,之前将福如纸坊落了名,二来,是提前知会一声,内廷用纸量大,恐怕近来得赶制一批才行!” 075 是哪个日久生情 平宁郡主不敢置信,反问一句:“公公的意思是,今日起,这皇商就变成咱们纸坊的了?” “不是奴才的意思,这是陛下的意思!我管采买这么多年,这还是陛下第一回亲口指定呢,恭喜老夫人,恭喜郡主,恭喜少夫人了!” 平宁郡主勉强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浑身上下,尤其是脸,都火辣辣的疼。 她刚说完苏洛丢了国公府的脸,韩昭就送来了圣旨。 她才质疑完苏洛年轻当不得诰命之位,韩昭就说,原来自己的诰命其实才是沾光的那个。 后来,她又说苏洛拿不回来皇商之位,张公公马上就过来打脸了。 今日好像老天爷卯足劲在跟她作对一样。 尤其此刻,苏洛还嫌弃不够,似笑非笑的看着平宁郡主道:“母亲,您看我说的没错吧,我就说纸坊的事情明日一定能解决,想不到都不需要到明天,张公公连夜就帮我们搞定了。” 张公公的神色尴尬中带着讨好:“其实今日,还要多谢少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奴才一把,不然奴才这颗项上人头,多半是保不住了!” 在外国使臣面前丢了这么大面子,越皇震怒之下,一定要找人撒气。 沈家肯定是讨不了好,自己这条狗命多半也要断送。 如今居然还能保住采买之位,实在是意外之喜,就算是陛下不下旨,张公公也必然会换掉沈家的皇商之位,作为给苏洛的回报。 苏洛笑:“张公公您太客气,您之前定了沈家,也完全是秉公处理,哪有过错可言,倒是我要多谢张公公这一番行为,让我们纸坊上下为了生计,不得不想尽办法,这才有了新的造纸方子!” 这一番话说的张公公十分熨帖,老夫人也极为满意的看着苏洛。 还以为这是个没教养的,想不到说话做事虽然锋芒毕露了些,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懂得进退。 众人又陪着张公公寒暄了几句,其实主要是苏洛跟张公公聊,其他人都插不进去话,三夫人更是呆若木鸡,完全反应不过来。 张公公见天色很晚,站了起来:“今日叨扰了贵府,时间不早,奴才便先告辞!” 他的身份没有韩昭高,因此老夫人和平宁郡主一干人只是站起来相送,唯有苏洛,一直将张公公送到门口。 张公公面带愁容,要上马车,苏洛叫住他:“公公且等一等,我见公公面有愁色,是不是宫内如今采了许多嘉祥纸坊的纸,却又用不上,账面上抹不过去?” 张公公苦笑一声:“少夫人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曾经也是执掌过宫廷的人,对后宫这些事再清楚不过了。 夜风里,苏洛的笑容格外亮眼:“公公不必忧心,到时候用我们纸坊的纸跟嘉祥纸坊的换一换,您将嘉祥纸坊的纸交给我即可!” 张公公一怔,随即摆手:“那怎使得,这样岂不是你要吃亏?” 张公公管采买多年,手上银钱不少,但要处理掉之前嘉祥纸坊的纸,却是有些麻烦。运出去太扎眼,留在库房内难免落人口实,这是花体几银子也不好办成的事。 可苏洛这么一接手,他不仅不用自讨腰包,还轻松解决掉了这个麻烦,这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了。 “这都是小事,我自有渠道将纸卖掉,吃不了几个亏,若是公公真觉得咱们纸坊吃了亏,往后就多采买一些便是!”苏洛说的轻松,半是玩笑。 张公公在马车前站定,冲苏洛深深一揖:“那奴才就不矫情,多谢少夫人相帮,这份恩情,奴才必会铭记于心!” “张公公太客气,夜深了,张公公快回吧!” 张公公再度行了个礼后,才上了马车。 苏洛转身,看到江殊正站在身后不远处,看向她的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她正站在门廊的一盏灯笼之下,暖黄色的光在她的脸上氤氲一团,让她的面容如蒙着一层轻纱,有些模糊不定。 不仅是面容,是她整个人,都有着一种让人难以把握的气质。 苏洛见他瞧的入神,摸着脸颊,笑容明艳:“夫君是不是觉得,我今日特别厉害特别好看,能解决所有麻烦的问题,我早说过,我真的能挣很多钱养着夫君的,这只是开始呢!” 得…… 本来气氛正好,苏洛这么一开口,就完全破坏了。 江殊懒得理她,转身径自朝听雪楼走。 青衣凑近苏洛,小声道:“小姐,我觉得姑爷已经被你迷倒了,他很快就要像表少爷一样,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江殊离开的背影一僵。 表少爷,表少爷…… 苏洛敲了敲青衣的头:“不许胡说,表哥他定了亲的,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要是被未来表嫂知道,还不吃了我!” “可是表少爷一点都不满意那门亲事!” “那又如何,母亲不是说,三月里已经下了聘礼吗?这事势在必行,未来表嫂我也见过,长得挺好看,性子也不错,我觉得表哥会跟她日久生情的!” 青衣摸着脑门:“日久生情,是哪个日?” 苏洛…… 她又想掀开这个婢女的脑袋顶了。 可惜这些谈话,江殊都没有听到。 这天晚上,苏洛被江殊从床上踹下来两次,苏洛叫都叫不醒他,一气之下,干脆睡在小榻,第二天醒的迟,眼睛下两个重重的黑眼圈。 杏儿端热水进来,听到主仆两个的谈话。 “小姐昨晚没睡好?” “是啊,都是被江殊折腾的,我这腰酸背痛,下半夜实在受不了,干脆直接睡在小榻上!” “世子这么厉害?” “反正在这上面,我是斗不过他,要是每晚都这样,我觉得我肯定要短寿!” …… 杏儿听得嘴角抽抽,想不到世子殿下看着病怏怏的,战斗力居然这么强悍。 苏洛用过早膳后就出门去纸坊,昨天太晚,还来不及给章家兄弟送信,福如纸坊重新得了皇商之位,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做。 远远的还没到纸坊门口,就听见一片噼里啪啦的鞭炮还有人群热闹喧哗的声音。 苏洛撩起帘子,正要看是哪家在办喜事,却看到一身青衫的沈丛站在马车外,嘴角带着笑:“少夫人当真是好手段,一夜之间,就扭转了乾坤!” 076 我会让你来求我 此处距离纸坊已经不远,苏洛从马车上下来,迎着男人阴沉的视线:“谈不上好手段,只是拿回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 她已经看清,喧哗声是从福如纸坊传过来的。 不仅放鞭炮,还在舞狮,敲锣打鼓的,像是过年一样。 苏洛微微皱眉,看样子章喜是得了消息,不过他怎会这般灵通。 沈丛哂笑一声:“少夫人难道还不知道,今儿一早,内务府特意送了块牌匾,上面写着宣和纸三个大字,章管事正大张旗鼓的庆祝呢!” 原来如此! 看来是昨晚张公公得了她的好处,连夜弄出的这个玩意。 送一块匾,并不超出他的权利范畴,何况宣和纸是陛下亲自赐名的,他此举也有逢迎讨好之意,是两头都卖乖的好事。 苏洛笑了笑:“这是喜事,理应庆祝的,要是不大张旗鼓的,别人怎么知道,我福如纸坊,又重新拿回了皇商的位置呢!” 沈丛的脸色顿时有些扭曲:“苏洛,你不要太过得意,你欺负我纸坊也就罢了,昨夜还在宫宴上欺负芷儿……” 青衣竖眉,按捺不住:“少东家你不要胡说八道,明明是白小姐,处处为难我家小姐,要不是我家小姐聪慧无双,说不定都着了她的道呢!” 沈丛愤愤,捏紧拳头:“芷儿最是纯良心善,从不与人为敌,你从前那般蠢笨,她都没有嫌弃过你,你竟然丝毫不知感激!” 苏洛定睛去看这个男人。 他其实长得不错,身形高大,风采卓然,能将嘉祥纸坊管理的有声有色,也是有几分才干的。唯一的缺点,大概是眼神不太好! 苏洛漫不经心的拿着帕子在手里甩了甩:“少东家,你现在与我打过几次交道了,觉得我蠢笨吗?” 沈丛一愕,半天没说话。 她岂止是不蠢笨,简直聪明的过了头。 她沈丛商场打滚十年,从未见过这般智计无双的女子。 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沈丛沉了脸色:“也不见得多聪明,要不然怎么会三言两语的就将造纸的配方说了个一干二净,我得了这个配方,很快就能造出一样,甚至更好的纸!” 苏洛用那帕子挡了挡光。 青衣赶紧从马车上拿来一把伞,举在苏洛头上。 苏洛这才开口:“恐怕是不行的,少东家难道不知道,前段时间怀远侯府大肆收购邺城内外的青檀木林,现在所有的原材料都掌握在我手上,你就算知道方子,拿什么去造纸呢?当然,我目前也只收购了邺城和雁城的青檀木,你也可以去其他城中收购。不过……” 沈丛咬牙,看着苏洛的目光越发阴沉:“不过路途遥远,运来邺城的成本过高,要是我将熟练的工人派过去,估计也很困难,毕竟谁也不愿意离开故土,更别提还有造纸的设备,要转移的话就更加艰难!” 苏洛咯咯咯的笑的娇媚异常:“少东家是个明白人呢!说起来,其实白家和你们沈家当初也有不少青檀木林,可惜啊,现在都卖给我父亲的,前两天才刚收的地契,五两银子一亩,少东家觉得,这个价钱可还公道?” 沈丛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好! 苏洛当真是好手段! 自己竟然都没有引起重视,实在是太大意! 沈丛的拳头捏的嘎吱作响,要不是自己身后站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苏洛觉得他能直接冲上来揍自己一顿。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呢。 苏洛笑眯眯的,权当看不见他的一腔怒火:“对了,你们嘉祥纸坊最近接了不少订单吧,我想用不了几天,他们就都要上门来退定金了,到时候,你们是退啊还是不退?” 苏洛顿了顿:“按理,当然可以不退的,但是我之前可都是全退了的,你要是不退的话,你说那些客商会怎么闹,嘉祥纸坊如今状况本来就不好,丢了皇商之位,再丢了名声,恐怕往后就更要雪上加霜了!” 沈丛的后牙槽嘎嘎作响:“你当时全额退他们定金,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想给我使绊子?” 苏洛眉毛一扬,表情愉悦:“你猜?” 沈丛眼眶里蔓上了血丝。 沈家是个大家族,他有兄弟六个,嫡兄两名,弟弟三个。 沈家的确家大业大,涉足的行业也极为宽泛,但想要求得一席生存之地,并不是那么容易,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才得了父亲的重视。 前几日夺了皇商之位,父亲更是对他青眼有加,在家宴上夸赞不已。 他甚至幻想过,有了这样的功绩,也许求娶芷儿表妹,也多了许多希望。 然而这位置还没有坐热,就被苏洛拉了下来,还是用这么惨烈的方式。 他之前还存了幻想,知道方子,他总有办法翻身,可如今原材料都被苏洛控制,他要谋得发展,至少得一年以上的时间。 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美梦一招破碎,他如何能不恨啊! 其实苏洛本身也不愿意这般痛打落水狗,但那一日他特特来嘲笑自己,还开出五成的收购价,实在是欺人太甚,若不将他狠狠打压一番,今后谁都要在她头上踩一踩。 前世,她已经被踩得足够了。 而且那日与沈丛碰面之后,苏洛回去细想了下,白芷其后在后宫兴风作浪,沈家也提供了金钱相助。 卫璟对白芷的爱重,有一部分也是看中沈家背后的钱财。 权位越高,对银钱的需求就越大。 暂时打不死白芷,折断她的爪子,总是能做到的。 想到前尘往事,苏洛眸中迸发出愤恨冷厉的光:“少东家,这半个月来,您得了皇商之位,一定拼命督促下面的人赶制新纸吧,如今眼看着这些纸就要蒙尘,你当初给我的提议,我如今也转送给你,我们福如纸坊,愿意收购你们嘉祥纸坊全部的存纸,有多少,我们可以拿多少!” “按市面上四成的价格来给!” 这话一出,沈丛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还没说话,他身后的侍从沈五先按捺不住,几乎当场跳起:“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四成的价格,就连成本也保不住,你们简直是黑了心肝,臭不要脸!” 苏洛语气也冷了下去:“你看,世人均是如此,严于律人,宽于待己。少东家,你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吗?我说会让你来求我,你看如今,局面是不是彻底翻盘了?” 077 有年轻男子找您 本来苏洛不欲再说出难听的话。 她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佩服沈丛手段的。 自己是因为未卜先知,所以才胜券在握,如果不是前世的经验,猛然碰到这样的情况,苏洛定会慌乱不已。 可是沈五的指责,让她心里不舒坦。 当初沈丛说要五成收购时,苏洛并没有反驳或者嗤笑,在她看来,穷追猛打自己的对手,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反而有些钦佩沈丛的眼光和魄力。 可如果只是赢得起输不起,那就辜负了她这一番高看。 愿赌服输,方是商人本色。 沈丛冷眼睨了沈五一眼,显然是在怪他多嘴多舌。 然后,他朝苏洛做了个揖:“少夫人,虽然我心内对你诸多不满,但你的手腕我的确佩服,此番甘拜下风,至于你说的四成收购,我会回去好好考虑的!” 说着,他边带着一脸愤愤然的沈五转身离开。 苏洛盯着他的背影,倒是微微一笑。 青衣在一旁道:“这沈少东家好生奇怪,我之前还以为他会揍你一顿呢,想不到转眼就换了一副嘴脸!” “这才是他的厉害之处,我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他还能平心静气说出佩服我,可见他的克制力非同一般,之前会失控,大约是为了他那个表妹!” “我想不通白小姐有什么好,小姐你现在总算是看明白了,从前我每次在你面前说白小姐的坏话,你都要训我的!”说到后来,青衣有些委屈巴巴的。 苏洛垂头,眸光晦暗:“从前是我识人不明!白芷表面功夫还是极会做的,沈丛会着她的道也属正常!” 主仆两个正在谈话,福如纸坊门口的舞狮队伍已经散了,看热闹的人群也三三两两的退去。 苏洛看到章喜站在门口张望,脸色有些焦急。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接,章喜眼睛一亮,急匆匆的跑到苏洛面前。 “少夫人,您可算是来了,宫里送了块匾额,您可知道了?” “知道了!”苏洛点点头:“但我见你好像还有烦心事!” 章喜近来发了些福,此时脑门上挂着亮晶晶的汗水,他抬起袖子擦了一把汗,道:“正要跟您说呢,之前那些个来退定金的客商,现在纷纷又说不要退了,拿着钱要来咱们这订货,您看怎么办?” 苏洛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沈丛离开的方向。 这些个客商反应如此之快,不得不让人怀疑,这背后是有人在推动。 沈丛啊,当真是有几分本事。 若是苏洛接了这些客商,多半会有源源不断的客商会从嘉祥纸坊转来这边,虽说损失了一大批客户,但是这些客商可能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找嘉祥纸坊的麻烦。 短期内,这对纸坊是有益的。 “少夫人?”章喜见苏洛出神,微微扬高声音提醒道。 苏洛收回神思,问道:“现在你是纸坊管事,你觉得要如何处理!” 章喜定了定,还是说出心中想法:“虽说接了能给咱们增加点客源,但少夫人之前已经放出话,绝对不会再接纳退定金之人,小人觉得言而有信最重要,免得以后再出事,这些人还要做墙头草,所以小忍不赞同再接纳他们!” 苏洛赞赏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去处理吧!记住,以后纸坊就给你管,遇事不决才来找我,你觉得自己做对了,就不必来回我了!” 章喜后背一颤:“可偌大一家纸坊,一日进出几千两的流水……” “不管是进出几千两还是几两,总是靠人管的,我既用了你们,就会信任你们兄弟!” 章喜眼眶发热,他本以为自己会一辈子烂在泥泞里,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 他语调郑重,宛如誓言一般的回道:“我章家兄弟此生此世都会跟随少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纸坊门口。 那些客商一见苏洛露面,顿时很激动:“少夫人,您就接了我们的订单吧!” “什么时候交货都不要紧,我定五千两银子的!” “我定八千两!” …… 喊出来的价格,一个比一个高。 苏洛面容浅淡,缓缓扫过人群。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众人就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正从她的身上迸发出来。 所有的喧闹声都消失,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苏洛,像是盯着一块美味的肥肉。 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就受不住,但苏洛却没什么表情,淡淡开口:“我福如纸坊开门做生意,一向最讲诚信,我们不欺人,自然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辱。在退定金的时候我便已经说过,一旦退了,我们纸坊永远都不会再接纳,言而有信,这是最基本的准则,各位,实在是抱歉,划除了就是划除了!” 说完,她再也不顾身后一片的喧哗之声,带着青衣进了纸坊。 门外的人乱作一团,章喜也不再是那面团一样的笑,言语之间带着冷硬。 如果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 一干客商知道此番定是无功而返,就算是去京兆尹,也说不出个道理。 当初纸坊全额退了定金,又明明白白说清楚,并且众人都在告知书上签字了的,现在去哪里说理去。 继续闹下去,面子里子都要丢光。 众人面色沮丧的散去,那些个没退定金的,却是美滋滋的被请进内室喝茶,商议到底要拿多少货,又要怎么拿。 昨日宫宴上发生的一切,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苏洛于危急关头保住了越国面子,又大公无私将造纸配方送给波斯,这样的举动都不输男儿,一时之间,坊间一片赞誉之声。 大家好像选择性失忆了,根本不记得,之前到底是怎么传的苏洛蠢笨如猪,性子跋扈,嫁不出去这之类的话。 苏洛今日过来,重点是要商议纸坊接下来造纸的进度。 这些天工人们加班加点,御内要用的纸,暂时已经制出了一批,苏洛不敢怠慢,马上就让人装车,差人给张公公递了信后,就送去大内。 剩下的不多的,才分给其他的客商,不过都是按先后顺序,限量供应。 物以稀为贵,现在每个人都以能拿到宣和纸为荣,哪里还有胆埋怨自己分到的太少,那少夫人可是母老虎,万一生气了,一张也不给了,岂不是歇菜? 苏洛忙了一上午,总算基本搞定,正要去吃点东西,伙计小黑进来:“少夫人,门外有个年轻男子找您!” 078 朱小姐也要吃鸭腿? 年轻男子? 苏洛正思量是谁呢。 听到一阵高昂欢快的声音:“洛儿,你在哪儿呢,都不出来迎一下兄长!” 原来是苏青。 苏洛哭笑不得,刚站起身,苏青已经不顾阻拦推开了门:“我看我妹妹呢,你们拦什么拦?” 他见妹妹二字咬得极重,等着苏洛跳脚。 苏洛甜甜一笑:“五哥,你怎么过来了,用过午膳了吗?” 苏青面色一怔,两人是双生子,相貌也有七分相似,苏青只比苏洛大那么半柱香的时间,两人从小掐架,苏洛不认他这个哥哥,每次都是直接叫名字。 他自南疆长大,小麦的肤色,自有一股邺城男人没有的精气神。 “五哥,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苏青揉了揉鼻子,颇为不好意思:“果然嫁人了就是不一样,看来我那妹夫调教有方!” 苏洛…… 跟江殊没有毛球关系,这是因为重活一世的自己,认识到亲情有多可贵了好吗? 苏青见苏洛翻白眼,嘿嘿一笑,朝身后的小厮招招手:“把东西拿过来!” 小厮端上来一个没上锁的小箱子。 苏青打开:“一共是一千二百三十亩的青檀木林子,地契都在这呢,父亲让我给你送来!” 苏洛随手翻了翻,便让青衣妥善收起来,问:“花了多少钱?” 苏青哼了一声:“你问这干嘛,你难道还还给爹娘不成?” 这都是他的聘礼钱换的,一想到这个,苏青的心就跟下油锅一样刺啦刺啦的。 苏洛睁大眼睛:“当然要还啊,不仅要还,这是帮纸坊买的,又不是我个人的,不过纸坊需要一点时间周转,但是我会付利息的!” 苏青眸子一亮,整个人凑苏洛近了些:“当真?” 苏洛还没说点头,他又沮丧的摆摆手:“算了算了,这都是爹妈给你的,就当补给你的嫁妆,我自己的彩礼,我自己去挣,我听说你的光荣事迹了,虽然你现在开了窍,但这纸坊要盈利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你就放心拿着去用吧!” 苏洛见他面色虽然颓然,却也没有太多不舍和愤愤,心内顿时一阵暖过一阵。 一千多亩林子,近六千两银子,他这个哥哥说给也就给,连自己将来结婚的彩礼没有着落都不要紧,一心一意的宠着她。 可笑前世,她还总是跟他作对,直到他为稳固自己的位置,不惜去…… 她才明白,这个五哥跟其他四位哥哥一样,都是实打实的将自己放在心尖尖第一位上宠着的。 苏青说的大度,其实心里还是在滴血,但一转眼,竟然看到自己的无法无天的妹妹竟然红了眼眶,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他顿时头皮发炸,手忙脚乱从衣袖里摸出一块帕子,一把怼在苏洛脸上:“你哭什么啊?这还嫌少啊,给你给你都给你,我还有私房钱!” 说着他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脱下鞋子,从鞋子夹层里抽出几张银票:“呐,五百两,这是存了好几年的,你拿着去买首饰买吃的,够你花销一段日子了……” 苏洛本来觉得还好,他这么一弄,直接眼泪珠子就下来了。 苏青脸色涨红,双目悲伤的脱下另外一只鞋:“祖宗,小祖宗你别哭了!这里还有,三百两……” 他将带着味道的银票拍在桌面上,一脸的心痛:“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拿去拿去都拿去……” 说完,他捂着胸口:“啊,我大概是中暑了,我觉得呼吸困难,我要回去床上躺一躺!” 他走路歪歪扭扭,显然是要被失去钱财的心痛击倒了。 苏洛眼眶含泪,噗嗤一笑:“五哥,我不要你的钱,我有的是钱,你用午膳了吗?我请你去吃德满楼的烤鸭!” 苏青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八百两银票抢过去,重新塞进自己的鞋子里,这才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衣袍:“先说好,今天你请客,我没带碎银子!” 青衣没憋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其他几个之前在听训的伙计,也个个憋得面色通红。 苏青脸皮厚,丝毫不觉得尴尬,拉起妹妹的手:“走走走,德满楼的烤鸭都是限量的,去晚了都卖完了!” 两人赶到德满楼,恰好还剩下最后一个包厢。 苏青眉飞色舞:“幸好跑得快!” 两人正要上楼,苏洛听的身后一把熟悉的嗓音:“没有包厢了吗?我们小姐难得出来一回呢!” 苏洛回头,果然是小枪,她是镇北侯的庶女,朱飚的妹妹朱娇的贴身婢女。 门口还停着马车,朱娇显然就在马车内。 苏洛沉吟了两秒。 前世,她跟朱娇并不对付,但最后沦落冷宫之时,朱娇倒是来看过她两回,还带了不少碎银子给她,言谈之中,对于年少针对她的行为,颇多悔意。彼时她嫁了人,夫君并不宠爱她,又去的早,她独身一人成了寡妇。 到苏洛死时,也没得到她再嫁的消息。 苏洛一念及此,开口道:“小枪,我与哥哥恰好定了包厢,你问问你家小姐愿不愿意一起,我请她用午膳!” 其实苏洛心里还打了另外一个主意。 朱娇的性子直爽,跟自己这个憨直的哥哥,倒是般配。 苏洛拽了拽苏青的衣袖:“一会人姑娘要来,你殷勤一点!” 苏青一脸拒绝:“你自己的狐朋狗友你自己去对付,我来懒得殷勤呢!” 苏洛…… 傻哥哥,你这样会娶不到媳妇的。 苏洛正要多说两句,朱娇已经上楼了,两人见过礼,苏青又与朱娇问候了一番后,便进了包厢。 苏洛特意叮嘱青衣将门打开。 虽然有自己作陪,但毕竟是未出阁的未婚男女,还是要注意避嫌。 苏青一坐下后就叫着肚子饿,让店家来点菜。 朱娇眉头微蹙,显然是觉得苏青行为有些粗鄙,不是世家公子的做派。 得! 苏洛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当媒人的潜质,也就索性不管,顺其自然。 虽然客满,但是店家上菜很快,桌子很快就摆满。 苏青也不客气,直接夹起一只鸭腿放进自己的碗里。 朱娇又是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 苏青用帕子擦了手,将鸭腿上的鸭皮全部撕下来,只剩下全是肉的大腿后,推到苏洛面前:“呐,我帮你把肥腻的皮都撕了,吃吧,你就是一身的毛病!” 他转头看见朱娇正盯着自己,便道:“朱小姐也要吃鸭腿?” 079 苏姐姐,你一定要救我 朱娇嘴角抽了抽,连连摆手:“不是,我可以自己来!” 苏青嗯了一身,又开始剥虾仁,一边剥一边念叨:“这虾仁我是不吃的,咱们家也就你吃,吃起来怪麻烦的,也就是大哥能有那么好的耐心,每次都能给你剥满满一碗!” 他嘴上虽然抱怨,手下动作却不停,剥了小半碟子虾仁推到苏洛眼前:“吃吧!” 他这才又擦过手,拿起筷子开始风卷残云。 朱娇一直在暗暗打量他。 一开始她觉得这苏青跟苏洛一样的粗鄙不堪,但见他如此护着妹妹,心里倒生出几分羡慕。 苏青跟苏洛是双生,但两人长相丝毫不相似,苏洛长相明媚,如正午日光一样灼灼。而苏青自有邺城人没有的一种肆意生长的神采。 朱娇心内暗叹,可惜,教养上还是差了些。 饭至尾声,朱娇道:“昨日大殿上白妹妹晕倒了,也不知情况如何,我想去瞧瞧,苏姐姐一起去吗?” 朱娇的神色里是真正的关切,苏洛心想原来这姑娘才是真正的憨,跟自己一样,压根没看清白芷的真面目。 苏洛当即也不多说,点头道:“好,正好我也有此意!” 两位姑娘结伴而行,苏青也乐的清闲:“那你们去吧,我下午正好去逛一逛,母亲上次顶喜欢的一根簪子断了,我去瞧瞧有没有差不多的!” 朱娇便又抬眸看了苏青一眼。 看上去五大三粗吃起饭来也跟莽汉一样,想不到还是个体贴孝顺的。 探病自然不能空手去,朱娇是带了礼物的,苏洛却是临时起意,因此两人便去珍宝轩,苏洛挑了一个品相不错的百合花簪,簪身是金,簪头镶玉,虽然价格不贵,但胜在款式别致。 去白府的马车上,苏洛跟朱娇同处一车,气氛有点尴尬,她们之前虽然经常一起,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白芷带着苏洛这个拖油瓶强行插入这些贵族小姐们的聚会。 而苏洛的存在,更像是一个笑话,一片衬托红花的破烂菜叶。 为了缓解这种诡异的气氛,苏洛准备挑帘子装作看风景。 就在此时,朱娇开口:“苏姐姐,我从前很不喜欢你!” 苏洛一怔,偏头看她。 朱娇脸色有些发红,继续说道:“你总是仗着家里人宠爱,无法无天,还经常在我们面前炫耀,你明明长得好看,又得父母宠爱,却不思上进,哪怕被别人说蠢说笨,你也不思悔改,还觉得是别人的错……” 苏洛…… 这妹子太耿直了,有点扎心,不过从前的自己,还真是这么无耻的一个人。 朱娇连珠带炮,像是攒足勇气在一股脑发射,压根不管苏洛是不是要听:“可是你昨天在大殿上表现的真好!我想也许你的天赋根本不在琴棋书画上面,我母亲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的长处是我们都没有的,我觉得,我觉得昨日的你,挺招人喜欢的!” 朱娇想到今日苏洛跟哥哥之间的互动,又红着脸补充道:“其实,今天跟你吃饭,我就像是重新认识了你一样,是不是女人嫁人了,就会脱胎换骨的改变?” 在她们这一群手帕交中,苏洛是最早嫁人的一个,朱娇昨日回去后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想到这么个理由。 女人嫁人,犹如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苏洛看来是破茧重生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苏洛定睛去看朱娇,这是重生后她第一次认真的看她。 她的肤色微黑,眉毛偏浓,自有一股英姿飒爽之气,眸子里却还有少女的天真。 苏洛想到前世她守寡然后终日郁郁寡欢的结局,笑了笑:“的确如此,所以如果是要嫁人,一定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 朱娇偏了偏头,若有所思的问:“所以苏姐姐你很喜欢世子殿下,才在大街上将他扛回府内?” 苏洛…… 不提这事,我们还能做朋友。 朱娇见苏洛沉默,双眼亮晶晶还要再问,幸亏此时白府已到,两人被请进白芷住的院子。 这是苏洛重生后第一次进白芷的房间。 白芷在人前一贯是贤良才女的人设,但屋内的摆设却是一派奢靡,连蚊帐中也嵌着金线,所有物件,都隐隐透着一股淫靡之气,由物见人,可惜从前自己竟然丝毫都没有发现。 白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到两人就要起身。 朱娇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白姐姐,你不舒服就快快躺下,莫起身。” 白芷虚弱的应道:“你们怎么还过来了,别把病气过给你们!” 苏洛微笑着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笑眯眯的:“姐姐昨日好好的怎么晕倒了,是不是得了波斯王子的青睐,太过兴奋的缘故?我看你眼下一片乌青,昨夜定是没睡好吧!” 白芷握紧被角:“哪有什么青睐,苏姐姐想多了!” 朱娇是个天真的,她很快就被苏洛带了节奏,跟着说道:“咱们都是姐妹,有些话在旁人那说不得,在咱们这却是能说的,那艾斯王子长得真英俊,而且昨日白姐姐晕倒后,艾斯王子还说你对他有救恩之恩,看样子你们是有缘分的。我听父亲说,他是波斯王最宠爱的儿子,波斯那跟咱们不一样,男人都只娶一个妻子,白姐姐要是嫁过去,将来应该就是王后呢,咱们再见你,就得行礼跪拜拉!” 白芷苍白的面上晕开两片绯红,抿着唇没说话。 苏洛将自己准备的百合簪拿出来,轻笑一声:“这是给姐姐买的,可还喜欢?” 朱娇恍然,也笑了起来:“百合百合,百年好合,原来苏姐姐送这簪子是这个意思!” 苏洛将首饰盒递过去,白芷取出那根簪子,紧紧捏在手里,她恨不得能当场将簪子折断,但此时朱娇在场,她必须要维持自己一贯的人设。 人设不能崩! 她强行定住呼吸,微微垂首,肩膀一上一下的抖动着。 朱娇面上的笑凝住,惊诧又慌乱的看着白芷,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肩膀:“白姐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红苕进来?” 白芷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不,不用了,我没事!” 说完,她一把握住苏洛的手,语调急切:“苏姐姐,你一定要救我!” 080 拆穿 她这突然之间的行为,吓了两人一跳。 苏洛忍着恶心:“白妹妹,有话好好说!” 到底还是把她的手扒拉开。 白芷抽抽搭搭的:“我跟那个艾斯王子,根本没有私情,以前从未见过,不知他为何要说我救他一命,我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不想远嫁波斯,我只想跟心爱之人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不管那人是书生还是别的身份。王子什么的,对我根本没有吸引力!” 苏洛惊诧:“你竟然一点都瞧不上艾斯王子吗?他不仅英俊潇洒,而且你要真的嫁过去,将来就是王后呢!” 白芷眸光闪了闪。 当王后固然好,但实在是太远了。 她得了这高位,跟谁炫耀呢,跟那群白皮肤蓝眼睛说着鸟语的外邦人吗? “不,我对他并不了解,而且我也舍不得你们!” 苏洛又问:“那白妹妹可是有心仪之人了?说给咱们听听,此处也没有旁人。” 朱娇也一脸的期待。 闺阁女子早熟,一般十一二岁,心里就有了未来夫君的影子。 白芷摇摇头:“还没有!” 苏洛心内冷笑,恐怕不是还没有,是人选太多,根本不知道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心上人吧! 江殊,卫璟,还有沈家表哥。 白芷可是一个都不想放弃呢! 哪怕后来成了贤贵妃跟沈家表哥的关系也依旧没有断掉,据说沈丛到了三十五还未娶妻,就是心系表妹,也不知卫璟是怎么忍下来的。 白芷抬眸,眼泪汪汪的看着苏洛:“苏姐姐,如今你是诰命之身,可以出入宫内,求见皇后娘娘。昨日皇后娘娘也说极为喜欢你,你帮我去娘娘跟前求个情,我不要嫁给艾斯王子!” 苏洛面露为难之色:“这其实是我们的猜测,艾斯王子也没有当众求婚,我若贸贸然的替你去跟皇后娘娘说,恐怕会适得其反,万一人家王子没这个意思呢?” 白芷面皮一僵,微张的嘴定住了。 气氛有点尴尬,白芷缓了缓呼吸,才慢慢道:“都是朱妹妹刚才说什么嫁不嫁的,都误导了我!” 莫名被甩锅的朱娇…… 苏洛瞧了白芷一眼,继续道:“不过咱们还是得防范于未然,我看姐姐不能继续病着了,万一艾斯王子知道你生病,前来探望怎么办?姐姐素来不是与云柔公主要好吗?我看不如去求求公主给你想想办法……” 白芷抓着被角的手又紧了两分,眸中的光暗了暗。 苏洛说的有道理,若是自己接着病下去,艾斯王子跟爱丽公主前来探望,自己不见,那是失礼,他们可是波斯使臣,何况今日苏洛跟朱娇又是大张旗鼓来,自己偏偏还见了。 拿什么理由是拒绝他们。 若是见了,那就更加糟糕,虽然说不上私相授受,但人家亲自登门探望,你见了,传出去,她跟艾斯王子恐怕就是板上钉钉。 白芷用帕子捂唇,低低咳嗽两声:“苏姐姐说的是!”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白芷明显不在状态,苏洛便带着朱娇从她闺房里出来。 两人刚走出院子门,白芷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婢女桃花进来收拾茶盏,看到小茶几上的簪子,跪在地上小心的问:“小姐,这个要收起来吗?” 白芷的眼睛眯成一条直跳,拿起那根簪子,对着桃花的肩头就扎了下去。 桃花“啊”的一声尖叫后,死死捂住嘴,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着转转,但她强忍着,不敢叫也不敢哭。 初夏的衣衫轻薄,桃花的肩头很快就见了血。 白芷还嫌不够,用那簪子狠狠的在桃花肩头拧了几下。 桃花死死的咬紧后牙槽,嘴里已经满是血腥味道,但想到前不久莫名失踪的杏花,她就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白芷的气消了一点,将簪子往地上一扔。 簪子一声脆响,摔成两截。 白芷冷冷的说:“拿到前面荷池里扔掉,别放在我面前碍眼,你身上的伤,赶紧滚出去处理一下,别让人看出来!” 桃花磕着头,将簪子拿了,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她一手按着肩膀上的伤口,一手拿着簪子往荷池走,得赶紧完成小姐的吩咐,要是被发现这簪子出现在她房里,她的小命可能就保不住。 此时,苏洛跟朱娇已经快走到侧门口了。 苏洛突然在身上摸了摸:“呀,我荷包不见了!” 朱娇马上问:“掉哪儿了啊?” “应该是在白妹妹的院子里或者我们出来这段路上,我记得进院子之前我还摸了摸!” “那我赶紧陪你回去找找吧!” 女子的荷包是贴身物件,里面往往放了一些私密的东西,若是被坏心的人捡到再加以利用,这对于名声的伤害极大。 所以朱娇才会如此紧张。 两人沿路一直往回走,就看到了匆匆往荷池边跑的桃花。 因为角度问题,她们看到了桃花,桃花却没有注意到她们。 “那不是白姐姐院子里奉茶的桃花吗,她手上还拿着东西,咱们问问她!”朱娇眼睛一亮,快走几步开口道:“桃花……” 桃花正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内心慌乱,朱娇这么一叫,她手上的手帕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落了出来。 她也顾不上应朱娇的话,手忙脚乱的赶紧去捡。 朱娇眼尖,惊讶道:“这不是……” 苏洛赶紧拉了一把她。 朱娇便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看向桃花肩头:“桃花,你肩上怎么出血了,手上也有,赶紧去包扎一下啊!” 桃花脸色尴尬又慌乱:“没有,没有,这是不小心将朱砂给撒了!” 朱娇还要再问,苏洛冲她使眼色,她虽然不解,但还是打住话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苏洛牵着朱娇的手:“咱们景色也看够了,走吧!” 朱娇任由苏洛牵着往外走。 但两人并没有走远,拐过一个路口后,苏洛停下脚步,在一棵大树后站定。 虽然桃花之前否认是鲜血,但朱娇明明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道,她家都是武将,她对这个味道格外的敏感,因此她一言不发的站在苏洛旁边。 透过树丛的间隙,两人看到桃花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后,将手帕里包裹的东西拿出来,扔进了荷池里,然后用手帕捂着还在渗血的肩膀,埋着头朝白芷的院子跑去。 081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去的马车上,朱娇久久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凝重。 苏洛都快要到家的时候,朱娇才开口:“苏姐姐,桃花刚才的确是受伤了吧!” “恩!” “你也看清楚了吗?她扔掉的就是你送的簪子对不对?” “恩!” “簪子就算是断了,可以修一修,又或者压在箱子底,我以前讨厌你,但你送我的小物件,我都好好留着的,她为什么要扔掉呢?” 苏洛淡淡的说:“你不如想想,我刚送过去的簪子,怎么这么快就断了,还有,桃花肩上的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 朱娇打了个寒颤,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却还是归于沉默。 苏洛也不着急。 一个人固有的观念一旦形成,想要改变,那是千难万难。 今日之事,只是在朱娇心内埋下怀疑的种子而已。 …… 凤来宫内,云柔公主午睡刚起。 婢女春芽撩帘子进来,扶她在铜镜前坐下,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公主,刚才白芷小姐差人来给您传话,说想见您一面!” 云柔公主打了个哈欠:“说了什么事吗?” “似乎是为了艾斯王子的事!” 云柔公主懒懒的哼了一声:“我正想着要怎么促成这件事,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也省的我去找!” 云柔公主眼珠子转了几转,一个计策在心内渐渐成型。 她冲春芽招招手,春芽俯身,云柔公主小声的吩咐起来。 第二日一早,白芷正要出门,白言夕来了。 左相自命清高,极少踏足后院之地,他上一次主动来白芷的院子,还是三年前,白芷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的时候,他赏脸过来看了看。 白芷以为父亲是来探病,嘴角也微微扬起,她心内暗暗得意,父亲待她,还是与旁的庶女不同的。 白言夕威严发问:“你这病才刚好,就要出门?” “回父亲,是云柔公主约了女儿!” 白言夕神色一顿,清了清嗓子:“既然是公主约你,那你务必要小心,别惹公主不高兴,能忍则忍!” “女儿知道!” “我今日过来,是要跟你谈谈艾斯王子的事!艾斯王子今日又跟我问起你的病情,显然是对你有意,我打探过,他是波斯王内定的王储人选,你若是嫁到波斯去,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后,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白芷猛地抬头:“可是父亲之前不是说,希望我嫁给太子或者是睿王殿下吗?” 白言夕脸色一沉:“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能被艾斯王子看中,这是莫大的福气,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你可别犯糊涂,太子如今已有正妃,是皇后娘家人,家世显赫,你嫁过去,也是良娣之位。而睿王殿下虽然生母卑微,但他是太子党,近年来也很受陛下爱重,你只是个庶女!就算是才名赫赫,他娶你为正妃的可能性也不大,要不然,你跟他私下里见面如此多次,怎么从未见他在陛下面前露了风声?” “我跟他没有……” “你别以为我老眼昏花,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能不知道!”白言夕重重道:“与其做个侧妃勾心斗角,还不如远嫁波斯做王后,爹这都是为你着想!你别仗着你姨娘还有舅舅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你要是不听话,我有的是手段治你!” 白芷捏帕子的手一紧,垂着头掩饰着愤怒,一肚子话在胸口滚了又滚,最后只说道:“女儿知道了!”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父亲。 是个为了保住自己地位,能牺牲子女幸福的人。 如果远嫁波斯,那他就是未来波斯王的岳母,是两国友好邦交的纽带,只要不是出谋反这等大事,越皇都不会动他。 只要自己好好的活着,不仅现在的越皇,就是未来的越皇,都会尊他敬他。 至于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那里。 家里还有比她小几岁的妹妹,一个个也生的沉鱼落雁,只要稍加培养,将来送到各位王爷的府内当个侧妃不是什么难事。 但波斯王子这里,却是过了这村没有这店。 白言夕说了几句重话后,转身离开。 白芷心内的愤怒熊熊燃烧,恨不能砸掉眼前的一切,红苕开口提醒:“小姐,云柔公主约好的时间快要到了,咱们得赶紧出门了。” 白芷上了马车,狠狠闭了闭眼睛,她知道自己父亲的主意,却不能说破。 因为父亲是自己的天,他动动手指,就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除非,除非有一天,她有足够的力量,她爬的足够高,她能让父亲也仰望自己。 只有那时候,她才算是拥有了自由。 一想到这,白芷就不可避免的想起苏洛。 同样是女儿,为何她的父母将她看的比传宗接代的儿子还要重要。 为何她不仅长着一张倾世容颜,在家被父母如珠似玉的哄着,嫁出去夫君又爱若珍宝。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苏洛就能顺风顺水的活着,而自己…… 越想越恨,她的手痒的厉害,很想打谁一顿发泄一下心中怒火。 但马车内只有红苕,红苕是姨娘给她的贴身婢女,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不同。 白芷长长的指甲在马车的小矮几上来回剐蹭,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红苕皱了皱眉,将身体往里挪了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幸好今日跟公主约好的如意酒家并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 公主身边的婢女春浓等候在门口:“白小姐,我家公主今日定了牡丹亭包厢!” 如意酒家也是邺城知名的酒家,不过他定位的是中低断的客源,人员复杂,素日里白芷几乎不来,不知公主怎么会选这样一个地方。 她粗粗扫一眼,果然见大厅里,各色人等都有,有些衣袖撸起的壮汉,一双眼直勾勾的挂在她身上,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白芷心内不喜,低着头匆匆上楼,见到有个包厢门边挂着牡丹二字,便赶紧推门走了进去,还不忘赶紧关上门,阻隔身后那些粗鄙的毫不掩饰的视线。 被关在门外的红苕…… 算了,也许是小姐不希望自己听到她接下来要与公主相商之事。 白芷进了门,抚着胸口微微的喘气,然后,一道惊喜的男声钻入她的耳朵:“白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082 包厢门猛地被人推开 白芷惊愕抬眸,看到站在窗边的艾斯王子。 他整张脸都氤氲在明亮的光线里,让他看上宛若度了金光的佛,能普度众生。 至少,他是能普度白芷的。 白芷心念急转,是自己走错包厢了? 听他这口气,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会过来。 现在要出去吗? 如果出去,那就得罪了艾斯王子,断了自己的后路。 若是留下来…… …… 朱娇打量了一下包厢内的环境,比起德满楼的精致整洁还是要差了不少,她开口道:“苏姐姐,你今日这一身好像前两天出席宫宴时穿过?对了,今日怎么约了我来这边?这家有什么招牌菜吗?” 说着,她便开始十分认真的翻看菜单。 她好吃,但平日里碍着身份,来来回回去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今日好不容易换个地儿,岂能不尝尝不同的口味。 “这野菜烩鲈鱼我从未吃过……” “还有这野三鲜是何物……” 她看的津津有味,苏洛突然打断:“嘘,暂时别说话,我今日带你来,是来听戏的!” “听戏?” 苏洛没有多说,端起一杯水走到白墙边,用手指沾了沾杯子里的水,在墙上缓缓濡湿。 朱娇正不解的想要问她在做什么,就见她反复几番动作之后,暗黄的墙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小洞。 原来为了节约成本,两个包厢的隔层竟然是木架子上湖着厚纸板。 苏洛对朱娇努努嘴,朱娇会意,凑上去一看,隔壁包厢里竟然是白芷跟艾斯王子。 白芷不是说不喜欢艾斯王子吗,怎么会私下里跟他碰面?就连一个贴身丫鬟也没有。 朱娇按下一腔的好奇,仔细的看过去。 艾斯王子见到来人是白芷,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白小姐,你怎么会过来,我今日本还想去贵府探望,但大使说贵国风俗,未婚男女不宜私下见面,我便没去!你的病好了吗?” 白芷拿着帕子捂着唇,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已经大好了!” 艾斯王子的视线在她脸色反复打量一番,眉头微蹙,语气担忧:“但我见你脸色还是不太好,其实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也算是谢礼!” 白芷拒绝:“这我不能要!” “你先看看再决定!” 艾斯王子说着,打开桌上一个长两尺,宽一尺左右的黄花梨木盒。 盒子一开,耀目的光刺得朱娇都微微眯着眼,白芷更是伸手挡了挡眼睛。 满满一盒子珍珠,不仅有莹白色,还有浅粉,纯黑,天蓝各种色泽,五光十色,迷人眼球。 每一颗都有葡萄那么大。 这样品相的珍珠,在越国数量极少,只有皇后太后和宠妃才能用上。 更遑论还有黑色,天蓝这样几乎见也不曾见过的颜色。 白芷掩不住眼神里的诧异,艾斯王子解释道:“你拿出去研磨成粉,内服外用,可以美白肌肤!” 这么好的珍珠,研磨成粉内服外用。 饶是白芷是丞相之女,听着都有些震惊,她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这太贵重了!” 艾斯王子摇摇头:“这不算什么,夹竹桃树叶有剧毒,我丝毫不知,差点就因此丧命,还要多亏白小姐提醒,跟白小姐的救命之恩比起来,这一盒子珍珠不值一提,我此次来,还带了不少红宝石蓝宝石,都有鸽子蛋大小。只是不知道白小姐喜欢什么,改日你可以去使馆里自己挑选!” 白芷听得眉心直跳。 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 她有一副蓝宝石耳坠,那宝石约莫花生大小,已经是极为难得,她花了不少价钱才弄到手的。 白芷的胸口发热。 理智告诉她,要离眼前男人远点,情感又在叫嚣着。 这男人不仅有颜值还有钱有地位,还对自己有意,如果不是路途遥远,简直是绝佳的夫婿人选。 那一箱子珍珠,让白芷的眼眶发热。 艾斯王子见她沉默,便又说:“那日在御花园,白小姐为何走的如此匆忙,我都来不及好好答谢!” 白芷张了张嘴,将否认的话吞了下去:“男女授受不亲,御花园人多眼杂,我怕给王子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朱娇眼睛猛地瞪大。 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白芷说自己压根没跟艾斯王子见过面,更没有什么救命之恩,怎么现在她却这么说。 她明明说不喜欢艾斯王子,但现在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暧昧无比。 艾斯王子展颜一笑,牙齿比珍珠还要白皙发亮:“白小姐想多了,我听说你们越国有一句话,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来之前,父王就说,如果遇到合适的女子,可以带回去做我的王妃。在御花园里白小姐出言提醒的那一刻,我便喜欢上了你,之后你在宫宴上的表演,更是让我惊艳,白小姐,我希望你能做我的王妃,你愿意吗?” 白芷万万想不到,艾斯会如此直白,她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怔在原地。 其实这是两国文化的差异。 波斯人观念开放,喜欢就大胆告白,婚前基本都会接触一下,确认彼此都合适,才会走到一起。 艾斯王子见她迟疑,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白小姐这是不愿意吗?” 白芷心内转过很多想法。 拒绝,还是接受? 各有利弊。 她想到出门之前父亲的威胁,又看了一眼那一大盒子耀目无比的珍珠,最终下了决定:“我只是觉得,两人之间需要互相了解,就这样答应,未免太过草率!” 这是采取拖字诀。 先吊着看看情况再说,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感情甚好,而太子妃不喜白芷,白芷当太子良娣的可能性很小,但是睿王殿下那边,她倒是可以争一下正妃之位。 但那毕竟是飘忽不定的,眼下这个艾斯王子,却是可以掌控。 白芷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朱娇在听得这句话后,三观彻底被颠覆了。 这还是昨天信誓旦旦说不喜欢艾斯王子的那个白芷吗? 艾斯王子听出了白芷的话外之意,笑容重新爬上他的脸,他眨了眨冰蓝色的眼睛:“既然要相互了解,便先从一起吃饭开始吧!” 边说,他边将那一箱子珍珠推到了白芷的面前。 白芷这才想起正事,她今日还约了公主。 正要借此拒绝,红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云柔公主说皇后娘娘临时有事叫住了她,她来不了了!” 艾斯笑容满面:“那正好,我这次带了不少东西过来,饭后你可以随我一同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别担心,我妹妹爱丽公主也在。” 白芷坐了下来,店家很快将店内的招牌菜一一端上来,艾斯王子夹起一个大虾:“在我们国家,男子都会将第一筷子菜夹给心爱的女子!” 说着,他便将虾放入白芷的碗中。 就在这时,包厢门猛地被人推开了。 083 该我们粉墨登场了 云柔公主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白姑娘,惊喜吗?我偷偷溜出来了!” 白芷猛地站了起来。 动作太剧烈,撞到了艾斯王子的手,那只大虾吧嗒一声落在桌面上。 白芷抬头看向门口的红苕,红苕一脸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她刚才被云柔公主的手下制住了,说是要给白芷一个惊喜,不准她说话。 云柔公主的笑容定了定,眯着眼睛问:“白姑娘这是在跟艾斯王子单独吃饭呢?” 她将单独两个字咬得很重。 白芷朝她行了个礼:“回禀公主,恰好遇见而已!” 等她行好礼抬头一看,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因为云柔公主的身后,还跟着一圈的人,都是邺城的显贵,男女都有,其中最瞩目的就是睿王卫璟。 白芷身子晃了晃,显然是腿软站不住。 她双目微微泛红,眼眶潮湿,朝着睿王殿下行了个礼,说不出的楚楚可怜之态:“殿下……” 卫璟眉梢微动,微微点头致意。 云柔公主嘴角挂着娇憨的笑,目光落在房内的一大盒珍珠上:“这可是好东西,是艾斯王子给白姑娘的吗?” 艾斯王子大方的点点头:“是啊!” 白芷的脸色腾的飞红,小声道:“艾斯王子是为了答谢我,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是不能要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大家看白芷的眼神,还是有些微妙。 同桌吃饭也就罢了,但他们来时,可看的清清楚楚的,这包厢门是关着的。 独身的男女,在密闭的包厢内,肯定是不合适的。 艾斯王子皱眉,他之前将珍珠推过去的时候,白芷可没有表示出拒绝的意思。 云柔公主笑了笑,带着几分天真:“这也没什么,你是王子的救命恩人,他拿点东西答谢你,也很正常啊,白姑娘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白芷咬了咬唇,瞟了卫璟一眼,小声的说道:“我提醒王子殿下是举手之劳,并不是为了什么谢礼!我跟王子今日也是偶然碰见,王子相邀,我作为越国的一份子,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艾斯王子是有些天真,但并不傻,他听出来白芷这是在急于跟自己撇清关系。可是明明半柱香之前,她还说希望能深入了解一下的,怎么变脸如此之快。 艾斯王子站了起来:“白姑娘,你之前……” 继续说下去,艾斯说不定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白芷扶着额头,一脸的虚弱。 红苕忙趁机进去扶住她,配合默契:“小姐,小姐你还好吧?大夫都说了,你这情况不适合出门,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云柔公主收了脸上的笑,嗤了一声:“白姑娘倒是每次都会挑时候,该不会又要晕倒了吧?” 白芷本来的确是要这么做的,但是云柔公主这么一说,她就不好再动作。 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音调弱弱的:“公主,我今日的确是身体虚弱,强撑着来赴约,没想到公主没来,倒是偶遇了艾斯王子!” 云柔公主可不是好惹的,当即柳眉一竖:“是你昨日约的我,别整的好像我不顾你生病,强行要你出来一样!” 白芷当即垂了眼睛,泫然若泣:“臣女不敢,臣女没有那个意思,昨日臣女觉得已经大好,岂料今日早起病情又反复,但与公主约好,这事不能耽搁,所以才……” 说着,她捂着嘴低低的咳嗽起来。 那无限娇弱的风姿,让在场的男人们眸中都生出不忍和爱怜之色。 而且,看向云柔公主的眸光也带着不赞同。 艾斯王子本来心内有点疑惑不解,但此时一见美人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还记得那点子嫌隙,只是满脸关心:“白小姐,你若是不舒服,就赶紧先回府休息吧,我这一次也带了不少药材过来,我等会差人给你送一些!” 云柔公主岂能轻易放过,还要发作,艾斯王子已经开口,准备揽下所有罪责。 苏洛拉了拉看戏看得正兴起的朱娇:“走吧,该咱们粉墨登场了!” 朱娇一脸茫然,还没搞明白什么意思,已经被苏洛从包厢里拉出来,听她略带意外的说:“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苏洛的骤然出现,打破艾斯王子的计划。 众人的视线都转到苏洛跟朱娇的身上。 苏洛大大方方的朝云柔公主和卫璟行礼。 卫璟眸光深深,定定在她身上数秒,而云柔公主则是冷哼了一声:“你怎么跟苍蝇一样,哪里都能见着你!” 前两天苏洛在宫宴上大放异彩,云柔公主心里可还不爽着呢。 苏洛浅浅一笑:“公主这话好像不太合适,我若是苍蝇,那这里一堆的人又是什么?” 云柔公主一瞪眼:“你大胆,还敢回嘴,还不跪下!” 卫璟出言解围:“云柔,大家都是同龄人,不要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 说罢,双目含情的看了苏洛一眼。 若是从前,卫璟愿意这样相护,苏洛早就感激涕零,恨不得能将心儿肝儿都掏给他,然而现在,苏洛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更别提感谢的话了。 卫璟与太子,也就是云柔公主的同母哥哥交好,云柔公主对他有些忌惮,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洛便又朝着艾斯王子行礼:“王子殿下!” 青衣紧跟在苏洛的背后,她今日也穿着那一日宫宴时穿着的婢女服。 艾斯王子的视线在苏洛的身上扫了一圈,又在青衣的身上扫了一圈,又回到苏洛身上。 苏洛的脸色猛地一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猛地就朝回走,动作幅度太大,都撞到身上的朱娇身上。 这一幕太反常了。 云柔公主就等着抓苏洛的错处,见她明显在心虚,赶紧拦住她:“苏洛,你别急着走啊,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身后,艾斯王子试探性的问:“世子夫人,那一日在御花园提醒我不要误食夹竹桃叶子的,是不是你?你当时捂住了口鼻,又说自己是芷娘,所以我误会了。但我记得你这身衣服,还有你的婢女,我记得她!而且你的声音,也跟那日是一样的。”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各异,白芷的脸上的血色,更是马上褪了个干干净净。 084 拆穿你的伪装啊! 她这次是真的要晕倒了! 苏洛回身,笑了笑:“王子殿下定是弄错了!” 艾斯王子急切的往前两步:“我之前弄错了,这次绝不会,那一日我在殿内说白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世子夫人为何不出来做说明?” 苏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朱娇开口:“艾斯王子,咱们两国的国情不同,我们这边有个词,叫将错就错。” 众人议论纷纷。 “天啊,竟然是世子夫人救的艾斯王子!” “为什么白芷要默认啊?” “上次在大殿之上,是将错就错吧!” “那今日私下见面,总可以解开误会吧,你眼睛是不是瞎,没看到那一箱珍珠,她都已经收下来了吗?” “想不到邺城第一才女,竟然是这样的人,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攀上波斯王室,嫁过去当王妃吧!” …… 白芷听得一波又一波的议论,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为今之计,只有转移视线。 她眼眶含着两包泪,无限可怜的模样:“苏姐姐,你自己与艾斯王子私下碰面,为何要说是我?我还是未出阁的女子,你这不是在污我名声吗?是我眼皮浅,想着有个救命之恩,对于两国交好也有好处,因此便没有反驳,岂料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说着,她便低低的啜泣起来。 那可怜的样子,让人以为她才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是苏洛不怀好意故意给她使绊子。 苏洛都要气笑了:“白姐姐,本来你得了这个好,我是一直默认的,要不是今日偶遇,我准备把这个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让艾斯王子觉得你就是救命恩人。可你居然这样都要怪我?而且我那日并没有说我是白芷,我跟王子殿下说的是,我是纸娘!我毕竟已为人妇,不愿意有过多的羁绊,因为管着纸坊,所以才临时取了个纸娘……” 艾斯王子马上开口:“的确,世子夫人说的是纸娘,是我后来问宫女时,宫女告诉我白家的小姐姓白名芷。白小姐,其实你有很多机会跟我说,你根本不是救我之人,但是你却一直没有开口!只要贵国有人救我,无论是你又或者是一个平凡的宫女,这对于两国邦交都有利,你说的那个理由,不成立!” 艾斯王子的话很冷硬。 他是个直爽的人。 有恩必报,有怨也会马上倾泻出来。 反正以他现在的身份,在越国无论说什么都不怕得罪人。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敢冒充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差一点就让使臣上门提亲了。若是真的将这样的女人娶回家,他这一辈子的幸福就毁了。 他现在看白芷的目光,充满了不赞同。 苏洛想为艾斯王子鼓掌。 这是不被妖精眼泪迷惑的好男人。 白芷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身体摇摇欲坠,万万想不到,艾斯王子竟然这么直白的下她的面子。 在越国,就算大家心里明白是这么回事,面上也不会说破,她至少能维持面子上过的去。 “占了人家的光还要倒打一耙,真是不要脸!” “就是,就是!” …… 白芷那摇摇欲坠的眼泪,沿着她白皙的面庞滚落下来,整个人如同风中的树叶在簌簌发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实……” 她的音调哽咽,后面的话说不下去,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从前她就是这幅姿态,引来所有男人的怜惜,女人的不忍心。 可是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对这一套免疫了。 但总有人,还是盲目喜欢这种款的。 她这幅柔弱的模样,总能激起某些人保护欲。 比如,靖王世子。身材肥胖,脸像个发面馒头一样的卫弘就是白芷的脑残粉,此刻他拨开人群而出:“你们都别说了,白小姐一定是有苦衷的,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她也是一番好心啊,你们都别说了!” 有人为自己出头,白芷哭的更是梨花带雨。 渐渐的,便有些男人道:“算了,算了……” “就是,白小姐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此番一定是有苦衷!” 苏洛嘴角微微勾起。 男人们都是这样,会屈服于眼泪,而选择闭上眼睛,看不到真相。 从前她就是缺乏这样的哭功,太过直接,才会在与白芷的交锋中一次次的败下阵来! 虽然不少男的已经倒戈,但是女人们看白芷的目光却有些变化,不如从前那么温和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白芷语调微微发颤:“多谢世子,我的确是有苦衷,但是不方便说……” 她微微垂首,露出一段又白又长的脖颈,恰好对着卫弘。 卫弘看了一眼,便觉得脑子隆隆作响,所有的理智都烧光了,只剩下一定要保护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 他挺直了腰杆:“没事,没事,你别哭,我们不会逼你说的,我完全的理解你!” 白芷给他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延世子,你真好,谢谢你!” 卫弘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他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女神这样的好脸色啊! 朱娇的脸色沉沉,站在苏洛身后一言不发。 她全程围观了白芷的表演,见识了她的嘴脸,自然比其他人又多了一番更加深刻的认识。 苏洛略有遗憾。 这个局她只是顺势而为,算不得多精妙,因此不能完全将白芷拍死! 但无论她有什么苦衷,总归是领了其他人的功劳,这样的行为,平民尚且不耻,何况是世家大族。 也就是那些个男人被她迷惑,分不清东南西北。 苏洛握了握朱娇的手。 不着急,她还有的是时间,至少这一次,她拉来了朱娇这么个盟友。 白芷抬眸,趁人不注意,恨恨的盯了苏洛一眼,苏洛的眸子眯了眯,就像看到猎物的豹子。 愤怒吗? 以后还会有更愤怒的时候。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慢慢玩,剥掉你所有的伪装,毁掉你全部的名声,让邺城,让越国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让你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这才是苏洛想要的结果。 云柔公主骄纵且厌恶苏洛,但她是有善恶之分的。 这一局,她显然是厌恶白芷的作为。 “本宫得回去了,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看着脏人眼睛,你们也都散了吧!” 公主发话,众人也跟着散去。 卫弘还在原地堆着笑脸:“白小姐,我送您回去吧!” 白芷摇摇头,虚弱一笑:“世子先走吧,我还想亲口跟苏姐姐道个歉!” 085 那个男的在调戏你夫人呢 卫延瞪了一眼苏洛,道:“白小姐体弱,你可别欺负她!” 苏洛翻了个白眼,没个好气:“我们女人之间说私房话,你还赖着不走啊!” 卫延白皙的面皮泛红,正欲理论两句,艾斯王子开口:“世子夫人,我在楼下等您,您的救命之恩,我也想亲口道谢!” 说完,他大踏步的离开,到了门口还偏头问卫延:“一起下去吗?” 卫延…… 不情不愿的跟着艾斯走了。 艾斯走后,白芷拿帕子擦着眼泪:“苏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领你的功劳,我是有苦衷的!” 苏洛问:“什么苦衷?” 白芷一怔,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苏洛笑了笑:“看来你说不出到底是什么苦衷啊!” 白芷泪水涟涟:“涉及家中父亲,实在不好启齿,请苏姐姐理解,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冒领你对王子的救命之恩!” 她的形象柔弱,就像是风雨中一株随时都会伏倒的小花。 苏洛冷了声音:“白芷,我想你还是没有弄明白,难道当时提醒王子的如果是个小宫女,你就可以冒领功劳了吗?你的错误,不是在冒领我,而是冒领本身!” 白芷紧紧的抿着唇。 其实已经气疯了,但是还是要维持面上的可怜模样,让她的五官扭曲的有些可怕。 “对,我知错了!朱妹妹,你也帮我劝一劝苏姐姐,让她别再生气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苏洛没能做到宰相肚里能跑船一样。 苏洛这次面孔都冷了:“白芷,够了,你不觉得恶心,我都觉得恶心。别人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你到底是什么货色,这里没有别人了,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怜的嘴脸,你这样演戏,不觉得累吗?还是演着演着,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了?” 白芷极度愕然的瞪大眼睛:“苏姐姐,你,你说什么!” “也别叫我姐姐,我可当不起你这样的妹妹!我告诉你,白芷,你那些小心思,我了解的很,你表面上看上去柔弱,善良,大度。实则内里阴险、嫉妒心重,心胸狭窄,别装了,我看着都替你累!” 白芷脸上的肌肉跳动。 眼前咄咄逼人且神智清明的苏洛,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只能喃喃道:“不,你误会我了!苏姐姐,你不能这样污蔑我,一直以来,我都在帮你!” 苏洛一听这个就来气:“你那是帮我吗?我一次次的出丑,都是你在设计,你事后又为我解围,树立你的好名声,我就是你的垫脚石!” 苏洛早就想当面锣对面鼓的骂白芷一顿了。 可惜之前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如果今天还要陪她演戏,还要装大度原谅她,苏洛觉得自己就对不起老天给自己这次重活的机会。 戳穿这女人的伪装,省的以后她总是恶心自己。 “我,我没有……”白芷说着,将脸转向朱娇的方向:“朱妹妹,苏姐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魇住了,朱妹妹,你帮我说几句公道话,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朱娇看着白芷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淡淡说:“白姐姐,我跟苏姐姐早就到了。” 白芷有些茫然。 朱娇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在你跟艾斯殿下刚进包厢的时候,我们就到了,我听到了你们全部的谈话!” 白芷的表情凝固了。 一开始她好像根本没听懂朱娇在说什么。 不过很快,一股血红的颜色就沿着脖颈一直冲上了她的头顶。 她整张脸红的像是烧红的烙铁,浑身都在颤抖。 不过这次不是柔弱,而是恼羞成怒。 她恶狠狠的盯着苏洛和白芷,尖叫道:“好玩吗?你们一直在看我笑话,满意吗?对,苏洛,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嫉妒你,我恨你!凭什么你就能什么都得到最好的,凭什么?朱娇,你跟她走的近,你会后悔的!咱们都是庶女,咱们才是一路的。你样貌家世全都比不过她,将来也不会嫁的比她好,你就是她身边的绿叶,你以为她会这么好心,别做梦了!” 苏洛一直冷冷的看着她:“白芷,你这样可真丑!” 白芷脸上的肌肉跳动,好半天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苏洛,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要将你狠狠的踩在脚下!” 苏洛眯着眼睛,眸子里腾的一下,也烧起一把怒火:“这辈子你都别想,今天的事,只是一个开始,从今往后,我会一件件一桩桩,慢慢跟你清算,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贱人,你这个贱人!”白芷大恨,抬手就要抽苏洛耳光。 苏洛早防着她这一点,伸手架住她,在她手腕上猛地用力。 白芷吃痛,发出一声惨叫。 朱娇脸色发白,拽了拽苏洛的袖子:“苏姐姐,你快松开她,弄断了她的手,倒是给你惹一身麻烦!” 苏洛的眼珠里的血色褪去,大力一甩。 白芷踉跄后退几步,吓坏了的婢女红苕赶紧上前扶住她。 苏洛觉得,再多看她一眼,她都会恨不得将这可恶的虚伪的女人撕成碎末。 她拉起朱娇:“咱们走吧,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脏!” 朱娇乖乖的跟着苏洛,下楼梯的时候,她一脸的崇拜,双目放光:“苏姐姐,你刚才可真厉害,我以后要跟你学习!” 苏洛…… 好像无意中收获了一名迷妹。 两人下了楼,发现卫铮和艾斯王子还没离开。 此时外面日光正盛,艾斯王子站在太阳下,额上已经起了厚厚的一层汗,但是他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口。 见苏洛出来,他忙上前:“世子夫人,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朱娇识趣的退到一边,艾斯王子拿出那一盒珍珠:“这是我准备好送给救命恩人的,世子夫人,请收下吧!” 那一盒珍珠如今在日光之下,更是璀璨夺目,让人心旌摇曳。 如意酒家对面德满楼包房内。 朱飚大声道:“殊哥殊哥,不好了,那个爱死王子在调戏你夫人呢!” 江殊懒懒的睁了睁眼:“就她那样,谁会瞎了眼看得上!” 朱飚摸摸头,这话听着好像有点不对。 他盯着窗外,火急火燎的:“我是说真的,那爱死王子正拿着一大盒珍珠讨好嫂子呢!” 086 实在是太热了 江殊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花茶,眉毛都不带动一下。 倒是李耽忙不迭站起来,一脸焦急的凑到了窗户口,活像楼下是自己媳妇一样。 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苏洛朝那一盒流光溢彩的珍珠看了一眼。 艾斯王子又往前递了递,送到了她的面前:“这在我们国家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请你不要觉得有压力,或者你觉得这份礼物我之前送过白小姐,你不想收下,我也可以换其他的!” 这男人还挺心细的。 一般的女人,可能的确很难接受这样的送礼方式。 苏洛笑了笑:“我当时不留真名,就是不想要什么感谢之类,艾斯王子不必这么多礼。” 艾斯急了,往苏洛的身边靠了两步:“贵国不是有个词,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吗?在我们波斯,你救了我的命,我的人就是你的,你随时都可以拿走,这点珍珠又算什么呢!” 苏洛的嘴角抽了抽。 说什么人是她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么。 她上下打量了艾斯王子一眼,不得不说,他长得十分俊美,五官立体,宛如刀裁,身形也格外高挑挺拔。 苏洛见他格外坚持,鼻尖都冒出晶莹的汗滴,终于在艾斯殷切的视线中,她伸手从那个木盒里拿出了四颗纯黑的珍珠。 她将手上的黑珍珠晃了晃:“既然你非要给,那我就收下这四颗珍珠当成谢礼!” “可是我这有一盒……” 苏洛神色淡了些:“于我而言,四颗已经足够!王子你也不必再有负担,你对我的谢意,我已经完全感受到并且接受了!” 艾斯王子张了张嘴,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话。 此刻他只觉得,苏洛跟白芷真是太不相同了。 白芷嘴上虽然说着不要,行动上却是欲拒还迎,而苏洛则是大大方方的收了,却也并不贪心。 这盒珍珠就像是试金石。 在越国,哪怕是贵为皇后,估计也不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品相如此好的珍珠,之前在酒楼之内,其他的贵族小姐,包括云柔公主的眼底都有惊艳。 不过在克制而已。 而苏洛,竟然真的可以做到毫不动心。 实在是出人意料。 苏洛并不准备再多说,朝艾斯王子行了个礼后,便转身朝朱娇走去。 艾斯王子本来还想多说两句,见两个女人凑到一处,也不好再停留,只能上了马车,先行离开。 朱娇的马车停在一处树荫下,她却没有上车,而是站在车外,苏洛骤然转身,将正看热闹的她抓了个正着。 她的脸色讪讪,颇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车上实在是太热了!” 苏洛也懒得拆穿她,只将那两颗黑珍珠拿出来:“我刚看你一直盯着那盒子瞧,旁的颜色想必你也见过,这黑珍珠倒是新鲜玩意,我要了四颗,给两颗给你!镶在鞋子上应该不错!” 朱娇微微张嘴,表情错愕:“给我的?” “对啊!你不是喜欢吗?拿去吧!”苏洛塞了两颗在她掌心里。 黑珍珠还带着苏洛掌心的温度,朱娇只觉得手心抓了一把火,火热的温度从手心迅速窜遍了全身,她喃喃道:“可是你一共才得了四颗!” 苏洛皱了皱眉:“好像是拿多了,但我想着,拿两颗的话可能不够,算了,艾斯王子一条命,应该也能值四颗珍珠!时间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该回了?” 朱娇毕竟还未出嫁,又是庶女,比不得苏洛自由,出门都是有定时,不能回去的太晚。 朱娇抬头看了看天色,捏紧手里的两颗黑珍珠:“我是该回去了,谢谢苏姐姐,我下次出来再找你玩!” 苏洛应道:“好!” 朱娇上了马车,马车发动后,她却突然掀开帘子,一直盯着苏洛看。可惜苏洛已经转身,并没有留意到身后拿到一直跟随的视线。 朱飚大着嗓门,一脸的痛心:“殊哥,完了完了,艾斯王子在逼近嫂子,艾斯王子有颜值有身份又有身家,我看嫂子一定把持不住。” 江殊淡定喝茶。 “完了,嫂子伸手抓珍珠了,我想的果然没错,她也被这珠光宝气给迷惑了。” 江殊轻咳了两声。 “哎呀,嫂子只抓了四颗,好像给了两颗给我妹!嫂子果然是品行高洁!” 江殊…… 李耽都听不下去,收起折扇敲了朱飚的脑袋一下:“你就闭嘴吧,跟个墙头草一样,你学学我,我从头到尾都相信嫂……” 他话语一顿,尾音一收,抬高声音道:“殊哥,这次是真的有情况,睿王殿下将嫂子的马车拦下来了,嫂子从马车上下来了……” 江殊喝茶的手一顿,将杯子放在桌上,缓缓的旋转着,目光凉凉的盯着杯中漾起的一圈圈波纹。 李耽快速摇动着手中的折扇:“殊哥,那卫璟可不是什么好人,装的朗月清风,心里比谁都龌龊,多少女人着了他的道,殊哥你不下去盯着吗?” 江殊懒懒的抬眼,眸光冷冽:“难道我还能将她弄根绳子捆起来,天天挂在身上不成?” 说完,就猛地开始咳嗽。 李耽忙跑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抚着他的背:“哎呀,你别生气,嫂子要是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头一个饶不了她!” 江殊没好气的推开他递过来的热茶:“谁说我在生气,我跟她……” 本来想说只是合作关系,但想了想,又改口道:“我跟她,没多少感情!” 朱飚闻言转过头,一脸了然:“殊哥,我知道,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你从前的那个未婚妻,还是你以前在昆仑时的那个小师……” 话还没说完,他的头上就被江殊掷来的杯子砸中,痛的连声唉哟。 男人的神色格外的冷,如万古寒夜:“过去的事,不要再提!” 苏洛今日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见天色已晚,也准备回家。 想不到马车还未启动,就听到外面传来那个令她咬牙切齿的声音:“苏小姐,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谈一谈!” 苏洛做了两个深呼吸,将一腔恨意压制后,撩开帘子:“睿王殿下,我已经提醒过你多次,请你以后叫我世子夫人!我要急着回家,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087 臭不要脸的来了 虽然卫璟不愿意承认,但眼前的女人确实跟之前的苏洛完全不同了。 从前她迷恋自己,只要自己稍微给她一个笑,她就就窜上天,刚才在如意酒家,自己那样帮她解围,要是从前她早就感激涕零,恨不得投怀送抱,可是今日,她竟然连一句谢谢也没有。 卫璟左思右想,回想起苏洛成婚之前,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是在他买下的一座偏僻的宅子里。 彼时他忍着嫌恶,让苏洛环住了自己的腰。 苏洛不开心,她不想与江殊那个病秧子成婚,一心一意想要嫁给卫璟,她要卫璟去向陛下求情,毁了她与江殊的婚事,然后再光明正大的迎娶她。 可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卫璟想要苏洛背后怀远侯府的助力,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也绝不可能得罪齐国公府,更别提去跟越皇提什么取消婚事之类的话。 他若是真的那样做,马上就会失去圣心。 而且退一步讲,就算苏洛尚未婚配,他也不会娶她为正妃。 这女人太蠢嫉妒心又重,娶回家当正妃,以后睿王府恐怕日日鸡飞狗跳。 从前苏洛对自己的痴迷绝不是作假,他从苏洛手上得了不少的好处,就连涉及她父亲的机密信息,苏洛都会毫不犹豫的弄给自己。 这么深刻的感情,不可能说散就散。 卫璟想了又想,觉得苏洛可能是在生气。 气自己不肯跟父皇提解除婚约,气自己不肯娶她为正妃。 只要自己好声好气的哄一哄,这女人的心,肯定又能回到自己身上。 卫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她每次当着自己的面说江殊的好,不就是希望自己能吃醋,能更重视她一点吗? 而且眼下这种故意疏离的态度,怎么看都像是女人的欲拒还迎。 他自小长在深宫,后宫嫔妃争宠,简直是花样百出,卫璟也算是见多识广,苏洛这点子手段,他觉得自己稍加用心,就已经识破。 眼下,她比从前聪明又耀眼了。 卫璟暗暗想,若是一开始便是如此,娶她做个正妃,似乎也不是太难堪的事情,只要她往后大度一点,能忍得下自己多娶几房侧妃作为助力便可。 眼下,还是要先哄好她。 一念及此,卫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这里太阳大,不要晒坏了你,咱们去那边树荫下说!” 苏洛想知道他到底要弄什么鬼把戏,当即也不多说,跟着他站到一出树荫下。 “睿王殿下有什么话快说吧,我还要赶着回去陪夫君用晚膳呢!”苏洛冷冷的说道。 她这样冷酷无情的样子,让卫璟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洛洛……” 苏洛冷冷提醒:“殿下,请叫我世子夫人!” 卫璟的眸光黯了黯:“可是从前,你最喜欢我叫你洛洛,我若是叫你苏洛,你都要伤心许久,如今,我们竟然生分到这个地步了吗?”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睿王殿下,我早说过,从前我不懂事,现在我想明白了,人都是要朝前看的,也请你不要活在梦里,不要说这些暧昧不清的话,因为我现在对你,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苏洛本来是想跟他虚与委蛇一番,但一见到这张脸,她的怒火和恨意就蹭蹭蹭的往上蹿。 要不是顾忌着他到底是皇子的身份,苏洛都要冲上去抽他几巴掌,暂时解解恨。 既然不能动手,那就动动口,多少出点恶气。 卫璟的眉头蹙起,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他极力维持着温柔宠溺加受伤的表情:“那好吧,一切都听你的,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以后我便唤你,唤你世子夫人……” 他说到后来,声调哽咽,尾音微颤,眼角湿润。 这演技,真不是盖的。 要是换做从前,是个纯金打造的苏洛都要被这副柔情融成一滩水,卫璟叫她爬着往东,她都绝不会站起来。 然而现在不比从前了。 苏洛冷冷的看着他的表演,心内转过无数个念头。 她太了解卫璟,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 他一定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每次只有需要自己的时候,他才会做出这幅深情款款的样子。 苏洛强压着内心的恶心,勉强挤出了一点苦涩的笑容:“对,就该这样的,咱们如今已经是天各一方,身份不同了……” 卫璟心中大喜。 他果然猜对了。 这女人对自己还是有情的,也是,无论是从相貌,才学还是身体,他都要远远超过江殊。 她怎么可能移情别恋,不过就是小女人在赌气。 苏洛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低声问道:“王爷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卫璟有些愕然,想不到她会问道这么直接。 不过转念一想,直接一点也好,省的他还要花功夫去讨好她。 卫璟咬咬牙,似乎有些难为情,又似乎带了什么苦衷一样的开口:“苏洛,我听说邺城附近的青檀木林都被你买下来了,你能匀一点给我吗,我有用!” 苏洛问:“你有什么用?” 卫璟微微一愣。 从前他向苏洛提要求,她可从前不多问,而是直接执行的。 而且,每次他都不需要说的太直白,只要加以暗示,这个女人就会自己主动乖乖送上门,怎么这一次,还问上了呢。 卫璟压下心中的怪异,回道:“父皇的生辰快到了,旁的东西他都不喜欢,父皇年岁大,湿气重,这青檀木有祛湿之效,所以我想亲手用青檀木打造一套家具,送给父皇当贺礼!” 多么能为他加分的理由。 苏洛沉吟了少许,又问:“那你需要多少呢?” 卫璟的心内已经雀跃了。 看来自己之前是想多了,这女人还是跟从前一样,自己只要有要求,她就会想方设法为自己做到,你看,都已经直接问要多少了。 卫璟用溺死人的目光看着苏洛,微微一笑:“也不需要很多,五百亩应该就够了!” “什么?”苏洛以为自己幻听了。 五百亩! 她着实是低估了卫璟的脸皮厚度,五百亩,谁给他的脸开这个口。 自己父亲办法想尽,全家总动员,不过才得了一千二百亩的青檀木林,他倒是好,打一套家具居然说要五百亩,他真当自己是个蠢货吗? 卫璟道:“你放心,这地我不白拿,按三两银子一亩折给你!” 088 哪个祖宗打了我? 三两银子一亩! 苏洛气极反笑。 怀远侯府收林子最低的价格,就是三两银子一亩。 那是最差最偏远的,稍好一点的,都是五两,最高的甚至要出到七两。 他竟然一张口,就要三两银子,拿走五百亩青檀木林。 卫璟见苏洛的表情古怪,忙又温声道:“我本不想来给你添麻烦,但邺城周边的林子都被你收走了,若是去其他地方调运,时间上也来不及……” 卫璟本来是不太愿意来找苏洛的。 但是他不得不开这个口。 因为嘉祥纸坊里,有他三成的股份。 他的生母本来是个宫女,被醉酒的越皇意外宠爱,才有了他。 彼时宫内皇后和贵妃斗得如火如荼,没人留意到他的母亲,他才得以顺利生下来。 这些年,他表面依附太子,实则有自己的谋划。 越皇教育儿子们颇为严苛,他不可能在朝堂上明目张胆的捞钱,因此只能选择世家大族眼中经商这样的贱业。 嘉祥纸坊,是他重要的银钱来源。 他绝不能允许这条路子就这么断掉。 想要争夺那个位置,没有钱,可是万万不能的! 苏洛睨了情真意切的卫璟一眼,道:“可我手上并没有地契,那些地契都是江殊的,是属于纸坊的!” “如今福如纸坊不是交给你管吗?而且这些林子,当初又是你父母帮忙买下的,你卖一些给我,相信江世子也不会说什么!” 苏洛听着他不要脸的话,只觉得好笑。 这男人的身段好像变低了,从前他总是对自己不屑一顾,只有需要用到自己的时候,才会稍加辞色,每次都是他要求自己,却弄得好像是自己要求他办事一样。 如今这态度,比从前可是好了很多啊! 他是不是还以为自己会跟从前一样,他勾勾手指头,自己就屁颠屁颠的跑上去,赴汤蹈火,赔上全家也在所不惜。 呸! 到底谁给他这样的自信? 苏洛嘴角噙着淡淡的讥讽:“睿王殿下,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你。就算你要帮陛下打造全套的家具,我想,十亩上好的林子足矣,你为何要五百亩那么多?而且,殿下难道开口之前没有打探一下行情?哪怕是最差最偏远的,都要三两银子,你这三两要买五百亩,是殿下你的银子比旁人的更值钱,还是殿下你想强买强卖啊?” 卫璟英俊的面容上全是错愕。 他想过,事情也许会稍加波折,但却一定会成功,可此刻,苏洛嘴里吐出的毫不留情的话,让他极为的难堪。 然而苏洛仍嫌不够:“另外,福如纸坊我只是代管,我父母也是受世子所托,才去收购的青檀木林。殿下如果真的想要的话,不如去问问世子,这是他的产业,他才有决定权,我不过是代管一下而已!” 卫璟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角也因为愤怒而抽的厉害,但他想到自己的大业,又生生将一腔怒火忍了下去。 “洛洛,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没有去跟父皇提解除婚约而觉得难过?我那都是有苦衷的,又或者你是因为我跟白小姐走的太近?我可以跟你道歉,其实我跟白小姐……” 苏洛不耐烦的打断他:“够了,卫璟,我再说一遍。我对你没兴趣了!我对你的苦衷也没有兴趣知道,至于你跟谁走的近,是阿猫还是阿狗,我也根本不在乎。我刚才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才会跟你多说两句话,请你以后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别觉得自己多让人难忘。过去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知道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连我夫君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苏洛冷冷的盯着已经在暴怒边缘的卫璟,丝毫不畏惧:“睿王殿下,我希望你不要一直活在过去,觉得我苏洛会永远喜欢你,任由你欺骗、践踏!就算这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绝不会喜欢你!请你以后,都离我远一点!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从我身上,获得一丝一毫的好处!” 卫璟的表情已经寸寸坍塌,露出了令人恶心的真面目。 可是苏洛不怕! 这里人来人往的,他一定要维持他一贯的形象,绝对不可能对她大打出手,而且青衣和江殊指给她的几个侍卫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卫璟也绝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自己带走。 他只能气的发疯,却又无可奈何。 苏洛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无比的畅快。 她早就想狠狠的骂这个男人一顿了。 她冲卫璟挑衅的笑了笑后,转身,头也不回的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卫璟站在原地,一开始的愤怒被压制后,他看着苏洛大步离开的背影,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苏洛觉得,自己这一次,应该给了他足够的羞辱,短时间内,他应该是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了。 她还没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将这个男人一举扳倒,他要是隔三差五就像个苍蝇一样在自己眼前转来转去,苏洛怕自己迟早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失控影响大局的事情。 距离两人不远的某个角落。 朱飚睁大眼睛,一副看到顶级八卦的表情:“原来嫂子跟睿王有过那么一段!嫂子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帅,通体发光,我也想娶一个这样的夫人!” 李耽摇折扇的动作停了停,同情的看了不带脑子出门的朱飚一眼。 朱飚不解:“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下一秒,他的膝盖传来一阵剧痛,他猛地一个哆嗦,跌倒在地:“哪个孙……”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彻骨的寒意。 他马上噤声,一脸讨好的回头看着江殊:“哪个祖宗打了我,真是刺激,这边膝盖也给我来一下吧!” 这满满的求生欲,李耽不忍直视的别过了头。 江殊轻哼了一声,收起了浑身的低气压,淡淡开口:“就算我对她没什么感情,她也是你嫂子,不是你能肖想的!” 朱飚揉着膝盖:“殊哥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找嫂子那样的,又不是找嫂子……” 江殊冷冷的睨了他一眼:“你觉得,整个邺城,还能找到第二个苏洛?” 朱飚不敢说话了,识相的闭了嘴。 倒是李耽摇着扇子,眉宇之间有些思量:“殊哥,我总觉得,睿王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手,你可要多加小心!” 089 给你一盒琉璃珠玩 江殊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唇,一副不把苏洛放在心上的模样。 初夏的白日里长,但此时天光也已经逐渐暗淡,天地之间就像是有一块灰色的轻纱,在缓缓的往下,要将一切都蒙住。 江殊瞧了一眼苏洛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马车,低低的咳嗽了起来。 李耽紧张的一收折扇,轻敲了敲江殊的肩:“夜风起了,你赶紧回吧,嫂子不是说要陪你用晚膳吗?” 苏洛回到听雪楼,发现江殊还没回来。 她跟他是合作关系,两人一般都不会约束彼此的去处。 因此苏洛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径自用过晚饭后,便带着青衣去消食。 初夏的夜晚已经闷热,她晃了没一会,浑身就有粘腻的感觉,便直接去净室沐浴了。 沐浴完回到卧房,发现江殊已经坐在床边,正拿着一本书在翻看。 他应该也是刚刚沐浴不久,一头乌发披散,尾端湿润,滴滴答答的水砸在地上,溅起小小水花。他的双颊晕红,双眸水汽氤氲,加之皮肤白的过分,只看那么一眼,就让人生出想要上去磋磨一番的欲望。 苏洛念了一遍清心咒,挪开了视线。 男人长得太妖孽,也是要命。 这幅美人图,要是被李耽瞧见了,还不知要疯狂成什么样子。 苏洛自动脑补了两个男人大战三百合的画面,硬生生打了个颤,之前的那些绮思也就全部跑光光了。 江殊一边看书,手一边下意识在床边的小几上摸索了下。 摸了半天,手抓了个空。 男人抬眸看向苏洛:“帮我把桌上的松子糖拿过来!” 苏洛撇撇嘴,这人使唤人使唤惯了,当自己是小丫鬟呢。 不过虽然心内腹诽,她还是走到窗边的长桌上,准备将江殊的那只平日都不许人碰的宝贝琉璃盒子给他拿过去。 不过她刚伸出手,视线就被另外一个精致异常的红木匣子吸引住了。 好歹也在这房间里住了半个月,她一眼就看出这盒子是今日才出现的。 这盒子做的精巧异常,镂空雕花,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发出的五彩的光芒。 苏洛生了好奇之心,问道:“这盒子里是什么,像是在发光?” 江殊懒懒抬了抬眸,漫不经心的道:“打开不就知道了!” 苏洛伸手,将那盒子掀开。 里面竟是满满一盒子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子,个个都鸽子蛋那么大,晶莹剔透,苏洛捻起一颗,迎着光照了照,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苏洛的尾音微扬:“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这么大的琉璃珠?” 她前世可是当过皇后的人,今日艾斯王子的那一盒子珍珠,旁人看来珍贵无比,但在苏洛眼里,也不过尔尔,毕竟,她曾执掌六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 但这样的琉璃珠,到的确是稀罕物件。 这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越大越罕见,常见的应该是拇指大小,像这样鸽子蛋大小的,前世苏洛也就见过一次。 那是在冷宫,白芷拿过来跟她炫耀。 江殊将手上的书往后翻了一页:“今天江阳在整理库房,找到了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留着也没用,你若是喜欢,你就拿去吧!” 苏洛拿着一颗珠子迎着光反复的瞧:“这东西珍贵的很,你全给我,这不好吧!” “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盒弹珠子而已!”江殊毫不在意,淡淡的说:“我觉得这个还没有珍珠好!” 苏洛马上反驳:“这不能比的,珍珠常见,这个很难见,尤其还这么大,物依稀为贵啊!” 江殊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苏洛又从盒子里捻起一颗琉璃珠,拿在手上把玩:“说起来,今日艾斯王子要送我一盒子珍珠,那些珍珠颜色各异,个个色泽均匀,大小一致,实在是罕见,而且每个都是品相上乘,我拿了四个……” 江殊的嘴角凝住。 苏洛继续道:“我瞧朱小姐和青衣都很喜欢,给了她们一人一对,早知道你有这琉璃珠,我便只拿一颗意思意思就成,把这琉璃珠给她们,她们一定更喜欢,省的他总是缠着我要说什么谢谢救命之恩。” 江殊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这盒子琉璃珠都给你,算是你此番完美解决纸坊危机的谢礼,你是要送人还是要留着玩,便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留着也是无用!” 苏洛展颜一笑,双靥生娇:“那我便不客气,多谢夫君,夫君你真好!” 说着,她将两颗琉璃珠小心的放回盒内,无比狗腿的准备给江殊拿糖盒。 拿人手软,得有点自觉是不是! “算了,我不吃糖了,一会懒得漱口!” 苏洛正不想动呢,听他那么说,便在窗边坐下,将烛火移过来,拿起盒子里琉璃珠一个一个的迎着光瞧。 江殊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你好像很喜欢这个?” 苏洛点点头:“对啊,你若是找的到好的角度,能从里面看到七彩的光,有意思的很!” 江殊微微一愣。 他还以为苏洛喜欢这个,是因为琉璃珠价值连城,没想到竟然是因为里头有别样风景,听着,倒像是个孩子的行径。 其实还有一点,苏洛没有说出口。 前世白芷拿着五颗鹌鹑蛋大小的琉璃珠来跟她炫耀时,她是极为愤怒的。 然而彼时她在冷宫,除了愤怒,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江殊给的这些琉璃珠,好像平息了她的一些愤怒和恨意,你看,如今我拥有的,要远比你的大,比你的多呢! 江殊放下书,看了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苏洛一眼,道:“我明日一早要出一趟远门,可能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 苏洛头也没回:“知道了,夫君放心去吧!” 青衣给苏洛端茶上来,看到一盒子琉璃珠差点把茶盏都打翻了。 主仆两个坐在窗边玩的不亦可乎。 直到江殊轻咳,苏洛才发现夜已深,她拿出两颗珠子给青衣:“呐,这一对给你!” 青衣摆摆手:“今天那黑珍珠已经很好,这个我就不要了,小姐自己留着玩吧,我饱饱眼福就可以!” 惹得江殊多看了青衣一眼。 这个丫头,倒是一点都不贪心。 这天晚上,苏洛睡得很好,竟然没有被踢下床,一觉睡到了快中午。房内静悄悄的,早已经没有了江殊的影子。 苏洛打了个哈欠,翻身下床。 正要扬声叫青衣,房门被彭的推开,青衣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小姐,不好了,纸坊的张四刚才来报,咱们纸坊被人砸了!” 090 不好了,纸坊被砸了 苏洛惊得从床上跳起来,头撞在了床顶上:“你说什么,好好的为什么会被砸?” “我也不知道,我得了这消息,赶紧的就过来禀报了!” “快给我梳妆!” 青衣给苏洛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苏洛早饭都顾不上吃,快步走到偏厅去见张四。 张四长得低眉顺眼,性子活络,在纸坊五年,做事一向灵巧,但是此刻,他神色张皇,身上脏污,脸上手上就连指甲缝里都全是灰,瞧上去极为狼狈。 见苏洛出现,他一双颓丧的眼睛溢满泪水:“少夫人,咱们纸坊被人砸了,那些人还放了火,好多东西都没抢救下来!” 苏洛心里一突,忙叫人备车,往纸坊里赶去。 到了纸坊,四处一片狼藉,柜子东倒西歪,缺胳膊断腿,地上满是混着灰烬的水渍,还有些被烧掉一半的纸,还有几处地方在冒着黑烟。 纸坊所有伙计都在,每个都是脸色乌黑,浑身脏兮兮的,章喜和章庆两兄弟最是狼狈,头发都烧焦了,衣袍下摆滴滴答答还在滴水。 见苏洛来了,章喜噗通一身跪在黑乎乎粘稠的地上,重重的磕头:“少夫人,小的对不起你,小的对不起你!” 苏洛忙上前将他扶起:“你快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章喜擦了一把眼泪:“小的跟弟弟二人,日常都是睡在店内的,今儿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波歹徒,不由分说将我们绑了,在店内一通乱砸,把东西都砸坏了,走之前又放了一把火!还好张四来的早,今早又没有风,不然我跟章庆的命都没了,纸坊也要付之一炬。” 苏洛脸色沉沉:“你看清他们的脸了吗?” 章喜摇摇头:“他们都蒙着面!” 苏洛目光冷冽:“天子脚下,他们也敢这么放肆?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我们纸坊的纸刚得了陛下亲自赐名,他们这是不要命了吧……” “世子夫人……”苏洛正怒火滔天,斜刺里出来一把浑厚的男声:“他们的确是不要命了!” 苏洛转头,见到一个身形微胖,年约三十,一脸络腮胡的男子,瞧着有些眼熟。 苏洛微微皱眉,那男人冲她行个礼:“我是京兆府尹萧非。” 邺城是国都,随便伸手一捞,都是个官,出门走个路,抬头就是权贵,想要坐稳京兆尹这个位置,就要能压住所有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个萧非的来头不小。 他是越皇亲姐姐,已故长公主的嫡孙,深的越皇喜爱。 苏洛压住胸中翻涌的愤怒,点头致意:“原来是萧大人亲临,大人刚才说他们的确不要命是何意?” 若是寻常商户遭此劫难,萧非当然不会管,但这可是国公府的产业,而且苏洛近日又刚得了陛下亲眼,他必须得尽心。 萧非叹了口气:“今日一早,有人来报你们纸坊着了火,我们就马上差人全城搜捕,那两人便落网了。” 苏洛一愕,随即道:“萧大人的办事效率果然高,那他们可有招供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萧非面色凝重:“这两个人少夫人不认识,但纸坊的老人肯定认识,他们在纸坊当过三年的伙计,半年前因为犯了错,被之前的管事张三给辞了,还压了两个月工钱,这两人怀恨在心,此番是来报复的!” 苏洛还未说话,身后的青衣心直口快:“这两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半年前被辞了,现在来报复,而且是在咱们小姐接管纸坊后,这明显是冲着咱们小姐来的,萧大人,你可要好好查清楚啊!” 苏洛瞪了青衣一眼。 青衣吐了吐舌头,赶紧退到她身后。 苏洛道:“婢女无状,但她说的话却是有道理的,这两人既然是从我们纸坊出去的,自然对我们的变化会有了解,怎么会现在才来报复!” 章喜也附和:“就是,这要报复也是找错了人啊!” 萧非清了清嗓子:“这我们刚才也审问过了,他们说这纸坊反正是国公府产业,他们就是被国公府辞的,是个女人掌权更好,这才好欺负呢!” “混蛋!”青衣低低的咒骂,双拳捏的嘎吱作响:“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还是背地里使坏,有本事当面锣对面鼓,看我不打得他们哭爹找娘,咱们纸坊好不容易才有了生机,这两人肯定是掐准时候来的,绝对不是简单的报复!” 苏洛抬眸看萧非。 一个婢女都能看明白的道理,她相信堂堂一个京兆府尹,不会看不清楚。 萧非挺了挺腰杆:“我明白少夫人的意思,我也想再好好审问一番,但是他们二人说完这一套供词之后,就双双服毒身亡了!” “服毒身亡?” 萧非点点头:“这事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两个伙计竟然还在嘴里藏了毒!” 这样一来,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而目前这份供词完全可以自圆其说,就算是京兆尹就此结案,苏洛也不能说他们无作为。 他们已经第一时间抓住了匪徒,并进行了审讯,而且也有了接过,匪徒也签字画押了,你还要人怎样。 苏洛的脸色沉沉,十分难看:“萧大人,想必你也看得出来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寻常的伙计,怎么可能知道嘴里藏毒这样的法子,他们显然是在掩盖事实的真相!” “这我也知道,少夫人,我今日过来,就是想跟您说,事情我会尽全力继续追查,但您莫怪,我丑话也说在前头,我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要是半个月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我就要结案了,毕竟,这案子现在看是完全可以自圆其说的。我若一直不结案,这也说不过去……” 萧非还有话没说,这不结案,对他的政绩也会有影响,他自然不能一直拖着。 苏洛虽然心里有万般的不甘愿,却也明白,萧非的态度已经足够好,若她还抓着不放,便是她无理取闹她只能点头:“那便请大人一定要多费心,好好查一查他们最近都跟什么人有过接触,顺藤摸瓜,一定能查到什么!” 萧非点头:“我此番来,也是想将店内的老伙计带去问问话,看能不能有蛛丝马迹!” “大人请便,我会让他们全力配合你的!” …… 升斗小民对于去衙门都有一种天生的恐惧,苏洛好一番安抚,他们才麻着胆子跟着去了。 萧非前脚刚走,章庆就慌慌张张的从后院冲出来,附在苏洛耳边小声道:“少夫人,咱们那些青檀木林子的地契和买卖合同,全都不见了!” 091 你准备自己担下所有责任? 苏洛的眼睛猛地瞪大,手下意识捏紧:“你说什么?” 章庆一副如丧考妣的脸色:“我将它们与账册锁在一起的,起火后,我们最先抢救的就是账房,有些账册被烧了,但是问题不大,不过,那些地契都不见了!” 苏洛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看来这些地契,才是那些人的真正的目标,打砸火烧都是顺带而已!” 章喜已经从最开始的愤怒懊悔中回过神来,组织大家抢救安抚大家的情绪。 丢失地契是大事,但纸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就遭遇这样的变故,难免会人心浮动,现在安抚人心才是重中之重。 饶是苏洛经历两世,此刻也有些心慌意乱,他看着章喜有条不紊地在安排众人,慌乱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但还是有不少人频频看向苏洛所在的方向,毕竟他才是这纸坊的东家,大家都想要看她的态度。 苏洛定了定心神,扬高声音:“大家不要慌,纸坊虽然遭此变故,但是大家的工钱我一日都不会少付。还望大家提高戒备,同舟共济,共度难关。” 一听说不会少付工钱,大家的心都定了下来。 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都没有什么与纸坊共存亡的概念,他们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工钱。 苏洛又安抚了几句,才将章喜叫到一旁。叮嘱道:“铺面的损失已经造成,现在最重要的是,作坊那边不能出事。那边日日烧着火炉,易燃物也多,一定要注意!” 章喜忙不迭保证:“少夫人放心,这次我一定会严加防范。” 其实他心里是吃惊的,少夫人怎么说也是个女人,碰到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就能镇定下来,实在是罕见。 在章喜和苏洛的安抚下,大家虽然都形容狼狈,但很快就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开始一一规整。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而是纸坊已经接了不少宣和纸的订单,而现在地契全丢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更改这些林子的所属人,他们如果去这些林子里面大量采伐青檀木,便不合规矩。 更加让人担忧的是,既然背后之人是冲着这些地契来的,如果林子的袁主任现在去官府报备,说地气丢失。纸坊在拿不出买卖合同的情况下,只能任由他们将这些林子说成是他们的。 虽然不见得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胆子和国公府做对。但只要出来那么十个八个的,都足够纸坊烦心的。 眼下如果想要将这些地契全部补回,就得找到每一块儿地的原主人先由他们去官府报失,等地契到手后,再重新订下买卖合同,拿到新的地契,去官府那边完成相应的手续。 且不说这一千多亩林子,他们是从几百号人手上收来的,要一一找到他们重新来过,不知要费多少工夫。 就算是他们都愿意配合,这一套流程下来,上说也得十天半个月,这还是在官府压根不拖延任何时间的情况下。 他们等得起,那些定了宣和纸,盘桓在邺城,等着拿货回去好开卖的商户们可等不起。 到时候恐怕怨气冲天。 这一次若是不好好解决,纸坊来来回回的出事,往后想要再将声誉挽回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苏洛面上镇定,其实心里焦急不已。 章喜提醒道:“少夫人,这事还是得跟京兆尹说一声吧,让他们帮忙寻一寻!” “恩,你亲自去一趟吧!”苏洛点头:“咱们做两手准备,一边寻着,一边将从前卖林子的人找来去官府,看能不能直接双方派人过去,直接给咱们出新的地契!” 地契不比别的,上面必须要有官府的大印才算的数。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那两人都是替死鬼,得了这些东西,肯定早就转移了,多半是查不出个所以然的。至于直接出新的地契,国公府在邺城的确是有权有势,但想要改变衙门的规章,恐怕也很难。 而且背后还有不少眼睛盯着国公府,盼着出事,多半是不会给苏洛好日子过。 不过是勉力一试而已,微末的希望也是希望啊! 她正想着,不能光靠官府,得自己努力才能将东西找回来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柔弱的嗓音:“呀,这店里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苏洛回身,见一身罗衫的安绫正站在门口,她的身侧还站着平宁郡主和一溜儿的婢女侍卫。 来的可真是快,阵仗还不小。 安绫显然是嫌脏,用帕子捂着口鼻,一脸的嫌弃:“表嫂,怎么好好的纸坊,被你弄成了这幅德行!” 伙计们都认识平宁郡主,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来行礼。 从来雪中送炭少,落井下石的多,这两人显然就是来看苏洛笑话的。 章喜对国公府内部的纠缠了解不深,担心平宁郡主会因此对苏洛有意见,马上上前说明情况,并将一应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平宁郡主自恃身份,一声冷哼没有说话。 只目光不悦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 她到底是郡主,身份高贵,剩下的伙计很快就被唬住,一个个耷拉着眉眼。 安绫察言观色,赶紧讨好自家姨母:“既然犯下这样的错,那纸坊怕是留不得你,你还不识相的自己离开,难道要我们赶你走?” 章喜一愕,看了苏洛一眼,弯腰站着没动。 所有的伙计们都面色各异,不住的拿眼睛瞧着几人,关心着接下来的进展。 若是苏洛眼下护不住一个管事,那么必然会失了这些伙计们的心。 安绫的脸色沉了两分,看向章喜的目光十分锐利:“你听不懂人话吗?你把纸坊管成这幅德行,没扭你去官府,已经是郡主大度,难道你还要赖着不走?” 苏洛冷冷的看了安绫一眼:“安表妹好大的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纸坊的主人呢!如果我没有记错,这纸坊如今是在夫君的名下,由我来管理,该留下谁,赶谁走,只有我跟夫君能决定,表妹这越俎代庖的本事,可真是让人佩服!” 安绫脸色通红,说不出话。她一个客居的表妹,的确是拿不出身份来说这些。 平宁郡主看向苏洛,淡淡开口:“我知道章喜章庆是表嫂一手提拔的,可就是如此,才越要避嫌,出了事,难道他们不该承担责任?还是你准备自己将这个罪责揽过来,以后都不再管理纸坊?” 092 契约全丢了! 苏洛知道她们来者不善,却想不到平宁郡主这么迫不及待就想将自己赶走,甚至都不顾这一地的狼藉。 看到纸坊遭此大难,不想着怎么搭把手,将眼前的困境一起扛过去,却只想着要将经营权收回去。 这幅嘴脸,实在是太过难看。 苏洛不禁怀疑,江殊真的是她亲生的吗? 若是亲生的,这母亲的心,怎么就能狠到这样的地步。 平宁郡主见她发怔,以为她是愧疚退缩了,嘴角微微扬了扬:“你若是自己去母亲那边说,将纸坊的经营权交出来,这里的烂摊子,我自然会替你收拾,虽然要花些功夫,但殊儿是我儿,你是我儿媳,我少不得要为你们操点心!” 这冠冕堂皇的话说的苏洛都犯恶心。 她抬眸直视平宁郡主,不急不慢的开口:“母亲,你若是这么着急想将纸坊的经营权收回去,那便自己去跟祖母说!还有,我父亲帮纸坊收了一千多亩林子,还是自己贴的钱,你也知道,张管事之前几乎将纸坊掏空了,这七千多两银子,母亲接管后,可要尽快还上,不然是要算利息的!” 她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说地契丢失的事情。 平宁郡主手上的青筋凸起:“谁知道你要那些林子是做什么的,把地契还给你父亲,咱们纸坊不要!” 苏洛淡淡点头:“也行,母亲可要想好了,不要青檀木林子的话,内廷要的宣和纸,咱们可造不出来。而且,我前些天才刚得了陛下赏赐,陛下还说要我继续改良造纸工艺,既然母亲将纸坊接过去,那往后,便由母亲去跟陛下回话吧!母亲可要多上些心,陛下对这个可是很重视呢,还有波斯使臣那边,估计这几日也要派人过来学习技艺,我现在正头痛,我看,也别等回禀祖母,你现在就将纸坊接过去!” 平宁郡主听的眼皮直跳。 她在纸坊也有眼线,今日得了这个消息,又受了安绫的撺掇,觉得拿了苏洛的错处,眼下就是收回纸坊经营权的最好时机。 因此,一刻也不耽搁的就赶来,哪里想到还有那么多的麻烦事。 苏洛没有错过平宁郡主脸上细微的表情,她扬高声音:“章庆,去将近日纸坊接到的订单册子给母亲端来,出了这样的事,恐怕那些客商都会上门讨个说法,母亲你可要提前想好对策,多半还得准备些体几银子来贴补一二!不过这都不是大事,等到纸坊恢复正常,母亲贴下去的万来两银子,一定都能还上的……” 平宁郡主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是想收回纸坊,前提是必须能赚钱,而不是亏钱。 开玩笑,她可没有苏洛那么财大气粗,哪里有那么多钱贴补进去,但眼下陛下正关注着纸坊,纸坊势必是要继续经营下去的。 这时候接受,等于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平宁郡主心内暗恨,却只能拿着帕子捂住嘴,轻咳了两声:“听你这么一说,眼下这纸坊还非你不行,陛下那边还等着你去回话,也罢,我到底上了年纪,力不从心,你年轻有主意,你便自己先管着,等哪天需要我这把老骨头的时候再说吧!” 安绫不愿意放弃,小声道:“姨母……” 平宁郡主柳眉一蹙:“闭嘴,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掺和这些事干什么,随我去戏园子听戏去吧!” 平宁郡主是安绫在国公府的倚仗,安绫就算有千万个不甘心不情愿,也只能低眉顺眼的说了一声:“是!” 在扶着平宁郡主上马车后,她转过身来,朝着章喜微微一笑:“章管事,方才是我太急切不懂事,才说出那些话,章管事不要放在心上!” 章喜连道不敢。 她又看向苏洛:“表嫂,我刚才话语不当,我也跟你道歉,请你原谅我这一次,往后我必定不会再乱说话,给你添乱……” 说着,她弯腰,深深的行了个礼,姿态很低,话语也十分诚恳。 苏洛前世跟这个安绫没有任何交集,不过看她样子便知道是个有心机的,因此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不真的相信。 心里总感觉有些奇怪,她做这幅样子,到底是给谁看呢。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就放下戒备。 不过安绫不是眼下的重点,所以苏洛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觉,专注眼前的事,吩咐人赶紧去怀远侯府报信,看看能不能从父亲那里弄来所有卖过青檀木林人员的清单。 可想要看她苏洛笑话的,可远远不止平宁郡主一个,苏洛刚吩咐没两句,一辆马车在门脸破败的福如纸坊门口停了下来。 白芷施施然的从上面走了下来。 她一身新蕊一般娇俏的黄色,双足轻轻点落地面,配上那精心修饰过的容颜,在这满屋子的枯败景象中,宛若一朵刚刚展开的小花。 娇怯又俏丽。 她吃惊的发出一身低呼:“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我今日得了几盒颜料,想着来买几张宣和纸作画的呢!” 章喜擦了一把脸和手,迎上前行了个礼,堆起一脸的笑:“今日正式不好意思,小店不小心走了水,库存的宣和纸都被烧光了,贵人不若过几日再来!” “过几日是多久,我还等着用呢!”白芷一边说着,一双眼睛在人群里逡巡,最后落在苏洛的身上。 苏洛此刻样子也谈不上多好,她的裙摆脏污,脸上也有灰烬,只一双眼睛,还是明亮异常。 白芷温柔唤了一声:“苏姐姐,你也在这里?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我没空!”苏洛冷冷的拒绝。 白芷面色一僵,却还是好声好气的说:“是关于你们纸坊的,苏姐姐真的不想听一听吗?” 苏洛本在扶一把倒掉的桌椅,闻言停下动作,跟着白芷走到外面干净的路边站定。 此刻除了两人的婢女,其他人都隔得比较远,白芷也卸下之前柔弱的伪装,冷笑一声:“苏洛,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有屁快放,我忙着呢!”苏洛没个好气。 白芷并不因为她的愤怒而生气,反而咯咯娇笑:“你马上应该要更忙了,因为那些客商肯定都要找你来拿货,你到时候交不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办?” “谁说我交不出来,出事的是铺面,我的造纸作坊还是在正常运营!” 白芷下巴微抬,志得意满:“你别嘴硬了,没有了青檀木原材料,你拿什么交货?” 苏洛的眸子眯起,一字一句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原材料?” 093 跪下来求我 地契丢失是大事,章家兄弟没有蠢到到处宣传,跟苏洛也是压低声音说的。 而章喜人估计刚到京兆尹,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出来,那么白芷会知道这个消息,就只有一个可能。 苏洛微眯眼睛,眸子里都是危险的光芒。 白芷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她又镇定下来,甩了甩帕子:“你不用那么看着我,我也不怕告诉你,有些事,就是我做的!那又如何呢,你拿得出证据吗?你没有证据,又敢对我怎么样?” 她的眼角眉梢,都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挑衅。 青衣气的头顶冒烟,朝着白芷冲过去。 苏洛一把拉住了她。 青衣鼻孔喘着粗气:“你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小姐,你别拉着我,她都承认这就是她指使的,咱们将她扭送官府,让她吃牢饭!” 白芷轻笑一声:“来啊,你们来打我啊,来我身上搜啊,去我马车上搜,你们想要的东西,说不定就在上面呢!” 说着,她将脸侧过来:“朝这里打怎么样?有本事,你就来打,我就怕你们都是孬种,根本就不敢动手,我可是丞相府的小姐,不是路边阿猫阿狗,哪怕证据确凿,你们也动不了我一根汗毛!何况现在,你们压根就没有证据。借你们一万个胆子,你们也不敢动手!” 青衣身体的每一寸都被愤怒充满,快要爆炸了。 苏洛的眼球也泛起血丝。 她手上是有功夫的,想要捏死白芷,易如反掌。 可是她此刻,却死死的拽住青衣。 她不蠢,这白芷就是在故意挑衅。 这里只有她们四个人,一旦苏洛先动了手,要是真的查起来,白芷一个字都不会承认自己指挥人打砸了纸坊,反而会嘤嘤嘤哭,说自己被欺负了。 前世她可是吃过这嘤嘤怪无数次的亏。 重活一世,她绝对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她深吸一口气。 不行,满腔的愤怒还是咽不下去。 既然她邀请自己去打她一顿,那自己也不能客气。 谁还不会玩点阴的不是。 苏洛摸到袖子里的一枚琉璃珠,趁白芷不备,抓在手中,然后手腕在衣袖下一个旋转。 透明的琉璃珠飞速窜出,直接命中白芷的膝盖。 “彭!” 白芷膝盖骤然吃痛,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跪地的声音恰好掩饰了琉璃珠落地的声音,苏洛瞧着那颗身形圆润的琉璃珠一直滚,淹没在朱雀街来来往往的人流里。 很好,罪证已经消失了。 她这突然下跪的行为,将路边不少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苏洛收回追随琉璃珠的视线,看向白芷:“你这跪着干嘛?还因为冒领了我的功劳而觉得心里愧疚吗?算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白妹妹既然都跪下向我谢罪了,我也便不计较了!” “苏洛,明明是你刚才打了我!”白芷站起来,脸色阴沉而愤怒。 她这辈子,只跪过父母皇族,今日竟然向苏洛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南蛮子下跪,简直是奇耻大辱。 苏洛学着她之前的口气,一脸的无辜:“白妹妹可不要污蔑我,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我刚才可没动过你!而且我们隔得远,我就算是要踹你,也够不着啊!” “你是偷袭!” “你说我偷袭,证据呢?空口白牙说可不行,得拿出证据才能服众!” 白芷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你这个贱……” 贱人两字都要冲口而出,红苕拉了拉她的衣袖。 白芷看到路边有人一直在看着热闹,为了不崩人设,只能强行压下一腔愤怒,低声道:“我懒得跟你呈口舌之快,我倒是要看看,你没了那些地契,没法按时交货,到时候要怎么收场。你才得了陛下肯定,转瞬就砸了招牌,想必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你这个新晋的诰命夫人,恐怕就要做到头了!” 愤怒和快意在她的脸上交织,让她此刻的面庞十分扭曲。 她本来就算不上顶级的美女,一直是靠着才女的名声还有妆容气质在撑着,此刻原形毕露,样貌说不出的狰狞。 如果可以的话,苏洛真想拉着前世的卫璟来看看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爱若珍宝的贤贵妃吗? 白芷见苏洛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是在害怕,心内更是得意。 她的这个计划天衣无缝,那两个人已经死了,京兆尹一定会这样结案,地契丢了,纸坊的名声一落千丈,苏洛想要翻身,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若是自己想办法,再让陛下知道福如纸坊现在一塌糊涂的状况,苏洛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纸坊的经营权,她肯定是保不住,说不定还要被江殊厌弃,直接休了她。 而这段期间,嘉祥纸坊就能喘口气,她有配方有原料,想要造一模一样的宣和纸,简直是易如反掌。 得了皇商之位又如何,到了约定时间交不上货,福如纸坊要面临的麻烦更大! 此消彼长,将来到底谁才是赢家,还真说不好! 光是想想,白芷就觉得浑身通泰! 她的脸上不知不觉,挂上了得意的笑,正要再好好讥讽几句,一道男声响起:“芷表妹,你怎么在这里?” 苏洛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沈丛,眼里的冷芒更甚。 沈丛感受到苏洛毫不掩饰的敌意,一时之间有些莫名。 白芷迅速收了脸上扭曲的笑,朝沈丛点点头,如一朵娇柔的春花:“丛表哥,我今日想来买些宣和纸,没想到纸坊出事了!” 沈丛微微皱眉。 就连自家表妹都要倒戈,看不上嘉祥纸坊的纸了? 苏洛懒得跟他们在这里应付,眉眼又冷又锐利:“你们两个别演戏了,要说你们不是一伙的,我还真不相信!沈丛,虽说无商不奸,但你此番与白芷做下的这件事,实在是手段低劣,入不得人眼!” 沈丛一脸的茫然。 苏洛压根没管他,继续道:“我苏洛今天就把这话撂在这,那些地契和契约,就先让你们保管几天,我保证,不出三日,我一定会让你们主动的,乖乖的将所有的东西完好无损的送回我手上,到时候,你们会跪下来求我,求我高抬贵手,放过你们!” 094 输人不输阵 说罢,她再也不看两人,转身朝着破败的店内走去。 她的身形纤细,浑身脏污,头发因为早上来不及细细梳理,此刻也显得有些凌乱。 但她的脊背挺直,每一步都迈的自信而坚定,由内到外,都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场。 沈丛一直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漆漆的门后,才收回视线。 白芷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怀疑,张口就要解释。 沈丛却是四下看了一眼:“此处不是谈事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再说吧!” 他今日本是要过来跟苏洛谈合作之事,想趁此机会,让福如纸坊提高收购嘉祥纸坊纸张的价格。 不过刚才被苏洛一顿怼后,他便知道今日这事情肯定是谈不成,也不需要谈了。 虽然苏洛说的不清不楚,但是沈丛是何等人物,前后稍稍一联想,就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车厢内。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这个印象中柔弱善良的表妹:“芷表妹,福如纸坊的事,真的是你让人做的吗?还有苏洛说的那些地契和契约,现在也在你那里?” 沈丛质问的目光,让白芷的心微微一沉。 她的这个表哥,从前心里眼里都只有她,每次见到她都是嘘寒问暖,恨不能将心都掏给自己,何曾像是现在这样质问过。 都是苏洛。 她出现后,一切都开始变化。 就连原本对自己死心塌地,说一不二的人,如今也开始摇摆不定。 白芷压制着心里的怒火,柔柔弱弱的抬眸,看了沈丛一眼。一双杏眼里蓄着泪水,要掉不掉的样子。 “表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嘉祥纸坊一直这样被压着打,舅舅那边肯定要对你不满,其他的几个表哥,多半会趁机打压你,我想,我想为你分忧。你放心,这事情是我做的,绝对不会牵连你,要是事发,我便一个人担下所有的罪责!” 说着,她的眼泪沿着面庞流下来,滴答滴答的将衣袖晕湿了一大片。 美人垂泪,还是为了自己。 沈丛本来一腔指责便说不下去,想将美人搂入怀里好生安慰,又恐唐突佳人。 只能从怀里抽出一条赶紧的帕子:“你别哭了,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更不是怕被牵连,我是不希望你为我以身犯险,外面的事,自然都是男人来解决的!” 白芷还在抽抽搭搭:“可是我不希望一直被表哥保护,我也想能帮上表哥的忙!” 沈丛听了这话,心口顿时涌上一股热流,看向白芷的目光,也深情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白芷脸色泛红,娇羞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马车内一时无言,气氛旖旎。 良久,沈丛开口问道:“那些地契和合同,真的在你手里,你找的人,都靠得住吗?” 白芷将那方帕子缓缓放下,说道:“应该靠的住吧,父亲曾说过,死人都是靠得住的,他们现在应该认了罪责,服毒自尽了!” 她的语气柔弱,似乎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但沈丛的后背上还是窜起一股凉意,总觉得一个闺阁姑娘,说出这番话,有无尽的森冷之意。 这种感觉一来,沈丛就比之前多了份理智,留意到白芷还是没提地契的事,不由追问道:“那些地契……” 白芷本以为就这样糊弄过去,见他执着发问,不由有些懊恼,垂眸掩饰着眼里的不耐烦,道:“的确在我这里,丛表哥,还是先由我保管吧,这事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到时候出事了,这件事就全部由我来承担!” 沈丛皱眉:“我是男人,理应我来……” 白芷抬起一双烟水一般的眸子,定定看着沈丛:“丛表哥,就r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她那副依恋,爱慕,愿意牺牲自己的神情,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心旌摇曳。 何况沈丛本就对她有意思,此刻更是觉得胸腔之中热血激荡,暗自埋怨自己刚才居然对她有了不好的猜想,实在是该死! 她都是全心全意在为了自己啊! 沈丛是个正常的男人,终于没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茶几上白芷的手。 白芷受惊般猛地将手一抽,眉梢划过一丝厌恶。 不过转眼看见沈丛一脸愕然受伤的神色,她稍加犹豫,又将手轻轻覆在沈丛手背上:“丛表哥,男女有别……” 说完,她便收回自己的手,羞红着脸冲沈丛微微一笑。 沈丛浑身的血脉都变得滚烫,觉得自己多年的等待,今日总算得了回应,一张脸上遍布丝毫不加掩饰的喜气。 不过这喜悦维持了没有多久,他就冷静下来道:“芷儿,虽然你做的细致,但还是得加倍小心,我跟苏洛打过几次交道,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白芷心内冷嗤,面上却温柔娇怯:“我会当心的,表哥,我拿回了左相府的青檀林的地契,配方你是早就得了的,咱们趁着福如纸坊如今内外交困,赶紧赶制一批宣和纸出来吧!” 沈丛微微一怔:“这么急?这样做似乎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表哥不想变成舅舅心中最看重的人,继承家业,然后……”她脸色绯红,没说完。 但话语中的未尽之意,沈丛还是领会到了。 他顿时像是吃了强力药丸,欣喜异常,点头道:“我都听芷儿的。” 白芷抬头朝他笑了笑,明艳动人:“丛表哥,你可要加油啊!我马上就满十六,时间不多了!” 这话一说,更像是在沈丛的脑门上贴了一张催命符,让他不管不顾,只沿着白芷规划的方向往前走。不过他心内也暗暗下定主意,一定要好好防备苏洛。 白芷心内此刻正在大笑。 苏洛,你的福如纸坊,很快就要关门大吉了,我看你到时候,还跟谁嚣张。 关于这些,苏洛是不知道的。 她转身进了纸坊后,嘴角还带着微笑。 这笑容有些惊悚,青衣觉得头皮发麻,她问:“小姐,你真的能在三日内让白芷乖乖将地契还给你吗?” 苏洛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刚刚还那么说!你还笑!” 苏洛受了笑容,换上严肃脸:“与敌对战,输人不输阵,咱们首先不能失了气势啊!至于我笑,那是因为这算是个好消息,至少,我们现在有了方向,知道东西在谁手里,才能有针对性的动作!” 苏洛拧眉思索,想到上次章喜说道关于沈丛和沈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将店内最伶俐的伙计张四叫了过来:“四儿,你给我去查查,沈家目前最赚钱的产业是什么,是谁在管?” 095 布局 张四擦了擦身上的灰,忙不迭的要出门。 门外却传来一个声音:“少夫人想知道这个,不如问我!” 来人是江阳。 苏洛有些意外:“你没陪江……夫君一起?” “没有,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江阳应道,心内补了一句,世子让我在家盯着你呢! 也不等苏洛再说,江阳便打了个眼色,苏洛将一干人挥退,只留下几个心腹,江阳这才开口:“这沈家的生意盘根错节,所涉及的行业五花八门,不过最赚钱的,应该是赌馆!” “赌馆?”苏洛眉梢一挑。 江阳点头:“邺城五家最大的赌场,都是沈家开的,一日的进项,汇总后至少有三千两银子,除掉交给官府的税赋和开支,赌场给沈家带来的盈利,一年应该能超过二十万两!这占到了沈家全部收入的六成以上。” 一年二十万两? 饶是苏洛见多识广,也吸了口凉气。 这不是赌馆,简直是聚宝盆吧! 苏洛的反应在江阳的意料之中,他又接着说道:“不过这些钱,也不是沈家全部能吃的下来的,赌馆有许多隐在暗处的股东,除了左相府之外,其他隐在暗处的蚂蟥,也要从沈家吸走不少的血!也是这些人,会给沈家提供不少的庇护。少夫人恐怕不知道,就连陛下,也曾微服去赌馆体验过民情!” 这就厉害了。 越皇去赌馆赌过,这赌馆还安然无虞的存在着,这足以证明沈家,还有赌场后面站着的那些人,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实力。 这样看起来,小小的一个嘉祥纸坊,沈家恐怕根本没有看在眼里。 赌馆,才是他们的重中之重。 苏洛问:“那这赌馆,现在是沈家家主亲自再打理?” 江阳点头:“沈家子嗣众多,继承人一事迟迟未定,这么重要的营生,沈老爷子肯定是要握在手上的。” 青衣给苏洛找来一把凳子,苏洛坐下来后,手指无意识的搓动。 这是她在思考事情时,下意识的动作。 很快,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一个想法在她的心中成型。 她霍然站起:“青衣,你回一趟侯府,告诉我爹……” “要告诉我什么?”外面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紧跟着,房门被推开。 怀远侯苏唐小塔一样的身形站在门口,他身材高大,房内的光线都因为他的遮挡黯淡几分。 苏洛一脸的惊喜和意外:“爹,你怎么过来了?” 苏唐本来板着脸,见苏洛要踩在黑乎乎的粘稠地面上,马上变脸:“你别动,地上滑,万一摔倒了怎么得了,纸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来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我顺路经过,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事!” 他三两步就走到苏洛跟前,将苏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我的乖女儿,你看看你,非要管这些事做什么,你都瘦了一圈。好好的在家里好吃懒做,当个米虫不是很好?要是国公府养不起你,咱们怀远侯府负责你的全部开支!” 江阳…… 这样的风格的岳丈,还真是与邺城格格不入。 苏洛嗔了父亲一眼:“爹,你快闭嘴吧!我要一天天闷在家里,非要憋坏不可!” 苏唐马上改口:“那你想出来就出来吧,只要你高兴,不过这乱七八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洛自然没跟父亲说明真相,怕他那个暴脾气,会直接冲到左相府去闹上一顿,因此只说走了水,又是撒娇又是生气,总算把苏唐给哄住了。 苏唐被哄得找不到东南西北,脑子里只有苏洛最后的叮嘱:“这几天把哥哥关在家里,千万别让他出门!” 莫名就被关了禁闭的苏青…… 暴躁,愤怒…… 一定是该死的苏洛,又想女扮男装出去玩! 每次出去玩都不带他,过分! 他可以男扮女装的啊! 苏洛女扮男装,大喇喇的坐着怀远侯府的马车,当天晚上就出现在了沈家位于邺城外城的赌场里。 青衣从前经常做这样的活儿,扮起小厮来,极难看出破绽,江阳想到自己的任务,费了一番功夫伪装,也跟着去了。 苏洛也不出手,只是这个桌子看看,那个桌子看看,尤其是别人在摇色子的时候,她听得格外认真。 赌馆里常规有两种赌法。 赌大小和赌点数。 赌大小一赔一,赌点数一赔六。 不过赌场的师傅们个个手上都有绝活,反正一晚上下来,输的十个,赢的也就那么一个。 苏洛将五个赌场都逛了一圈,在最大的金银坊停留的时间最长,然后让江阳从赌场顺了几个色子,悄悄的回了府。 青衣给苏洛落帐时,见她还捏着那几个色子在手心里把玩。 “小姐,这几个色子看上去有问题啊!”苏洛在南疆的时候上天入地,赌馆也常去,技术还不差,青衣耳濡目染,仔细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恩,我知道!” “那你明天是准备揭穿他们出老千,然后逼的白芷将东西地契还给咱们吗?” 青衣虽然性子直,但也不蠢,看得出沈家跟白家相辅相成,沈家是白家的钱袋子,而赌馆是沈家最重要的营生,如果以赌馆的存亡相威胁,白家自然有所忌惮。 “呵呵……”苏洛轻轻一笑:“他们老千出的很巧妙,只有在遇到运气特别好的对手时,才会这样,我们很难抓住这个把柄,就算抓住,也不足以用这个来交换地契,除非,咱们能让他们狠狠的出一次血,能威胁到赌馆的生存根本,不然他们不会轻易屈服的!” 青衣拧起眉头:“那样很难啊,咱们只剩下两天时间了,小姐你牛皮要吹破了!” 苏洛…… 没见过这么唱衰的婢女。 她一脚踹在青衣腿上:“滚滚滚,赶紧滚出去别烦我!” 青衣一溜烟的走了,苏洛还在把玩手里的色子。 她闭了闭眼睛,仿佛回到前世阴冷逼仄的冷宫里。 漫长的不见天日的等待,期盼着那个人能出现,她为了怕自己疯魔,必须要找点什么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她要维持清醒。 她用石子,木头,瓦片磨成了色子,时常让它们在殿内打滚,然而去辨别它们的点数。 一开始是听点数,后来便控制着自己,到底要摇出几个点。 她日复一日,坚持了整整三年。 苏洛猛地捏紧手里的色子,想不到重生之后,还有能用上的一天。 苏洛的眸子里寒光湛湛。 她对付沈家的法子很简单,就是去他的赌馆赢钱,一直赢,一直赢! 赢到远远超过沈家的底线,超过他背后那几座靠山的承受力! 096 见者有份 她本不屑用这样的手段来获得胜利,可既然对手不讲道义,那就别怪她不择手段。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什么尊严,什么道义,通通见鬼去吧!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尤其是白芷,再踩在她的头上,为所欲为! 第二天晚上,苏洛出现在了赌馆,从昨天得到那几个色子后,她就一直捏在手里旋转着。 她在找感觉。 找前世那种跟色子心灵相通的感觉。 今天在金银坊当值的是沈丛的大哥,也就是沈家最有可能继承家业的嫡长子沈良。 与昨日的低调不同,今日苏洛一身华丽至极的男装,身后也跟着七八个奴仆,马车上还挂着几个铃铛,叮铃铃的,阵仗很大。 很快就将沈良吸引了过来。 怀远侯府在世家大族多如牛毛的邺城,是入不得权贵们的青眼的,背地里总是要被笑话。 但沈良此刻见到苏洛,心内却是窃喜。 当初怀远侯府嫁女,那嫁妆可是绵延了几条街,后来回门,更是直接送了一万两黄金,这么大的手笔,说明了什么? 怀远侯府有钱啊! 南疆的钱财,恐怕都进了他们的口袋! 而且怀远侯那个人顶不识趣,在朝堂之上多次和左相对着干,对沈家更是嗤之以鼻,还有国公府,不少产业也是沈家的劲敌。 这样算起来,沈家与苏家,可是有不少仇怨在。 民不跟官都斗,沈良自然不敢主动去找怀远侯府的麻烦,可是苏青如今竟然送上门,沈良嘴巴都要笑到耳后根去。 不退掉他一身皮,他就不姓沈。 沈良亲自迎出来,满面笑容:“这不是苏青苏公子吗?欢迎欢迎,来人啊,上一壶最好的碧螺春!” 茶很快上来,苏洛端起来,小小的喝了一口。 “苏公子,这是来看看,还是准备玩几把?” 苏洛放下茶杯:“既然来了,自然是要玩几把的,我摇色子技术不错,在南疆可是出了名的,沈老板怕不怕?” 沈良双眸中闪着兴奋的火花,恭维道:“苏公子技艺精湛,一会可悠着点,别把咱们这尊小庙的钱给赢光了!” 他见过太多的客人了。 这时候得捧着,将人哄高兴,让他觉得自己很厉害的很,才会在一次次输了后,还不服气,想要扳本,然后越输越多! 等他输个几万两银子,自己把借据大张旗鼓的往怀远侯府一送,又或者送去齐国公府,他倒是要看看,这怀远侯一家以后在邺城,还怎么混的下去。 哪里来的脸,还去指责别人家教不严,长袖善舞。 至于苏洛会赢的可能性,沈良想都没想过,这是他沈家的地盘,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只有认输的份儿。 沈良冲一个伙计使眼色。 伙计会意,很快一路小跑着去沈家,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沈家家主沈城。 事情也是凑巧,今日左相白言夕恰好悄悄来了沈家,白芷今日忍不住,将自己的一番作为告诉了他,其实是在向白言夕邀功。 白言夕便顺路就这件事来跟沈城商量一二。 虽然纸坊不是沈家的支柱产业,但它是正儿八经的营生,弄的好,还能博个皇商之位,所以沈家还是极为重视的。 赌馆说起来,都是上不得台面,哪天陛下不高兴了,说取缔也就取缔了。 白芷的做法虽然卑劣,但效果很好啊,白言夕嘴上训斥,心里还是认可的。 此刻一听下面的人来报,说苏青去了赌坊,心情就更好了,这个怀远侯,一点眼色也没有,朝堂上总是跟自己对着干。 好好磋磨一下他儿子,看他以后是不是老实本分一点。 白言夕捋了捋胡须,一双三角眼里满是算计:“想办法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他苏青今日在赌馆里……” 沈城明白他的意思,越多人知道,到时候怀远侯府才更加丢脸,更不能赖账。 他点头:“这事儿我马上叫人去办,白相请放心,不让这苏青输个三五万两,今日别想出金银坊的大门!” 赌馆内。 沈良殷切发问:“苏公子想要玩点什么?” “先玩玩最简单的赌大小吧!” 苏洛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马上就有伙计拿了对应的筹码过来替换。 沈良面带微笑,将苏洛带到赌桌前,又给他专门搬过来一把又软又大,让人一坐上去就不想起来的凳子。 周围议论之声纷纷。 “这好像是怀远侯府的五公子啊?怎么也来赌博了?” “怀远侯府的人就不能来赌博了?” “瞧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个会玩的,估计会输的爹妈都不认识!” “怀远侯府有的是钱,输了也就输了,怕什么!” “说的也是,咱们跟着去瞧瞧……” …… 世家大族的孩子规矩多,就算是鬼混,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赌馆内,因此苏洛的出现吸引了很多的目光。 大家纷纷停下动作,凑上前来看热闹。 想要看看这公子哥儿,一会到底怎么输的裤子都不剩。 苏洛权当没听见这些话,兴致勃勃的道:“大家别吵别吵,我厉害着呢,输不了,大家一会安静我要是赢了钱,大家见者有份!” “噗……” 人群里发出了连绵不绝的笑声,就连青衣都不忍的别开头。 自己小姐的脑子,好像不太好使了。 从前在南疆,她的确有两把刷子,但也不像今天这么猖狂,她好像是专门要吸引大家的注意一样。 江阳就更是一脸震惊。 他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少夫人要是输个底朝天,等主子回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整治自己。 输钱就算了,还眼睁睁看着少夫人混迹于赌馆这样的地方。 江阳越想就越觉得脖子凉凉。 而此刻,苏洛已经朝着赌台内的师傅道:“开始吧!” 沈良冲师傅点点头。 苏青在邺城的名声不太好,面对这样的公子哥儿,沈良连作弊都不屑,他那个点头的意思,就是让师傅如常摇色子就可以了。 师傅会意,抓着色盅好一通摇,炫了一通技巧后,才将色盅往桌面上一扣。 一共三个色子,九点及以上为大,九点以下为小。 自师傅摇色子开始,苏洛便收了收脸上的戏谑之色,专注的听声。 他们还真是轻视自己,竟然用的是正常的色子。 师傅将色盅扣下的那一刻,苏洛的眉梢动了动。 “买大还是买小?” “买小!”苏洛伸手,将面前的一千两筹码全部推了出去。 097 要是输了别怪我们赌馆欺负人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才刚上来就玩的这么大。 青衣的双手更是在颤抖:“小,少爷,咱们是不是悠着点,咱们可就带了一千两银子啊!” 江阳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 围观的群众们兴奋起来,所有人都不玩了,全部伸长脖子等待结果。 沈良也不着急,依旧是笑眯眯的说:“苏公子,可想好了,买定离手啊!” 苏洛抬了抬下巴,不以为意:“废话那么多,要是输了,你们赌场不是还能借钱的吗?” 沈良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 瞧瞧这做派,真真的败家子无疑! 围观的人群骚动异常:“开,开……” 赌台师傅揭开色盅。 八点。 苏洛赢。 “还真的被他赢了!” “一把就是一千两,这狗屎运,真是羡慕死人!” …… 苏洛这一出手,就将店内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她抬眸看了一眼沈良,男人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一千两而已,这对于沈良来说,是九牛一毛。 其实他渴望着苏洛前两把能赢。 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尝到了甜头,就会一步步深陷其中在,再也无法自拔。 第二把很快就开始。 依然还是赌大小。 青衣紧紧拽着苏洛的衣袖:“少爷,这一把咱们一定得玩小一点!” 苏洛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应了她的话。 这一次,师傅摇的时间要比第一次更长,神情也十分郑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其实对他们这样的长期与色子打交道的人来说,几个呼吸间,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玩这么多花样,做这么多表情,都只是为了给苏洛心理压力。 可惜,苏洛毫无压力。 色盅扣下,苏洛还没等发问,就将面前的筹码一股脑迫不及待的推了出去:“继续买小!” 围观的赌徒们都要疯了。 一个晚上百两银子的输赢,这已经是了不得了。要知道三两银子就足够三口之家一个月富足的生活。这苏家公子这把若是赢了,那就是四千两。 赌馆一个晚上的流水,也没有这么多。 赌台师傅的手有些发抖,沈良脸上的脸稍淡了两分。 他们比谁都清楚,这盖子下到底是大还是小。 围观的赌徒们迫不及待:“开啊,开啊!” 师傅脸色怪异,伸手解开色盅! 五点! 小! 苏洛赢了! 四千两银子,这对于一般的赌徒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就算是世家子弟,要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银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苏洛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赚了三千两。 赌徒们的情绪彻底被点燃,喧哗之声都要把屋顶掀翻了。 三千两,是赌馆一日的流水。 沈良没想到苏洛玩的这么大,运气还这么好。 不过不能让她再继续下去,这个鱼饵下的已经足够了,现在,该是他沈良收线的时候了。 他要亲自下场了。 沈良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他的技术传承于父亲,虽说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得了七分真传,只要他出马,苏洛必输无疑。 沈良露出得体的微笑:“苏公子手气真旺,我亲自给您摇色子!” 他摇色子的技术整个赌馆无人能敌, 要大就大,要小就小。 不仅如此,哪怕是色盅扣在桌面上,他起盖子的时候,都能变幻点数。 这可是沈老爷子的独门绝技,不仅需要手快,还需要一定的内力辅佐,整个赌馆只有他会! 苏洛见他换了个新的色盅,心里便明白,他这是要作弊了。 苏洛摇摇头,面带微笑:“算了,这猜大小太没有技术含量,全凭运气,体现不出我惊才绝艳的赌场技艺,咱们玩的别的!” 赌徒们一听苏洛要展示技艺,纷纷一脸的期待。 沈良微微一怔,却也不生气,脸上挂着笑,问道:“那苏公子想玩点什么!” “就玩比大小吧!咱们一起摇色子,谁的点数小,谁就赢,你觉得怎么样?” “噗……” 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紧跟着便有更多的人哈哈大笑,声音大的都要把屋顶掀翻。 比大小,说起来也就比猜大小稍稍高一个级别而已,还以为苏洛也玩什么神仙手艺呢。 沈良强忍着笑。 以为这小子要出什么幺蛾子。 原来是比大小。 在整个邺城,除了沈老爷子外,他沈良就是赌术的第一人。 只要是跟色子相关的,他闭着眼睛都能让苏洛输个精光! 就算苏洛真的精通摇色子,但赌场有特质的色子,重量大小都与寻常的色子稍有不同,里面也并没有灌水银,只是材质比较特殊,就算是有人来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不能指责赌馆出老千。 他是日日都会把玩的,熟门熟路。 但苏洛可是头一回来,他弄得清楚才叫鬼呢! 伙计很快就清了台,上了两副色盅上来。 苏洛抓起里面的三个色子掂了掂后,似笑非笑的看了沈良一样,就好像在说,你这色子有问题。 沈良觉得她可能知道了点什么,但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怕什么,有无数人举报过赌馆出老千,最后都查无实证,他一个南蛮子,连根基都还没站稳呢,又能奈我何? 不知何时,喧闹的大堂之内,安静的只有此起彼伏激动的呼吸声。 大家都在关注着这场十年难得一见的豪赌。 苏洛笑了笑:“三颗色子太少了,玩起来没难道,咱们摇五颗怎么样?” 沈良眸光微微一沉:“但规矩一直是三颗!” 苏洛将那三颗色子放回去,色子滴溜溜的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作势要站起来:“三颗太没挑战性了,玩起来没意思,沈老板将我的筹码兑给我,我下次再来玩吧!” 沈良怎么可能让苏洛离开呢。 若是让他就这么两局赢走了三千两银子,钱财损失不说,赌馆的颜面何在,还不得被笑话死? 而且,那样的话,就压根伤不到怀远侯府了! 五颗就五颗,自己莫非还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吗,何况这色子赌馆还动过手脚,他就不信,一个南蛮子还能压过他这个自小苦练的赌术天才。 想到这,沈良眉心那一点阴郁散去,重新换上如沐春风的微笑:“客人至上,既然苏公子要玩五颗色子,我便陪着玩几把,只是一会若是输的狠了,苏公子可莫怪我们赌坊欺负人!” 098 你先上啊! 苏洛嘴角噙着满不在乎的笑:“你放心,愿赌服输,我怀远侯府绝对不会做仗势欺人的事!” 青衣一直认为自己见多识广,但此刻她的手心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她觉得自家小姐一定是疯了,可她也看出来了,主子大概是想一直赢一直赢,逼的白芷把地契还回来。作为一个有素养的婢女,她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败坏主子的兴致,影响主子的心态。 所以她一开始双手紧紧的绞着,到后来自己安慰不了自己,便一把抓住江阳的胳膊。 江阳吃痛皱眉,正要拂开,见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青衣那副强装镇定的模样,撇了撇嘴,任由她抓着自己。 沈良刻意散播消息,加上这样的豪赌,赌馆现在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就连在赌馆附近春月楼里消遣的朱飚和李耽,以及改头换面后的卫璟也被吸引了过来。 卫璟隐在人群里,侍卫们不动声色的在他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他只朝人群的最中央看了一眼,就确定苏青是苏洛假扮的。 此时她双脚翘着二郎腿,嘴上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树枝,双眸狡黠,流光溢彩,自有一番说不出的倜傥风流。 卫璟第一次发现。 她其实长得很美! 不同于邺城女子的端庄,她的美带着一种原始的蓬勃的生命力,好像你只要靠近,就能从她的身上吸取阳光雨露一般。 不止是他,李耽和朱飚也发现了猫腻。 朱飚大着嗓门:“那不是嫂……” 李耽赶紧捂住他的嘴:“扫什么扫,好好看你的戏就是!” 朱飚一脸的莫名其妙,但还是凭借魁梧的身形,在家丁的帮助下左冲右突,迅速在人群里找了个好的位置。 李耽看着眉目灼灼的苏洛,微微蹙眉,冲一个侍卫招招手,侍卫附耳过来,李耽吩咐了两句后,侍卫几个闪身,就出了赌馆。 对着这些暗涌,苏洛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沈良重新给她上了茶,她并不着急大杀四方,因此端着茶不急不慢的品了起来。 她要给沈家一点时间,通知该通知的人,不然一会怎么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看客们见她气定神闲,却是急得抓耳挠腮,有心急的终于忍不住:“喝什么茶啊,赢了银子可以买下一整座茶楼,快开始吧!” “就是,就是!” …… 不止是赌徒们,就连沈良的心,此刻也有了起伏。 他把五颗色子抓在手里,一一把玩过,就像是在跟自己的孩子建立某一种联系一样。 一杯茶饮尽,苏洛放下茶杯,露了个满足的笑:“多谢沈老板好茶,咱们开始吧!” 沈良收敛心神,道:“五颗色子,谁点数少谁就赢,若是点数一致,也是小人赢!” 赌馆有不成文的规矩,如果点数一致,那就是庄家赢。 沈良本想让上一让,算平均,但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恐怕难做,因此只是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按照老规矩来。 反正大家也习惯了,没人会说什么。 苏洛点头:“好!” 说着,她朝着身后喧哗的人群淡淡扫了一眼。 吵闹不休的人们会意,马上都安静了下来。 赌徒们自己没有技术,但也见过高手过招,摇色子要听,太吵闹的环境可是不成,那会大失水准。 苏洛满意的回头,冲沈良做了个手势:“沈老板,先请!” 沈良嘴角含笑:“那我便抛转引玉!” 话音一落,他便收了脸上笑意,摇动手中的色盅。 他摇色子速度极快,众人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的撞击声。 苏洛依旧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似乎也没有用心分辨声音。 不少懂行的赌徒们开始着急了。 这轻慢的态度,看来是要输啊! 不过,在沈良扣下色盅的那一刹那,苏洛收了脸上散漫的表情,耳朵也动了动。 可这是一瞬间的事,很多人都没有发现。 沈良气息平稳:“苏公子,到你了!” 苏洛拿起桌上的色盅,随随便便的摇了几下,然后啪嗒一声扣在桌上。 这随意的态度,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色子都摇完了,大家开始小声的讨论。 “我看这小子这一把多半是试试水,所以才这么随便。” “第一把,肯定都是小一点,一百两银子,已经是顶天了!” …… 那人话刚说完,苏洛就将面前的筹码全推出去:“四千两,全压上!” 不仅如此,她还笑眯眯的转头问身后的人:“你们不跟着我一起玩几把?” 众人纷纷摇头。 你有钱你先上啊! 我们观望观望再说! 苏洛也没再说什么。 沈良瞧着四千两的筹码,眉梢涌出喜色。 这人真是太不自量力,以为这也跟猜大小一样,可以凭运气的吗? 等自己的色盅揭开,他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欲哭无泪! “苏公子,买定离手,我这就要开了!” “等等!”苏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们南疆以前有个大师傅,有一手好绝活,哪怕是色盅扣好,也能变化点数,沈老板是赌馆的镇馆之宝,我心里还是有几分忌惮,我看,咱们随便找个人来开吧!” 说着,她指着一个满面通红,双目深陷的中年男子:“就你吧,我要是赢了,就赏你一百两,干不干?” “干干干!” 这男子别号瘦猴,是赌馆的常客,很多老赌徒都认识他。 是个赌运和手气都差到极点的人,十次里有九次是输的,偏偏还妄想着能回本。 他是绝对不可能做手脚的,这一点,大家都心里有数。 沈良嘴角沉了沉,想不到这个苏青还真是个有点见识的,不过那样又如何,他对自己的五个色子有信心。 毛头小子花样多,最后照样还是输。 他让了让身子:“瘦猴,你来开吧!” 这是历史性的时刻,瘦猴激动的手都在发抖,他吸气呼气好几个回合,终于抖抖索索的解开了沈良面前的色盅。 一,一,一,二,三。 八点! 五颗色子,摇出来八点! 众人一阵惊呼。 这也太小了! 苏洛肯定是输定了。 沈良微微蹙眉,有些不满意。 他平日里没有摇过五颗,到底有些失手,本来是要摇三个一,两个二的。 不能全摇一。 起步太高,吓退了对手就不好了。 苏洛笑的淡定:“沈老板果然厉害,八点很小了,瘦猴,看来你这一百两,不见得能拿到了,开我的吧!” 099 杀戮的狂欢 瘦猴有些失望,这么小的点数,苏洛是必输无疑。 所以揭苏洛的色盅时,他脸不红气不喘手不抖。 朱飚急得抓耳挠腮的:“完了,殊哥的这个媳妇是个败家娘们,我看殊哥的那点产业,都要被她折腾光了!” 李耽扇子摇的飞快,脸色也有点沉。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家教严格,素日里都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只能看个热闹,根本瞧不出门道。 色盅揭开,大家不怎么抱希望的看了过去。 然后,每个人的眼睛都缓缓睁大,写满了不可置信。 沈良的手更是猛地握拳,眸子也本能的缩了缩。 一,一,一,二,二! 七点! 竟然就比沈良少一个点。 这是什么样的狗屎运啊! 大家刚才可都瞧的真真的,苏洛摇的时候,随意的很,压根不当回事,要说她有什么真本事,还真是没人相信。 四千两! 这一局,苏洛又赢了四千两。 加上之前的,她已经赢了七千两了。 苏洛“呀”了一声:“我早说过我是赌神来着,你们都不信,要是跟着我下注,你们也能赢点银子!” 边说,她边从身上抽出一百两银票递给瘦猴:“赏你的,你这手出门之前定是摸过狗屎了!” 瘦猴眉开眼笑,脸上堆成了一朵菊花。 众人啧啧称奇,苏洛含笑问沈良:“咱们接着玩?” 沈良面色镇定:“好!” 色子还没摇,苏洛已经将面前的筹码全部推出:“这一把,我下注八千两,你们有人要跟吗?” 这,这也玩的太大了! 一把八千两,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不过与之前的观望不同,这一次,有人往场中丢了筹码:“我压苏公子!” 赌博有时候很神奇,它还真的就是看运气。 今日这苏公子,明显就是在菩萨跟前开过光了,这手气旺的吓人啊! 有一就有二。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都跟着苏洛下注了。 苏洛见该下的都下的差不多了,这才道:“沈老板,请吧!” 沈良此刻脊背挺直,如临大敌。 不管苏洛是运气好,还是真的有实力,今日他明显是要跟赌馆杠上了。 自己已经输了七千两,如果这一局再输,就是一万五千两。 这几乎是大半年的盈利,他绝不能出这样的岔子。 沈良深吸一口气,不急不缓的摇动着手上的色盅。 他的额头上不断渗出细汗,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谨慎。 他不怕苏洛会听出来他是几点,因为他要摇出一个绝对会胜利的点数。 她若是听出来那就更好,心理应该会更有压力,更容易失误。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沈良终于放下了色盅,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志在必得的笑。 苏洛这次收起了之前的浑不在意,态度端正的摇了摇,才将色盅扣在桌面上。 “老规矩,瘦猴,你开吧!” 瘦猴有了经验,主要是一百两已经到手,这一次手就要稳很多了。 沈良的色盅揭开后,赌徒都要炸了。 一,一,一,一,一! 他摇出了一个豹子。 最小的点数,赌场的规矩,就算是平局,也是赌场赢,也就是说,这一局苏洛输定了。 不可能有比五点还小的。 青衣手捏的更紧了。 哎,太紧张了,她都捏的这么紧了,竟然都不觉得痛,她果然整个侯府和国公府最拿主子当回事的婢女。 江阳的脸色十分难看,在一巴掌推开她和一脚踹开她之间犹豫挣扎着。 沈良的嘴角笑容的弧度更深了一些,朝苏洛拱手:“苏公子,承让了!” 赌徒们的表情很难看。 不少人跟着苏洛下注了,现在看来是血本无归,那些没有下注的,则是暗自庆幸自己的谨慎。 伙计伸手去扒拉苏洛面前的筹码。 “别啊!”苏洛压住那根长杆:“好歹看看我到底是几点再说!” 说着,她朝瘦猴抬了抬下巴。 瘦猴会意,揭开苏洛的色盅。 一,一,一,一…… 竟然有两个色子完完全全的重叠在了一起。 这样的情况在赌场偶尔也会遇见,因此是早有规矩的,如果两个色子点数不同,那边相加计算,比如一个是一,一个是二,那就算三点。 但如果两个色子点数相同,比如同为一,那就只计算一点。 因为这样的概率实在是太小! 不仅要叠在一起,还要为相同点数,一千次中可能才出现一次。 瘦猴小心翼翼的拿开叠加色子的第一颗,露出下面的色面! 一点,竟然也是一点! 苏洛摇出了四点! 这简直就是前所未见! 现场先是一片死寂,随即就爆发出一阵山呼。 “天啊!” “这是赌神啊!” “赌神,我下一局一定要跟着下!” …… 赌馆现在就像是一盆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的四处冒泡。 唯一没有被烫热的,恐怕就是沈良! 他现在后背发凉! 八千两,他刚才这一把,输掉了八千两! 沈良的眉目阴沉,笑容已经维持不住,声音也阴测测的:“苏公子原来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苏洛眉毛扬了扬:“沈老板这话从何说起啊,我可是从进门的时候就说过,我很厉害的,是你自己不当真,现在才发现,不过也不算迟,咱们接着来啊!” 沈良的后背冒出冷汗,他强自稳定心神。 他从三岁开始就玩色子,如今已有三十年,他就不信,他还比不过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 他不信她每一把,都能有这样的好运。 然而接下来,他的噩梦开始了 他又摇了个五点,苏洛继续摇出四点, 他勉力摇出了四点,苏洛就摇出了三点。 一次次的失败,他的心态也变得不稳,竟然摇出了八点,这一次,苏洛摇了个七点。 …… 每一次,她都是不多不少,恰好比沈良少一点。 而且她每一局都不看牌,直接推出手中全部的筹码。 然后,她就一直赢,一直赢! 沈良遍体生寒,头昏眼花,怀疑人生。 他眼前的这个,不是人,是鬼吧? 短短的一个时辰功夫,苏洛已经从赌坊赢走了二十四万两银子,而那些跟着她下注的赌徒们,也已经疯狂了。 赌馆里就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杀戮的狂欢,而沈家,就是摆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沈良汗出如浆,浑身僵硬,他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他必须要请父亲出马,来挽回败局! 。 100 钱太俗气,我们赌点别的 虽然请父亲出马,会让他在沈家丢尽颜面,将来继承家主之位也要艰难很多,但眼下这种情况,自己的心已乱,根本不可能是苏洛的对手! 她如果再赢一局,那就是五十万两银子。 沈良想都不敢想这个数字。 二十多万两,已经让他头皮发炸了。 如果苏洛是个寻常人,如果这一场赌局没有引发那么多人的关注,她现在应该已经被赌场无声无息的做掉了。 可她是侯府的公子,而怀远侯是出了名的破落户,一旦苏洛在这里出了事,那赌馆必然是开不成了。 如果等苏洛赢完后再让她出事,那已经迟了。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赌馆没法赖账,这些钱,还是得规规矩矩的送去侯府,除非今后,沈家都不在邺城混,就可以不要脸不要皮的不认账。 一盏茶的功夫,沈良已经想了很多,也冷静了不少。 因此,在苏洛再一次笑眯眯的说请的时候,他压下色盅:“苏公子,小人认输,苏公子技艺超群,小人得请父亲出山了!” 他这话一出,有些资历的赌徒便发出惊呼。 “竟是要沈家主出山了?” “听闻沈家主当年一人单挑了越国五百家赌馆,无一败绩!” “我听说,他还跟西洋使者对赌过,给咱们越国赢了通关之路!” …… 苏洛的眉梢挑了挑,有些不满的看向江阳。 这么重要的信息,他竟然没有提前说。 江阳一脸菜色,默默腹诽,夫人你要来搞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没告诉我啊! 现在苏洛总算明白,为何沈家在越国能发展壮大,为何连陛下都对这么繁荣的赌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何白言夕对沈家如此看重,连带白芷这样一个庶女,也能作威作福。 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 坊间传闻,虽然不见得全真,但越皇受过沈家,准确的说,是沈城的恩,这一点毋庸置疑。 沈良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洛,唯恐她现在会退缩。 若是她现在说不玩了,那就白白赚走了二十四万两银子。 这可是邺城五家赌馆一家的净利润。 她若这样走了,他根本没法跟家族交代。 沈良见苏洛不说话,便堆起一个笑:“当然,我父亲在赌这一道上的确造诣颇深,苏公子要是不想对峙,想见好就收,咱们现在就给您兑现筹码!” 说着,他便目光热烈的看着苏洛。 这是在用激将法啊! 青衣绷不住了,拽了拽苏洛,小声道:“小姐,这些钱足够咱们赔给那些商户还有富余,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去把林子找回来!” 江阳也跟着点点头,第一次觉得这婢女还是带了脑子出门的。 苏洛却是轻轻一笑,扬了扬声音:“钱不钱的不重要,我主要来切磋技艺的,既然沈老爷子愿意出山,我自然想要讨教一二!” 众人…… 你就吹吧! 几十万两银子,你难道不眨眨眼,你这明显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沈良的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这苏公子死定了。 只要父亲出山,他今日就要把全副身家交代在这儿,说不定还要搭上一条命! 要知道,赌场可没有人性。 输的狠了,命也是抵钱的。 沈良挥挥手,很快就有机灵的小厮朝着沈家快步而去。 沈城和白言夕在喝第二壶茶。 白言夕揭开茶盖,撇了撇,悠闲自在的喝了一口:“一个时辰了,苏家那个小子,应该输的差不多了!” “之前来报的人说,他第一把就下了一千两,还偏偏赢了,想必后面收不住手,我估摸着,至少也输了个三五万两了!” “回头就把这欠条大张旗鼓的给怀远侯府送过去,我看他怀远侯这张老脸往哪放!” “大人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 ……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一切阴谋诡计,尽在不言中。 正说的尽兴,门外传来赌馆伙计急切的声音:“家主……” “进来吧!” 伙计慌慌张张的推门,在门槛绊了下,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沈城不悦的皱眉:“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没见过世面,不就是赌馆赢了几万两银子吗?前些年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儿!” 伙计吞了口唾沫,准备开口。 白言夕又发话了,语调矜持又自傲:“苏家那小子,到底输了多少,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了?苏家的人得了信没有,苏唐那老小子,有没有来赌馆闹事啊?” 伙计直发抖。 沈城一拍桌子:“你抖什么啊,丞相问你话,还不快回答!” 伙计“哇”的一声大哭:“家主,丞相,那个性苏的从咱们赌坊赢走了二十四万两银子,旁的人跟着下注,也赢走了上万两!大少爷让我来请家主出山!” 说着,他啪啪啪的磕起响头。 房间内除了他撞地的声音外,是一片的诡异的安静。 约莫过了三十个呼吸,他听到头顶传来沈城阴冷又沉稳的声音:“二十万两而已,就把他吓破胆了?没出息,你随我回去,我好好的会一会这个姓苏的。” 他此刻已经怒极。 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敢在他的地盘如此放肆了。 这个苏青,简直是该死! 然而他毕竟执掌沈家多年,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因此伙计察觉不到他的滔天怒火,倒是白言夕看出了他的盛怒。 白言夕淡淡开口:“沈良也是个有本事的,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别掉以轻心!” 这番话如一瓢冷水泼下来,沈城深吸一口气,眸子已经恢复冷静:“大人教训的是,我这便去了,大人便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着,他一甩袍子,大踏步的往外走。 沈家与赌馆隔得不远。 一刻钟的功夫,苏洛便等来了沈城。 沈城年过五十,头发发白,身形伟岸,气质卓然。 那一双眼睛,宛若鹰隼,寻常人根本不敢对视。 他并没有多寒暄,直接在沈良的位置坐了下来:“苏公子年轻俊彦,老朽好生佩服,就让老朽来陪苏公子玩几局。” 能说得上话,做的了决定的终于来了! 苏洛坐直了身体,迎上沈城满是逼迫的视线:“能跟沈家主赌上一局,是我的荣幸,不过,赌钱太过俗气,咱们赌点别的吧!” “苏公子想要什么?” “我要赌坊一成的股份,还有沈家从我妹子手上拿走的一样东西,我相信沈家主一定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101 苏洛,你的手要保不住了 沈城的双手缓缓在桌面上敲击,看向苏洛的视线里,格外的平静。 然而苏洛却感觉到,他那道阴冷视线里滔天的怒意。 苏洛敢确定,如果此处不是这么双眼睛盯着,沈城那死死扣在桌面上的手,现在肯定就已经掐在自己的喉咙上。 沈良站在沈城身后,有了靠山后,再也按耐不住,此时脱口而出:“苏公子不要欺人太甚,咱们赌坊一成的股份,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苏洛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样子:“我手上可是有二十多万两的筹码,都换不来一成的股份,原来金银坊的股份这么值钱呢!” 赌徒们本来对苏洛的这个要求有些没反应过来,此刻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均是很精彩。 “二十多万两都买不到一成股份,那这赌坊岂不是价值几百万两银子?” “这每年得赚多少钱啊!” “以前倒是从来没留意过这些!” …… 沈城的脸色冷了两分,斥责道:“退下去,观棋不语真君子,观赌也是!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沈良已经许多年没有被父亲这样斥责过了,一脸讪讪的退了下去。 沈城这才不急不慢的开口,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笃定:“苏公子宠爱妹妹,不惜用这样的方式出头,还真是让人佩服,不过你想要从我身上拿走的是两样东西,却只准备二十多万两的筹码,这未免有些不地道!毕竟,你要的另外一件东西,意义重大,价值连城。” 他这么一说,摇摆不定的围观者们又觉得颇有道理。 沈城笃定苏洛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中说出想要的东西是地契。 福如纸坊丢了地契,这件事还未传开,如果苏洛在这里说出来,一来,查无实证,到时候还会扣上污蔑的帽子,二来,若是被那些客商知道,又要闹上一通,纸坊必定得元气大伤! 苏洛勾了勾唇,真是只老狐狸。 三言两语,就将局面扭转了过来。 苏洛知他意思,顺着问道:“那沈家主还想要什么呢!” 沈城端起伙计送来的茶水,也不顾那茶水滚烫,就那样喝了一口。 嘴里火热,吐出的话却是冰凉:“就用这些筹码,加上苏公子的右手,来换你想要的东西,如何?” “不行!”青衣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小,少爷,绝对不可以!” 她松开江阳,死死抓住苏洛的衣袖:“少爷,你要三思啊,如果你答应了,害的可是两个人啊!” 苏洛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顶着苏青的身份的。 如果这一局输了,被留下一只右手,那么苏青便再也不能出现在邺城,此生也别想入朝为官,因为人人都知道,他是没了右手的。 苏青将永远的活在阴影里,不能再用真实的身份示人,更别提建功立业了。 而对于苏洛,她若是没了右手,就算想方设法遮掩,但从此以后,各种茶会宴席,她一个残缺之人也别想再出席。 成功也就罢了,一旦失败,她的的确确就是将自己和哥哥的前途给生生毁了。 苏洛抬眼,迎上沈城洞悉一切,尽在掌控的视线。 几乎是一瞬间,苏洛就确定他知道了! 他看穿了自己是女扮男装,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苏洛如果不答应这个赌局,今日她就算赢得再多,也没有动摇沈家的根基和人心,若是答应,赢了也就罢了,要是输了,她跟苏青两人,以后也不能抬起头做人了。 这个沈城,好狠的算计。 沈城眉目间一片严肃:“苏公子,要不要继续?” 江阳站了出来:“公子,不可冲动!小姐的事,自有姑爷来处理,沈家主的赌功了得,公子若是一意孤行,反而会给小姐蒙羞……” 他这是在暗示苏洛,别赌了,你干不过沈城,地契的事情,到时候找江殊帮忙,要是断了手,可不是好玩的。 沈城神色未变:“苏公子若是不想继续也可以,但往后,就不要再来拿那些东西了!” 苏洛垂在身侧的左手,缓缓的收紧。 赌吗? 赌上自己的性命,她倒是不怕。 可要连累苏青,她心里便有些忐忑。 她的确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日日靠着色子度日,但眼前这个老头,他比自己要多吃几十年的大米饭。 她的心,第一次有了忐忑。 不远处,朱飚已经紧张的呼吸都困难,他拽住李耽的衣袖,全然没了平日虎虎生威的模样:“你说,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沈家主的赫赫名声,连我都听说过,她可千万别犯傻,你说,她会不会犯傻?” 李耽的折扇已经收起,眉目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抬眼看了一眼外面如墨的夜色:“我感觉,她会!” 七尺的朱飚差点栽倒。 此刻更加吃惊的,应该是卫璟。 在决定利用苏洛时,他曾将她所有的事情都打探的清清楚楚,在苗疆,她的确会出入赌馆,技术也不差,可是今日她所展现的,简直是神乎其神。 卫璟看着正在蹙眉思考的苏洛,不由的反问自己。 从前,自己是不是眼瞎呢,这么光芒熠熠的一个姑娘,自己竟然弃之如敝履,极少给她好的颜色。 他暗暗捏紧了拳头。 从今日起,便让他重新的,好好的再一次跟苏洛认识吧! 沈城似乎等的有些不耐了,他曲起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苏公子,做好决定了吗?” 在所有人目光的凝视中,苏洛缓缓开口:“好,我跟你赌!” 沈城嘴角勾了勾,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拿十副全新的色子上来!” “苏公子,由你来挑我们比试用的色子!” 苏洛将色子拿在手上摸了摸,全部都是玉石制作的正常色子,这个沈城,当真是好气魄,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苏洛随意挑了两副,也不再多说:“沈家主,请吧!” 沈城将五颗色子放入色盅之中,闭上眼睛,开始摇色子。 喧闹的场中,在这一秒回归绝对的寂静。 只有色子不断碰撞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撞入苏洛的耳膜之中。 一! 一! 一! 一! 一!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苏洛一开始还好,但越听到后来,她的心跳动的越快,苍白之色也一寸一寸向上蔓延。 不,不可能的! 没有人能有这样的技艺。 她也曾尝试过,但三颗已经是极限! “啪嗒!”沈城扣下了色盅。 他的眼角眉梢都是自信无比的神色,看向苏洛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绝对的失败者:“苏公子,你输了!” 102 连我也一起拿去 苏洛此刻体会到了沈良在面对自己时的绝望。 她听出来了,听出此刻沈城的色盅里到底是什么。 那是她无法超越的存在。 她后背全是冷汗,手心也全部濡湿。 沈城那种胜利者的视线,对苏洛来说,是一种心理上的绝对压迫。 青衣见自家小姐失魂落魄的模样,再比较沈城的志得意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咱们公子还没摇呢,谁胜谁负还说不好。” 沈城好像就在等着这句话,他朝瘦猴示意:“既然苏公子的侍从不相信,那你便先帮我开了吧,手别抖,小心一点!” “不……” 苏洛那个要字还没出口,瘦猴已经眼疾手快揭开了色盅。 五个色子,一个叠一个,整整齐齐的码成一摞。 一点! 现场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如爆竹炸裂一般,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果然是赌王!” “当真是宝刀未老啊!” “太可怕了!苏公子的手保不住了!” 青衣和江阳已经是面如土色。 沈城笑眯眯的看向苏洛:“苏公子,这一局,你的确是输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苏洛的身上。 大家的目光都充满同情。 一个年纪轻轻,家世优良的公子哥,就因为一场赌博,要丢掉自己的右手,真的是很惨! 没了右手,他这辈子就别想往上爬了。 可同情是同情,却没有人为苏洛说话。 赌场规矩就是如此,愿赌服输,就算是闹到官府那里去,也没什么好说的。 沈城又没有要她的命! 说到底,还是自作孽不是。 苏洛的手指冰凉一片,头晕眼花。 她太轻敌了。 没想到沈城居然真的能做到这样的境界。 她极力的稳定心神,但一颗心还是慌乱无比。 而沈城看向她的目光,是洞悉一切的不怀好意,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畅快无比的笑容,吩咐沈良:“去拿把快刀来!” 这话一出,众人均是色变。 沈城不急不忙道:“我这人做事不喜欢拖沓,你放心!我斩过一百多只手,技艺纯熟,只会痛那么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他越是轻描淡写,听在旁人的心里就越是心惊肉跳。 江阳面色极为难看,他开口道:“沈家主,我家公子愿意出百万两……” 苏洛伸手拉住了江阳,因为她看到对面男人潜藏在眸底嗜血的兴奋。 沈城不会退让的。 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招摇,沈城是要杀鸡儆猴,让那些想打赌馆主意的人退缩,因此黄金万两,都不会让这个心思阴沉的男人动摇。 而且,他显然很期待和享受凌迟对手的快感。 江阳双手青筋暴出,显然愤怒至极。 但苏洛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不轻不重的说:“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这一刻,她身上散发出巨大的威压,江阳下颚咬紧,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再说话。 沈良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上来了,沈城拿粗糙的手指摸了摸锐利无比的刀锋,桀桀一笑:“苏公子,请吧!” 苏洛紧抿着唇,将手放在桌子上。 细长葱白如玉的手指,好看的不像是一双男人的手。很多人都不忍心的别开了视线,但也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 沈城的双眼燃着兴奋的火,他将右臂高抬,那把刀在烛火下寒光迫人。 他嘴角弯成快意的弧度,右手猛地下压,眼看苏洛的手就要保不住。 卫璟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出手了! 这时候救下苏洛,必然会让她感恩戴德,一定可以冰释前嫌,他们能再续前缘。 苏家,还是会如之前的计划的一样,成为他登上那个位置必不可少的助力。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听到“叮……”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刀面上,巨大的力道震得沈城虎口发麻。 寒刀脱手,“彭”的一声斜斜插入桌面,刀尾还在震颤不休。 这骤然的变故,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就在此时,一阵连绵不绝的低咳之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拥挤的人群自动分开出一条道,正拿帕子捂着嘴的江殊,缓缓朝苏洛走了过来。 男人咳得厉害,双颊晕红,连喉结都染上了一层绯色,双眸更是像冒着雾气的温泉,让人瞧不真切。 这样娇弱的美人,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江殊走到苏洛的面前,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没什么含义的眼神,但苏洛还是莫名的心虚不已,缩着脖子,压根不敢跟他对视。 男人止了咳嗽,轻哼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 苏洛垂着头,低低“恩”了一声。 当然害怕! 但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断一只手而已,不影响她苏洛当条好汉,而且之前的情况,不断手也不成,那肯定会连累整个怀远侯府。 毕竟沈家的背后是左相,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不过此刻,听到男人的斥责,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香,苏洛高高悬起的心,突然就镇定下来。 好像只要有他在,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把手收回去,这手虽然讨人嫌,但也不是谁想拿走就能拿走的!” 苏洛一愕,马上将手收了回去。 江阳早拿来一把凳子,江殊坐了下来,抬眼,迎上沈城迫人的视线。 他鹰隼般的眸子眯了眯:“江世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您身份贵重,可就算如此,也不能改变既定的规则,愿赌服输,天经地义,今天你小舅子的这只手,必须要留下!” 他话语很冲,江殊也不生气,淡淡开口:“他还没有摇,怎么就能笃定胜负已分?这一局,我来替他摇!如果赢了,我要她之前要求的那些东西,加上你的一只手,如果输了……” 江殊伸出自己白皙异常的右手,迎着光照了照。 这不是一双手,而是老天爷雕琢的艺术品,美的让人觉得捏一捏都是亵渎。 “如果输了,我这只手,你也一起拿去,如何?” 苏洛大惊,下意识拽住江殊:“夫,世子,万万不可!” 围观的赌徒们也十分震惊。 国公府世子,那就是国公府未来的掌权人。这一局眼看是个死局,他这不是白白的要搭上自己的手吗?世子要是没了手,那世子之位可还保得住? 江殊侧眸瞧了一眼苏洛,尾音微扬:“你不相信我能替你赢?” 103 你自己要来吗? 苏洛唇齿之间苦涩混着血腥。 不知何时,她咬破了自己的唇舌尚且不知。 她紧紧抿着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江殊好像也不在乎她的答案,将眸子转向眉目阴沉的沈城:“沈家主,可考虑好了?” 沈城听说江殊要自己的手,脑子里转了又转,可他现在是绝对的赢面,他不信江殊有手段能扭转败局,如果能去掉江殊的一只手。 丞相那边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 转瞬,沈城就有了决定,点头道:“好!” 苏洛心里焦急如焚,自家的这个夫君,平日里好像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懂这个赌场规则。 她正想着说明一二,沈城已经开口:“江世子,我有言在先,我知道你师承名家,一身的好功夫,但是赌馆是一个讲技术和运气,而不是蛮力的地方。如果你一会用内力将五颗色子震碎,然后说这是零点,赌馆是不会认可的,这是赌馆的规定,你到哪里去都一样!” 如果摇碎色子就能说是无点,那有内力的人就能在赌馆所向披靡了。 江殊点点头:“我知道!” 说着,他姿态闲适的将色盅扣上,也不多说话,就开始摇。 一边摇,一边咳嗽。 苏洛坐在他身边,虽然他面上与平日没有不同,但苏洛能明显感觉到他体内气血翻涌。 他越是压制,咳嗽便越是剧烈。 他摇的时间格外的长。 一柱香,一盏茶,一刻钟…… 本来大家还在兴致勃勃,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群开始有些不耐了,尤其是沈良,他不动声色的朝左右使眼色。 非议之声开始响起。 “这行不行啊,不行早点认输,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这一点已经是最小了,平局也算庄家赢,真不知道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这世子一看病怏怏的,摇色子也提不起力气,别在这逗着我们玩!” …… 在有心人的撺掇之下,议论声音越来愈大。 沈城也开口了:“世子,我已经说过,震碎色子是不作数的,你还是放弃吧!” 沈良也附和:“世子,其实你本来可以不搀和这件事的,哎,现在要白白赔上自己的一只手,真是太让人遗憾了!” 苏洛霍然站起,一脸愤怒:“全给我闭嘴,赌约都已经做下,这点功夫也等不得,你们想用这样的手段扰乱我夫,我姐夫的心神,真是卑劣!” 沈良略带轻蔑的哼了一声:“我这说的都是实话,必输的局,真不知道江世子为何还要搅进来!” “啪……” 沈良话音刚落,江殊将手中色盅扣在了桌面上。 他的面颊莹莹如玉,枣木色的色盅,更是衬得他一双手白皙异常 沈城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不屑和得意:“世子,这是摇完了吗?” 江殊淡淡作答:“第一次玩这个,有点手生,费了些功夫!” 第一次玩? 苏洛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若他一开始就说是第一次玩,苏洛怎么着也不可能让他做这样的赌局。 断自己的手,也不能断他的手啊! 围观的赌徒们也是阵阵惊呼。 朱飚死死抓住李耽的胳膊:“完了完了,我看殊哥这次完了,咱们现在就上去抢人吧!” 李耽的折扇被他捏得太紧,上面已经有了裂痕。 此刻最开心的,应该是沈城父子。 真是不自量力。 以为是昆仑高徒就了不得吗? 这赌馆和武学,根本就不是一码事,今天就好好教教这一对鸳鸯,今后要怎么做人。 江殊对这些议论之声置若罔闻,对边上站着的瘦猴开口:“你来开吧!” 瘦猴的双手压在色盅上:“我开了?” “开!” “我真的开了?”说实话,这一对如玉般的公子,都要断了手,可真是太可惜了! “开!”江殊的声音里已经带着浓郁的冷意。 瘦猴不敢再耽搁,手起色盅开。 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色盅的缝隙看了过去。 五颗色子,就这样横七竖八的躺着。 甚至都没有叠成一叠。 果然是第一次玩,一点技巧都没有。 这样就算是五个都是一点,那也有五点,输定了啊! 沈城嘴角的笑纹更深了一点。 毛头小子,也妄想质疑自己。 苏洛的心已经跌入谷底,她只能紧紧抓着身侧江殊的衣袖来缓解此刻内心的紧张与绝望。 瘦猴将色盅盖彻底的揭开,苏洛不忍的别开视线,低声对江殊道:“对不起!” 语调哽咽,双眸含泪,泫然若泣。 “那色子好像有点问题啊!” “哎,怎么回事啊?” “怎么没点呢?” …… 议论声传入苏洛耳中。 苏洛心头一惊,猛地回头看向色盒之中。 五个随意滚落的色子,此刻已经不是方形,而是圆溜溜的跟小石子一般,六个面早就不见了,那个色点,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色盒的底部,落了厚厚的一层细白的灰。 苏洛张大嘴,不敢置信:“那些色点呢?” 江殊轻描淡写:“被我摇没了!” 围观赌徒们看江殊的眼神彻底的变了。 要震碎五颗色子,不是难事,但是要控制力道,在短短的时间内,将这五颗色子的六个面全部磨平,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眼前这个病弱无比的男人,竟然做到了! 这感觉已经超出了人类能力的范畴。 场中一派寂静,紧接着,山呼般议论声就爆炸了! “竟然一个点也没有,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世子真乃神人也!” “太厉害,太可怕了!我这辈子能见识一次这样的手段,也算是不枉此生!” …… 江殊没有管这些声音,只抬眼看向正对着自己面如黑墨的沈城,淡淡开口:“沈家主,我这个,是不是赢了你?” 沈城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乱跳,他死死盯着那五颗圆润的珠子,眸子里震惊、愤怒、懊悔不断交织,让他看上去极其阴森可怖。 江殊伸手,不轻不重的在桌面上敲了敲:“沈家主?” 沈城回过神来,他狠狠的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眸子里已经平静无波:“是我输了!” 江殊点点头:“那好,愿赌服输,沈家主将右手伸出来吧!” 男人转头看了一眼还在震惊当中的苏洛:“是你自己来,还是下面的人动手?” 104 把头别过去,我来! 沈良惊呼出声:“江世子……” 他不得不着急,对于赌馆来说,沈城是镇馆之宝,如果他的手断了,以后赌馆就会失去一道屏障。 也许会有第二个苏青,第三个苏青,隔三差五的来找麻烦。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城踹了一脚:“闭嘴,愿赌服输,天经地义!” 江殊还在看着苏洛,等着她的答案。 苏洛看向桌子上那柄寒刀,半个时辰之前,它几乎就要切下自己的手,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转变。 眼前的这个人,是在为自己出气吗? 赢下这样的赌局,就是为了让自己也有机会握住这把刀,来切断冒犯自己的人的手吗? 想到这,苏洛的呼吸都有些乱了。 男人似乎等的时间过长,不悦的蹙了蹙眉。 苏洛马上伸手,拔出桌面那把寒刀:“我自己来!” 重活一世,她必须要狠得下心肠,下得了手段。 沈良腮帮子咬得死死的,眼里的怒火都要将苏洛焚烧起来。 沈城那只苍老遒劲的手,正五指张开放在桌面,他将衣袖撸上去,露出一截青筋暴起的小臂。 前世今生,其实她都没有亲手杀过人。 她用过不少手段帮卫璟弄死人,却连一只鸡都没有亲手杀过,更别提剁手这么血腥的事情,她玩弄的都是阴谋阳谋。 这第一次,就便宜这个老家伙了! 苏洛紧紧捏着那把寒刀,身体绷紧,右臂运力,就要砍下。 一直懒洋洋像是看戏的江殊却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刀锋。 苏洛愕然抬眸看他。 男人脸色不快,将刀从她手上拔下来:“算了,你这样,沈家主要受很多苦楚!” 苏洛眨眨眼睛。 受苦才好啊! 刚才这个沈城可是得瑟的很呢! 上辈子,他也是白芷的一大助力之一,没少给自己惹麻烦。 江殊语气不耐:“把头别过去,我来!” 好叭! 你是救手恩人,你说了算。 苏洛有些莫名其妙的刚转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紧跟着,是沈良方寸大乱的叫:“父亲,你还好吧!” 沈城的手断了。 这男人动作真利索。 苏洛想转身看个清楚,江殊的手却搭上她的肩膀:“都是血,有什么好看的,走吧,你姐姐该着急!剩下的事,自然会有人处理!” 说着,也不管苏洛同意不同意,揽着她就朝外走。 苏洛有点遗憾。 自己不能动手也就算了,居然都不能亲眼见一见沈城断手现场。 虽然多半有些血腥,但一定会很爽快的。 可苏洛此刻不知为何,不想违背江殊的意思,只想做个乖宝宝。 她乖乖的被男人揽着,在所有人的目送中,一步步朝外走去。 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了不对劲,江殊虽然面色如常,但却渐渐将身体的重量全部都转到了苏洛身上。 胸口的起伏,也较之前剧烈许多。 苏洛猛的想起,他已经许久没有咳嗽了,而赌馆里人流密集,空气污浊,本来是最容易引起咳嗽的,这极其不正常。 “姐夫,这次可真是谢谢你!”苏洛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借机揽上江殊的腰。 感觉手下的身体猛地一僵。 苏洛暗想,他现在果然是难受的紧! 她不敢耽搁,加快了脚步,就连朱飚和李耽上前打招呼,苏洛也只是嗯哈两句,就脚下生风将江殊架出了赌馆。 出了赌馆,苏洛这才发现,夜已经深了。 明月如一个巨大的玉盘,高悬在头顶,已是初夏,夜风带着温柔的热度,身后的喧嚣在这宁静的夜色中,成了远远的听不真切的背景。 苏洛的脚步下意识的顿了顿。 男人语调低沉发问:“怎么了?” “月亮很圆!” 男人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今天是十五!” 苏洛讪讪笑了两声,抬眸去看男人。 月色下男人的脸格外的苍白,素日里好看异常的两片唇,此刻血色尽失,就像是被暴风雨摧残,即将凋零的花瓣。 眸底,也是一片的疲倦之色。 苏洛一个激灵,当下不敢耽搁,赶紧扶着他上了马车。 两人一坐上去,不待江殊发话,马车便沿着安静的道路一路往前。 绕过一个路口后,江殊就咳嗽起来。 开始只是低低的两声,看得出他在极力压制。 苏洛靠近他,轻拍他的背。 不拍还好,一拍,像是打破了他极力在压制的某种平衡,男人一声又一声,咳得苏洛头皮发麻,手脚发抖。 “咳咳咳……” 那架势,像是不将五脏六腑咳出来,就不罢休一样。 “你没事吧?”苏洛一边拍,一边问。 男人面颊通红,如同煮熟的虾,眸光也是泪光点点,他自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嘴,极力的在深呼吸。 可是那咳嗽就如同决堤的洪水,根本就止不住。 马车内燃着两盏烛火,苏洛分明看到,那块素色的手帕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 苏洛大惊失色:“你吐血了?” 马车上的暗卫按捺不住,这个夫人实在是太不懂事,世子要是被这样折腾下去,迟早命要丢了。因此隔着帘子,他开口道:“夫人,主子处理要事,已经连续两日不眠不休,还跟人过了招,刚才那摇色子,看似简单,实则极耗……” 世子这些天查的不是旁人,是大越根深蒂固的林家,也是太后和皇后的母家,虽然调查的是林家的旁系,但拔起萝卜带出泥,林家的人岂会这么轻易让世子得手? 这一路上可谓是危机重重。 “江飞……”江殊的声音里充满了警告。 “对不起,主子,我错了!”说完这一句,马车外再无生息。 苏洛心里被愧疚填满了,去拽男人的手帕:“快给我看看!” 男人侧开身:“离我远些,你一身的味!” 苏洛手上的动作僵住。 赌馆那种地方,的确是什么味儿都有,她刚才在里面呆了一个多时辰,现下天这样的热,男人这么一说,她的确觉得自己一身的怪味。 苏洛想也不想,开始解腰带。 男人皱眉,断断续续的:“你,你这是干嘛?” 苏洛不吭声,三下五除二把外袍脱了,只余下一件素色的内衣,她将外袍从窗户里扔出去:“好了,现在应该好多了。” 窗帘被深夜的风吹起,流转的月华落在她素白的衣襟上,让她宛若月光下的一尾鱼。 她的神情真挚而认真:“别嫌弃我了,我给你拍拍背!” 江殊定定看了她好一会,才缓缓别开视线:“谁准你脱衣服的?你在男人面前如此随便的吗?” 105 遇刺 苏洛委屈的撇撇嘴:“我里面还包的严严实实的,而且,你是我夫君,又不是旁人!” 她心内觉得古怪。 两人同床共枕多日,实际每晚自己穿的也跟今天差不多,怎的他今日反应这么大。 也许是夫君二字听得顺耳,江殊像是一只被捋顺了毛的猫,脸色好了不少,没有再拒绝苏洛轻轻抚在他背后的手。 许是苏洛的动作格外轻柔,又或是她掌心带了他身体没有的热度。 江殊觉得有一股热流自后背开始,慢慢在周身游走,那一片被苏洛抚摸的肌肤,温度开始不断攀升,这样的热量,稍稍抚平了他胸腔之中翻滚不息的气浪。 疲倦袭来,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只觉得最后一丝精气神,都快要离体而出。 车子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苏洛拧眉,语调关切:“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苏洛仔细去看男人,这才发现他皮肤苍白,血色尽失,素日里就浅淡的唇色,如今竟然白若初雪。 明明刚才在赌馆内,他还不是这幅模样。 对了,他刚才一直在咳,又运了内力,因此面色红润,叫人看不出端倪。 苏洛的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有一股热烈从胸臆之中生出,往上蹿,好像要从眼睛里钻出来了。 难道自己是要感动哭了吗? 苏洛压下心内怪异的感觉,关切的问:“怎么受的伤,好像很严重,我帮你看看!” 岂止是严重,感觉他好像随时都会死掉一样。 “多事!”江殊蔫搭搭的打掉苏洛蠢蠢欲动的手:“离我远点!” “可是……” “离我远点!”男人再次重复,语气里遍布冷冽之气。 好吧! 看样子男人根本不想被人碰,苏洛只能收回自己的咸猪手。 江飞知道自家主子的身体状况,将车赶的飞快。 世子接了陛下的密旨,连着两日秘密调查事情,身体本来就极度疲惫,刚才还运了内力,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必须赶紧将车赶回去,请府医帮他压制一下。 娶了新夫人之后,世子的精神比从前大好了,江飞还以为从此后就世子的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 想不到这一顿劳累,又成了这奄奄一息的模样。 马车外,青衣车内江殊的身体状况茫然不知,她还沉浸在自家姑爷横扫赌场的兴奋中无法自拔。 她隔着车帘子跟苏洛道:“小姐,今天晚上月亮真的好大好圆啊,像是个大煎饼,你出来看看,这煎饼真的特别圆!” 有时候摊上这样的傻婢女,苏洛这个主子也觉得很无奈。 特别圆…… 苏洛心里猛地一个咯噔,急急的问青衣:“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五啊,小姐你是不是都吓傻了,不是十五月亮怎么这么圆!” 苏洛的心慢慢往下沉,仿佛验证一般的又追问了一句:“几月十五?” “五月十五!”懒懒窝着的江殊,此刻睁开了眼睛,一双黑如寒潭的眸子看着她,淡淡的开口。 五月十五! 苏洛的脑中劈开一道惊雷。 前世,五月十五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齐国公府那个病怏怏的世子爷被人刺杀。 苏洛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当时还是青衣打听到告诉她的,毕竟是她“前夫”,青衣还是比较关注的。 据说就是晚上在朱雀街,行驶的马车上被一箭射穿了肩膀。 他的身体本就病怏怏的,这一箭下来,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在床上躺了几个月,陛下当时没有换掉福如纸坊皇商之位,也有这个原因。 毕竟他都命悬一线了,这时候雪上加霜可不是好事。 他的被刺,引发了一连串的后续效应。包括后来,宫中发生的大事,也跟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晚上,朱雀街,行驶的马车。 苏洛猛地转头,看向窝在薄毯里的江殊,眸子因为太过惊恐而瞪得大大的。 “咯噔!”夜色浓重,快速行驶的马车的车轮不知道磕到了什么东西,重重的颠簸了一下。 苏洛直接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她一把将江殊压在身下,对赶车的江飞道:“快,往怀远侯府去,有刺客!” 此处距离怀远侯府,远比国公府要近。 “咳咳咳……”被压住的江殊爆发一阵连绵不绝的咳嗽。 这该死的女人,正好压在他的伤口上。 苏洛茫然不知,伸出捂住他的嘴:“别动,别说话,有人要害你!” 说着,她就开始拽江殊身上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 “把你衣服脱下来,我穿着,我带人在这里帮你挡一阵,从这里到侯府已经不远了,你去找人来救我!快,争取时间!” 江殊的眼里闪过奇异的光芒,如同天际一闪而过的流星,虽然光芒短暂,却让人印象深刻,无法错目。 他深深的吸口气,压下那即将破体而出的咳嗽,白皙的脸上晕开朵朵桃花,他声调轻而柔,一个翻身,就轻易的将苏棠压下身下:“来不及了!你别暴露自己,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会护你周全的!” 我会护你周全! 这句话简单至极,想要做到却没那么容易。 可是苏洛能听出,男人话语里的郑重。 他们不过是协议夫妇,他却要护自己周全。 江殊说完这一句,微微勾唇,冲苏洛笑了笑,然后一个翻身,夺帘而出。 “保护你家主子!”他移形换影一般的离开时,还不忘叮嘱青衣。 苏洛这时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停了。 她透过车帘的间隙往外看去,长街之上无一盏灯,只有马车四角的灯笼,微弱的照亮着眼前的方寸之地。视线往远,是浓黑如墨,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可苏洛能感觉到,到处都是重重的黑影。 空气粘稠,就像是冷却后即将凝结的豆腐。 苏洛的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掌心不知何时出了一层粘腻的冷汗,后背也像是靠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之上。 手脚无一处不是凉的。 死过一次,才觉得活着是多么珍贵的事情。 她可以接受少一只手,却绝不能让自己再丢一次性命。 “嗖……” 尖锐的破空之声,划破了诡异的平衡。 这箭来得极快,直奔江殊的面门。 不仅是这一根,苏洛听到此起彼伏的破空之声,风驰电掣而来,全都瞄准了那个长身而立,站在明暗交界处,无法分辨神情的江殊身上。 106 她的心狠狠下坠 男人迎风而立,身形颀长。 “咳咳咳……” 他像是再也压制不住,开始咳嗽,脊背微微弯曲,整个身体都在震动。 江飞怒目:“主子……” 他飞身上去,腰中长剑拔出,朝着其中的两根箭矢削去,口中急急出声:“主子,快让啊!” 莫不是受伤太重,都避不过了吗? 暗处不断有刀剑相撞的声音传出来。 江殊身边有暗卫,江飞江阳是放在明处的,更多的都是隐在暗处,但显然,对方这一次派了足够多的人手而且足够厉害。 那些暗处的人都被牵制住,一时没办法过来驰援。 就在江飞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的时候,江殊动了。 他一动,周围凝滞的空气在这一秒都跟扭曲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苏洛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只见他身体如飘忽的轻烟,又似是风中摇摆的柳条,就这么轻轻巧巧的,避开了那几只要命的箭矢,不过在那之后,男人的咳嗽声就更猛,像是山洪爆发,再也抑制不住。 青衣慌乱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小姐,你千万不要下来!” 这一瞬,苏洛的心里转过了千万个念头,这些人明显是早就伏击在此处的。他们应该不知道车上有自己的存在。 到处都是杀手,他们速度极快,她甚至看不清他们身形的移动。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如果去硬扛,简直是螳臂当车。 自己会是江殊的软肋吗? 不! 那样太高估自己。 但肯定是个累赘。 他是那样高傲的人,不会允许刺客将自己的夫人在眼前斩杀的吧!所以眼下躲在车厢里反而更是安全。她很想去助江殊一臂之力,奈何能力有限,此刻她非常懊丧,早知如此,当时真应该跟父亲好好学习武艺,哪怕只有五哥苏青那样的武艺,现在也多少能搭把手! “青衣,你赶紧躲到车子底下,别被殃及池鱼。”苏洛低声吩咐道。 “我知道,小姐你管好自己就行!”青衣的声音闷闷的,显然也知道自己如今跟苏洛一样是个累赘,已经找了个既能看顾到苏洛,又能顾着自己的地方躲起来了。 苏洛很欣慰,她不需要一个傻愣愣的会看似忠心护主,其实最后枉送性命的婢女。 她趴在车厢底部,极力压低自己的重心。 就在这个瞬间,一支羽箭“噌”的一声穿破车帘,深深地扎进马车壁上。 若她没有俯身趴下,这利箭现在就已经穿胸而过。 箭尾犹在晃动,苏洛瞪大了眼睛,潮水般的恐惧几乎将她淹没。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手也不受控制地轻颤。 死过一次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可贵的事情,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她可以接受自己少一只手,却绝不能再让自己丢一次命。 因为老天爷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眷顾她。 不会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她像现在一样懊恼自己实在是太没用。 而此刻马车外,江殊及其部下,正与涌上来的黑衣刺客们缠斗。 这几年他看似病怏怏不理世事,实际上私底下帮陛下调查过不少事情,虽然做的隐秘,但是在外面得罪了不少人,回来的路上,已经遭受过一波伏击,身体还受伤了。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应对从容。唯一让他不安的是,此次刺客们太肆无忌惮,竟然敢在朱雀街行事,而马车内,还有她的新夫人苏洛。 他不能让她有事。 不然怀远侯一定会拆了他这个女婿。 危急关头,江殊根本没有深思,自己对于苏洛到底是发自真心的爱护,还是遵守当初会护她周全的承诺。 他体内气息翻涌不止,趁着间隙从袖间摸出一颗药丸塞下去,以一对三,一柄长剑出神入化,如梦幻影,不见丝毫凝滞。 “主子,他们个个都是高手,明显是有备而来!”江飞挥舞着刀低吼。 被三个黑衣人缠的没办法脱身的江殊眸色幽暗,他听到了那射向马车的箭矢,苏洛在马车内,他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江殊沉声道:“江飞,你去护着马车!” “是!”匆忙中,江飞应了一声,放弃支援自家主子,而是慢慢向马车靠近。 他虽然不太喜欢这个新夫人,觉得性子太过张扬,但这女人是怀远侯府的最金贵的女儿,怀远侯又是那样的暴脾气,要是刺客们拿她要挟主子又或者她出了什么事,都是巨大的麻烦。 然而,江飞人还未到,就看到有一个黑衣人向马车而去,此时已经站在了车辕边,举剑就要往马车里刺。 江飞眼睛发红,怒吼一声,全速上前想要挡住。 可是隔得太远了。 他就算现在生出翅膀来赶不过去。 他睚眦欲裂。 就在这时,他觉得眼前人影一花,本来在他身后与三个黑衣人缠斗的江殊,不知何时飞身而来,如暗夜里的一道被捕捉的影子,就这样拦在那个黑衣人的面前。 “当”的一声,兵刃相接,震得两人虎口俱是一阵发麻,齐齐后退了一步。 “咳咳咳……” 胸腔之中的咳嗽压抑不住,一阵一阵的往外冒。 江飞发现,主子背上的衣衫被划破了一大块,正汩汩的往外冒血。 原来他是露出了自己的后背给敌人,拼着受伤才能赶过来。 江飞的眼眶充血,早知道主子对新夫人重视到这个程度,他刚才就是豁出命也要上去保护的。 黑衣人见江殊咳成那副模样,手上的剑运的更快,招招夺命。 江殊飞心知是遇上了劲敌,也不敢大意,使出压箱底的昆仑剑法,紧紧护在马车周围。 苏洛待在马车里,听到外面不绝于耳的打斗声与男人的咳嗽声交织,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现在祈祷着江殊的暗卫们足够强,能够应付这些刺客。 她死死的抓着车厢内的地毯,控制着自己冲出去帮忙的想法。 她一遍一遍跟自己重复:不能出去,一出去,可能送命的不仅是自己,就连江殊也会被掣肘,要跟着倒霉! 真是没用啊! 重生了还这么没用,她好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一想到那些黑衣人来势汹汹,人数众多,而江殊的暗卫似乎并没有几个,她便紧张不安,心如擂鼓。进冷宫后从来就不信神佛的她,这会儿把她漫天神佛想了一个遍。 就在此时,马车忽然一沉,她的心也跟着狠狠往下一坠。 107 夫君,快松手 紧接着马车似乎转了一个方向,狂奔起来。 苏洛一时反应不及,身体随着马车东倒西歪,时不时脑袋碰在马车壁上。她已经顾不得疼痛,伸手抓住车厢壁上的扶手,掀开车帘一瞧,忍不住低呼一声,脸上血色尽褪。 马儿受惊了,此刻像是发了狂一样,嘶叫着,向前疾驰,速度快的苏洛都看不清两侧倒退的东西。 而且,这马儿一直往前,竟然越走越偏,路面也开始颠簸起来,这不是回城的方向,也不是来时的路,崎岖不平,倒像是山路。 苏洛紧紧抓着车厢壁,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她,恍惚间看到了马臀上的匕首。 那匕首没根而入,鲜红的血汩汩而出,将匕首柄都染红了。 苏洛努力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想控制住乱跑的马车。她动作极小,一点一点向车辕靠近,伸手去抓缰绳。 刚才颠簸间,她发现马车里有很多用火漆密封的信件,还有几个紧锁的小箱子。 苏洛前世也是在大风大浪里呆过的,只要稍稍联想江殊这两天的失踪,又身上带伤的归来,便知道这些东西非同小可。 她现在跳车的话,可能会摔断胳膊腿,但车上这些东西,大概就保不住。 他拼了性命来护着自己,自己也应该要努力护住他用性命换来的东西。 但是马车颠簸,她努力了好久,终于靠近车辕,但还是没能把缰绳握在手里。 她咬了咬牙,再次伸出了手…… 马车忽然发狂,惊到的不止苏洛一人。江殊心里一沉,额上青筋暴起。他双眸猩红,剑走龙蛇,解决了围着他的最后一个人,翻身上马,去追疾行的马车。 他的心里,布满从未有过的惊惶。 他本就受伤,刚才的一番激战,更是雪上加霜,背部有伤口,胸前的伤口也开裂,鲜血流出,染湿了衣裳。然而他此时无心顾忌这些,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不能出事! 苏洛还是有几分功夫的,此刻终于握住了缰绳,她心里一喜,却发觉缰绳和马鞭根本控制不了吃痛发狂的马。 周遭的景物飞速后退,接着马车四角的微光,苏洛隐约辨明方向:这大概是邺城外的白丞相家的那一大片青檀木林? 竟然会一路飞驰到这里。 电光火石间,她已经想了很多。 眼下这情况,有三种方案。第一是什么也不做,等疯马因失血过多而亡,那时马车自然会停下。只是不知道马何时会停,也不知终点是何地。 第二是她跳下马车,但此时路面崎岖,马车疾驰,她虽然有功夫,跳下车胳膊腿肯定也要受伤,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一车东西就保不住了。执至于最后一种,那就是等着江殊过来救她。 还没到最后抉择的时候,苏洛决定投桃报李,试着再保一保这一车厢重要的信件。 江殊会来的。 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这些东西,他也一定会跟过来的吧! 可随着路面越来越崎岖,苏洛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浓。她咬了咬牙,心想,可能自己耗不过这马了,她胡乱抓了一堆信件塞进怀里,暗暗想不行的话就跳车吧。 就在此刻,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静夜里仿佛喧天的锣鼓,一下一下,敲在苏洛的心上。 不知是敌还是友。 马车颠簸,将苏洛甩在车门边,她顺手扯下车帘,看见了马背上的人,眼睛一亮:“夫君!” 是江殊!他终于来了! 江殊骑马追随着马车一路至此,虽然路上无数次对自己说,她有几分武艺,自保不成问题,但此刻听见她的声音,他一直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失血带来的晕眩感似乎减轻了一些,他策动坐下马儿,不断拉近与马车之间的距离,最后几乎并行。 就在这一刻,他一个弹跳,变跨为侧坐,手中的利刃划过马脖子。 “噗……” 温热的血高高的扬起,不少飞溅在了苏洛的脸上。 马儿发出短促的嘶鸣声,连带着马车一起摔倒在地。 苏洛重心不稳,眼看要失去平衡,江殊从马上飞奔而下,伸手将她一拽。 苏洛借着这个力道,平安的落了地。她形容狼狈,身上各处也酸痛不已,但劫后逢生的喜悦让她忽略了那些不适。眼前苍白的脸上犹带着血痕的江殊也变得可亲起来。她一把抱住了他:“夫君!” 她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江殊身体一僵,他双目微阖,声音极低:“抱歉,你没事吧?” “我还好。”苏洛这才注意到江殊的不对劲儿,“夫君,你怎么样?” 从前她叫夫君两个字,总是会觉得别扭,可此刻竟然也叫得无比的顺口,好像他们当真就是同生共死的一对夫妻一般。 江殊还没回答,马蹄声就踏破了静夜。 苏洛举目看去,不远处的山道上听着三匹马,马背上的黑衣人手持劲弩,瞄准了两人。 她还没听到江殊的回答,就听到了马蹄声。 有四匹马停在不远处的山道上,马背上的四个黑衣人拉开手里的弓,瞄准了他们。 苏洛双目一沉,下意识就往一边闪去。 崎岖的山道上,落满了枯叶,光线暗淡,她刚才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这时身体一动,蓦然发觉脚下居然是空的! 她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山道下方倒去。 江殊长眉一凛,伸手就去抓她。 而就在此刻,三只弩箭朝着他们风驰电掣而来,江殊一手挥刀去挡箭,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苏洛。 脚下的晃动感越发明显,苏洛大喊:“夫君,快松手!” 然而已经迟了,两人齐齐往下坠了下去。 下坠下坠!耳边有呼呼的风声。 苏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又要死了! 而此刻,江飞等人也已追了上来,可他们来的太晚,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从山上掉下去。江飞眼睛发红,拼了命地砍。 一番恶斗后,三个黑衣人死了两个,重伤一个。 这片青檀木林在邺城外围,树木丛生,险峻异常,江飞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后,就开始勘探地形,并很快做了分工。一人去国公府和怀远侯府报信,一人去京兆尹寻找帮手,江飞和另外一个则到山崖下去寻找。 主子身负秘密任务,按说这种时候不该惊动国公府,可若主子真有个三长两短,而他们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的话,那真是…… 至于通知怀远侯府,江飞则有另外一重隐忧。 暗处还不知道有没有杀手,两人分开报信,总是能多一重保障。 而且怀远侯是出了名的破落户,要是知道自己女儿有危险,而他们又没有告知,指不定还会闹成什么样子。 呸呸,江飞给自己抽了个嘴巴子,胡想什么?一定不会有事的!但一想到山崖下是深潭而主子的身体又是那副样子,他就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108 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只求满天神佛,一定要保佑主子平安无事! 他一边从侧面下山崖,一边发出特殊的叫声。 这时候不能大叫,万一暗处还有刺客,知道江殊落单那只会更加危险。这种叫声是他们之间联络的独门秘技,只要主子听到,他就会明白的。 青檀木林下,是一汪深潭。此时虽是初夏,但山中夜凉,潭水冰冷,从这么高的山坠落下去,主子又身负重伤,就算他水性极佳,只怕也不能安然无恙。 不仅伤口泡水,寒气入体,还会诱发咳疾。 江飞心思凝重,叫声也越来越高亢,但除了凄厉的夜枭,根本没有任何的回应。 江殊跟苏洛被刺掉下山崖的消息,传回了怀远侯府和齐国公府。 怀远侯本来已经跟夫人睡下,正准备亲亲热热,一听这个消息,顿时从床上跳起来,外衫都顾不得穿,就往外跑。 还是李氏拉住他,给他套了一件衣服。 自家小姐掉下山崖,生死未卜,怀远侯府几乎倾巢而出,只留下老弱病残在府内看守,这时候若有人要端了侯府,恐怕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这边,得了消息的平宁郡主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从床上弹坐而起,江殊竟然掉下山崖,生死未卜? 她紧紧抓着被褥,心内跌宕起伏,万千思绪飞转。 刘嬷嬷小声提醒:“郡主,是时候拿主意了!” 平宁郡主如梦方醒,正要说话呢,江莹莹和**两人竟然一起来了。 刚进院子就开始嚷嚷。 “母亲,母亲,你快让人去找大哥啊!” “母亲,你起了吗?大哥出事了!” …… 平宁郡主差点背过气。 她有时候会怀疑,这一对活宝真的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吗?尤其是江莹莹,自己明明都已经跟她说了厉害关系,她难道脑子就一点都不想事。 平宁郡主气的脑仁疼,扶住自己的额头。 **一冲进来就看到这一幕,赶紧扶住她:“母亲,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大哥那么厉害,一定会逢凶化吉,我刚才已经让府兵全出去寻了,也跟祖母汇报了情况,请他安心!” 他眨巴眨巴胖脸上的一双小小的眼睛,等待着母亲的夸奖。 面对大哥失踪这么大的事情,他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及时的做出了应对政策,而且这一次,下面的人都极为配合,竟然他一下令,就马上去执行。 这种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呢! 他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江殊的人,忠心护主,当然跑的比谁都快。 平宁郡主两眼一翻,这次真的要晕过去了。 她本来还想压下江殊出事这个消息,如果救援不及时,他死在外面,那这世子之位,就板上钉钉是泽儿的,她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可是现在,自己这个傻儿子…… 平宁郡主一口银牙都咬碎,笼在袖中的双手大力握拳,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压制不住胸腔之中的愤怒,她抬手,一巴掌朝着江莹莹甩过去。 “啪……”鲜红的五个指印,很快就浮上江莹莹白皙的脸。 她一脸茫然和震惊,连哭都不记得:“母亲,你为什么打我?” “你弟弟做这些,你为什么不拦着他?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事,你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你还想不想自己以后能嫁个好人家,有个好倚仗,你是要气死我!” 江莹莹撇着嘴,一张胖脸挤成一团:“可是母亲,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做了这些啊!你你……”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平宁郡主大吼。 这一对冤家再不出去,她怕自己忍不住还要再狠狠揍他们一顿。 …… 此时,青檀木林中。 齐国公府的人、怀远侯府的人还有京兆尹的人,都在山下以及水潭边搜寻,可是时间不断流逝,他们都快把寒潭捞个遍了,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反而,是找到一只男人的鞋。 经过青衣辨认,正是苏洛今天乔装时穿的那双。 青衣当场就变了颜色。 她身上负伤,脸色惨白。 江殊能在惊马之后,突破数个黑衣人的包围圈,追上苏洛,有青衣的一份功劳。 她在关键时刻,拖住了其中一个,江殊得了这个机会,才能一举发杀。 不过青衣的功夫与苏洛不相上下,对付个普通毛贼足够,在这样训练有素的杀手面前,根本不够看的,这拖住的后果,就是她手臂被砍了一刀。 现在,她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抱着苏洛的鞋,哭的稀里哗啦:“小姐,小姐,我该死,该死……” 一边说,她一边以头抢地。 她的情绪太激动,浑身都在抽搐,像是某一刻会呼吸不畅直接死掉。 江阳见状很意外。 他一直觉得青衣是个很不靠谱的婢女,但现在看来,至少她对苏洛是绝对的忠诚和守护。 月明星稀,可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乌云。 时间往回拨一拨,又累又困的苏洛在半山腰的山洞中,目光有些呆滞。她的眼里,只有山洞里火折子的浅浅光亮,甚至都看不到外面的湛湛月光。 前世,她也曾多次面对生死存亡,但那时胸中一腔爱意,竟也不觉得害怕。 如今重生,知道生命的可贵,知道家人对于自己的重要,眼里看到了更多的羁绊,才真的发现,死亡的刀锋,阴冷至极。 因此现在回想起之前的事,苏洛仍然心有余悸。 当时两人一起往下坠,江殊一手抱着她,另一手一直再石壁上胡乱抓着,夜色如墨,难以辨物,但他运气不错,最后抓到一根伸出石壁的松树枝,勉强悬着他们的身体,不至于继续下落。 苏洛往下瞧了一眼,入目之处,一片黑蒙蒙,但山下那一片寒潭反射冷月的光辉,却刺入她的眼中。 可此处距离那潭水,至少还有上百米距离。 从这样的高度掉下去,如果潭水不够深的话,他们会直接撞在潭底的石块上,小命休矣。那些个掉下寒潭遭遇贵公子洗澡的情节,可都是话本子里臆想出来的,实际命都没了,只能遇到鬼公子才对! 苏洛收回视线,不自觉的双腿发软,手足冰凉:“江,江殊……” “我说过,叫夫君!”在这生死关头,这男人居然还惦记着这个。 苏洛哭笑不得,正要说话,耳中听得嘎吱嘎吱的响声。 糟糕! 是脆弱的松枝承受不住两人身体的重量,要断了! 109 “别怕,还能撑一会!”江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平时要更加虚弱:“你四处瞧瞧,看有没有落脚的地方,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他语调虽轻,却很笃定,苏洛慌乱的心也镇定下来。 她紧紧抱住江殊,这样能减轻男人的压力,他就不需要花那么多力气来抱住自己,可以稍稍缓一缓。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她能听见江殊胸膛里的心跳声。 “咚咚咚……” 在她耳边被不断放大,宛若擂鼓,擂的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再度有慌乱的趋势。 不能再继续胡思乱想,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寻找着男人嘴里“落脚的地方。” 凝目而视线,眼睛在适应黑暗以后,月光的亮度也便显现出来。 悬崖峭壁上,零星长着些奇怪的树木,除去他们抓住的这一棵,其他的都很瘦小,显然承受不住两个人的分量。 “咳咳咳……” 山风冰冷,男人咳嗽起来,整个胸腔都在跟着颤动。 “嘎吱……” 松树枝又发出了响声,两人身体摇摇欲坠。 “你再抱紧些,我要松开你……”江殊说话,已经气弱,显然是强弩之末。 他本想再解释一下,苏洛却二话不说手脚并用,整个人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她的唇离他的耳畔不远,温热的气息扫过他的颈畔:“我好了!” 她竟这般信任自己。 江殊没仔细想这些,身上在腰间一抽,抽出一根软鞭缠在松枝上,试试力道,觉得没问题后,才双手并用,沿着软鞭往上爬。 苏洛听到他紊乱的呼吸和快的异常的心跳,心中涌动着不祥的预感,好在此时,他已经带着苏洛爬上了粗壮的松树干。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苏洛赶紧从他身上爬了下来。 至少此刻,他们可以获得片刻的安息。 “咳咳咳……”也许是因为得了安全,江殊的咳嗽再也止不住,在静夜里传的很远,惊起了无数的飞鸟。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被来寻他们的人发现吗? 江殊捂着嘴,咳得越发无力。 苏洛急得不行,四处乱看,忽然惊喜的道:“夫君,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山洞?” 江殊看了一眼,抬手又将苏洛抱住,身形一闪。 一个呼吸的功夫,苏洛只觉得眼前一暗,她和江殊就一起滚进了山洞中。 身子底下是软软的躯体,手掌碰到了坚实的土地。苏洛心口一热,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太怂了! 可这劫后余生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们总算是暂时安全了,刚才滚进山洞时,江殊还垫在了她的身下。 苏洛摸索着起身,同时伸手去拉江殊:“夫君,你没事吧?” 她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想找个着力点将江殊扶起来,竟然摸到了一片濡湿,她心里一凉,脱口而出:“夫君!” 心跳的很快,那粘稠的手感和洞**浓郁的气味都在告诉她,是血! 江殊受伤了,而且还不轻! “我没事。”江殊语调轻的像风,他勉强坐起,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长条状的东西:“这是火折子!” 苏洛接过火折子并吹亮。 骤然的光让她微微眯起眼睛,待适应后她看向江殊,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异常,一丝一毫的血色都见不到了。 她是见惯了他虚弱的样子,但是如现在这样,也是第一回。 苏洛呼吸凝滞,眼眶发酸,声音也有些哽咽:“夫君!” 江殊睨了她一眼,眉眼淡淡:“死不了,别哭!” 在这关头,他还是平日里傲娇的模样。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苏洛更加控制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又掉了下来:“你可别死,你死了我还得改嫁,太麻烦了!” 江殊无语:“那你放心,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改嫁的机会!” 苏洛舒了眉头:“那就好!” 好像她也下意识的忽略,不改嫁自己也有可能会成为寡妇。 江殊抬手,嫌弃无比的擦了一把她脸上的眼泪:“脏死了,这次算我连累你,欠你一次,以后有机会还你!” 他气息微弱,说这一句话上气不接下气,中间停了好几次。 苏洛也知道今日是因为他的连累,但他不顾一切的救她、护她,自己都成这幅模样,却还向她许诺。苏洛实在无法怪罪他。 一颗心反而像是在热锅里煎,呲呲作响,不是滋味,担心他万一有个好歹。 这样一想,苏洛就想起他浑身是伤,赶紧道:“夫君,你背后的伤口还在流血,我给你包扎一下!” 一边说,一边就去脱江殊身上的衣服。 “干嘛?”江殊按住衣服。 苏洛急得一头汗:“夫君,我以前就脱过你衣服了,别不好意思!” 江殊皱着眉,虽然不情愿,到底还是松开了手:“我这里有药粉,你撒一些上去,可以止血!” 他竟然还随身带着伤药,莫不是他素日里经常会受伤。 可在苏洛的印象里,他就是个脾气坏点的公子哥,有几分本事,却到底是世家大族,极少有亲自出手的时候,什么事都有人代劳的。 苏洛边想,边接过药瓶,举着火折子,绕到江殊背后。 苏洛想了想,山洞寒凉,这衣服脱了可能会加重江殊的咳疾,她索性放轻动作,撕开了江殊背后的衣衫。 入眼处,触目惊心。 江殊背上,纵横交错,有好几道伤口,有一道深可见骨,还在汩汩的往外冒血,另外有些浅的,已经结了厚厚的血痂,却还是不断有鲜艳的红慢慢渗出,一层层的覆盖在暗红之上。 他的皮肤白若冬雪,这样的伤口便显得越发狰狞。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伤口,还是出现在自己身上呢。 那时候她在冷宫里备受折磨,苏洛心里难过,握着药瓶的手也控制不住的发抖。 “吓到了?”见她迟迟不动,江殊低笑一声,背上的伤口也跟着轻轻颤动。 “没有!”苏洛做了个深呼吸,稳定自己的双手,开始往江殊的伤口上药。 她的动作很轻,上药的分量也很合适。 当将药粉洒在患处时,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江殊身体的紧绷。但是从头到尾,她没有听到他发出一声呻.吟。 男人微微蹙眉:“你以前,经常给人上药吗?” 110一长一短的呼吸交错 苏洛动作一滞,呼吸也变急促了几分。 前世冷宫里的那些受伤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她的手指忍不住颤抖,手上的药粉也洒落在地上。 好半天,她才开口,慢慢回道:“我父亲和兄长经常受伤,我有时候也要帮他们处理伤口!” “哦!”男人浅浅应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山洞里一时静谧无声,只有两人一长一短的呼吸声交错着。 明明山洞寒凉,可上好药后,苏洛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她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两只手在内衫上使劲儿蹭了蹭,小声问:“夫君,伤口还要包扎吧?” 可这里没有干净的布。 江殊正要回答,就听撕拉一声,紧接着他听到苏洛带笑的声音:“我想起来有东西可以给你包扎,你别回头,我取一下!” 她今日女扮男装,出门前,青衣帮她紧紧的束了胸。 用的是上好的透气棉布,虽然他们一路惊险重重,但苏洛的衣服并没有破,束胸贴在身上,更是无恙,此刻用来包扎伤口,再合适不过。 江殊此刻失血过多,气息微弱,朦胧间只听苏洛说别回头。 他微微睁开眸子,就看到正对着他的墙壁上,一个女人正在轻解罗裳的影子。 虽然不像是照镜子,但这样的影子却更能给人遐想的空间。 他看到苏洛先是解开了上衣,缓缓自双臂间褪下。 她的影子有一小部分倾覆在他的影子上,这样的动作,宛若两人正在进行着什么新婚之夜必干的事情一样。 江殊的苍白的脸上泛出一抹血色,头晕的更加厉害。 苏洛低头正在解束胸,对于墙壁上自己的影子茫然无知。 这束胸是青衣的手笔,因为担心掉下来,所以她勒得又紧又厚,苏洛花了不少功夫才将束胸解开,那半尺见方的细布逐渐在她手中铺展开,宛若轻薄的白云。 江殊心头一热,耳中听得“刺啦”一声,她已经将束胸撕成了长条,衣服也不知何时被她好好的穿在身上。 只是没有了束胸有没有肚兜,她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江殊的呼吸滞了一瞬,心头像是有一阵暖风吹进,热烘烘,痒酥酥:“洛洛……” “啊?”苏洛已经将那些细布都撕好,用手轻拍了拍:“好了。” 她小心翼翼给他包扎了伤口,轻轻叹一口气:“这么多血,是不是很疼?” 他是连被扎了绣花针都要哭很久的怕疼的人呢! 江殊沉默少顷:“还好,不疼。” 苏洛不太信,她从前那些伤口,比这轻多了,还是疼的紧。 不过后来在冷宫里待久了,习惯了,也就没那么怕疼了。 也不能说是不怕,而是知道,怕也没用,哭也没人安慰没人疼,就只能咬牙承受着。 江殊素来不多话,此刻见她不太相信的眼神,忍不住出声解释:“这金创药里面,有能缓解疼痛的天竺葵。” 苏洛“哦”了一声。反正现在衣裳脏了,她干脆席地而坐,随口问:“你经常会受伤吗?” “偶尔吧!” 苏洛对他这个偶尔不太相信,他都随身带着伤药,可见是因为时常要用到。 她想了想,又说道:“如果我们这次能平安逃出去,我就给你去万福寺求一个平安符吧!据说很灵的。” 顺便给家里的父兄们都求一个。 前世她不信神佛,可如今能重生,显然不知是哪个菩萨听见了她临死的诅咒,这样想来,她应该也要奉上一点香油钱。 江殊顿了顿,本想说那样的东西都不可信,人的性命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的,但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时候就变成一个字:“好!” 苏洛甜甜一笑:“到时候你戴上,必然会无病无灾,一直到老!” 江殊脑袋有些热,思绪也乱糟糟,耳中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苏洛将之前抢下来的那些“证据”掏了出来,她耷拉着脑袋:“对不起,夫君,我知道这些东西很重要,但当时情况紧急,我就抢下这些!” 江殊哭笑不得,低低的道:“你就是为了这个不跳车?” “你受了重伤换来的,一定很重要吧!”苏洛郑重的说,忍不住又问:“我没有看,这到底是什么啊?” “是国舅林家在雁城胡作非为的证据,多谢你这么全力相护!”江殊温声回答,决定不告诉苏洛,其实真正的证据早就被他派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这些都是障眼法。 国舅林家,就是太后娘娘和皇后的母家,是越国权势最大的家族了。 苏洛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她对这个案子有印象,林家圈地闹出人命,情态恶劣,但最终也没有被重罚,不过此刻她什么都没说,他费了这么多心思,还是别叫他失望。 山洞内一时静谧无言,直到江殊隐约听见“咕噜噜”的声音,问道:“你饿了?” 苏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她是一顿能吃三碗饭的人,今天惦记着去金银坊,晚上只简单的用了些,一个晚上下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当然饿啊! 江殊伸手摸了摸怀里,取出小小的一个油纸包递给她:“真饿的话,看你吃得下吗?” 苏洛接过来,打开油纸,见是一小块硬邦邦像是石头块一样的肉干。 如她这般吃着精细食物长大的人,尤其又是女子,多半是吃不下的,江殊也就这么一问。 但没想到苏洛接过后,二话不说,就用长长的指甲撕了一块,放在唇齿间抿着,接着,她又撕了一小块递到江殊唇边:“夫君,你也吃一点!” 她的手上脏污,还残余着暗红与鲜红交错的血迹,若放在平日,江殊一定是避之不及,可今日他只看了那跟肉干一瞬,就张嘴喊住。 他不动声色的将那块肉干慢慢濡湿,缓缓咽下去。 两人就这样你一块我一块,将那块小小的肉干吃完了。 牛肉干提供的热量让苏洛的身体暖和了些,虽然还远远称不上饱,但饥饿感总没有那么剧烈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沉默不言。 江殊是觉得,自家的这个小娇妻看似娇宠长大,实则能屈能伸,很是能吃苦,本以为她不会吃这样的肉干,想不到竟然也吃的很香。 而苏洛则是想,江殊素来喜洁,可今日这么脏乱的环境,还有刚才自己的手也脏的不像话,他竟然也不嫌弃,看来她对自己的这个夫君,认识的不够深刻。 吃完东西,苏洛觉得有些干渴,手上的火折子像是随时会熄灭,她站了起来:“我去找些干柴来点堆火,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水!” 然而这里是半山腰,别说水,就是干枯的树枝都找不到几根。 等她转了一圈后回来,发现男人已经斜靠着怪石嶙峋的洞壁,双目微闭,像是睡着了。 山洞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苏洛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火折子的光越发微弱。 苏洛将火苗凑过去,发现江殊的脸色像是索命的白无常,都已经分辨不出嘴唇的轮廓。他胸口都见不到呼吸起伏。 该不会死了吧? 苏洛的尾音发颤:夫君……” 她伸手轻轻一推,感觉自己碰到了一团冰块。 111本王扶你起来 苏洛的心越发的凉,伸出手指在男人的鼻端轻轻探去。 等了好一会,才感觉到微弱的气流在自己的手指间滑过。 他本来就体弱,加上失血过多,之前全是凭着一股精气神在支撑,若是一直处在危险之中,他可能还能坚持一点时间。 可骤然松懈下来,他的身体就支撑不住了。 苏洛之前的外衫已经脱了,只剩下一件衣服穿在身上,江殊背后的衣服被她撕开,整片背都暴露在空气中。 地上还剩下一小块没用完的细布,苏洛拿着搭在男人的后背上,但这么薄薄的一块布,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她感觉男人的体温在不断变低,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苏洛咬咬牙,吹灭了火折子。 她在黑暗中小心的避开他背上的伤口,却又与男人尽量的贴紧。 现在这样的情况,只能拥抱取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但愿救援的人能来的早一些,但愿他们能撑过这一劫。 苏洛感觉到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挣脱,但她加大了拥抱的力道,江殊最终没有再反抗,任由她大力将自己的头,按在她的胸口。 哎! 迷迷糊糊间,江殊心想,她是故意用一个这样的姿势来刺激自己吗? 虽然奔波了一整晚,但少女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因为隔得近,那种草木的气息直直的窜入江殊的鼻端,平息了不少他胸腹之间的躁动。 她的呼吸起伏间,他还能感觉到一个稍稍坚硬的颗粒,不经意间会摩挲过自己的脸。 他周身血液的流速都快了不少,体温也渐渐回暖。 苏洛很开心,小声的嘟囔:“看来抱在一起,果然还是有效的!” 江殊此时除了在心内叹一声,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和解释。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亲昵的原始的互相取暖的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洛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是被一片喧哗之声吵醒的。 睁开眼一看,日光从山洞外漏了进来。 本以为会无比漫长的夜,竟然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眨了眨眼睛,一个人影窜入山洞朝她扑过来,她下意识将江殊护在怀里。 那个人影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哭号,一把扑了上来:“小姐,我总算找到你了!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多亏你留在松树上那根银色的软鞭,不然我们绝对找不到你!” 苏洛…… 其实那不是她的软鞭,她也不是故意留在松树上的。 她正要说话,江殊发出了一声闷哼。 原来是青衣毛手毛脚,撞到了他身上的伤口。 青衣被这声音吓到,赶紧跳开老远,看到江殊后拍拍胸口:“太好了,姑爷也在!难怪我刚才抱着你,觉得你胖了,还以为你掉下山崖,整个人都摔得浮肿了呢!” “就你一个人找来的吗?”苏洛将江殊从自己怀里扶起来,开口问。她发现青衣现在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鸡窝,还穿着昨晚的那身衣服,显然是在山里找了一整夜。 苏洛这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沙哑的不像话,明显是昨夜染了风寒。 “主子……” “世子……” “妹妹……” “洛儿……” …… 随着她这问话落下,山洞外陆续闪进来很多人影。 江阳,江飞,怀远侯苏唐和苏洛的五哥苏青都到了。 每个人都是一脸疲惫,眼底布满血丝,不过此刻看到相互依偎的两人,均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怀远侯直接冲上来,一拳就要照着江殊的脸揍下去:“你这个病秧子真是不顶用,竟然让我女儿受这样的委屈!” 苏青也紧跟其后,那架势,像是苏唐打完后,他也要跟着来那么一下。 狠狠的揍一下这个便宜姐夫出气。 你瞧瞧,苏家的人护起短来,毫无道理,难怪前世他们全部愿意为了苏洛去效忠卫璟,最终赔上性命。 “父亲!”苏洛尖叫一声,护着江殊:“您别胡来,昨夜要不是夫君,您现在就只能替我收尸!” 江阳也赶紧帮腔:“就是!侯爷,我家主子就是为了救少夫人,才会一起跟着坠崖的,小的之前都跟您解释过好几遍!”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胡说!”苏唐气呼呼的,但看到自己宝贝女儿没有大碍,他还是将那铁拳收了回去,反而朝江殊行了个礼:“若真是你救下洛儿,我向你道谢!” “咳咳咳……” 江殊咳嗽起来:“岳父大人不必多礼,我与洛洛是夫妻,我自然要一生一世护着她的!” 苏唐的眼眶里涌出热泪,把头别到一边去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他蹲下身打量苏洛:“你受伤了没?本王扶你起来吧?” 苏洛仰头,不敢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也许是因为场合,又或者是劫后余生,苏洛的脑子不太清楚,忘记了用敬语。 这熟稔的口气,让卫璟的心微微一动,他的语调更是温柔:“本王昨日偶然间得知你们夫妇遇难的消息,想着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苏唐瓮声瓮气的笑:“睿王殿下实在是个大好人,他这次让王府的五百兵丁都参与了搜寻,就是殿下发现的那根软鞭,不然咱们还傻乎乎的在山崖下寻找呢!” 她的父亲在识别阴谋诡计上,还跟前世一样的不行。 苏洛叹口气,此刻已经醒转过来,她挂起一个客气而疏离的笑容:“那真是要多谢睿王殿下,等回府后,夫君会亲自登门道谢的!” 她这话说的没毛病。 在外,男人才是天。 因此卫璟的救命之恩,当然是江殊去道谢,跟她苏洛没有半毛钱关系。 卫璟怔了怔,本来要去扶苏洛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他实在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本以为这一次他如此卖力,苏洛总要消气,重新捡回以前的感情,想不到她还是这般冷淡的态度,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跟从前一样,每次见到自己都含羞带怯的叫一声殿下,或者是璟哥哥呢! 苏洛的拒绝,并没有让他望而却步,反而激发了他的征服欲。 他伸手坚持要去扶苏洛。 “咳咳咳……”就在此刻,江殊不动声色的挡在苏洛身前,长眉微挑:“怎敢劳烦殿下扶我?” 112 要不告诉少夫人吧? 卫璟…… 他要扶的根本是江殊好吗? 不过江殊都那么说了,而且目前来看,他的手也的确是靠江殊的身体比较近。 卫璟只能扬起一个和善关切的笑容:“我们一道长大,世子不必多礼!” 江殊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卫璟身上,卫璟手臂绷紧,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至于苏洛,则是被青衣和苏青一左一右的扶起。 别看苏青长得五大三粗,心却很细,还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盖在苏洛的身上。 下了山崖,李氏一见到苏洛,就心肝宝贝一顿叫,将苏洛狠狠揉进自己饱满的怀里。 苏洛在山上好好的,这会差点被李氏揉岔气。 不过她贪恋这熟悉的温暖,就任由李氏揉圆搓扁,也不反抗,乖巧的像只猫咪。 倒是李氏松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的乖女儿,你这莫不是被山精吓坏了?怎么傻不愣登的?” 女儿长到十三岁,开始发育后,就不喜欢被自己肉来揉去,但今日竟然一点都不抗拒。 苏洛虚弱的笑了笑:“母亲,我好累啊!” 李氏这才如梦方醒,山脚下树木丛生,马车无法通行,李氏亲自扶着她上马:“对对,咱们快些回去,找大夫来看看姑爷和你!这山里待了一夜,别留下什么病根!” 苏洛回头,见江阳也扶着江殊上了马。 马背上垫着厚厚的软垫,想来应该减震效果不错。 苏洛放了心,窝在母亲柔软的怀里,李氏巾帼不让须眉,策马飞驰,很快就将苏洛带出了重重山林。 从阴暗的树林走出的那一瞬,苏洛回身去看,心内暗暗想:等回去后,她第一件事就是下令,砍伐这一大片青檀木。 看看还有谁能在这里作祟。 李氏和苏棠是想将苏洛直接带回侯府的,但苏洛毕竟嫁人,若是这样回去,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最后只能将她送到国公府,目睹了府医为她诊治,确认她只是偶感风寒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江烨和江莹莹对于江殊的归来很开心。 但平宁郡主的笑就显得很虚伪了。可这次是睿王殿下和怀远侯亲自送回来的,她心里再不情愿,表面上还是得滴水不漏的招呼着。 老夫人一夜没睡,此刻见江殊回来,虽然浑身是伤,但好歹一条命保住了,一边庆幸一边后怕,心肝宝贝的叫了一路。 眼泪吧嗒吧啦,都快把江殊的房间淹没。 最后是江殊实在受不了,说了一句太吵,老夫人才如梦方醒,遣散了众人,自己也悄悄退了下去。 江殊的失踪还惊动了宫里。 太后亲自派了太医过来诊治,顺带也帮苏洛看了看。 苏洛不严重,只是染了点风寒,嗓子受损,可江殊的情况就堪忧,一开始他还有两分精神,但应付了老妇人几句后,就明显感觉精力不济。 竟然连睁眼的力气都像是没有了。 他体力透支的厉害,又染了风寒,整个人白的脱了相,身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若不是胸口之间还有微弱的呼吸起伏,真叫人怀疑他会随时撒手而去。 不过好在太医最后的诊断,是他没有性命之忧,但一定要好生养着,至少一个月都不能劳累。 老夫人听了,深深盯了苏洛一眼:“太医的话,你可记住了?” 苏洛没太明白她眼神的深意,倒是青衣好像领会了,冲苏洛挤眉弄眼。 “记住了!”苏洛应了一声。 太医开了方子,收下茶水钱,仔细叮嘱一番后离开,人多嘴杂,卫璟也不能再说什么,跟着太医也走了。 热热闹闹的院子,这才安静下来。 江殊的药熬好了端上来,小祖宗又闹脾气,不肯喝药,嫌苦! 苏洛不禁怀疑,难道昨晚在山洞里跟自己呆在一起的,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吗? 怎么人前人后,区别这么大的。 不过看在他是救了自己的份上,苏洛好言好语的哄着:“喝一点吧,一会喝完给你吃一勺蜂蜜!” 杏儿已经麻溜的端了一碗蜂蜜上来。 江殊有气无力:“不喝!” “不喝病怎么能好?”苏洛忍着心中想要暴走的冲动:“来,一口就喝完了,真的不苦!” “你不信,我喝一口试试!” 苏洛说着,舀了一勺要往嘴里送。 江殊猛地坐起,眸中爆出冷芒,一把抢过苏洛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咳咳……” 喝的太急,带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的面上起了一层绯红,看上去有了两分血色,只是这血色极薄极淡,像是一阵随时会消失的轻烟。 苏洛看着他手里那只空碗,哭笑不得,早知道是这样,早早的自己喝了不就行了,费了她这么多的口水。 她接过空碗,从琉璃瓶里拿出一颗松子糖塞进他嘴里:“那你好好休息,我也下去睡一会,有事就叫我!” 江殊微微点了点头。 苏洛下去后,江阳进来,面目担忧:“世子,刚才的药……要不下次咱们告诉少夫人?” 这国公府的药,有些喝的,有些却喝不得。 世子爷这么作,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若不是这样,他这条命恐怕早就保不住。 “不必!”江殊闭上眼睛:“下去吧!” 苏洛去了另外的房间,青衣早将药准备好了,她喝了药,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她入梦了,回到了太后死的那些天。 举国哀悼,全国上下一片缟素,每个人都神情肃穆,大街上一片悄然,就连买糖葫芦的小贩都选择暂时收摊,唯恐那红艳艳的颜色犯了忌讳。 可就在太后即将封棺的时候,太子卫九重痛哭流涕,说要再看看疼爱他的祖母最后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他发现了太后的死有重大的疑点。 最终牵扯出一场巨大的宫廷阴谋。 高贵妃与其所出的二皇子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福王卫焱最后被查出是谋害太后的真凶,卫焱最后被贬为庶人,逐出皇宫,盛宠多年的高贵妃,也因此被打入冷宫,苏洛后来还在冷宫里,见过那个形容枯槁,疯癫无比的满头白发的苍老女人。 不过这件事跟苏洛最大的关系在于,它还牵扯到了国公府。 齐国公为了自保,自请解除兵权,虽然越皇不愿,但奈何国公府实在是牵涉其中,朝臣颇有微词,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只得允了齐国公之请。 失去了兵权的齐国公府,就算是折断翅膀的雄鹰,加上江殊的身体每况日下,自此后,便开始显现颓势。 苏洛自深梦中醒来,精神恍惚,青衣急急推门进来:“小姐,太后派了公公来找姑爷,姑爷还没醒,江阳问你能不能起来去见一见!” 113 不能随便…… 苏洛赶紧起来,低声吩咐青衣去准备一些东西,简单梳洗后匆匆赶过去,却发现江殊已经扶着床坐了起来。 他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整个人苍白若纸,只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如同暗夜里的星。 床边有个穿着宫服的内侍,半弯着腰再跟江殊说话。 “世子竟然遇刺?伤得可还严重?”这声音有点苍老而略尖利。 “咳咳咳……还好!李公公此次来,可是太后有吩咐?”江殊一边说一边咳,双颊之上很快就晕出两团艳丽的红。 只是这红,非但没有增添他的血色,反而更加衬得他虚弱异常。 李公公不忍心:“太后昨儿个突然就觉得身子不适,说是想见见你,世子身体都这幅模样,要不我就回了太后吧!” “请李公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去!” “可世子你的身体……” “伤得不重,太后要紧!” 苏洛听到这里,加重了落下的脚步声。 李公公听得声音,转过身来,看到苏洛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后行了个礼:“这位想必就是世子夫人吧,少夫人有礼了!” 苏洛赶紧上前,伸手扶住他:“公公伺候太后辛苦,在我们这不必多礼了!” 这李公公伺候了太后近四十年,是皇宫里顶尖的内侍,除了陛下身边的韩公公,接下来怕就是他了。 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李公公性子稳重,不骄不躁,素日里从不仗势欺人,上下都有好口碑。 “少夫人太客气了!”虽然苏洛这般说,但是李公公还是行了全礼,才直起身。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他手下江阳递出的茶水钱后,赶着回宫,就先告辞。 苏洛亲自将他送出了听雪楼。 李公公从听雪楼里出来不久,就碰到匆匆而来的平宁郡主,他本想从另外一条岔路绕走。 远远的,平宁郡主就叫:“李公公!” 李公公只好停下脚步,等平宁郡主走近了,行礼:“郡主安好?” “尚好!”平宁郡主急切的问:“公公来府上,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李公公恭谨的站着,回道:“太后的确是有两句话让奴才带给世子殿下!” “什么话?” “这个……”李公公为难道:“奴才不方便说,郡主若想知道,可以去问世子!” 平宁郡主恍然,这才发现自己太过急切。 她知道,如今她在国公府能如鱼得水,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曾经养在太后膝下。 虽然太后对她谈不上多喜欢,但是走出去,这总是她的天然的一道屏障。 因此她非常关注太后的一举一动。 平宁郡主脸上挂着歉意的笑:“瞧我,这也是太过关心太后她老人家,才会失了分寸,太后近来身体还好吗?” “尚好!” “那她哪日方便,我便入宫去探望!” “太后想必也会想看到郡主的!”李公公打起一个合适的笑,说了一句合适的话。 平宁郡主展了眉,又拉着他说了两句,但见他好几次抬头看日头,知道大概是还等着回宫回话,便没有再挽留。 只让刘嬷嬷给他塞点银子。 李公公退后两步:“无功不受禄,这可使不得,奴才还有差事,便先回了!” 说着,又冲平宁郡主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开。 等她走远了,刘嬷嬷皱眉:“这李公公现在越发油盐不进,连郡主的面子都不给了!” 平宁郡主睨了她一眼,呵道:“你懂什么,若真的论起来,恐怕在太后的心里,皇子们都没有李公公重要呢!” 刘嬷嬷讪笑两声:“郡主说的是,都已经到这了,要不去问问世子?” “问她?”平宁郡主冷哼一声:“你觉得他能告诉我吗?你派个人盯着听雪楼,看看他们有什么动静,及时来回禀我就是!” 此时,听雪楼的寝房内,江殊低声吩咐道:“给我取一丸药过来!” 江阳脸色大变:“世子,那药可不能随便吃,大夫的嘱咐,你都忘了吗?大夫说过,如果一年内吃两颗,会短……” 会短寿五年。 这药虽然能维持一天左右人的精气神良好,但对身体的损伤却是巨大的,尤其江殊体弱,这虎狼之药用下去,损害就要更大。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取来!”男人嗓音压低,凌厉而威慑。 江阳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还想再劝,但最终只是深深的叹口气,径自去书房的暗格之中,取了一个小盒子出来。 盒子打开,涩味扑鼻,光这味道就已经让人唇齿间泛起浓郁的苦味。 里面有四格,两格空的,江殊捻起一颗,也不用水,就这样生吞下去。 那药吃下去见效很快, “给我更衣吧!” 江阳站着没动,倒是苏洛将江殊的衣服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因为她心里清楚,他必须要去,这关系着太后的生死,更是关系到国公府未来的兴衰。 江殊虽然不能未卜先知,但他显然预感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不顾自己的身体,坚持要起来。 苏洛开口:“夫君,我陪你一起去,要是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江殊没有说话,张开双手。 苏洛帮他穿衣,动作娴熟无比。 没有拒绝,那便是默许,穿戴完毕,青衣急匆匆的跑到门口,冲苏洛点点头。 苏洛的心定了定,她要的东西,看来青衣是找到了。 那药见效很快,江殊的脸色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转好,若不是一起经历了昨夜的种种艰险,又亲眼看到他之前虚弱的样子,苏洛根本就看不出,男人其实现在身负重伤。 越是接触,她就越发现,这男人根本不像是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个傲娇的病秧子。 他藏的很深,也有很多未知的秘密。 不过眼下,苏洛没有兴趣去挖掘。 江阳不放心的叮嘱道:“少夫人,皇宫属下进不去,还请您一定要多费心,世子用下这个药后,各项感知都比平时要差很多,看着好,其实内里很虚弱,最是容易出事!” “好,我一定会注意的!”苏洛郑重的许诺。 她还要靠江殊给自己提供庇护,绝对不允许让男人出事。 马车一路疾驰,经过朱雀长街时,却被前面的一阵喧哗之声阻住了去路。 114 夫君,我来 不等江阳汇报,苏洛就挑开帘子看去。 是一个锦衣华服,身材肥腻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当街对一个身形瘦弱的女人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你个贱货,买你回来就是为了陪本公子睡觉,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有什么用?” “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女表子,见谁就勾搭谁,还想跟人私奔,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 那女人一开始还呜呜呜的嘟囔着饶命救命,胖子几脚下去,她就没多少声息。 苏洛瞧见那女人不小心露在外面的小臂上,都是乌青乌青的伤痕。 当街打女人,实在是太过分! 苏洛皱眉:“青衣……” 青衣早就摩拳擦掌,只等着这一声,当即就要飞身而起,可江殊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站住!” 苏洛不解的看他。 “他是皇后娘娘的表弟,这女人是他正经花钱买的,签了卖身契,生死不论,你叫人去,有什么立场?而且,现在也不是耽搁的时候!” 苏洛一时被噎住。 可是眼见这女人要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苏洛心内又觉得焦急。 江殊微凉的眉眼,淡淡睨了他一眼。 然后,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扬了扬声音:“王公子真是好兴致!” 那胖公子动作一僵,转身看到国公府的马车,心内暗道一声晦气,对下面两个小厮使眼色。 小厮会意,将地上瘫软成一团的女人拉了起来。 女人已经晕过去,像一根煮过头的面条一样,软的骨头都瞧不见。 江殊那双凤眸里凝了冰,带着入骨的寒意:“王公子,当街打死人的名头可不好听!” 说完这一句,他便放下帘子,看热闹的人群自动让开道,马车骨碌碌往前。 王公子面色阴郁,招了个小厮过来:“你去跟着,看看这病秧子是要去哪里?” 不一会小厮就回来,说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 王公子到底有些忌讳,嫌恶的盯了那烂泥般的女人一眼:“关在柴房里去,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别让她死了!” 苏洛下马车的时候,发现王公子的小厮鬼鬼祟祟的在张望,她便知道,那姑娘的性命保住了。 她如今也只有这样的能力。 江殊持有令牌,苏洛是五品诰命夫人,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太后居住的慈宁宫不远处。 再拐个弯就到了! 两人脚步匆匆,正要继续往前,身后响起卫璟的意外的声音:“江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殊心内焦急。 他自小是皇子伴读,常在宫内行走,太后对他极为宠爱,可以说是当亲孙子一般对待,他也跟太后极为亲近。 今日一方面他是感觉事情不寻常,需要亲自进宫一趟才行,更加是因为他心里惦念太后。 不过此刻被卫璟叫住,他只能停下脚步行礼:“见过睿王殿下!” 卫璟嘴角含笑,伸手重重在江殊背上拍了一记:“江世子的身体,看来远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弱,我本以为你受那么重的伤,最少也得卧床十天半个月,想不到今天竟然还能起来!” 江殊脸色未变,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太后召见,莫敢不从!” 卫璟刚才那一下是带了内力的,还以为江殊不吐血至少也要狠狠咳嗽一番,想不到他竟然安然无恙,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太不寻常了! 他视线里布满探究,还要再来那么一下,苏洛开口:“睿王殿下,太后想必等得急了!” 苏洛不知道他这番动作,仅仅是试探,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卫璟眸光深深,在苏洛脸上荡了一圈,嘴角的笑容散去,换为凝重:“我也是刚刚得的消息,瞧我,见到世子太过意外,都耽搁了!咱们走吧!” 说着,他绕到苏洛的另外一边站定。 只看背影的话,到让人分不清到底谁跟谁才是一对。 苏洛嘴角勾起了个嘲讽的笑容,不动声色的换到江殊的身侧,避开与卫璟并肩。她柔声开口:“夫君,我扶着你,你后背痛不痛?” 这就是在暗自谴责卫璟刚才下手没有轻重了。 卫璟眸中闪过一丝阴郁,觉得这女人实在是太不识抬举,大踏步往前走了。 太后病重,让他们这些正经孙子进宫侍疾,那是天经地义,把江殊叫来,算是怎么回事? 莫不成,江殊也配跟他们平起平坐不成?。 三人前后到了慈宁宫外,才发现气氛不同寻常。 阖宫的嫔妃、皇子公主们站了一院子,夕阳金光灿灿,但整个慈宁宫上却阴云密布,每个人的嘴角都下垂,脸上挂着挥之不去的伤悲,卫璟因为王府辟的远,消息得的迟,因此来的最晚。 众人见到江殊携着苏洛出现,面色均是有些诡异,尤其是云柔公主,她狠狠瞪了一眼苏洛,恨不能当场将她撕开。 但转眼看向江殊时,她又换上一副柔情似水的眼神。 两人一一向众人行礼,二皇子卫焱上前扶住江殊:“听说你遇刺了,身体可还好?” “还好!” 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卫焱便知道,江殊此刻并不算好。 他索性就在江殊身侧站定,低声哀切的说:“本以为只是染了风寒,想不到这病来得这么凶猛,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在里面诊治……” 他话未尽,但意思已经明白。 这一次,多半是不好了! 江殊脸色骤变,好看的长眉紧紧的蹙成一条线。 云柔公主惦记心上人比惦记祖母要来的真切,见状不忍的就要靠过来说话。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了哭泣的声音。 众人神色一惊,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帘子卷起,头发发白的李公公走出来。他眼睛红肿,一脸的凄冷颓然。声音沙哑:“皇上有旨,请诸位娘娘、王爷、王妃入殿。” 众人脸色寂然,沉痛,跟着李公公入内,脚步很轻,呼吸都几乎屏住了。 太子妃不动声色的使眼色。 齐国公府虽然一直中立,但是江殊与福王卫焱交好,就天然的等于是站在高贵妃派系,这种时候,太子这边当然是不希望任何能相助福王的人出现。 孙贵人身子一侧,便拦住了苏洛的去路:“江世子,江少夫人,两位好像不在被请之列!” 115 都跪下 江殊神色清冷,停下脚步。 的确,这是皇家的事情,他一个外臣确实不能进入。 这孙贵人从前是皇后身边的婢女,得了提拔后成了贵人,最是会察言观色,但说到底,还是皇后养的一条狗。 因此皇后这边的人指哪,她就得往哪里咬。 眼看着江殊两人停下脚步,孙贵人有些得意。 可就在这时,李公公开口:“江世子是太后点名要见的人!” 孙贵人脸色尴尬,垂眸让开,李公公又补了一句:“殿内狭小,孙贵人就不必进去了,候在外头吧!” 孙贵人…… 她一个贵人,竟然被一个奴才顶在外面,偏偏她还反驳不得。 李公公素日里脾气最好,今日竟然为江殊出了头,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太子妃神情凝重,一言不发的进了大殿。 殿内,已经有许多人在。 皇上和皇后都坐在床边,太子也守在一边,宫中几乎所有的御医都来了,分两排站着,神情肃穆中带着张皇。 苏洛前世见过几次太后,都是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走路生风的模样。 可此刻,金色帐幔下的檀木大床上,躺着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枕头垫得很高,她大张着吸气的嘴,宛若一个黑色的能吞噬一切的窟窿,眼窝下陷。 哭声是皇后发出来的,她是太后的侄女,虽然不是嫡亲的,但也是一个家族,多年来她稳坐皇后之位,多半还是靠太后庇护,此刻她就坐在床边,一身宽松的紫色衣裳,显得人要苍老脆弱不少。 她用手帕擦着眼泪,虽然极力压抑,却还是却还是有饮泣之声流出。 皇上坐在她身侧,也是泪眼婆娑,见众人都进来了,他抬起头,眼泪止不住地溢出,哽声道:“都跪下,送你们皇祖母。” 众人跪下,江殊跟苏洛也跟着跪下。 苏洛心中发沉,情况竟然这般严重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法子会不会奏效。 一只眼珠碧蓝的黑猫跳上床,用头去蹭太后,谁也没有阻止。 这只猫唤做黑珍珠,太后养了五年,素日里喜欢它甚过喜欢这些子子孙孙的,这猫有次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两三天,太后那几天一直没吃饭。 太后本来本来眼看就要去了,见到黑猫后露出慈祥之后,抬手在它颈部抚摸着。 黑珍珠不知世事,发出满足的咕隆咕隆的声音。 这也是殿内此刻唯一的声音。 太后心满意足地微笑了起来,眸色温柔地看着黑珍珠,呼吸竟比方才还顺畅了一些。 然后她的眼睛落在江殊和苏洛的身上,手指微微勾了勾。 江殊本来站的靠后,他一双眸子盯着太后,往前了两步。 太子妃却突然上前,拦在他前面,快步走到太后面前,跪在床边,殷殷切切的叫:“皇祖母!” 哀伤之情溢于言表。 刚才她就站在江殊右前方,要说太后是指着她的,也勉强说的过去。 太子派系的人都知道,这宫中从太后到皇上,都对江殊宠爱有加,而江殊是站在福王那边的,现在这样的时候,这么多宗亲都在,太子自然是不希望江殊能靠近太后。 太子妃想要去执太后的手,却被太后无情的推开。 太子妃面色尴尬,殿内众人的脸色也各异。 太后强撑着开口,嗓音沙哑粗粝:“阿殊,阿焱,苏洛……” 一连叫了三个人的名字,太后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张大嘴呼哧呼哧的大喘气。 殿内安静异常,太后叫这三个名字虽然沙哑,却还是狠狠的撞击了所有人的耳膜,尤其是太子的脸色骤然就沉了下去,不过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江殊牵着苏洛的手赶紧上前。 上次招待波斯使者,苏洛是远远的跟着大家一起跟太后磕过头的,不过当时人多,太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特别。 今日这么敏感的场合,她却被点到了名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爱屋及乌。 太后当真是很喜欢江殊,所以才会对她也青眼有加。 不过前世苏洛对太后与福王关系了解的并不深刻,因此对于太后此刻会叫卫焱还是有些疑惑,按理说,太子是皇后所出,有太后母家的血脉,应该更得太后喜欢才是,怎么会…… 她能感受到背后无数道灼热的视线,正在狠狠的焚烧着。 那么多孙女,孙媳都还干等着,她一个臣子之妻却被召唤到了太后床前,怎能不让人生出其他的心思。 尤其是云柔公主,她素来得太后喜欢,现在太后却瞧也不瞧她一眼,她都快怄死。 这个苏洛,迟早她要…… 苏洛可不知道云柔公主此刻的心思,她被江殊牵着跟卫焱一起,跪在太后的床前。她现在紧张极了,此刻是到了太后跟前,但是要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下太后呢? 这么多人都在,要是自己跳出来说太后中毒,且不说别人会不会信,她一个只见过太后一面的臣子之女,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也惹人怀疑,真要追究起来,国公府和侯府,说不定都要受牵连。 太后慈爱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荡了一圈,在江殊身上停留的时间尤其的长,仿佛要将他的样子狠狠刻入自己的脑子里一样。 她抬了抬手,目光期盼。 江殊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握住了太后的手。 太后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再度艰难的开口:“都出去!” 这下太子忍不住,急急开口:“皇祖母,让我们再多陪陪您!” 那脸上的殷切之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一片孝心。 苏洛垂眸敛目,心内暗自回忆,其实太子本性不算太坏,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大概就是信任三弟卫璟。 这个宫女出身的弟弟,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威胁,谁能想到,他借太子的力扫清了所有障碍,最后还将太子拉下马,自己做了帝王呢。 这个不太受宠的睿王,此刻隐在一群的皇子公主当中,丝毫没有要上前表现一二的意思。 看上去多么安分啊! “出去!”太后重复了一遍,虽然语气很轻,但周身的威压却释放出来,叫人无法反驳。 太子紧抿着唇,瞧了一眼皇后。 皇后暗暗给了他一个不可轻举妄动的眼神。 就在此时,皇上开口:“你们都退下去吧!” 皇后还在擦眼泪,皇上又补了一句:“皇后,你也一起下去!” 众人鱼贯而出,只觉得荒谬。 福王被留下也就罢了,好歹是亲孙子,这江殊和苏洛留下叫什么事。 太后莫不是病糊涂了,脑子都不清楚,轻重都分不出了? 皇上最后出来,瞧着太后欲言又止:“母后,您……” 116 你疯了吗? 他说到一半,瞧了一眼江殊后又深深的叹口气,甩了下衣袖,改了口:“我让夏嬷嬷留下来,您有什么吩咐,就尽管喊!” 说完这一句,他也离开了。 苏洛总感觉皇上刚才有重要的话没有说出口,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之前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避开众人,给太后解毒,现在就有机会了。 不过还是有很大的阻碍。 江殊和卫焱,他们会信任自己吗? 前世,她跟卫焱接触的并不多,他早早的就被打发掉了,这个皇子的性情,她也不太了解。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治好了,她不一定有功,毕竟她无法解释,到底是怎么知道太后中毒,又提前做出应对,要是治不好,那就是杀头之罪。 苏洛心内纠结不已。 要不要出手? 就在此时,太后粗糙干裂的手,握住了苏洛放在床边的手,她干枯的双目里有两簇慈爱的火苗,她握得很紧,眼睛又看向江殊。 江殊会意,将手也伸过去。 太后将两人的手用力叠在一起,挣扎着开口:“好好对你媳妇,她是个好姑娘!” 苏洛的眼眶顿时一热,她本以为太后喜欢江殊,会叮嘱自己对江殊好一点,就跟老夫人一样,娶了孙媳妇回来,也是要全心全意服侍孙子才可以的。 而江殊心内的诧异则更甚。 他前些天查了林家,本以为太后单独留下他,是要求情,毕竟林家是太后的母家,她爱护娘家人会这样做也不意外。 他心内都已经想好要怎么应对了。 江殊一边暗自感动,一边揣摩。 太后到底是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还是明明知道,却放任自流呢! 太后又拿起卫焱的手,叠在江殊的手上:“太子心地不坏,你们多包容!好孩子!” 卫焱眼眶红红的:“我知道的,皇祖母!” 他的心内五味杂陈,本以为太后是喜爱自己才单独留下自己的,没想到还是为了太子,说到底,太子跟她的关系还是更亲一层。 不过接下来,太后说的话,却让卫焱如被惊雷劈了一道:“若他是……动了杀机,你们也别……束手就擒,留他一条性命吧!” 这一次不仅是卫焱震惊,就连苏洛跟江殊也十分意外。 太后这意思,仿佛是认为卫焱将来才是那个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她不仅没有借自己临死这个机会让卫焱许诺,反而还说出这样的话。 这胸襟,实在是让人佩服。 太后本已经是强弩之末,说完这几句,呼哧呼哧的大喘气,脸色发紫。 不能再等了! 苏洛急急开口:“太后娘娘,我有办法救您!” 这话一出,两个男人顿时转过头看她。 苏洛快速说道:“太后娘娘不是心疾,她是中蛊毒了,我现在解释不清楚,但是我有办法可以救她,咱们可以试试!” 两个男人一起沉默了数个呼吸。 卫焱的脸色变了数变,摇头道:“世子夫人,太医已经下了诊断,慎言!” 一句中毒说的轻巧,背后带出的,不知道会是多少腥风血雨。 尤其现在殿内只有他们三人,夏嬷嬷为了避嫌,此刻站在屏风后面,根本都听不清他们的话,也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江殊知道苏洛跟一般女子有些不同,上次也的确帮自己解过蛊,但这事关重大,太医院集体会诊出的结果是心疾,太后命不久矣,这个女人在胡说什么。 她甚至就远远的见过太后一面。 虽然情感上,他很愿意相信苏洛,但理智上,他认为这绝对不可能。 他冷了脸色:“洛洛,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哎,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们不能未卜先知,就算心系太后安危,这种时候也绝不可能相信自己。 苏洛看了床上太后一眼。 她正用带了几分期盼的目光看向自己。 苏洛想起前世自己在冷宫里暗无天日的那几年。 如果可以生,哪怕是苟且偷生的活着,也比死了的好。 因为死了,就是一抔黄土,什么都没有了! 她垂下双眸,一脸认错失望的表情:“是我太冲动了!” 江殊见她这幅失落模样,莫名又觉得有些烦躁。 自己不是不相信她,只是…… 就在这时,苏洛突然双手抬起。 她左右手上各有一根银针,骤然出手,左边扎向江殊,右边扎向卫焱。 她站在两人中间,刚才认错的时候故意调整了一下姿势,因此现在出手的位置刚刚好。 旁的她不行,但是一银针下去,让人定住的本事,她当初为了对付苏青,练习的很好。 两个男人根本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招,极为震惊。 江殊的凤眸瞪大,眸子里燃着两团火,不敢置信的瞪着苏洛:“你疯了吗?” 因为苏洛不是自己的女人,卫焱倒是要镇定一点:“世子夫人,你可要想好,现在帮我们拔出银针,我可以装作一切都不知道。” “你小声点!”苏洛压低声音:“要是把夏嬷嬷引来,咱们都完了!” 苏洛头上冒着汗,但事已至此,时间紧迫,开弓没有回头箭。 太后的目光本来都已经有点涣散,此刻慢慢聚焦看着苏洛。 苏洛上前,开始脱太后的衣服,一边脱一边说:“太后娘娘,好死不如赖活着,咱们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万一不成,就当,就当我提前送您一程,若是成了,赏赐我就不要了,别怪罪我跟夫君就成!这事我都是瞒着夫君的,他敬您爱您,绝对不会让我对您做这么大不敬的事情!” “咳咳……” 江殊感觉那颗药的药效,好像要提前结束了。 他胸肺之中气血翻涌,咳嗽就要冲口而出。 不过他怕惊动夏嬷嬷和殿外虎视眈眈的人,死死咬住后牙槽,一张俊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心内暗暗发誓,等一会他冲开身体的禁锢,一定要好好教教苏洛到底怎么做夫人! 她的胆子实在是太肥! 而此刻,胆太肥的苏洛狠狠瞪江殊一眼:“眼睛瞪那么大干嘛,我要给太后娘娘脱衣服了!” 江殊牙齿痒痒的,眼见苏洛已经脱到了最后一层,只能用力闭上眼睛。 太过气愤她的自作主张,身体都在发抖。 117 关入天牢 卫焱也是一脸的担忧。 虽然他是被迫的,但他跟江殊自幼关系好,自然不愿意见到江殊受牵连,这个苏洛,真的是太大胆了! 不过这样的女人,还真有几分意思。 不愧是苗疆出来的,就是有几分野性。 苏洛可不知道两人心里在想什么,她已经脱到最后一层,双手碰到了太后冰凉的,没有温度的枯槁的肌肤。 而且是胸前那一大片。 这样在当朝太后身上摸来摸去,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还好江殊跟卫焱看不见,要是看见,估计会活活气死! 苏洛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手帕,层层打开后,将里面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压在太后的胸口上,还揪出一小团撒进太后的嘴里。 满屋子都是那个味,多呼吸一口,都让人胸肺翻涌。 得亏青衣密封工作做的好,加上之前大家都关注着太后的病情,也没人发现苏洛身上带着这么臭的玩意。 太后青紫的脸色更难看。 那股粪便一般的臭味在她口腔中蔓延开,她胃部翻涌,眼白上翻。偏偏苏洛还一直在她胸口拍来拍去,那团散发着恶臭的东西粘了太后一身,她终于控制不住,“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她已经两天滴水未进,按理胃部是空空如也,但是她这一吐,竟然哇哇哇的吐出一大堆墨绿色的泡沫,而在这些绿色的泡沫之中,有一些火红色的小虫在蠕动。 夏嬷嬷听到动静,抬脚就要绕过屏风。 苏洛却赶紧开口:“夏嬷嬷,你赶紧先去打点水来,太后娘娘需要洗把脸!” 夏嬷嬷脚步顿了顿,转身朝外走了。 谁都知道,太后如今已经是回光返照,里面都是她爱重的人,不会对她不利的。 苏洛瞧了一眼,皱眉:“还没吐干净,太后娘娘,只能委屈您再吃一点!” 说着,她又从将搓了太后一身的黑泥刮一些下来,强行塞入太后的嘴里。 “哇哇哇……”太后恶心的更厉害,连绵不绝的吐。 这么大的动静,江殊和卫焱只能冒着大不敬的罪名,睁开眼睛。 苏洛赶紧将太后贴身的衣服扯了扯。 两人这一看,好家伙。 这苏洛都干了什么? 卫焱怒极,吼道:“苏洛,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要命了吗?你这是在谋害太后!” 苏洛听到外面夏嬷嬷的脚步已经近了,她知道事情如今也瞒不住。 她的后背一阵阵的冒冷汗,跪下来朝着太后磕头:“太后,事出紧急,我也是迫无无奈,蛊虫入胃,释放的毒性即将入脑,若不将它们逼出,太后命不久矣。现在余毒未清,太后请您留下我,让我帮太后彻底祛毒!” 夏嬷嬷已经端着水进来了,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水盆都掉了,惊呼了一声。 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外面的人。 殿门推开,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都进来了,其他人没有吩咐,只能暂时候在殿外。 然后众人就听到皇上中气十足的一句怒吼:“太医,还不快滚进来!苏洛,你该死!” 这是雷霆震怒。 哪怕是五年前定国公谋反,陛下都没有这般生气。 殿外众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医们一头的冷汗,赶紧加快步伐跑进殿内,直觉大事不妙,脖子上的脑袋摇摇欲坠,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可这不耽误有些人高兴,比如云柔公主。 虽然她也担心太后的身体,但少女怀春,爱情重于一切,她巴不得父皇能马上赐死苏洛,好将世子夫人的位置空出来。 这样她才有机会啊! 她竖着耳朵,努力的听着动静。 此刻,殿内,越皇飞脚,朝着苏洛的心窝子踹了过去。 他的靴子是特制的,脚尖坚固异常。这一脚苏洛也不敢躲,硬生生的扛着,被踹出老远,捂着胸口大声的咳嗽。 越皇还不解气,又一脚踹了江殊:“你娶的好夫人,竟敢这般对太后,你们国公府是不是嫌活得太长,过的太好!” 江殊被苏洛定住,此刻还没有解开,这一脚踹下去,他直挺挺的就往后倒。 苏洛大惊,这要是后脑勺着地还得了,他本来就是靠药物强撑,刚才自己这一针下去还不知道有什么影响呢。 她也顾不得大不敬,赶紧就地一滚,直接垫在了江殊身上。 “彭”的一声,江殊的头恰好砸在她的胸口。 就是刚才越皇踹一脚的位置。 这可真是雪上加霜。 苏洛喉头漫起一阵腥甜,捂住嘴咳咳咳。 她这下意识的动作,让越皇猩红的眼睛清明了两分。 这姑娘竟然这般维护江殊? 皇后此刻心思骤转。 上次在宫宴上,她抬举苏洛,一来是形势所迫,二来,是想断了女儿的念想。 江殊是福王那边的人,云柔公主嫁过去不是那么回事,更别说江殊身体还不好,这随时可能就要守活寡。 皇后怎么忍心这娇娇女受这般的罪? 不过眼下情况不同,这可是机会,能剪除江殊的机会。 只要剪掉江殊,卫焱就少了国公府的支持,国公府可是手握兵权呐。 而且这一次,江殊奉密旨去查案子,都已经查到林家的头上,本以为他身受重伤,这事能耽搁一二,想不到他今日竟然还进宫了! 这让皇后怎么能不慌。 转瞬间,皇后就有了决定。 她面容肃穆,一脸的愤慨:“来人啊,江世子和夫人对太后大不敬,把江世子和世子夫人拖下去,关入天牢!” 她眼珠一转,落到卫焱身上:“福王你人在殿内,却不加阻止,陛下……” 苏洛大惊,以头抢地:“陛下,这事情跟夫君和福王都无关,是我自作主张,他们都被我用银针制住了穴位,根本不能动!陛下,夫君昨日被人行刺,身受重伤,却还是惦念太后,吃了虎狼之药也要进宫来见一见太后,绝不可能对太后不利的。” 她这么一说,越皇倒是想起来。 难怪江殊明明有武功在身,刚才却是直挺挺的往后倒,而一向与他交好的卫焱,竟然在原地一动不动。 越皇轻咳一声,从殿内突然飘出一道黑影,迅速的闪了一圈。 紧接着,卫焱身体一抖,发现浑身上下都通畅了。 江殊也是如此。 黑影将两根银针交给越皇,无声无息又消失了。 这是越皇的暗卫,素日里极少在人前出现的。 越皇拿着那两根银针,冷哼一身:“苏洛,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让朕大开眼界!” 太子妃柔柔的开口,语调轻讽:“我听说怀远侯在南疆的时候,当地的民众都称他土皇帝,世子夫人可真是有乃父之风!” 你看看,女人说起话来就是阴毒! 她这一句话,是要将怀远侯府也牵扯进来了。 118 苏洛的头皮一紧 这不是苏洛想象中的结果。 早知道,就把江殊跟卫焱的眼睛都蒙上,就扯不出那么多事。 殿外的兵士得了皇后昭令,已经推门进来,但是越皇没发话,他们便只是远远的站着,没有动作。反正现在苏洛跟江殊是瓮中之鳖,跑也跑不掉的。 江殊听得太子妃的话,面目沉郁,双膝跪地,深深的朝越皇叩首:“陛下,苏洛是微臣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她做什么事,微臣我这个夫君都有逃脱不了的责任,她年纪小又不知礼法,因此才做了这样的糊涂事,这都是微臣管教无方,陛下如果要惩罚,便罚微臣一个人吧!” 卫焱也跪了下来:“父皇,这事儿臣也有责任,是儿臣防备不周,要罚,儿臣也应当一起受罚!” 皇后冷笑一声:“别急,福王殿下难道以为这事情你能脱得了关系吗?你们到底给母后用了什么迷惑心智的东西,你想让母后帮你说什么话?难怪刚才母后不留下别人,偏偏留下你们三个,这恐怕也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吧!说,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陛下,我看还是先关起来,再慢慢审吧!” 平日温和端庄的皇后,此刻眉目都倒竖,凶狠异常。 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她肯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能一举将福王拽下来。 越皇此刻已经冷静不少,他看着皇后身边的太子,问道:“九重,你说呢?” 太子准备开口,皇后暗暗朝他使眼色,这是在告诉他,现在不是心善的时候,机会难得,一定要抓紧。就算弄不死福王,至少也要将国公府拉下马。 本来皇后已经谋划好,太后这心疾来得突然,等以后可以用这个来给福王设局,想不到现在福王自己送上门来,这就是他自己找死! 苏洛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群围在太后床边的太医,眼下能解开目前这个困局的,就只有太后了。 按理说,虽然余毒未清,但大部分的蛊虫都被逼出来了,太后的状态应该要比从前好才对,怎么这许久都没有一点声息? 莫不是厌恶自己给她吃下那等东西,因此干脆保持缄默。 又或者,苏洛后背渗出冷汗,又或者自己给的药太重,太后体弱,承受不住,现在已经…… 苏洛的头皮顿时一紧。 这可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此时,太子已经思考再三后下了决定,语调郑重而痛惜:“这件事,二弟和江世子实在是太胡闹,不过儿臣想着,他们也不是故意要谋害皇祖母,大概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偏方,想试试看行不行,若是行,那就是大功劳一件。心是好的,就是太不顾忌皇祖母的身体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好话,实则杀机重重。 因为你仔细一揣摩,就会听出太子这番话后面的深意。他这番话,既显得他并不是那样落井下石,又巧妙的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 这三人这样的行为,说的好听是在救太后,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用太后的身体冒险,来赌博。 赢了,自然是万千好处。 输了,反正太后也是要死的,不打紧。 这可是大大的冒犯。 江殊眯了眯眼,不愧是当太子的人,说话简直能杀人于无形。 皇后此刻也反应过来,赶紧帮腔道:“太子此话有理,虽然三人没有存杀害母后之心,但这种行为也极为的恶劣。陛下,您若是纵容他们,往后有人也有样学样,那岂不是乱了套?陛下……” 皇后与高贵妃一直在明争暗斗,这在后宫和前朝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所以此刻,皇后也并不顾忌自己这样做,会给越皇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反正,他们老夫老妻,越皇也不可能废了她。 越皇沉吟不语。 皇后按捺不住,冲着那些笔挺站立的兵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带下去!” 夏嬷嬷也跪下来,眼泪汪汪的:“陛下,太后娘娘都,都这样了,居然还要受罪,陛下,您要为太后娘娘主持公道啊!” 为首的统领拿眼睛去瞧越皇。 越皇深深的叹口气,看向地下跪着的三人,摆摆手:“先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皇后的嘴角微微勾起,不着痕迹的冲夏嬷嬷颔首,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满意笑容。 太子和太子妃垂眸敛目,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关起来,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这一局,他们已经赢了,接下来只要把这件事散播出去,福王就算不受重罚,名声上也要受到很大影响。 毕竟越国还是很重孝道的。 用祖母的身体当做博取功劳的筹码,这可是不入流的手段,会被翰林院那些个喷子们骂的狗血淋头的。 那些本来蠢蠢欲动,说要改立太子的人,在这个时候肯定也不敢有所动作。 皇后几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陛下……”就在此时,一直在为太后娘娘把脉的太医正开口:“陛下,太后的脉像,有力多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你说什么?”越皇不敢置信:“你说的可是真的?” 太医正跪下连磕三个三头:“微臣们轮番都把过脉,的确是如此!” 他们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不敢大意,因此进来的五个老资格太医轮番上阵,得出一致结论后,太医正才敢开口。 皇后娘娘捂着嘴,眼睛睁大:“魏医正,可是半个时辰之前,明明是你们诊断说太后已经……怎么如今说变就变?” 她心念急转,五味杂陈。 因为事情各有利弊,一时倒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太后的病好,还是不能好! 魏医正将深埋的头抬了抬,小心翼翼的回答:“此一时彼一时,这变化多半是因为世子夫人给太后喂下去的东西。微臣刚才检查了太后的呕吐物,发现里面有一些火红色的小虫。” 刚才越皇进来,只发现太后被苏洛脱了衣物,弄得吐了一身,浑身还散发着恶臭,压根没去注意吐出来的东西里有什么,此时魏医正这么一说,他便忍着恶心去瞧了瞧。 果然见墨绿色的泡泡里,有一条条细小的火红色蠕虫,不过它们一动也不动,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血丝。 119 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 越皇皱眉:“你们确定这是小虫,怎么都不动?” 魏医正脸色不太好看:“臣刚才用手拨了拨,它们本是动的,但不知为何,一拨就死了,许是太小太脆弱。臣等才疏学浅,实在不知这是何物。” 苏洛三人已经被押着快走出殿内,此时她赶紧开口:“魏医正,您赶紧洗手,那绿色的泡沫有毒,这虫子是寄生在人的胃部,一暴露在空气中就会死。” 苏洛不提还好,一说,魏医正手上顿时有了麻痒感,他想到太后的症状,不敢大意,赶紧在床边的水盆里仔细洗了洗手,那种麻痒的感觉才消失。 统领一时不知道该压着三人继续退下去,还是怎么办,站在原地没有动。 越皇挥挥手:“先放开他们,苏洛,你过来告诉朕,这到底是什么?” 皇后不甘的捏了捏帕子,却知道眼下这情况,想要马上将三人打压是不可能的,因此脸色和缓的说:“苏洛,你快说清楚,要不然还是要治罪的,你虽是一片好心,但今日这做法的确是莽撞!” 瞧瞧这变脸的速度! 苏洛深呼吸一口气,缓声回答:“这是我们南疆的一种蛊虫,叫烈火蛊,它栖息于人的胃部,消化人吃下去的食物,吐出墨绿色的泡沫,这泡沫有毒,尤其具有麻痹性,会影响人的心跳,因此太后娘娘才表现出了急性心疾的症状!臣妇之前隔得远,没看出来,走近了才发现,时间紧迫,臣妇也来不及跟陛下和皇后娘娘汇报,就先给太后娘娘用了药,请陛下恕罪!” 说着,她重重磕了个响头。 越皇此时正盯着病床上的太后。 她身上的污秽已经被清理干净,夏嬷嬷重新给她换了一床被褥,高高的枕头被取掉,她平躺着,呼吸只是微微有些急促,干枯的面容上有两团淡淡的红。 气色比之前要好许多了。 越皇收回视线,湛湛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苏洛:“你是怎么知道,母后中了这样的蛊,又是如何提前备下的解蛊之物?” 这话里的意思,可就很引人深思了。 邺城最显贵的南疆人,就是怀远侯一家,越皇这言下之意,是怀疑太后娘娘莫名其妙中这蛊毒,跟苏洛一家有脱不了的干系。 他一双鹰眼盯着苏洛,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皇后娘娘也在一旁帮腔:“说起来母后这蛊毒也的确中的蹊跷,宫内都没有南疆人,母后如何会中这南疆的蛊毒。就连太医们,都对这奇怪的蛊毒一无所知,导致诊断错误呢!” 面对这样的指责,苏洛并不慌乱,她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包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露出里面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而且它们大多数样子都不好看,甚至有些会有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刚才苏洛将它们塞在衣袖中,是怎么掩饰过去的。 苏洛不慌不忙的说:“臣妇从小在南疆长大,都会在身上备一些这样的小东西。南疆多湿漳,有些蛊虫存在树丛草间,我们都会备一些解药以备不时之需。这个习惯臣妇一直保留了下来。” 这话是半真半假。不过越皇他们对于南疆人的习性并不了解,因此这样的说法是糊弄的过去的。 越皇果然眉头稍舒,没在说什么。 云柔公主在殿外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听着店内响动连连,却不见人江苏落了拉出来。她按捺不住,仗着自己受宠也悄悄地进来了。 她在一旁早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了个大概。此刻,见苏洛巧舌如簧,马上就要为自己开脱,她哪里会肯? 因此轻轻笑了一声:“按理说你是一番好意。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既然瞧出了皇祖母的不对劲,应该第一时间禀报,自己这般擅自主张,若是皇祖母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负责得起?” 苏洛抬眸不卑不亢的瞧了她一眼:“当时事情紧急,臣妇如果细心解释,就会延误时机。魏医正是医者应该知道。治病救人若是迟了一线,有可能就是一条人命。” 魏医正被点名,不得不秉公而论:“太后当时的情况,的确是艰险万分,丝毫也耽搁不得。” 他必须这样说。因为他之前可是诊断太后随时就要撒手人寰的。此时不可能再改口,不然就是欺君之罪。 云柔公主不甘心还要再说,苏洛确实不急不缓的再度开口:“其实说到规矩。现在公主未经传诏就入殿内并且问我话。好像也不符合规矩吧。” 云柔公主气得脸色涨红,伸手指着苏洛的鼻子。 江殊却在此刻抬眸,不轻不重地扫了她一眼。 就这么略带不满的一眼,就让云柔公主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办法吭声了。 唉!谁叫她欢喜他。他是她的小祖宗呢! 越皇责备的看了一眼云柔公主,这就是在怪她不懂事,云柔公主都要怄死。 明明知道可能会惹父皇不高兴,但她还是跺着脚开口,语气又娇软又委屈:“父皇,儿臣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一个臣女来教育我吧。” 这话可算是说在点子上,云柔公主是金贵之身,就算是犯错,也轮不到苏洛来教训。 其实苏洛刚才也是嘴欠。 好歹前世她也是当过皇后的人,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 眼看云柔公主和皇后就要借题发挥,就在这时,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传来。 是之前被臭晕过去的太后醒了! 皇上马上坐在床沿,不顾味道难闻,执起太后的手:“母后,您可好些了?” 太后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捂着胸口,下意识反胃要吐:“水……” 她只要一想到刚才那股味道,胸腹之中就一阵翻涌。 这个苏洛,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夏嬷嬷早就准备了漱口水,正要端给太后,苏洛开口:“太后娘娘,烦请忍一忍,您刚用了药,一个时辰内都不能喝水,不然就会降低药效,您若是在受不住,就吃些蜂蜜吧!” 太后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她还要忍受那个恶心的味道一直停留在嘴里,真是…… 皇后娘娘皱眉:“苏洛,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救母后吗,母后千金之躯,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眼看新一轮的指责又要开始,太后疲惫的摆摆手:“行了,你们都下去!” 越皇拿眼去瞧魏医正。 魏医正会意,磕头回道:“臣刚才又为太后把过脉,她的脉象比之前又要有力一些,再继续观察看看,如果情况没有变化的话,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 越皇紧抿的嘴角这才舒展了开,他转头看向皇后,不掩语气里的愤怒:“母后中蛊这件事,你仔细查一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 120 双管齐下,万无一失 皇后应道:“是,陛下就算不吩咐,臣妾也是要细细查问的!” 越皇又转向苏洛:“你救母后有功,但方法实在欠妥当,便罚你为太后佛经百遍祈福吧!” 苏洛磕头:“是,臣妇谢陛下不杀之恩!” 越皇又看向江殊跟卫焱:“至于你们,居然被一个丫头制住,实在窝囊,便罚你们跟禁卫军一起,训练一月,不得懈怠!” 两人也是磕头谢恩。 这样的惩罚,实在是无关痛痒。 皇后脸色温和,但是眸底却闪过一片沉郁之色。 太子今年已经年近三十,却至今未生下皇孙,太子妃连生三胎,均是女儿。良娣娶了三个,却没有一个能成事的。 而卫焱今年才十八,还未娶妻。 不过他神情体壮,一旦娶妻,只怕开枝散叶是迟早的事情。 当初她真是不应该,妇人之仁,以为自己儿子已经坐稳太子之位,彼时高贵妃又只是个贵人之身,并不很得陛下喜爱,以为就算生下个儿子,也威胁不了九重的地位。 九重九重啊! 越皇当时取名的时候,足可见他对这个儿子是寄予厚望的。 可不成想,高贵妃生下孩子后,高家就跟走了狗屎运一样,节节攀升。加上她有个打仗厉害的哥哥,竟然一步步被她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她再想动手,却是怎么也得不了手,今天这样的机会,也只能眼看着葬送。 她手掌收紧,护甲嵌入手心中,疼痛让她的神智稍微清明了些。她动不了苏洛,只能狠狠的瞪了太子妃一眼。 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媳妇,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家侄女的份上,她早就想办法拉下来。 皇后心内暗暗想,不能再等了! 太后不耐烦,众人都要告退,云柔公主跟在苏洛的身后,只等一会出了殿门,出了越皇的眼皮子底下,就好好的磋磨一番。 这是皇宫,是她的地盘! 苏洛既然落在她手里,少不得要让她吃点苦头的。 云柔公主心内都已经算计好了,看向苏洛的目光是赤裸裸的不怀好意。 可就在这时,太后的声音在众人的身后响起:“苏洛,你留下!” 云柔公主一惊,不甘心自己的计划被打破:“皇祖母,你把她留下,她说不定又要喂你吃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太后语调威严:“云柔,你越发放肆了!” 她大病初愈,虚弱不堪,说完这一句,就疲惫的闭上眼睛。 云柔公主还要再说,越皇一个威严的眼神扫过来,她只能垂下头,呐呐的行了个礼:“对不起,皇祖母,孙女僭越了!” 她是越皇最受宠的女儿,也是皇祖母最喜欢的孙女,可今日却苏洛连连压制。 偏偏这女人,还是她心上人的妻,她简直要怄死。 苏洛在太后床边跪下后,抬眸看了离去的众人一眼,视线尤其在江殊身上打了个转。 男人似乎是感应到了,转头过来,清清淡淡的回视了她一眼后,又缓缓迈开步伐,缀在最后,跟着一起出了殿。 夏嬷嬷招了宫女进来,将太后扶到软榻之上,要将脏污的床彻底清理一遍,又打开窗子透气,忙了好一阵子。 太后一直眯着眼睛,只有偶尔微微颤动的睫毛,在告诉着苏洛,她并没有深睡。 夏嬷嬷抱着脏污的被子下去,宫女们也都守在门口,之前还悉悉索索的殿内骤然安静下来,太后这才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苏洛身上,沙哑的开口:“你知道这些蛊虫是如何进入哀家体内的吗?” 苏洛沉吟了下:“这种蛊虫见空气就死,因此不可能直接送进您腹中,臣妇猜测,可能是您误服了虫卵。” “误服?”太后轻轻的笑了一声,语调苍凉:“哀家都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碍着谁的事!” “太后,您没碍着任何人的事,是有些人心思不正,跟您没关系!”苏洛宽慰道:“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些坏心肠的人,咱们没必要因为他们而伤心,不值得!” 太后怔怔的看了苏洛一眼,良久深深的叹口气:“你这孩子,竟然想的这么开,是个好孩子,殊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太后谬赞!”苏洛赶紧垂首。 太后拍了拍苏洛的手背,叮嘱道:“若是皇后问你,这些话不必说,明白吗?” 苏洛抬头,开始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这是太后对她的维护。 因为一旦苏洛说出,那难免就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自保,说不定就会对她这个知情人不利。 “多谢太后相护!” “是个聪明孩子!”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接下来这段日子,哀家的身体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一句,太后就真的撑不住,疲倦的睡了过去。 可是太后的这些话却提醒了苏洛,她想到了更多。 本以为,卫璟昨夜出现在山里,是打定主意还想从自己身上捞一点好处。 如今看来,这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苏洛左思右想,觉得这毒不会是皇后的手笔,虽然皇后这边最后利用太后的病,扳倒了福王,但太后活着,对于林家,对于她自己,对于太子的作用显然要更大。 毕竟,太子至今无出! 她就算想扳倒卫焱,也不可能用太后当筹码。 那么是谁,是谁根本不在乎太后死活,可以利用这一局坐收渔翁之利呢? 只有卫璟! 他耳聪目明,眼线众多,肯定知道太后的身体是大不好,却表现的一无所知,还要前来纠缠。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撇清他身上的嫌疑。 让大家的视线不要落在他的身上。 苏洛看着窗外那片湛蓝的天,微微眯起眼睛。 他这些日子跟绿豆苍蝇一样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她差点都忘记,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 这边慈宁宫危机解除,一片祥和,那边皇后的椒房殿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宫女们都被遣散,太子妃跪下殿内,头深深的垂着,只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皇后蹙了眉。 记得两人新婚时,太子妃常常入宫请安,那时候她的脖颈雪白滑腻,如同冬雪,而此刻那一段皮肤依旧很白,但上面却生出了细细的皱纹。 这是岁月的痕迹。 皇后叹口气:“莞儿,下个月是不是就是你的生辰了?” “是!”太子妃林菀的头埋得更低。 皇后意味深长:“过完这个生辰,你就该二十八了!” 林菀身体抖了抖,继续应道:“是!” 皇后的语调又冷了两分:“你去查一查,这世家大族里,有多少女人二十八岁,还能生的出孩子的?” 林菀重重磕头:“母后的意思,臣妾知道了,臣妾会尽快为殿下操持,再娶两房良娣的!” 皇后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身世才情这些都不要紧,如今最重要的是要那些女人身体好,好生养,就算她们生出儿子又如何,到时候还不是叫你母妃,若你实在容不下她们,去母留子便是,姑母年纪也大了,护不了你多少年了,你别跟本宫学,本宫是有了九重,才……” 皇后话说道这里,便顿住了。 有些话,彼此都明白,但是绝不能说出口。 林菀喉间苦涩:“母后,臣妾并没有……” 皇后打断她:“有没有的都不要紧,为今之计,不仅你们要尽快生出儿子,还要把福王拉下马,双管齐下,这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121 宝贝的甘草 林菀眉心沉沉。 她与太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 这些年迫于压力,已经先后为太子娶了五位良娣。虽然太子对她的感情依旧很深,但这些个良娣环肥燕瘦,到底还是分去了几分宠爱。 而她年岁渐长,颜色也衰败,前几日早起,竟然发现自己生了一根白发。 若是继续这般下去,迟早要色衰爱弛的吧! 父亲已经好几次提起,要将最小的庶妹送来与她作伴。 若是这个庶妹能生下孩子,自己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她最初要的,本是一生一世长伴知心人身侧,可这日子如流水一般的过,身居高位的久了,心思渐渐也就变得复杂。 林菀心念数转,低声开口:“母后,臣妾有一计,或许能一箭双雕,不仅将福王拉下马,也能让苏洛身败名裂,让福王跟齐国公府生出嫌隙,就是不太光明正大……” 皇后冷哼一声:“你何时见过这宫内光明正大的手段,你瞧瞧今日你皇祖母的事情,保不齐就是福王跟齐国公府串通好的把戏,只看本宫到时候找不找得到足够的证据而已!有什么计策,就说吧!” 林菀附在皇后耳边,细细说了出来。 皇后的脸色变了数变,看向林菀的目光也幽深不少:“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这件事,本宫来安排,的确是个好计策,若是真的能成,倒是为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林菀温婉的笑了笑。 皇后看向她的神色温和不少,拍了拍她的手背:“回去好好调理,最好还是能有个自己的孩子,若是这事成了,娶良娣的事情,便稍稍缓一缓,你跟九重再加把劲!” 林菀脸上的笑更深了深。 从来都是如此,哪怕是亲侄女,也只有展现价值的时候,才能赢来更多的回护。 苏洛压根都不知道,一张大网正在朝着自己张开,她正在慈宁宫里跟魏医正一起研究太后的饮食。 苏洛如今主要是从饮食上给太后清除余毒,所有的食材魏医正都检查无误后,才能炖煮给太后服用。 她正在挑甘草,外面有个面目寻常的宫女朝她招手。 苏洛有些疑惑,但还是放下手中的活儿出去。 手却是从荷包里抓了一把迷眼粉。 她是在深宫之中呆过的人,知道有时候小宫女也会起大作用,眼下肯定有人在惦记着她,她必须得小心点,不能行差踏错。 那宫女倒是没有走远,就绕到小厨房就停下脚步,冲苏洛行了个礼:“是世子殿下让奴婢过来找您的!” 江殊? 提到这个,苏洛眉头蹙起,急急问道:“世子可还好?”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是江阳侍卫托我给您带点东西,说是世子吩咐的!”宫女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苏洛。 苏洛接了过来,却没有当场打开,而是问道:“这是什么?” “江侍卫说,这是上好的化瘀膏!”宫女似乎知道苏洛在想什么,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硕大的琉璃珠:“世子殿下说,你在宫中若是无聊,便将这个拿来赏玩吧!” 苏洛明白了。 无聊赏玩是假,江殊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这个宫女可信,东西也能用。 因为送琉璃珠这件事,只有江殊,苏洛还有青衣三个人知道,旁人是决计想不出,也不一定拿得出这样的东西来。 苏洛这才将那盒化瘀膏旋开,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其实刚才太医已经给她瞧过伤,又开了内服外用的药。 他想必也知道,宫中什么都不缺,却还是巴巴的送了进来。 苏洛心内一时五味杂陈。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他今日在殿内对自己那般维护,此时自己的身体还不知道坏成什么样子,却还是惦念着她被踹的那一脚。 他对自己,似乎好的有些过了! 那宫女低眉顺眼,小声的说:“世子殿下说,宫内的药膏见效慢,这个效果更好,另外宫内复杂,让您多加小心,另外,我是慈宁宫的二等丫鬟,叫绿柳,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便是!” 苏洛紧捏着那圆圆的盒子,本来冰凉的盒子,都已经渐渐染上了她的体温,变得温热,她的手松了松,冲着绿柳微微一笑:“绿柳姑娘,麻烦你稍等,我有样东西要托你带出去!” 齐国公府内。 江阳正在相劝:“世子,您便用些药吧,这是杏儿煎的……” “咳咳咳……这药吃了也没用!”江殊将碗推开:“东西送进去了吗?” “送进去了!”江阳应道,皱眉:“这次少夫人的胆子真是太大了,若真的有个什么问题,咱们国公府都是要受牵连的,少夫人实在是太任性,世子您不能这样由着她胡来!” “下去吧!” “那您先把药喝了!” “不喝,下去……” 正在僵持间,杏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宫里递来了消息。” 江殊坐了起来,眉目沉郁,担心是苏洛又惹了麻烦,急促开口:“快进来!” 很快一个身形瘦小,面白无须,小厮打扮的内侍便进来,朝江殊行礼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世子殿下,这是绿柳姑娘拖我带给您,说是少夫人递给您的!” 江殊将纸包打开一看,不由怔住,竟是一些甘草片。 她巴巴的叫人送这些东西出来做什么? 江阳察言观色,问那内侍:“少夫人可有什么话传出来?” 内侍摇摇头:“没有!” 江殊冲他摆摆手,内侍行个礼后便先下去。 江殊伸出玉白的手指,在甘草段上扒拉了两下,嘴角突然微微勾起,露了一个笑,冲江阳伸出右手。 江阳一脸茫然。 江殊淡淡开口:“把药拿来吧!” 江阳赶紧将药端来,药温正好。 他正要去取松子糖来,就见江殊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后,捻起一片甘草含在嘴里。 竟然都不需要糖? 难道是宫里的甘草格外的甜? 江阳伸手,悄悄想拿一片甘草尝尝,手还没碰到纸包边缘,就被江殊一把拍落:“药也喝了,你可以出去了!” 江阳…… 几片甘草而已,至于宝贝成这样吗? 他腹诽着拿着药碗退出房间,伸手带上门的时候,就看到自家主子竟伸手将那甘草好好的包起来了? 江阳…… 这是准备要留着慢慢吃? 122 我信你才有鬼 江阳气闷不已,转头就去府内的药房领了一大包甘草。 回来的时候恰好碰到青衣,这妮子对于宫内发生的事情茫然不知,以为自家主子得了太后青眼,被留在宫内侍奉,心内得意的紧,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的。 迎面就撞上江阳抱着一包甘草,青衣的眼睛亮了亮:“江阳,你手上拿的什么呢?” 江阳没个好气,抓着纸包抖了抖:“没什么!” 竟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什么东西宝贝成这样? 青衣眼尖的看到纸包边缘掉落了几片下来,她蹲身捡起,迎着光看了看,又闻了闻,最后不甘心塞到嘴里品尝了下。 啊呸! 竟然真的是甘草! 苏洛可不知道自己随手的举动,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她赠完甘草后,就全心投入到了太后的病症之中。 近十天的精心侍奉,太后的病终于大好,皇后雷霆万钧之势调查蛊毒事件,苏洛被请去盘问了好几次,但因为有太后的叮嘱,加上她本身对于皇后也有戒备,因此并没有被抓到错漏。 每次皇后想要动歪心思,太后总是会来叫人。 一来二去的,皇后也便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这是要护着苏洛。 她就算是有心,也不敢在此刻动手。 而江殊经过十来天的休养,也终于可以下床。 这一天下朝后,他被越皇单独留下,在御书房里下了一整下午的棋。 越皇爱下棋,江殊时常陪同,这事情很常见,不过这次,国舅林家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皇后身居后宫多年,此时更是充满了危机感。 每每遇到困难事,她总是来找太后,这次也不例外。 所有的宫女都被屏退,皇后坐在太后床边的小杌子上,卸下端庄的脸,露出了心内的惊慌:“母后,您快拿拿主意,我看江世子此番,是要跟陛下禀告林家在雁城圈地闹出人命的事情!” 太后端起床边的燕窝,缓缓的喝了一口,抬了抬眼皮,问道:“你们之前派人行刺江殊了?” 面对自家姑母,皇后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一口承认:“是父亲着人办的,具体臣妾不是很清楚,但显而易见,没有得手!” “彭!”太后突然将手中的燕窝盏往床边小桌上重重一放,眉头皱起:“我叮嘱过你们,不要动江殊,你们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吗?” “母后……”骤然的声响,惊得皇后眉梢跳了几跳:“他若是安分,我们自然不动他,可他将心思打到我们头上了,我们难道还任由他这般不成……” 太后伸手,在皇后的额上重重戳了戳:“糊涂,你们真是糊涂,咱们林家,是江殊想动就动的吗?这是皇帝起了心思,哀家早叮嘱过你们,要收敛要安分,你们都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如今出了事,就知道来找哀家了?” 皇后绞着手,心内不服气,但是话语却不得不服软:“母后,林家可是咱们的母族,如果真的往下查,后果不堪设想,您得想想办法啊!” 太后一瞪眼:“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你们主动一点,将那犯事的送给皇帝,把林家侵吞的土地全部吐出来,再好好安抚下当地的百姓,最后是你父亲再自请一个监管不严的罪名,这事情,皇帝看在咱们的面上,也能勉强揭过去,从今往后,要你父亲好好约束下面的子侄,方可保我林家的延续!” 皇后垂着头不说话。 到底她是懂的。 但是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别看她这个皇后当的风光,却时时需要娘家接济钱财,若真的踏实本分的做人,去哪里捞银子? 没有银子,她如何维持尊荣? 这可真是愁死个人。 而且父亲这几年的性子,越发的跋扈,她就算传话出去,他也不见得就会照做。 太后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深叹一口气后道:“这事情,哀家找人给你父亲递话吧!听也好,不听也好,全在他自己。哀家是一只脚进了棺材的人,说不定哪天就去了,身后的事,也管不了太多,你们自求多福吧!” 皇后急忙道:“母后,您说的是什么话?您一定会长命千岁,臣妾和林家还需要您的庇护呢!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往后一定会一直身体康健的!” 太后抬起眼皮撩了她一眼:“这种好听的话,哀家如今是不会再信,不过你叫我一声母后,又叫哀家一声姑母,哀家便再指点一下你。这件事,你不要去皇帝面前说一句嘴,照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皇后收敛心神,应了一声是! 她焦心万分,的确是存了心思想要去越皇处求情的,不过太后这么一叮嘱,她猛地清醒,明白这件事,自己的确不能插手。 至少,不能在明面上求情。 那样就等于告诉越皇,自己明明知道母族的人犯错,还要庇护。这会让越皇如何想? 太后脸色和缓了些:“皇帝爱重江殊,他也是个好孩子,你们今后少打他的主意,总要为九重留几个人的!” 皇后踟蹰道:“可是臣妾看他跟福王走得近……” “阿焱也是九重的兄弟,你如今怎么……”太后呼吸急促,说道一半,却有颓然下来,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信不信,便在你自己!” 皇后本还想再讨个主意,见太后这般吩咐,只能退下去。 从太后寝宫出来,就见到苏洛正站在廊下晒太阳。 她穿着一身桃红色夏裙,衬得人比花娇,眼睛微微眯着,如同一只慵懒的猫。 皇后收回视线,看向门口,就见不知何时,卫焱已经到了,也饶有兴致的在看着苏洛。 皇后眉眼微敛,看来那件事,多半能成。 卫焱发现了皇后,收回视线后行礼,苏洛也跟着福身,皇后微微颔首,带着身后的大宫女离开。 卫焱冲苏洛微微一笑:“少夫人好兴致!” 苏洛笑的灿烂:“臣妇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自然要加倍珍惜!” 卫焱微微一愕,少顷后洒然一笑,转身入殿给太后请安去。 皇后娘娘回宫后,马不停蹄的就派人出去给父亲递话,太后这边也派了人出去。 123 这上面是水鸭? 第二日,国舅林弘远便在朝会上自请有罪,磕头如蒜,泣泪雨下,并且将犯事的子侄绑在了皇宫外,等候陛下的发落,将吞没的田产尽数吐出,还加倍补偿了那些农民。 左相白言夕第一个站出来为国舅说好话,陆陆续续便有更多的人求情,大意都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之类的。 越皇本要借题发挥,但国舅这幅做派,倒是让他不好再马上深入。 最后,犯事的子侄被押入大牢,审理后再定罪,国舅约束无方,罚俸一年,这事情便这样揭过去了。 江殊下朝后,又被越皇叫去下了一盘棋。 等他出来时,发现林弘远就站在宫门不远处。 他头顶的乌纱帽好端端的戴着,脊背挺直,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弯成了暗自得意的弧度。 江殊一边低咳一边朝外走,叫了一声林大人后,便准备擦身而过。 可林弘远却叫住了他,压低声音,语调阴郁:“江世子,你扳不倒林家的,我劝你趁早收手,不然那下次,你可能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江殊抬眸,冷冷的撩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我也奉劝林大人诚心改过,不然,百年林家迟早要败在你手里!” 江殊这话说的极重,是在诅咒林家不得延续,弘远睚眦欲裂:“江世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林家可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母族,你竟然敢这样放肆!”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置喙林家千秋万代的繁荣,他今日本就窝着一团火,在这里等江殊要好好刺上一刺,却不成想反而被江殊那般说。 这一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他脸上肌肉跳动,抬手就想朝江殊的脸上一巴掌。 他自认为,江殊诅咒林家不得延续,这样恶毒的行为,他就算打了江殊,闹到陛下跟前也没什么的。 他今日已经受了重责,陛下也不能再多加责怪。 他的手高高扬起,江殊一动不动,只抬起一双水雾氤氲的桃花眼瞧他。 眼看那手就要落到江殊的脸上,抽烂他那一张比女人还要妖娆好看的脸,就在这时,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国舅爷这是在做什么?” 林弘远不甘心的停下动作,转身向越皇行礼:“陛下,刚才江世子出言不逊……” “朕都听到了!”越皇打断他的话:“江世子所说,也是朕心中所想,国舅回去后,务必要好好反思!” 林弘远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陛下竟然这般护着这小兔崽子? 不过他再如何不甘心,也只能跟着江殊一前一后的退了出去。 但是一出了勤政殿,两人便分道扬镳。 话不投机半句多。 江殊落后不少,刚要往外走,听得背后响起一道明亮的嗓音:“夫君……” 他驻足,缓缓转身,见到一身粉色衣裙的苏洛,正站在一颗白玉兰树朝他微笑。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她身上斑斑点点的跳跃,让她整个人都如同笼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笑容也变得恍恍惚惚,叫人看不真切。 一阵风风柜,玉兰树哗哗作响,有一片边缘略微泛黄的花瓣随风而落,轻飘飘的落在她头顶繁复的发髻上,她却茫然不觉,朝他笑完后,就迈着轻快的步子朝他走来。 苏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江殊一圈,皱着眉,小巧的鼻子上堆出了两根细小的褶皱,给她灵动中添了两分俏皮:“你是不是又瘦了?” “未曾!”江殊否认。 苏洛伸手在男人的腰上摸了一把。 江殊只觉一阵细小的电流,迅速由她手指生出,窜遍全身。 夏日衣衫轻薄,即使速度飞快,苏洛依然能感觉到男人的腰上的瘦骨嶙嶙,她鼓了鼓腮帮子:“你定是瘦了,从前你的腰上还是有点肉的!如今只剩下骨头,摸上去都恪手!” 男人面色未变,施施然道:“不要紧,浑身上下都瘦了,有些地方也不会瘦,依然跟从前一般有力气!” 苏洛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男人这话的深意,一张脸飞的通红,狠狠瞪了江殊一眼:“我是跟你好好说话呢,你怎么胡说八道呢!” 他们是协议夫妇而已,怎么说着说着话,还说偏了呢! 男人将自己洁白如玉的双手举起,迎着光,继续道:“比如,手!” 苏洛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要将自己的脸红给憋回去,一张脸上神色变来变去,很是精彩。 江殊斜挑着一双凤眼看她,眸底尽是让人迷失的风情:“你为什么这幅表情,你刚才想到哪里去了?” 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苏洛很是郁闷,当即转身就要走,男人却是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很凉,她的身体却温热。 一冷一热的骤然交织,让两人都微微不适抖了一抖。 不过这感觉很快就被江殊压下去,他收紧了手中游鱼一般滑腻的手腕,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洛刚才被气糊涂了,被他这么一问,才想起来。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江殊:“呐,这个给你,我在里面放了一点药材,你佩在身上,日积月累的,对你身体有好处!” 江殊瞥了一眼荷包上的图案:“这上面绣的,是一只水鸭?” 苏洛柳眉竖起,牙关吱呀作响:“这是鸳鸯!” 男人一脸的嫌弃:“宫内的绣娘手艺这般差?” 苏洛牙齿痒的厉害,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不要就算了,废话那么多!” 她正要将荷包笼回袖中,就觉眼前一花,那荷包又到了江殊手上:“是有点难看,我勉为其难收着吧!这水鸭怎么只有一只,不都是成双成对吗?” 苏洛加重语气,觉得自己的好脾气要消耗殆尽:“我说过了,是鸳鸯,另一只在反面呢!” 江殊翻过来一看,果然,那边还有一只水鸭。 不过这两只水鸭看上去,都像是公的。 其实这荷包可是费了苏洛一番心思的。她在女红方面不擅长,这事情又不好劳烦别人,只能亲自动手。 因为要别人知道,她只要两只公的,不要母的,肯定会多想的吧! 而且他救了自己,她也想亲手做点什么来感谢一下。 江殊跟李耽两个人的感情,可是秘密,她不能随意让别人知道的。 此刻她偷偷去瞄江殊,见他嘴角带了一丝淡淡的笑容,看来他已经领会了自己做这个荷包的深意,心里正感激自己呢。 荷包送到,她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到云柔公主惊喜的声音响起:“江殊哥哥……” 124 你该去看眼睛了 这些天苏洛一直避开云柔公主,想不到今日还是被撞见了。 她心内暗暗叫了一声倒霉,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 云柔公主从鼻孔内哼了一声,当着江殊的面,倒是没有直接给苏洛麻烦,只是冷冷的道:“行了,不必多礼!” 不过转头看向江殊时,却完全是另外一幅神情:“江殊哥哥,你身体可好了?我前些天才知道,你上次居然是身上带着伤来皇宫的,哎,总有那么些人,就是会连累人,江殊哥哥,我给你收集了好些伤药……” 说着,她对身后的春芽示意。 春芽马上端了个托盘上来,苏洛一看,好家伙,大大小小十几个罐子,这云柔公主可真是尽心的很。 比起她,自己这个当人妻子的,那个荷包可就太过寒酸。 这可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云柔公主也看到了江殊手中的荷包,她眼珠子一转,便知道这肯定是苏洛送的。 她发出一声低呼:“江殊哥哥,你这荷包哪里来的,怎么这么丑啊?这水鸭胖成这样,是吃得太多了吗?” 苏洛眉头直跳。 是鸳鸯,是鸳鸯! 不过她绣工实在是差劲,此刻也挺不起腰杆说话,虽然心内愤愤然,却不能义正言辞的反驳。 宝宝心里苦! 云柔公主看着苏洛吃瘪的表情,更是得意,继续讽刺道:“就算是水鸭,也要成双成对的才好,怎么江殊哥哥这荷包,两面都是公鸭子?” 说着,她伸出手,就要将那个荷包拽出来:“我看着荷包不适合你,我回头给你绣一个更好的可好?” 眼看就要碰到荷包,江殊却将手一缩,语气淡淡:“公主都说完了?” 云柔公主楞了楞,以为他问的是关于荷包的评价,下意识点点头:“说完了!” “那臣就先告退了!” 说完,他就牵起苏洛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云柔公主好容易见他一面,岂会这样就罢休,快走两步拦在两人的面前:“江殊哥哥,难道本公主给你准备的这么多伤药,还比不上一个烂荷包吗?” 她素来不愿意在江殊面前自称本公主,因为那样会拉开两人之间的差距,但此刻她怒气上涌,自然而然的就抬出了公主的架子。 江殊抬眸,视线寒凉:“公主慎言!荷包好不好,不是看绣工,而是看心意,这是洛洛亲手为我准备的东西,在我眼里,它价值万金。” 云柔公主对上他毫无感情的视线,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她却觉得彻头彻尾的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让她心寒。 从前江殊哥哥也是不待见她的,但好歹看在自己是公主的份上,不会这般不给颜面。 可如今,如今…… 云柔公主的嘴抿得紧紧的,呼吸都粗重不少。 然而她内心的百转千回,江殊并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也根本不在意。 他牵着苏洛的手,朝着光芒更甚的地方走去,而将身后的云柔公主,留在了一片玉兰树下的一片阴影之中。 光线刺目,那一对璧人,看上去登对异常,更加衬得云柔公主像个笑话。 苏洛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背后杀气腾腾的目光,她默默的叹口气:“你这是在给我树敌啊!” 男人笑了笑:“怕什么,若她敢找你麻烦,我来对付她!” 苏洛嘟囔了一句:“她是公主!” 虽然她也不甚怕,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见面就要矮三分的。 男人扬了扬嘴角,日光下五官艳丽而浓稠,如同化不开的水彩:“太后都不行!” 苏洛想起那日在慈宁宫内,男人挡在自己面前,将罪责揽在身上,无端的觉得心跳得有点快,脸上也爬上两丝可疑的红晕。 好在宫门很快就到了,如今太后还未痊愈,苏洛还不能回宫。 她停下脚步:“荷包要是太丑,你就别戴了!里面的药材留着就是,还能安神呢!” “嗯!”江殊淡淡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会戴荷包的意思。 苏洛想了想,又叮嘱道:“我知道你为了林家的事费了不少心思,可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你也不要太失望!” 江殊抬着一双潋滟的凤眸瞧她,淡淡的笑:“不失望,我早有预料的!” 苏洛皱眉,既然是早有预料,为何还这般拼死?不过她知道这话题交浅言深,因此并没有问出口,只是道:“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江殊眸中的笑意加深了两分,如春风拂过三月的桃花林,层层叠叠的媚涌上来,美得叫人不敢直视:“有,除了夫君,你再唤我一声哥哥试试?” 啊? 苏洛茫然。 “叫一声好哥哥来听听!”他的眉梢微微挑起,就连眼尾的那颗小小的泪痣也跟着飞高了些,语气格外的轻佻。 好哥哥? 这不是话本子里那些恶霸调戏良家少女又或是人妇与奸夫私通时常用的话? 苏洛狠狠的瞪了江殊一眼,从前倒没发现,他还有这般奇怪的嗜好。 她当然没有叫,转身快步走了。 江殊站在那,知道苏洛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才将手上的荷包一甩一甩的,出了宫门。 江阳的马车等在宫门外,此刻见江殊空手进去,甩着个东西出来,不由好奇定睛去看,立时便皱眉:“世子,这是从哪里捡来的荷包,怎么上面绣了两只水鸭?” 江殊横了他一眼:“你该去瞧大夫了!” 江阳抓了抓头发:“小的身体好着呢!” “让大夫给你瞧瞧眼睛,鸳鸯被你认成水鸭!” 江阳…… 这鸳鸯怕是跟少夫人的饭量一般大,养的这么肥! 不过看自家主子那样,他也猜到这大概是少夫人给的,虽然腹诽不已,嘴上却是抹了蜜:“仔细一看,的确是鸳鸯,这荷包也不知是谁绣的,格外的特别,与众不同,颇有新意……” 良心有点痛…… 宫内的事情,江阳守在门口已经听到散朝的人议论,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上了马车后,他便有些愤愤的道:“世子,咱们费了这么多力气,竟然都没有伤到林家的根基,就这么不痛不痒的撩拨了下,您可是差点把命都搭上了呢,陛下不给您一个公道吗?” “公道?”江殊窝在软软的毯子中,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轻轻嗤笑一声:“我早就知道没有公道!” 125 谁稀罕你 江阳讶异:“您明知事情会是如此结局,为何还要以死相博?” 林家根深蒂固,这一次的任务因为林家阻拦,损失了不少暗卫,而且主子也是好几次死里逃生,想不到会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主子若是早有预料,随意应付一下就可以了啊! 江殊睁开迷瞪的眼睛,慵懒褪去,锐利的光芒灼人:“难道那上千名处在水深火热的人,不值得我们搏一搏吗?” 江阳一怔。 随即羞愧的低下头:“是小的狭隘了!” 江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其实越皇这一招,并不是完全无用,至少敲山震虎,而且朝臣们心里也知道,原来树大根深的林家,也并非就永远高枕无忧。 一路回去,他都在咳嗽。 上次那丸回神丹,对他的身体的伤害极大,江阳小心翼翼:“可要找严大夫来瞧瞧?” “别!”江殊回的迅速:“现在别让他暴露,我死不了!” …… 苏洛回到慈宁宫,一路上宫女内侍都跟她打招呼。 她的性子明朗手脚大方,几天下来已经跟太后宫中的人混熟。 眼看着太后的病大好,整个人气色比生病前都要好上不少,而林家的事情,也算得到完满的解决,只是损失了点虾兵小将,林家的根基压根没受影响。皇后心情愉悦,下旨办一个小型宫宴热闹热闹。 名义上是庆祝太后身体安康,实际上苏洛听宫女们嚼舌头,这是存了为太子选良娣的意思。 谁叫太子妃这么多年,都没生出个儿子,那些朝臣们都急死了。 太子品行端正,但要是后继无人,这事也是不成啊! 苏洛听的津津有味,你可别小看这些宫女们,她们有时候知道的信息,可比一般的大臣还要多,她们掌握了第一手的资料。 很快,宫宴那日就来了。 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操办,但四处还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气氛。 既然是庆祝太后康复,自然主位是属于太后的。 因为苏洛此刻救人有功,因此在太后下首不远处得了个座,而江殊与她分开,则被安排在了男客那一侧。 苏洛稍稍一想,便觉得这事可能是云柔公主的主意。 她抬眸一看,果然见云柔公主正挑衅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说,这是我的地盘,有的是办法把你揉圆搓扁。 苏洛笑了笑,懒得理她,径自端起桌上的梨花白喝了一口。 入口微甜,回味悠长,这是她熟悉又喜欢的味道,已经好多年没有喝到过了呢! 虽然说是庆祝太后大病得愈,但太后只是露个面,微微坐一坐就走了。一来她身体还吃不消,二来,年纪大了后,对这些莺莺燕燕的表演,实在是没多少兴趣。 苏洛已经嫁人,今晚的表演自然没有她什么事。 白芷已经从上次的打击中走出来,今天依旧装扮得花容月貌,纤柔娇弱的出现了。 她时不时的看向苏洛,任谁都看得出,那目光充满了真挚的歉意,可苏洛只是瞧了一眼,连一个微笑都欠奉。 这女人的手段其实挺低劣的,也就是前世的自己实在是被父亲养的太单蠢,才会屡屡上当,最终将一副好牌打得稀烂。 白芷今夜表演的是吹箫。 萧声呜咽婉转,勾得在场不少男人的目光都定在她身上。 云柔郡主哼了一声,低低咒了句:“狐媚子!” 不远处,江殊懒懒的坐着,李耽和朱飚就坐在他身边。 李耽捅了捅他胳膊:“我瞧着太子怎么一直往你夫人的身上飞媚眼呢,你可要当心点!” 江殊端起面前的清茶喝了一口,不甚在意:“老男人!” 李耽撇撇嘴,你自己今年也二十二了,似乎没资格说别人老! 不过因为他生的唇红齿白十分美貌,自从十八岁开始,便一直保持着那副样貌,倒叫人几乎忘记,他真实的年纪。 李耽仔细看看太子的确不像是动了情,反而眼神里像是蕴着杀机,似乎是感应到来自这边探究的视线,太子猛地转头,朝着江殊瞧了一眼。 虽然眉目温和,但眸底却带着敌意。 江殊面无表情的迎视了一眼后,很快就转开了目光。 这种宴会着实无聊,江殊微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可惜周边有两个聒噪的,朱飚拽了一把他的袖子:“睿王贼心不死,又朝着嫂子去了!” 江殊霍然睁眼,眸中闪过厉色,果然见卫璟朝着苏咯的方向走去。 不过今日人多眼杂,他不好做的太明显,表面上看,他似乎是朝着苏洛上手的多络公主而去的。 苏洛一壶梨花白已经喝完了。 这梨花白比前世的酒味似乎烈了不少,不过烈酒自有一番滋味,苏洛抬眸就看到朝着自己方向走来的卫璟,不由皱眉。 这人跟绿豆苍蝇一样,总是绕着自己打转。 她站了起来,对身后的太后拨给她的宫女杏枝说:“我想出去透口气吧!” 杏枝忙上前扶着她,经过卫璟时,苏洛弯腰向他行了个礼。 夏日里衣衫轻薄,她今日穿了一身绿萝裙,行礼的时候露出一小段雪白的脖颈。 苏洛带着杏枝出了大殿,空气顿时一清。 白日里下过暴雨,此时夏日的燥热褪去,清凉的夜风拂面而来,让人迷蒙的脑子也瞬间清醒不少。 苏洛抬头看天,又是一轮满月。 不知不觉,距离上次行刺,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等一会见到江殊,定要问问他,他的身体是否大好了,刚才光顾着喝酒,竟然把这事情给忘了,想到这里,苏洛觉得有些惭愧。 杏枝低眉顺眼的站在身边,手虚虚的扶着苏洛。 “杏枝……”因为喝了酒,苏洛的声音软软的:“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二十了!” “再过几年就能出宫婚配了!”越国规矩,宫女到二十五岁便能出宫,自由婚配。 杏枝的语调低沉很多,格外的郑重:“我不会出宫的,等年纪大了,奴婢就留在宫里做个老嬷嬷。” “到了年纪为什么不出宫?谁稀罕你在宫内做老嬷嬷?”她话音刚落,一道清越又带着几分恼怒的男声传入苏洛的耳中。 126章 再回冷宫 苏洛一惊,回身一看,竟是福王卫焱从一处树影中走了出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也不知将两人的话听进去多少。 苏洛和杏枝忙朝他行礼,卫焱应该是喝了酒,白皙的面颊上晕出两片红,目光热烈,伸手就要去扶杏枝:“你起来!” 杏枝退后两步,到了苏洛身后,躬身温顺的说:“殿下醉了!” “本王没有!” “殿下醉了!”杏枝语气笃定,紧紧握着苏洛的手:“少夫人,奴婢扶您赏月!” 苏洛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这赏月是假,要避开福王是真啊! 想不到福王殿下,竟然跟一个婢女…… 啧…… 不过虽然千爪挠心,但看到杏枝那祈求的眼神,苏洛还是点点头:“咱们往那边去看看!” 杏枝拽着苏洛,逃一般的往御花园里去了。 直到走到御花园里的翠微河边,她才停下脚步大喘气,她满是歉意的看了苏洛一眼:“对不起,奴婢莽撞了!” 苏洛摆摆手:“没事的!” 她想了想,又说道:“其实福王殿下人很不错的,你若将来跟了他,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苏洛目前所知,福王现在府内只有一个侧妃,据说还是陛下强行赐下的,自那后,福王就不提娶妻之事,与高贵妃因为这件事争吵过很多次。 月色下,杏枝的笑容有点苦:“奴婢不可能跟他的!” “这是为何?” 苏洛虽然极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身处这样的时代,她知道这只能是幻想,女子能遇一良人,终身爱护有加,便是天大的乐事。 所以苏洛是打定主意,等大仇得报,她便要一纸休书,从此一个人开心逍遥山水间。 不过这是她的心思,旁的女子自然不必如此的。 “奴婢本姓欧阳,五年前有个大案,少夫人不知道是否听说……” 五年前…… 五年前,一向得越皇器重的定国公谋反,当时陛下雷霆震怒,定国公一脉全部被诛杀。 迎上苏洛探究的眸子,杏枝也不闪避:“奴婢是父亲的幼女,自幼养在太后跟前,太后瞧着奴婢可怜,便留奴婢一命,在宫中为奴为婢,这件事,只要是宫中的老人,便都知道的。” 定国公幼女,养在宫中。 这其实是挟制重臣的手段,不过没想到定国公压根不在意这个幼女,依旧起了谋反之意,昔日地位尊崇的县主如今便变成了太后宫中的婢女。 不过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极好的结局。 “奴婢虽然身份卑微,但仍谨记,欧阳家的女子,绝不为妾!”杏枝挺直腰杆,昔日定国公嫡女的风采仍然可见。 苏洛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定国公曾经炽手可热,想必宫内是起了心思,要将杏枝给福王当正妻的,不过后来世事变迁,如今她的身份,侧妃都是不可能,更遑论正妻。 偏偏,她还有傲骨。 杏枝的眉眼沉沉:“奴婢,奴婢的父亲是被冤枉的。” 苏洛叹口气。 冤不冤枉的,有什么要紧呢。 重点是陛下容不容得下你。 当初陛下赐了怀远侯之位,将苏洛一家接来邺城,可不就是存了忌惮之意。自己贪恋邺城繁华,哭着闹着要来瞧瞧,父亲拗不过,便带着自己和五哥上来了。 还好大哥是个有脑子的,带着另外几个哥哥留在了南疆。 这样也不至于陛下一个不高兴,便一锅把苏家端了。 双方都投鼠忌器,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杏枝没有自己这般的好运气! 苏洛拍了拍杏枝的手:“这事过去这么久,恐怕不好弄,其实福王……” 说道这,她又打住了话头。 杏枝的身份特殊,福王得了她,估计侧妃是不成的,说不定都不能入府,只能养来做个外室,若是那样的话…… 杏枝抬头,展颜笑了笑:“奴婢都知道的,咱们往前瞧瞧吧!” 此时月华浓浓,洒落在翠微河上,波光粼粼,不时有小鱼跃出水面,又叮咚的落下去,被远远的喧嚣丝竹之声衬托着,成了别样的风景。 从前倒是没发现,御花园也是有这般宁谧景致的。 苏洛缓步往前,突然就不想回那劳什子宴会。 都是一群虚伪的嘴脸,瞧见都觉得脑仁子疼。 两人沿着河岸一路往前,杏枝突然探头:“奴婢刚好像瞧见了一条特别大的锦鲤,太后娘娘欢喜这些,可以捉回去给她老人家赏玩!” 说着,她抬脚踩在河堤上。 白日里下过暴雨,河堤湿滑,她毫无防备,竟然脚底打滑,直接滑入了水中。 苏洛一惊,赶紧扬高声音喊人:“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些巡逻的侍卫们也不见踪影,四处一片静悄悄,只有杏枝在水中噗通的声音一下一下冲击着苏洛的耳膜。 这御花园的河水应该淹不死人。 可苏洛没有完全的把握。 她咬咬牙,也跳入水中。 河水果然不深,不过杏枝不懂水性,又被水草缠住,才会如此惊惶,有了苏洛援助,两人很快就脱离里险境。 不过这湿淋淋脏兮兮的一身,可真够难看的! 一阵夜风吹过,两人都生生打了个哆嗦,夏日里衣衫轻薄,苏洛浑身湿透,衣服黏在身上,勾勒出她已经发育良好的姣好曲线。 “阿嚏!”两人齐齐打了个喷嚏。 杏枝一脸的歉意:“奴婢连累少夫人了!少夫人若是这般回太后宫中,一路上可能要遇到不少巡逻的卫兵,实在是不妥,不若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奴婢赶紧去给您取了衣服来!” 苏洛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人言可畏,自己现在这幅样子,若真的被侍卫或者是旁人瞧见,少不得要有流言蜚语,而且,还要连累杏枝。 “也好!” 杏枝指着不远处:“前面便是一处废弃的宫殿,长久没人住的,奴婢扶少夫人便先去那边等等吧!奴婢一会叫个小宫女先给您送一桶热水来洗洗!” 两人很快到了铜雀宫前。 苏洛心内五味杂陈! 铜雀宫,就是前世自己被囚禁多年的冷宫,重生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到这里。 她想,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宫殿的每一寸构造。 杏枝站在门口:“这宫内无人居住,但时常还是有人打扫,少夫人不必惊慌,奴婢去给您拿衣服,马上就来,院中风大,少夫人还是找一处背风的地方躲着吧!” 苏洛打了个阿嚏,点头应了声好。 杏枝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对苏洛行了个大礼:“少夫人,对不起,您,您自己小心!” 说完,她便闪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127 苏洛危险了 有侍卫的脚步声在朝着这边而来,苏洛想了想,便朝着铜雀宫内走去。 她曾被困在其中数年,对这宫殿熟悉无比,几乎闭着眼睛就能知道每一个角落,不过此刻,它尚算整洁,虽然简陋了些,却不是前世破败不堪,蛛网遍结的模样。 这本是先帝宠妃乔贵妃所居。 乔贵妃蒙盛宠十年,却一直无出,太医延医问药多年也不管用,后来被先帝发现,她竟然是自己一直偷偷在服用避子药。 更是被发现跟侍卫私通。 自那后,她便被有幽禁在铜雀宫中,直到三年后病死,此后便时常闹鬼,有宫女说大晚上听见有女人唱:铜雀春深锁二乔。 铜雀宫虽然位置不错,可因为十分的晦气,越皇上位后,皇后也一直没有拨人过来居住,成了事实上的冷宫。 苏洛进了正殿避风,她这一身湿衣服,站在殿外风吹着凉,站在殿内,又觉得闷热异常,十分的难过。 恰在此时,她听到门外嬷嬷的声音:“世子夫人,杏枝姑娘让奴婢给您送热水过来!” 因为提到了杏枝,苏洛也没有防备,跟着嬷嬷一起往净室的方向走。 “世子夫人,您先擦擦身,奴婢们在外面候着,您有需要了就叫人!” “好,去吧!”苏洛一身黏黏的正是不舒服,又不喜陌生人服侍,巴不得她们赶紧出去。 嬷嬷退了出去,临走前还顺手带走了苏洛湿透的衣裙。 这边,苏洛正在热水中沐浴,那边的宴席之上,卫焱却是心不在焉的在跟江殊喝酒。 越皇已经朝他们的方向瞧了好几眼。 可惜一人浑然不觉,一人不甚在意。 林菀亲自给太子斟酒,身后的嬷嬷突然近前,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什么。 林菀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冲嬷嬷点了点头。 朱飚是个头脑简单的,压根没看出卫焱心情不好,举着杯子:“福王殿下,咱们再来喝一杯!” 卫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脖子又喝了下去。 这下几人看明白了,他心情不好,这是求醉来了。 朱飚喜酒,可惜李耽酒量浅,江殊更是滴酒不沾,他平时没个对手,十分寂寞,此刻见卫焱这架势,顿时两眼放光,拉着他就要不醉不归! 就在此时,一个内侍垂眸敛目的过来,行过礼后凑到卫焱的耳畔,低声的说:“杏枝姑娘请殿下去铜雀宫一见!” 卫焱端酒杯的手一晃,不敢置信。 那内侍又将一枚璎珞塞到卫焱手中。 正是杏枝的贴身之物。 卫焱只觉得刚刚喝下去的酒,一瞬间全都窜上了脑袋顶,手脚都发热,一颗心更是砰砰跳的厉害。 她本就是他内定的妻,女子早熟,她自幼便对他颇多照拂。 幼时他还不当回事的。 五年前,她本来都已经在准备自己的嫁衣,赐婚的圣旨都已经拟好,可就在那时,定国公的府邸查抄出了通敌的信件和龙袍等物。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他哀求皇祖母才保住她一条性命,可是自那以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便是天地之隔。 就算他再如何靠近,她也都是闪避。他递给她的信,送给她的东西,也总是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 这还是五年来,她第一次主动开口约自己。 卫焱一想到这,胸口的热意更甚,饮尽杯中酒后,就要往外走。 衣袖却人扯住。 他一回头,发现懒洋洋眯着眼的江殊,正目光湛湛的看着他:“别去!” 他与杏枝的那点事,江殊都是知道的,江殊以前可是皇子伴读呢! “我必须要去!”卫焱神色郑重又急切:“拖了这许多年,总要说个清楚。” 江殊心念稍动,想到之前苏洛带着杏枝离席,觉得可能就是为了杏枝跟福王的见面制造机会,他松开手:“罢了,那你小心!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 “我心里有数!”卫焱扔下这句话,找到候在门口的内侍,匆匆的去了。 内侍一直将他带到铜雀宫门口:“杏枝姑娘就在这里面等您!” 说着,他悄悄的就退下了。 铜雀宫是半个冷宫,因为有闹鬼的传闻,到了晚上素来是没人过来的,杏枝约在一个这样的地方,想避人耳目,十分合理。 卫焱抬脚进去。 虽是冷宫,但因为曾经是贵妃的住处,所以宫殿还是很大。 卫焱不敢高声叫嚷,只得一步步朝内走。 许是因为喝了酒,又或是因为这闷热的夏,他浑身热烘烘的,就像是蒸锅里的包子,渴望着别人揭开盖子,让他呼吸一口新鲜的冷空气。 他的心思太过急切,因此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铜雀宫的大门,已经无声无息的被关上了。 铜雀宫里很安静,卫焱一直往前,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 是从净房传来的。 他知道此刻应该君子的在外等候,在脑子现在里热辣辣的,如有火在烧,他屏气凝神,朝净房走了过去。 细长的手被小小的灯光拉长,在窗纸上打下一道温柔的影子。 伴随着那手高举又落下的,是滴答滴答的温水低落的声音。 一下一下,砸在卫焱的心里,也砸断了他理智的堤坝。 借着这水声的掩护,他悄无声息的推开了净房的门。 一个柔美的女人被正背对着他。 女人一头乌发倾泻下来,滑腻的双肩被水雾蒸腾,散发出醉人的馨香。 卫焱小腹处热浪滚滚,理智的堤坝已经崩溃,他开口,声线黯哑而情动:“静儿……” 一边叫着杏枝的闺名,一边朝着浴桶里的那个女人扑了过去。 一刻钟后,宴席上。 之前跟太子妃林菀使眼色的嬷嬷再度出现,朝她比了个手势。 这代表着,事情已经成了! 卫焱入瓮了,时间也过去了一刻钟。 吃了那样动情的药,根本分不清眼前的女人是谁,此时有个女人在他跟前,还是个正在沐浴的,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按捺不住的。 福王殿下被抓到跟齐国公世子夫人私通! 这是多么震撼的皇家丑闻。 福王和齐国公府自然会分道扬镳,有了这样的污点,福王此生都绝不可能问鼎那个位置。 林菀深深的吸了口气,环顾四周,竟然没看到江殊的人影。 不能让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妻子跟人私通,着实有些遗憾,不过时间不等人,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夜长梦多,她朝嬷嬷吩咐了两句,嬷嬷退了下去。 没一会的功夫,便有宫女慌慌张张的来进来,跪下来语无伦次:“皇,皇后娘娘,有,有刺客,有人鬼祟祟,拖着江世子夫人苏洛进了铜雀宫!” 128 捉苏洛的奸 这句话仿佛平底一声惊雷,热闹的宴会顿时一寂。 越皇早已离席,皇后素来宽厚,大家也没有那么拘谨,一听说这个消息,窃窃私语声四处响起。 “这什么贼人这么胆大,竟敢在宫内动手?” “是不是刺客?” “我看刺客是假,幽会是真吧?” …… 皇后赶紧站了起来:“都别胡说,眼见为实,江世子夫人绝不是那样的人,容本宫去看看!” 林菀站了起来:“母后,我跟您一起!” 云柔公主也站了起来。 陆陆续续有那想看热闹的女眷,见皇后没有出声反对,也大着胆子跟了过去。 一路上,皇后还是发挥了她的职责,着人叫了一大队侍卫一同前往,并将宫内的侍卫都往铜雀宫方向集中。 若真的是有贼子对苏洛不利,这些侍卫们就能发挥作用。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铜雀宫前,先行一步的侍卫长揪了一个人,压到皇后的跟前。 是个面生的嬷嬷,一见到这么多人,吓得整个人都在打哆嗦,一把跪倒在地上,猛地磕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等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后顿时沉了脸色,怒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素日里宽和,但真的发起威来,上位者的气势瞬间就显露出来,那嬷嬷抖得像是秋风中的枯叶,一个字也说不出。 人群里不知是谁惊讶的低呼了一声:“呀,这嬷嬷怎么瞧着像是从前在宫里服侍福王殿下的人?” 这话就如一滴凉水掉进了热油锅,四下来响起一片惊呼,这些个世家大族,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底子里也有很多不堪的龌龊。 只这么一句,大家便已经想到,刚才那鬼鬼祟祟跟着苏洛进去的,莫不是就是福王殿下? 说起来,福王殿下如今也已经年过二十,却还未娶正妻,而这苏洛又生的天姿国色,性子更是妖娆,偏偏江世子还是个病秧子。 这两人到了一起,可不就是干柴烈火? 那嬷嬷听得这一声,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捣头如蒜:“王爷没有在里面,没有在里面。” 这拙劣的掩饰,等于是在告诉众人,这福王殿下就是在这殿内的。 云柔公主眼角眉梢都是兴奋! 毕竟是格外亲近的一家人,她瞧了一眼自家嫂嫂和母后的模样,心内就已经知道,这多半是母后设下的局。 母后已经想除掉福王很久了,如今是一举两得。 她按捺不住,开口道:“不管是谁在里面,江少夫人总是有危险,母后,着人速速进去吧!” 侍卫长按刀,弯腰回复:“铜雀宫的门被反锁了!还请皇后娘娘下令!” 后宫重地,侍卫们可以在宫道巡逻,但无故是绝不能进入某一宫内的。 皇后娘娘沉声道:“还等什么,快把门撞开啊!” “彭!”的一声,房门被撞开。 皇后领着众人鱼贯而入。 云柔公主落后两步,拽了拽林菀的衣袖,压低声音问:“嫂嫂,这里面是苏洛跟二哥吗?” “是!”林菀短促的回答。 只这一个字,云柔公主便确信,这真的是自家母后和嫂嫂一起做的局。 真是痛快! 是个一箭双雕的好局。 云柔公主兴奋的两眼放光,大踏步往前,追上了人群领头的皇后。 她要亲眼看看,第一个看看,苏洛发现自己被人捉奸时,那种伤心、郁卒、愤怒的神情。 皇后对身后的大宫女招招手:“再去找找江世子,他夫人如今有危险,他理应出现,不用在乎这么多俗礼!” 她刚才离席之前就已经差人去找了,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未找到。 这么精彩的捉奸,当然是要江殊在场,才能发挥更大的效果。 皇后吩咐完后,又冲侍卫们说道:“四处去找一找,务必要保证江少夫人的安全。” 其实因为根本不需要找,因为整个铜雀宫的房间都是暗着的,唯有一间房里,亮着灯火。 不过此刻,许是被人群到来的声音惊吓到,那盏灯火猛地就灭了。 云柔公主眼尖,指着那个房间道:“他们就在那里!” 皇后瞧了她一眼,怪她多嘴多舌,不过眼下抓人是正经,她也没空去训斥自己的乖乖女儿。 所有跟来的人,八卦之心已经熊熊燃烧了。 这铜雀宫几乎就是冷宫,一路进来,他们都没有听到呼救声,反而那盏亮灯的房间,灯火还熄灭了。 这说明什么? 苏洛压根不是被劫持,她是心甘情愿跟人鬼鬼祟祟的进了这个宫内,这是在背着众人,借着这机会偷欢呢! 这胆子,可真够肥的! 议论之声四起。 白芷此时柔柔弱弱的出声:“你们别胡说,苏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性子活泼了些,绝不是那样的人!她这一个月来都在太后宫中帮太后调理身体,她为人正直,心地又善良……” 她不说还好。 一说众人表情更是恍然。 一个月没出宫了,那就是许久没见着荤腥的猫啊,难怪按捺不住! 这一定不是第一次,因此才这么肆无忌惮,迫不及待。 朱娇听得白芷这么说,都快气死了,偏偏她嘴巴笨,此刻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狠狠的瞪着白芷,暗地里伸出脚去勾白芷。 弄得白芷差点跌一跤。 侍卫们还在等着皇后的命令,才能推门而入。 皇后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冲着刚才亮灯的房间,扬高声音问道:“江少夫人,可在里面?” 众人屏息等了好一会,里头才传来苏洛弱弱的声音:“臣妇在!” 云柔公主已经等不及了,这你来我往的,一会她二哥衣服都穿好了,她急急开口:“母后,儿臣瞧着这江少夫人恐怕是被贼人劫持了,还是速速命侍卫撞开房门进去救人吧!” 这苏洛已经是瓮中之鳖,只要房门被撞开,那她这辈子就再也别想抬起头来做人。 “不,不!别进来!”苏洛惊恐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实在是有些不便,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臣妇现在很好,房间里也没什么贼人,烦请你们先行离开!” 喲…… 这要是好好的,房间里又没别人,干嘛不让人进去啊? 苏洛这话,端的是引人遐思。 皇后娘娘面色沉沉:“本宫瞧这少夫人,恐怕是被贼子劫持了才会如此说,里面的贼人挺好了,你今日是插翅难飞,乖乖认罪,可饶你不死!” 说着,她面色一肃,冲绕屋子一圈的侍卫们道:“撞开房门,救下江少夫人。” 129 夫君,该醒了 侍卫们得令,很快就撞开了房门。 皇后领着众人,乌压压的站了一屋子。 这是铜雀宫主宫的寝房,分内外两间,中间有一扇大大的雕花屏风相阻隔。 昔日乔贵妃受宠,便是宿于此处。 宫内虽然久未有人居住,可时常有人打扫,被褥也定期有人更换,以备不时之需,因此除了清冷些,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幽会场所。 侍卫们早就点亮了灯。 苏洛便落入众人的眼中。 她穿着一件极不合体的,明显大了很多的衣服,头发湿漉漉的,一脸羞愧的站在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白芷惊呼一声,赶紧上去想要扶着苏洛:“苏姐姐,你还好吧?” 苏洛厌恶的避开她。 白芷却毫不在意,局促的站在她不远处,一脸关切:“苏姐姐,你怎么似乎穿着男装,我记得你今日本是穿一条绿萝裙的呀!” 其实不消她提醒,所有人也都看出,苏洛这衣服不合身。 云柔公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脸的嫌恶:“还不跪下,江世子对少夫人你这般好,你竟不懂得感恩,居然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与人私通!真是不识好歹,狼心狗肺!” 苏洛拧眉:“臣妇并未与人私通!” “跪下!”皇后加重语调:“你今日宴席之上,穿的衣衫大家可都看到,如今莫名其妙穿着一身男装,出现在这冷宫之中,头发还是湿的,苏洛,你做下这样的丑事,还丝毫不知悔改,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 苏洛双膝跪地:“禀皇后娘娘,臣妇真的没有跟人私通!” 云柔公主问:“那你身上这衣服是谁的?” “是,是夫君的!”苏洛边说,边红了脸:“臣妇在御花园里落了水,因此就近找了个地方,换上了夫君的衣衫。” 云柔公主笑了,不仅是她,房内的很多人都在窃笑。 “苏洛,你当我们是傻子是不是?” 此时,侍卫们已经去内室查看过,回来报告:“皇后娘娘,床上有人!” 这话一出,议论声更大了。 虽然大家早有预料,但这样捉奸在床的戏码真正上演,还是让人兴奋的血脉喷张。 皇后带了众人移步内室,众人也跟了进去,只见雕花的红木拔步床上,薄被之下,的确有一个人的影子。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人竟然一动不动,浑然不知。 要不就是刚才实在是太过疲惫,要不就是在装傻充愣,祈求蒙混过关。 此时人赃俱获,皇后也不再着急,反而为了让事态更加严重,开始慢慢审苏洛:“床上的人是谁?” “是,是夫君!”苏洛犹豫着回答。 云柔公主又是冷笑一声:“苏洛,你最好说实话,母后宽容,还可以跟江世子求情,也许不至于闹到沉糖那么严重!” 民间女子偷情,是要被陈塘的。 但世家大族出了这样的事,一般都会极力掩盖,绝不会选择沉塘这样会闹的人尽皆知的处罚方式,最常做的,要不就是一纸休书,送回娘家,要不就是送到哪个庵堂中,青灯古佛伴一生。 云柔公主这番话,就是存了要索苏洛命的意思。 “真是夫君!”苏洛急急道,抖着身子,红了眼眶,看上去无限的娇弱可怜。 可惜,在场的都是女人,对于这幅情态实在是欣赏不来,唯有朱娇,皱着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就掀开被子看看!”云柔公主对侍卫们示意。 苏洛闻言一惊,冲进内室一把扑上去压在被子上:“万万不可!” 云柔公主扬眉:“既然是江世子,有何不可?” 苏洛紧紧压着被角,丝毫不退让:“夫君他将衣服给我穿,此时怎方便见人?公主为何苦苦相逼?公主觉得这被子底下的不是夫君,那会是谁?” 她这番话说的又快又急,几乎没有给云柔公主思考的时间。 云柔公主脱口而出:“是我的二哥,福王卫焱!” “胡闹!”她话音一落,便有一道威严的男声响起:“云柔,你在胡说什么?” 越皇带着高贵妃出现了。 众人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这也是皇后早就想好的,这么劲爆的场面,当然要越皇亲眼见到,才会印象深刻,才会气的发抖,才会颜面尽失。 因此她之前一直纵容着云柔跟苏洛扯来扯去,就是在等越皇的到来。 越皇摆摆手叫大家起,问皇后:“这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便将事情从头到尾禀告了一遍。 高贵妃脸色难看,双眸含泪,泫然若泣:“公主,阿焱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公主为何一口咬定是焱儿?” 云柔公主眸子转动,此刻反正势在必得,她也不怕,回道:“高母妃,刚才福王从前宫里的嬷嬷就守在门口望风,不是他还会有谁?” “就凭一个奴婢,公主就敢污王爷的清白吗?”高贵妃气的发抖,拽着越皇的手摇:“陛下,您可要为焱儿做主啊!” 皇后跟高贵妃素来不对付,此刻觉得胜利在望,也懒得再掩饰,冷冷的道:“高贵妃,你哭也没用,福王做下这等龌龊事,是我皇家之耻,你不请罪,还求陛下做主,也太没有分寸了!” 高贵妃抹了抹眼泪:“皇后娘娘,你们都还没打开被子看呢,就凭一个奴婢之言,就如此认定,是否太过武断,还是皇后娘娘早就知道,焱儿一定会躺在这床上?” 高贵妃后宫生存多年,很是知道语言的技巧。 皇后和公主今日的表现,的确是太冒进。 怎么就能如此笃定呢? 除非,这是她们做下的局,她们知道,这床上的人,一定是福王。 越皇哪有能不明白的,此时面色沉沉,难看到了极点。 他心内不信福王会做出这等事,但一切证据的确指向他。 他不愿意这样的丑闻闹大,偏偏皇后就是要闹的人尽皆知,她的私心在哪里,他如何不知。 想到这,他不悦的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如今也顾不上那许多,胜利的曙光已经照耀在她身上,她仿佛看到了高贵妃伏地求饶,痛不欲生,从此掉入烂泥里的模样。 她微微抬着下巴,冷哼一声:“是不是福王,被子一掀开就知道了,苏洛,如今陛下都已经来了,你还要挡着吗?” 苏洛深深叹口气,眼底滑过狡黠:“臣妇自己来吧,这锦被下真是夫君,为何你们就是不信!” 说着,她伸手推了推:“夫君,快醒醒,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 130 臭不要脸狐媚子 “咳咳咳……”一阵熟悉的咳嗽声后,是一个慵懒的调子:“吵什么?” 他显然是从深梦中醒来,还有点搞不清状况,语调有气无力,绵绵软软的,声音悦耳,听得人骨头发软。 房内的女人们都放缓了呼吸。 江殊美人儿睁开了眼睛,那双如烟似水的眸子在场内扫了一圈,好看的眉微微蹙起:“陛下,皇后?” 说着,他便要起来行礼,结果刚一坐起,被子滑落,露出他白的发光,却未着寸缕的上身。 如冬日里红梅上的初雪,美得夺人呼吸。 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江殊不愧是越国的第一美人,还好他是个男子,若是女人,其他人就没有活路。 定会相形见绌。 “咳咳……”越皇轻咳两声,脸色沉了沉:“不必多礼,怎么衣服也不穿,成何体统?” 苏洛羞红了脸,跪下:“回禀陛下,夫君是将衣服给了臣妇!臣妇在御花园里落了水,衣服湿了,不能再穿,夫君让臣妇在此处稍作歇息,等杏枝给臣妇送衣服过来。想不到皇后娘娘担心臣妇出事,带着一大波人过来,臣妇只能将夫君的衣服穿上!” 说着,她头埋得更低,眼眶里也有了泪意。 今日她若是脱了衣服躲在被子里,当着这么多侍卫的面被掀开被,那以后的脸也就不必要了! 云柔公主瞪大眼睛,小声嘟囔道:“不可能啊!” 她的声音不高,可江殊偏偏就听到了,他挑了挑眉:“公主在说什么不可能?” “本宫……”她刚要冲口而出,皇后突然狠狠的拉了她一把。 云柔公主这才惊觉自己差点上当,赶紧不甘心的把话咽下去。 不过此刻最震惊的不是云柔公主,而是林菀和皇后。 今日这局,她们布的巧妙,整个铜雀宫外,都是她们的人隐在暗处,从卫焱进去开始,便一直有人盯着的,到底是卫焱是怎么消失的呢? 江殊又是何时进来的? 莫不是他早就进了铜雀宫? 不对,卫焱离席时,江殊尚在宴席之上! 林菀是如何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虽然云柔公主及时止住了未出口的话,但是高贵妃是何等精明的人,此刻双眸泪光点点,委屈至极:“陛下,您难道还瞧不明白吗?这是做了局,要给焱儿钻呢!今日若不是陛下火眼金睛,这事情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陛下……” 其实这事压根没用到越皇的火眼金睛,但高贵妃素来会拍这种无声无息的马屁,说来就来! 皇后后牙槽咬紧,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林菀一眼,又忍不住瞪了一眼高贵妃。 狐媚子! 都能当祖母的人,还整天嘤嘤嘤。 以为自己十五岁小姑娘吗,臭不要脸! 高贵妃缩了缩脖子,躲在越皇身后:“陛下,皇后娘娘瞪臣妾,臣妾怕!” 越皇其实心里知道,高贵妃才不怕呢,她也就是嘴上会哭。但从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越皇拍了拍高贵妃的背:“朕在呢,谁都动不了你!” 皇后气的想仰倒,却不得不扯出贤良淑德的脸:“贵妃妹妹误会了,本宫只是听人禀告,说有人鬼鬼祟祟的进了铜雀宫,这才会赶过来!又听了那嬷嬷的话,两相结合,才会有这样的误解,说起来,福王殿下到现在也没出现啊!” 言下之意,谁知道福王是不是躲在铜雀宫的哪个角落里? “皇后娘娘是在念叨儿臣吗?”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皇后话音刚落,卫焱清亮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儿臣刚才正在御花园里跟朱飚他们几个赏月喝酒,听得皇后娘娘似乎在找儿臣,这便匆匆赶过来了!” 他原来一直在御花园,这可是有人证的,而且还不止一个。 那么可以想见,他是绝不可能出现在铜雀宫中。 皇后娘娘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很确定,卫焱一定进来过,但是这话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来,就等于在告诉越皇,这就是自己在做局坑人。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该如何辩驳。 高贵妃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步步紧逼:“就凭一个奴婢之言,皇后娘娘就认定是焱儿在,皇后娘娘您是否也太不察了呢,这关系到福王的名声,总是要谨慎些的,怎么能听一个奴婢胡言乱语就下了定论!”高贵妃柔柔的说:“而且江少夫人多次说了,床上就是江世子,皇后只消请个嬷嬷进去看看便是,这样也可保全双方颜面,居然将这一干的姑娘家全带来,成何体统呢!” 这话的确是说到了点子上。 就算不能确定是皇后做的局,至少皇后也要担一个失察之名。 皇后深吸一口气,扶着身边嬷嬷的手,缓缓跪了下来:“陛下,这事情是臣妾处置不当,以为江少夫人受了威胁,才会如此急切,请陛下责罚!” 高贵妃挽着越皇的手,冷冷的看了一眼皇后,仿佛那人跪的不是九五至尊,而是自己。 待到皇后膝盖全部落地,她才跟着众人一起下了跪。 宫中皇上最大,其次是太后,皇后。 皇后既然跪下来,其他人断没有站着的道理。 越皇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其实明白这其中的猫腻。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江殊,挥挥手让臣女臣妇们先退下,独独留下苏洛跟与江殊。 皇后没有得到越皇的许可,此刻只能跪着,然后她听得头顶传来越皇威严的声音气:“你不需要向朕要惩罚,你给江世子和江夫人道个歉吧!” 皇后猛地抬头,睁大眼睛,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让她一个皇后,去向一个臣子还有臣妇道歉? 这简直比打脸还狠! “陛下……”皇后长跪不起,声调僵硬。 云柔公主马上开口:“父皇,母后可是国母,怎可如此……” 越皇重重一拍桌子,眼角眉梢都是怒意:“就因为是国母,所以朕遣散了众人,给她留了颜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母后作为后宫之主,不能明察秋毫,明明江少夫人多次重申床上是江世子,她依然坚持我行我素,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心思,你们当真以为朕是愚昧可欺?” 云柔公主鲜少被越皇如此重责,此时一个字也不敢说。 皇后死死咬着嘴唇,下唇渗出了鲜血,她扶着嬷嬷的手缓缓站起来,朝着江殊和苏洛弯了腰:“江世子,江少夫人,今日本宫冤枉了你们,本宫向你们道歉!” 131 你不能这样对我 虽然只是微微欠身,但对于一国之后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屈辱。 皇后知道,陛下重视江殊,重视齐国公府,可万万没想到,会重视到这样的地步。 苏洛…… 皇后垂下的眸子里怒火滔天。 羞辱之仇,总有一天,本宫会加倍奉还。 对于越皇的此举,苏洛有些意外。 但她很快就想到,越皇在意江殊,这是一方面,恐怕更多的,是想要皇后低头。 之前林家在雁城圈地案,因为林家和国舅的态度,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越皇心里是憋着一口气呢,现在这情况,完全是借题发挥。 越皇本以为,苏洛受这样的大礼会十分惶恐,不料她只是微微一愕后,便脸色淡然的说:“皇后娘娘的歉意,臣妇已经收到了!” 江殊的态度更是散漫,只是嗯了一声。他与苏洛的心态又是不同,反正林家与他已经势不两立,陛下今日此举,更是加剧了这种矛盾,他再怎么费心修补,也是无用,因此表面的功夫他都懒得做了。 皇后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找人撕了这一对狗男女。 但越皇在场,她不敢造次,只能直起身,退后两步。 越皇见好就收,摆摆手:“皇后,你今日也累了,便先回宫吧!” 皇后挺直了腰杆,嘴角扯出得体的笑容:“宫宴还在继续,臣妾得回去看顾一二,便先退下了!” 说着,她端庄的行了个礼,一步一步,姿态优雅的迈出了房间。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体面的皇后。 绝不能让高贵妃一流的贱蹄子看笑话。 越皇瞧了她远去的背影一眼,沉吟了好半晌,还是高贵妃拽着她的手撒娇,才将他的视线拉回来。 苏洛悄悄的打量了一眼高贵妃。 这个前世在冷宫里疯掉的女人,此刻还维持着极其灿烂的容貌,她宛若一朵开得正好的芙蓉花,身段妖娆,颜色浓稠欲滴。自有一股年轻姑娘没有的成熟韵致,但双眸之中又有几分少女的天真和依赖。 她陪伴越皇二十多年,自生下福王后便盛宠不衰,除了娘家给力,也还是有她自己的原因。 她懂得拿捏男人,也知道男人的弱点和七寸在哪里。 越皇又安抚了两人几句,带着高贵妃离开。 倒是福王还站在门口,不曾离去。 月华浓浓,笼在他身上,却不能增加他的光明,反而让他一身紫衣更显黯淡,背光而立的脸,也全是沉郁之色。 杏枝来了! 她托着苏洛的衣服,一步步从铜雀宫的门口往里走。 每一步,都重若万钧。 铜雀宫久无人居住,地上有几片枯叶。她一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夜里仿佛惊雷,炸得她身体发抖。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 尽管她速度极慢,但福王一直在那里等她,她还是走到了他面前,弯腰,行了个标准的奴婢礼:“奴婢给福王殿下请安!” 过去的几年,她也曾无数次偶遇福王,并且行礼。 如果是在人前,福王会很快让她起身,如果是在人后,福王会赶紧伸手,亲自扶起她。 可这一次没有,回应她的只是略微紊乱的呼吸声和呜呜的风声。 她弯腰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身形忍不住摇晃,才听得卫焱哀恸的声音:“为什么?” “奴婢听不懂!” 卫焱突然伸手紧紧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往前一拉,逼迫她抬起眸与自己对视,男人的眸子里燃烧着愤怒的火:“你可知今日,本王若是没有逃出生天,此刻便已经彻底毁了?即便从前的情意,你如今已经丝毫不顾,也不能这样联合外人来对付本王!还是用这样不堪的手段!” 他只觉得心被插入一把匕首,被人横七竖八的搅来搅去。 他可以接受被皇后陷害,却无法忍受这个递刀子的人,是自己爱慕良久,放在心上的白月光。 他手下力气很大,杏枝的下巴被捏的通红,她的长睫微微颤动,眼眶里蓄满泪水,她却强忍着不让它们滴下来,她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用力:“那如今,殿下可以彻底死心了!” 说完,她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那些在眼眶里的泪,便沿着她清秀的面庞向下滑落。 “死心?”卫焱的笑声在暗夜阴森如厉鬼:“不!本王可以彻底撕掉尊重的面纱,本王一直想方设法要将你娶为正妻,最不济也是个侧妃!可你如此不识抬举,既然是这样,那明日本王便向太后讨了你,回去给本王暖床,你们欧阳家家训是誓不为妾,本王偏偏要让你连妾也不如!本王要日日睡你,一点名分也不给你!你好好等着吧,能成为本王的女人,你应该感恩戴德!” 杏枝猛地睁眼,眼眶瞪大:“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卫焱在她下巴的手用力,捏的骨头都嘎嘎作响:“贱婢,下回记得要用敬语!” 说完,他重重一甩,杏枝如同一个破败娃娃,被他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可是卫焱的心中没有半分的怜惜,只有痛! 无边无际的痛! 他冷冷的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抬脚,头也不会的离开了铜雀宫。 杏枝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浑身都冻的像冰,直到苏洛出来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她才惊醒过来。 她抬头仰望苏洛,发现她素来带笑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面罩寒霜。 杏枝低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说这个没有意义,成王败寇,你输了,从此后接受你自己的命运吧!”苏洛将衣衫上的灰尘抖了抖:“就算你不再对福王抱希望,也不该拿他的情意,当成达到自己目的的筹码,杏枝,我不会跟太后揭发你,我甚至会保着你,因为你该受的折磨,要由福王来给!” 杏枝瘫在地上。 她并不知,今天这个局,是要针对福王的。 太子妃跟她说的并不是福王…… 不,她其实内心深处,是有预感的,她或许渴望着那一天,渴望着福王被从高高的神坛上拽下来,跟自己一样跌入泥泞里,只有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她才觉得自己不需要仰望。 她有心魔。 她被这魔鬼啃噬的日夜睡不着。 因此皇后伸出橄榄枝时,以洗刷定国公的冤屈来换取她的支持时,她才会在思量再三之后决定接受。 苏洛避到内室去换衣服,换好后出来,见江殊还抱着薄被坐在床上,那被子是海棠花色,裹在他身上,只露出一张脸,让他看上去宛若一朵海棠花苞。 苏洛抿了抿唇:“今天的事情,委屈你了,谢谢你!” 132 解局始末 苏洛一边道歉,一边回想着之前的事,后背还是有些发凉。 当时她正在泡澡,此处是废弃的宫殿,素日里都没人,她信任杏枝。 因为杏枝将自己的秘密交付给她,而她又目睹了她跟福王之间的纠缠。 苏洛便觉得,杏枝是可以信任的。 果然她还是太单纯。 所以她回头看到福王时,她才觉得大事不妙,他们被人设计了。 设局的人也不难猜,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将福王和自己搅和在一起,受益最大的人是谁,谁就应该是设局的。 而且这后宫之中,想要将这一切做的巧妙,也只有皇后才有这样的本事。 若不是卫焱理智犹存,在推门的最后一秒停下势头,试探的叫了一声静儿,若不是她因为前世有过被栽赃的时候,后怕的在簪子里放了两小颗南疆特质的解毒丸。 若不是卫焱跟江殊的关系的确过硬,一切都可能会不一样。 苏洛隔着门一遍又一遍正色训斥:“福王殿下,臣妇是江世子夫人苏洛,您可要看清了,万不可再往前一步!” 她大声的重复:“臣妇是苏洛臣妇是苏洛臣妇是苏洛,……” 她的语调急切又铿锵,绝不是杏枝那般的柔婉,卫焱紧紧皱眉。 苏洛神情紧张,高声道:“福王,江殊可是你兄弟!臣妇现在扔一根簪子出去,里面有解药,您吃一颗,就会正常了。” 他们感情极好,后来卫璟登上帝位,福王客死异乡,其他人都避之不及,葬礼都是江殊一手操持的。 江殊为了卫焱能做到如此,说明卫焱曾回馈给他同样的情意。 这样好的感情,苏洛不信卫焱会做出枉顾兄弟的事情。 卫焱猛地惊醒,转过身去,狠狠朝着自己舌尖上一咬,疼痛和血腥让他的脑子清明了不少,他的嗓音还有哑:“抱歉,少夫人,本王这便走远些!” 等他彻底走远,苏洛赶紧起身,找了点东西严严实实裹住自己,出来后见到卫焱站在廊下,双手紧紧捏成拳,浑身都在颤抖。 苏洛拢了拢衣服,确保想了想,开口:“是杏枝将臣妇领来这里,洗澡水也是她着人备下的!” 她想,至少他有知情的权利。 卫焱的身体抖了抖,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紧绷的双肩也耷拉了两分:“其实本王也猜到了,被最心爱的人算计,本王真是悲哀!” 苏洛没有安慰。 此时最重要的,不是沉浸在这些情绪里,而是要脱离眼前的困境:“咱们必须想点法子,捉奸的人很快就到了!” 卫焱的脸色还涌着不正常的红,但也许是因为被心上人背叛算计,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清明,里面坦荡与痛苦交织:“放心,我跃墙出去,他们抓不到我,自然也没有法子对付你!绝不会牵连到少夫人您的。” 卫焱的武功还不错,虽然比不上江殊,但翻个墙不成问题。 想要从铜雀宫消失,轻而易举。 说完这一句,他就踏步往前。 手腕却被抓住:“不行!” 苏洛的手又滑又软,像是一尾游鱼。 卫焱猛地甩开苏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睛看都不敢看苏洛,问道:“为何不可?” “她们既然做下这样的局,一定会着人守在四周,殿下翻墙而出,一定会被人发现,到时候才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卫焱一听也有道理,那些人恐怕就等着他往外跳呢,不由凝了眉:“那如何是好?” “殿下随我来,快些!”苏洛一边说着,一边往铜雀宫主殿的方向走,还推开了房门。 卫焱顿时大惊,下意识退后一步:“躲在这几年也不合适吧?” 苏洛已经不耐烦:“这有个密道,你赶紧的!” 她在这个宫里独自住了好几年,熟悉它每一寸每一分,其实也不能算个密道,就是与隔壁蘅芜宫相连的那面墙,不知为何有几块墙石是松动的。 前世蘅芜宫住着一个得宠的贵人。日日她都能听到笙歌四起,夜夜都无比揪心,可如今蘅芜宫暂时还无人居住,如果从这里钻出去,就能逃避皇后安排的那些爪牙。 卫焱看着苏洛从墙上扒拉下来的几块砖,神情复杂:“你要本王钻这个洞出去?这么个小洞?你是如何知道这墙上有这么个洞的?” “够大,殿下绝对可以过得去!不信您过来看看!”苏洛笑了笑:“臣妇恰好之前听到了洒扫的老宫女在嚼舌头呢!” 卫焱凑到那个洞前,苏洛突然伸手在他屁股上上推了一把:“殿下,得罪了!还请您快去将臣妇夫君请来,他们设了局,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卫焱一屁股落了地,苏洛将头从那个洞里伸出来:“殿下,您可要快些,臣妇的安危就系在殿下身上了!” 卫焱…… 他感觉自己现在是彻底醒了,脑子比平时都要清楚点。 事关重大,他虽然恼怒苏洛刚才的作为,但还是赶紧去将江殊找来。 他本来是想等着江殊钻狗洞进去,他好心理平衡点,想不到他一巴掌下去,将墙上的洞打大了不少,然后施施然的走过去,还不忘回头对卫焱说:“殿下,您得赶紧找人来将这洞堵上,别让人知道您刚才从里面爬出来!” 卫焱…… 他有点想仗势欺人,找一找这对夫妻的麻烦怎么办啊! 苏洛暗暗想,幸亏他们选择在铜雀宫里动手,如果选在其他的地方,自己就不见得能够应付过去。 若她真的跟福王有牵扯,作为一个有夫之妇,她此生的名声怕是彻底的毁掉,再也抬不起头。 虽然名声这东西是狗屁,但是有时候你i想到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真的得有这个傍身,你若成了一团烂泥,成功的难度就要增大很多。 到那个时候就算江殊看在合作伙伴的份上,想保住自己恐怕也是困难,说不定还要连累怀远侯府。 苏洛正想得入神呢,江殊将身上被子掀开,嘴角挂着一丝颠倒众生的笑,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133 你想到哪里去了? 苏洛退后两步,一脸警惕:“要干嘛?” 江殊歪了歪脖子,嘴角的笑容有些邪气:“你觉得呢?” 苏洛脑中轰的一声,赶在他说出其他不该说的话之前,坚决的打断:“夫君,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夫君,我很感激你刚才的帮助,但我们一早就说好,只是合作关系。我觉得咱们之间还是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 “呵呵呵……”江殊笑了,他伸出手指着苏洛,笑的身体簌簌的抖。 他的皮肤光滑的如镜面,反射着室内的烛火,配上那飞扬的眉眼,耀的苏洛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从未这样开怀的笑过,苏洛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过了好一会,男人才收了笑容,不过那一双凤眸里,却倒映着漫天星光,教人看一眼就要沉溺下去。 他不急不慢的开口:“我只是看你头发都湿透,要给你擦一擦头发,你想到哪里去了?” 苏洛也不知他如何动的,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他的脸就已经尽在咫尺。 他微凉的呼吸,撒在她的头顶。 他长长的睫毛被光线拉得更长,阴影都漏到她的眉眼之上。 他人动了,被子却还留在远处,苏洛一垂眼,就看到他苍白瘦弱,但看上去却依旧结实的胸膛。 男人周身的气息无孔不入的萦绕着她,她莫名觉得呼吸急促,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根本难以吸进鼻腔之中。 苏洛有些无措,视线垂得更低,咬着牙背过身:“我不理你了!” “咳咳咳……”男人咳嗽了,刚才还精神抖擞的声音,马上就变得虚弱:“我提不起力气,你扶我到床上去吧!” 苏洛才不会上当,冷哼一声:“我才不信你呢!” 说着,她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 “咳咳咳……”身后的咳嗽声更大,而且呼吸也明显急促起来。 苏洛犹豫不决,她想起江殊一个月之前,重伤之际还来救自己,后来更是在陛下面前极力的保全自己,又给自己送伤药。 才一个月呢。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那么严重的伤,这一个月来还折腾了好几次,他的身体本来就弱,这样一折腾,估计…… 苏洛心乱如麻。 觉得自己要真的这样就走了,好像有些没良心。 苏洛挪着碎步过去,距离她还有好几步远呢,男人长臂一神,整个人就朝她靠了过来。 她也不是第一次给江殊当拐杖! 可今日他与平时不同,男人的重量全部倚在她身上,他微凉的温度也通过脖颈,瞬间就传递到苏洛的身上。 她是火体,热的很。 他却如冰,一片冰寒。 该死的! 大热天的突然抱着一块冰,这感觉就像骤然被泼下来一瓢冷水,可真是不太美妙。 他搭在苏洛肩上的手抬起,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一把:“乖!听话。” 苏洛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就像是有很多条在爬一样,她决定不跟这男人说话。 男人的腰身很瘦却很有力,滑的像是一尾捉不住的游鱼,但一旦你真的攀援其上,你又莫名生出几分安全感,仿佛只要搂着他,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雷雨风暴,你都可以无惧无畏的去面对! 很奇怪的感觉。 苏洛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前世,她也无数次的搂过卫璟,但每一次她都患得患失,虽然也有很幸福的时候,但总体而言,每一次她都在担心失去。 幸福的背后,总是隐藏着恐慌。 可是现在,她就不会有那样的恐慌。 荒谬的是,明明他们只是合作伙伴而已,她却觉得,她可以倚靠眼前这个男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替自己处理好,他都会成为自己的后盾! 一定是错觉吧! 肯定是的! 好在路很短,男人很快放开她,苏洛正要说话,“嘘……”江殊的手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苏洛气咻咻的别开头。 江殊侧耳听了听声音,收了之前的戏谑,淡淡开口:“好了,我不逗你了,刚才是有人在外面听墙角,我猜不是陛下的人,就是太后的人!” “啊?”苏洛有点狐疑:“我怎么不知道?” 江殊轻嗤一声:“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发现什么?” 好吧! 苏洛这些日子算是明白,其实宫中对两人的关系关注颇多,太后便在闲谈之中,好几次问起过子嗣的事情,并且还不着痕迹的打探过,江殊在那方面,是否与别的男人一般无二。 不过这些都被苏洛应付过去。 哎! 当皇帝和太后是不是也挺无聊的,怎么没事就关心起臣子的房事? 苏洛想不通,可不管怎么样,她心里很清楚,不能让旁人,尤其是宫内的人知道,她跟江殊其实是并没有夫妻之实。 苏洛觉得自己刚才似乎将江殊想的太龌龊了,有些呐呐:“那,那我往后将武功练好些!” “那也不必!”江殊已经自己捞起衣服穿上,淡淡的说:“只要你在我身边,功夫好些弱些,都不打紧,我说过会护你便一定会护你!” 苏洛心内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最初时,的确对他有恩,但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纠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对谁的恩多一些,如果非常一笔笔仔细计算,苏洛想,应该是自己受的恩惠比较多吧! 男人的衣服穿好,正在系带子。 许是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他说完这番话后,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苏洛主动走上前去,站在男人的对面:“我来帮你吧!” 说着,她便接过男人手中的带子,开始打结。 然而她并不擅长这些,花了好一会的功夫,才给江殊打了两个蝴蝶结,还是歪的。 男人皱眉:“难看!” 苏洛撇了撇嘴,伸手就去扯:“难看那你自己来吧,这事我干得少!” 男人一动不动,懒洋洋的:“算了,穿在里面也没有人看得见!” 苏洛一听他这带着嫌弃的口吻便有点不高兴,她是穿过皇后凤服的人,还搞不定小小的一个蝴蝶结吗? 开玩笑! 必须搞定! 她将袖子往上撸了撸,然后屏气凝神,拆开刚才打的结,开始重新打,务必要打出一个完美的蝴蝶结来! 她神情认真,长长的睫毛是鸦羽一般墨黑的颜色,在眼睛下投下一片阴影。暖黄色的灯下,她的皮肤宛若细瓷,泛着浅浅的荧光。 134 你为什么要捣乱 都说认真的人最好看,果然是如此。 江殊埋头看了好一会,苏洛因为投入的很深,压根就没有在意头上那道灼热的视线。 这一次在她慎重又慎重下,果然手艺好多了。 她的嘴角噙着满意的微笑,梳理了一下这个蝴蝶结的羽翼,很快就要大功告成了。 就在这时,江殊拽了拽她的手。 苏洛的手一抖,那个完美无瑕的蝴蝶结,直接变成了一个死结。 苏洛怒了,联名带姓的叫:“江殊,我马上就好了,你为什么要捣乱!” 她抬起头,应视男人的视线。 男人眉眼含着促销的笑,那双凤眸微微弯着,宛若摇碎了漫天的星光揉进去,灿烂异常。 苏洛的呼吸凝滞了下,心跳似乎也变得有些不规律。 然后她听见男人好整以暇的说:“我又不是女人,打什么蝴蝶结!我是看你玩的很高兴,所以才一直没阻止你!” 吧唧! 苏洛的心里的小鹿死了! 这男人真是恶劣。 他早说不要蝴蝶结,她何至于费这么多劲呢! 苏洛将衣服一扔:“你自己穿去吧!” 为了防止男人再使什么手段自己中招,她扔下衣服后,一阵风一般的跑出了房内。 屋外,杏枝远远的站着。 她是太后拨来服侍苏洛的,苏洛在哪,她就要在哪。 她正在仰头看天上那一个月圆盘子,听到响动,回身过来。她的双眼红红的,嘴唇上还有一排深深的牙印,显然是哭过了,不过此时却已经调整好了表情,朝着苏洛恭谨的行行礼。 苏洛其实对她也谈不上厌恶。 她对杏枝没有什么感情,因此被背叛也不会觉得有多痛,何况,她将来自有无尽的痛苦等着她,根本用不上自己费心费力。 苏洛走了过去,问道:“刚刚是有人来过吗?” 杏枝犹豫了下,还是回到:“回少夫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朱嬷嬷来过,在门外听了一会响动,便走了!” 果然是有人听墙角! 苏洛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之前误会了江殊,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一想到他刚才那般戏弄自己,她又觉得窝火,那点子歉意也消失无踪。 这男人,内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别人不知道的面没有挖掘出来。 总觉得他现在展示在人前的,只是冰山的一角而已。 她正想得入神,江殊已经穿戴好从内走出来,还是素日里那副病怏怏的模样:“走吧!” “去哪儿?”苏洛楞了楞:“我还是要回太后宫中的,宴席我不去了,夫君要是想去你就自己去吧!” 殿内又闷,那些个女人的脂粉气熏得人头晕,苏洛刚才跟皇后这样对上,现在就不去招人烦,做人得自觉一点不是。 “回家!”江殊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 “可是我还要照顾太后呢!”苏洛挣了挣,没挣脱,被他一路拖着出了铜雀宫:“就算要回去,至少我也要跟太后娘娘拜别,这样太失礼,你放开我……” 她正甩着江殊的手,见到夏嬷嬷提着一盏宫灯站在不远处朝着两人笑。 苏洛上前问道:“夏嬷嬷怎么会在此处?” 夏嬷嬷笑的温和又慈爱,行了个礼后回道:“是太后娘娘要奴婢来给少夫人带句话,说这段日子,多亏少夫人看顾身体,如此大好,少夫人也该归家了,正好今夜世子入宫,少夫人便一道回吧!宫内的东西,奴婢会帮着少夫人清点,明日送回府上的!” 苏洛张了张嘴:“臣妇本来还想多在太后身边留几日呢!” 夏嬷嬷偷偷瞧了江殊一眼,笑的眉眼弯弯:“少夫人的心意,奴婢会传达给太后的,如今少夫人与世子正是新婚燕尔,一分别就是一个月,想必世子也想念的紧,少夫人还是回吧,太后娘娘说了,少夫人只要想进宫,随时都行的!” 苏洛说不出话了。 其实在宫内也不好,规矩多,又怕行差踏错的。 不过回了国公府,虎视眈眈的人也不少。 哪里都不好混,相对来说,在太后身边还能狐假虎威呢,大家都顾忌着太后的身体要她照料,给她几分面子。 今日皇后设局,也是因为太后的身体大好,才会动手的。 苏洛沉吟了少顷后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 夏嬷嬷看了一眼江殊,又看了一眼苏洛:“太后让奴婢给世子和少夫人带句话,今日之事,你们受了委屈,太后心里有数,但太后有太后的难处,希望你们能理解!” 苏洛一愣,就连江殊也收了收手指。 不过苏洛转眼一想,便知道,太后这是在其中调停,担心他们会恨上皇后,恨上太子,所以才拉下颜面,让夏嬷嬷转达这样的话。 夜风拂过,江殊的面容更是清冷,他淡淡道:“请夏嬷嬷向太后转达微臣与内子的谢意,时间不早了,我们便先回了!” 高冷! 竟然好像不太买太后的账! 说实话,今天这个局,其实对江殊的伤害比较小。 当然,夫人通奸,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估计要被嘲笑的,可他江殊的性子,又岂是怕别人嘲笑的人。太后这样示弱,他怎么着也应该就坡滚驴啊,啧啧啧,态度可不太好哟! 当心太后不喜欢你! 不过这些话,苏洛都是放在心内,没有说出口。 她表演了一副妻子该有的样子,顺从的被江殊一路牵着出了皇宫。 江阳等在门口,见到苏洛就这样啥也没带就出来,很是意外,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弯腰叫了一声“少夫人”。 苏洛冲他点点头:“你是世子的人,不必客气!” 她说完后,便跟在江殊身后上了马车,男人松开她的手,靠在车厢壁上,窝在毯子里。 苏洛皱了眉:“你不热吗?” 现在可是夏天,苏洛一进到车厢就觉得闷热如火。 “冷!” “可你的手刚是温的!” “那是因为你热!” 是自己把热量传给他的吗? 苏洛往男人身边靠了靠,捉住他的手。 确实很凉! 很凉很滑很舒服,像是一块玉。 苏洛忍不住多摸了两把。 男人抬了抬眼皮:“抱着更舒服!” 苏洛被人看穿心思,只能讪讪的收回手。 江殊却认真的说:“真的,你热我冷,我们互补一下!快点,我今日将衣服脱给你,怕是受了寒,现在手脚都冰凉!” 他说这一连串的话,呼吸声明显变重,有些中气不足。 眼皮也耷拉着,一副哪哪都不好的样子。 苏洛觉得他在装可怜,转过头想要置之不理。 江殊皱着眉,低低的一声一声的咳嗽,有些委屈的:“真狠心!早知我就将你塞被窝里,我好端端的穿着衣服,何必管你,弄得现在自己难受……” “咳咳咳……”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苏洛的牙疼的厉害,气鼓鼓的转过身,瞪大眼睛看他。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江殊只是咳,也不说话! 天! 她这泛滥的同情心和负罪感! 苏洛牙一咬,狠狠的将江殊抱在怀里,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抱抱抱,现在就抱!” 135 郡主又要搞事情 她瞧着瘦,但其实是肉肉软软的身材,抱起来手感极好,软绵绵的,就像是个人形枕头。 江殊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苏洛肩上,露出了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从上次两人在山洞中同生共死后,他便一直想逗弄苏洛,这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马车晃晃悠悠,江殊也像是被剔了骨头,在苏洛的身上荡来荡去,她不得不伸手环住他的腰,固定住,以免他撞到不该撞的地方,又或者是滚落在地面上。 而江殊…… 他好像在这样慢悠悠的节奏中,睡着了! 他呼吸匀停,双眸闭着,眼睫毛长长的,覆盖住了那双素日里好看的,清冷的,有时候又泛着凌厉杀机的眼睛。 他的唇形极好,此刻上面浮着淡淡的胭脂色,若是生在女人身上,定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可惜他是个男人。 疑? 男人其实也可以的。 苏洛盯着看了好一会,直到马车外江阳的声音响起:“世子,少夫人,咱们到了!” 苏洛惊醒,发现江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目光湛湛的看着她,手指在自己的唇上蹭了蹭:“不仅好看,更是好吃,要不要尝尝?” 苏洛瞪了他一眼:“臭流氓!” 说完,便摔帘子下车。 门房看到苏洛跟着江殊回来,很是吃惊,等到两人走远后,他马上就飞奔着去跟平宁郡主报信。 这段日子苏洛不在,平宁郡主过的很是惬意。 没有了个讨人厌的在府内杵着,老夫人素来都不太管事,这国公府的后宅,就是她的天下!不过让她不快的就是,苏洛这死女人,给太后喂下那等奇怪的药,居然还能留得性命,在慈宁宫侍奉,实在是运气太好! 平宁郡主知道今夜宫内有宴会,但请的都是小辈,她们没资格参加。 江殊倒是去了,按理说他都已经婚配,也不需要再去挑什么适龄女子,作甚还要他去?莫非太后不满苏洛南蛮子出身,还是要给江殊塞个妾室或是平妻什么的。 她正想得出身,刘嬷嬷报了门房的话,说是苏洛回来了。 平宁郡主一怔,问道:“独身回的,还是带了东西?” “独自回的!” “什么都没带吗?” “什么都没有!” 平宁郡主的心思转动开了。 青衣看到苏洛,顿时两眼泪汪汪,比见了自己亲娘还要激动,抱着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然后一脸的欣慰:“小姐说在宫内吃得好喝的好,奴婢还不相信,现在奴婢知道了,您都胖了一圈!” 胖了一圈的苏洛…… 这么耿直的丫鬟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可见自己的心地有多善良。 等等。 苏洛狐疑着开口:“你刚自称什么?” 青衣颇有些不好意思,抹了抹脸上的热泪:“奴婢去给小姐收拾收拾!” 说完,她狠狠瞪了江殊身后的江阳一眼,一溜烟的往房间里去了。 这一个月来,她过的真是水深火热。 苏洛老早从宫里递了消息,让她不用担心,可她在这后宅之中熟悉的人并不多,平宁郡主好几次都想找她麻烦,都是江阳帮忙化解的。 她得了江阳的好处,就要听他的摆布。 江阳说,国公府家大业大,做奴婢得有做奴婢的规矩,以后得自称奴婢,不能再疯疯癫癫的,不然迟早惹祸上身。 丢了自己脑袋是小事,到时候连累少夫人就罪大恶极。 青衣一边收拾床褥一边撇嘴。 当然不能连累自家小姐,可是她的脑袋也很重要呢! 必须稳稳的长在自己头上。 她这样想着,伸手摸了摸脖子,光溜溜的,稳当当的,她这才舒心的叹口气。 苏洛对国公府没有多少感情,不过也许是因为住了不少时间,此刻回来,还是觉得莫名的熟悉和放松感。 宫内太后虽然也对她颇多疼爱,但虎视眈眈的人也很多。 那些人的段位和本事都比平宁郡主大,因此她每日里都要更小心些。 她瞧了一眼青衣匆匆离开的身影,皱了皱眉,这丫头怎么逃的跟兔子一样,她还有话没来得及问呢。 她顺着青衣的视线瞧见江阳,转念一想,问他也是一样的:“江阳,这段时间纸坊那边怎么样,没出什么岔子吧?” “回夫人的话,有点小问题,但没什么大麻烦,整体来说一切顺利,沈家把地契如约都送过来,纸坊日夜赶工,上次被烧毁的损失,已经都弥补过来了,现在宣和纸卖的很好,是文人士子们的首选!少夫人很会用人,章家兄弟的确是忠心耿耿!” 江殊身边的很多琐事,都是江阳在打理的。 江飞一般隐在暗处,负责保护世子安全,轻易不会露面。 江阳一开始对苏洛将纸坊交给兄弟两个管着不太赞同。按理说,管事和账房最好是两拨不同的人,互相牵制,这样才不会犯平宁郡主之前的错误,让下面的人合起伙来欺瞒。 不过他说到底是个奴才,人是少夫人亲自请来的,他不好多说,只能暗中观察。 这一个月来,这两兄弟的确是朗月清风一样的人品,为了纸坊也尽心尽力,全部的精力都扑在上面。 而且两个人各有所长,苏洛的安排极为合理,江阳也不由暗暗佩服。 苏洛放了心:“没事就好!” 只要纸坊正常运营,三个月的时间,应该就能让账目好看,在老夫人那边交代的过去。 她也算是完成了一开始对江殊的承诺。 两人说话的功夫,江殊已经迈步去内室,显然是不耐烦听这些。 啧…… 都是他的钱呢,他竟也不关心。 苏洛挥挥手让江阳退下,暗自揣摩着,最好明日自己还是要去一趟,亲自问问,了解一下。 她不需事必躬亲,但要做到心里有数。 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跨过门槛往内室走。 寝房内没有人,只有一侧净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对了! 他最是喜洁,今日在宫内这样纠缠了一通,回来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洗澡。 苏洛却是不想洗。 她落了一次水,又在铜雀宫洗了一个澡,今日看见水就有点发憷。 青衣大概是为她准备热水去了,房内也不见人,苏洛径自坐在铜镜前,开始摘头上的珠翠。 今日宫宴,她稍稍打扮了一番,太后和皇后这些日子赏赐了不少东西,为了表示表示,她便挑了几根插在头上。 刚将一头的簪子发饰拆下来,平宁郡主院子里的人便来了,说是郡主有请。 136 教育她是您的权利 苏洛解发髻的手顿住,皱着眉头,小巧的鼻子上也有了细细的纹路。 她今日可真是担惊受怕的一天,精神高度紧张,又落了水,吹了风,人感觉不是很舒服,实在是不想再去应付平宁郡主。 但于礼节上来说,她回府后的确是要去跟平宁郡主行礼的。 苏洛摆摆手让传话的丫鬟先回去,正想着要怎么应付呢,沐浴后的江殊回来了,他一身素白的寝衣,乌黑如墨的发宛若流云一般倾泻在身后。 许是被净室的水汽蒸腾着,他的唇上一片嫣红色,配上那双雾蒙蒙水汪汪的凤眸,活脱脱就是山精鬼魅。 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好在苏洛见惯了的,很快就稳住自己的心境,扬起一张笑脸,带着两分谄媚:“夫君,母亲叫妾身过去呢,可是妾身好累哦!” 她素来在江殊面前都是我来我去,这还是第一次自称妾身。 要求人办事,就该拿出应有的态度来。 男人本用手指慢慢梳理着略微凌乱的头发,听了她的话后动作一顿,嘴角勾了两分带着邪气的笑:“你不想去啊?” 苏洛大力的点头,眨巴眨巴眼睛:“是啊!” 男人拖着长长的调子哦了一声,在苏洛期待的目光中,慢慢的开口:“你叫一声江殊哥哥,我便替你回了。” 苏洛笑容一僵。 又是江殊哥哥? 这男人这么执着于这个称呼? 苏洛一想到这个称呼,就想到云柔公主和安绫,她们便都称呼江殊为哥哥的,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就觉得很不舒服。 他也要让自己跟那些个女人一样不成。 苏洛撇了撇嘴,她才不叫呢! 她赌气一般转过身去,抓起桌上刚刚褪下的簪子,用力插回自己的头发里,力道没控制好,痛的她呲了一声。 她也没管,又拿起一根再插回去。 平宁郡主找她,她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顶着一头太后赐的簪子,比说什么都管用,想必也不敢太过为难。 刚又要再往自己脑袋上捅,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她望向铜镜之中,江殊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皱着眉,将她手上那根细长的叶脉簪取下来,语气不辨喜怒:“你这是准备把自己脑袋捅个窟窿吗?” 苏洛有点赌气,鼓着腮帮子:“自己捅,总比别捅好!” 男人气笑了,一头乌发微微的抖了抖:“在这国公府,还有人敢捅你脑袋,我怎么觉得你不去捅别人就是好的了!” 苏洛听得他语气似乎有点松动,心内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决定拉下脸再求一次。 命都丢过的人,还在乎这张脸。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抓了男人寝衣的衣角:“夫君,你就帮妾身这一回!” 她的嘴巴微微嘟着,就像是一朵娇软的花,红润润的颜色,开的正是当时。 江殊只瞧了一眼,就挪开视线。 “夫君……”苏洛拽着衣角,晃了晃,调子娇娇软软,尾音拖得长长的。 这样的声调,是跟白芷学的。 她向来会来这一套。 江殊的眉梢跳了跳,转头,伸出微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就这一回,下次若是再让我帮忙,就得叫江殊哥哥……” 苏洛心内不屑,面上却是笑眯眯的点头:“谢谢夫君!” 说着,还将下巴在男人手心里蹭了蹭。 江殊手掌微缩,眸子里闪过一片暗色,很快就松开苏洛的下巴,将手背在身后。 苏洛吐了吐舌头,觉得他肯定是嫌弃自己回来还没洗脸,就拿下巴去蹭他,不过蹭都蹭了,还能咋滴。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美滋滋的哼着不知名的南疆小调,将那根戳进头发里的簪子又取了下来。 这一会的功夫,平宁郡主院子里的人又来请,来的是刘嬷嬷,隔着门窗,她的语气恭敬中又带着威严:“少夫人,郡主着奴婢再来请您移步潇湘院一趟!” 苏洛为难的开口:“夫君的咳疾犯了,离不开人呢,可否请嬷嬷回禀,我明日一早再去回话?” 咳疾犯了,怎么一点咳嗽声都没有。 这苏洛怕是找个借口,不想去郡主那边回话,真是太不像话,哪有一点做媳妇的样子。一会定要郡主好好敲打敲打,这样下去,岂不是要翻天。 刘嬷嬷蹙着眉:“可是郡主是有急事!” “什么急事,比我的身体更要紧?”江殊冷冷的开口。 刘嬷嬷顿时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着磕了三下响头:“自然是世子的身体最重要,奴婢马上就去回禀郡主,世子您好生歇息,千万注意身体!” “滚吧!”仿佛是嫌她的话太多,江殊冷冷的赐给一个字。 刘嬷嬷不敢再耽搁,匆匆忙忙的从听雪楼里退了出去。 她回身看了一眼,整个听雪楼竹林飒飒,各处房子里的灯火点缀在其中,飘飘摇摇的,宛若鬼屋一般。 她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往潇湘院而去。 “你说什么?她不肯过来?”平宁郡主霍然站起,气愤的在屋内走来走去:“这个苏洛,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她根本不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刘嬷嬷想了又想,开口劝道:“想必是世子的确需要照顾!” “哼!”平宁郡主冷笑一声:“他们夫妻沆瀣一气,如今整个国公府,倒是他们说了算。” 安绫得了苏洛回来的消息,匆匆赶来了潇湘院,此刻眉眼转动:“姨母,她独身回来,说不定是在宫内犯了事,此刻不敢来见您呢!” “恩!”平宁郡主也是这么想的,她是在宫里待过的人,苏洛是给太后侍疾的名义被召唤过去的,如今竟然不声不响的大半夜出宫了。 若她治疗太后有功,一定是要有赏赐的,说不定还有有个宫内的嬷嬷跟出来,以示恩宠。 现在这情况…… 安绫按捺不住心里的快意,眸子里闪着兴奋和恶毒:“既然如此,那姨母您就更应该赶紧将她找来问个清楚,若她真的犯下大错,咱们也好尽量补救,国公府也要拿出应该有的态度,犯了错,宫内不惩罚那是仁慈,姨母您作为她的长辈,教育她是您的权利和责任!” 137 无处不在的表公子 平宁郡主抬眸瞟了自家侄女一眼,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可惜她是个远房侄女,出身不高,怎么着也成不了主母,勉强能当个贵妾。 但如今苏洛这个做派,贵妾也暂时见不到希望,她巴望着苏洛能出点什么岔子,如果江殊休了苏洛,或是苏洛出了意外身亡,江殊再娶,那对门第的要求就没有那么高。 即便娶不了她,她也有希望做个贵妾。 不过眼下安绫的话,恰好也戳中了平宁郡主的心坎,因此她暂时忽略了她的小心思,沉了脸色,抬脚就往外走:“好大的架子,她既然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她!” 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胖胖的身影往这边滚过来。 是江莹莹。 平宁郡主皱眉,她本就生的胖,还穿一身粉红色的宽松夏裙,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粉红色的灯笼。 刺得平宁郡主脑子胀胀的。 她没个好气:“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江莹莹没感觉到母亲的怒气,眨巴眨巴眼睛:“母亲您不是也没睡吗,是准备去大哥院子里吗,女儿跟你一起去!” “你一个姑娘家,老往你大哥的院子里跑什么?”平宁郡主斥责道。 江莹莹这下耷拉了眉眼,指了指安绫:“我是大哥的亲妹妹都不能去,安表姐是表妹,为何可以去,母亲,您这也太不公平了!” 说着,她就伸手来晃平宁郡主。 她人长得胖,力气又大。别人摇起来是娇羞无比,她摇起来就跟狂风扫落叶一般,平宁郡主头上的流苏簪子都叮当作响。 “你别晃别晃,我头晕的厉害。”平宁郡主一把拨开她的手:“你干嘛非要去你大哥院子?” 江莹莹一张胖脸上堆着渴望的表情,缓缓说“女儿听丫鬟们说,嫂子头上插了好几根漂亮的簪子,都是咱们府从来有过的款式,这肯定是宫里赏的,女儿想去看看呢!” 安绫等不及,又存了讨好江莹莹的意思:“姨母,那咱们便一起去吧!” 平宁郡主却是停下脚步,一脸的深思。 门房是个男的,只关注着带没带小包袱,有没有宫里的人送出来,但是婢女们关心的重点就不一样,所以能看到苏洛的满头珠翠。 今日宫内的宴会,平宁郡主也是知道的。 苏洛满头府内不曾见过的新鲜式样,那多半是宫内赏赐的。 宫内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赏东西,总要找点由头的,所以这个苏洛,她还是得了太后的欢心? 说起来,太后这个人的性子实在有些不好琢磨,她养在宫里十几年,谨小慎微的讨好,但太后对她的态度也是不冷不淡,只维持着表面的亲近。 远远谈不上喜爱。 但慈宁宫的某些个宫女内侍,太后却又看顾的紧。 安绫见平宁郡主迟迟不动,催促道:“姨母,再不过去便太迟了!” 若真是大半夜去儿子院子里找事,没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也是不成的,上次苏洛掉下山崖,怀远侯府呼啦啦来了一大帮子人。 那做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明显是来给苏洛撑腰,担心她受欺负。 平宁郡主捏了捏帕子:“罢了,今日太晚,若她真是犯事,明日宫中总有消息传来的,殊儿的身体也需要人照顾,今晚便先放过她!” 安绫惊,不甘的开口:“姨母……” 江莹莹皱眉,语调娇憨:“表姐,怎么我瞧着你比我跟母亲还要想去表哥的院子里,这大晚上的,好像不太合适呢,毕竟表姐到现在还未婚配!” 安绫一张脸迅速爬上绯红之色:“表妹莫要多想,我只是关心表嫂!” 江莹莹“哦”了一声,还是那般憨憨的:“我还以为你想给我做小表嫂,还想着去大哥那边替你说说好话,那样的话,咱们便能一直待在一处不分开了,原来是我多想了,呵呵呵……” 安绫几乎仰倒。 这个傻表妹,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 安绫脸色尴尬。 她知道江殊其实对一双弟妹还是有几分看顾的,若是江莹莹能帮自己说几句好话,在江殊心里多半能有几分作用。 可是刚才她已经说了,是去关心表嫂,现在总不能打自己的脸吧! 真是越想越郁结。 平宁郡主摆摆手:“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各自的院子休息,姑娘家家的,以后大晚上的不要往外跑,虽说就在府内,但也要注意点!” 说着,又瞪了江莹莹一眼:“尤其是你,记住了吗?” 江莹莹耷拉着大脑袋:“知道了,母亲。” 苏洛却不知道潇湘院里的风起云涌,打发走了刘嬷嬷,她心情甚好的哼起了南疆小调。 青衣准备好了热水和衣物,推门进来,听到苏洛在唱歌,便笑眯眯的道:“小姐,你跑调了!” “有吗?” “有!表公子教咱们的时候,不是这么唱的!”说着,青衣便跟着苏洛背后哼了起来。 “啊!好像的确是,许久没有唱了,记不太清了!”苏洛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这些个小调,还是表哥唱起来最好听,他有一副好嗓子!” “那可不,多少个姑娘小姐,就因为他的嗓子喜欢他呢!”青衣附和道。 南疆与邺城风俗不同,民风更加开放,若是碰到喜欢的小娘子,便可以在姑娘窗下唱歌,姑娘若是心动了,便从阁楼上抛一朵绣球花下来。 这便是定情信物。 男子可以拿着这花,提了聘礼找个良辰吉日上门提亲。 女子的父母一般都会应允,乐见其成。 除此之外,每年的三月三,八月八也有对歌节,青年男女相会,互唱情歌,也是一个促进彼此了解的机会。 想到从前南疆的种种,主仆两个相视一笑。 嗤…… 江殊心内不以为然,看一个男人好不好,居然看他会不会唱歌。 又不是花楼里的小娘子,还弹琴唱曲? 可见这南疆的女子,着实是没有眼光没有远见。 主仆二人还在继续热烈的谈论,江殊却轻飘飘的出了院子。 今日依旧是满月,月光的清辉给大地罩上一层淡淡的轻纱,整个国公府都已经入夜,四处一片安谧,只有夏虫高高低低的嗡鸣,在静夜里传得又远又清晰。 当然,还有房内那对主仆愉快的笑声。 江殊莫名觉得心内烦躁,无意识的在院内走动,不自觉间就走到了小厨房。 138 你把风寒传给我怎么办? 婢女杏儿正守在小炉子前,一边脑袋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啊点,一边给小炉子扇风。 听得脚步声,她猛地惊醒,见到是一身白色寝衣,双脚仿佛都没有沾地的江殊后,她更是吓了一跳,抖抖索索的站起来:“世,世子,给少夫人的风寒药马上就要好了!” 江殊垂着眼瞧了下,淡淡开口:“嗯,就这样,不必配蜜饯,也不要加蜂蜜!” “啊?”杏儿抬头,愣愣的。 就这样干喝,会很苦的吧? 不过主子都这么吩咐了,她还是乖巧的应了一声:“好!” 一刻钟后,苏洛的床头便摆了一碗黑乎乎的粘稠汤汁。 她拿勺子搅了搅,那四散出的苦涩味都能冲得人头皮发紧:“这是什么?” 江殊撩了撩眼皮:“风寒药,给你的!” “我又没事!”她将那一碗药汁推远一点:“多谢夫君好意!” 这药闻起来格外的苦,所以苏洛虽然的确有些头重脚轻的,但还是很不想喝。 睡一觉起来,她一定又会生龙活虎。前世在冷宫里那么多年,她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你若是风寒,传给我怎么办?” 苏洛…… 原来不是关心自己,是怕自己把风寒传给他啊! 这男人…… 不过苏洛想到他身体的确不好,经不起半分折腾,当即捏着鼻子,将那一碗药一口气灌了下去。 药喝完,她忙把碗往桌子上一甩。 她把被药汁染了色的舌头不断往外吐:呸呸呸…… 这什么药,怎么这么苦? “这杏儿怎么也不给我准备一点蜜饯啊!”苏洛苦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那股味道一直留在口腔里,怎么也去不掉。 她伸手去摸江殊在床头的那个琉璃盒子,打起了他松子糖的主意。 手才刚按上去,琉璃盒就被江殊按住:“就剩最后一颗糖了!” 说着,他就掀开盖子,将那颗糖拿出,塞进自己的嘴里。 苏洛…… 这男人真是太过分了! 她背过头,不想看到她。 偏偏男人还将她肩膀掰过来,蹙着一双好看的眉:“真的那么苦?那这颗松子糖,就给你吃吧!” 苏洛有点懵,不太明白他要干嘛。 她想的入了神,等回过神来就发现,江殊已经将半颗松子糖朝她塞了过来。 苏洛瞪大眼睛,本能的要往后退。 后脑勺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托住,她体温比寻常人要高,今日更是感觉高的有些过,脑子都有点昏沉,这冰凉的温度贴上来,感觉很舒适。 她这一愣神间,没有及时闪避。 松子糖入口了。一阵香甜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男人做完这一切,丝毫不拖泥带水,身体后撤,重新懒洋洋的靠在了床头高高软软的枕头上。 苏洛的第一反应是要把糖吐出来。 可这松子糖入口即化,她这吃惊呆愣的瞬间,甜蜜的滋味已经蔓延开来,好像连头发丝都染上了松子糖的味道。 她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只能傻愣愣的瞪着眼,一张脸渐渐胀得通红:“这糖你都吃过了!“ ”没有,我咬开了,一人一半!”江殊老神在在的。 这男人,这男人…… 她现在根本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和评价。 她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感觉胸腔之中的心跳恢复正常了后,正色道:“夫君,你这样不合适!” “是你自己说苦,要吃糖的!”江殊微微蹙眉。 “那你可以一开始就给我啊!” “一开始我想自己吃!”江殊不慌不忙的:“可是我看你苦成那样,便分你一半,不用谢,咱们是夫妻,应该互相帮助的!” 苏洛…… 她根本不想谢谢他好吗? 算了,他要是认真起来,自己根本不是他对手!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作用,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很想睡觉。 她滑床上,扯过薄被蒙住自己的头。 她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其实有点生气,但又直觉接着说下去,自己也讨不到好,因此只能整个蒙在被子里发泄不满。 可如今是夏天。 就算是被子轻薄,蒙一会也觉得透不过去,她脑子晕的更厉害了。 江殊用脚尖踹了踹她:“你不去洗澡吗?” “我擦过身了!” 男人带着嫌弃:“你身上有药味!” “可以安神!”苏洛的声音软软的,没什么力气。 男人沉默了。 苏洛觉得世界突然清静了,正要沉沉睡去,被子被人掀开。 她不耐烦的睁开眼,猛地发现江殊那双黝黑的凤眸,正一瞬一瞬的盯着自己,他距离自己极近。 他的黑发有几根格外调皮,从耳畔滑落下来,恰好落在苏洛的侧脸上。 带起微微的怪异的痒意。 苏洛莫名有些紧张:“你,你干嘛?” 男人表情严肃:“我有问题要问你!” “你,你离远点问!”苏洛吞了下口水。 不知为何,这张盛世美颜竟然让她觉得有些反胃。 她的审美观难道已经扭曲到这样的地步了? “就这样问!”男人并不退让:“这样你会说实话!” 苏洛脑子嗡嗡响,感觉反应比平时要慢,胃里还一阵翻江倒海。 她皱着眉,知道应该是自己的身体造反了。 她先是吃了不少酒,又落了水,被杏枝拉着喝了两口冷水,后又吹了冷风,泡澡后又没有及时穿上衣物,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她的身体大概造反。 她都忘了。 她的精神是前世的,但身体却还是现在的。 她现在这幅身体,可没有前世在冷宫里身经百战那副强。 苏洛软软的将手在那人的胸前推了推:“你让一让,我想去如厕!” 江殊将身体后撤,苏洛从床上坐起,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脑子昏沉沉的,让她在站起后,身体不自觉的晃了晃。 江殊发现了她的不对,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落在苏棠的对面,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想去如厕!”苏洛整个人都有点迷迷蒙蒙的,双目也没神采,哪里是平日里那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江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灼热的温度让他的手背下意识往后一撤:“你发烧了!” 苏洛摸了摸额头,茫茫然又晃悠悠的往前走了两步:“可能是吧,没关系,我吃了风寒药,睡一觉就好了,我去小榻上睡,不传染给你!” 江殊的眉眼冷了下来,该记得的事情不记得,不该记得的事情倒是记得很清楚。 苏洛又往前走了两步,感觉整个人晃得更厉害,脑子突然一阵晕眩,身体软软的就前栽去。 糟糕! 这要是脸着地,恐怕要破相! 这时候她又觉得清醒了些,后背冒出冷汗。 面对危险的本能让她闭上了眼睛,不过预想中脸朝地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她落入了一个瘦弱却有力的怀抱中。 清爽又淡淡的薄荷味道瞬间充盈在她鼻端。 不过这种味道,并没有太多减轻她的难受,骤然的失重感和撞击感让胃部的翻涌更加厉害,刚才喝下去的那碗风寒药,好像在胃里晃晃悠悠,随时都要冲出来。 她伸出双手,推男人:“你,你放开我!” “我扶你!你要是摔烂了,你父亲还得找我!”江殊冷眼冷眼,神情不耐,但扶着她的双手却没有放松。 “你放开”苏洛再度用力,但此刻她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她嘟囔着:“我难受,我想……” “哇……” 行为先于她的意识。 当她想到她想吐,便再也无法忍耐,直接哇的一身吐了出来。 139 要扎针吗 江殊就站在她的对面,她胃里不明物,全数喷在男人白色的寝衣上。 然后沿着寝衣,滴答滴答的掉在地面,在他身下晕开成一团。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恶心味道。 江殊的脸绿了。 苏洛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完蛋了! 江殊最是喜洁,自己这边将他从上吐到下,他会不会直接拗断自己的脖子。 苏洛哭丧着脸,小心翼翼不动声色的往边上挪,避免与男人正面对撞。 江殊发现了她的意图,阴气森森的开口:“你去哪儿?” “我……”苏洛头皮发麻,可是一开口又是“哇……”的一下。 这一次,全部吐在了江殊的左脚上! 苏洛惊恐的瞪大眸子,她觉得自己肯定完了! 绝对完了! 一下不行,还要再来一下。 她现在埋着头,根本不敢看江殊的脸。 他一定是要杀人的神情,他那双凤眸冷下来的时候,就像是揉了冰攒了箭,冷飕飕锐利利的,看一眼就让人短寿。 可是呕吐的阀门一旦打开,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苏洛的胃里像是住着哪吒,正在翻江倒海,她很怕自己再吐在男人身上,只能死死的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嘴。 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 转头,果然看到江殊的脸如罩着寒霜。 男人拽着她一路往前,苏洛难受与惊恐相互交织,瞪大眼睛,双手死死捂着嘴不能发出声音,那模样又滑稽又心酸。 江殊一直将她拖到恭房,将她的头按在恭桶上:“吐吐吐,赶紧吐!” 苏洛此刻见到恭桶就感觉见了亲妈一样,当即就哇哇哇的吐了起来。 她饭量大,别人在宫宴上都是小口小口,点到即止,她可是十足十的吃了三大碗东西进肚子,加上又喝了酒,还喝了一大碗苦药,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酝酿出来的那种滋味。 别提多销魂了。 江殊将她扔在恭房后就走了。 苏洛觉得他可能是去写休书,不过当下她只能顾着吐,想要拉着男人好好解释,但是一出口就是哇哇哇。 等她终于吐得差不多了,只觉得一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是软的。 她扶着墙,缓缓的站了起来。 恭房门被推开,已经换过一身衣衫的江殊站在门外。 他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寝衣,配上那冷若冰霜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尊煞神,浑身上下都杀气重重。 苏洛紧张的咽下唾沫。 嘴里还残存着那股味道,加上嗓子被呕吐物灼伤,这样的吞咽显得格外的难受。 男人冷眉冷眼,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表情如被冰封。 苏洛下意识退后两步,但仍然被男人拽住了手臂。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嗓子沙哑:“夫君,我错了,夫君,你不要休了我!” 江殊的眸子眯了眯,咬牙切齿:“你等着!” 这更让苏洛觉得自己肯定猜对了! 他们本来就是合约关系,她还记得洞房花烛夜那天,这男人挑开嫁衣前,居然先戴了个蚕丝手套。 如今自己吐了他一身…… 那种不明形状不明颜色的液体,那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气味。 苏洛只要想想,都觉得自己万劫不复。 许是吓的,她现在脑子倒是比之前清醒多了,这段日子待在宫里,太后时不时就会跟她谈起江殊,就连陛下也问起过两次。 这更加让苏洛确定,江殊是最佳的合作对象。 这要是被休了,她一时半会,去哪里再找一个合适的“夫君”。她又该找谁,来实现自己的复仇大计呢! 江殊并不说话,只拖着她一直出了恭房,拖进了净室。 拖到了浴桶边,然后像是扔破布口袋一样,将她直接扔进了浴桶里。 身体骤然落水,面对危险的本能让苏洛跳了起来,惊恐的说:“不要淹死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呵……”男人冷笑一声:“这点水能淹死你?” 苏洛猛地惊醒这是浴桶,她尴尬的笑了笑。 疑? 这水温好像挺舒适的! 他刚才出去,是给自己准备洗澡水吗? 还挺贴心的,这一瞬间,苏洛的脑子里转动了很多念头,小声的说:“谢谢夫君!” 她将整个人泡进浴桶里,就听到男人冷冷的说:“不用谢,这是我刚才沐浴的水!” 苏洛…… 他刚才好像是被自己吐了一身吧,那岂不是这个桶里…… 她现在又不想洗澡了! 男人挑了挑眉,洞悉了她的心思:“怎么,你难道还嫌弃自己?” 是啊! 可是苏洛不敢顶风作案,只好讪讪的笑了笑。 “洗洗干净!”男人睨了她一眼,语调又凶又恶:“不然我真的要休了你!” 他这么一说,苏洛就不敢动了。 算了,将就着洗洗! 男人说完后,转身朝外走,关上门的那一瞬,他又说道:“快点洗,别磨蹭的太久!” 江阳睡得正香,猛地感觉房间里有人,他眼睛都还没睁,手就先探出,只取对方要害。 “咳咳咳……” 一阵熟悉的咳嗽声突然传入耳中。 江阳猛地收回手,惊道:“世子,您怎么来小人房间了?” “起来,去我房间!” “啊?”江阳懵逼。 大半夜的被主子从床上惊醒,去处理房间的不明呕吐物,还勒令不能告诉任何人。 江阳的内心是崩溃。 他一边打扫,一边听到净室内有哗哗的水声,不由自主的就凝神听了会,手上动作也变慢。 然后就听到自家主子凉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往哪儿看呢?” 江阳顿时神魂归位,再也不敢分心,麻溜的继续干活。 还差那么一点功夫没做完,净室的水声停了,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响起,江殊飞起一脚,踹在江阳的屁股上,直接将他从内室踹了出去。 江阳摸着屁股,见到睡在外边榻上的打着呼噜的青衣,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本来都是她的活儿,凭什么大半夜的要自己来干呢! 越想越生气,他忍不住就踹了青衣一脚。 然后就见到青衣吓得抖了抖,不过翻个身,又接着睡了! 江阳……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婢女。 苏洛从净室出来,见江殊冷着脸坐在床边,她挪了过去,耷拉着眉眼:“夫君!” 江殊伸手在她额上又碰了碰,问:“还想吐吗?” 苏洛赶紧摇头:“不,不要吐了!” 胃里的东西早就吐空了,洗了个澡,人也清醒了一些。 江殊点了点头,扯了件衣服甩在她身上:“大夫很快就到了!” 苏洛顺从的穿好刚穿好衣服,门外便响起了声音:“世子……” “严大夫进来吧!” 这样的声响都没有惊动青衣。 江殊默默的想,是时候该给苏洛再找个婢女了! 严大夫年过五十,须发发白,面容清瘦,双目炯炯有神,身上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味。 来的不是府医,不过苏洛也没有多想,将手臂伸出来,给他诊脉。 大夫诊了好一会后,收了手:“是吃得太多太杂,又受了风寒才会如此,我开一些药,配合着施一次针,应该很快就能好!” 苏洛的嘴角抽了抽,人往床里缩了缩:“要扎针吗?” 140 为夫扎针技术好着呢 严大夫瞧了苏洛一眼,误会了她的意思,他将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盒银针,道:“少夫人不用过虑,世子殿下的手法也很准,小人稍后会告诉世子要扎哪些穴位,由殿下来为您扎针!” 苏洛撇了撇嘴,欲哭无泪。 她根本不是避讳严大夫的意思,她是很怕扎针啊! 房间里的响动声音很大,这次终于把青衣惊醒了。 她揉着迷蒙着眼睛进了内室,就听到严大夫在吩咐世子扎针的事宜,而自家小姐正窝在床角上,一副受委屈小媳妇的样子。 “小姐,你生病了吗?”青衣赶紧扑上去:“你怎么会生病,你都好多年没生过病了?” 苏洛瞪了她一眼:“我是人,当然会生病!” 青衣脸色讪讪:“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现在就给您去倒点热水,多喝点热水好得快!” 江殊此时已经听得严大夫交代完毕,见苏洛还在床角缩头缩脑的,挑了挑眉,问道:“你怕扎针?” 苏洛的一双眸子垂着,不敢跟男人对视:“是,是有那么点吧!” 青衣正端着一碗温水进来,有些不解的说:“小姐,你以前不怕扎针的啊!你十岁的时候,还给表公子当试验品,被扎成刺猬你都不喊疼!” 苏洛咬牙,摊上这样的婢女,恐怕是前世的孽缘。 她咬紧牙,一字一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肚子空空,脑袋也晕,说完这句话,她都觉得费了老大的力气。 青衣知道自己多嘴多舌,垂下头一副认错相,倒是江殊,意味不明的看了苏洛一眼。 这个表公子,出现的次数相当的多啊! 小时候的事情,苏洛都不太记得。 她有给人扎成过刺猬吗? 大概是孩子的胡闹,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会怕扎针,是进了冷宫后。 刚进去的那一年,大家都揣摩不清卫璟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加上苏洛当了皇后多年,在朝中也还是有几分威望的,因此后宫嫔妃们就算是讨厌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可是内心的怨恨无法发泄怎么办呢? 扎针! 扎在膝盖窝,腋窝,掌心,甚至是身下这么不容易被发觉的地方。 白芷就更狠,她专门找了个会穴位的宫女,专往那些扎了会格外痛的穴位上扎。 你如果在那样的日子里呆过几年,也会觉得扎针是一件格外可怕的事情。 苏洛只消想想,就觉得那些被扎过的地方像是有蚂蚁在啃噬一样,细密又难耐的疼。 严大夫写好药方,退了下去,青衣也跟着下去,去给苏洛煎药吃。 已经是深夜时分,屋子里点了许多的烛台,耀的亮如白昼。 “噼啪……”烛火突然的爆鸣,让苏洛的心跟着抖了抖。 她抬眸,见到江殊坐在床边,慢条斯理的抽出一根最长最利的银针,迎着烛火照了照。 那针显然是常常使用,被保养的极好,烛火一照,光芒闪闪的,苏洛打了个哆嗦,后背已经贴在墙上了。 苏洛抿了抿唇,小声的问:“非扎针不可吗?” 江殊脸色淡然,回道:“你刚没听大夫说吗?你的体内郁结了湿气,必须要扎针排出来,而且你体虚,还需要调理!你放心,为夫的技术,好的很呢!” 苏洛不由想起他之前咬牙切齿说你等着的表情! 是想要将自己生吞活剥吧! 这么快报仇的机会就来了吗? 苏洛哭丧着脸,就是因为是他扎针,她才更怕了! 苏洛的声音有点抖,抗议道:“还、还是不用了……” 江殊似笑非笑地看了苏洛一眼,举着银针又迎着光照了照。他脸色苍白,双手也毫无血丝,对着烛火眯着凤眸瞧银针的样子,让苏洛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她想起朱娇之前跟自己的八卦。当然,她也是听哥哥朱飚说的。 江殊这双瘦弱的手,可是要过无数人的命呢! 而现在,这双手就要拿着针扎自己了! 江殊举着那根闪闪发光的银针走到床边,弯腰,靠近苏洛的耳朵,语调愉快:“苏洛,你是不是怕为夫报刚才吐我一身的仇!” 苏洛心内百转千回,咬着唇:“没,没有!妾身知道,夫君不是心眼那么小的人。” 江殊啧了一声,笑的更是开心:“看来夫人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我的心眼比这银针还小呢!” 苏洛本就害怕,被他这样戏弄,更是来了怒气,一双呕过的眼睛泛着血丝:“江殊,你能不能不欺负病人呢!” 江殊疑了一声,语气淡淡的:“可是为夫病的比你还要重啊!” 苏洛气急,用力在江殊肩上推了一记。 她生气之下,也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道,但直觉力气应该不算大,可江殊却猛然往后一跌,直接仰倒在床上,捂着肩膀,皱着眉,一言不发。 苏洛怔住,猛地想起男人的肩上是有一道深伤口,就是那一日被黑衣人砍的。 这都一个月过去了,难道伤还没有好吗? 苏洛有些愧疚又有些慌:“你还好吧,我不是故意的!” 床上的人没有动。 苏洛立刻爬过去扶她,江殊眉梢突然扬了扬,伸脚勾了她一下。 苏洛重心不稳,往下一扑,恰好悬在男人的身上。 而男人手中的银针,不偏不倚正扎在她肩上的穴位上。 骤然的刺痛,细长的针唤起了苏洛无数个雷雨夜不太美妙的记忆,她“啊”的尖叫一声,怕了起来,手忙脚乱就去拔肩上的那根银针。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好看的黑眸里就盈满了泪水。 江殊皱了眉,迅速坐起来,按住她的肩膀,将那银针拔了下来:“你是当真怕疼?” 他见她膝盖跪烂了,都一声不吭,以为只是矫情或者是某种畏惧,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第一针,接下来便好办,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苏洛下意识反驳:“不,不是!” 男人有些不耐:“那是为何?” 苏洛抿着唇不说:“你来吧!” 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她决定要抛弃过往,好好面对。 她微微张开眼睛,见江殊伸手又捻起一阵细长的银针拿在手上,她动作比脑子转得快,慌忙拉住江殊的手腕:“江殊哥哥……” 江殊的神色莫名,动作一顿。 141 风寒是假,犯事是真! 江殊回头,恰好对上苏洛湿漉漉的眸子。 就像是晨雾里山林里迷失了路径的幼鹿。 苏洛紧紧拽着江殊的衣袖,嗓音软糯又含着怯意,声音低低:“我身体底子好,喝药也能很快就好的,真的,我喝一碗药,睡一觉,明天就好,其实要不是那碗药太苦,我可能都不会吐的……” 江殊脸色莫名。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苏洛抓着他衣袖的双手上。 她抬头仰望着他,双手也是举着的,衣袖下滑,露出一小节白莹莹的皓腕。 江殊半天没说话,苏洛心里更没底。 那些被扎成刺猬的记忆卷土重来,逼的她眼眶又红又湿,声线又低又黯哑:“真的,我从小到大很少生病,病了只要喝点药,很快就能好,真的不要扎了,我很害怕!”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同蚊鸣。 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垂了下去,之前在眼眶里打转转的泪水,顺着眼角就从略显苍白的脸上滑落下去。 苏洛心里委屈,又带着恼意。 重生之后,她就发过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她以后一定要摒弃。 还有过往的那些痛楚,她也一定可以勇敢无畏的面对,可这小小的一根银针,就让她露了怯。 恐惧从脊背上爬上来,她不由害怕,自己这幅模样,真的能报仇雪恨吗? 这一切都怪江殊,若不是他一逼再逼,她也不至于会如此狼狈。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呢,他凭什么管这么多。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和羞恼,越想越是泄气,她颓然的松开手,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温热的泪从指缝中一颗颗掉落下来,将粉色的寝衣晕染了一片。 江殊瞧了那一抹格外深的粉色一眼,缓和了口气:“不扎了!” 苏洛颤抖的身体一僵,抬起头,从指缝中去看男人,竟见他朝自己展了笑。 他五官生的美艳,笑起来就跟烽火戏诸侯的褒姒一样。 然而此刻配着一身的红,让苏洛只觉得惊悚,根本无心欣赏,她重新埋下头,肩膀还在细细簌簌的抖。 便这样放过自己了? 她总觉得他是在欲擒故纵,趁自己不注意,又要给自己来两下。 江殊轻轻笑了一声,语调又软了一分:“说了不扎就不扎!” 说着,他伸手将苏洛的手腕拽了拽,将她的双手从脸上拔下来:“再哭下去,这床就要被你淹了!” 男人用掌心抹了抹她脸上的泪,他显然不擅长做这件事,苏洛脸上的两行清泪被他涂了一脸。 不过看样子,他是真的不会再给自己扎针,苏洛缓了口气。 江殊低头,给苏洛把扯了半开的衣服重新系好,慢悠悠的说:“明天让严大夫给你重新开药,你要是不按时喝药,五天内好不了的话,为夫还是要给你扎针的。” 苏洛赶紧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喝药的,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江殊拍了拍她的头:“这才乖,睡觉!” 苏洛侧耳听了听,四处一片静谧,更夫的梆子敲啊敲的,好像已经子时了。 她还有点后怕,小声的问道:“真的不扎了吗?” 万一她睡着了,他把她浑身上下都扎满了怎么办?江殊看上去,可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江殊笑了笑,低低的咳嗽两声,又摸了摸苏洛的发心:“你既叫了我哥哥,我便不会骗你!” 苏洛总觉得这个动作有点暧昧,她微微偏了偏头,躲开了男人的手,青衣恰好煎好了药,苏洛一口气喝完,连着吃了两个蜜饯。 这蜜饯的口味,不如江殊的松子糖好。 她侧身躺下,将被子扯了盖在自己身上。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茫茫然回想起当皇后的时候,经常会跟卫璟吵架。 她曾经也是将卫璟视为天,不敢有丝毫的违背,后来她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她知道自己心仪的男人,并不是如他说的那般始终如一。 她无法做到大度,她见他去其他女人的宫内,总是嫉妒的发狂,然后就开始有了争吵。 那时候宫里的嬷嬷总是劝她,说她是皇后得大度,得容人。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心内再有不愿,面上也绝不能表现出来。 男人都是有哄的! 他们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你哄哄他,他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你! 可苏洛那时候做不出来,她放不下身段。 她总觉得,自己为了卫璟交付了一切,他总是要迁就自己的。 如果爱,就该迁就,不是吗? 可如今她再来想,或许从前自己是错了。 她不是错在没有服软,而是错在错估了卫璟对自己的感情。 的确,若是自己安分守己,夹着尾巴做人,自愿让出皇后之位,他也许是能容忍自己的。毕竟,她的确有一副好容颜,这一点,白芷都相形见绌,是老天爷赏饭吃。 可那样婉转承欢的求生存,不是苏洛所愿。 昔日,她觉得那样卑躬屈膝是可耻的。 可如今为了逃避被扎针,她既然也能叫江殊哥哥,是从前自己死了吗? 还是这个男人,比卫璟更加容易让人折服? 苏洛迷迷糊糊的,也想不出答案。 她裹在薄被里,却像是置身热水中,浑身都烫烫的。 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发一身的汗就好,但是现在这般,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好。 就在这时,有一双长臂伸过来,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她的头贴在他的胸口,无论何时,他的身体都是那样微凉的温度,即使是夏日,依旧如此。 没有一丝热汗,泛着丝丝凉意,简直是天然的凉玉。 苏洛的闷热褪去不少,“砰砰砰……”他强有力的心跳,就像是催眠曲,在这样有节奏的声音里,苏洛渐渐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是迷迷糊糊间被吵醒的,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瞧瞧,年轻就是好呢! 吃了药,睡一觉起来,又是一条好汉,阿不,又是一个大美女。 院子外吵吵嚷嚷的,苏洛凝神,听得刘嬷嬷貌似恭顺却不容置疑的声音:“青衣姑娘,我只是想见见少夫人,传一下郡主的话,你为何一直阻拦?” 青衣大嗓门很气愤:“我已经说过了,我家小姐受了风寒,吃了药还在睡,等她好了,自然会去郡主那里的!” 刘嬷嬷冷笑一声:“少夫人真是好大的架子,昨夜请不动,今日又请不动,我看受风寒是假,在宫内犯事了才是真吧?” 142 看人下碟子,什么玩意? 青衣怒了:“犯事?能犯什么事?刘嬷嬷你可别胡说八道,你这样污蔑主子,可是要担责任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可是听说少夫人在宫中跟其他男人牵扯不清……” 苏洛皱眉,这刘嬷嬷的消息来源想必是平宁郡主。 她倒是费心费力的去打探一番,可惜这消息虎头蛇尾的,并不全整。 “你住嘴!”青衣气急败坏:“你再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是不是?” 眼看双方就要撕起来,苏洛低咳了两声。 院子里顿时一惊,很快房门被旋风一样的推开,青衣进来:“小姐你醒了,你今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外头吵什么呢!”苏洛昨天把肚子里都吐空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什么都没吃,现在肚子空空的,人也没有力气。 她扶着床头,缓缓的要坐起。 青衣见状赶紧伸手托着她,帮她坐起来后,又在她的背后塞了个枕头,这才答道:“没什么大事,几只讨人厌的老鼠窜进来了,奴婢先打水给你洗漱,小厨房熬好了米粥,小姐先喝一点垫垫肚子。” 她显然是不想让苏洛一醒来就面对那糟心事,所以才这么说。 不过刘嬷嬷可不是只好打发的老鼠,听到房内的动静,也不等人请,就迈过门槛进了寝房,隔着一层厚厚的珠帘,扬着声音道:“少夫人,郡主有请!” 苏洛就着青衣端上来的水,不慌不忙的漱了口,这才回答:“烦请刘嬷嬷回去告诉母亲,我昨日染了风寒,高热又呕吐,怕把病气过给母亲,便先不去请安,等身体大好了,再去回话!” 刘嬷嬷对着正经主子,还是没有之前的嚣张,但话语里仍是带着几分倨傲:“这话奴婢可不好去回,昨夜郡主体恤少夫人,便免了少夫人的礼,奴婢如今听着少夫人精气神倒也还足,不若亲自去跟郡主回话,这方是做儿媳的本分!” 苏洛冷笑一声,将手中漱口的茶盏重重一放,语气不轻不重:“我倒是不知道,我该如何做儿媳,倒是要由嬷嬷来教我?我倒是想问问嬷嬷,我都还没传唤你,你便自己跨门而入,这是国公府的规矩,还是嬷嬷你定的规矩,你便当我听雪楼是无人的,来去自如是不是?” 明明她的声调缓缓,但刘嬷嬷还是感觉到一股上位者的威压迎面而来,迫的她双膝发软,跪倒在地:“少夫人恕罪,实在是郡主一再吩咐必须要将少夫人请过去,奴婢才胆大妄为!” 苏洛向青衣示意,青衣打起帘子,苏洛冷眉冷眼的瞧着跪在地上的人:“我看你不是问母亲借的胆子,你是寻思着世子不在,才敢如此,今日若是夫君也在此处,你还敢自顾自跨过这个门槛吗?” 刘嬷嬷被言中心事,顿时大惊,磕了一个响头,后背出了冷汗:“少夫人,是奴婢言行不当,少夫人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她磕头的间隙,撩起眼皮偷偷瞅了床上的人一眼。 苏洛眉眼冷清,脸色泛白,露在外面的一小截手臂也没什么血色,的确像是正在病中。 可她出来之前,郡主是下了命令,让她务必把人带来的。她跪在地上左右为难。 苏洛瞧了她一眼:“起来吧,你先回去,我梳洗过后便过去!” 刘嬷嬷本想说在院外等着一起,但看苏洛那副神情,她又缩了缩脖子,反正她已经得了准信,回去回郡主的话,想必也不会被责怪。 她又磕了头,姿态做的低:“多谢少夫人体恤,那奴婢便先去回了郡主,在潇湘院静候少夫人!” 说着,她低头哈腰的退了出去。 青衣朝她的后背淬了一口,不满的说:“看人下碟子,什么玩意……” 骂完后又一脸忧虑的转身:“小姐,你这风寒才刚好一点,真的要过去吗?郡主定然会找你麻烦的!” “不要紧,今日没有风,我出去转转也有好处,总是闷在内室也不行的!” 青衣知道主子的性子,没有再劝,只将苏洛装扮妥当,却是没有给她上妆,露出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好叫郡主知道,她是的确生了病的。 苏洛吃过早膳,打发杏儿去老夫人那处回了一声,说是平宁郡主找她,稍后再去跟她老人家请安后,便到了潇湘院,发现呼啦啦的坐了不少人,都在等着她。 二夫人三夫人安绫江莹莹都赫然在列。 而老夫人则坐在主位,显然是被平宁郡主拉来看戏的。 除了江莹莹冲她扯了一个憨憨的笑,老夫人冲她和蔼的笑了笑,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谈不上友好。 平宁郡主端起茶喝了一口,语气不善:“苏洛,你可真是架子大,咱们这些长辈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苏洛不卑不亢的:“儿媳染了风寒,吃了药过来的,耽误了些时候!” 平宁郡主瞧着她的脸色:“染了风寒?怎么不见府医去瞧?从哪里得的药啊?” 瞧这语气,显然觉得苏洛染风寒是托词。 苏洛微微一愣。 她昨日便发现严大夫不是从前的府医,不过她一个月没回府,以为府医换了个人,因此也没有多想,如今看来,是江殊另外给她找的。 明明府内就有大夫,他为何还要另找。 这一瞬间,苏洛心里转过许多念头,开口回道:“儿媳体弱,从前总爱染风寒,是照着老方子抓的药,大半夜的,也没有惊动府医!” 三夫人摇着扇子,笑道:“苏洛,你可真是会体谅下人啊,但咱们养着这些奴才,不就是为了要用的时候方便,都像你这这样,这府医也便不用请了。我瞧着,你这身体可能没病,是心里不舒坦吧!在太后跟前侍奉这么久,怎么昨夜就无声无息的回来了,连一点子赏赐也没有?” 三夫人眼珠子咕噜噜的在苏洛身上打转:“该不是在宫内犯了什么事,连夜被赶出来了吧?” 三夫人出身不高,三爷又是庶子,在府内的地位尴尬,日常都是依附着平宁郡主,是她手中的一条狗,指哪咬哪。 今日更是积极。 平宁郡主也沉下面色:“我听说阿殊一早便去了大理寺,苏洛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的犯下什么大错?你早日坦白,咱们也好早日想办法,别弄得到时候措手不及,让别人瞧我们国公府的笑话。” 苏洛垂了眉眼,不慌不忙的问:“母亲觉得,我能犯下什么错?” 143 要动家法 平宁郡主脸色有些不自然,扫了一屋子的丫鬟小厮们一眼:“你非要我说明白吗?” 苏洛抬眸,湛湛的目光看向她:“儿媳的确是不懂,还请母亲明示!” 平宁郡主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模样:“既然你非要我说,那我便明说了,我可是听说,你昨日在宫内,跟福王殿下牵扯不清……” 这话一出,厅内顿时一寂。 紧接着,便是老夫人茶盏落地的啪嗒声,她转向平宁郡主:“平宁,你在胡说什么呢?” “母亲,儿媳没有胡说,儿媳也是今日恰好碰到了从前在宫内熟悉的嬷嬷,听她提起的,不然我也不知道这事,这事关我们国公府的清誉,因此儿媳才将您也请了来!您想想吧,若是没有什么大事,苏洛怎么半夜里归家,无声无息的,殊儿怎么一早又去了大理寺?恐怕就是……” 早有嬷嬷将打碎的茶盏收走,老夫人知道平宁郡主是从宫内出来,如今还有些眼线,能探听到消息。 此刻见她言之凿凿,加上苏洛半夜归家的确是有些不寻常,而她此刻苍白的脸色,可以说是染了风寒,也可以说是心内惊惧忧思所致。 老夫人将视线落在苏洛脸上,一瞬不瞬的盯着:“你说,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苏洛眸光微动,语气仍是不卑不亢的:“不知那嬷嬷在宫内是做什么的,从哪里听得我跟福王殿下纠缠不清,昨夜的确有人误会了儿媳与福王殿下,不过最后误会被解开,其实是儿媳落了水,夫君一直与儿媳在一处,想必那嬷嬷并没有亲眼见到,只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平宁郡主咄咄逼人:“那殊儿一早去大理寺难道不是为你活动吗?” 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就算是犯了事,也讲究个体面,尤其苏洛又是女眷,当场可能不会被收押,事后再来细细算账。 这样的事,越国是出过好几桩的。 因此平宁郡主这么一说,老夫人和在场其他人心内才如此活泛。 苏洛茫然的摇摇头:“儿媳不知道夫君去大理寺做什么,但此事的确与儿媳无关啊!” 平宁郡主还是不信,一脸的狐疑,想到今日那嬷嬷笃定的神情,就差直接说苏洛于福王殿下偷情。苏洛当时可是瞧着江殊好看,直接从大街上把人扛走的。 而这福王生的也是龙章凤姿的,也许苏洛这个水性杨花的,也想勾搭一二都说不定! 平宁郡主想到这,越发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她重重一拍桌案:“苏洛,我给你坦白的机会,但你却一直巧舌如簧,不愿承认!你犯下这等大错,不思悔改,反而还要殊儿为你上下奔走,简直是丢进我国公府的颜面!你说,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洛抿了抿唇,对于死咬着不放的平宁郡主有些不耐烦:“儿媳已经说过了,是母亲不信!” “苏洛,你还不说实话是不是?”平宁郡主伸手指着苏洛,智建尔气得发颤:“来人啊,家法伺候!你既然不说,就别怨母亲动手!” 青衣一直站在身后不言语,此刻脸色大变,马上扑到苏洛的身上:“郡主万万使不得,咱们小姐风寒未愈,绝不能受刑啊!” 平宁郡主叹气:“若是她主动交代,我又何尝想如此,她嘴这么硬,我只能想办法了!” 不过她说完这一句,很快又冷下脸色:“你一个做奴婢的,没上没下,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吗?既然你这么护着你的主子,那就连你一起罚!” 平宁郡主一个眼色,马上就有嬷嬷拿着刑具上前,龙行虎步的朝着苏洛和青衣的方向而来。 “咳咳咳……”苏洛胸腔之中气血翻涌,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她也不再掩饰自己眉眼里的厉色:“母亲,捉贼还要拿赃,这就这样听信未加证实的传言,便要对儿媳动刑,这到哪里也说不过去吧?母亲这般急不可耐,是想着将儿媳弄伤后,要把纸坊又收回去自己管吗?” 平宁郡主被戳中心事,顿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嗓音尖利:“苏洛,你如今越发没有规矩了,都是被殊儿给惯的,你犯下这样的大错,他居然还替你善后,我看你莫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听说你们南疆那边有一种蛊虫,只要给男子用了,他此生都会对你忠贞不渝!你这是要毁我国公府的门楣,我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一下你,你便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做个合格的孙媳,做个合格的儿媳……”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国公府养着你们这群刁奴,难道是吃白饭的吗?” 几个嬷嬷一哄而上,眼看就要对苏洛动刑。 老夫人皱着眉,打量着苏洛,心内还在衡量,暂时没有开口的意思。 就在这时,门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婢女:“老夫人,郡主,宫里来人了,说是要见少夫人!” 平宁郡主脸色微变,问道:“是独自来的,还是带了东西过来的?” 婢女羞愧的低下头:“这个,奴婢没有仔细看,只见那嬷嬷是宫里的,便匆匆来报信了!” 老夫人此时脸色莫名,一边着人去请嬷嬷,一边问苏洛:“你可知宫内嬷嬷找你何事?” 苏洛垂着头,声线里没什么起伏:“可能是送孙媳落在宫内的东西,昨天孙媳跟着夫君一起出宫,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 三夫人哟的笑了一声,不冷不热的说:“你当时进宫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有什么好收拾的?” 她心内暗暗想,多半是宫内的责罚来了,不过反正也不着急在这一时,她就说了这一句,摇着扇子等着看好戏。 “怎么会没有东西好收拾?”三夫人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略微苍老但异常沉稳的女声响起:“江少夫人落了不少上次在宫里呢!” 这话仿若在平静的湖面扔了一块大石,溅起高高的水花。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年约五十,一身宫装,脊背笔直的嬷嬷,正跨过门槛,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小排六个内侍,每人手上都端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 苏洛仍跪在地上,见到来人惊喜出声:“夏嬷嬷,您怎么亲自来了?” 144 亲手交给你 夏嬷嬷先是礼数周全的跟老夫人和平宁郡主见礼。 “老夫人,好些日子没见您,您身体可安好?” 老夫人是太后的手帕交,这么多年也没断了交情,她微笑着点点头:“我还好,太后娘娘凤体如今大好了吗?” 夏嬷嬷微笑:“多亏少夫人细心照料,如今太后娘娘已经大好,今日我出宫时,她还跟我念叨起您呢,让您有时间就去宫内陪她说说话呢!” 老夫人微微笑:“等太后有精神了,老身一定过去!” 夏嬷嬷又跟平宁郡主见礼:“给郡主请安!” “嬷嬷快起吧!”平宁郡主此刻内心是震惊的,她万万没想到,太后会派夏嬷嬷亲自过来,而且还带着这么多东西。 夏嬷嬷服侍太后近五十年,是宫内资历最老最得力的嬷嬷。 轻易都请不动她,由此可见太后对苏洛的重视。 自己刚才那一番责怪,看来是怪错了吗? 平宁郡主心里不是滋味,面上却笑眯眯的:“送东西这等小事,竟然劳动夏嬷嬷亲自出马,这真是咱们国公府的荣耀!” “郡主严重了,奴婢生来就是做事的,不敢说劳烦,而且少夫人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太后,对太后有恩,对奴婢更是有恩!奴婢来这一趟是应该的!” 平宁郡主本想挑唆的夏嬷嬷对苏洛心生不满,可不成想她压根就没有那样的意思。 她一时讪讪,正还要再说什么,夏嬷嬷已经转向苏洛,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是太后娘娘命奴婢过来的,昨日太后让少夫人跟着世子出宫,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今日便差奴婢送过来!” 她这一句话,已经解释了苏洛昨夜为何独身什么都没带就从宫里出来了。 平宁郡主的脸色难看,三夫人的身体更是僵了僵,一把扇子捏在手上,摇也不是,不摇也不是。 倒是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二夫人脸色镇定,老神在在的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因为夏嬷嬷的到来,原本要惩罚苏洛的事暂缓,但苏洛还跪在地上,那些个嬷嬷也木头桩子的杵着,一时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夏嬷嬷皱了眉,一脸担忧和不解:“奴婢怎么瞧着少夫人脸色不好,是不是昨日在御花园落水,着了风寒?这一大早的,怎么跪在这里?” 坐中众人的脸色更是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平宁郡主,觉得椅子上像是戳了针。哪哪姿势都不对。 苏洛刚才是说过,在御花园里落水,可平宁郡主压根不信,还一味的指责,现在好了,人家夏嬷嬷不动声色,直接给苏洛正名了。 苏洛还没说话,青衣倒是察言观色,按捺不住:“回嬷嬷的话,我家小姐的确是染了风寒,是郡主说昨夜小姐匆匆出宫是跟福王牵扯不清,正要给小姐上家法呢!” 平宁郡主的拳头一紧,夏嬷嬷脸色一沉。 苏洛斥道:“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青衣马上低下头,反正她要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现在闭嘴就闭嘴吧! 她也不是真傻,这事当着夏嬷嬷的面说出口,老夫人和平宁郡主必然不能当面责罚,等到以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 夏嬷嬷颇为不赞同的转身,冲平宁郡主行了个礼后说道:“郡主,按理这事奴婢不该多嘴,但不知郡主是从何处得来的假消息,这样的谣言应该止于智者,郡主却还大肆宣扬,竟还以此来责罚少夫人,今日奴婢若是不来,少夫人岂不是要蒙受不白之冤,就连福王殿下也莫名其妙牵连其中?若是太后和高贵妃知道了此事,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呢!说轻了,这事是郡主您受流言的蒙蔽,说重了,这可是诽谤皇子,是大过!” 平宁郡主身体一颤,好容易才控住自己不露怯意。她昔日养在宫内时,便由夏嬷嬷教过一段时间的规矩。夏嬷嬷为人刻板,不苟言笑,教规矩极为严格,平宁郡主畏惧她,甚至多过畏惧太后。 因为夏嬷嬷时常会见到,而太后却是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回的。 她一脸的羞愧:“嬷嬷教训的是,是我不能明辨是非!” 接着又冲那几个嬷嬷使眼色。 行刑的嬷嬷忙不迭的就退下了。 夏嬷嬷脸上没什么表情:“郡主不要觉得奴婢多嘴才是!” 说罢,她躬身,亲自将苏洛扶了起来:“少夫人快快起吧,这小脸都白成这样还一直跪着,风寒恐怕是好不了的,要是太后知道,该心疼了!” 平宁郡主咬牙。 她养在太后跟前十几年,还不如苏洛在宫内待一个月。 你说说看,她生不生气,郁不郁闷。 她不着痕迹的扫了苏洛一眼,那意思是要苏落不要乱说话,可惜苏洛压根无视她这个眼神,微微一笑:“不碍事的,想必下一次母亲不会再这样,一定会弄清楚再让我跪的!” 平宁郡主气的想仰倒。 夏嬷嬷将苏洛附在椅子上坐了起来,这才自袖中抽出一张纸,对着念起来:“国公府世子夫人苏洛救太后娘娘有功,太后特赏赐和田玉莲花簪一根,和田玉手镯一对,碧玉送子观音一尊,红玛瑙手串两串……” 念完太后的,还有皇后娘娘和皇上的赏赐。 虽然她救太后的开头很莽撞,但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如今太后身体康泰,苏洛自然是有大功。 至于太后为啥会中蛊,最后也查出来,是太后宫中有个婢女的母亲是南疆人,给她递的东西的有那种蛊虫,那个宫女又恰好是管太后吃食的,一不小心,那蛊虫便混进太后的饮食中。 宫中无人懂这个,这才让太后生命垂危。 那宫女虽是无心之失,但既然危害到了太后的安康,也就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心,小命肯定是要交代了。 幸好太后宽仁,到底没有牵连那个宫女的家人。 不过苏洛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宫女只是被推出来顶包的,真正的母后黑手,应该是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卫璟。 可惜这件事,她并不能将卫璟拔出,只能坏了他想借太子的手,先除掉福王的计划。 睿王卫璟,此刻在王府内,还不知会恨成什么样子呢。 一想到这个,苏洛就莫名觉得开心,嘴角勾了勾。 夏嬷嬷以为她是对这些赏赐很满意,顿时觉得她懂事,念完赏赐单子后又说道:“太后还有个特别重要的东西,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145 你给我跪下 特别重要的东西? 大家一听,面上虽然不说什么,但神情里却还是显示出了好奇。 一双双眼睛都落在夏嬷嬷的身上。 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玄铁令牌,郑重其事的递到苏洛手里:“太后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你是侯府的娇娇女,想必也是不缺的,这是陛下为太后特质的令牌,一共有五块,这一块给你,拿着这令牌,哪怕宫门落了锁,你还是可以进宫来找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喜欢你,巴望着你时时进宫与她说话呢!” 苏洛怔怔的看夏嬷嬷。 夏嬷嬷冲她笑:“你这孩子,快收好!这东西要是丢了,太后可不会再给你补一块了!” 苏洛赶紧站起来,郑重其事的接了这块令牌。 此时厅内大家面面相觑。 三夫人见识少,只能感觉太后对苏洛的重视非比寻常。 老夫人和平宁郡主可谓是震惊。 这块令牌,表面上是要苏洛时时可以进宫陪太后说话,实际上,这是太后给苏洛的一块“救命符”,也就是说,如果苏洛哪天觉得有需要,哪怕是半夜,也可以入宫找太后求助。 这块令牌的作用,可是大得去了! 太后一共只有五块,可见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 苏洛当然明白其中的深意,因此才怔怔的去看夏嬷嬷。这段日子在宫中,她虽然服侍太后尽心尽力,那也是因为她要凭着太后自保。 太后只是那日刚脱离危险时,与她交心交肺说过几句话,自那后,对她虽然也极好,但却不见得有多么亲昵。 可今日这个令牌,一是给了苏洛一次求救的机会,二也是让苏洛在国公府多了一道立身之本。 她可是有太后撑腰的人,往后平宁郡主若是再想动她,便要心内多加掂量,而老夫人对这个孙媳的看法,也会大大的改观。 果然,老夫人深深瞧了苏洛一眼后说道:“太后娘娘实在是太过抬爱,苏洛照顾太后那是臣子应尽的本分,这样的恩赐实在是莫大的殊荣!苏洛,你可要谨记太后娘娘的恩典!” 苏洛忙又行了个礼。 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的谢谢太后。 她为太后治病,其实有诸多的私心。 她不能让国公府出事,也不愿福王出事,让卫璟依附的太子一党失去竞争对手。 然而太后回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爱护。 这让她都有几分羞愧。 夏嬷嬷温和的扶起她:“少夫人的谢意,奴婢会代为转达给太后的!今后少夫人有空,便时常来宫内走动吧,太后如今就喜欢听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说话!” 平宁郡主瞧着那块令牌,又瞧着夏嬷嬷慈眉善目的样子,心里酸的冒泡。 她在太后跟前养了这么久,从来都没得到过这样的爱护。 她苏洛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过她心内再如何不满,此刻也不能当着夏嬷嬷的面儿表现出来,只能呵呵笑道:“夏嬷嬷说的是,改日等太后闲了,我便带苏洛一起入宫去跟太后娘娘请安!” 夏嬷嬷松开苏洛的手,不卑不亢冲平宁郡主弯下腰:“奴婢职责所在,不得不提醒下郡主,少夫人这块令牌,只有她个人能用,如果郡主需要入宫,还是得先递牌子,太后同意了,方可入宫探望!” 平宁郡主的脸好疼! 她倒不是非要蹭苏洛的令牌一起入宫,只是话说道这里,也没有深思便往外掏了。 她这些年在国公府可谓是顺风顺水,若是苏洛不出现,国公府还是她说了算。 老夫人不管事,就算知道她胡来,看在太后和皇上的面子上,只要不闹的过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她早就不像在宫内时那么谨小慎微,谨言慎行。 夏嬷嬷这些话,可真是毫不留情的下了她的面子。 可夏嬷嬷是她的教养嬷嬷,又是太后倚重的人,平宁郡主就算是心有不甘,脸上啪啪作响,却还是得按下一腔的怒火,笑的比哭还难看:“嬷嬷说的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夏嬷嬷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继续为难:“奴婢也是多嘴说一句,郡主是养在太后跟前的,想必对这些规矩都是清楚的。” 夏嬷嬷左右看了看:“世子殿下今日不在吗?” 苏洛答道:“夫君一早便出去了!” 夏嬷嬷叮嘱道:“世子昨夜与少夫人一起在铜雀宫呆了好一会,那里晦气,回头得用艾草沐浴才好!” 苏洛之前便说昨夜她是跟江殊在一起的,夏嬷嬷这句话,等于又是为她做了个见证。 苏洛笑着应了声好。 老夫人跟夏嬷嬷又寒暄了几句,夏嬷嬷便说太后跟前还需要伺候,要先行回宫。 夏嬷嬷身份贵重,与老夫人自小便相识,老夫人亲自起身送她到国公府的偏门前,夏嬷嬷拉着老夫人往前几步,小声道:“老夫人,太后娘娘瞧着,少夫人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对世子却是一腔真心,太后娘娘很是欢喜,望老夫人也多加看顾!” 老夫人先是一怔,随即点点头:“太后吩咐,莫敢不从!” 夏嬷嬷笑了笑,冲众人行了个礼后,坐上宫内的小轿回去了。 夏嬷嬷走后,青衣小声的问苏洛:“小姐,奴婢先扶你回去休息吧!” 平宁郡主一腔子怒火正找不到地方发泄,见青衣在嘀嘀咕咕,顿时找到了出气的口子,她柳眉一竖:“青衣,你给我跪下!” 青衣知道这是秋后算账,赶紧跪了下来。 平宁郡主冷着脸色:“你一个奴婢,就该有做奴婢的本分,刚才夏嬷嬷在,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你竟然也敢说话!这就是怀远侯府的规矩吗?来人啊,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等等!”苏洛神色淡淡的:“母亲,怀远侯府的规矩,最大一条便是忠心护主,青衣刚才的作为全是为了保护我,母亲若真是要罚,便连我也一起罚吧!” 苏洛根本不怕! 除非这个婆母脑子进了水,不然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动她! 平宁郡主气得脸色发白手发抖,她指着苏洛:“苏洛,你是仗着有太后的宠爱,就不把我这个做婆母的放在眼里吗?” 苏洛不卑不亢的:“儿媳不敢,儿媳是在请母亲责罚呢!” 眼看平宁郡主受不住激,看样子是想要给苏洛来那么几下,斜刺里突然有一道凉凉的声线:“你们在吵什么?” 146 想跟您谈一谈 众人一惊,看到江殊竟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大门口。 刚才大家只顾着吵闹,根本没人看出来。 他眸光冷清的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这是站在门口唱戏?” 语调很淡,浓浓的不悦却已经传遍了众人的心底,大家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就连老夫人也不能幸免。 气氛僵硬,连风吹过树叶的声响都能听见。 老夫人出来打圆场:“殊儿,我们刚送走了宫里来的夏嬷嬷,听说你这一早去了大理寺,是做什么去了?” 老夫人发问,江殊的脸色稍稍缓和:“是上次刺客的事情,有了些眉目,大理寺着我去看看!” 一听说是这事,老夫人顿时一凛,胸脯上下起伏:“可是捉到了元凶?这种人居然敢打我殊儿的主意,就该千刀万剐,一定要让刑部和大理寺严加查办,找出背后的真凶……” 平宁郡主不知为何,听到这些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 江殊一双凤眸定在她脸上,微微眯着,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也跟着跳动了下,又妖冶又带着两分阴冷:“母亲,您不关心吗?” 平宁郡主干笑两声:“当然关心,但你祖母不是都问了吗,我正等着你的回答呢!” 江殊转开视线,懒懒的回:“是个虾兵小将,后面的人恐怕一时半会找不出来,不过……” 平宁郡主急急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迟早我会找到的!”男人的语气骤然一冷,如同淬了冰一般。 不知是不是苏洛的错觉,她感觉平宁郡主在听完这句话后,脸色稍稍白了几分。 苏洛正想得入神,江殊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垂着眸子问:“不是染了风寒,让你好好休息的吗?出来做什么?” 苏洛抿着嘴:“母亲召唤我有事!” “你没说你病着?” 苏洛觑了脸色难看的平宁郡主一眼,小声的回:“说了啊!” 江殊便又用那双寒冰眸子瞧了平宁郡主一眼,问道:“母亲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平宁郡主被他瞧得喉头发涩:“处,处理完了!” 江殊牵起苏洛的手:“那儿子便带洛洛回院子休息,这段日子洛洛需要休养,母亲请多担待!祖母,我们先回了!” 老夫人是个孙子奴,赶紧摆摆手:“去吧去吧!” 苏洛就这样被江殊拉着,走出了风暴中心。 青衣还跪在地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洛摇了摇江殊的手。 男人的眉心微蹙,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到底还是回身对青衣道:“还不跟上,你不用伺候主子吗?” 青衣咧嘴呵呵的笑:“要的要的,小姐离了奴婢可是不行的!” 说着就爬起来,一溜烟的跟在苏洛的身后。 治不了主子,现在就连个奴才也治不了,平宁郡主气得七窍生烟,偏偏二夫人三夫人今日被她叫来,此刻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定然是在瞧她的热闹。 平宁郡主头晕目眩,强撑着跟老夫人见了个礼后,由刘嬷嬷扶着回了潇湘院。 这边她气得摔了几个茶盅,那边苏洛却已经回了院子,问江殊:“大理寺的事情这么快就处理好了吗?是叫你去认人的吗?” “恩!”男人淡淡作答。 跟在他身后的江阳在心内腹诽,处理好个屁。 明明是审到一半,你听人说平宁郡主要找少夫人麻烦,忙不迭的就回来了。 完蛋了! 自家世子已经一条腿迈在妻奴的路上。 苏洛皱眉:“真的找不出幕后的主使吗?” “很难!这些杀手都是接了钱干活,对于雇主的信息几乎没有了解!”江殊并不觉得失望的样子:“你放心,日后他们不会再威胁到你!” 苏洛心里对于杀手的幕后主使隐约有猜测,可没有确切的证据,她也不能随便乱说。 苏洛此刻已经躺在床上,吃好了午饭,喝好了药,听他这么说,撇了撇嘴:“我不是怕自己有危险呢,我是担心你!你身体不好,若是这样的刺杀再来几次,恐怕……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我明明把你体内的蛊虫都拔得差不多了,为何你的身体却不见好?我算算时间,下个月应该可以将另外的蛊虫都拔出来!” “到时候再说!”江殊在她被子上拍了拍:“你先睡,快点好,我不想再被吐一身!” 一提到这个,苏洛巨尴尬。 她躺了下去,把被子往头上一扯,声音闷闷的:“你忙你的去吧,我现在就睡了!” 苏洛身体的底子好,养了三日后就彻底活蹦乱跳的,她是个闲不住的人,这天终于央得了江殊同意,带着青衣出了门。 江殊要给苏洛多找个婢女,被她拒绝了。 说到底,两人是合作关系,若是用了他的人,岂不是在身边多放了一根眼线? 才不要呢! 不过虽然她拒绝了,江殊还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安排了暗卫,不过日常只是跟着,不到生死关头,是不会被发现的。 出门第一件事,当然是去福如纸坊。 章喜章庆见到苏洛,激动的就跟见了亲娘一样。 尤其是章喜,拿着纸坊的账册,颇有几分给苏洛看成果的意思:“少夫人,小的兄弟二人和纸坊的伙计这段日子以来不负少夫人所托,这个月纸坊已经基本做到了收支平衡!” 苏洛翻着账本,有些意外:“就做到收支平衡了?” “是!”章喜搓着手,不掩兴奋:“宣和纸的市场认可度极高,我们稍稍抬高价格,控制销量,只要一上架就会一扫而空,还有人排队买回去后,再高价转卖的呢!” 苏洛皱了眉:“这种现象还是要控制,若是大家都跟风这样做,也不合适!” 章喜点点头:“小的知道,小的如今在处理这些事,少夫人放心!现在唯一的不足,便是人手短缺,不过嘉祥纸坊看样子撑不了多久,小的到时候想办法从那边挖点人过来!” 苏洛满意的点点头。 他没有看错人。 一个月前,他遇到事情还会时时寻求苏洛的帮助,可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根本不需要苏洛多操心。 呀! 她很快就能当甩手掌柜,躺着赚钱了! 正美滋滋间,张四儿进来:“少夫人,嘉祥纸坊的沈三少东家在门外,说想跟您谈一谈!” 147 如今可信我? 苏洛皱了皱眉,问章喜:“这段日子,沈丛找过你们吗?” 章喜摇摇头,笑了笑:“没有!大概是有什么大主意,要等着您才能拿呢!” 苏洛跟沈丛约在酒楼的雅间见面,她毕竟是有妇之夫,为了避免口舌,她把章喜和青衣都带上。 沈丛憔悴了很多,显然这一个月对他来说不太好过。 当初福如纸坊丢了皇商之位承受的苦难,他就原原本本的也要承受一遍,而且还要更猛烈一些。 因为苏洛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退了全部的定金,比如之前的纸,纸坊又全部按进货价收回去。 那些客商自然也要求嘉祥纸坊如此做。 嘉祥纸坊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丛朝苏洛见了个礼:“少夫人这段日子在宫内可还好?” 苏洛嘴角微勾:“你的好表妹没有告诉你吗?” 沈丛一脸的苦笑:“芷儿她最近都没时间见我!” 苏洛可不是个会顾忌别人感受,尤其是对手感受的人:“是没时间,还是不想见?” 她倒是想看看,这沈丛中苏洛的毒,到底有多深。 是还能挽救一下,还是根本无可救药。 若是能救一救,苏洛不介意将白芷身边的助力一个又一个的拔除掉。 若是无可救药的话,苏洛便要下狠手,连着沈丛也一起连根拔起。谁叫他选错了人,站错了队呢? 沈丛的表情微微一僵,避开苏洛灼灼的目光:“这件事,不提也罢,是在下能力有限,无法提供足够的庇护,如今我也已经想开,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倒还不错! 认清了人,也没有一味的责怪白芷负心。 若是认不清,自然是他眼瞎,若是认清后便一味的贬低,那也不是君子的行径。 苏洛对沈丛的印象稍有改观,软了两分语气:“这段日子来,想必沈三公子也因为我的事情,受了家里人不少的责难吧?这次找我,是要算账?” 沈城丢了一只手,沈家最大的进项金银坊更是大大失了颜面,短时间内,估计都要沦为谈资。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从嘉祥纸坊跟福如纸坊的争斗而起的。 沈家的水也很深,内部几个儿子之间的争斗不少,想必其他的几位沈公子,尤其是递出的沈良,一定会借此狠狠的打压沈丛一番。 本以为会听到沈丛的怨恨或是苦水,岂料他只是略带涩意的笑了笑:“早就习惯,在下今日找少夫人,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此番嘉祥纸坊技逊一筹,在少夫人手下败北,沈丛心服口服,不过前些日子得了皇商之位,在下从各大小作坊里挖来不少工匠,纸坊本也有不少工匠。这些人要在在下手中讨生活,可在下不才,此番这纸坊的经营权,怕是要让给大哥,他与我秉性不同,我用的人他大约也不放心,恐怕会大批削减工人。在下用他们之时,曾经许下承诺,必会保他们衣食无忧,如今……” 一个店铺若是亏了本,第一件会做的事情,便是削减开支。 工人的银钱虽然不高,但一个两个累计下来也不少,何况嘉祥纸坊没有生意,清退是最正常的做法。沈良若是那样做,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苏洛眉梢动了动,隐约猜到了沈丛的意思,却还是开口问道:“所以沈三公子是准备……” 沈丛语调真挚:“我想请少夫人接纳这些工人!福如纸坊如今是日夜赶工,造出的纸也是不够卖的,这些工人你接了,一来他们的生计有保障,二来,对少夫人的纸坊也有好处,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不过这件事,咱们只能私下里进行,还望少夫人在人前不要说起,免得在下于家中处境更是尴尬。” 他这一番话语和做派,可算得上是高风亮节。 若是寻常的人见了,总是要高看沈丛三分的。 可苏洛偏偏不是个寻常的。 她略一思忖,便道:“三公子为下面的人谋出路是其一,想让沈大公子接下纸坊后无人可用,这纸坊彻底落败,是其二吧!” 若是核心工匠全部被挖走,就算是沈良有心要重整雄风,也是光杆的将军不顶用。 沈丛面色一僵。 他的确打的是这个主意,想不到这么轻易就被苏洛给识破,一时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就便想通,也不再费心掩饰,眉心沉沉的说:“在下此举的确是一箭双雕之计,少夫人聪慧,一眼便识破,在下不与少夫人说明白,便是怕少夫人觉得在下心思深沉,不堪合作!” 他捏紧手中的青花瓷杯:“沈良既然不仁,我又何必有义!少夫人,话既然已经说开,你便好好想想,抛开我个人的目的不谈,这对于福如纸坊,的确只有利,没有弊!” 苏洛没有马上做出回应,只是问道:“嘉祥纸坊是你多年的心血,如今你这样自毁,便不心痛?” “就因为它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更不能将它送到敌人的手里!”沈丛一字一句的说,丝毫不掩饰语气里对于沈良的恨意。 “这件事,我需要好好想想!”苏洛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沈三公子别怪我小人之心,我得确定,这是不是你沈家合起伙来,对付我福如纸坊的一出戏!” 苏洛隐隐约约有影响,后来沈家的掌权人,好像是沈丛。 他一个庶子,能杀出重围,必然有他自己独特的手腕,苏洛不得不防。 沈丛眸子里光芒闪烁,愤怒与痛苦交织,下颚紧咬,极力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好半天他才缓缓开口:“在下的母亲十天前殁了,大娘和沈良趁我不在,寻个由头重责了一顿,母亲体弱,没扛得过去!在下用母亲的亡魂起誓,我与沈良绝对不是一条心!” 苏洛一惊:“你母亲死了,你为何没有戴孝?” 沈丛苦笑一声,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截白布:“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沈夫人说,不配戴孝的!” 越国的确有这么个规矩。不过姨娘殁了,亲生的子女,还是可以戴孝一月,以示孝道。 沈大夫人此举,的确是欺人太过。 想必也是因为在这件事上,沈良受了沈丛好大的连累,才会想出这么阴损却又挑不出错处的法子。 而且苏洛眼尖的发现,沈丛手臂上还有不少深浅交错的淤痕,此时明明已经是盛夏,他的衣服却还是有着极高的领子。 若是细心的去看,便会发现他的脖颈之上,也有暗伤。 看来这段日子,他在沈家的确是吃了不少的苦。 沈丛缓缓将衣袖放下,眼含希冀:“少夫人如今可信我?” 148 你要从此不受蛊惑 苏洛看向沈丛的眼睛,缓缓道:“若是你能承诺我,从今往后再也不受白芷蛊惑,我便可以应你所请,而且我还可以资助你一万两银子,祝你东山再起!” 沈丛一怔,问道:“少夫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一万两不是小数目!而且表妹有此选择,也有她的道理,在下并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 呵…… 苏洛想,刚才自己的认识看来是错误的。 沈丛内心深处,对于这个表妹还是有一点幻想的。 “我这是为了你好!”苏洛一脸的坦荡:“沈三公子,若是白芷当真对你有情意,就算她身处困境,也不能在你亡掉母亲这个当口离你而去。你可以认为我是小人,在背后挑唆,但她一直都是在利用你而已。” 苏洛顿了顿,接着道:“她觉得你有价值,就会跟蚂蟥一样吸你的血,当你被吸干,她又毫不犹豫的离你而去。我这一万两银子不是白给,你借给你,并且将来要在你的经营的无论是什么营生当中,占有两成的股份。沈三公子,你绝非池中之物,来日你必然会腾飞,到那时,你这个好表妹又会来找你,说不定,还会离间我跟你之间的合作关系,我得防范于未然,虽然我有钱,但也不想用来浪费!” 沈丛都惊呆了,微张着嘴,好半天才说:“在下记得,少夫人从前与表妹是闺中密友,她也对你颇多爱护,为何会变成这样?” 苏洛冷了两分神色:“我话说到这里,沈三公子信或者不信,全在你自己!我给你五日的时间,好好想想是不要要借这一万两!若是要,便写一封保证书给我!咱们先小人,后君子!” 说完,苏洛便站了起来:“沈三公子可以慢慢想,我便先回了!” 沈丛一脸沉思,站起来相送。 从酒楼里出来,青衣按捺不住:“小姐,一万两不是小数目,我看这沈三公子这次受了大打击,沈家又压制厉害,他拿了这笔钱,恐怕也没用啊!” 章喜见状,也跟着劝:“少夫人,青衣姑娘这话说的在理,沈家的关系网,如今恐怕沈三公子都用不到,光靠他一个人,恐怕拿着这个钱,亏空的可能性远远大于赢面!少夫人您要三思!” 说到底,做生意除了天赋之外,还要关系。 沈丛有本事,做点小生意也许没问题,但一万两投下去,那必然是一个大炮仗,不炸出一池塘的鱼,就算亏本了的。 苏洛顿了脚步。 此时乌云遮蔽了日光,她的脸在阴暗的天色之中,也多了几分深沉:“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哀兵必胜?” 青衣摇摇头,章喜却是若有所思。 苏洛扶着青衣的手上了马车,帘子放下时,她说了一句话:“只要他往后能确保不为白芷蛊惑,一门心思的赚钱,出人头地,我就有办法,送他越走越高,越走越远!” 前世,就是白相白言夕一而再再而三摸着卫璟心思的谏言,将自己的父兄一一送上了战场,用这样的手软,托着自己的女儿白芷越走越高。 而今生,苏洛要先折断白家的臂膀。 沈家根深蒂固,想要撼动不那么容易,上次的事情虽然让他们丢了颜面,可远远没有伤到根基。 自家老爹苏唐说的对,凡是都要自己动手,那就不是苏家的娇娇女。 沈丛就是苏洛想要打磨出的一柄剑。 她要已沈家之矛,去攻沈家之盾。 如今沈丛跟沈大夫人和沈良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只要沈城那天一命呜呼,这种矛盾就会彻底爆发。 如果沈丛手上有足够的筹码,他们互相之间就能斗个你死我活。 一万两,换自己当个甩手掌柜,不亏啊! 何况苏洛肚子里还有一大堆秘密,只要掏出其中的一两个,就能送沈丛越走越高,如今就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样的魄力。 到底能不能舍下白芷。 反正前世就算这个表妹当了妃子,还是他心中的白月光。 今生嘛…… 白芷午睡刚起,婢女红苕挑帘子进来,一边服侍她起身,一边报告:“沈三公子来了,请见小姐您呢!” “表哥?”白芷皱眉:“他来做什么,前些日子不是说了,这段时间我身体不好,不方便见吗?” 她因为擅自烧了福如纸坊,最后连累沈城丢了手,白言夕大怒,罚她跪了五日的祠堂,并且这些日子从来没给过白芷好脸色。 这一切算来算去,都是沈丛不顶用,他若是个能干的,何须自己动手! 红苕得了沈丛塞的碎银子,劝道:“沈三公子的生母前些天去了,正是伤心,恰是需要疏导的时候,他再如何也是沈家的公子,虽然一时落魄些,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上去了,小姐,奴婢觉得您还是可以见一见的,耐着性子应付一二便是了!” 白芷睨了她一眼,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妆容:“既然如此,那便见见吧!” 红苕知道自家小姐爱美,马上重新打散头发,帮她梳了个极为灵动的发髻,又挑了时兴的两根发簪插上,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 “怎么这么素?” 红苕小声道:“沈三公子还在热孝中!” “他在热孝中,与我何干!”白芷抬了抬下巴,懊恼的说:“不中用的东西,三两下就被大夫人给压制,偏偏其他几个表哥要不就是长得老长得丑,要不就是不顶用……” 红苕见状又要给她去拿衣服,白芷对着镜子转了两圈,摆摆手:“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沈丛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白芷终于姗姗来迟。 她快步朝自己走来,一脸的关切:“丛表哥,听闻姨娘去了,后事可都安排妥当了?我这些日子在病中,不便出门,但也为姨娘抄了一份佛经聊表心意。” 她的目光殷切,十足的关怀之意。 沈丛的眼眶不由发热,来自心上人的关切,与旁人自然是不同的。 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丧失理智,他从袖中摸出一对成色一般的镯子,递到白芷的面前,情真意切的说:“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是她的嫁妆,她临走之前嘱咐我,一定要取下来,将来传给她的媳妇,她不能亲眼看到,但还是希望这对镯子能由我亲手戴在你手上!芷儿,把手伸出来吧……” 白芷脸色微僵,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 她自然不能请沈丛去自己的院子,因此两人是在白府的后花园里见面的,其实这样也不合适宜,不过白相对沈家一向看重,白夫人就算是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这个小动作,自然没有瞒过沈丛。 149 你娶我吧,我愿意的 沈丛眸光微黯,却佯装不知,还在心内说服自己。 这毕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又一直爱慕的表妹,她有些小心思小自私,他可以装作不知道,只要她最后愿意站在自己的身边就可以。 白芷扫了一眼,便发现不远处有丫鬟婆子在走动,看似低着头,实则眼风都往这边扫过来。 她心内一凛,微微退后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微笑着说:“这是姨娘如此贵重的东西,芷儿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说着,她冲红苕使眼色。 红苕马上上来,将那一对镯子接了过去。 后花园里人来人往,从前沈丛是沈城看重的儿子,白芷也不怕别人说闲话,可今时不同往日,白芷觉得自己的心意已经尽到,她拿帕子捂着嘴,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红苕知其心意,赶紧道:“小姐,您的风寒还没有大好,此处风大,奴婢给您去拿个披风吧!” 如今是六月的天,正是热的时候,哪里用得到披风。 红苕这话,不过是在提醒沈丛,她家小姐不适合在风口久站,若是从前,沈丛必然马上就会要白芷回去。 可是今日他却没有,反而冲红苕点点头:“那你快去吧!” 红苕一时进退两难,看了一眼白芷,见她没吱声,便福了福身后快步往院子里去。 得快去快回,不然惹小姐不高兴,她又要吃脸色,说不定还要挨打呢。 红苕去了,白芷眉目间便有些不耐,但她还是压制着:“咳咳咳……丛表哥可还有事?” 沈丛微微一笑。 他生的俊秀,少年公子如玉,这一笑之下,生出十分的芳华,他温声说:“芷儿,我过几日恐怕就要自立门户了!” 白芷一惊:“自立门户?” “是!”沈丛脸色坦然:“此番连累了大哥和爹,纸坊的经营权被收回,沈家恐怕难有我一席之地,男儿志在四方,我决定自己出去闯一闯。可是在那之前,芷儿,我想将我们的事情与白相大人说一说!” 白芷声音陡然尖了尖:“我们的事情,我们有什么事情?” 沈丛的眸子里盈满了爱意:“芷儿,只要你愿意,我会让父亲出面,来与白相大人议亲,你放心,虽然眼下我处境艰难了些,但你若是嫁给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必然不会让你受一分委屈,我此生也只娶你一人,绝不纳妾,也不会有任何通房,不会沾染除你之外的其他女人,我愿意立下字据,若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便教你拿走所有的家产,我分文不取,净身出户!” 在这样的时代,沈丛这样的誓言可以说是诚意满满。 此生只娶一人,哪怕白芷无所出,又或者没生出儿子,他也绝不纳妾,这是怎样深沉的感情呢。 太子和太子妃林菀青梅竹马的长大,感情和睦向来为人称道,还不是一个又一个的娶了良娣? 齐国公承诺平宁郡主绝不纳妾,但通房却是有几个的,只不过从来上不得台面,饶是这样,平宁郡主已经成了邺城内每个女人都羡慕的存在。 寻常的女人,若是听了心爱的男子这番告白,想必早就感动的眼泪哗哗的吧! 白芷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下,沈丛看不清她眼底涌动的情绪。 他的心已经微凉。 这样的誓言还激不起任何波澜,可见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只是他还是想再争一下,他上前一步,想要去抓住白芷垂在身侧的手:“芷妹妹……” 白芷却看到自家妹妹白露正朝着这方向过来,她猛地退后两步:“丛表哥,请自重!” 这一瞬,她脑子里闪过诸多念头。 沈家这次栽了跟斗,但也没有动了根基。 而自己前段时间冒领了苏洛救助波斯王子的功劳,父亲对自己正是不喜欢的时候呢。 沈城若是上门来提亲,父亲为了继续牢牢维护和沈家的关系,说不定还真的会认真考虑。而自己母亲,对沈丛一直是满意的。 期盼着两人能成事。 至于大夫人那边,乐得把白芷低嫁,这样她的地位才会越来越稳固。 嫁给沈丛,总比嫁给睿王当王妃要好! 白芷的母亲本来在府内地位就已经够高了,人人都称一声二夫人,这也是白相默许的。 多少势力的纠缠之下,谁能保证,最后自己会不会真的就被塞给沈丛。 这男人可真敢想,自己不过给了他几分好脸色,他居然以为能娶自己回家。 若是从前,他受沈家重视也就罢了,想想还可以,如今他都成了这幅模样,居然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白芷都后悔出来见他这一趟,简直是浪费时间。 自重这个词,如同一瓢子冷水浇在沈丛头上,他嗓子发涩,却还是一字一句的说道:“芷表妹,我回去后就请父亲上门来提亲!我们两情相悦……” “沈三公子!”白芷猛地抬头,眸光尖利:“不知芷儿从前做了什么,会让沈三公子产生了我们两情相悦的错觉,芷儿一直只将沈三公子当成哥哥来看的!” 按理,只有白夫人的兄长或弟弟的儿子,白芷才能叫一声表哥的。 从前这般叫,都是白相在惯着,白芷今日改口,意在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 沈丛的脸色维持不住,阴霾爬了上来:“芷儿……” 眼见白露越来越近,白芷的脸色更是冰冷一片:“沈三公子,以后请叫我白姑娘,男女有别,今后还请沈三公子不要再来找我,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有,提亲的事,也请沈三公子不要心存幻想,我对你并无意,从前一直当你是哥哥,想不到让你误会,那从此后便一别两宽!” “芷儿,你……” 白芷面色冰寒的纠正:“是白姑娘……我身体不适,便先回了!” 说着,她再也不看沈丛一眼,转身,脚步匆匆的就离开,自然也装作没有看到就在几步之外的白露。 白露是白夫人的老来得女,比白芷小一岁,长着圆圆眼圆圆脸圆圆的鼻子圆圆的嘴,像是个没长开的丸子。 此时这个丸子正在哈哈大笑:“沈三公子,你现在落魄,被我姐姐嫌弃了?” 沈丛的脸色难看,也维持不住素日里翩翩公子的做派:“白五姑娘,这个并不好笑!” 白露眨巴眨巴圆眼睛,凑上来仔细观察沈丛的表情,然后表情真挚的说:“沈丛,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妻了,不若你跟我父亲说,要娶了我吧,我愿意的!” 150 这个选择不好做 沈丛唬得倒退几步,绊倒一块石头差点摔一跤,脸色沉郁到了极点:“白五姑娘就别拿在下取笑了!” 白露皱着眉,伤心写在脸上:“我便这么比不过四姐吗?竟把你吓成这样,其实我除了长得没四姐好,其他的地方都比四姐要好,你若是娶我,肯定能得一份丰厚的嫁妆,拿着这个重整旗鼓,以你的能力,必然可以东山再起啊!” 这些话,上午从苏洛口中听到时,沈丛觉得自己是被伯乐相中的千里马。 他一身的才干,总算是有人肯定。 可如今从白露那张圆圆脸圆圆嘴里说出,沈丛只觉得荒谬。 他退后几步,拉开与白露的距离:“在下还有事,便先走了!” 跟一个小姑娘多说无益。 感觉她就是个没长开的孩子。 沈丛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转身,逃一般的离开。 身后,白露扬高了声音说:“沈三公子,我说的是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你不会后悔的!” 可惜沈丛的影子都已经消失,这话显然是听不见。 白露遗憾的叹了口气,身侧的婢女皱着眉:“小姐,您刚才逗弄沈三公子的话,实在是不太合适,这要是传出去,会毁掉您名声的。” 白露撇撇嘴:“谁说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挺喜欢他的呀!满邺城的公子哥,我瞧着都不如他好,我刚才可是听见了,他要是娶了妻,以后便再也不碰别的女子了!” 婢女一头的黑线,但还是实话实话:“那是跟四小姐这般承诺,放在您身上,可说不准,这男人,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小姐您这般上赶子,男人可不会珍惜的!” 白露脸上浮出深思,不过她脑细胞不多,不太擅长思考,她摆摆手:“他既能对四姐这般承诺,对我也必然可以的,不着急,我还小,瞧他这样,一时半会也议不到亲,我回头再好好想想!” 婢女不再劝。 她家小姐是个好吃懒做不愿意思考的性子。 做事情也是三分钟热度。 之前从没听说对这沈丛有什么好感,也许就是心血来潮,过几天也就忘了,这种时候,冷处理是最好的。 沈丛第二天就约了苏洛,将借据,承诺书还有二成干股的信件一并都送到了她手上。 他的双眸泛着血丝,眼下一片乌青,不过一天的功夫,他却像是足足老了好几岁。 苏洛翻了翻,确认无误后让青衣小心的收好。 青衣拿出厚厚一叠银票,一脸肉痛的递给沈丛:“这是一万两银票,沈公子好好点点吧!” 沈丛接过后,的确认认真真的点了一遍,这才抬头冲苏洛道:“多谢少夫人,少夫人放心,我必不会让这一万两打了水漂!” 苏洛喝了一口茶,问道:“沈三公子想要做什么营生?” “妓院!”沈丛面色不变:“这个来钱快!” 他昨日受了打击,回去后细细一想,白芷前后的变化,多半还是因为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她看不见希望,他如今想要来钱快,自然不是还对白芷心存幻想。 只是希望,能快一点看到她失落后悔的表情。 青衣发出一声低呼,越国虽然不禁勾栏妓馆,但这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营生,比起之前的纸坊,要差了几个档次。 苏洛放下茶杯,清亮而镇定的目光看向沈丛:“若是沈公子当真想快些挣钱,我倒是有个法子,就看沈公子信或是不信!” “少夫人请说!” “邺城西面的西山,是不是你们沈家的?” “是,那是一处荒山,沈家一直想法子要脱手,却苦无无人接盘!”沈丛皱着眉,不明白苏洛为何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个。 苏洛招了招手:“三公子凑近些……” 沈丛蹙了蹙眉,却还是靠了过来。 苏洛压低声音说道:“那处荒山树木不盛,开垦不出良田是因为下面有一个大的铁矿。我们南疆有一种观星象之法,我请大师看过,三个月内,边疆必起干戈,只要一起干戈,就会需要大量的兵器,到时候你这个铁矿就能派上巨大的用场,你只消在这段日子,网罗一些铁匠,到时候……” 私自铸造兵器犯法,但开采铁矿却并不犯法。 按照越国律法,若这土地是你的,地里的一切东西都是你的,不管是金银铜铁还是石头,都是你的私有财产。 苏洛记得,前世齐国公解除兵权后不久,边疆又起了战士,是朱飚的父亲挂帅出征的,当时运送兵器的船只在半路沉船,因为兵器短缺,战况一度胶着。 后来是卫璟发现了西山产铁矿,日夜赶工,解决了这个巨大的麻烦。 沈家和卫璟,当时也因此得了越皇好一通赞赏。 如今苏洛既然重活一世,自然要将这个机会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但是用齐国公和怀远侯府来做,肯定是不行的。 这两个府本来就握有兵权,若是还有了铁矿,那就是完全掌握了造反的条件,越皇再大度,恐怕那些个臣子也要上蹿下跳。 苏洛想来想去,这件事,当然还是让沈丛去做,最是合适。 苏洛将能说的说,不能说的都隐去,末了说道:“沈三公子可以让人先偷偷去瞧瞧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再动手!” 沈丛脸上的惊异无以复加:“少夫人是如何得知的?” “我如何得知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消息是不是真的,还有,沈三公子愿不愿意相信我!” 沈丛吞了一口唾沫,谨慎道:“容在下去细细查验一番!这并不是不相信少夫人,只是事关重大……” 苏洛点点头:“不必解释,做生意,谨慎是应该的!我理解,不过有一条我要叮嘱沈公子,若是你得了这片荒山,务必要想办法和沈家划清界限!” 沈丛微一沉吟,便明白苏洛的担忧。 若他得了这块地,事后真的成事,那沈城和沈良肯定会想尽办法,将这块地收回去。 只有彻底脱离沈家,甚至是让沈家压根不认他这个儿子或者逐出族谱,这样将来,所有的利益才会是自己的。 只是若是那样做的话,他就一点退路也没有。 成,固然是人上人! 败,便会成为一滩烂泥,彻底沦为邺城商圈里的笑话。 这个选择,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 151 手上力道不由加重 苏洛面色平静:“三公子可以慢慢想,反正还有一点时间,若是三公子胸无大志,只想要安逸一生,其实在沈家当个庶子,娶个富商之女,这一辈子也能过得滋润,该如何选择,都在公子你一念之间!” 说完这一句,她便站了起来。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接下来该如何选择,就是沈丛的事。 摆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就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魄力。 如果没有,苏洛皱了皱眉,手指微微收紧,如果没有,这个天上掉馅饼的捡钱的机会,该送给谁才好呢。 哎,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要不是武将就好了。 到时候自己拿了这些兵器,越皇一定乐开了花,前世沈家得的那些奖赏,就都要到自己头上。 这些都是轻的。 主要能在陛下跟前露脸,这可是以后行走商湖的一块金字招牌,但愿沈丛想得通吧! 苏洛不想费心费力再找一个人。 马车上,青衣给苏洛摇着扇子:“小姐,你又胡说八道,奴婢怎么不知道,咱们南疆有会相面的大师。” 苏洛捡了一粒冰葡萄扔进嘴里:“你孤陋寡闻呗!” 吃葡萄的时候,她发现指甲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倒刺。 唔,一会回府一定要剪掉,再涂点蔻丹,这段日子都给忙忘了。白芷李斯思这些个人,没事最爱捣鼓这些。苏洛的手指生得好,指甲也好看。 从前涂上蔻丹,总是最美的,旁人都比不过。 她们都不服气着呢,若是被她们瞧见自己如今当真素手芊芊的,少不了又要明里暗里讽刺一顿的。 青衣撇撇嘴,对于孤陋寡闻四个字不太赞同,却也没有再多说。 总觉得自家小姐嫁人后好像换了一个人。 不过这种变化是越来越好,青衣也就没有深思,只是追问了一句:“小姐,你说会打仗的话是真的吗?” “假的!”苏洛将葡萄籽吐出来:“你不要去外面胡说,我糊弄沈丛呢!” 青衣一脸果然如此,我就知道小姐在胡说八道骗人的表情。 从前在南疆,她家小姐玩心重,也是如此的。 跟表少爷两个人成日里玩闹,你骗我,我骗你的。 青衣心内暗暗想:哎,还是在南疆好玩,自由! 好想念表公子! 主仆二人回了府,已经是日头西斜。 苏洛刚踏入院子,就听到竹浪声声里,传来了江殊低低的嗓音:“风寒才好,又疯去哪里了?” 苏洛顺着声音看去,之间竹林深处放着一个竹制的摇椅,美人儿江殊正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他的凤眸随着翻滚的竹浪,在苏洛的身上荡了一圈,又懒懒的收回去。 苏洛的眼珠子滚了滚,在说真话还是糊弄他之间犹豫了几个呼吸,最后笑眯眯的朝他走过去:“没有疯去哪里,沈家的三公子沈丛找我谈合作,我去见了见!” 男人“嗯”了一声,说道:“沈丛在经商上有天赋,是被沈家耽搁了,他人品不错,就是眼神不好,若是能摆脱掉烂桃花和沈家的桎梏,应该是有一番作为的!” 苏洛很讶异。 在她嫁入国公府之前,江殊的日常就是在养病,几乎深居简出。 因此虽然他“艳名远播”,但真正见过他真人的却很少。 而且他几乎也不管事,可如今他竟然对一个小小的沈丛都有了解,还这般跟自己细说,显然是担心自己吃亏上当! 这个合作伙伴,找的还真是不亏。 苏洛感激他的相护,语调真诚的说:“谢谢你啊,夫君!” 她在摇椅旁的一个小椅子上坐了下来,从矮几上的几个小碟子里捡了一块冰镇后的绿豆糕尝了尝。 味道不错! 江殊睁开眼,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换一个称呼听听!” 苏洛眉梢跳了跳,还是乖巧的说:“谢谢你,江殊哥哥!” “唔,真乖!”江殊将那一碟子绿豆糕推给她:“都给你,吃吧!” 苏洛很开心,端起碟子递给身后的青衣:“好吃,你也尝尝!” 青衣先瞧了一眼江殊,见他没有不悦的意思,赶紧拿起两块团在手心里。 苏洛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将碟子收了回来,吃完了绿豆糕,又瞧见桌上有两杯牛乳。 一碗喝了一半,一碗还是满的。 嘴巴干干的。 她舔了舔嘴唇。 男人嘴角微微弯了弯,凤眸里倒映着漫天的竹浪,语调里带着笑意:“想喝就喝吧!” 苏洛不再客气,端起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竟然是冰的。 这样的酷暑里,吃一碗冰牛乳,简直是快活赛神仙。 苏洛心满意足的舒口气,转头却发现之前还面带笑容的江殊此时闭上眼睛,眉头微微蹙着。 他伸出玉白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苏洛此刻将小凳子往后挪了挪,殷勤的说道:“是头痛了吗?我来给你按按吧!” “嗯!” 男人闻言,便将自己的手放了下去。 苏洛伸出手,一左一右的按在男人的太阳穴上。 她的手刚才端过冰碗,此时还带着令人舒适的微凉温度,甫一按上去,江殊眉心便舒展了两分。 他本以为苏洛说按一按,是存了两分殷勤的意思,技术上定然是不过关的。 想不到她的手法竟然还颇好。 不轻不重的,按着甚是舒服。 苏洛按了几下,问道:“夫君,这力道可以吗?” “嗯!”男人语调拖得长长的,显然是比较满意。 苏洛便一下一下开始按起来,按了好一会,她觉得江殊都要睡着了,男人却又突然问道:“你这手法这么熟练,从前常常给人按吗?” 苏洛手下的动作一顿,很快便又恢复如常:“是啊!” 男人语调如常:“该不是你的那个什么表哥吧!” “不是!”苏洛摇摇头:“母亲偶尔也会头痛,所以我便跟一个老大夫学了一手。” 青衣奇怪的瞧了自家小姐一眼。 侯夫人身体好着呢,能上山打老虎那种,河东狮吼起来,一整条街都听得见,哪里有头痛的毛病?不过小姐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青衣也没有多嘴多舌。 苏洛动作放缓,脑中浮出前世种种。 她的确是常常给人按。 给卫璟呗! 他那时候初登大宝,按着葫芦起了瓢,每日里都有处理不完的政事,总是有大臣不满,他要博一个贤帝之名,又不能直接一刀咔嚓掉,渐渐就有了头疼的毛病,苏洛便专门跟太医去学了这门功夫。 初时卫璟也是喜欢的,因此连着半个月宿在她宫中。 后来…… 后来白芷也学了,据说是穿着薄纱衣给卫璟按的。 按着按着,就按到其他地方去了。 那个狐狸精! 最会干这种勾当! 苏洛一想起这,就觉得气血上涌,手上的力道不自觉也加重了几分。 然后她就听到江殊发出了“嘶”的一声吸气声。 152 剪掉! 这声吃痛的吸气声让苏洛回了神,她慌忙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刚才她出神的这会功夫,没有注意到手上的力度,她的指甲边缘生了两根倒刺,她本是准备今日回府后好好修剪一番的。 可还没来得及呢,这倒刺就惹祸了,它刮伤了江殊。 因为常年少在户外活动,男人的皮肤白皙且细嫩,这小小的倒刺在他的太阳穴拉出了一道细细的刮痕。 红色的血沫子很快就冒出来,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分外的触目惊心。 苏洛忙抽出一块帕子按上去:“对不起,夫君,我不是故意的。” 她又慌忙吩咐青衣:“快去拿点金疮药来!” 江殊抬眸瞧她,此刻她的双眸正悬在他的头顶。 那一片纯净的黑色里,此刻涌动着歉疚、担忧还有一丝丝潜藏的害怕。 江殊莫名觉得烦躁,她在害怕什么? 自己难道还会因为这点小伤就怪罪她不成? “站住!”他语气不善的叫住青衣:“用不到金疮药!” 苏洛皱了皱眉,他果然不高兴了! 这男人爱惜自己的皮相,自己的指甲将他的脸刮破了,他生气呢! 哎! 苏洛的嘴角下垂的更厉害。 江殊心头的不悦更甚,冲着僵在原地的青衣说道:“去拿一把小剪子过来!” 拿剪子做什么? 青衣不明白,但她也不敢违抗江殊的命令,一溜烟的去了。 很快就回来了。 果然没带来金疮药,带来了一把小剪子,奴颜婢膝的给江殊递了上来。 苏洛已经将帕子从男人的额上拿了下来。 素色的帕子上,染了鲜艳的红,看上去格外刺目。 伤口的确很小,按一按后便不流血了,确实用不到金疮药,可那一条细长的暗红色红在太阳穴上,还是触目惊心。 男人伸手,用指腹缓缓描摹过那一道细小的伤口,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居然是伤在这样的位置!” 他凉沁沁的手指拽过苏洛的手腕,将她的指甲按在伤口的位置上,抬眸,笑容妖冶又带着两分蛊惑:“你知不知道,其实只要你的指甲够锐利,在按压时足够用力,就可以置我于死地。像这样……” 男人的手猛地用力,往下狠狠一按! 苏洛一惊,下意识将手用力一拉,脸色都变了:“夫君,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她反应已经够快,但还是在男人的太阳穴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指甲印。 这男人的皮肤嫩的像是豆腐,自己得格外小心,不然那随时可能会弄伤他。 江殊笑了笑,语调轻快:“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在教你怎么自保,说不定你哪天就能用得到!” 苏洛呵呵干笑两声,并不赞同。 她哪里会知道,未来的有一天,她真的会用男人教授的这一手,来进行自我防御。 江殊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视线在她修长的指甲上落了落,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不过现在你是用不到的,我看你这指甲,干脆剪了吧,碍事!” 苏洛表情一呆,马上就把手背在身后:“不,不用了吧!我的指甲以后会乖的,不会刮伤你!” 她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以后不给你按了,自然就不会刮伤你。 可江殊就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样,长臂一伸,就抓住她的手:“你的手法挺好的,以后我头痛了,还要你再按,这指甲还是剪掉,反正你也没涂蔻丹!” 苏洛撇了撇嘴。 她没涂蔻丹,是因为之前在皇宫中,要帮太后翻捡草药,自然不好弄一手的花汁。 后来出了宫又病了,因此没来得及,今日早起时她还想着要去买的,结果被沈丛一打岔,这事情又给忘了。 “真的要剪吗?”她的嘴角垂着,不太开心! “剪!”江殊手里拿着小剪子,眉梢微扬:“都把我划出血,你难道还想留着?” 他的尾音微微扬着,显示着不悦:“或者我不追究你指甲的麻烦,来找你的麻烦如何?” “呵呵呵……”苏洛尴尬的笑了笑,赶紧把手伸出去:“你剪吧!” 男人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掌摊开,指腹一一扫过她的十个指甲。 苏洛爱美,指甲也定期修剪和保养,若不是此次大病后又连出一串事,必然不会让自己生出倒刺。早知道早起就修剪一下,何必生出这一大桩事。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剪,苏洛便抿着唇,没有在再多说话。 等再长长的时候,好好打理便是。 男人拿起了小剪子。 竹浪阵阵,微风习习,男人垂着眉眼,日光自竹叶的间隙漏进来,在男人的身上撒下细细碎碎的光斑。 他神情认真,执着苏洛的手指,一个又一个的细细修剪。 修完后,还会迎着光看看,如果发现没有修整齐,还会再补一剪刀。他的神情和动作,仿佛不是在修剪指甲,而是在做一件对他来说无比重要,无比郑重的事。 本来苏洛心里有些不满,但见他如此郑重,那些个郁闷便随着竹浪,随着剪刀一声一声细碎的咔嚓声而去了。 安绫今日得知苏洛出了府,便拉了江莹莹一起过来找江殊,想趁着苏洛不在,拉近一点跟表哥的关系,她马上就要十六,现在的身份高不成低不就的,如果不能给表哥做妾,去个寻常人家哪怕做个正妻,也没什么意思。 见过江殊这般神仙一样的颜值,天下没想到一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们高冷傲娇的江大世子,正在给夫人修指甲,而且无比认真,甘之如饴。 安绫的牙齿都快咬断。 怎么可能? 表哥难道真的对这南蛮子动心了吗? 这样的事情也做? 一定是这南蛮子逼迫他的吧! 她大踏步就要往前,江莹莹却一把拽住她:“你去干吗?” “来都来了,不跟表哥表嫂打个招呼吗?” 江莹莹胖脸上笑嘻嘻的:“人家夫妻正亲亲热热的,咱们去岂不是煞风景,走吧走吧!” 接着也不顾安绫的反对,将她生拖硬拽的拉了出去。 江莹莹体重大,瘦弱的安绫根本拗不过她,又不愿出声被江殊瞧见自己被大胖子拽着的样子,只能硬生生的被拖出了听雪楼。 好容易这十个指甲都修剪完了,江殊技术不错,每个都修剪的很圆润,就是短短的,只剩下一截子指甲桩子。 事实已是如此,苏洛也看开了。 前世她在冷宫里,指甲都被磨得光秃秃的开了裂,如今这样已经好多了。 她很是会自我宽慰。 她抬头冲江殊甜甜一笑:“修的很齐整,多谢夫君!” 如今已是盛夏,衣衫轻薄,她透过江殊因为弯腰而微微撑开的衣襟,看到了他肩上暗红色的伤口。 153 咬定自己不松口? 那一日他肩上挨了一刀,一个多月,伤口虽然愈合,但疤痕还没有消退。 苏洛猛地想起一件事,那日在山洞中,她答应给江殊去求一个平安福,后来事情一串一串的,以至于耽搁到现在,她还没有做这件事。 就明天吧,苏洛心内暗暗的想。 第二天一早,她带着青衣坐了马车,便朝着城外万福寺而去。 万福寺位于邺城北面的万福山上,是邺城香火最鼎盛的寺庙之一。 因此寺庙虽然修在山中,道路倒也十分好走。 苏洛起了个大早,赶到万福山脚下时时辰尚早。 此时旭日东升,山野之中雾气蒸腾,站在太阳下,人觉得闷热异常,可到了树荫下,又隐隐有两分寒意。 苏洛深呼吸了一口林间的清新空气,举目望去。 高高的山顶上,有一座寺庙的琉璃瓦反射着日光,熠熠生辉,仿佛是长在云端一般。 青衣拿手帕擦了下汗,问道:“小姐,奴婢帮您叫个滑竿吧!” 这从万福寺山脚下到山顶,有几千级台阶,虽然不陡峭,但若是要自己爬上去,像这样的娇小姐,恐怕是要脱一层皮的。 “不必了!”苏洛摆摆手:“听说要自己爬上去才灵呢!” 其实民间的说法,是要三步一叩首,这样的诚心才能打动菩萨,可如今苏洛顶着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这样的举动不合时宜。 但亲自爬上去,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样会很累的!”青衣劝道。 “没关系,我可以的!”苏洛笑道:“你若是觉得爬不动,便叫个滑竿自己坐吧!” 青衣摆摆手,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小姐你开什么玩笑,你爬上去,奴婢坐滑竿,您是觉得奴婢活得时间太长了吗?” 她将衣袖往上撸了撸:“小姐您可以,奴婢也成的,奴婢还是练家子呢!” 虽然说了这番豪言壮语,但是青衣慎重起见,还是叫了一顶滑竿,以免爬到一半自家小姐无以为继。 抬滑竿的两个憨厚山里汉子笑开了花。 这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居然出了钱还不坐,可不是白白便宜他们兄弟二人吗?难得赚这么一趟轻松钱。 就是不知道这娇小姐,到底能撑一百级还是两百级台阶。 苏洛前世待过冷宫,很多事情都身体力行,以为这样小小的几千级台阶,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想不到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她就已经汗出如浆,气喘吁吁。 青衣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小,小姐,您还是坐滑竿吧!” “不了!”苏洛扶着一棵松树大喘气:“现在放弃,太可惜!既然决定了,就一定要做到的!” 青衣知道自家主子性子里执拗着,因此也没有再劝,只跟着扶着树大喘气。 两个汉子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吸旱烟袋,其中年长些的那个说道:“这姑娘心挺诚的,但咱们接了这活,一上午恐怕就废了,本来还想着能多跑几趟,晚上给喜儿买一斤糖吃!她馋了很久。” “算了,有活儿就不错,回头买两颗给大侄女打打牙祭就得了!”另外一个汉子说道。 他们议论的声音很小,但苏洛和青衣有功夫在身的,还是听到了。 青衣朝苏洛使眼色,苏洛摇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给赏钱。 两人歇息了一盏茶,又喝了水,吃了块糕点,重整旗鼓继续往上爬。 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走一步歇一步,其中不断有人坐着滑竿超过她们,有些汉子还大着嗓门问跟在她们身后兄弟的话。 两兄弟也不多说,只是憨憨的笑笑。 花了大半个时辰,苏洛两人终于爬到了半山腰。 主仆两人不行了,扶着松树大喘气。 就在这时,一顶滑竿从她们身后晃晃悠悠而来,这滑竿是特质的,四个穿着褐色短打的汉子抬着,又快又稳。 滑竿上还有薄薄一层帘子,阻隔了其他人探究的视线。 苏洛只扫了一眼,也没有太在意。 那滑竿超越了主仆二人,往前走了十来级台阶,滑竿内的人突然开口:“停下!” 苏洛皱眉,这声音很耳熟啊! 她循声看去,滑竿被放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帘子,露出卫璟那张英俊温存的脸。 他手上拿着一柄玉骨折扇,此时扇面打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端的是一副无双公子的模样。 苏洛心内暗道一声晦气。 怎么走哪里都有这人。 她转开视线,装作没看到,还轻轻拽了准备转头的青衣一把。 可惜卫璟并不肯放过她,男人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苏洛跟前,温声问道:“少夫人怎么会在此处?” 王爷发问,苏洛出于礼节只能弯腰行礼:“回睿……” 话还没说完,卫璟便将手中的玉骨折扇一收,压在苏洛的唇边:“在下今日是微服出来,少夫人不必多礼,更不必说破在下身份。” 苏洛都要翻白眼。 微服出巡,你还乘着专门的滑竿,随从十来个,任谁都知道你身份不一般吧。 这么做作,从前自己一定是眼瞎了,才会觉得他是人中龙凤,品行端方。 她退后两步,避免真的被那扇子压到嘴唇:“我今日是来求平安福的!” 卫璟关切的问:“为何不坐滑竿,可是这竹制滑竿太过颠簸?不如坐我的怎样?” “多谢公子好意!”苏洛垂着眸,眼睛都懒得抬:“不过我今日是来给夫君和父兄求平安福,靠自己双脚爬上去,方显诚意,公子的滑竿还是公子自己坐吧!” “你要自己爬上去?” 苏洛坦然作答:“是啊,心诚则灵!” 卫璟心内一时五味杂陈。 一般的女子,能爬个百来级已经不得了,她如今爬了近两千级台阶,此时气息紊乱,体力不支,难以为继。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愿意放弃。 卫璟只觉得喉间有些发涩,他低声问道:“江殊便这般好,你愿意为他做到这样?” 从前苏洛说那些话,他都是不信的,觉得那是在气自己。 不过今日苏洛的举动,让卫璟觉得,也许他想错了,苏洛是真的不爱自己,她的心里,是真的完完全全没有自己的位置。 这样的认知,让他又是慌又是妒。 “夫君自然是极好的!”苏洛缓声作答,嘴角勾着几分满足的笑。 她心内想,才不是为了江殊呢,她这般做,是因为家中父兄。 嗯! 就是这样! 苏洛在心内跟自己强调一遍。 卫璟眸光黯然,默然少许后开口道:“这山中风景甚好,在下从前倒是没发现,今日便也徒步上山吧!” 苏洛怒! 这绿豆苍蝇,是要咬定自己不松口了吗? 154 身形一晃,到了她跟前 卫璟并不傻。 他没有明说是要跟着苏洛,但就是配合着苏洛的步伐,她走,他也走,她歇息,他便也歇息。 这山道上人来人往的,不时有路过的人便会下意识打量二人。 苏洛心下懊恼,走了一段路后停下脚步:“公子,我与婢女是走不动,才会如何缓慢,公子年纪轻轻,难道也爬不动吗?” 她故意带着讥讽的语调,即使想刺得卫璟麻溜的往上滚。 然而男人不慌不忙的摇着玉骨扇:“山间风景甚好,在下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为何要如此着急呢,这般好的景色,就该细细欣赏的!” 苏洛气极:“那你也不要一直跟在我身后,公子你的身份特殊,若是被人瞧见,不知该生出多少闲话,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从前的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都已经放下!公子若是举止得当,我们还能见面打个招呼,公子若是这般纠缠……” 卫璟轻笑一声,打断她,语调里带着寒气:“这山道莫非是少夫人你家开的吗?去万福寺只有这一条路,在下想要走,不可避免的就要与少夫人撞上,少夫人说这些,未免太自作多情!” 苏洛气的手指头直发抖。 这男人还当真是不要脸。 偏偏他说的还是那么回事,苏洛根本无法反驳。 她知道继续纠缠下去,吃亏受非议的还是自己,索性礼都不行了,冷着一张脸:“青衣,咱们走!” 默默看热闹的青衣赶紧跟上。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从前自家小姐对睿王殿下那可是言听计从的。 怎么现在一副我是你高攀不起的存在的感觉。 不过相比而言,当然还是现在这个小姐更加可爱。 主仆两哼哧哼哧埋头往前走,卫璟在身后气定神闲的跟着。 他是男人,又是在半山腰下的滑竿,体力保存的好,耐力也比苏洛和青衣要好很多,此刻主仆两像是耕地的牛,而卫璟则像是赶牛的农夫。 他始终不远不近的缀着,看着苏洛一边擦汗一边喘气一边迈步,她的后背已经隐隐被汗水湿透,但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在为江殊祈福,也在避自己如蛇蝎。 卫璟自嘲的笑了笑。 昨日他入宫去探望了母妃。 他的母妃出身低微,是皇后宫内的婢女,在越皇一次醉酒后,被当时身上不便的皇后强行塞到了越皇的床上。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巴望不到的福气。 但对于他懦弱的母亲而言,跟那个万万人之上的男人发生纠葛,她恐慌不已。 她哀求皇后继续留她在宫内侍奉,她根本就不想要做什么答应贵人。她只想安安分分的做个婢女。 她并没有天姿国色,越皇醉酒后,恐怕连睡的人是谁都不记得,哪里会对她格外的青眼有加呢。 皇后很意外,不过还是应允。 坤宁宫关起门来发生的事,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 他的母亲也继续做着战战兢兢的小宫女,不过皇后到底顾念她乖巧懂事,将她提成了二等宫女,她再也不用做那么粗俗的活计。 母妃很开心。 然而四个月后,她发现自己的肚子像是吹气球一样,一天天的鼓了起来。那时候是夏天,根本就瞒不过,皇后发现了这件事。 母妃哀求皇后放她出宫,她要带着自己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也许就是因为她的不争不抢,皇后最后才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作为太子的助力。 只是母妃的身份到底低微,又不得宠爱,就算是生下皇子,也只获了个贵人之位。这么多年,一直也不求上进,到现在还是个谨小慎微的贵人。 她每次见自己,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他好好辅佐太子,好好保重自己,平平安安一生就好! 可是同样是儿子,为什么他卫璟生来就要成为别人的拐杖呢。 为什么别人的母妃前呼后拥,自己的母妃却成日里都要仰皇后的鼻息。 哪怕到了现在,皇后还是拿母妃当婢女一样的对待,而母妃竟然还甘之如饴。 卫璟想想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他的人生,他的未来,他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不要再看人脸色。 苏洛,原本是他计划中很重要的一步棋。 这棋子本来很乖,尽在掌控,可现在,她变了,变得有一肚子自己的主意,变得他看不透。 变得很有意思,很有挑战性。 苏洛可不知道身后的卫璟在想什么,但是她感觉得到两道探究审视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后背上。 他一定觉得自己变了很多! 她再也不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一看见他就两眼冒星星的苏洛。 想必现在心里一定很生气吧! 气气气! 气死最好! “小,小姐,咱们慢点吧!” “坚持,很快就到了!”苏洛抬头,看向已经不远处的万福寺山门:“我觉得最多只有两百级台阶,不信你数数……” 其实苏洛感觉也不太好,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胸肺处有细密的刺痛,嘴里也有铁锈味。 可是她不愿意服输,尤其是身后还站在卫璟。 这个前世最大的仇人。 “可是小姐,这话你已经说了第三遍了!”青衣气喘如牛,腿肚子发软。 “这次是真的,你相信我!”苏洛笃定的说。 我信了你才有鬼! 青衣腹诽道,但脚下还是习惯性的跟上了苏洛的脚步。 想当年,她在南疆也是爬过崇山峻岭的,怎么如今身体这样不济,看来邺城不是个好地方,人待久了,都养懒了。 天气炎热,苏洛出了不少的汗,上下不接下气的,一滴汗珠从额上滑过,停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让她的眼前瞬间变得模糊。 她的脚步本来就有些虚浮,被这滴汗珠分了心,脚下踩了个空。 “啊!”她发出一声惊呼。 这山道可算不上多平缓,这一下滚下去,可能会直接到山底。 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想了很多。 卫璟就在身后,他应该会接住自己。 不过若是让那个男人碰自己,她还不如直接一路滚到底,摔成一团烂泥。 卫璟也留意到了苏洛的异常,身影一晃,很快就到了苏洛身后,伸手,眼看就要将她搂入怀中。 155 被安绫撞见 他从前其实抱过苏洛。 苏洛是南疆女子,与邺城的大家闺秀不同,性格要更开朗,行为也要更奔放。她好几次主动的抱过自己。 不过那时候对于苏洛的拥抱,卫璟觉得是一种煎熬,是为了大业不得不忍受的酷刑。 她总是将自己的脸涂的像是调色盘,完全是暴殄天物了老天爷赐给她的美貌,而且身上也有各种浓郁奇怪的味道。 像是一朵来自异域色彩过于浓稠,气味过于古怪的花朵。 好看,却叫人生不出喜欢。 可如今的苏洛,妆容清淡,凸显出她本来明艳如骄阳的五官,身上也有一股独特的清新气息,不似旁的女子都熏香。 总之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顺眼。 怎么看怎么好看。 卫璟手心发烫,已经开始期待下一秒会发生的事。 期待能再将苏洛拥入怀中。 这一次,他一定会牢牢抱紧,绝不松手。 苏洛也很清楚,卫璟会利用这个机会对自己下手,也许是对男人的厌恶,激发了身体的本能,她在这最后一秒,身体迸发出了巨大的力气,倾尽全力,在空中一个大力的扭转,竟然让她生生的避开了卫璟的手。 不过她这样也不是没有代价,她的身体直接撞到了小径旁的松树上,她伸手勾住树干,勉强稳住身体,掌心处却一片火辣辣的疼。 是被树皮蹭破。 这一番动作耗费她体内仅存的力气,她扶着松树,缓缓的滑倒,只觉得眼前昏花一片。 不过,她是高兴的。 总算是躲过了那双令人厌恶的手。 这样的变故惊呆了众人。 青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小姐后咚咚咚的下台阶朝苏洛冲过来。 至于卫璟,则站在原地,搓着自己的手指,一脸的怅然若失。 他刚才恍惚都已经碰到了苏洛的裙角,可她却像是一尾游鱼,从他的指缝间溜走。 青衣的喊叫声让卫璟回了神,他收起脸上失落的神色,关切的走到苏洛面前:“少夫人,你还好吧!” 苏洛已经没有力气回话,只能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难道我这样,你都没有感觉到我对你的厌恶吗? 卫璟显然是感觉到的,但他依旧不肯放弃,他执拗的伸出手,握住苏洛的手臂:“少夫人,我扶你起来!” “不必!”苏洛挣扎了下。 然而不管用,刚才的爆发已经将她的身体力气都抽干。 “咳咳咳……”急切之间,冷风灌入热辣辣的肺部,激起苏洛一连串的咳嗽。 卫璟蹙着眉,一副忧心的厉害的神情,他伸手轻轻抚着苏洛的背部,语调温柔,带着两分宠溺:“别急,缓口气,你刚才那样,实在是太危险!下次万万不可以再做,知道吗?” 苏洛懒得理他。 卫璟继续温声道:“你刚才一个不慎,就会从这里滚下去,毁了容难道好玩吗?就算是厌恶在下,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你,你很有自知之明!”苏洛仍然上气不接下气。 卫璟换了个称呼,试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r让你这般的恨我,我这些天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你是否觉得我与其他姑娘走得太近,若是那样的话,我答应你,往后再也不看她们一眼,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洛儿,你能原谅我吗?” 这般浓情蜜语的告白,若是从前的苏洛听见,一定是感动的稀里哗啦,眼泪汪汪的。 可是从前的苏洛已经死了。 现在她只觉得荒谬和恶心,苏洛冷笑一声,呼吸平复了不少,她问道:“原来公子对我情深至此,可我如今与夫君琴瑟和鸣,丝毫没有旁的打算,公子也准备一直等我吗?” 她的语气锐利,目光如刀:“你可要想清楚,你从我身上得不到半分好处!我绝不会让我的父兄为你效力,他们手上的力量,你也根本操纵不了,如果是这样,你还要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吗?” 卫璟一怔,扶着苏洛的手猛地一紧。 苏洛吃痛的皱眉,大力的一甩。 卫璟回过神来,眸光有一丝的慌乱:“弄痛你了吗?” “松开!” “你会摔倒的!” “松开!” …… 两人正在僵持间,青衣马上就要到了。 然而就在这时,山道上响起了一道声音:“表嫂……” 苏洛循声看去,大叫一声晦气。 那坐在滑竿上,还做作的举着把扇子扇风的长着一张狐狸脸的女人,可不就是江殊的好表妹安绫。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绫自然是得了苏洛今日要来万福寺的消息,跟着来的。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就是为了寻苏洛的错处。现在她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她柔柔弱弱的一摆手,滑竿停了下来,她的视线在苏洛跟卫璟之间来来回回的荡了几圈,软软的问:“这公子很是面生,是表嫂的娘家哥哥吗?” 青衣此时已经走过去,阻在卫璟和苏洛的中间,将苏洛扶了起来。 卫璟听到她叫一声表嫂,便知道安绫是齐国公府的亲戚,他当即笑了笑,和颜悦色的说:“在下不是少夫人的妹妹,是少夫人的朋友!” 苏洛冷着脸:“我不觉得我跟你是朋友!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卫璟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语气纵容:“你又闹小性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苏洛气的咬牙切齿,狠狠的剜了男人一眼,他这是不安好心,存心让安绫误会。 果然,安绫眸中闪过暗芒,若有所思的说:“原来是表嫂未出阁时的朋友啊!” 她又瞧了卫璟一眼。 只见少年公子,丰神俊朗,他一双眸子装着关切,全部倾倒在苏洛的身上。 安绫的小心思转动,又问:“表嫂的朋友,便是国公府的朋友,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其实这般问不合时宜,但安绫急切的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男人跟苏洛纠缠不清,这样才好去告状。 苏洛冷着脸,语气生硬:“安表妹,你这样问一个男子名讳,不合适吧?” 谁不知道她是存着要回去告状的心思。 卫璟摆摆手,宽容的说:“不要紧,安妹妹还小,说起来也都不是外人,我姓卫,排行第三!” 156 这小娘子厉害的紧 安绫恍然:“原来是魏三公子!” 她的身份不高,没有机会接触这些皇亲,自然也没有把卫璟的身份与高高在上的睿王殿下联系起来。不过她得了自己想要的人名,心内已经很满意。 苏洛实在不耐烦听他们两人你来我往,满满都是深意的话语。 大不了就去告状吧! 反正她跟江殊只是合作的关系,就算是跟卫璟有牵扯,他也顶多提醒下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至于平宁郡主那边,刚刚才被夏嬷嬷提点过,想来也不会蠢到又把自己跟睿王扯到一起,除非她真的抱着彻底不要太后这座靠山的意思。 这么一想,苏洛反而轻松起来。 山门已经不远,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管那两人,扶着青衣的手,一步步往前迈去。 身后,安绫在叫她:“表嫂,表嫂你等等我啊!” 安绫显然是想跟上苏洛的脚步,但她是十足十的娇小姐,虽然身份不高,但这几年养在国公府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才走了不到三十级台阶,就上气不接下气,身子摇摇欲坠,只好将那滑竿又召过来坐上去。 卫璟在后面看得一脸触动。 不比不知道,一比才能明白如今的苏洛跟其他女人的差距。 因为不想被身后两只嗡嗡叫的苍蝇追上,苏洛这一次一鼓作气,一百多级台阶竟然真的被她一口气走了下来。 双脚踏上山门前那一小块平地时,她几乎都要热泪盈眶。 今天她可算是很有诚意,菩萨一定能看到,能让她的心愿得成吧! 此时已经临近午时,头顶骄阳湛湛,但山顶绿树成荫,凉风习习,她跟青衣在一个小石凳上坐着休息,微风拂过,带走一头的热汗,说不出的惬意。 山间树木葱翠,鸟语花香,若是极目远眺,还能隐约看到邺城繁华的轮廓,开阔的天地尽收眼底,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苏洛深深的吸了口气。 胸肺之中的刺痛已经缓和多了。 人生有时候便是如此。 你以为有些坎你永远都过不去,但只要你坚持再坚持,你就能战胜它,站在新的起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这一刻,苏洛觉得灵台一片开阔,那些个烦恼都暂时无影无踪。 抬滑竿的两个山里汉子在一旁窃窃私语。 “还以为只能爬一半呢,还真的被她爬上来了!” “是啊!这小娘子当真是厉害的很!” …… 他们站得挺远,青衣冲两人招招手,从衣袖中取出一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工钱!” 年长那个汉子连连摆手:“二十个铜板就足够了,这一趟咱们兄弟也没费力气,当不得这么多钱!” 还当真是一对憨厚的哥俩。 青衣见苏洛嘴角露出笑意,大嘴巴一咧:“咱们小姐喜欢你们,一会小姐要去上香,你们便在外面等着我们,我们爬的上来,可爬不下去了!耽误了你们一天的功夫,这一两银子值得!” 汉子还有些踟蹰。 苏洛笑了笑:“拿着吧,二十个铜板可不够给喜儿买糖的,徐记里最好吃的是松子糖,买点回去给她尝尝!” 那汉子红彤彤的脸上露出几分郝然的笑,伸手接过:“那谢谢夫人的赏,夫人一定会心想事成,万事大吉的!夫人别着急,咱们兄弟二人就在这门口守着,您慢慢逛着!” 万福寺是邺城周边的大寺,很多夫人小姐们过来,一为上香,二为游玩,往往早上到了,要日暮西山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毕竟她们出来的机会实在是太少。 苏洛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扶着青衣的手,跨过万福寺高高的门槛。 苏洛从前不信佛,也不信鬼神。 可如今她能重生,说明这世间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因此万福寺内,无论大佛小佛,她都一一跪拜,个个都添了香火钱。 心愿唯有两个。 一愿家人康泰,无病无灾。 二愿江殊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 人不可太贪心,复仇的事,她觉得得靠自己的双手,不能求助于神佛。 想必就算是求了,她们也不太可能会答应。 所有的菩萨都跪拜后,她才绕到主殿旁边专门的小配殿内,去求万福寺主持千灯大师亲手开过光的平安福。 “要六个?”小沙弥皱着眉:“女施主太过贪心,大师每日开光的平安福数量有限,恐怕不能一次给女施主这么多,施主今日来迟了,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苏洛还没说话,青衣倒是急了:“咱们小姐是自己从山脚下爬上来的,没有坐滑竿,因此耗费了不少时间才耽搁了,师傅你行行好,咱们小姐很有诚意的!” 小沙弥有些意外的瞧了苏洛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有些不好意思:“施主的确有诚心,可今日的确只剩下这一个了啊!” “阿弥陀佛!”小沙弥话音刚落,一道洪亮的佛号响起。 小沙弥一回头看见来人,赶紧双手合十:“主持!” 苏洛赶紧肃穆神情,双手合十行礼:“千灯大师!” 千灯大师年过六十,但精神矍铄,双目平和有光,蓄着一大把又长又白的胡须。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袈裟,行走间自有一股出尘脱俗的飘逸之感。 “施主不必多礼!”他的声音响亮,却并不刺耳,反而让人有耳聪目明之感:“女施主看来是诚心求符,若是施主愿意等的吧,小僧现在为施主制几个平安福!” 苏洛大喜过望,深深一揖:“如此便多谢大师!” 小沙弥很是通人情:“两位既然是一路步行上山,恐怕还未用午饭,小沙弥带你们去后院用点素食!” 用过午膳,又喝了一壶小沙弥款待的茶,苏洛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朝前殿走。 想来千灯大师的平安福应该也已经诵经开光过,可苏洛还没走到偏殿,远远就听到一把略微尖利的嗓音:“此处明明还有这么多平安福,我们几个不过一人求一个而已,为何大师不给?大师是否嫌咱们给的香油钱不够?我便再捐一百两如何?” 这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耳熟啊! 157 分几个平安福出来啊 苏洛加快脚步一看,可不都是些老熟人。 李斯思,柳绵绵,白芷还有朱娇。 刚才发话的,是性子素来骄纵些的李斯思。 朱娇在一旁劝:“李姐姐,我看便算了吧,本也是咱们来迟了,大师不是都说了吗,这几个平安福是专门给其他施主开光的,咱们就算要回去,也不见得就发挥作用!” 李斯思气咻咻的:“发不发挥作用我如今倒是觉得不打紧,我就是觉得佛门应该是众生平等的地方,怎的大师就能厚此薄彼,那人到底是何等显贵,还是捐了多少香油钱,竟然让大师又亲自为他开光,还一次这么多个?” 千灯大师自然不能跟几个小女子吵开,只能打着佛号。 苏洛快步走上前,扬高声音:“这几个平安福是我的,是我求千灯大师给我开的光!各位妹妹,真是好巧啊!” 几人看到苏洛施施然走来,面色各异。 其他几人均是有些敌意,只有朱娇笑眯眯的上前,跟苏洛见了礼:“苏姐姐,咱们好些日子没见了,前段时间你进了宫服侍太后,我想找你都找不到人,后来好容易出来了,又听说染了风寒!我怕影响你休养,便也没有登门,如今身体可大好了?” 苏洛回了个礼后笑道:“已经好了,不然今日怎么会到这万福寺来!” 朱娇眨巴眨巴眼睛,继续道:“我听说太后很喜欢你,赏了你一块能随时进宫的令牌,半夜里也能畅通无阻,这事是真的吗?” 苏洛一惊,暗想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她视线一扫之下,见其他几个人表情并不算意外,虽然嘴上不说,但显然还是在等着苏洛的答案的 她略略一思忖,便知道朱娇的用意。 这是要告诉其他几个人,她苏洛是有太后娘娘撑腰的,不要在她面前搞事情。 苏洛微笑着点点头:“蒙太后娘娘抬爱,是有这么块令牌,不过那是嬷嬷客气,怎么可能真的半夜入宫门呢!” 这肯定的话一出,除了朱娇之外,其他几个人的脸色便不太好看。 大家出身都差不多,相对而言,苏洛还算不上邺城高门大户,她是个南蛮子,外来户。 从来都是被大家瞧不起的。 怎么现在,所有的好处都被她占尽? 不仅嫁了个对她极好,家世又一顶一的夫君,还走了狗屎运,得了太后的青眼。 这前后的反差,真是气死个人。 白芷上次被揭穿冒领苏洛的功劳,可她素来会哭唧唧,找柳绵绵和李斯思哭了一通,说自己处境如何艰难之后,两人便都站在了她这边。 反而对苏洛极为不屑。 此时白芷又温温柔柔开口:“苏姐姐,既然千灯大师给您七个平安福,不若你拿出两个来分给柳姐姐和李姐姐,她们今日也是为了求符而来!” 她恨得要命! 都是这苏洛,害得自己最近在府内境遇艰难。 苏洛不为所动:“恐怕不行,这符是千灯大师亲自为我开光的,给柳姐姐和李姐姐也发挥不出效果,反而浪费大师的一番心血!” 柳绵绵和李斯思的脸色便不好看。 朱娇打着圆场:“就是就是,拿回去也用不到啊!” 白芷温柔的笑了笑,又说:“苏姐姐得太后喜欢,面子比我们都要大,不若你再请千灯大师帮李姐姐和柳姐姐再制两个平安福吧!两位姐姐也是好不容易才来这一趟呢!” 千灯大师一脸的为难之色。 小沙弥也蹙紧了眉。 苏洛怎可能让白芷去做这个好人,她避而不答,而是问道:“几位妹妹都是如何上山的?” 朱娇快人快语:“自然是坐滑竿,这山路陡峭,轿子也不能上啊!” 苏洛点点头:“可我是徒步,一级一级爬上来的,是我的诚信感动了大师,几位妹妹若是也想,不若也这样爬一回,想必大师也必然会为你们开特例,是吧大师?” 千灯大师双手合十,叫了一声佛号后回道:“那是自然!” 朱娇愕然:“苏姐姐,你是自己爬上来的,这可是几千级台阶啊!” 苏洛笑语盈盈:“是费了些功夫,但只要有诚心,也不是难事,柳妹妹,李妹妹,要不要去试试?相信你们求平安福,肯定也是带着诚意来的吧!” 李斯思和柳绵绵的表情僵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眼角都气得在跳。 她们能说自己求平安福不是带着诚意来的吗?当然不能! 可她们那点子诚意绝不能让她们也跟苏洛一般发疯,从山脚直接徒步上山,她们这样的娇小姐,哪里能受这般的苦。 依然是白芷出来解围:“今日时辰也晚了,若是一上一下,恐怕天色都暗了,柳姐姐,李姐姐,不如改日再来吧!” 朱娇到底还是需要自己的圈子,此时也附和:“就是,改日再来吧!” 李斯思和柳绵绵的脸色这才好看些,感激的看了白芷一眼。 苏洛接过千灯大师托盘里的平安福,小心的收好,冲大师行了礼道了谢后,跟着众人一起出了偏殿。 远远的就看到安绫到处在转悠,显然是在寻自己。 苏洛也不怕被她看到,似笑非笑的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安绫也就是个窝里横,一见这么多娇小姐都站在这,个个花团锦簇的,而她虽然带着婢女,穿着打扮到底还是降了一个档次,她露怯的别开视线。 反正今天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把这件事捅到江殊面前,就够苏洛麻烦缠身。 她那个表哥骨子里,可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 几人既然遇到了,少不得就要一起逛一圈。 之前苏洛一直忙碌还不觉得,此刻心愿达成,只觉得脚下生疼,恐怕是起了水泡。 不过她在白芷面前不愿意露怯,强忍着陪着一干人在万福寺内闲逛,期间还碰到了卫璟。 卫璟虽然生母身份低微,但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几个姑娘矜持的表情下,多少还是有些荡漾,尤其是白芷,更是抬眸,冲卫璟盈盈一笑。 可惜昔日对她极为温和眷顾的卫璟,今日却是瞧也没瞧她一眼,一双眼睛直勾勾落在苏洛身上,拔都拔不出来。 不过到底人多,卫璟也不敢有太冒失的举动,只能送了一波完全没有回应的秋波后,就悻悻然的走了。 其他几个女子含羞带怯的目光,他根本不能回应。 刚刚才发下的誓言,总不能马上就啪啪打脸吧! 几人才小逛了一圈,柳绵绵就撑不住,几人找了一处凉亭歇下,小沙弥上来奉了茶水,白芷眼珠子一转,发现了苏洛的错处。 158 夫君给我的 她故作惊讶的道:“苏姐姐,你这指甲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这么一说,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苏洛身上。 她的手长得好看,又细又长,从前指甲也保养的好,南疆的蔻丹与邺城又是不同,每回她都有不少的花样弄出来。 以往每次出来小聚,她的指甲总是弄得最好看。 好看的教人忍不住想折断那长长的指甲。 不过今日,那双手上却光秃秃的,只留下一个短短的指甲桩子,露出原本柔白的颜色。 像是半弯月亮,一个个的扣在苏洛的手指上。 其实也极为粉嫩可爱,但比起从前的诸般艳色,就显得要逊色许多。 朱娇也是惊讶,问道:“苏姐姐,你的指甲那么好看,素日里你不是最喜欢涂蔻丹的,怎么舍得剪掉?” 她们这些闺阁女子终日无事,家里又不缺银子,每日里最喜欢最的事情,就是想尽办法将自己收拾打扮的好看些。 指甲好不好看,也是很重要的。 因为它代表着你在家是不是过的养尊处优的生活,试问如果你事事需要自己动手,还能留指甲吗?当然不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折断。 李斯思瞧了苏洛的手一眼,用帕子捂着嘴笑:“朱妹妹说的是这么好看的指甲,苏姐姐怎么就舍得折了?是不是做事情的时候不小心……”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人相视一眼,均是会心一笑。 她们还未嫁人,自然不用侍奉夫君和公婆,苏洛就不一样了,她如今嫁了人,外面看着光鲜亮丽,内里还指不定怎么被磋磨呢。 李斯思这么一说,柳绵绵也咯咯咯的笑:“苏姐姐,说起来,你的变化还是挺大的,你从前都喜欢浓妆华服的,现在嫁了人,素净了不少。可是夫家不准你穿的太过艳丽?” 说着,她长长的叹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起来,像现在这般悠闲自在的日子,也没剩下多长时间了!” 朱娇听着她们这样明里关心,实则讽刺的话不由皱眉,开口维护道:“江世子对苏姐姐极好,你们不都也见过吗?” 白芷笑了笑,温柔开口:“朱姐姐你性子单纯,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这好与不好,可不是外面看能看出来的,这事,只有苏姐姐自己心里清楚呢!咱们也别多问。” 这话暗含的意思,不就是苏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吗? 李斯思赶紧附和:“苏姐姐跟咱们不一样,她这门亲事是自己争来的,这样在婆家,难免要受几分轻视的,苏姐姐,你也不要难过,其实江世子人还是挺不错的,你们日积月累的相处,等以后生下一儿半女就好了!对了,苏姐姐今日来这万福寺,莫非是还要来求子?” 苏洛神情淡淡,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 前世,她很介意这几个“闺蜜”对于自己的评价,拼着老命想要做的最好。 可如今再看她们,就跟一群跳梁小丑一样。 的确,在旁人的眼里,她跟江殊的结合必然不会幸福,是她自己强行要来的。 可摸着良心说,苏洛觉得如今自己过的不赖。 至少比前世当皇后要舒坦的多。 不过这群人总是跟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在耳边自鸣得意,的确是有些讨厌。 苏洛蹙了蹙眉。 她这个表情,让其他几人都以为她是被说中了心事,因此才心情不好,面上的神色不由更是舒展几分。 你看看,那些个恩爱,都是流于表面。 关起门来,苏洛还不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呢。 朱娇捏着拳:“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我觉得江世子是真心对苏姐姐好……” 柳绵绵三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朱娇。 白芷微笑着开口:“朱姐姐,我们这群人里,你性子最是单纯,也最容易受蒙蔽,现在我们的话,你都听不进去了。” 她这是在暗指朱娇如今是受了苏洛的蒙蔽,才会与她们渐行渐远。 其实李斯思三人今日已经有所收敛。 从前苏洛待字闺中时,她们说的更难听更直接。 苏洛就是她们中的丑角,经常被嘲笑。 如今她到底高嫁,又得了太后青眼,李斯思才没有那么放肆,但明里暗里还是不忘嘲讽。 嘲讽苏洛,好像成了一种本能。 朱娇气得腮帮子鼓起,但她虽然听得懂很多弯弯绕绕,自己却是不太会说,只能干瞪眼,一脸担忧的看着苏洛。 从前她不懂事,看到苏姐姐被欺负,偶尔还跟着附和两句。 可如今苏姐姐跟以前不一样,她不想看到苏洛难过。 好在朱娇在苏洛面上并没有寻到失落愤怒,苏洛的表情淡然好像根本听不出几人的讽刺,她偏着头问朱娇:“我上次着人给你送去的琉璃珠,你可喜欢?” 朱娇虽然娇憨,但人却不笨,马上明白苏洛的意思,猛地点头:“喜欢呢!那么大的琉璃珠,还是一对,太贵重了,我本想还给苏姐姐,但我素来喜爱收集这个,实在是爱不释手,因此便留下了,我特别喜欢,都随身带着的!” 说着,她取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倒了两颗硕大的琉璃珠出来。 圆润晶莹,毫无杂质,每一个都有鸽子蛋那么大小。 这样的琉璃珠极为罕见,比艾斯王子的那一小箱子五彩珍珠要贵重许多。 至少白芷几人便见都不曾见过。 这东西越国不能生产,全靠进贡,好些年也得不了几颗,苏洛竟然轻轻巧巧的送了一对给朱娇。 其他三人心中,均有些不是滋味。 朱娇献宝一般将琉璃珠推出去:“你们瞧瞧,这珠子迎着光,里面有彩虹,好看的紧呢!” 三人本不想理,但女人对于珠宝热爱的本能让她们忍不住伸手拿起来把玩了一番。 朱娇大概也能猜到苏洛此举的用意,扬着笑脸问:“苏姐姐,这琉璃珠你是从哪里的来的?” “夫君给的!” 朱娇声调夸张:“居然是世子殿下给的,那我不好收着的,苏姐姐我还是退给你吧!” 苏洛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弧度:“没关系,夫君给了我一箱子,约莫有百来颗,我要那么多也没用,我都给了青衣一颗玩!” 百来颗! 还给了婢女一颗? 159 过来,我们要下山! 李斯思几人的表情精彩极了。 拿着琉璃珠的手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苏洛用来送给婢女的东西,她们居然宝贝的不行,看了又看。怎么想都感觉不是那么个味。 这琉璃珠珍贵异常,江殊竟然送了上百颗给苏洛! 几人听得只觉得气血上涌。 就这样,你还能说人家只是表面秀恩爱吗? 这一看就是早就送出去的,今日若不是机缘巧合,几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白芷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讪讪道:“想不到江世子对苏姐姐这般好!” 苏洛嘴角的弧度更甚,带着两分甜蜜:“还好吧!这指甲就是夫君亲手给我修剪的,我前些日子在宫内日日给太后翻检药物,手上不小心生了倒刺也来不及处理,夫君担心我刮到自己,索性就帮我剪了!” 她将莹白如玉的手伸出来,细碎的光斑在她的手掌上跳跃,那一双褪尽铅华的手,露出它本来稚嫩美好的面目,就算没有蔻丹点缀,也自有一股天然去雕饰的美。 苏洛笑的恬淡:“夫君说,这也是他第一次给人剪指甲,技术还不好呢,难怪各位妹妹会嫌弃,往后等你们嫁人,可别让夫君做这个,男人的技术,还是靠不住的!” 众人…… 怎么听都怎么像是苏洛在得瑟。 可是她们能说什么? 这话题可是她们自己挑起的,如今弄成这样,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芷呵呵的笑了两声:“想不到江世子竟然还有这样的爱好,原来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我还以为人人都像我父亲和兄长那般,成日里都只有国家大事呢!” 这是在说江殊沉溺于儿女情长! 苏洛笑了笑:“白妹妹父亲和兄弟,必然也是有闺房之乐的时候,不过这些琐事,也不可能与白妹妹说的。男人当然应该志在朝堂,可若成日里只知道国家大事,对于我们做女人的来说,那可就算是所托非人!妹妹们都还没嫁人,等你们嫁人了,便知道,男人除了成就一番功业,体贴咱们也是极重要的!” 她这话可算是两世为人的肺腑之言。 男人有能力有本事,当然很重要。 但如卫璟一样,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底线都没有,什么人都可以利用。 这样的男人,就算给你后位,你此生也所托非人。 若是体贴,哪怕只能过小康的日子,那也可以举案齐眉,快意一生。 不过她的这些话,她们有没有听进去,苏洛就管不着。 朱娇是显然听见去,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苏洛,好半晌后点点头:“苏姐姐,我觉得你说的极为在理!” 苏洛瞧着她天真娇憨的容颜,心念微微一动。 眼看继续下去,几人也不是苏洛的对手,白芷看了看日头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差不多回了!” 苏洛本来就不耐烦跟几人打机锋,不过她们要凑上来,她自然要啪啪啪打几下她们的脸,从前被欺负的这么狠,收收利息总是应该的。 众人都站起来,朱娇突然一拍脑袋:“你瞧瞧我,都差点忘了正事。苏姐姐,下个月月初我要在家里办一场夏宴,本是要给你去下帖子的,今日既然碰到了,便先知会你一声,帖子随后再差人送去国公府可好?” 春夏秋冬宴。这是白芷、李斯思、柳绵绵和朱娇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既定了六年的传统。 夏日炎热,这宴会最是不好办,朱娇娇憨,便轮到了她。 苏洛作为外来户,是后来加入的,之前已经去过了白芷的冬宴和李斯思的春日宴。反正她是个绿叶和丑角。 不过今次,应该不一样了吧! 这宴会一开始是四人的小圈子,后来渐渐便遍邀邺城闺秀和年轻俊彦的公子哥。 大家一起宴饮郊游,自有一番少年情趣。 朱娇摇了摇苏洛的胳膊:“苏姐姐,你一定会来吧!” 如今她已经腻烦白芷她们几个,整日里只想着跟苏洛玩,可惜苏洛已经嫁人,到底不如姑娘家时方便。 她要是早点发现苏姐姐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就好了。 苏洛点点头:“阿娇你请,我一定会去的!” 朱娇因为阿娇这一声称呼弯了眉眼,一脸高兴的摸样。 其他几人便不是滋味,之前相遇,阿娇也邀请了她们,但她们应下后,阿娇可没有那么兴奋,倒像是她们去或者不去,都不打紧的。 明明她们才是一起长大的啊! 一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一边往万福寺外走。 一路上都有不少香客在打量着她们,不过除了苏洛之外,其他人都是婢女婆子的一大堆,将众人与其他人隔开,就像有那不正经的人想要调笑一二,见这阵仗也是上不得跟前,只能远远的看一眼,流一流哈喇子罢了。 她们之前是坐滑竿上来的,上山时时辰已晚,山下的滑竿不紧张,而此刻是下山的高峰期,门口的滑竿寥寥无几。 白芷皱眉,她身边的婢女红苕朝着角落里蹲着的两个汉子招招手:“过来,我们要下山!” 那两个汉子抬着滑竿一溜小跑的过来,白芷给了红苕一个肯定的眼神,挺机灵的,就那么一台滑竿,当然是先叫先得。 她可以安稳下山,其他人都要等着了。 想不到那两个汉子一溜小跑,堆着一脸笑容跑到苏洛的跟前:“少夫人,您出来了,小的们等你很久了!” 苏洛笑了笑,说了一声:“劳烦你们!” 两个汉子何时见过富家小姐这么客气,顿时涨红了脸,摆摆手:“我们拿了少夫人的银子,就该在这里等着,不劳烦不劳烦!” 朱娇还挽着苏洛,见她早就叫好了滑竿,便松开她:“苏姐姐,那你便先走吧!” 她凑到苏洛的耳边:“那日夏宴,你把江世子也叫来呗,我有点怵他,可我往后想要时时找你去玩的,吃了我的茶水,想必他今后也不能再为难我!” 苏洛忍俊不禁:“我试试吧!” 她四下里张望一番,也没有见到有其他的滑竿。 青衣察言观色,问道:“大哥,你有没有其他的兄弟还在山上?” 汉子抓了抓头:“刚才出来一大波香客,这天气热,全都不耐烦走,都坐滑竿下去了!恐怕没有一个时辰,是回不来了!” 他壮着胆子打量了朱娇一眼:“两位若是不嫌弃,这滑竿也宽敞,贵人们便一道坐我们兄弟的滑竿下去吧,咱们兄弟都有一把好力气,今日还没花一分呢,不会颠着贵人们的。” 就在这时,一把男声响起。 160 安绫拦在江殊面前 “咱们也下山吧!”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卫璟快步走了过来。 大家忙朝卫璟行礼,苏洛也不情不愿的福了福身。 卫璟身后跟着一帮随从,其中有几个轿夫,还抬着两顶滑竿。 都是特制的,与那两个山里汉子的露天的滑竿自是不同,这滑竿就像是一顶小轿子,四面都有轻纱。 既透气,又能隔绝掉一些杂乱的视线。 而且滑竿看上去也十分精美舒适。 他一个人,断然是坐不了两个滑竿的。 白芷眼珠子转了转,卫璟从前对她颇多照拂,自己若是表示出这个意思,按照他的性子,应该会将这滑竿让给自己吧! 时间不早了,她不愿意再这山上继续呆着。 李斯思柳绵绵说的好听是闺蜜,说的难听就是踏板。 是凸显她白芷才学品行的存在而已,白芷自然也没有要跟她们共进退的意思。 而且,若是睿王独独将这滑竿给自己先坐,岂不是独一份的殊荣? 李斯思她们一定会艳羡不已的。 一念及此,白芷开口:“睿王殿下这个滑竿很是特别呢!”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卫璟一定能明白自己未尽的深意。 果然,卫璟笑眯眯的:“本王素日里便爱上山与千灯大师手谈,为了方便,便让下面的人制了这个!” 其实他本来只有一顶滑竿上来的。 后来山腰碰到苏洛,他便吩咐属下的人,去将家中另外一顶备用的滑竿也拿来。 存的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白芷有些恼,他怎的还不提要自己坐滑竿下去的事情?但话已经说到这里,还是又加了一句:“睿王府的奴才心思就是巧妙,臣女瞧着很是喜欢!”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睿王总该懂了吧! 卫璟微微一笑,开口道:“白姑娘若是喜欢,改日我让几个工匠上门供姑娘驱遣!” 白芷捏紧帕子,笑得僵硬,还只能说声谢谢。 朱娇附在苏洛耳边:“啧……从前我怎么没发现,白芷这么不要脸呢!这上赶着找睿王,结果人家根本不搭理,这睿王也真是的,忒没风度!” 正咬着耳朵呢,卫璟已经不急不忙的迈着步子到了两人的身边:“本王刚才听说,你们要一起坐滑竿下去?” 苏洛没吭声,朱娇回到:“回殿下的话,臣女与苏姐姐是有这样的打算!” 朱娇出身武将世家,没有那么矫情。 她不想自己走下去,觉得这两个汉子人憨厚,身材也敦实,这滑竿也还宽敞,她与苏姐姐身形消瘦,挤一挤没问题的。 卫璟皱眉,瞧了那滑竿一眼,道:“山道陡峭,你们这般太不安全,你哥哥朱飚若是知道,该不放心!” 在人前,卫璟都采用迂回战术,从朱娇的身上想办法。 朱娇心里哼了一声。 她那个傻大个哥哥,才不会不放心呢!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所以她只能垂眸敛目的:“不要紧的,臣女瞧着这两个师傅的技术都极好!” 卫璟有些暗恼朱娇不识好歹,只能自己继续说道:“恰好本王今日多带了一顶滑竿,用不上,不若少夫人……” 苏洛在此时扬起脸,笑了笑。 午后的一道光,恰好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她的脸上,让她这个笑容明媚异常,晃得人睁不开眼。 卫璟心中暗暗想。 从前知道她美,倒不知道,她原来淡施脂粉,可以美得这般炫目。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苏洛开口:“朱妹妹,你还不多谢睿王殿下,殿下是担心你出事,你哥哥担心,所以要将滑竿给你坐呢!” 朱娇茫然的“啊”了一声,不过看到苏洛投来的眼神,她便很快反应过来,朝卫璟福了福身:“多谢睿王殿下!” 卫璟…… 他根本不是要给朱娇坐的好吗? 他是想绕一圈说两人一起下山不安全,这样苏洛就可以坐他专门准备的滑竿。 想不到绕来绕去,把自己给饶进去了。 朱娇已经道了谢,而自己之前又的确说了她哥哥担心之类的话,此时若是不给滑竿给她坐,便说不过去。 卫璟只能深吸一口气,按下胸中郁闷,依旧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不必多礼,回府后记得帮本王向你父亲带声好!” 苏洛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卫璟。 无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目的性。 这滑竿给了朱娇,便想着向朱娇卖个乖,反正事情不能白做,一定要压榨出全部的价值。 从前她怎么就蠢到压根没有发现,还觉得他天好地好呢! 苏洛打住自己的念头。 不能想,一想就想撕烂眼前这张虚伪的脸,一想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时间不早,两人得了滑竿,跟面色不善的白芷几人告别后,就一前一后的下山。 卫璟素来的人设便是温文尔雅,此刻也跟几位姑娘道别:“若是本王下山时碰到滑竿师傅,会让他们尽快上来接各位姑娘的!” 三人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应了。 每个人心里都默默记上朱娇和苏洛一笔。 白芷而且暗暗发誓,回府之后,一定要找个师傅来做个滑竿。 哪怕一年只用一次,也得做,也得找专门的人养着! 今日的耻辱,她往后再也不要经历了。 万福寺距离邺城还有些距离。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两位大汉抬着苏洛,足足也花了半个时辰才下山。 到了山脚下,已经是日暮西山。 夕阳如同一个红色的大饼,悬在天边。 苏洛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 刚才在山上吃斋饭,她不敢放开肚子,怕吓着小沙弥,因此只吃了个半饱。 她与朱娇在山脚下分别,朱娇一再叮嘱,务必要参加她的夏宴后,才与苏洛各自上了马车。 这一次,卫璟倒是没有再纠缠。 想来是刚才被苏洛打击,到底是皇子,这气还没捋顺。 上了马车,苏洛跟青衣两个人都瘫成一团。 上山的时候还不觉得,等那个劲头过了,现在才发现浑身哪哪都不舒服。苏洛摸了摸衣袖中那几个平安福,又觉得这样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而另外一头,今日早起便也出了门的江殊,终于回了府内。 此时暮色沉沉,一想到苏洛大概等他吃饭等得饿狠了,他就忍不住加快脚步。 迈步进了听雪楼,安绫从小径下的石榴树下冲出来,拦在了江殊的面前。 161 拿着剪刀就要戳下去 “表哥,你可算回来了,我今日心内不安,有一件关于表嫂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与表哥知晓……” 瞧这心机婊。 正常情况下,有人这么说你夫人,你会按捺得住,肯定恨不得马上就知道, 江殊既然都能给苏洛剪指甲,可见在他心里,认为苏洛是极为重要的人。安绫说完这一句后,就等着江殊的提问。 一肚子告状的话,都已经冲到喉咙眼里。 然而男人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那就别说!” 安绫…… 她将那些话强行咽下去,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然而怎么可能不说呢,她好容易得了这么个消息。她委委屈屈的:“表哥,不说出来,我实在良心不安,表嫂性子明艳,人又单纯,我是担心她受蒙骗!” 江殊听都懒得听,迈步就往里走。 安绫这才有点慌,赶紧踩着碎步跟上,肚子里的话咕噜噜的全部往外冒:“我今日去万福寺,恰好偶遇表嫂,她跟一个据说是她闺阁中认识的男子一起爬山,两人有说有笑,后来表嫂摔倒了,那个男子还马上去扶!” 江殊毫无反应。 安绫急得脑袋上有热汗:“我瞧那公子丰神俊朗的,说什么姓魏,排行第三,叫魏三公子。” 江殊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瞧着安绫。 此时天光已经有两分晦暗,他逆着光,一张俊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瞧着美艳却十足十的阴郁。 安绫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她在心内鼓励自己,别怕!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表哥对那女人生疑了,安绫颤着嗓音:“表哥,表嫂到底已经是国公府的人,我觉得表哥您还是得约束一下她的言行才好,今日山道上人来人往,不少人都瞧见,这要是传出去,对表哥您的名声也是不利!” 江殊的视线寒凉,冲身后的江阳吩咐:“把她扔出去!” 江阳“啊”了一声,自家主子是不太待见这个表小姐,可从前好歹也给两分颜色,不至于当面撕破脸啊。 安绫大惊,伸手想要去拽江殊的衣袖:“表哥,表哥,我都是为了你好……” 江殊后退一步,神色越发的冷:“以后这样的长舌妇,别让她再进我的院子!” 说完这一句,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江阳一脸歉意的看着安绫:“对不起,表小姐,世子的吩咐,小人只能执行!” 安绫还想再说什么,江阳已经伸手将她捞起来扛在肩上,然后就跟扔大麻袋一样,直接从听雪楼扔了出去。 安绫屁股落地,痛的眼泪鼻涕都下来。 她实在是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最后左思右想,只能觉得是因为自己把话说的太直白,引得表哥不高兴。 哼! 她就不信,表哥能受得了苏洛背着自己跟其他男人勾搭不清。 江殊进了院子,桂嬷嬷迎上来:“世子,少夫人还没回来,世子是等少夫人一起用饭,还是先吃?” 素日里,江殊都是要等苏洛一起吃饭的,桂嬷嬷问一问,也是出于礼仪。 “先吃!” 桂嬷嬷一愣,也没有多问,很快便跟杏儿两人一起摆了饭。 今日炖了苏洛最爱的松茸土鸡汤。素日里,她都是留一只鸡腿给江殊,剩下的一整只鸡,几乎都进了她的肚子。 江殊吃饭不喜人服侍,两人摆好饭后就退下去。 江殊撕下来一只鸡腿,尝一口。 难吃! 舀汤喝一口。 难喝! 不过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他便落了筷。 桂嬷嬷和杏儿上来撤饭。 江殊吩咐道:“就给少夫人留一锅清汤,小厨房的饭菜,全都倒掉,还有糕点这些能果腹的,也全都收起来。” 桂嬷嬷的手一顿,有些不解。 这世子殿下是要闹哪样啊! 不过主子这么吩咐,她们也只能照做。 桂嬷嬷低眉顺眼的应了,带着杏儿两人出去。 天彻底黑透,苏洛才回到国公府,一进门就直奔偏厅,她肚子饿得都要打鼓。 刚才在车上,已经把车上的一点糕点全部都吃完。 然而只够塞牙缝! 偏厅里烛火高燃,然而偌大的餐桌上,只孤零零的摆着一碗冒着香喷喷热气的鸡汤。 江殊也不见踪影。 不回来吃饭了? 苏洛饿得头昏眼花,也顾不上许多,端起鸡汤咕噜噜的一口气喝完。 好香! 若是配上一只鸡,那就更棒! 人在饥饿的状态下,喝汤不但不会饱,反而会让你越发的饿,何况还是一碗如此美味,如此开胃的鸡汤。 苏洛舔了舔嘴唇。 青衣会意:“奴婢去小厨房问问!” 苏洛等不及:“咱们一起去!” 小厨房里黑灯瞎火,冷锅冷灶的,杏儿和桂嬷嬷不见踪影,更别提厨娘了。 江殊不喜人多,整个院子里,仆人也没几个。 好在苏洛在冷宫里是习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不但没有不适应,反而觉得很自在。 可是现在,看着光秃秃的灶台和碗橱,苏洛只觉得欲哭无泪。 青衣饭量没有苏洛大,中午她吃饱了,回来的路上又吃了糕点,这会倒饿得不算厉害。 她见苏洛一脸沮丧样:“奴婢去把厨娘叫过来吧!” 苏洛摆摆手:“算了,你还没发现吗,这是有人故意不给我吃的呢!”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书房亮着灯,她有气无力的走过去,隔着门问:“夫君,我可以进去吗?” “不可以!” 苏洛撇着嘴:“夫君,我好饿!我想吃饭!” 那声调可怜巴巴的,任谁听了都要心软三分。 不过这人不包括江殊。 隔着门,男人无波无澜的声音传了出来:“食有时!” 就这么三个字。 意思是,你错过了饭点,今日吃不上,明天再说吧! 苏洛气! 可她又累又饿,生气也是需要力气的事情。 算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主仆两个互相搀扶着回了房,杏儿自然也莫名消失,不过好在这丫头还有几分良心,洗澡水是预备好了的。 苏洛决定洗个澡就去睡。 睡着了就不饿。 前世每个挨饿的夜晚,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褪下鞋袜的那一刻,她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就着光一看,两个脚上都生了好几个水泡。 灌满脓水,鼓鼓囊囊的。 苏洛忍着疼沐浴完毕,艰难的挪到床上,对青衣道:“去给我找小剪刀过来!” 青衣见到苏洛一脚的水泡,发出一声低呼。 夜里安静,这声音自然被书房的江殊听在耳中,他只觉得心里烦乱,本是打定注意今晚要睡在书房,脚步却不知不觉的朝着寝房走去。 一掀开帘子,便见到青衣正托着苏洛的脚,拿着小剪刀要朝着她的脚戳下去。 162 感觉身体一轻 “咳咳咳……”江殊轻咳两声。 青衣没有防备,手一抖,差点在苏洛的脚上戳出一个血窟窿。 江殊皱眉:“这是在做什么?” 苏洛压根不知道今日这男人无缘无故的发什么疯,因此没个好气:“你自己不会看吗?” 说话间江殊已经走近,赫然看到不甚明亮的烛火下,苏洛的左右两个脚,都各起了好几个水泡。 有些中间还渗着红色的血丝。 她的脚常年不见日光,因此白的厉害,越发衬的这几个血泡形容可怖。 江殊冷哼一声:“你今日是上山去打老虎了不成,怎的弄成这幅模样!” 他心里默默的想,为了跟情郎碰面,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居然把好好的一双脚弄成这样。 苏洛其实也高估了自己。 前世在冷宫,事事亲力亲为,这样的爬山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如今这幅身体是个娇娇女,虽然性子骄纵,比平常女子好动了些,但这样爬几千级的台阶,却也是许久没有过。 来了邺城后,她为了像个大家闺秀,自然不可能像从前在南疆那般漫山遍野的乱跑,收敛了不少本来的性子。 青衣见自家小姐今日一门心思上山求平安福,回来没得一句好,连热饭都没有吃上一口,现在一脚的水泡,还要被冷嘲热讽的,心内窝了一肚子的火。 此刻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语气不善的说道:“姑爷,小姐可都是为了您才会弄成这样的!” 江殊挑了挑眉:“为了我?” 青衣语速极快:“小姐今日一早便带着奴婢去万福寺求平安福,小姐说一定要徒步上山才有诚意,跟佛祖许的愿才灵,因此一路都是走着上山的,中间睿王殿下还来纠缠,小姐还费心应付了一番。这几千级台阶,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在山上小姐又将所有的菩萨都拜了,这才弄到这么晚才回府!想不到回了家,竟然连一口热饭都没吃上!姑爷您也太欺负人了!” 她越说越替小姐觉得委屈,抬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她家小姐在家中如珍似宝的长大,若是侯爷知道,还不知该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江殊瞧了一眼苏洛。 她的睫毛低低垂着,在她眼睛下投下一大片阴影,让人瞧不出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江殊从青衣手上夺过剪子,摆摆手:“你下去吧,让江阳快去外面置一桌席面过来!” “小姐的脚……” “有我!” 青衣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见她没有出声反对,赶紧快步去找江阳了。 江殊今日发了狠,让小厨房把所有能吃的都扔出去,这个点若是去大厨房找吃的,少不得又要传到老夫人和平宁郡主那里。 因此他才让江阳出去置办。 一来,齐国公府距离朱雀街不远,一来一回很快。 二来,外面的饭菜总是比家里的要好吃。 青衣走后,江殊在她之前坐的小杌子坐了下来,手里拿着那把小剪子,问道:“青衣说的是真的?” 烛火下苏洛的笑容有几分恍惚:“也不是独独为了你,我一共求了七个,给家中父兄和你的!上次咱们遇到刺客,在山洞中我便说过的,后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便耽搁到现在。” 说着,她从枕头下将一叠平安福拿出来,抽出一个递给江殊:“谁知道陛下又要你去做什么,戴着吧,说不定有用呢!” 江殊将平安福接过来,这符其实只是薄薄的一张纸,然而他却觉得重若万钧,他艰涩的开口:“一定有用的!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洛心头其实也还有委屈,此时嘟着嘴:“我说我饿了,你说食有时,那么冷漠,我也懒得跟你说!下回我可再也不干这种事!” 说着,她将脚往回抽, 脚碰到床边缘,蹭到水泡,痛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江殊皱眉:“好好的滑竿不坐,把自己弄成这幅德性,你这脚可真难看!” 苏洛来了火气,语气又急又冲:“谁要给你看不成!我都说了,下回我绝不会去!” 真是吃力不太好,还要受讽刺! 谁再去谁是大傻蛋! 她扯来丝被,就要将自己的脚盖上。 脚踝却被男人捉住。 虽然是盛夏,但他的手还是一片寒凉,激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别动!你这水泡要是不挑掉,这双脚还不知道要痛多久!” 苏洛有些怔怔的看他。 这意思,他要给自己挑水泡? 她下意识就把脚往回抽:“等青衣来帮我,我自己也行的!” “她毛手毛脚的,刚刚就差点把你的脚捅个窟窿!” 苏洛心内默默想,那不都是被你吓得吗! “别动!”男人语气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不然我控制不好,只能用银针给你挑破了!” 苏洛不敢动了! 这男人真可恶,知道自己怕扎针,还拿这个来吓唬自己。 江殊将烛火移近,先细细的查看了所有的水泡,最后从挑了大脚趾处最大的一个下手。 都说十指连心,这一个下去肯定是最痛的! 不过有了这个痛感后,其他的就不会显得那么痛。 他手起剪落,动作麻利,苏洛都没看清,脚上的水泡已经被挑开,男人很快拿了一块素色的软布,轻轻的擦去冒出的脓水。 他的动作又快又轻,苏洛并没有感觉很痛,只是微微蹙了下眉。 男人低垂着眉眼,待脓水流尽后,他又细细的修剪水泡的白皮。期间有脓水不小心溅到他的手指上。 他那么爱干净,苏洛以为他会嫌弃的。 想不到他只是微微皱了眉,随手在绢布上擦了擦,便拿起早就备好在一旁的药粉瓶子。 他抬眸,语气温软:“上药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恩!”苏洛乖乖的应了一声。 男人手脚麻溜,简直用了跟劲敌对战的速度,苏洛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撒好药粉。 浸渍的疼痛,让苏洛下意识的低低呼了一声。 然后她就感觉江殊加在她脚上的力气又轻了些,仿佛她就是那最易碎的骨瓷一般。 她不由的回想起前世冷宫里的种种遭遇,眼眶不由的就湿了。 她好像有很久很久,没有被这么慎重对待。 江殊认真又细致,很快她脚上的水泡就已经全部处理完毕,恰好此时江阳在门外道:“世子、少夫人,饭已经摆好了!” 苏洛饿的肚皮打鼓,一听饭来了两眼冒绿光,光着脚就要下地,就在此时,她突然感觉身体一轻…… 163 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出现 她被江殊抱了起来。 “咚咚咚……“她听到男人稳定而有力的心跳。 苏洛有些不好意思,一双手一时勾也不是,松也不是,呐呐道:“我可以自己走!” 男人又恢复了素日里那副清淡的表情:“我可不想再给你处理一遍伤口!” 好叭! 原来是嫌弃自己麻烦了。 江阳对苏洛很是了解,这一桌子席面以荤菜为主,素材为辅,烤乳鸽酱肘子,浓郁的香味勾得苏洛馋虫大动。 江阳耳观鼻鼻观心,好像压根没看到江殊公主抱着苏洛出来。 青衣却没这么好的定力,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要把苏洛看出一朵花来。 苏洛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被她这样瞧着,就更觉得尴尬。 好在江阳细心,伸手拽了青衣一把,青衣这才恍然大悟,将视线挪开,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瞎琢磨什么。 苏洛扑在桌上,也顾不得形象,伸手就薅住那只烤乳鸽。 眼看乳鸽就要进嘴,她突然想起什么,停下动作,将小小一只鸽子腿撕下来,递给江殊:“夫君,你吃吗?” 虽然今日他不知发什么疯,关了厨房。 但看在他刚才的确是耐心给自己处理伤口又费力抱自己过来的份上,她决定还是要回馈一二。 江殊看了那油腻腻的鸽子腿一眼,摇头:“你自己吃!” 看得出,苏洛的确是很喜欢吃烤乳鸽的,刚才撕下鸽子腿时,还一脸肉痛的表情。 苏洛的眉眼舒展,马上把鸽子腿塞在自己嘴里:“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嚼得满嘴都是,说话也咕哝咕哝的听不太清楚:“夫君,你还要吃点吗?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反正是世子掏钱,江阳也不客气,叫了十来个菜,摆满了一桌。 素日里小厨房是不会一顿上这么多花样的。 齐国公府虽然家大业大,但从祖辈开始在饮食一途上就比较克制,并不奢靡,到了江殊这,更是发挥到极致。 他日常的胃就跟小猫一样小,吃的也很少。 在苏洛回来之前,江殊其实已经用过膳。但此时见她吃得香甜,不知为何腹中也觉得有些饿,他便在苏洛对面坐下来。 青衣赶紧给他布碗筷。 江殊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两人知道主子们吃饭都是自己动手的,当即也不多说,就退了出来。 苏洛经常跟江殊一起吃饭,能吃这一点,早就被知道,所以她压根没有心理负担,一筷子肘子,一筷子盐水牛肉,吃得不亦乐乎。 压根连说话的时间也没有。 江殊夹了一筷子时下当季的野菜放在她碗里:“也得吃点蔬菜,光吃肉对身体也不好!” 苏洛从善如流,然而吃完后的下一筷子还是奔着肉食而去。 江殊只能时不时的给她碗里夹点蔬菜,以保证荤素搭配。 于是便形成了一个很奇怪的画面。 苏洛想起来的时候,就给江殊夹一块肉,而江殊则是一直没间断的给苏洛夹蔬菜。 两人吃的是不亦乐乎。 门外,青衣垂头丧气。 世子干嘛要坐下来呢,他要是不在这的话,小姐一定会叫自己也一起吃,现在好了,她只能等着主子们吃完,才能吃一口。 就小姐那个饭量,那个酱肘子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之前倒也不觉得饿得有多厉害,现在一闻到一屋子的香味,肚皮里的响声简直是在打鼓。 青衣一脸难过的捂住空空如也的肚子。 越是饿,觉得那酱肘子的香味就越来越浓。 真的好浓! 她用里吸了吸。然后她就发现江阳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酱肘子,还在对着她笑。 青衣吞了下口水。 江阳见她双眼放光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也知道她今日的确是吃了苦累到了,将那盘肘子送到她面前:“这里我帮你看着,你先吃去吧!这顿饭估计至少要吃上半个时辰的!” 青衣素日里不待见他,但今日差点感动的热泪盈眶。 她很想拒绝,但那香味就像是钩子牢牢的勾住她,她的手先与她的嘴,将那一盆肘子接了过来。 拽了拽,没拽动。 青衣气的狠狠的瞪了江阳一眼,难不成是要逗自己的吗? 江阳见状笑了笑,从袖中又摸出一个小瓷瓶:“想必你今日的脚也起泡了,挑开后撒点这样的药粉,好的快!” 青衣红了红脸,一手托着酱肘子,一手接过药粉,低低说了句谢谢! 江阳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去吃。 谈不上谢不谢的。 反正这也是以公谋私,嘿嘿嘿…… 江阳的判断没有错,直到青衣吃完那一只酱肘子回来又等了好一会,苏洛和江殊这顿饭才算是吃完。 青衣进去收拾碗碟,素日里这些事本来应该是杏儿和桂嬷嬷的,不过她们今日集体失踪,这活自然就落到青衣头上。 苏洛指着单独被放在一边的半个酱肘子:“青衣,你最爱吃这个,我给你留了一半,让江阳进来收拾吧,你先赶紧去吃东西,对不起啊,我刚才光顾着吃,都忘了你!” 莫名就要收碟子的江阳…… 青衣的鼻子红红的,接过那大半只酱肘子,虽然她已经吃饱了,但还是当着苏洛的面咬了一大口:“谢谢小姐,真好吃!” 苏洛内心的歉意这才消减了不少。 下山的途中,青衣一开始是徒步跟着的,后来苏洛见她实在是走不动,便要她一起上滑竿坐了一段。然而比较起自己来,青衣今日还是要更累一点。 江殊有些意外的瞧了苏洛一眼。 她对于这个婢女是真的好。 也罢。既然如此,便随她去吧! 本来江殊是动了心思,要换掉这个不怎么称职的婢女的。 吃完饭,青衣端了热水来给苏洛洗手洗脸,打理完后,江殊又把苏洛抱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苏洛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酒保饭足,她心情愉快的勾住江殊,还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然后她就收获了男人十足十嫌弃的眼神。 啧…… 打嗝又不是她能控制的,怪她咯。 把苏洛放在床上,江殊扔下一句:你先睡。便出去了。 苏洛也习惯了,两人是搭伙过日子,很多习惯都不一样,苏洛从前不强求,她眼睛一闭,很快就睡着。 江殊却是到了书房,轻轻在书桌上长短不一的扣了几下。 很快,一个黑衣人便无声无息的出现。 164 他家主子疯魔了 “你今日一直跟着少夫人吗?” “主子吩咐,小的一直一丝不苟的执行,今日从少夫人出门的那一刻开始,小的便一直跟着。”身形瘦小的黑衣人匍匐在地,恭敬的回答。 “少夫人今天遇到了睿王?” “是!少夫人徒步上山,半路遇到睿王纠缠,不过少夫人并不理会,睿王还一直纠缠不休,期间少夫人差点从山道滚落,当时睿王就在少夫人身后,小的不便现身,不过少夫人最后关头鹞子翻身,靠着山道边的松树止住掉落的势头,没有让睿王如愿。”黑衣人回答的清晰而细致,想了想又补充道:“但小的瞧着少夫人的手掌应该有些擦伤,不过不严重。” 江殊闻言,手指微微一蜷。 刚才光顾着给苏洛处理水泡,倒是没注意,她的掌心居然也刮破了。 其实那点子剐蹭对于苏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压根都没当回事。 江殊沉吟片刻后问道:“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黑衣人想了想又答道:“少夫人遇到了几位小姐,其中有位白小姐领头,嘲笑少夫人的指甲没涂蔻丹难看,少夫人后来反击了!小的见她们只是女人间的争斗,也不便露面,只能远远看着!” 嘲笑苏洛的指甲难看? 江殊回想起之前给苏洛剪指甲时,她其实是不太情愿的,不过最后也任由他剪掉了。 原来她还是挺爱惜自己指甲的。 而指甲这玩意,似乎对于女人还挺重要的! 嗤…… 这些个女人,终日无所事事,尽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江殊沉默太久,底下的黑衣人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后背不由有些冒出冷汗。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今后若是有人对少夫人不敬,属下是否需要阻拦?” 阻拦也有很多种。 不一定要出面的。 他可以暗暗的,用小石子打得那个白小姐痛哭流涕,压根没时间和精力去找苏洛的麻烦。 江殊回了神,摆摆手:“不必!你先下去,你现在就做的很好,往后也这般保护少夫人即可,不要让她察觉到你的存在!” 经过这些日子跟苏洛的相处,江殊也摸到了她的性情。 她生性爱自由,其实不喜欢被束缚。 若是知道自己叫了人暗中保护她,不一定会感激,相反还可能会觉得是一种束缚。 黑衣人临走之前又想起一件事:“主子,镇国公家的朱小姐邀请少夫人过几日去参加夏宴,少夫人同意了!少夫人似乎很喜欢这个朱小姐!” “恩!”江殊点点头,很是满意这个小瘦子的机灵:“你去找江阳领五十两的赏钱!” 一盏茶后。 江阳很郁闷。 这小黑就进去说了几句话,出来就得了五十两银子,他一年的月银也就这么多呢! 天! 以后他就要讨好少夫人,仰仗少夫人的鼻息过日子了吗? 那岂不是青衣那丫头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真是郁闷! 江殊回到寝房时,苏洛已经睡得沉。 她今日劳累的狠了,睡得四仰八叉的,还发出了细碎的呼噜声。 一点都不像名门闺秀。 有几丝调皮的头发,黏在她的嘴角和额上,随着她呼吸的起伏,嘴角的那根头发也跟着颤动,看上去很是可爱。 苏洛正在做梦,梦见她那个不着调的表哥捉了一只虫子,放在她手心里。 天! 那软软的玩意爬过掌心的感觉,可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幸亏这虫子很快就爬走,但他又不知从哪里弄来点凉飕飕的东西,涂在自己的掌心里。 真是讨厌! 苏洛用力扯了扯,终于将自己的手抢救回来。 不过这表哥可不是个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人,他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干草,糊在自己脸上。 偏偏还假装好心好意的去给自己扒拉。 痒得要命! 苏洛气得伸手猛地往前一拍。 “啪”的一声响,她打到了表哥的脸上。 不过她丝毫没有心理负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经常打架,你打的我脸,我揍你的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江殊正伸手将她唇边那几根调皮的头发拨开,就被苏洛猛地甩了一下。 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脑门上。 力气之大,让他脑袋发晕。 然后他听到苏洛带着怒意的声音:“表哥,别闹!” 江殊…… “咳咳咳……”气血翻涌,他忍不住就咳嗽起来。 这该死的女人。 做梦居然都梦见了她那个好表哥。 这么念念不忘,怎么不干脆嫁给她那个好表哥,想必那个表哥也有能力庇护她,干嘛来找自己。 江殊越想越觉得生气,越想越看苏洛那张沉睡的容颜不顺眼。 他伸手在苏洛的头上猛地搓了几把。 第二天苏洛起来,青衣进屋服侍,见到苏洛吓了一跳:“小姐,你昨天半夜里干了什么,这头发怎么跟鸡窝一样?” 苏洛伸手摸了摸,的确是乱的可以,她迷迷蒙蒙的:“我不知道啊!大概是我睡觉左右翻滚造成的吧?世子呢?” “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嘱咐奴婢不要吵醒你!” 切! 这还需要嘱咐吗? 她可是一个专业的婢女,主子没睡醒,她绝对不会吵。 反正她也是睡了个回笼觉刚刚才醒的! “对了,昨天在万福寺得的平安福,你今天找人送给父亲和五哥吧!”青衣给苏洛更衣,苏洛吩咐道。 江阳此刻正驾车带着江殊往邺城西面的一大片花圃而去,富贵人家都是自己有后花园,但是妓馆、茶楼、酒楼和赌馆这些地方每日里也是需要鲜花的。 这些鲜花,都是从西面的花圃采购的。 江阳想不通,齐国公府的后花园打理的极好,虽是盛夏,却也开了不少各色名贵花种,世子到底是要什么,巴巴的一大早要赶来这城外的花圃。 两个时辰后,江阳拉着世子还有半车的凤仙花花树往齐国公府而回。 世子最不喜欢这样的味道,居然也能忍受跟这么多凤仙花同处一马车。 世子一定是疯魔了! 他花了十两银子买了这么个一两银子都不值的凤仙花做什么? 他是钱多烧得慌,任性吗? 你钱多你倒是给我加点月银啊! 苏洛吃过午饭,就见江殊施施然的回来。 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厮,每人都小心翼翼的喷着好几株凤仙花,像是捧着珍品牡丹一样。 165 夫君,你就陪我去吧! 苏洛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好奇心驱使她跟着江殊,见他领着一群人一直走到后院的一片空地上。 这里倒是真的种着一片牡丹。 江殊不爱花花草草,这也是整个听雪楼里唯一一片大面积的花。 男人伸手,朝着那些花一指:“铲了!把这些种上去!” 江阳…… 世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些可都是珍品牡丹,一棵到外面要卖到天价的。 你铲掉,然后种凤仙花? 江阳觉得世子一定是中邪了! 苏洛的眉角也直跳。 作为曾经的皇后,她还算是“知识渊博”,自然也认得这些牡丹都是珍惜品种。 也是,江殊是整个国公府的心肝宝贝,到他院子里的东西,还能差得了吗? 眼看小厮们不识货就要动铲子,苏洛赶紧开口:“夫君,我瞧着这牡丹开花的时候挺好的,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做个香囊,便留着吧!这凤仙花好长,就在那亭子边绕一圈栽着,还能增加几分景致呢,呵呵呵……” 她笑的有些干涩,因为她没把握江殊会听自己的。 万一他还是坚持要动铲子,那她岂不是很丢脸。 好在江殊只是瞧了她一眼,问道:“香囊?” “是啊!”苏洛点点头:“自己做的比外面买的当然要好点!” 江殊挥了挥手,冲小厮们说道:“就按少夫人说的去种吧!别把花给碰掉了!” 啧! 多新鲜呢! 齐国公府世子,竟然这么宝贝几颗凤仙花。 交代完了花,男人一双清凌的目光落在苏洛的脚上:“脚痛不痛?” 苏洛踮了踮脚尖,被当着这么多人的i面关怀,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了点:“还有一点!” 男人凉凉的说:“痛你还不去床上躺着,满地乱跑,是还想我再帮你弄一次是不是?” 苏洛…… 好吧! 原来不是关心自己,而是不想再动手帮自己挑一次水泡。 苏洛翻着白眼,在青衣的搀扶下乖乖回了房。 江殊看完小厮们种花回到房间,就看到苏洛坐在一个格外高的凳子上,鞋袜都被她脱去,裙子被她在小腿出扎起来,露出两个又白又嫩的脚,在空气中荡来荡去的。 见到江殊进来,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一边自在的荡着脚,一边冲江殊展颜一笑。 她穿着一身嫩绿如新芽颜色的裙,未施粉黛,头上只别了一根浅绿色的叶脉簪,手上那些叮当作响的镯子也全部褪尽。 此时她脚下若是有一汪水,她便真的会变成山精鬼魅。 美得仿若根本不应该存在在尘世间一般。 “夫君,你弄这么多凤仙花回来干嘛?这东西咱们府内也有,我之前好像在那处废弃的园子门口见到过不少!” “有用!”男人的语气说不上好:“把鞋袜穿上,成何体统!” 疑? 这人居然还在乎体统的。 苏洛撇撇嘴:“又没有旁人,有什么体统不体统的!而且这样通风的话,也有利于伤口结痂,结痂后很快就能好了。” 江殊听了没有旁人这话,阴霾的脸色稍稍舒展了几分。 然后他听见苏洛又说:“我从前在南疆,常常便这样的,快的好,明天我就能跟平常一样下地走路了!” 江殊心内莫名就涌动出一股烦躁。 在南疆常常如此。 那她这双脚,岂不是被她那好表哥看过千百回。 他扯了扯衣襟。 苏洛瞪大眼睛:“夫君你是觉得热吗?要不让青衣弄些冰来,其实我是真的觉得好热!” “热你为何不弄冰,国公府还会亏待你不成!” 这人怎么跟吃了火药一样。 苏洛的嘴抿成一条直线,有几分委屈的样子:“我是想着你有咳疾,上次咱们去找张管家的老巢,你进了一次地下室,便咳成那副模样,我若是在房间内放冰,必然很寒凉的,你到时候多半又要咳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江殊听她这么说,微微一愕。 只觉得胸肺之间的燥热之气,仿佛也消散了不少。 这女人大概是他前世的冤家,今生来找她讨债的! 江殊转身又准备要走。 苏洛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招惹到他了? 不过她还有个正事没说。 “夫君,你等等!”苏洛叫住他:“过几日朱娇在家中办宴饮,特意交代我要我带你一起去,夫君你去不去?” 江殊转头,遇见苏洛希冀的目光。 他喉头紧了紧:“你希望我去吗?” “朱娇挺想你去的!”苏洛大大方方的:“我也想你去!陪我去秀一波恩爱,省的白芷她们几个总说我在国公府不受待见什么的!” 苏洛想,自己就算跟白芷说一万遍,江殊对自己好,她都不肯相信。苏洛也不在乎。 但李斯思几个若每次见了她还跟从前一样冷嘲热讽的,也着实惹人烦。 说到底,苏洛还是个浅薄的女人! 就是想看到李斯思和白芷她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有木有! 真是太浅薄了! 活了两辈子还这么浅薄,苏洛忍不住鄙视了一下自己。 她扬着笑脸,格外的灿烂,声音又娇又软:“夫君,你就陪我去吧?” “咳咳……”江殊咳了几声:“哪一天?” 苏洛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如窗外灼灼的日光:“就在七日后,谢谢夫君,夫君你可真好!” 好听的话又不要钱,苏洛觉得多说几句也没什么的。要 江殊本来想说,我只是问问,我又不一定会去,但在她这般明亮的笑容之下,那些本来要说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万一真的那样说,她的笑容就会熄灭,转为失望,就跟一朵蔫搭搭的花一样。 怀着这样的心思,江殊转身走了。 而苏洛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早就把男人之前的冷嘲热讽忘了个干净,还觉得江殊是个顶好的人。 江殊真的是个好人。 他走了没多久,杏儿就搬着个大大的冰盆进来,里面放了足足的一盆冰,还有一面铁扇,在上面不知疲倦的转啊转,将凉意都送到苏洛身上。 舒服! 苏洛美滋滋的闭上眼睛,感觉有点困困的,就在她马上要跟周公促膝长谈的时候,青衣着急忙慌的推门进来:“小姐,重大消息重大消息!” 166 抱来抱去 苏洛睁着迷迷蒙蒙的眼睛,不太高兴:“最好真的是个重大消息,不然你吵到我睡觉,我要罚你在床边给我打扇的” 青衣吐了吐舌头,嘿嘿笑了两声:“真的是重大消息,刚才张四来跟我说,沈丛跟家里闹翻了!这事恐怕整个邺城都知道了!” 苏洛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怎么个闹翻法?” “沈丛求沈城让自己的生母入祖坟,沈大夫人肯定不会同意的啊!吵闹之间,发现沈丛竟然给生母戴孝,沈大夫人大怒,说沈丛这是在诅咒她早死,要沈城将他赶出家门!”说道八卦,青衣总是格外来劲:“小姐,你猜接下来怎么着?” 苏洛已经基本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打了个哈欠:“沈丛肯定说赶出家门可以,但是他要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家产!” 青衣不由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追问:“那小姐你猜最后沈大夫人给他的是什么?” “就是西山那个荒山呗!”苏洛摆摆手,小心翼翼从椅子上下来:“我困了,我要去睡了!” 青衣赶紧上前来扶着她,着急道:“小姐你别走啊!你快告诉奴婢,为啥沈大夫人恰好会将那快荒山给沈丛啊,沈家的家产这么多!” 苏洛睨了她一眼,看她急得不行的样子,还是选择为她答疑解惑:“我猜这一切都是沈丛做的局,他戴孝那么久都没被发现,为何今日便偏偏被沈大夫人瞧见,肯定是他故意的!” “这个奴婢也猜到了!” “他在沈家多年,一个庶子能深受重视,也有他自己的本事,我猜沈大夫人身边应该有沈丛的人,当沈丛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那人便想沈大夫人进谗言,让她把这片荒山拨给沈丛!这荒山在其他人眼里,都是不值钱的玩意,比起茶楼妓馆赌馆纸坊这些都要好。甚至沈丛一开始可能是想要回纸坊,沈大夫人绝不会如他所愿,两相比较之下,当然还是把荒山拨给沈丛更好!” 青衣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苏洛此时已经走到床边,她缓缓坐下后说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这事情最后还要闹,沈丛多半会闹到被从族谱除名。” 青衣这次倒明白:“他肯定是已经查探过,知道小姐说的那个铁矿什么的都是真的,这要只是赶出家门,到时候沈家动了心思还要重新把他接纳回去也是麻烦,索性被逐出家门来的好!” 苏洛叹口气,躺了下来:“是啊!反正他在那个家里最亲近的人,已经故了,其他那些所谓的亲人,都是恨不得抽筋剥髓,吸其血肉的,没什么好留恋的。而沈城此番丢了一只手,其实说到底是沈良和白芷的错,但沈城却牵连到沈丛的身上,说到底,还是觉得庶子不如嫡子,沈丛大约也是彻底灰心了!” 就与曾经的自己一样。 以为只要足够努力,那人总能看得到自己的闪光点。 后来才发现,只有爱你的人,才能发现你身上千万般的好。 如若他不爱你,就算你做的再好,他也不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甚至还有可能因为你比他心爱之人更优秀,而对你颇多微词。 诚如苏洛所料,沈丛的确是想方设法从族谱除名,理由是,大夫人指责他与苏洛串通好做局,想要借着赌局将沈良拉下继承人之位。 “证据确凿”之下,沈良相信了。 青衣一边转身去给苏洛端冰盆一边说道:“哎,这世上像侯爷侯夫人这么眷顾子女的,恐怕也是少之又少!” 苏洛闭着的眼睛里,眼珠子转了转,是少,她的父亲母亲,却又是将自己宠溺的太过了,以至于从前的自己,连人心都分辨不出。 好在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做如此蠢事了。 苏洛这天中午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心愿得成,白芷和卫璟都匍匐在自己脚边,哀求自己的原谅。 磕头磕的血都流了一地。 而苏洛丝毫没有心软,反而还十分小人的一人给了他们一脚,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意。 江殊再度回房间,就见苏洛睡得正香,一双光溜溜的脚在空中乱蹬,嘴里还哈哈哈的笑。 他的脸色瞬间就沉了。 这女人,必然又是梦到她那个好表哥了,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能开心成这样。 他怒气上涌,找了根绳子将苏洛的两条腿捆起来。 苏洛踢人踢得正开心呢,不知怎么却被一根树藤给缠住了脚,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一对狗男女跑走,气得在原地狠狠咒骂了一番。 左冲右突的,那树藤也固执的缠着她,苏洛急得眼睫毛直抖,从浓浓的梦境里跌了出来。 一睁眼,便见到江殊坐在床边,双眸垂着,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苏洛下意识的举起自己的双脚看了看。 好端端的,什么都没有。 她皱着眉嘟囔了一句什么。 江殊懒懒的将凤眸睁大些:“怎么了?” 苏洛摇摇头:“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树藤缠住,把我给吓醒了!” 她缓缓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青衣在帘外听得动静,知道是苏洛起了,打着帘子进来,看到江殊不由一怔。 姑爷怎么神出鬼没的,之前没发现他在房间内啊。 青衣想起正事,毕恭毕敬的福了身:“小姐,侯爷派人过来,说想见见小姐!” 苏洛精神顿时一震:“肯定爹爹收到了我的平安福,派人过来回话呢,让他在偏厅等着,我一会就去见吧!” 苏洛翻身就要下床穿鞋,人却被江殊一把抱起来,男人皱眉,有些不耐:“脚还没好透,别乱跑!” 一回生二回熟,苏洛也不挣扎,任由江殊一路抱到了偏厅。 来的是跟了怀远侯二十来年的管家,也就是上次来送金子的坚叔。见到苏洛这幅态势出现,吓了一大跳。 江殊将苏洛在高凳子上放下,苏洛笑眯眯的:“别被吓到了,我就是长了几个水泡,刚挑开伤口还没愈合,夫君才会将我抱来抱去的!” 坚叔这才舒口气,冲两人行礼过后道:“侯爷今天一早得了平安福,喜不自胜,不过又念叨着小姐徒步上山,脚恐怕起了一脚水泡,赶紧让我送了药膏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个小厮,闻言赶紧将托盘递上来。 红布掀开,除了几罐子药膏外,还有一大叠银票。 坚叔垂眸敛目,却掩不住语气里的自豪:“侯爷吩咐了,这些银钱给小姐您买胭脂膏,用完了他再送过来!” 她这个爹哦! 就是这么俗气,觉得女人只要有钱,在婆家就一定不会被欺负。 多么简单而真挚的道理。 那小厮正要将托盘放下,江殊却是开口:“等等!” 167 给她染指甲 这是苏洛的爹宠爱女儿的一种方式。 爱她,就把认为最好的东西全给她,毫无保留的。 自坚叔开口,江殊便一直神情淡淡,只在请安时恩了一声,此时开口,面色也十分清冷,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小厮来之前便听过齐国公世子的性子喜怒无常,此刻被出声打断,双手都不由的抖了抖。 苏洛看他年纪小,像是吓得快哭了。 自家夫君长得这么好看,性子是冷了些,也不至于吓人啊! 这小厮太胆小,丢怀远侯府的面儿。 正想着呢,江殊继续道:“这银票还请苏管家带回。岳父宠爱洛洛,所以一次一次的送金送银,可我想洛洛徒步上山求平安福,不是为了换银子,且洛洛既嫁给了我,往后余生,我自然都要照顾她!” 他极少说这么一长串的话,说完后便带起一阵轻咳。 然而他虽然眉目疏淡,却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在。 苏洛先是一愕,随即也点点头:“坚叔,夫君说的对,父亲上次送了我好些金子,我根本花不完,而且我如今在福如纸坊还有三成的股,更是躺着就能拿钱,这银票你带回去,五哥成天的说他没钱娶媳妇,这得给他攒着!” 坚叔撇了撇嘴:“五少爷是男人,要那么多银子干嘛?” 啧! 江殊不由睨了这管家一眼。 这可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仆人。 敢情怀远侯府从上到下,都是这么宠着苏洛的。 只有这个娇娇女才如珠似宝,其他的孩子都是路边的草? 苏洛加重了几分语气:“坚叔,如今是在邺城,不比咱们南疆,若是我们拿不出足够的聘礼,高门大户是瞧不上眼的,这边的姑娘可跟咱们南疆不一样!” 坚叔听得这样说,才挥挥手让那小厮退了下去。 他又转达了一下侯爷和侯夫人对苏洛的想念之情,苏洛也一一问过侯府如今的情况后,坚叔才带着小厮告辞。 待人走远后,江殊问道:“你们南疆的姑娘是如何?” “我们南疆的姑娘只要相中了那个男人,才不管那男人的家世,身份,都会一心一意的跟随的!”苏洛想到从前的事,眼角眉梢都露出向往之色:“要是看中了,就算是抢也要抢回来的!” 江殊心念暗动。 如此看来,苏洛跟她那个好表哥并没有情意,要不然她在南疆长到十五岁,两人早就成了一对,也不至于到十六岁嫁不出去,在大街上将自己扛了回去。 如此一想,他的心情又舒畅了不少。 许是因为吃的比旁人多,苏洛的恢复能力也极好,第二天果然就能活蹦乱跳的下地走路。 伤口生出一层颜色粉嫩的新肉,看样子很快就能好了。 距离朱娇的夏宴还有些日子,江殊见苏洛成日里忙忙碌碌,采购胭脂水粉,找人来给自己裁新衣服。那架势,仿佛不是普通的要去参加个宴会,倒像是要新婚一般。 这些日子苏洛抽空又跟沈丛见了一面。 她果然已经从沈家的家 在这样的忙碌中,日子很快就溜到了宴会的前一日。 苏落这些天定制的衣服已经到了,满满当当的塞了一柜子,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什么面料都有。 反正她有钱,干嘛要亏待自己。 首饰也定了不少。不过外头的虽然款式新奇,论起精巧和耐看,还是不如太后和皇后娘娘赏赐的那些。 这日午睡醒,江殊又不见踪影。 苏洛已经习惯了。 真是奇怪,她没嫁过来之前,听说齐国公世子基本都是足不出户。 怎么她来了后,感觉他日日都是不再府内的居多。 或许是因为自己把他的身体折腾的大好了,他才有了这样的精力? 苏洛坐在铜镜前让青衣给自己梳头。 她则翻检着这些日子买的首饰,正想着明天到底戴哪一套,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指甲竟然又长长了不少。 算算日子,距离上次修剪也有十天。 苏洛看着月白色的短短的指甲,迎着光照了照,对青衣道:“去拿个小剪子来!” 既然江殊不喜欢,索性就剪掉算了。 反正上次已经被她们笑话过一次,想来也不会无聊到还要再来找一次麻烦。 青衣将头发绾好:“小姐,真的不留着了吗?上次您去宫中住一个月,奴婢回了一趟侯府,侯爷还说,你之前的蔻丹都用完了,他会差人从南疆带点那边的过来,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您这指甲要是剪掉,那些蔻丹不就派不上用场了!” 苏洛一头黑线:“爹爹还特意为了点蔻丹烦人走一趟吗?这么兴师动众的做什么!” 青衣笑:“只要是小姐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侯爷也会想方设法给小姐弄来!” “到时候拿来送给朱娇就是,剪掉吧!” 青衣见苏洛主意已决,便要去翻小剪子,珠帘却被人挑起,神出鬼没的江殊回来,一跨过门槛就说:“留着吧!” 苏洛愕然:“可你上次不是嫌弃我……” “我现在又觉得留着挺好!” 苏洛…… 有一句骂人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讲。 她用力盯了江殊一眼,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捣药汁的小钵子。 苏洛顿时有些紧张:“夫君你身体又怎么了?” 江殊没有回答,只是吩咐青衣:“去拿两个干净钵子,还有一些细棉布过来。” 青衣麻溜的去了,很快就将东西取来。 苏洛这才看到,江殊的小钵子内,竟然是捣碎的凤仙花汁。 花瓣碎末混着红色的浆液,在鸦青色的钵体内摇摇晃晃。 苏洛还是很小的时候捣过凤仙花汁,后来觉得麻烦颜色又不够艳丽而且还不持久,便再也没弄过。 南疆各色鲜花很多,女人都爱美,各大胭脂铺子,蔻丹都占了很大一块地方,苏洛为各种好颜色所迷,早就不记得凤仙花汁是什么。 江殊用细布将凤仙花汁过滤,渣滓都被取掉,只留下红色的浆液。 散发着淡淡的鲜花香味。 苏洛有些诧异:“夫君,这凤仙花汁是你亲手捣碎的吗?你前些日子搞这么多凤仙花,就是为了给我染指甲啊?” “不是!”男人言语淡淡的。 168 回头让嬷嬷教教你 “这花汁是江阳捣的!”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一般:“我才没那么闲!至于那些凤仙花,是李耽送的!” 莫名背锅的李耽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心内诧异,明明日头郎朗的,难不成还要染风寒吗? 而守在门口耳尖的江阳更是一脸不屑。 世子殿下如今底线都没有了,居然拿自己来当挡箭牌。江阳想到这里,将手往身后背了背。 之前世子拉着他的手做实验,给他涂了一手的凤仙花汁,现在虽然洗掉了,但总感觉指甲上还覆着一层粉色。 若是被人瞧见,肯定以为他是女装大佬啊! 苏洛恍然。 原来是老相好李耽送的,难怪宝贝成这幅模样,还要铲掉牡丹种上。 想来是他自己不方便染指甲,于是便宜了自己。 此时江殊已经将花汁都过滤好,对苏洛道:“把手伸出来吧!” “要不我自己来吧,青衣也成!”苏洛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让江殊给自己挑水泡,那是因为那些水泡都是为了给他求平安福得的,苏洛还可以心安理得。 可如今无功不受禄,让男人给自己做这个,怪不好意思的。 “伸来!” 江殊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 好叭! 苏洛顿时有点怂,乖乖把手伸出去。 鉴于他挑水泡的手艺极好,苏洛觉得他应该也能染好指甲。 果然,男人的手法十分娴熟,又快又准。 苏洛心内惊叹。 看样子这活不是第一次做,就是不知道从前是给他自己染还是给李耽染,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谁才是…… 苏洛越想,思绪越是飘飞。 脑中已经补出了一场男男大戏。 其实前世成为卫璟的皇后,对于皇家的一些秘闻也有了更深的了解,这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本来就喜欢同性。 等她回过神来,江殊已经将她一双手都染好了,又拿了细棉布一个个手指头裹好,叮嘱道:“明日一早才能洗,这段时间别碰水!” 苏洛点点头:“谢谢夫君!” 她想了想,试探性的说道:“其实这凤仙花汁很容易就褪色的,也不够艳,夫君若是喜欢,爹爹说他最近会差人从南疆给我带一点好看的蔻丹来,到时候我分一点给夫君!” 你可以躲起来偷偷的涂啊! 不过这话,苏洛自然不敢说出口。 江殊面色微沉,将手上的钵子一放:“我要那些做什么?再说那些个蔻丹颜色好看,是因为加了不该加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苏洛吐吐舌头。 瞧这不高兴的小模样,定是因为自己猜到他的秘密,他觉得有些气急败坏。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平日里老夫人都不召唤她们两个,今天苏洛十个手指头被包着,老夫人就叫嬷嬷过来传话,说想跟两人一起吃个晚饭。 国公府人人的作息都是不同,一般只有大日子才会聚在一起用饭。 老夫人好几天没见孙子,想的紧呢。既然是吃饭,便把在府内的一大家子人都叫来了。 苏洛盯着十根手指发愁,就这样去吃饭? 江殊拉起她:“走吧!祖母那里有我!” 老夫人果然问起了苏洛的手指,苏洛求助的看向江殊。 总不能说这是夫君给她涂的凤仙花汁,时间没到不能取下来吧! 江殊老神在在,说起慌来面不改色:“这是孙子得的一个秘方,说是在凤仙花汁里加入一种特殊的材料,能有利于女子受孕!” 苏洛…… 这么奇葩的理由,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你当别人是傻子吗,这话也信! 然而老夫人信了! 她笑的眼睛合成了一条缝:“殊儿你年纪不小,早该有个子嗣了!苏洛,你们成婚也有快三个月,这孩子的事,是得抓紧啊!” 一提到重孙,老夫人的话就多了起来。 从头胎是儿是女,到请谁做稳婆,又去哪里请月嫂,孩子叫什么,以后像谁,又聘谁家的姑娘,到孩子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都已经想到了。 苏洛都惊呆了。 这一会的功夫,她就要做奶奶了不成。 年纪大了后,对于子嗣的渴求真是可怕! 苏洛干笑两声:“好的,祖母,我一定敦促夫君!” 说着,她不怀好意的看了江殊一眼。 这男人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挑起这个话题。 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又有点蹙眉,瞧了一眼江殊瘦弱的身体后摆摆手:“算了,你们都还年轻,这件事就顺其自然吧!苏洛啊,回头我让嬷嬷教教你……” 当着江殊的面,她不好说透。 其实就是让嬷嬷教教苏洛,什么样的姿势才更好受孕。 虽然话说一半,但苏洛还是听懂,一张脸飞得比面前的石榴糕还要红。 她包着手指头不方便,江殊给她夹了一个大鸡腿放她碗里。 平宁郡主瞧得眼底起了血丝。 他们竟然都已经准备要孩子,这些年,她给江殊吃了不少的“药”,按理说他是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真的有了子嗣,那这国公爷,就怎么都轮不到自己小儿子头上。 平宁郡主这顿饭吃的是食不知味。 而二夫人三夫人则是动了旁的心思。 从前她们觉得江殊身体不好,太医也断定他活不长,可如今看来,他的身体越发好了,还考虑其子嗣的事情。 所以将来苏洛才是国公府真正的女主人。 自家的儿子女儿,都要仰仗苏洛的鼻息吗? 那是不是今后不能再跟着平宁郡主一起找她的麻烦了? 苏洛为了第二天有个好状态,当天夜里早早的就睡了。 第二天天蒙蒙她就醒了,正想着要将手上的棉布取下来,伸出手一看,那些布不知何时都被取掉了。 此时天光蒙蒙亮,她瞧见自己的指甲粉嫩而圆润,色泽虽然不如外面买的蔻丹那般艳丽,但这样清新淡雅的颜色,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美。 她喜欢的紧,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到光线明亮些的地方细看,晨光之中,她的十根葱葱玉指,便宛若十朵盛开的凤仙花。 她小时候也是捣鼓过凤仙花汁的,总感觉跟江殊弄出来的完全不一样,莫非他真的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不成? 正在此时,床上的江殊动了动。 169 要撞衫啰 苏洛知道他有起床气,担心将他吵醒,赶紧回头去看。 只能男人一双凤眸微微睁开,似有若无的在她身上荡了一圈,尤其在手指处停留了少许时间。 就在苏洛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闭上眼睛又接着睡了! 感情刚才是根本没醒呢! 苏洛跨过门槛到了外间,青衣还睡得很香,她也没有吵醒她,兀自站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 夏日里天亮的快,很快便红霞漫天。 苏洛躺在廊下的摇椅上,眼见着红霞越来越盛,那绚烂的红芒将她的手指也染出了一片艳色,尤其是凤仙花的指甲,随着朝阳跃出地平线,更是红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主子们在睡觉的时候,奴婢们就算是要做事,也不敢发出大的声响。 苏洛听见杏儿匆匆却踮起脚走路,听到厨房里的声响,听见风吹过竹林的哗哗声,也听见小鸟清脆的鸣叫。 她缓缓闭上眼睛。 其实,这样的日子还真的蛮不错的。 就算达到目的,也许自己也不用跟江殊和离。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苏洛顿时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从摇椅上一跃而起。 青衣揉着眼睛出来:“小姐,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不是要去镇国公府赴宴吗?” 青衣看看日头,就算要赴宴时间也还很早啊,不过她也没有说出口,只是道:“奴婢去给您打水洗漱!” 等苏洛洗漱完回到房间,江殊已经醒了。 他穿着一件白色寝衣,懒洋洋的靠在床头,眼皮耷拉着,一副还没睡够的样子。 苏洛不由有些担心:“夫君,你今日还陪我去吗?” 江殊抬眸瞧了她一眼:“手给我看看!” 苏洛宝贝般的将手递过去,还不忘夸上一夸:“夫君,你的手艺可真好!你昨晚什么时候帮我取掉的棉布,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睡的跟猪一样,哪来的感觉。 江殊淡淡的说:“是你自己睡觉不小心滚掉的!” 是吗? 苏洛瞟了一眼,要是自己滚掉的,为啥那些棉布现在都整齐的堆在床头的小几上。 不过苏洛还没有蠢到会把这样的话问出口。 江殊将她的十个手指一一看去,对于自己的手艺颇为满意:“能保十日!” 苏洛惊讶:“这么久?” “我说过我加了东西的!” 苏洛将手缓缓抽回来,小心的问:“夫君,你该不会真的加了什么利于受孕的东西吧?” 他们只是假夫妇,加那玩意也用不上啊! 江殊挑了挑眉:“你猜呢!” 苏洛干笑了两声,猛地醒悟自己刚才的问话好像太蠢。 幸好杏儿打来了温水,隔着帘子问江殊是不是要洗漱。 洗漱完毕后,两人在偏厅用过早膳,苏洛担心江殊又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会到了要出发的时候还不见人影,因此一把拽住他:“夫君,我要试衣服,你帮我瞧瞧!” 主要前两日特意遣人来问江殊会不会去,苏洛回说会去的。 若是今日不把人带去,朱娇那小丫头该失望了。 江殊无可无不可的被苏洛拉回房间,看她打开衣柜,如兔子一般蹦蹦跳跳,从衣柜里拿了一件衣服跑到铜镜前比一比,放下后又拿了一件出来比一比。 好像每一件都很好。 但好像每一件都不合她心意。 江殊这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小姑娘的爱美的情态,窝在椅子里,竟然看着她花蝴蝶一般的穿来穿去,也不觉得腻烦。 可青衣腻了。 她催促道:“小姐,你得快些,咱们还要梳头上妆,一会日头太烈,出门赶过去,路上妆都花了!” 苏洛一惊。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挑了半个时辰的衣服。 真是罪过! 然而她还没想好到底要穿哪一件。 就在这时,江殊开口:“就你左手那件烟霞红的吧!” 青衣拍马屁:“姑爷眼光正好!小姐你其实穿什么都一个样!” 苏洛…… 青衣赶紧补充:“小姐你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换好衣服后,苏洛才真正在心底承认江殊的眼光。 这种烟霞红是今年新出的料子,轻薄如雾,氤氲如霞,就算不上妆,已经衬的苏洛容颜灼灼。 她对着铜镜转了个圈,镜子中的人便仿佛自云霞深处升起的一般。 而此时,镇国公府的后花园中。 因为已经连续多年办夏宴,镇国公府的后花园里树木葱茏,流水潺潺,花园内还摆了不少的冰盆,处处皆是阴凉。 因此虽然是酷夏,却反而给人十分清凉的感觉。 客人们已经三三两两的来了。 都是邺城的闺秀。 好些人围在白芷、李斯思和柳绵绵身边。 白芷今日竟然穿着苏洛同样材质的裙子,虽然款式稍有不同,但颜色却是一样的。 此时她正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人际交往就是这么个奇怪的事情。 之前白芷冒领苏洛的功劳,闺秀们虽然对她不屑,可表面却也从不说破,加上白芷会嘤嘤嘤,这件事竟然就被她这么掩盖过去。 表面上,她还是从前那个风头无两的左相女——邺城第一才女。 “白姐姐,你这裙子可真好看!” “这样的颜色,我看只有白姐姐穿才能穿出这样美的效果!” 李斯思与白芷的关系最好,拉着她咬耳朵:“你今日穿成这样,可是要抢朱妹妹的风头,我瞧着已经有好几个年轻公子,目光在你身上打转转了!” 白芷嗔了她一眼:“别瞎说,恰好看到这种新料子,便裁了一身衣衫。” 柳绵绵道:“我前几日也瞧见了,可我没有你白,不敢穿这样的颜色,试了试,效果果然不理想,还是白妹妹穿着好看!你瞧瞧朱妹妹,便是个不懂打扮的!” 朱家是武将,全家老小皮肤都不白。 朱娇也是如此。 可她偏偏还穿一身绿,在这满园子绿意中,便越发的不打眼,而且也显得皮肤黝黑。 如今苏洛她们已经打趣不了,一个小团体内,总要有那么一个垫底的,朱娇便凸显了出来。 白芷被众人一顿吹捧,心内极为得意,嘴上却说:“快别这么说,朱姐姐知道要伤心的。” 此时,精心打扮过的苏洛乘着马车已经到了国公府,朱娇亲自迎了出来,跟江殊见过礼后,见了苏洛后先是经验,随后面色又有些古怪。 170 秀指甲 女子总是爱惜容貌爱美,何况如今苏洛这身体不过十六七,正是好颜色的时候,见朱娇这样的表情,她不由有些忐忑:“怎么,可是我这一身不好看?” 朱娇捂着嘴笑:“你一会就知道了!” 说着,她又瞟了江殊一眼。 江殊今日穿了一身的暗纹绿长衫,站在一身红的苏洛身边,宛若一片绿叶,然而他生的极美,哪怕是刻意打扮低调要当绿叶,跟苏洛并肩而行时,也宛若两朵开得姣好的春花。 苏洛挽着江殊的手踏入花园的那一刻,原本不少细细私语的人纷纷都停下话头。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的身上。 江殊几乎从未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今日猛地出现,还陪着自己的新夫人,如何不叫人意外。 更加让人意外的是苏洛。 她从前倒是经常活跃在各大宴会之上,不过很多时候,扮演的都是小丑的角色。 虽然长得美,可每次把自己弄得像是个五颜六色的染缸一样,实在是让人倒进胃口。 可今日她挽着江殊的臂弯出现,只是淡施脂粉,那一身烟霞一般的红裙,衬得她人比花娇,腰肢盈盈,不堪一握,她脊背挺直,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 这份端方和得体,哪里还是从前那个苏洛呢? 最震惊的其实是白芷三人。 她们知道,苏洛嫁人后改变巨大,然而今日的苏洛,却隐隐有了一种,她们再也高攀不上的感觉。 白芷是又恨又妒! 都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这苏洛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挑这一身跟自己一般的烟霞红。 在她没出现之前,白芷就是全场的焦点。 然而现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苏洛吸引了过去,当然,还有她身边的江殊。 两人站在一起,颜色不分伯仲,简直都是老天爷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 其他的人相形之下,就跟泥娃娃没什么区别。 尤其是有些泥娃娃,居然还穿着仙女同款的衣裙,在其他人眼里,就更加像是个笑话。 白芷的嘴角僵直成了一条直线,直到苏洛挽着江殊施施然的站在她们几个跟前,她才勉强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苏洛跟江殊说:“这几位姐妹,夫君上次回门时想必都是见过的,不需要我介绍了吧!” 江殊扫了姹紫嫣红的众人一眼。 他生的美艳,眼波这么一流转,已经是无端的风华,让人心肝脾肺肾都跟着抖上一抖,颤上一颤。 男人淡然开口:“都不记得!” 白芷几人的面色都有些尴尬。 苏洛的表情也是一僵,正犹豫着要不要礼节性的介绍一下,江殊已经说:“不必介绍,反正我又不会单独与她们见面,认不认识都不打紧!” 众人的脸色都不太看。 朱娇的脸皮厚,呵呵呵的笑:“世子殿下,您可要记得我,我以后还要去国公府找苏姐姐玩的呢!” 江殊瞧了朱娇明朗的笑容一眼:“恩!可以!” 虽然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但朱娇已经开心的不行。 苏洛虽然是来给白芷几人找不痛快的,但江殊这一个大冰坨子站在这里,说一句话还噎的死人,苏洛也觉得不合适,便推着他:“我刚好像瞧见李二公子,夫君不去找他说说话吗?” 她心里暗暗想,之前自己倒是忽略了。 这样的宴会,李耽一定会出现的,江殊答应自己一起来,指不定也是因为这个。 江殊果然“嗯”了一声,丢下苏洛走了。 她一走,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白芷根本就不想跟苏洛站在一起,找了个借口要离开,偏偏朱娇拽着她的手,笑的娇憨:“白妹妹今日跟苏姐姐可真是投缘,居然选了同样的料子裁衣服,是事先约好的吗?” 白芷心内愤恨,面上还要维持人设,柔和的说道:“并没有,大概这就是心有灵犀吧!” 朱娇吐了吐舌头:“我前两日上街也看到这料子了,幸亏没有跟你们心有灵犀!” 她说的是你们,但其实谁都知道她言下之意,是更不希望跟苏洛撞在一起。 白芷恨得胸口发闷,一垂眸就看到苏洛的手指。 与前些天见到的素手芊芊不同,今日她指甲上多了一层浓淡适宜的粉。 朱娇也注意到,她托着苏洛的手:“苏姐姐,你这个蔻丹的颜色跟你的衣裙好般配,你这是从哪里买的,这般清爽的颜色,倒是极少见到的!” 相比之下,白芷修长指甲上的嫣红色蔻丹,便显得太过浓稠,有些喧宾夺主。 苏洛睨了一眼白芷,偏偏不肯放过她:“白妹妹觉得我这蔻丹怎么样?” 白芷实在说不出夸奖的话:“我觉得颜色淡了些,苏姐姐长得明艳,还是适合艳丽的颜色,比如像我手上这种!” 朱娇撇了撇嘴,显然是不太赞同白芷的话。 苏洛抿了抿唇,并不觉得难过,反而笑着说:“这是夫君给我弄的,他一番好意,我也不忍拒绝!” 朱娇张大嘴:“苏姐姐你说什么,这是谁给你弄的!” “夫君给我弄的凤仙花汁涂的,你瞧瞧手艺如何?” 朱娇的嘴里都快能塞下鸡蛋了。 她从嫡兄朱飚的耳中,听过不少次江殊的大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长得好看,这是第一条。 脾气不好,这是第二条。 据说是国公府的心头宝,托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样一个仙人一般的存在,竟然给苏洛涂指甲! 感觉人设要颠覆,人生充满了幻灭。 不仅仅是朱娇,李斯思几人均是震惊异常。 刚才她们虽然只是短短的跟江殊接触,也能感觉出他对于女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刚才对她们也极为冷漠。 可他竟然对苏洛这般的好? 白芷不由想起她十三岁那年,父亲曾提议过,找人牵线,看是否能将她许给江殊。 她一个庶女,能当国公府世子夫人,也是极好的出路。 可是她虽然喜欢江殊的颜,也颇为心动他这个人,却想着他到底是个短命鬼,嫁过去不久就要守寡,死活不愿,因此好一通哭闹,才让父亲熄灭了这个念头。 如今看来,当初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如果早知道,他冷酷的外表下,是一颗如此体贴的心,也许她当初…… 苏洛瞧着白芷悔的脸色发绿的样子,就觉得很开心。 就在此时,斜刺里突然出来一把略微尖锐的女声:“苏洛,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171 意外的打脸 众人寻声看去,不知何时,云柔公主无声无息的站在一处暗影中。 她的面色阴郁,看向苏洛目光宛若毒蛇的信子,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将她咬伤,让她毒发身亡。 苏洛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也觉得头皮发麻。 对云柔公主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当上皇后以后,因为卫璟是用手段弄死卫九重后再登上的皇位,这位云柔公主彼时母后已死,一母同胞的兄长也一命呜呼。 她早就不是从前那般骄纵的样子,沉默寡言、谨言慎行。 只有一次,苏洛在御花园里看到她一脚将一个说错话的宫女踹下翠微河,才隐约可见如今张扬跋扈的风姿。 可现在,这个小姑娘好像有点长歪了。 云柔公主出现,众人当然要向她见礼,朱娇十分意外,既觉得受宠若惊,又有些战战兢兢。 这样的宴会,她本就图个轻松自在,来一个公主杵在这,自然会让整个宴会都变了味道。 “都起来吧!”云柔公主端着架子:“本宫也是恰好路过,你们自便就是!” 公主都这么说,众人自然是一一退散,但气氛到底是不如之前那么随意。 白芷憋了一肚子火,此时见云柔公主来了,笑着迎上去:“想不到今日公主大驾光临,臣女们刚才还在羡慕,江世子与苏姐姐两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呢!” 云柔公主的脸色又沉郁几分,她的目光阴鸷,狠狠瞧了苏洛一眼。 白芷暗暗得意。 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公主对江殊的一片心意,恐怕邺城的世家子弟都心里有数,她只需轻轻挑拨,云柔公主就能替她出手。 朱娇瞧出不对劲,不愿意让白芷如愿,也跟着开口:“公主,臣女的后院里有一池塘的荷花,如今开得正好,当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公主可要移步一观?” 她一边说,一边暗暗对苏洛使眼色,那意思很明显。 一会她将公主带走,让苏洛另外找个地方,两人不要正面撞上。 白芷的眼眸转了转,眼疾手快的挽住苏洛,防止她落跑。 她笑盈盈的托起苏洛的染着凤仙花汁的手:“苏姐姐这指甲修的好,蔻丹也染得好!”她咯咯咯的轻笑着:“回头咱们姐妹可要厚着脸皮跟世子讨教手艺呢!” 她说这话,就是在往云柔公主的心窝子上插刀子。 云柔公主脸色巨变,白芷等着她朝苏洛发怒。 想不到云柔公主却是厌恶的瞧了白芷一眼:“你怎么还有脸参加这样的宴会,上次冒领功劳,当别人不记得吗?你是什么身份,也能跟江世子讨教手艺?” 她是公主之尊,无论说什么难听的话,旁人也只能受着。 白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眶瞬间通红一片,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她福身:“公主教训的是,臣女失言!” 云柔公主更是厌恶:“你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本宫还欺负你了不成?你自己做下龌龊事,还成天一副受委屈的样子给谁看呢!你当我傻?在这里挑唆来挑唆去的,自己穿衣服难看,还想让本宫给你出气不成?” 白芷差点晕过去。 苏洛也很意外的瞧了云柔公主一眼。 今天这剧本不太对啊! 云柔公主瞥了苏洛一眼,冷哼一声:“别以为本宫骂了她,就是喜欢你,你比她更讨人厌,可我见不得她这副做派,到底是个庶女,除了哭哭啼啼就上不得台面!” 白芷的脸色煞白一片。 眼泪挂在眼眶里,不知道是该掉下去,还是该忍住。 庶女,本是上不得台面的。 可因为父亲要倚仗沈家的财力,因此素日里对母亲和自己都是极好,除了一个嫡女庶女的名头,其他地方,她这个庶女都要盖过嫡出的妹妹白露。 白露是个圆圆脸的傻姑娘,只比苏洛好一点。 父亲是瞧她不上的。 也就是她投胎投的好,托生在大夫人的腹中,要不然恐怕左相府早就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邺城的高门大户也知道这一点,素日里都不会在白芷的面前提这一点。 如今云柔公主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等于是啪啪的打白芷的脸。 云柔公主今日是憋了一肚子火。 她早上出门时遇到了高贵妃,忍不住刺了两句,高贵妃一开始还板着脸训斥,想不到转脸就开始嘤嘤嘤,一向宠爱她的父皇,就因为高贵妃哭了,把自己训了一顿。 所以她一看到白芷哭,顿生反感。 白芷被云柔这么往胸口捅刀子,当然不甘心,她擦了擦眼泪,抓了站在她身侧的朱娇一把:“公主,朱妹妹也是庶女……” 言下之意,你瞧不上庶女,你还来今日的宴会,你岂不是个前后矛盾的人! 莫名躺枪的朱娇尴尬的笑了笑,摆摆手:“这与臣女无干啊!” 云柔公主冷哼了一声:“朱娇跟你一样吗?她生母是因为当时在战场上为镇北侯所救,而侯爷又已经娶妻,不得已之下才嫁了做妾,人家那是贵妾。她生母当时在战场上救死扶伤,上阵杀敌,就连父亲都是赞一声巾帼英雄的,你的生母,不过是商贾之女,你也拿自己跟她比?” 苏洛垂着眸,怕自己看到白芷精彩纷呈的脸会忍不住笑出声。 啧! 现在还不是当着公主面笑出声的时候。 这白芷自以为聪明,想不到是被公主打了这边脸以后,又送上那边脸去给人打! 啪啪啪! 真的好响啊! 好痛快的说! 谁叫她自己心思不正,想拿公主当枪时,现在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芷的脸色的确很是挂不住,纤瘦的身体也抖得厉害。 云柔公主看她像是连呼吸都困难了,蹙紧的眉头这才舒展一点。 早上在父皇那受的气,已经出了十之七八,如今只剩下苏洛要处理,她回头一看,身后哪里还有苏洛的影子。 这个小贱蹄子! 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云柔公主眸中闪过兴奋。 好! 找到她的错处,看自己不好好磋磨一番。 云柔公主正要叫身后的嬷嬷去将苏洛寻来,当着众人的面好生训斥一顿,一抬眸,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后花园的宝葫芦门处。 172 撞进男人怀里 云柔公主暗道不好,下意识就要躲开,然而那嬷嬷已经瞧见她,快步朝她走来。 恰就是皇后身边的常嬷嬷。 皇后得知云柔公主跟越皇闹了不愉快溜出宫,直奔镇北侯府邸后,便知道大事不妙,她这个女儿怕是对江殊还没死心。 皇后只要略微一想,别能明白自家女儿的想法。 朱娇与苏洛交好,今日夏宴,苏洛必然会出现,苏洛出现,江殊说不定也会跟着出现。 那云柔公主自然就可以见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一眼。 若是江殊没出现,那也敢情好啊,她便可以逮着苏洛好好的磋磨一番。 皇后一想到这,顿感头痛。 这段日子云柔在她面前讨巧卖乖,说对江殊已经死心,而且皇后提起相看驸马的事情,她也不再反对,想不到竟然都是在做戏! 若苏洛还是从前那个怀远侯的傻女也就算了,骂一骂,磋磨一番不是什么大事。 可近来她在越皇面前连放光彩。 给波斯使者的造纸配方,让越皇在外交使者前面上有光,而在救太后一事上,虽然方法偏颇,但效果卓著。 越皇现在对苏洛可以说是青眼相加。 云柔公主现在去找事,可一点都不明智。 因此皇后赶紧让常嬷嬷出宫来寻她,嘱咐常嬷嬷务必将她带回去。 云柔公主是皇后亲自养在身边的,不过比起皇后,倒是这位常嬷嬷陪伴她的时间更多。 她对常嬷嬷十分亲近且尊敬,这也是皇后叫常嬷嬷来的原因。 常嬷嬷给云柔公主行礼后,便道:“公主,皇后娘娘有两句话托奴婢私下带给您!” 这么一说,众人纷纷都懂,赶紧退避。 云柔公主见众人走远,顿时哭丧着脸:“嬷嬷,我好容易出趟宫,让我再玩会!” 她在自小带大自己的常嬷嬷面前没有架子。 常嬷嬷皱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说:“公主,有些人就算是喜欢,也只能深藏心底。公主如今也已经及笄,是大人了,不可再如此任性!你这般上赶着贴过去,男人是不会珍惜的!” 云柔公主委屈的垂下眉眼:“可是我从小就喜欢……” “公主慎言!”常嬷嬷打断她,不让她将那个名字说出口:“公主若是再闹下去,将来嫁了驸马,也会为人诟病,此生都难以幸福,公主,便听嬷嬷一句劝,跟嬷嬷回宫吧!” “我想见他一眼!” 常嬷嬷脸色冷了些:“公主您来也有好一会,他今日就在这园子中,若是他想见你,早就过来了,他到现在还没出现,公主可想过是为什么?” 云柔公主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只是她固执的不肯相信,奴婢们也根本不敢再她面前说实话。 常嬷嬷也是仗着公主是自己一手拉扯大,这才实话实话的。 云柔公主脸色发白,神色怅惘,可怜巴巴的低下头:“别说了,本宫跟你回宫!” 常嬷嬷再说几句,云柔公主怕是连自己也骗不过去了。 虽然答应了回去,但她一路上都左顾右盼,短短的路,被她一步三停,生生走出了半盏茶的功夫,然而不管她走的多慢,江殊还是没有出现。 他正在一处竹林里僻静的凉亭里歪着。 李耽伸手捅了捅他:“云柔公主来了,你不去见个礼?一会公主该责怪你失礼!” 江殊懒洋洋的:“我躲在这角落里,根本不知道公主来了,失礼什么!” “可公主明显就是来找你的,除非你现在回国公府,不然她一准会找到你!”李耽撇了撇嘴,想他也是个玉面公子,若不是成日跟江殊混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必定也是女人缘好到爆棚。 如今…… 也只能在烟花之地花钱买点安慰。 悲了个剧! 江殊如猫一般,抬了抬眸子:“很快她就会被抓回去的!她就是笼中的金丝雀儿,自以为能在海阔天空之间翱翔,其实啊!扑腾不远的!” 他的话音刚落,被李耽派出去打探“敌情”的小厮一路小跑着过来,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二少爷,公主跟着皇后身边的嬷嬷回宫了!” 啧! 李耽目光奇异的看了江殊一眼。 还真被这人给说中。 江殊懒得回应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就要往嘴里送。 如今是炎夏,镇北侯府后花园四处的凉亭内准备的都是凉茶,热茶也有,不过得让婢女现送。 李耽一把按住他的茶杯,皱着眉:“你的身体还没有好透,这凉茶是你能喝的吗?” 说完他冲那刚喘匀气的小厮说道:“去给江世子弄一壶热茶来,麻溜着点!” 苏洛正走到了拐角处,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本来是要找江殊的,想了想,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的好。 她带着青衣,轻手轻脚的又沿着来路折了回去。 她有心事! 上次接了朱娇的夏宴帖后,苏洛猛地回想起一件事。 那就是朱娇为何会低嫁! 虽说朱娇是个庶女,但如云柔公主所说,她的生母是得过陛下嘉奖的,而且她生母的娘家,也是地位不低的武将之家。 朱娇的身份,虽然谈不上炙手可热,但比起寻常人家的嫡女都要高贵些。 按理,是不会低嫁给一个军中品阶不高的将领。 这一切追根溯源,恐怕就是在今次夏宴上。 朱娇不小心在荷花池落水,那将领眼疾手快恰好将她救起,两人便有了格外亲昵的一层关系,加上那男子生的眉目开朗,性子沉稳,一来二去之下,两人便有了情意。 只是后来,这将领年纪轻轻就死在沙场,朱娇守了很多年的活寡,她本可以再嫁,不过却对成婚失了信心,因为直到她那个夫君死后她才知道,那个跟她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男人,其实早早就养了个外室,还生了个儿子。 那儿子出生的时间,就在朱娇成婚的一年后。 也就是说,他刚结婚,就出去偷腥! 好好的一个性子活泼的姑娘家,就这样被生生的毁掉! 苏洛不能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必须得阻止,可不拉着江殊去救人,总不能自己下水! 就怕自己手脚比不过那个男子,没有那么快! 苏洛正想得入神,猛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是个男人! 173 坏她筹谋 苏洛摸了摸生疼的额角,有点生气! 这大路朝天,自己埋头走路,难道那男人也埋头走路不成,这明显就是故意让自己撞上去的! 这么无聊的人,一定是卫璟! 她恶狠狠的抬起头,迎上一张笑眯眯的脸。 这人皮肤很黑,牙齿却白的过分,一双眼睛狭长如柳叶,一笑之下,只剩下小小的一条细缝。 好在他鼻梁高而挺,这样一笑倒也不觉得猥琐,反而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苏洛意外的低呼一声:“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察月沐还没回答,苏青愤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还有我呢!我说洛妹,你这眼神是不是越来越不好了!” 苏洛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苏青:“五哥,我刚才怎么没见着你?” 苏青没个好气:“你光顾着看地上有没有银子,哪里能见着我,我可是跟表哥跟在你身后绕了一大圈,你这着急忙慌的是要干什么呢!” “有点事!”苏洛敷衍的答了一句,继续问察月沐:“表哥,你不是在南疆吗?” 察月沐是张天生的笑脸,可你别以为这样他就好应付,他的心眼又坏又多,苏洛以前可吃过不少亏,是真正的相爱相杀! 察月沐叹口气,一脸无奈:“我父亲母亲知道你要那什么蔻丹急着用,担心交给行走的商人要耽误时间,便让我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苏洛…… 忘了说! 她舅舅家也是生的三个儿子! 察月沐是最小的一个,上头的大表哥二表哥都已经成婚,与苏洛年龄差距也比较大! 大表哥二表哥每人又给苏洛生了两个侄子! 苏洛的亲大哥亲二哥,生的也是儿子。 这一大家子,简直是中了生儿子的魔咒。 每诞生一个男孩,苏洛的身份就会水涨船高。 她的那些个宠爱,可是全靠苏家和肖家的男丁们堆起来的。 察月沐盯着苏洛的脸:“我说表妹,听说你嫁了个病秧子,到底行不行啊?你还记得当初咱们说好的事情吗?” 苏洛茫然:“说好什么?” 这么久了,谁还记得! 察月沐一脸的悲痛欲绝:“咱们约好,要是你十八岁还嫁不出去,我就跟姑父姑母去提亲,把你娶回去!” “啊?有这回事!” 察月沐扯了一把苏洛的衣服:“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害怕你嫁不出去,到时候说我食言,南疆这么多姑娘对我投怀送抱,我都置之不理,想不到一年不见,你竟然嫁人了!嫁人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刚拒绝了南家的小姐,她可是除了新任的南疆第一美人!” 察月沐一想到这里,捶胸顿足的! 苏洛有些尴尬,问道:“表,表哥,咱们是什么时候立下的这个约定,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察月沐闷闷的说:“我八岁,你七岁那年!” 苏洛差点仰倒! 她瞪了一眼察月沐:“表哥你快松开我,也别胡说八道,这要是让人听了去,就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 察月沐咧着一口大白牙:“要洗的清干嘛?洗不清就不洗了,我可听说你那夫君身体不好,多半活不长,我现在恐怕是没人要了,已经浪费了我十年,那就再等你十年吧!” 这胡搅蛮缠的功夫,可真让苏洛佩服。 苏洛都要被她绕进去,还要辩解,青衣在一旁提醒:“小姐,你刚才不是说有什么正事,必须马上去办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苏洛猛地一拍脑袋。 这个不着调的表哥,差点把自己给带偏了。 她一把拽起苏青的手:“五哥,你快跟我来!” 苏青对于自己被苏洛忽视极为的不满,没个好气:“去哪儿啊,我可先告诉你,哥哥我很忙的!我今天来参加这宴会,是为了给自己相个媳妇,可不是为了来瞧你!”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相媳妇!” 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苏青身体却很实诚的跟着苏洛一直往前,还得意的冲察月沐抬了抬下巴。 你看,五妹拉着我的手呢! 你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幼稚,察月沐翻了个白眼,一把拽住苏洛的衣袖:“表妹,要不你也给我在邺城看个白嫩的媳妇,我便不等你了!” 苏洛眼珠子一转。 带着察月沐去也好。 这两人无论谁救下朱娇生了情意都可以,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她拽着两个男人风风火火的往荷花池那边去了。 都没有注意迎面而过的朱飚。 朱飚瞧见这一幕,眼睛都瞪圆了。 他一溜烟的朝凉亭跑,大着嗓门吼:“殊哥,殊哥,完了完了!嫂子拽着两个男人跑了!” 江殊…… 李耽…… 苏洛到底还是有顾忌,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松开了两人。 此时已经走了一段路,出于惯性,苏青跟察月沐二人还是跟上了苏洛的脚步,一起到了荷花池边。 朱娇果然带着白芷一干贵女在赏荷花。 因为都是女眷,小厮们都避开,世家子弟们也只是远远聚在另外一处,并没有上前来。 前世苏洛那时已经跟江殊和离,身份尴尬,自然没有参加这场宴会,也不知道朱娇到底是在何时,在什么情景下落水。 如今便只能将两人带过去,伺机而动了! 贵女们正在一处大树荫下专心致志的赏荷,并没有留意到苏洛带着两个男人过来。 苏洛目光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就见有一个身姿格外笔挺,走路一板一眼的男子,正在往荷池的方向走! 苏洛心内一沉。 应该就是他! 她的视线朝树荫下看去,白芷正拽着朱娇的手,到了荷池的边缘,指着下面的锦鲤:“这是什么品种,我从前倒是没见过,真好看!” 朱娇不觉有异:“在哪儿?” “那儿呢!”白芷指着稍远的地方。 朱娇伸长脖子去看,苏洛见到白芷伸出脚,状似不经意的轻轻撞了撞朱娇的脚后跟。 本来朱娇的身体便是前倾,只靠脚掌受力,此刻被撞到,不查之下,重心不稳,她直接就往荷花池里栽了下去。 苏洛眼疾手快,一脚踹在苏青膝盖处。 察月沐觉得不妙,就要后退,青衣接到苏洛的眼神,在他的背上也推了一把。 “咚咚咚……” 连续三声落水声。 苏洛扯着嗓子大喊,唯恐旁人听不见:“五哥,表哥,你们可一定要把朱妹妹救上来,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174 救起 苏青和察月沐对视一眼,均是一脸苦笑。 从小到大宠大的妹妹最好的朋友,能坐视不理吗? 朱家是高门大户,这荷花池修得又大又深,可若说淹死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朱娇虽然出身武将世家,但却不会水,骤然掉进去,吓都吓够了。 一溜儿都是婢女,哪个会水啊! 只能站在岸边喊叫,就算有那忠心的扑腾下去,自己也是呛几口水,吓得够呛。 因此前世朱娇的夫婿才有机可乘。 说起来,这个夫婿便是白家的旁系子侄。 白芷会做这样一个局,一来自然是那一日卫璟在万福寺跟朱娇那番互动,她很不是滋味,在白芷眼里,卫璟也如沈丛一样,是她的跳板。 她最垂涎的自然还是太子卫九重。 可如今的情况,她又实实在在是做不成太子妃,做太子良娣她又不愿,到底是个妾。 太子妃的家世显赫,远不是一个左相府能敌,而且林菀心思手腕都有,与太子又躞蹀情深,实在是个难对付的女人。 要不然,太子府也不会这么多年,生不出儿子只生出几个女儿。 而白芷多次跟卫璟的私下里接触,她敏锐的发现卫璟并不止甘于人后,他心里也有其他的心思。 如果那份心思能够成功,自己现在押对宝,将来可就是人上人! 她自然嫉恨苏洛,但再如何,苏洛也是嫁了人,卫璟勾了回去,也不可能拿她当正妻的,多半只能暗暗养起来。 可朱娇就不同。 她的父亲照样手握兵权,甚至外祖那边也有一定的兵力,比不上苏洛的,一是容颜,二便是朱娇的父兄并不像苏洛父兄那般宠爱她。 她这个砝码轻了点。 不过还是得防范于未然。 这个小将领是白家子侄,不走文官,走的是武道,急于往上爬,一旦攀上朱娇,在军中肯定会顺风顺水,而白家因为有了跟朱家的这一层姻亲关系,无论是在哪个皇子的眼里,都要增加几分重量。 因此这件事白言夕也是知晓,并且默许的。 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可如今都被苏洛打破。 苏青和察月沐已经先后下水,距离朱娇并不远,而白芷的计划里,必然要让朱娇吃几口水,十分狼狈,才能记住这位“救命恩人”的情谊。 因此她这个堂哥离得极远。 眼看苏青和察月沐就要将朱娇救起来,白芷急得不行,冲堂哥猛地使眼色。 那男人也知道这关系自身前途,调动极速朝这边飞奔而来,可惜的是,还是晚了一步。 苏青和察月沐一左一右,游到了朱娇的身边。 两人各伸一只手,要将朱娇架起来。 苏洛此时也快步走到了岸边,见状不由对自己的机智更为满意,如今两个人一道下去,倒也谈不上谁救下就要以身相许之类的狗屁说话。 比起独自一个男人下去救人,反而闲话要少很多。 你瞧瞧,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 眼看朱娇就要被架住,察月沐抬眸看了一眼岸边嘴角含笑的苏洛,却又将原本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他并没有碰到朱娇! 苏青是个头脑简单的,压根没有多想,反正他有一把力气,当即将朱娇从荷池里架起来。 察月沐伸手一折,摘下一片极大的荷叶递给朱娇:“姑娘,送你!” 他语气是惯常的轻佻,偏偏那双狭长眸子底部却是一片干净,朱娇知道他的好意,知他是要自己用这荷叶遮一遮,夏日里衣衫轻薄,落了水后再起身,恐怕难看。而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或者朝这边走来,或是远远驻足观望,朱娇伸手接过那一大支荷叶立在身前,小声道:“多谢公子!” 苏洛瞪了一眼朱娇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都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取几个斗篷过来!” 白芷见事情失败,不免流露出失望之色,此时朱娇已经被苏青扶着深一浅浅一脚的走到了岸边。 她假惺惺的上前:“朱姐姐,你没事吧!都怪我不好,好好的看什么锦鲤,害得朱姐姐落了水……” 她一脸的愧疚,朱娇却只是清凌凌的看了她一眼,嗓音被水呛过,还有两分黯哑:“我知道,白姐姐刚才一定不是故意将我绊倒的!” 白芷的脸色微僵。 可此时若是解释根本没绊倒,场合是不对的。 毕竟朱娇结结实实的落水,这时候无论如何,大家都会偏信她一点。 白芷心念一转,歉疚无比:“我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小心就脚滑了一下,朱姐姐,真是对不起!”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朱娇却只觉得心烦无比。 她突然很理解苏洛为何每次见到白芷都没有好脸色。 实在这一张脸,太惹人厌。 朱娇不说话,任由苏青将她扶上岸。 她的贴身丫鬟刚才也随着跳下去,此刻被察月沐拖了上来,三下两下爬到朱娇身边:“小姐,你没事吧!” 一边问,一边接过朱娇手上的荷叶,挡在她前面。 此时已经有不少男客聚集在这边。 有那朗月清风的,自然是别开视线不看,但有那猥琐些的,便不动神色暗暗打量朱娇轻薄夏衣下的玲珑身段。 就算是荷叶挡着,朱娇还是觉得莫名的羞辱。 苏洛朝青衣使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挡在朱娇身侧。 柳绵绵想了想,也带了婢女围过来,低声道:“朱妹妹,落水是个意外,你的婢女想必很快就会拿衣服过来,你忍一忍!” 若是冬日,苏洛还可以脱了自己的斗篷,偏偏如今是炎夏,苏洛若是脱了自己衣服给朱娇,也是不成体统。 “都让开!”就在她为难焦急间,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响起。 是朱飚来了! 他脚下如同踩着风火轮,人还没到,声音便传来:“阿娇你落水了?” 等到人影到了眼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朱飚已经脱下自己的衣衫,罩在朱娇的身上。 他身上便只剩下薄薄一层遮蔽。 贵女们惊呼一声,纷纷避开视线。 朱飚打横将朱娇抱起,对着苏洛道:“今日多谢嫂子临危不乱!来日朱飚必登门拜谢!” 说完,他就抱着朱娇一阵风一般的就刮走了。 175 我那一颗等待你的心 人群里响起了小小的议论。 “从前不知道这朱飚还挺宠妹妹的!” “也不一定就是宠,这毕竟是丢镇北侯府的颜面,他作为世子,自然得帮着遮掩!” “那倒也是,到底是一家人!” …… 朱娇将头深埋着,直到进了自己院子,方觉好些。 朱飚粗声粗气:“洗个热水澡,再喝一碗姜汤!” 落了水,又在风口上站了好一会,虽然是夏日,也是容易染风寒的。 女人啊,都是身娇体弱的,麻烦! 虽说是兄妹,但年纪都大了,还是要避嫌,朱飚放下朱娇后转身就准备朝外走。 朱娇却拽住了他的衣袖,小声的道:“三哥,是白芷推的我!” 朱飚身体一僵。 朱娇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一句话,她这么说,就代表自己的那点心思被识破。 的确,虽说身娇体弱的女人很麻烦,但是作为一个在没有温柔女人家庭长大的朱飚而言,偏偏觉得这样的女人挺好的。 而整个邺城,最身娇体弱的女人,当然是白芷。 他对白芷,也确有那么两分不可说的意思。 他自认为是没人知道的,就连殊哥也不知道,想不到这个妹妹竟然识破。 朱娇见他长久没反应,不由有些失落:“三哥,还请你帮我去招呼一下宾客!”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朱飚回过神来,嗓音粗粗的问:“你确定是她故意?” 朱娇咬着唇,有些愤恨:“她说脚打滑,可这些日子天天都是晴空烈日,府内又知道要宴请宾客,荷池都修葺过,怎么可能打滑?” “好!”朱飚点头:“我会去查查的,你是我妹子,我自然信你!” 朱娇因为这一句话,瞬间就湿了眼眶。 她的三个哥哥都不是一母所出,素日里虽也从不为难她,但却也从不亲近。尤其是朱飚,跟她只差两岁,本应最亲近,但两人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 可这回自己落水,朱娇却能感受到朱飚是真的关爱自己。 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很是温暖。 朱飚换下湿衣服,很快又到了荷池边。 既有人落了水,这边自然不会再有人多作停留,大家都散开到了别处,朱飚招手叫来一个刚刚目睹一切发生的丫鬟,询问朱娇具体是从何处落的水。 他仔细的查看地面,一点磨蹭的痕迹都没有。 而且地面很干,一点都不湿滑,实在是不具备脚底打滑的条件。 他皱着眉思索,身后传来一把温柔的嗓音:“朱世子可是不信我?” 朱飚转身,见到白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她站在树荫下,一袭红裙,身后是满院的风荷,那楚楚可怜的风姿,比池子里的荷花更要动人三分。 朱飚的喉结滚动了下。 白芷的眸光暗了暗。 他看自己的眼神,跟沈丛看自己的眼神几乎如出一辙。 他们,都对自己有意吧? 白芷心内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一副无比悔恨的样子:“朱世子,我当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到荷池里有一尾珍稀的锦鲤,所以……” 她等着朱飚来安慰她,说他相信她,他不怪她! 这样她就可以引荐自己堂哥给他认识。 认识朱飚,常常出入朱家,然后自己再从旁牵线,让堂哥与朱娇多几次碰面的机会,这件事,照样能成。 她上次让人烧了苏洛的纸坊,最后引发一连串的连锁效应,害得舅舅断了一只手,父亲罚她跪了五日的祠堂,而且好些日子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她那日在万福寺回来,便想出这个计谋,并且跟父亲许下承诺,此番一定能成功。 谁知道苏洛斜刺里插上一脚,弄成现在这幅样子,她得想办法补救才是。 如果实在朱娇那边行不通,或许可以试试,将朱飚收来用,这样的话,父亲应该更是满意。 白芷心内暗暗想,要努力成为朱飚心中的白月光啊! 这男人五大三粗,一看就很莽,这个任务应该不是很难吧! 然而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朱飚的回应。 她不由抬眸去看男人,只见朱飚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那目光,可算不上是欢喜。 白芷打了个寒颤,小声而怯弱的说道:“朱世子?” 朱飚收回自己过于直白的视线,声调冷硬:“可是白小姐,这池子里根本没有养锦鲤!” 荷花池里不养锦鲤? 白芷一愕,这镇北侯家的路数与旁人就是不一样。 她抿了抿唇,皱着眉,似乎在回忆:“或许是我看错了,是旁的鱼!” “这池子里一条鱼也没有!”朱飚又说:“我不喜欢吃鱼,更讨厌鱼,府上从不养鱼!” 白芷的面庞僵住,可她还是硬着头皮:“或许是什么枯叶,我看差了吧!” 朱飚失望的瞧了白芷一眼,然后重重道:“白小姐,在下的妹妹性子单纯好蒙骗,还请你以后离她远点!” 说完这一句,他就转身大踏步走了,留下白芷在原地凌乱。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她之前靠这一套行走天下,如今怎么谁谁都能拆穿自己。 可是明明她觉得自己的演技比从前要好很多了啊! 她正想的入神,不远处一个贵女发出一声低呼:“哇,那条锦鲤可真好看!” 旁边的人附和:“是啊!确实挺好看的!” 白芷快步走到荷池边,静心等待片刻,果然见莲叶之下,时不时便有锦鲤摇头摆脑的经过。 朱飚!! 他刚才是在使诈! 自己做贼心虚,上了他的钩子。 此时荷池的另外一边,苏青和察月沐已经换过一身衣衫,就是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 苏青一脸气愤:“我说苏洛,你怎么能将做哥哥的往水里推?” 苏洛撇撇嘴:“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又或者,你让我跳下去救人吗?” 苏青顿时没了声,只是腮帮子还有点鼓,显示他还没消气。 苏洛笑眯眯的:“五哥,你是不是袜子里的银票湿了,多少钱,我双倍补给你!” 苏青讪讪一笑:“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是五百两,也值得你补什么补?” 察月沐也凑了过来,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好表妹,我的东西也湿了,你也得补给我!” “你的什么湿了?” “我那一颗等你的心……”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然后苏洛便眼睁睁瞧着他腾空而起,四仰八叉的再度落入荷花池中。 176 表妹,你不是要给我找一身衣服吗? “彭”的一声巨响,是察月沐落水的声音。 他本来换了极为骚包的一身紫衣,还在苏洛的面前好生炫耀了一番,问苏洛自己是不是这满园子男人中最好看的。 而此刻。 他四仰八叉的落了水,这一身紫衣自然已经不成样子,成了泥衣。 不仅如此,因为他后坠的势头极大,身体嵌入淤泥之中,鼻腔里还呛了两口脏水,说不出的形容狼狈。 他从泥水里钻出来,大叫一身:“哪个小子暗算我?” “噗嗤……”苏洛见他浑身是泥的样子,不仅不同情,反而忍不住笑了。 她自幼便跟这个表哥不对盘,每每见到对方倒霉,总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居多。 苏洛将身体前倾一些:“表哥,你不是说你这一年多来勤学苦练,武艺大有长进,怎生都站不稳?” 察月沐气咻咻的:“你个小没良心的,是那个暗算我的人武艺太高强!” 说道暗算,苏洛还是视线左右瞟了一圈,远远的便看到江殊和朱飚三人站在一棵玉兰树下。 这棵玉兰花期格外的晚,都已经到了盛夏,树上还缀满繁花,莹莹如玉的绿和洁白如雪的白,更加衬得树下身形修长的江殊如有天人之姿。 此时他并未看向这边,用向来懒散的表情,不知道在听朱飚说些什么? 而他的身侧,李耽正拿着折扇,体贴的给江殊扇风。 会是他? 若是以他的功力,应该是能做到的。 但瞧着他的神情,却又不像。 她想的入神,察月沐大叫一声:“表妹!” 苏洛这才回过神,眼角眉梢笑盈盈的:“表哥别生气,就算被暗算,那也是你技不如人,回去还要再努力练习才是啊!” 苏青也嘿嘿嘿的笑:“就是啊,表哥,现在天气热,水里凉快,你多待会!” 察月沐十分生气的瞪了两人一眼,那向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难得睁得大大的:“表妹,你这可太没良心了。我为了你要的蔻丹,千里迢迢从南疆来邺城,你就是这般对我的?咱们好歹还一起长大呢,你真是太伤我心!” 说到这,苏洛倒是真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点蔻丹劳师动众的。 眼看察月沐又要指责,苏洛阻断他:“好好好,我不笑话你了,你赶紧上来,我让人给寻一身干净衣服,先换上对付一下!” 察月沐这才展了笑,眼睛重新眯成一条线,将手在荷花池的污水里荡了两下后,冲苏洛伸出:“表妹,拉我一把!” 苏青吹眉毛瞪眼睛:“我来拉你!” 才不能让这小子占自家妹妹便宜。 他自己都多少年没拉过妹妹的小手。 察月沐“哼”了一声:“表妹看来还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苏洛自小与他玩闹惯了,其实此番再见到他,胸口百味杂陈,前世她跟了卫璟后,便再也没见过这个表哥,听说他娶了妻,并未生子,二十五岁便早早的因病亡故。 不过虽然没见到,她每年却总能收到不少他从南疆托人送来的东西。 吃食、衣物、胭脂水粉,无外乎都是女孩子爱的那些东西。 苏洛心内感激,觉得拉一把也没什么的。 因此她含笑朝着察月沐伸出手:“就便宜你这一回!” 察月沐对着苏青抬了抬下巴,尽是得意。 他们年岁相近,从小便是这样争夺苏洛的欢喜,不过两人表达的方式不尽相同,每每都是察月沐要更深一筹。 苏青对这个表哥,可以说是又爱又恨。 察月沐又将湿漉漉的手在身上尚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就要去握苏洛的手。 眼看就要碰到美人儿的指尖,可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白的发光,骨节分明的,瘦弱却分外有力的手,赶在苏洛之前,一把握住了察月沐的手。 察月沐一惊,下意识想要甩开。 然而男人虽然瞧着瘦弱,那手却宛若钳子一般,他越是用力,对方钳制的力气就越大,痛的察月沐皱了眉。 反应也慢了少许。 就这几个呼吸的功夫,男人已经将察月沐从荷花池里拔了出来。 直接“甩”到了岸上。 动作干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察月沐揉着手腕,没个好气:“你谁啊?” 然后他就听见苏洛意外的声音:“夫君……” “咳……”江殊话还没回,就先是一阵咳嗽。 苏洛知道他身体没好透,刚才那一下力道用的急,恐怕是岔了气,赶紧伸手抚他的后背,语调责怪:“你身体不好,这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江殊平复了咳嗽,如烟似水的眸子瞧了苏洛一眼,淡淡的说:“我是男人,体力活就该我来!” 莫名被喂了一嘴狗粮的察月沐和苏青…… 苏洛只能干笑两声。 江殊将目光转到一脸不甘的察月沐身上,问:“这位是……” 苏洛赶紧介绍:“他是我三表哥!” 江殊轻轻蹙眉,淡声道:“以前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察月沐…… 这男人说话真扎心! 苏洛又干笑了两声。 好在这时候苏青清了清嗓子,这是在暗示江殊还有自己这个大活人杵在这呢。 江殊对他倒是极为有礼,叫了一声:“五哥!” 苏青是个极好哄的人,只这一个称呼,就让他眉开眼笑,咧嘴笑出牙龈,亲亲密密的叫了江殊一声“妹夫”。 气氛有些尴尬。 察月沐不甘心,他要重新获得苏洛的关注,于是开口:“表妹,你不是说要给我找一身衣服吗?” 一般来说,前来赴宴都会多准备一身衣衫。 然而他已经是二次落水,之前的那身衣衫都已经用过。 说着,他还打了个寒颤。 苏洛恍然,忙问江殊:“夫君,你应该带了多余的衣衫吧,给表哥穿穿吧!” 说起来,江殊的衣服多到令人发指,比苏洛这个女人的衣服还多,他带的备用衣衫也是全新的,不算埋汰察月沐。 江殊淡淡打量了察月沐一圈,说道:“恐怕不行!他比我胖许多,我的衣服他穿不合适!” 察月沐…… 他哪里胖? 他这样的身材,在南疆不知道多受欢迎,难道邺城的女人都喜欢这种瘦骨嶙峋的? 江殊牵起苏洛的手:“我带你去跟朱飚说说,这是他的地盘,他自然有的是衣服给你表哥!” 177 送个女人给你们 苏洛被他忽悠,稀里糊涂就扔下哥哥和表哥跟着走了。 察月沐也想跟上去,却被苏青一把拉住手腕:“你急什么,一会自然会给你送衣服过来!” 察月沐的一双眯眯眼耷拉着,就差捶胸顿足:“看这样子,我是彻底没机会了!” 苏青奇怪的盯了他一眼:“你莫非还真的想要娶小妹?若是真要娶,之前舅舅说了许多次,你为何不允,你要是早早定下婚约,小妹也不会因为嫁不出去,去大街上将江世子扛回家,也就不会成这桩稀里糊涂的亲事啊!” 察月沐捂着胸口,一脸的难过:“别说,求别说!” 都说最好的风景在远方,最好的姑娘,当然也是不认识的那一个。 他察月沐在南疆这么受欢迎,这要是把苏洛娶回去,往后还怎么风流快活,他爹娘喜欢苏洛甚于喜欢自己,是绝对不会再让他出去拈花惹草,更别说纳妾。 他的人生就毁了! 何况,苏洛总还是一副未开化的样子,成天到晚只想着玩。 察月沐觉得,可以再等等的。 没想到…… 他也是从苏洛离开南疆到了邺城,才发现这个表妹在自己心里早已根深蒂固。 而听到苏洛嫁人的消息,他更是如遭雷击,当然便喝醉了,直接大病了一场,好了后就知道她要蔻丹,他便马不停蹄的送来了。 可等着他的,却是这般夫妻恩爱的一幕。 刺眼睛! 眼睛痛! 他揉了揉眼睛,等他视线清明后,发现苏洛跟江殊的背影已然消失。 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过来,引他去换衣服。 衣服倒是新的,就是颜色和款式都丑的让人没法看。而且还短了一截,穿在身上极为的不合适。 那小厮一脸歉意:“公子将就着穿穿,等回府就可以换自己合身的衣服。” 察月沐咬牙。 他这是要赶客的意思? 是故意给自己准备这么一身又丑又不合身的衣服,好叫自己早早离席? 他在现在赶紧回去,以免被这么多娇小姐看到笑话和忍一忍,再找机会跟表妹再续前缘之前纠结摇摆。 刚推开房门,等在门外的苏青看到他就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哎呀,我的天!这是我们南疆第一美男子吗?我得带你去找小妹,她见到你这样,绝对能笑话死!” 察月沐脸色黑了。 扯着苏青的手:“这宴会有什么意思,回了!” 苏青甩他:“要回你自己回,我还没相到媳妇呢,我爹说了,他没钱给我准备聘礼,我得凭自己本事,这邺城姑娘个个眼高于顶,若不是因为小妹与朱小姐的交情,我都参加不了这宴会!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得看够本!” “你就这点出息!实在不行,我从南疆给你找十个八个来!咱们那边的姑娘又不在乎这些!” 苏青很沮丧:“我以前在南疆也没姑娘喜欢啊!” 察月沐……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明明是双胞胎,苏洛长得惊世骇俗,苏青却只能算是模样上佳。 他的四个哥哥,个个都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唯有他像五大三粗的怀远侯,好在身形挺拔,若是跟怀远侯一样魁梧,恐怕婚事更加艰难。 朱娇已经沐浴过,又重新换了衣衫梳了头。 她正想要好好感谢两位救命恩人,就听到了这一番言论。 一时之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回想起上次在酒楼里,苏青给苏洛剥虾子时那副嫌弃的神情,还有此时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也能想见的耷拉的脑袋,她就莫名弯了弯嘴角。 苏洛这个哥哥,还真是傻得有点意思。 婢女在身后小声问:“小姐,咱们还要上前道谢吗?” 朱娇摆摆手:“算了,现在出去徒惹尴尬,瞧着他们也不像是在乎虚礼的人,改日我再想个法子谢谢他们吧!” 此时苏洛正跟朱飚几人站在一处。 她之前见过朱飚和李耽几次,私下里很是相熟,也没有那么多的虚礼。 她小声问江殊:“朱世子给表哥找好衣服了吗?” 虽是大热的天,若这样湿漉漉的回去,恐怕也会染上风寒的。 朱飚耳朵尖,呵呵的笑:“放心,殊哥和嫂子吩咐,小弟怎会不办好!” 他话音刚落,果然有小厮小跑着过来,回禀说已经给贵客换好了衣衫。 苏洛忙道谢,一双眼睛又四下里看,想着表哥换好衣服,必然是要来寻自己的。 可是看了一圈也没见人。 很多话还没来得及问呢。 江殊脸色冷了两分,低低的咳嗽,将苏洛飘忽的眼神给扯了回来。 她问:“夫君可要站在暖和些的地方?” 李耽和朱飚神情微妙的瞟了苏洛,又看了江殊一眼,内心齐齐翻了个白眼。 他们家的殊哥,现在为了博取媳妇的关注,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好!” 江殊臭不要脸的弱弱的回答,弱不禁风的将身体的重量倚在苏洛身上。 李耽和朱飚只能配合他,找了一处日光能照到一半的凉亭。 江殊坐在半明半暗的日光中,其他几人则隐在阴影处。 苏洛又叫下人们去端一壶热茶来,端的是个好媳妇的做派。 众人刚刚坐定,远远便见一行人朝着众人走来。 走在前面的人也是个大熟人,就是福王卫焱。 众人站起来就要行礼,卫焱摆摆手:“大家兄弟几个,不必多礼,都坐吧!” 江殊便真的没有客气,又坐了下来。 其他几人跟卫焱的确也很熟,四下里关系不错,略略行了礼后就又重新坐了下来。 不过他到底身份不同,朱飚吩咐小厮们赶紧去另外准备茶水糕点。 卫焱还极为有礼的跟苏洛打了个招呼:“少夫人也在?” 这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苏洛觉得自己在这毕竟有些不方便,行礼过后就要避开,卫焱却是眸光深深的瞧了她一眼,说道:“少夫人不必避席,咱们也不是外人!” 苏洛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上次出了那样的事,总是有些尴尬,卫焱再说这样的话,很是不合时宜。 不过她一抬眸就看到卫焱身后的婢女,虽然低眉顺眼,可苏洛还是将她认了出来。 李耽也认出了人,他笑眯眯的摇着折扇:“殿下,你身后这婢女眼生的紧,从前没有看到过啊?” 朱飚闻言也瞧了一眼,大着嗓门:“就是,之前带出来的不是这个!” 卫焱轻飘飘的说:“喜欢啊,那就送给你们啊!” 178 细碎的哭声 苏洛看到那眉眼耷拉的婢女,身体猛地抖了下。 朱飚哈哈笑:“臣身边是从来不带婢女的,你送给李耽吧,他最喜欢这个!” 李耽有些慌乱的摆手:“臣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的!” 朱飚奇怪的看了李耽一眼。 一个婢女而已,自家兄弟怎么慌成这样。 而且话头不是他挑起的吗? 李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也曾是皇子陪读,常在宫内行走,自然知道这婢女就是从前的县主,福王原定的未婚妻静姑娘,只是后来家中出事,成了太后身边的婢女杏枝。 她可一直是福王心中的白月光。 朱飚不关心这些儿女情长,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李耽可是对这些过往清楚的很。 就是不知道,之前福王想尽办法不娶正妻,为这静姑娘留一席之地,怎么转瞬,这杏枝就变成了福王的婢女。 李耽本以为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因此刚才才故意打趣的。 想不到卫焱却说要将人送给自己。 我的乖乖! 若他们是在暗度陈仓,卫焱如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反而可能会有些不好意思,或者恼羞成怒。 啧…… 这些日子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酒水已经摆了上来。 江殊身体不好,这样的场合素来是饮茶,这是陛下都特许的。 镇北侯府的小厮就要上来倒酒,卫焱却摆摆手:“不必,杏枝,你来服侍!” 杏枝的头深埋着,端起了酒壶。 从前在太后宫中,她虽然是宫女,因为得太后青眼和福王喜爱,除了皇后一脉的人会稍加为难,其他的人对她从前都是和颜悦色,也并未因为她是奴婢之身就瞧她不上。 可如今,福王语气里的轻视却是十足十的。 偏偏这个人,还是她曾经的未婚夫,是她刻在心里的人。 杏枝极力维持着脸上的神情不崩,这些日子,这样呼来喝去的屈辱已经不少,算不得什么的。 她动作娴熟,给众人一一倒上酒,就准备退后,福王伸手拉住她,一把拽到自己的腿上坐着:“退什么,陪本王喝两杯!” 杏枝一张脸涨得通红,手指都在发抖:“王,王爷,这不合适!” 福王温热的手摸着她的脸:“有什么不合适的,这里都是自己人!本王不喜欢自己动手,就喜欢别人喂,来!” 说着,他张开嘴。 众人的面色尴尬,一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 偏生朱飚瞪大眼睛盯着,仿佛看到了什么顶稀奇的事情。 杏枝一张脸红的更甚,举着酒杯的手发抖,满满的酒液溢出来,泼在她的手背上,如同滚烫的开水一般灼人。 “怎么,让你这个贱婢给本王喂口酒,很委屈你是不是?” “奴婢不敢!”杏枝咬牙将酒杯举到卫焱的嘴边,卫焱就着她的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男人脸上挂着笑:“美人送的酒,就是格外好喝!” 杏枝听得这一句,脸上紧绷的表情稍稍舒缓了些,继续低垂着眉眼,想要退到一边。 朱飚终于察觉出气氛不对,呵呵呵的跟着李耽干笑。 只有江殊老神在在,还是素来那副冷淡模样。 说实话,气氛成了这样,苏洛也觉得有些尴尬,她知道卫焱为何要留下她。 因为杏枝的算计,她跟福王差点就身败名裂,卫焱是想让她也跟着看看,如今杏枝的下场,然而说实话,苏洛对杏枝没有付出过多少感情,因此也谈不上恨。 杏枝喂了酒,如释重负的准备从男人怀里离开,卫焱却还是钳制着她的手腕,笑眯眯的对众人:“你们也来喝一喝美人手喂的酒,不是有诗,红酥手黄藤酒吗?杏枝,去,给李公子和朱世子也喂一杯!” 杏枝不敢置信的瞪大眸子,盯着卫焱。 曾经他对她如此爱护与敬重,可现在却…… 卫焱冷下脸色,对她眸光中的惊痛视而不见:“怎么,陪二位公子喝一杯,委屈了你吗?” 李耽面色尴尬的摆摆手:“殿下,这,这就不必了吧!” 朱飚复读一遍:“不用了不用了!” 卫焱眉目又冷了两分,显然是不悦。 江殊在此时眸子微微眯起,带着两分高深莫测的笑:“殿下的婢女陪你们喝酒,是你们的荣幸,怎可扫兴,朱飚,你先来吧!” 朱飚“啊”了一声,有些茫然。 不过他向来都是听江殊的话,因此挠挠头,对杏枝道:“那你来吧!” 他岔开腿坐着,一副要享受的姿态。 李耽扶额。 看这二傻子,又被殊哥带沟里去了。 杏枝踩着极慢的步子,挪到朱飚的身边,将他面前的酒杯端起,眼里已经湿润一片:“朱世子,请!” 朱飚的嘴凑上酒杯,“呼哧”一声就将酒杯里的酒喝干,大着嗓门:“好酒!” 李耽简直都不想说自己认识这大兄弟。 然而他这看热闹的心还没结束呢,事情就轮到自己,江殊轻描淡写的又说:“李耽,该你了!” 啧…… 看来是躲不过了。 李耽瞧着卫焱莫变的神色,又看着江殊老神在在的样子,实在不知道两人再打什么机锋,他心一横牙一咬:不就是喝酒吗? 他李耽也是美人肚皮上打滚的人,还怕这一壶酒不成。 决定一旦做下,他便豁出去,冲杏枝招招手,语气自然便带着两份轻佻:“美人儿,到哥哥这边来!” 杏枝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不愿意再向卫焱求助。 因为求助也没用! 她忍着内心强烈的屈辱感挪过去,李耽伸手要将拽着,眼看就要坐入他怀里。 卫焱终于忍不住,喝道:“滚回来吧,笨手笨脚的!” 眼看逃过一劫,杏枝却也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表情,反而是一脸的悲壮的麻木。 男人们推杯换盏,苏洛觉得自己看戏也已经结束,实在是多余,便说自己要去看看落水的朱娇,从酒局中脱了身。 刚走出不远,便见到了朱娇。 两人说了好一会话,朱娇皱着眉:“我实在是想不通,她为何要推我,难道就为了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个丑,这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苏洛倒是知道原因,但是却不能明说,只能宽慰:“算了,你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往后自己当心些就是!” 邺城就这么大,断交是不可能的,只能多加小心。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突然听到假山背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哭声。 179 当心到时候 朱娇神色顿时一凝。 她是夏宴的女主人,无论是出了什么事,她都要担着失察的名头的。刚才她还一度庆幸,这落水的是自己。 若是换成旁的贵女,指不定还要多出诸多事端。 而此刻这哭声,显然是属于一个女子的。 这样的宴会,人多且杂,若真的发生些欺侮人的事情,那便是真正的丑闻,连带朱家都要被人指责的。 朱娇快步往前,苏洛紧跟其后,两人绕到假山背后,便看到窝在一个凹洞里哭泣的杏枝。 杏枝惊觉有脚步声靠近,忙伸手拂去衣袖上的眼泪,强颜欢笑的抬起头。 便看到此刻她一点都不想见到的苏洛。 朱娇俯身下去,将杏枝扶起来,问:“你是哪位公子还是哪位小姐的婢女,可是受了欺辱,为何在此哭泣,我是这夏宴的女主人,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我必会还你一个公道!” 杏枝退后两步,低着头:“奴婢只是被沙子迷了眼,惊扰了朱小姐,实在抱歉!” 朱娇有些为难。 这婢女自己不说,这事便可以糊弄过去,她便可以维持这表面太平。 可她天性就是个热心肠,眼见她在此痛哭,却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实在不是她的秉性。 因此心念转了转后,朱娇还是坚持:“你放心的说,就算我讨不回公道,也不必会传与旁人听!” 苏洛在此时开口:“朱妹妹,你别管她了,她这是咎由自取的!” 朱娇一惊,回头看向苏洛。 苏洛微微一笑:“这杏枝是福王殿下身边的婢女,她做错了事,受了罚,我亲眼见着的,大约觉得委屈,不是受了谁欺辱。” 是福王身边的人啊! 福王性子极好,对下人们也很宽和,从来不是乱发脾气的,看来这杏枝的确是做错了事。 朱娇也不再追问。 苏洛目光湛湛,落在杏枝身上:“你觉得很委屈?” 杏枝眉目间一片郁色,本想不回答,可心中到底有一股气,不发泄出来,总是不快,因此抿了抿唇后答道:“是!他要奴婢回去,奴婢便认了,反正奴婢此生也不准备嫁人,服侍谁都是一样的,可他为何这般羞辱我?” “你觉得是羞辱?” “难道不是?”杏枝语调升高,言辞有两分压制不住的激烈:“这还不够屈辱的话,什么才算呢?” 苏洛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根本没有摆正自己的定位,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县主吗?从前大家给你面子,就是顾忌着福王对你的爱重,恐怕连太后都是如此。你还以为,是你值得大家这般吗?你若是没有了他,你便跟路边一朵野花没有区别,谁都能摸一把,谁也能踩一脚!” 杏枝面色煞白,说不出话。 苏洛又道:“你若真的仔细考虑过你那天所作所为可能会引起的后果,你就该清楚福王留你一条命,已经是宽仁大量。别说是让你喂酒,就算是将你随手送给哪个臣子,也并非不可能!你别以为你自己,还是从前的静姑娘!” 杏枝猛地退后两步,后背顶在假山凸出的嶙峋的石头上,一阵生疼。 身体疼,心更是像撕裂一般。 也许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多少。 又到底错过了什么。 她低声喃喃:“是奴婢错了,或许,奴婢该一死谢罪!” 苏洛冷眼冷眼:“那你就去死!你其实还在贪生,就别说死不死的话,若是真的要一死谢罪,就直接一副白绫挂死自己,根本不需要说出口。既然心有眷恋,不愿意去死,那便摆正自己的位置,从今往后好好服侍福王,这也是在赎罪!” 杏枝的脸上血色全无,但神色却是若有所思。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苏洛挽着目瞪口呆的朱娇转身离开,留下杏枝独自一人在原地。 待走出几步远,朱娇小声的说:“苏姐姐你刚刚好凶啊,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说到底,这是福王的家事,你出头来管,好像不合适,当心到时候……” 好心当成驴肝肺。 苏洛叹息一声:“我也不想管,可夫君十分重视与福王殿下的情意,我不得不多说两句。” 她刚才冷眼旁观,看得出福王的性情比从前阴鸷了不少。 都说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付出的越多,被背叛时受的伤害就越大。 而刚才江殊让朱飚和李耽接受杏枝的敬酒,显然也是在顺着卫焱的意思,然后让他反而认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喜这样去磋磨从前的心上人。 他是存了心思要将卫焱掰正。 然而男人有男人的法子,女人也有女人的办法。 苏洛也只能这般做。 杏枝越是痛苦不堪,越是难受,卫焱可能就越是想折磨她。 反而她坦然接受,那种逗弄就失去了价值。 两人手挽手转过假山,苏洛一抬头,就见到卫焱站在树下的一片暗影中。 那是一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明明是炎炎烈日,他的神情却晦暗,教人根本分辨不清喜怒。 苏洛心内一个咯噔。 刚才的话,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么有,又听到了多少。 可别弄巧成拙,觉得杏枝在跟自己诉苦,而自己多管闲事。 她与朱娇两人行过礼,良久卫焱才哑着嗓子叫一声起。 这样的场合,三人单独站在这个背人的地方不太合适,苏洛两人正准备走,听到卫焱在身后没头没脑的问:“少夫人,本王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苏洛沉默了几秒,才答道:“臣妇觉得,不过分!可还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更好的解决办法? 卫焱默默咀嚼着这句话,就连朱娇跟苏洛两人何时离开都不知道。 两人走的远些,朱娇回头确认过身后无人后,哇哇大叫:“苏姐姐,是我想的那样吗?是吗是吗?” 苏洛微微笑:“是!” “她莫不就是太后跟前那个?” 福王的事情,朱娇也是有耳闻的,不过她进宫的次数极少,从未见过杏枝。 “是!” 朱娇皱眉:“她怎么能将一手的好牌打成这幅样子?” 这个问题,苏洛也回答不了。 她出来的久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该回席上。在外,她还是要维持一个体贴夫人形象的。 远远的,就听到众人在取笑江殊。 180 有话单独跟你说 凉亭内又添了好几位公子,气氛十分轻松随意。 江殊身边的位置却是一直空着,显然是在为她留着。 苏洛有些踌躇,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脚步顿在原地。 便听见李耽不正经的声音:“喲,殊哥,你这腰上挂的是什么?” 朱飚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李耽你眼神不好,这是荷包啊!” 李耽冲他翻了个白眼,用扇子敲了敲桌面:“我当然知道这是个荷包,我问的是这荷包上绣的是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眼疾手快,趁江殊不备,一伸手将那荷包拽了下来。 众人听得他这么说,都伸长脖子瞧过去。 苏洛隔得远,但也隐隐看到了那个荷包的轮廓,不由觉得脸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 李耽的声音里带着笑:“殊哥,你从前从来不挂这样的东西,怎么今日挂个荷包,挂着也就算了,这荷包这么丑,别说是嫂夫人的手艺啊?” 朱飚盯着荷包看了看:“嫂子给你绣一只水鸭?” 站在江殊身后不远处的江阳嘴角动了动,就差给朱飚手动点赞,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江殊睨了一眼:“你眼神不好!这是鸳鸯!” 朱飚挠了挠头:“这鸳鸯可真富态,胖成这样,不过这鸳鸯都是成双成对的,怎么你这只有一只?” “看反面!” 朱飚将荷包翻过来,又疑了一声:“这两只水鸭好像都是公的啊!殊哥,嫂夫人给你绣这么一个香囊是几个意思啊?” 江殊…… 他伸手一把将香囊拽了回来:“我娶的是夫人,又不是绣娘,心意到即可!” 李耽啧啧两声:“殊哥,你这是护短了!你这太让人伤心了,我跟了你十几年,都没见你这么护我!” 说着,他还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一脸哀怨的看着江殊。 可惜江殊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苏洛现在确定,李耽肯定是被压着的那个。 这跟身体强弱无关,跟气场的高低有关。 李耽起了头,众人见江殊今日心情尚好,便也纷纷跟着打趣了几句。无非就是针脚这么粗劣的荷包,江世子却还戴在腰间。 一定是嫂夫人逼迫。 想不到江世子还惧内! 男人们在一起,也是要抓个人出来说一说,笑话一番的。 不过跟女人们的明争暗斗不一样,大多数时候,这种嘲笑都是善意的,活跃气氛的。 有一簇光,打在江殊的脸上,他在众人的调笑声中处之泰然,丝毫没有任何脸红或是羞赧或是恼羞成怒。 李耽闹了一会,觉得没意思,自己便歇下来。 江殊这才扫一眼众人:“你们都笑话完了吗?” 李耽一愣,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差不多了吧!” 江殊眉眼间染着笑,让他本就殊丽的容颜更是添了十分的风致:“那你怎么不问问,这荷包里是什么?” 朱飚粗声问:“是什么?” 江殊将荷包打包,露出里面的平安福一角:“是万福寺的平安福!” 李耽嗤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稀罕的,这每年我都能收到好些!” 母亲送的,家里嫂子或是外面相好的送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江殊微微眯着眼,笑意不减:“可这是我夫人徒步上山,又一一拜遍万福寺内所有的菩萨才求来的!” 他将那荷包重新挂回腰间,打了个死结,补充一句:“格外灵!” 众人不说话,一片寂静。 这狗粮,味道不太好! 真酸! 他们那些个平安福,都是粗制滥造的。 人家可是十足十的心意,闺阁里的娇小姐,居然徒步上几千级的台阶,就为求一个平安福,万福寺为什么叫万福寺,就是因为里面有佛像万尊,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 但没有一万,几百个总是有的。 这说明苏洛徒步上山后,还至少进行了数百次的跪拜。 这份心思,旁人的那些平安福,如何能及得上? 苏洛远远的看见江殊狭长的眉眼间蕴着笑,心内一时不知是什么感觉。 像是欢喜,又像是暖意。 更像是…… 她打住自己的思绪。 重生后,她最大的目标就是报仇报仇,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能多想。 她转身,觉得自己此刻还是不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好,不然,少不了一通闲话。 待走远些,青衣微笑:“小姐,奴婢看姑爷还是挺重视您的,刚才那算不算在众人面前秀恩爱啊,我瞧姑爷得瑟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苏洛撇撇嘴:“他大多数时候,眼睛都是一条缝的!” 江殊总是耷拉着,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那跟平时不一样!”青衣说:“表公子的眼睛,才是从来都是一条缝的呢!” 说起来,两人好像都是不爱睁眼睛的主。 不过,一个是懒,是冷。 一个,却是因为常年带着笑。 四下里无人,两人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正在讨论着彼此的差别,突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少夫人,你好!” 苏洛一惊,回头一看,两人才能合抱的玉兰树后,转出一个火红加深紫的身影,大热的天,头上还戴着一顶小帽。 竟是艾斯王子。 苏洛略有意外的行了个礼:“王子怎么会在此处?” 不是说三日前就已经启程回国了吗? 这次波斯使臣逗留的时间很长,可惜艾斯王子没有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子,爱丽公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夫君,两人准备一道归国。 不过有了颜料和造纸秘方的交换,这一场邦交的效果还是极好的。 艾斯王子的皮肤很白,此刻在玉兰树的映衬下更是耀眼。 好像,比江殊的皮肤都还要白上三分。 艾斯王子笑,露出一口耀眼的白牙:“本是三日前就要启程,不过生了一场小病,耽误了几天时间!” 苏洛忙问:“王子如今是大好了吗?” 怎么说也是外国使臣,关心一下是应该的! “已经好了!贵国钦天监帮我们瞧过日子,明天也是极好的启程日期,我跟爱丽准备明日出发!” 苏洛不知道艾斯王子是偶遇还是特意等在这,只能十分客套的说:“那便提前祝王子一路顺风,以后时常来越国游玩!” 艾斯王子深蓝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洛:“少夫人,我心里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181 我想要,你能给吗? 苏洛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调。 苏洛头皮发麻,难道这男人是喜欢上自己了不成。 应该不至于吧! 这段时间来,两人也就接触过三次而已。 心内虽然百转千回,面上苏洛却还是维持着淡淡笑容:“那艾斯王子可要快些,夫君还在等着我,我若迟迟不去,夫君该担忧,他的身体不好,我不愿意让他忧心受累!” 这长长的一句话,已经跟艾斯王子点出了自己跟江殊夫妻恩爱的关系。 若是他稍微过过脑子,就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果然,艾斯王子面色微僵,随即苦笑一声:“少夫人聪慧绝伦,让人敬佩,我还没开口,你就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 苏洛只能微微一笑。 艾斯王子可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来这一趟的。 当初苏洛在宴席之上呈上宣和纸时,艾斯王子便觉得她的风华与毕生所见的女子不同,不过那时他还惦记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就算是心念微动,也没有深思。 直到知道,她就是那个在御花园里提醒自己夹竹桃有毒的女子时,他的心和魂才归到一处。 可惜的是,这般好的女子,竟然已经嫁人。 波斯人与大越不同,心里喜欢,就必须要说出来,这才不枉这一场欢喜,艾斯王子虽然被苏洛堵住,不能直言,但还是不愿意就此退却,他说:“少夫人,你既知我心意,我便向你许一个诺言。十年之内,我为你留下妻子之位!” 他的目光坦然而坚定。 苏洛皱眉:“艾斯王子,你我身份悬殊,这样的诺言我不会当真,还请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之前提醒你,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从来都说到做到!”艾斯王子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十年后我便是三十,在波斯,王子三十必须成婚,否则会被逐出王室。” 他虽喜欢苏洛,但也不会因为无望的等待,就辜负加重的父王和母后。 苏洛便不再劝。 反正这波斯王子与自己只有数面之缘,他今日这些话,也许是认真的,但时间久了,双方又没有任何互通的情况下,他迟早就会忘记。 也许是半年,又或许是一年两年。 绝对不需要十年。 毕竟他是王子,就算是他不去招惹女人,也自然有女人来招惹他。 而且他还有父王母后,必然也会对他逼迫的。 苏洛不说话,艾斯王子认为她一定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他的笑容更加灿烂:“我之前说,要送东西谢谢你,可是送到你府上,管家说太贵重不能收,那我便只送你一样东西吧,你们女人似乎都很喜欢这个!” 说着,艾斯王子便掏出一个木盒。 盒子打开,里面嵌着一枚戒指。 越国也是有戒指的。一般都是白玉、碧玉、黄金和银子的材质。 艾斯王子的这一枚戒指,是银色的,但瞧上去却不像是银子,比银戒指要更亮更光滑。 戒身光溜溜的,没有雕刻任何的花纹,但是戒指中央却有一个小托,镶嵌着一小手指尖大小,有很多棱面的,看上去透明,实在正反射着五彩日光的东西。 苏洛不由好奇:“这是什么?” “是钻石!”艾斯王子道:“其实就是一块石头,跟贵国的碧玉是一样的,并不是多贵重,这是我的一份感激的心意,请少夫人手下!” 女人对于钻石的喜爱,也许是刻进一开始的属性中的,苏洛只瞧了一眼,便很喜欢这个戒指。 不过她还是摇摇头:“我上次已经拿过了珍珠,足矣!艾斯王子收回去吧!” 艾斯王子急了:“我明日就要走,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收下这枚戒指,难道这个少夫人都不能满足吗?或者我应该让越皇陛下代为转交!” 哟! 本以为这艾斯王子是个憨厚人,想不到竟然也懂得威胁,若真是由越皇转交,那岂不是闹的人尽皆知? 苏洛皱了眉。 青衣在旁边小声劝道:“小姐,既然是块石头,你就收着吧!大不了咱们回府后,回赠一点礼物过去,这样就可以!” 这婢女现在开窍了吗。 苏洛略一沉吟,觉得青衣说的也有道理。 因此准备让青衣将戒指盒接了过来,艾斯王子又说:“少夫人,我来帮你戴上!我想亲眼看看你戴上中指的样子。” “不了!还是我自己戴吧!”苏洛觉得头大,拿出那戒指套在自己的中指上。 严丝合缝,仿佛就是专门为她打造的一般。 戒指上手之后,微微的一阵凉,那块小小的钻石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要更甚。 苏洛觉得,这好像比琉璃珠要好看的多。 她骨子是也是个俗气的女人,喜爱珠宝首饰,当即爱不释手,若不是顾忌身份,她都想要直接戴上就不脱下来。 艾斯王子见那戒指在苏洛的中指间泛着五彩的光,嘴角漫出浓浓的笑意:“很好看,很适合你,这是个戒指就是为你而生的!” “多谢王子殿下馈赠!”苏洛行了个礼:“若是无事的话,我真的要去寻夫君了。” “等等!”艾斯王子叫住她:“我素来喜爱花花草草,此番在越国的这段时间,培育出了一个全新的鲜花品种,我取了个名字,叫洛水之神,昨日恰好开花,我此番归国路途遥远,恐怕不能照顾它,便送给少夫人,请少夫人代为照顾!” 一盆花而已,这倒是没什么。 苏洛点点头:“好,我稍后差人去驿馆取回来!”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到底就该离开,苏洛却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抬头,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男人:“艾斯王子,我听过贵国有一种箭,在战场上比寻常的弓箭要射的远,不知王子是否知道这弓箭是如何锻造的?” 前世,波斯与曾经弱小却猛然壮大的附属国有过一场大的争端,波斯最终赢了,靠的就是这种射程远,穿透力强,又难以拔出的倒刺弓箭。 苏洛登上后位后,曾听过波斯使臣的吹嘘,不过算算那应该是五六年后的事情,现在那种弓箭也不知有没有被研发。 就算已经被制出来,又不知这艾斯王子是否知道,知道了,又是否愿意将秘方告诉她。 苏洛也只是抱着一点微末的希望问问,若是王子愿意告知,她便会将那附属国其实一直在虎视眈眈,暗藏祸心的消息告诉他。 艾斯王子果然怔了怔,半天没说话。 182 戒指的玄机 回去的马车上,爱丽公主问:“哥哥,戒指苏洛收下了吗?” 她也跟着来参加了宴会,不过临到了门口,又没有下马车,一直在车上等着自家哥哥。 “她收下了!” 爱丽公主瞪着一双好看的蓝眼睛:“那她知道这个戒指意味着什么吗?她怎么能收下这么特殊的礼物,她这样怎么对得起……” 艾斯王子打断她的话:“爱丽,我没有告诉她戒指的秘密,只说是一块的石头,她因此才收下的,她一直跟我强调跟夫君的感情好,其实就是想我不该有的念头!” 艾斯王子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十分的沮丧。 被心上人这么拒绝,换做是谁恐怕也难展欢颜。 爱丽本来还有一肚子指责的话要说,见状都吞回肚里:“哥哥,你这戒指可是给将来王妃的,若是到时候父王母后问起来,你要怎么说,其他的王嫂们可都是有的!” 艾斯王子微微闭了闭眼:“到时候再说吧,眼下我想不了那么多。我记得母后说过,这个戒指是有魔力的,它能找到适合它的人,并将她带来我们的身边,刚才她戴上了,不大不小,刚刚好!你记得吗?母后以前找过好几个姑娘戴,没一个合适的!” 爱丽公主不忍他这般沉沦:“那都是母后编来骗人的,大嫂不是也不合适,后来改的啊!哥哥你这个戒指圈很小,咱们波斯姑娘的体格大,自然是带不进去,你信不信,你能在越国找几百成千个戴的进去的,哥哥,她不是你的命中注定。” 她觉得自己要点醒这个傻哥哥。 然而艾斯王子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就是她!她就是我命定的王妃!可惜我晚了一步,戒指给她,江殊身体不好,不知道能活多久,也许他死了后,戒指会将她带来我身边!” “哥哥!”爱丽公主陡然拔高声音:“你怎么能咒江世子去死?” 艾斯王子睨了她一眼,发现自己一贯温柔的妹妹此刻像是炸毛的猫,怒气冲冲的,他心内一突,问道:“你刚才都到了,怎么不下马车,你该不会是……” “不是!”爱丽公主马上否定:“我比哥哥要清醒许多,这种事情是没有结果的,多见一次,就多伤心一次!我只是被他的脸迷惑了而已。他长得真好看,不是吗?” “恩!”艾斯王子应了一声:“他们夫妻都很好看,跟我们波斯人不一样的美!” 爱丽公主靠在艾斯的肩上:“哥哥,咱们回吧!越国虽好,也不是我们的家,越国的人虽好,也成不了咱们的恋人!” 艾斯拍了拍她的肩膀:“明日便回!” 从此,便是个别天涯! 这边苏洛正跟艾斯王子讨教弓箭的锻造秘方,那边白芷却是跟朱娇道别,说是身体不适,要先行离开后,就上了白府的马车。 朱娇神情淡淡,甚至都没有送上一送。 两人如今已经算是撕破脸,只能维持着表面的情谊。 白芷本还想留一留。 但她的诡计被朱家兄妹识破,朱飚虽然当场没有说什么,但白芷却知道他的性子耿直,担心自己要是再行差踏错,他必然无法容忍,到时候当众撕破脸难看,她如今的名声已经是几次修修补补的,经不起再一次的冲击,还不如现在早早的离开。 自己都走了,朱飚想必也不会再背后说自己的不是。 可恨! 白芷临走之前还看到了福王殿下的身影。 父亲是太子这边的人,白芷的心思也更多的在卫璟身上。 可如今瞧着,卫璟似乎靠不住了。 白芷不由的想为自己谋个出路。 正想得入神,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放心,我说话算数,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白芷撩起帘子一看,外面可不就是她的好表哥--沈丛。 沈丛正在专心跟一个穿着粗麻衣的中年汉子掰扯,根本没留意到身后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白芷冲红苕使眼色,扶着她的手无声无息的下了马车。 她听得沈丛正跟那麻衣汉子说:“葛师傅,我知道您是整个邺城技术最好的铁匠,下面还有好几个徒弟,个个都是好手,您放心,这买卖我绝对不会亏着您!” 葛师傅有些不耐烦:“沈公子,你别嫌我说话说的直,你若还是沈家的儿子,别说要我接下来三个月什么活儿也不接,等着你这个大单,你就是让我接下来三年不接活儿,我都是愿意的!可如今你被沈家逐出家门,这事儿人尽皆知啊……” 葛师傅话未尽,意思却已经到了。 这没了沈家这座靠山,你沈丛算什么呢。 沈家那边可是放出了话,沈丛除了拿了西山那一片荒山,分了一个小小的宅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而沈家家主沈城如今也恼这个儿子,放话出来以后生死不计,都跟沈家没什么关系呢。 葛师傅一来觉得沈丛没了沈家庇护,成不了事,二来也担心跟沈丛合作,得罪了沈家,到时候反而耽误了自己铁匠铺的生意。 每年他可是要接下不少沈家的单子。 沈丛皱着眉,他以为离开沈家后,从此他便是天高云阔,却没想到事情远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他本来是在店内谈的,可是葛师傅不愿多听,竟是将他赶出来。 他这才不得不拉下颜面,在大街上拽着人袖子谈生意。 从前经营嘉祥纸坊,何尝有这样的时候。 他耐着性子说:“葛师傅,你可是担心在下没钱?你放心,我可以预付三百两的定金,唯一的要求便是若是到时候我需要用到你们,你便要第一时间为我赶制铁器!到时候这钱便抵消工钱,多余的工钱我也会照出,比别人家的都要高,若是这三个月我不需要用到你,这三百两就进了你的口袋!” 葛师傅眉目间闪过沉吟,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他这一年到头,店铺的盈利也只有个五百两。 他皱眉问道:“那到时候要我赶制的,到底是什么呢?” 沈丛道:“到时候葛师傅就知道了!” 葛师傅有些意动。 就在这时,白芷轻飘飘的开口:“沈三公子……” 183 姐妹两的争锋 沈丛一回头,见是白芷,眸光一闪,回道:“白姑娘!” 却是不再叫表妹了! 他这些日子都忙着西山的事情,此时只穿着一身细布长衫,形色匆匆,眼下一片乌青,极为疲惫。 一看就是好些日子都没睡好。 哪里还是从前公子如玉的模样。 偏偏这般落魄的他,却表现出对白芷的疏离和淡漠,若是放在从前,他少不得要两眼放光的迎上去,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全部都搜罗来给她。 说起来,他被逐出家门,还是因为跟苏洛串通好,想要设计沈良。以白芷过去对沈丛的了解,觉得他不止于此,不过人心隔肚皮,对于权力的渴望,也许会扭曲掉他的性情。 他在自己面前展示的,也许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白芷心中暗道。 这恐怕是有中了邪,近来怎么个个男人都不听她使唤了? 就连这跌入尘埃里的沈丛,居然对自己也这般的轻视。 朱世子也就罢了,人家好歹背后有镇北侯府撑腰,他一个小小的沈丛,凭什么啊? 白芷想到这里,心中越发的恨,在镇北侯府受的一肚子气,此刻总算是找到地方发泄。 她用帕子狠狠按了一下眼角,眼眶瞬间就红了两分,她低声又叫了一声:“表哥!” 沈丛的脊背微微一僵,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当不起白姑娘这一声表哥!” 那葛师傅眼见有个貌美女子跟沈丛说话,又叫他表哥,还是姓白,心内便留了个心眼。 白芷佯装根本没有听见他们之前的谈话,假惺惺的说:“表哥,姨娘这些日子一直想要见见你,可惜父亲正在气头上,说绝对不会允你一个勾连外人谋害家人的进左相府的门,表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她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可极大。 这就等于在告诉葛师傅,沈丛犯下的错,是绝对不可能被家族原谅的。 白芷如愿看到葛师傅脸色一变,趁着沈丛的注意力在白芷的身上,便甩手快步朝店铺内走了。 那模样,简直是在避瘟神。 沈丛语调冷凝:“白姑娘,就算你不接受在下心意,也不需要如此坏在下好事吧?” 白芷瞪大眼睛:“表哥你再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刚才不小心坏了你的事?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一早就停了车,站在我身后,你以为我不知道?只是我跟葛师傅有正事要谈,因此才没有回头看你而已!”沈丛缓缓道:“你就如此笃定,我再也翻不了身吗?” 白芷的脸色也凝住:“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跟苏洛搅在一起,是她将你害到这幅境地的!” “是你才对!”沈丛目光如箭:“若不是你去火烧福如纸坊,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虽然间接导致我如此落魄,可她至少坦荡,而你呢?” 沈丛的眼神中有掩不住的失望。 白芷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冲:“沈丛,你是不是中了她的邪啊?坦荡?莫非你跟她私交竟已到这个地步,对她的秉性倒是了解的很!” 她这么恶意的指责,让沈丛每一根头发丝都染上怒意,他正欲辩驳,斜刺里传来一把甜蜜蜜的嗓音:“你们这是在吵什么呢?” 两人齐齐回头,见头上梳着两个花苞的白露带着婢女,正俏生生的立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戏。 白芷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慌张,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问道:“五妹怎么会在此处?” 白露一脸疑惑:“这是朱雀大街,四姐姐能在这里,我便不能吗?” 她问的天真,白芷却被她怼的有点尴尬:“我不是这意思,只是我今早出门时,见五妹还在府内,才有此一问。” 白露这个嫡女不受白言夕重视,可她是白夫人的老来得女,上头两个嫡姐都嫁得极好,对她素来宠爱,白芷到底是个庶女,也不敢跟她正面杠上。 多数时候,都是使阴招,让白言夕出面教训白露。 白露见了白言夕,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一样。 白露抬了抬下巴,嫡女的矜贵在此刻显露无疑:“难道我什么时候出门,又去了哪里,都要跟四姐姐报告?上回四姐姐使的那一招火烧之计,也没见跟我通个气啊!” 连续两次,白芷便听出,白露今日是有意要跟她对着干。 她垂下眼睫,心内暗恨。 可最近她事事不顺,实在不是能跟白露叫板的好时机。 火烧福如纸坊的事,在白言夕心中还没有翻篇,白露只要找个机会点点,白芷就要遭殃。 白芷深吸一口气,堆起柔弱的笑脸:“五妹误会了,我出来的久了,便先回了,五妹接着逛吧!” 白露冷冷的一声哼:“装模作样的干什么?四姐姐,你是不是笃定沈三公子如今再也翻不了身?”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难免有刻薄质疑感觉,偏偏白露生的圆脸圆眼,又梳着孩子式的花苞头,瞧着只有十二三岁大小,瞧着极为讨喜。 只教人忍不住站在她这边。 沈丛本来还准备去找葛师傅再劝劝,听到白露的问话中涉及了自己,不由停下脚步。 虽然一直说着不在意,但他还是想再亲耳听听白芷心里的想法。 白芷本不欲理会,偏偏白露还要追问:“四姐姐,你就不怕自己判断失误,错失良人?” 白芷转过身,神色陡厉:“五妹妹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什么良人不良人的,这是在污姐姐我的名声!这事若是父亲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罚你!” 白露耸肩:“罚我也不怕啊,你回答我问题,是不是笃定他翻不了身?” “是!”既然他们都想听,白芷索性将话挑明:“如今沈三公子,不,只能叫沈公子都已经被逐出家门,就凭着西山一块荒山,他能衣食无忧,但若想再回到沈家公子的辉煌,此生都是无望!” 沈丛的脸色黑如锅底。 早知会是如此,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分外伤人。 白露笑眯眯的,瞧上去很是开心:“原来如此,可是我却觉得沈公子还能东山再起,成为人上人呢!我的话问完了,四姐姐不是急着回家,怎么还不走?” 184 叫一声听听? 白芷…… 对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妹妹,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 她深深的看了沈丛一眼,缓缓道:“沈公子,说起来,我们还是有几分亲戚关系的,我便好心提醒你,拿着那块荒山,好好开垦,一辈子衣食无忧不也挺好,还是别折腾了!” 她顿了顿,嘴角勾着一丝冷笑:“你就没这个命!” 说完这一句,她不再管身后的两人,扶着红苕的手上了马车。 白露目睹马车走远,这才对站在街边阴影处,显然遭受了一番重击的沈丛说道:“你瞧,我这四姐姐其实心地坏的很,你从今往后,可不要再受蒙骗了!” 沈丛行了个礼:“多谢白五姑娘好意,沈某心中有数的!” 白露圆圆的眼睛笑眯眯的:“有数就好,我就知道你以后会是个有出息的,我今年已经十四了,你可要抓紧点啊!” 沈丛…… 以前听白芷说过,这五妹有点傻乎乎的,他还不太相信,不过经过这两次的接触,他觉得白露的脑子大概真的有点问题。 这种话,能当街跟男子说吗? 还是自己这样一个落魄的男子。 白露见沈丛没有反应,急急道:“我说的话你听懂了没有,我拖不了多久了,及笄之后,家里一定会给我议亲,一年的时间,你能不能东山再起啊?” 见沈丛表情诡异,白露惆怅道:“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实在不行,我到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总是能再拖上两年的!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超过十八,那便真成老姑娘……” “白五姑娘!”沈丛见她兀自越说越过分,赶紧出言打断:“这里是朱雀大街,你休要胡言乱语!” 白露的婢女也赶紧上前拽了自家小姐一把。 白露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我知道的,这种话应该关起门来说,主要我不能时时出来,好容易见你一趟,忍不住就……” 沈丛简直无语。 关起门来说是什么鬼啊? 他害怕白露再胡言乱语,行礼后便道:“沈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别啊!”白露几个蹦跳,拦在沈丛面前:“你不就是要去劝葛师傅接受你的提议吗?我瞧着你就算唾沫说干了也没用!” 沈丛额角直跳。 这耿直的姑娘,可真会打击人。 白露的婢女拉了她一把,小声道:“小姐,咱们不是要去逛胭脂铺子吗?” “逛胭脂铺子哪里有沈公子的事情重要!”白露一把甩开婢女的手,一张圆脸上自信满满:“我能帮你搞定葛师傅!” “白五姑娘莫开玩笑!”沈丛说着,就要绕开她往前走。 “我是说真的!”白露伸手拦住他:“若是我给你办成了,你便叫我一声露露可好?” 两人这样的一番牵扯,已经招来了不少人探究的目光,沈丛只觉得头大如斗。 他若是那没良心的,此刻拐了白露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到底是白府嫡女,又是自愿贴上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白言夕再恨,少不得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何况白露的几个姐姐和母亲,都拿她当个宝。 可惜沈丛对这么一个雪团团一样的小姑娘下不了手,只能深深的叹息一声,看来今日这事是办不成了。 白露见他不言语,又是一阵笑:“那我就当你同意了,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她脚步极快,领着婢女就往铁匠铺内走去。 沈丛本来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可想到白露信誓旦旦的样子,又想着她到底是个小姑娘,这铁匠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若是她进去有个什么好歹。 他没瞧见也就算了,既然瞧见了,就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沈丛想到这里,便在门口站定,想着万一有点什么,主仆二人定然会叫人,到时候他再进去解围。 正考量间,白露已经带着婢女出来了。 这么快就被拒绝了? 随着两人的身影不断走出,沈丛还见到了白露身后点头哈腰的葛师傅。 白露微微抬着下巴,像一只天鹅。 微胖的圆润的天鹅。 葛师傅见到沈丛候在门口,快步迎了上来,一把握住沈丛的手:“沈公子,原来您是白五小姐的朋友,您怎么不早说呢,您瞧瞧我,之前都是我不好,沈公子可不要放在心上,接下来这半年,我都为您空出来,你说要往东,咱就不往西,到时候一定把您交代的事情做好,您放一百个心!” 沈丛很意外,不过这是他喜闻乐见的事,因此他马上接话:“我会付定金的!” “沈公子这话就见外了!”葛师傅摆摆手:“要那定金做什么,我相信沈公子您的人品!” 沈丛…… 这前后态度的反差,实在是连他这个久经商场的人,也有些难以消化。 葛师傅又说了一车轱辘的好话,见白露有些不耐烦了,这才弓着身子告退。 白露的得意写在脸上:“沈公子,我没诓你吧!” 沈丛深深作揖:“此番多谢白五姑娘!” 白露嘟着嘴:“咱们说好的,我若是帮你办成了事,你便得换个称呼,白五姑娘白五姑娘,听着多生分啊!” 她将一张圆脸凑近沈丛,长长睫毛如蝴蝶一般忽闪忽闪的:“来,叫一声听听!” 若不是她生了一张幼稚面孔,此番活脱脱的就是个纨绔子弟的德行。 天气闷热,沈丛后背出了热汗,赶紧退后两步,改了称呼:“白露姑娘,如今是在大街上!” 白露遗憾的叹了口气:“你脸皮薄,那要不咱们一起去喝一盏茶?到时候你再叫?” 白露的婢女吓坏了,忙拉住自家胡作非为的主子:“小姐,咱们再不去那胭脂铺子,恐怕此番新上的胭脂膏都要被抢光了,我听说那个茉莉粉很是紧俏,店内经常缺货的!” 这要是让白露跟沈丛真的关起门来喝一盏茶还得了,自家这小姐会不会扑上去将人就地正法? 就算她控制住,若是被人知道,两个未昏男女独处一室,要生出多少事端? 沈丛就算没有被逐出家门,也是不可能与白露相配,此番已经到了这幅天地,那就是云泥之别。 不能想不能想! 一想婢女便觉得自己会性命不保,因此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死死拽着白露就往反方向拉,一边拉一边小声的说:“小姐,你也得为沈公子考虑,咱们带了那么多人出来,这些人万一有谁说漏了嘴,以老爷的性子,沈公子怕是要遭殃!” 这话倒是按在了白露的七寸上。 185 怀疑 她回头看不远处白府的马车边候着的两个嬷嬷一个车夫,只能压下跟沈丛喝一碗茶的想法,硬生生被婢女拖着往前走,还不忘回头冲沈丛摆摆手:“沈公子,我便先走了,我说的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啊!” 沈丛脸色尴尬。 得了她的好处,这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好在她很快就被拉入了胭脂铺子。 …… 太子府中。 卫九重和卫璟正在议事。 卫九重皱着眉:“那片荒山被沈家三公子分走了?” “严格说来,那已经不是沈家三公子,他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卫璟的脸色不太好看:“臣弟上回便觉得西山有些不对,着手下的人去查探,昨日那些人带回准确的消息,说是西山下面应该是有铁矿,数量还不小!若是这山还在沈家手里,以左相和咱们的关系,要过来并不难,可如今这沈丛被逐出家门,却独独辟走了这快荒山,臣弟还打听到,他近来到处在寻铁匠,想来应该是知道了这山下有铁矿的事情!” 卫九重放下茶盏:“怎生就慢了一步!” 卫璟垂头做悔恨状:“这都是臣弟的实则,请皇兄责罚!” 他认错态度这般的好,卫九重也说不出什么:“罢了,这都是命!若他已经得知这山下有铁矿,想来咱们要去买,他必然也不肯!” 卫璟眼神转动:“全部买下来,当然是不行,可咱们可以拿个几成的股,他沈丛如今就跟丧家之犬没什么区别,应该也想寻个靠山,皇兄岂不是他的最佳人选?” 卫九重眸底郁色褪去,有了两分笑意:“还是三弟有办法,既然如此,那为兄便等你好消息!” 卫璟也没有夸海口,谦逊的道:“臣弟尽力一试!” 卫九重站了起来,亲昵的拍了拍卫焱的肩:“多亏有你在,不然为兄心里真是没底!” “辅助皇兄是臣弟该做的,皇兄这样是折煞臣弟!”卫璟赶紧跪下,一脸的受宠若惊。 卫九重将他扶起来:“本宫早说过,在外人面前也就罢了,只剩下咱们兄弟的时候,你不用多礼,你是本宫最信任的兄弟!事关重大,这事本宫不方便出面,还请三弟多费心!” 大片的铁矿,就意味着大量的兵器。 就算是自己得了不用,也必须牢牢攥在手里,不能落到卫焱那边。 卫璟躬身:“臣弟知道,必定竭尽全力为皇兄办好这件事!”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卫璟见卫九重有了倦意,便起身告辞。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林菀过来,她身后的婢女端着一碗降暑的绿豆百合羹,两人互相见过礼后,便各走各的路。 林菀推门而入,亲手端上绿豆百合羹,帮卫九重揉着肩,小声道:“殿下,我瞧着睿王不像是个安分的人,殿下得多几分心思才是!” 卫九重拍了拍林菀的手背:“莞儿你就是多思多虑,三弟几乎就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他对我不会有异心,你忘了吗?那一年秋猎,我受伤又遭了狼袭,是他挡在我前面,他胳膊上的伤口,到现在还在呢!” 林菀只能无声叹息。 铁矿一事关系重大,卫璟第二天便亲自找到了沈丛。 他近来觉得诸事都不太顺利。 而这一切的不顺,似乎都跟苏洛有点关系。 他早就看好了一对章姓账房先生,不过没有下手,想等到两人落魄时,再有个知遇之恩,若是那样的话,两人才能真正为己所用。 不过他堂堂王爷,杂务繁多,这种事情也不是时刻就能记得。 等他想起来时查问,这对兄弟的确是落魄了,但却被苏洛给弄走了。 这事可以算得上是巧合,不过是一对账房先生而已,没了他们有的是其他的人,卫璟也没有太在意。 接下来,便是嘉祥纸坊的事情。 白言夕明面上是卫九重的人,实际上,是他卫璟的人。 当然,这对于白言夕也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如若两人的密谋没有成功,那白言夕还是一心一意辅佐太子殿下的忠臣,卫九重上位后,他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若是成功了,那白言夕可就是丛龙之臣。 那可是了不起的功劳,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只要尺度把握的好,横竖白言夕是不会吃亏的。 卫璟因为垂涎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这些年对于方方面面的信息都有留意,前段日子翻阅古籍,偶尔得了个前人造纸的方子,正想着交给沈家改善一二,以便能打压到齐国公府,想不到就出了国宴上苏洛拿着宣和纸大展风采的那一幕。 而苏洛提供出来的造纸秘方,跟古籍之上有不少相似之处。 这些都是小事。 可今次这个铁矿,干系可就大了。 越国的铁矿稀少,有些生铁都是要从海外高价采购,之前仅有的几处铁矿,都被越皇拢到了皇家的手里。 沈丛这个铁矿一旦暴露,还不知道越皇是什么态度。 不过按照越国律法,谁的地上生出的东西,那便是谁的。 就算是越皇要收回国库,那也是要出合适的价钱,在沈丛同意的情况下才能收回去,断是不能强行占有的。 在那之前,其实就有许多的手脚可以做。 偷偷留下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民间只能不能大量造兵器,你囤积铁矿,倒也没说触犯哪条律法。 卫璟原本只是见西山草木不繁盛,才有这番心思,只觉得概率极小,没有太费心思,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就是真的。 而这一次,又是慢了一步。 卫璟微微眯起眼睛,此番的事情,是不是也跟苏洛有关系?沈丛被逐出府,真的是因为跟苏洛串通要加害沈家家主吗? 那西山这块地,是他用计谋拿走的? 不然不可能如此快就发现下面有铁矿,连工匠都开始四处寻找。 难道下面有铁矿的消息,也是苏洛告诉沈丛的? 不应该吧! 她到底是个女子,怎么着也不能关心到这些事情上来。 除非…… 除非是福王又或者是齐国公府,有了这方面的意思。 正沉吟间,沈丛已经推门而入。 他知道是有贵人相邀,却万万没想到会是睿王。 睿王与白相过从甚密,甚至对白芷似乎也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因此沈丛之前对他是有颇多留意的。 虽然心内凛然,但面上他还是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 186 表妹,等等我啊 卫璟赶紧将他扶起来:“沈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我前两日得知了你的遭遇,唏嘘不已,沈公子是经商奇才,此番是沈家主的处置有失偏颇了!” 卫璟想着,自己身为王爷,如此为他着想为他说话,沈丛此时作为一介草民,必然会心生感激。 这也是怀柔之术。 果然,沈丛红了眼眶:“多谢睿王殿下体恤!” 卫璟又说了不少体贴的话,沈丛看上去感动的像是要哭了,实则他的内心是清醒的。 只是他到底身份低微,必须配合演出,看看睿王无缘无故的为何要见自己。 卫璟见气氛差不多到了,便提到正事:“沈公子,本王此番找你,其实是想谈一下合作,沈公子是个爽快人,本王也便不绕弯子,本王看中了沈公子手上的那片西山,不知道沈公子可愿出手,价钱好商量!” 沈丛心中一个咯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慌忙跪下:“承蒙睿王殿下厚爱,可这西山是草民现在唯一的家业,是祖宗留给草民的,虽然沈家如今已经不愿意接纳草民,但草民还是感念先祖,这祖宗基业,断然是不能卖的!”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多少钱都不卖!” 这在卫璟的意料之中。 当然,也是他的谈判之术。 他若是直接说要入股,恐怕沈丛也不愿意,以势压人毕竟难看,能双方和平达成合作意向最好,因此卫璟绕了个弯。 先说要买地。 买地沈丛必然不应,此后再提出入股,这时候沈丛便不太好拒绝了。 毕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一个王爷,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越国人的通性,就喜欢退而求其次。 卫璟当然不能叫沈丛知道自己的想法,因此一听沈丛这么说,卫璟的脸色便沉了两分,分明写着不悦。 上位者的威压很快就笼住了沈丛。 沈丛一脸的惶恐,战战兢兢的:“还请殿下见谅!” 包房内静谧许久。 沉默也是一种施压的好办法。 卫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既然你不愿意卖,本王也不能强人所难,本王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本王,这西山是不是有什么关窍,你才千金不换?” 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的盯着沈丛。 沈丛深埋着头,道:“那草民也想问问王爷,为何非要买下这片荒山呢!” 卫璟哈哈大笑:“你起来吧!明人不说暗语,你既然这么问,那咱们就都心里有数,本王瞧你最近到处在联络铁匠,想来已经心里有了成算,本王出白银三万两,要你将来生意的两成股份,如何?想来最近,没了沈家庇护,你做很多事都有心无力,你若是与本王合作,本王自然能提供给你许多便利!三万两,这个价钱,本王可没有丝毫欺你的意思!” 三万两,的确是个不错的价钱。 要知道,苏洛可是一万两就拿了三成的股! 卫璟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沈公子,本王这个提议,你觉得如何?” 这一瞬间,沈丛心中百转千回。 睿王一开始的提议是要买下整片西山,价钱好商量,从他这三万两的出价来看,如果自己愿意卖,他必然也会给一个很公道的价格。 自己拒绝。 他心内不悦,可又退而求其次说要入股。 如果自己继续拒绝,便实在是不识抬举。 若他还是沈家子侄,那还好说,可如今他算是一介草民,无权无势,想要弄死他的人大把大把的。 要是睿王起了歹心,神不知鬼不觉弄了他,这片荒山估计在几番操作之后,能重新回到沈家的手里,到时候睿王再编个理由,问沈家要。 白言夕从中牵线,这事情必然是能成的。 可恨啊! 恨自己如今太势单力薄,实在无法跟睿王这座大山抗衡。 可就此应下,沈丛是万万的不愿。 说起来,睿王也算是他从前的情敌,这男人心思深沉,虽然可以借势,但接受他的橄榄枝,就相当于引狼入室。 而且若是苏洛的预言成真,这铁矿很快就会变得无比重要,自己等于是给卫璟铺路,他如何甘心? 卫璟已经有些不耐,他再度敲了敲桌子:“沈公子,你考虑的如何,三万两是很公道的价钱,说到哪里,也不会是本王仗势欺人!” 沈丛心内已经有了决定,马上伏低身子:“睿王殿下厚爱,草民感激不尽,可这西山如今不是我一人名下,还有其他的合伙人,我若不是得了她的资助,也拿不出钱来开垦挖掘,更不会发现铁矿的存在,当时我们便说好,无论在西山上做什么,都要征得她的同意,是白纸黑字签好的,睿王殿下若是要入股,草民自然是很愿意的,就是不知道草民的合伙人是不是愿意?” 卫璟的眉心一跳:“你的合伙人是谁?” “是齐国公世子夫人!”沈丛缓缓作答:“她占了三成的股!” 这时候,只能将苏洛推出去。 她背靠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可不是卫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若是苏洛同意了,那沈丛便相信她的判断。 卫璟的眸子缩成了一个点,舌尖滚出两个字:“苏洛?” “正是少夫人!” 卫璟逼迫的视线盯着沈丛:“听说你被逐出家门,就是因为与苏洛里外勾结,现在看来,这事是真的?” “那是误会!”沈丛缓缓挺直腰杆:“是草民被逐出族谱后走投无路,才找到少夫人,希望她能相助一二的!” 卫璟许久没有说话,眸子里阴郁一片。 苏洛,竟然又是苏洛! 她怎么像是每次都能窥得天机一般? 如果苏洛真是合伙人的话,就算卫璟弄死了沈丛,也没办法拿到西山,因为按照本朝律法,合伙人有优先收购权。 也就是说,如果沈丛死了,他名下的那几成股,苏洛比旁人有优先购买的权利。 弄死沈丛,苏洛就可以完全接盘。 这简直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卫璟神色沉沉,思量着到底要怎么办。 苏洛对这些茫然不知,她挽着江殊的手,正准备上国公府的马车。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十分兴奋的声音:“表妹,等等我啊!” 短短的时间,察月沐回府换了一身骚包的红色衣衫,如一团烈火一样,远远的在朝着苏洛招手。 187 气得江殊摔了一个茶盅子 苏洛停下脚步,对江殊道:“夫君,你要是累了就先上去坐会,我与表哥说几句话!” 江殊凉凉的瞧了察月沐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率先上了马车。 察月沐一边跑一边喊:“表妹,我今日能去国公府做客吗?你嫁过去我还没去玩过,听说国公府比怀远侯府要大许多,我可要去开开眼界!” 他兴高采烈的,哪里是邺城公子哥丰神俊朗的样子,活脱脱就像是乡下娃子进城。 苏洛瞧着,声音里染上了几分笑意:“表哥你当心摔着!” “绝对不可能的!之前掉荷池里那是有人暗算!”察月沐摆摆手,眼看就要到苏洛的面前。 然而就在这时,他脚底一滑,直接往前一扑,四脚着地,扑在苏洛的脚边。 苏洛都惊呆了! 察月沐好半天都没抬起头。 为啥? 脸疼啊! 他上一秒才说自己绝对不可能摔着,这还没几个呼吸呢,就成了这样。 膝盖和手掌处的疼,都比不过此刻啪啪打脸的疼。 苏洛以为他是摔坏了,担忧的叫了一声:“表哥,你没事吧?” 察月沐抬起头,堆起一个尴尬的笑脸:“表妹,我要是说,这次又是有人暗算我,你信吗?我刚才踩到一颗石子,脚底一滑才摔倒的!” 可恨啊! 他的武艺太低了。 苏洛的目光四下里逡巡一番,哪里见到什么小石子,她捂着嘴咯咯咯的笑:“表哥,我不信!” 察月沐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儿家,体贴懂不懂?这时候你应该给我一个台阶下!” 苏洛嗤了一声:“我给你一个台阶,你不但不下,还要往上,能爬成窜天猴,咱们谁跟谁啊,你在我面前丢的脸还少吗?还在乎这一两回,表哥,你记得你十岁那年,穿着我……” “够了够了!”察月沐本来还想装一把可怜的,可看来这样的招数在表妹面前根本不管用。 说起来察月沐这个黑历史,苏洛能笑一辈子。 那时候察月沐十岁,苏洛才八岁。 南疆天热,有次察月沐掏鸟窝玩的一身刚做的新衣服脏兮兮,担心回去被娘骂,就拿了苏洛晾在院子里的衣服穿上,把自己的衣服扔给小丫头去洗。 然而他好死不死,就拿了一个苏洛的贴身小衣。 还是红色的。 那衣服只有一小块布,他图凉快。 苏青因为日常都跟妹妹相处,知道这衣服的关窍,他叮嘱丫鬟小厮们不要提醒,偷偷叫来了舅妈。 等察月沐他娘来了,差点没把他揍得屁股开花。 苏洛当时年纪小,也不懂事,只跟着傻乐,等到大一点,她还记得这个事,时不时就拿出来取笑察月沐。 此刻察月沐已经成羞愤中回过神来,惦记起了正事,挤眉弄眼的:“表妹,带我去国公府玩玩,你如今是五品诰命夫人,带表哥见见世面!” “可……” 以字还没出口,马车帘子突然被一只素白的手撩起来。 江殊神情淡淡,瞧了一眼察月沐:“表哥,你的衣衫破了!” 察月沐低头一看。 好家伙,刚才那一跤摔得不轻,他膝盖处直接被蹭破一个小洞,前胸也都是灰。 江殊接着说:“表哥,你还是先回去换一身衣衫吧!” 察月沐本想说不要紧,拍拍灰就好了,但他一看,江殊穿的一身簇新,那衣服虽然是低调的绿,但袖口处却绣着压金线的暗纹,日光之下反射粼粼的光,是低调的贵气。 再反观自己这一身破败的红,便显得俗气无比。 得! 还是回去换一身衣服吧。 不然站在一起,瞎子就能看出谁好谁坏。 他不由有些沮丧:“表妹,那我先回侯府换衣服!” 苏洛点头:“表哥你反正还要在邺城住一段时间,咱们有的是机会见面,不用着急!” 有的是机会见面吗? 察月沐瞧了一眼神情冷淡的江殊,总觉得自己两次在表妹面前丢脸,都跟这妹夫有关? 他怕不是知道自己的心意,对自己严防死守吧! 等他确定自家表妹,对这男人是不是真的有意再说吧! 察月沐想到这里,冲江殊行了个礼,又向苏洛招招手:“那你跟表妹夫先回吧,有时候回侯府看看,姑姑和姑父一天到晚都在念叨你呢!” “恩!”苏洛点点头,这才跟江殊一起上了马车。 午膳已经在镇北侯府用过,江殊一路都蔫蔫的,苏洛本想问问之前在荷池边是不是他动手将表哥打落水里。 若是他也就罢了。 若是旁人,少不得还要仔细小心。 表哥这人很欠收拾,到哪里都能生出是非,这刚来邺城,人生地不熟的,又不知道得罪了谁,得好好查一下才是。 “夫君,表哥之前落荷花池和刚才摔倒,是因为你在跟他闹着玩吗?”苏洛还是注意了说话的技巧。 “不是!”男人的回答冷冰冰的。 苏洛皱眉:“既不是你,他刚才邺城,也不知是得罪了谁,我得差人给他送个信,要小心些才好。” 江殊神色不耐的闭上眼睛,苏洛本来还想问问他觉得可能是谁,毕竟他是高手,见他这样,又把一肚子话按了回去。 等回了府,两人擦洗一番,便齐齐倒头午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 夕阳给听雪楼撒上了一层浓浓的金色,活像个刚油炸好的大饼子。 厨房里飘来饭香,苏洛饿了。 两人起床洗漱一番后便用晚膳。 江殊发现,苏洛的人是从镇北侯府回来了,可是魂似乎丢在那里。 你问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平时她一顿能吃三碗饭,可今天却只吃了两碗,一只鸡也只吃了鸡腿和鸡翅就推到一边,更重要的是,她忘记把其中一只鸡腿夹给自己。 江殊的脸色很黑。 她跟那个表哥的关系果然不一般,今日见了一眼,就魂不守舍的。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在饭后,苏洛频频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不时伸长脖子看一看院门口,隔一段时间就打发青衣去门口看看,是不是有人要找她,有人送东西给她! 然而她失望了。 直到入睡的时候,都没有人。 这天晚上江殊是睡在书房的,苏洛因为心里有事,隔着门听他说两人睡在一起太热后,便没有再坚持,真的自己回了房间。 气得江殊摔了一个茶盅子。 苏洛当真是在等消息,不过她等的可不是察月沐,而是…… 188 怎么会落到卫璟手里 是艾斯王子的使者。 当时她询问艾斯王子弓箭的事情,他没有当场给答复,而是说要回去考虑一下。若是觉得可以给的话,会差人来给苏洛送信。 苏洛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这个弓箭怎么造出来的,但他没有考虑好能不能给苏洛。 此事事关重大,苏洛本就觉得不一定能成,见他这么说,也并不觉得失望,照例感谢了一番。 虽说希望渺茫,但艾斯王子没有把话说死,苏洛总是抱着希望,因此醒来后才坐立不安。 艾斯王子明日就要启程,若真的愿意交付造弓箭之术,今晚便是最后的时机,等到月上柳梢头还没有人过来,那便是他不愿意给。 不仅弓箭不愿意给,就连之前要交付给她照看的那盆花,他也没有送来。 也许是留在驿馆,又或者随意送人了。 大约是觉得自己有点不知高低,毕竟造弓箭的技术可是不能轻易给人的。 今日便是波斯车队启程的日子,江殊一大早不见人影,苏洛派了人去打听波斯车队的行程,到了午后,那小厮匆匆回来,弯腰跟苏洛回禀:“少夫人,波斯商队已经出城了?” 苏洛从摇椅中坐直身体:“你亲眼看到的?” “是啊!”那小厮点点头:“不少人都在看热闹呢,小的瞧见世子殿下也在送行的队伍中。” 这小厮心理还觉得奇怪,既然世子殿下都去送了,少夫人想知道,直接问世子殿下不就好了,何苦还要自己走一趟呢,这大热的天。 当主子的就知道折腾人。 不过想着那些个穿着清凉的波斯姑娘,他又觉得去这一趟不亏。 等到青衣拿了赏钱给他,他更是笑的眼睛都合不拢。 苏洛也是这小厮提醒才想起,江殊是在翰林院供职,素日里都是爱去不去的,反正越皇知道他身体不好,从不强求。 不过今日是波斯商队离城,按理是要去送一送的。 苏洛直到这时才彻底确信,艾斯王子是不会给造箭秘方给她了。 青衣在旁边给她扇风,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是有点!”苏洛点点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其实能得了西山,已经是极好的!” “小姐,若是咱们有了铁矿,又有了造箭秘术,咱们不就是……”青衣的脑子难得考虑大事:“小姐,你不是说这铁矿咱们不能握在手里,到时候会遭忌惮吗?” “恩!”苏洛应了一声:“我不会握在手里,到合适的时机,我是要送出去的!” “送给谁?” “你到时候不就知道了,留个悬念不好吗?” “不好!”青衣回答。 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勾的人心里痒痒的,要命。 青衣又问:“既然是要送出去,那咱们全部握在手里,一把送出去,岂不是做了个大人情,这西山沈家又不稀罕,小姐若是想要,其实还有的是法子吧,不一定要借助沈丛的手!” 苏洛赞赏的看了青衣一眼:“看来你对你家主子的本事已经有比较深刻的认识,我的确可以全部拿到,可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全部放在我手上,保不齐就被人盯上。抓一部分,没有那么打眼。就算是别人追究起来,我也只是欣赏沈丛的想法,觉得来日他必然能出人头地,所以好心救济,对于其他的,我都可以推脱掉。懂吗?” 青衣恍然,但觉得这个理由好像还是有点站不住脚。 苏洛又说:“而且,沈丛真是个人才,我是当真要用他!” 后世,他可是沈家的家主,沈家在他经营之下,基本可算得上富可敌国。 他让出一大部分利润给皇室,就连卫璟也默许了他的存在,在很多地方对他大开便利之门。 这是一种共生共荣的关系。 而今次因为自己的出现,他跟沈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苏洛一开始是想打压他,后来转念一想,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恐怕到死还被白芷的虚情假意蒙在鼓里,何不收归己用呢。 用敌人的矛,攻敌人的盾,这才好玩不是吗? 没有等来造弓箭的秘方,苏洛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午睡起了后,门房差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人找少夫人,希望少夫人能出府一见。 苏洛顿时一蹦三丈高。 肯定是波斯王子的人。 她当即也没有仔细思考为什么要她出府一见而不是将东西送进来。 事关重大,苏洛拾掇一下就出门,一眼就瞧见了停在齐国公府巷口的那辆马车。 虽然没有任何的标记,但是苏洛记得,上次从万福寺下山,山脚下就停着这两马车,这是睿王府的马车。 苏洛皱了眉。 晦气! 怎么会是这只绿豆苍蝇。 苏洛转身就要走,马车帘子挑开,卫璟那张风华无双的脸露出来:“少夫人,怎么如此着急就要走?” 苏洛福了福身:“原来是睿王殿下,臣妇腹痛,想回府休息一二,不知睿王殿下在此处,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到底卫璟的身份高了一筹,人前还是不能失礼。 卫璟一听她就是不想面对自己,他也不生气,瞧着苏洛离开的背影,施施然的道:“既是如此,那波斯使者交给少夫人的东西,少夫人是不准备要了吗?” 苏洛猛地回身,直勾勾的瞧着他:“艾斯王子交给我什么?” 卫璟眸光便暗了三分。 他刚才说的是波斯使者。 寻常情况下,都应该觉得是爱丽公主给的,毕竟之前苏洛跟爱丽公主的接触较多,她却一口就说出是艾斯王子给的。 说明他们私下里是有交情的。 这个女人。 江殊,沈丛,艾斯王子,听说还沾了个什么表哥。 她到底有多少裙下之臣? 卫璟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一片淡然,冲侍从使眼色。 那侍从便搬出来一盆花。 这是越国不曾有的品种,整个花树上开了三种不同颜色的花。 大红、大黄与深紫。 花朵有碗口大小,花瓣层层叠叠,像是女人繁复的裙摆,远远闻着,便有一股异香。 香味极具有识别性,却又不熏人。 “只有这个吗?”苏洛让青衣将花接了过来,问道。 卫璟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封信。 苏洛的冷汗都下来。 这波斯王子果然是脑子简单,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落到卫璟的手中。 189 卫璟的步步紧逼 她衣袖中的拳头缓缓收紧,极力掩饰着自己神色中的异样。 也不知道卫璟这个小人,是不是打开这封信看过。 若是看过…… 正这么想着,卫璟将信件翻过来,苏洛眼尖瞧见上面的火漆印,顿时松口气。 看来这男人还有点基本的道德,没来得及拆开。 其实她高估卫璟了。 他刚才到了齐国公府门口,见有个穿着粗麻衣的汉子在探头探脑,差属下一问,是驿馆替艾斯王子送信的,嘱咐一定要傍晚时分送过来。 卫璟刚接了信,正琢磨着要怎么不着痕迹拆开才看一二时,苏洛已经手脚麻溜的出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 现在看着苏洛紧张兮兮的样子,卫璟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拿这封信出来了,瞧上去对她很重要。 他捏紧信的边缘,微笑着问道:“本王倒是不知,少夫人与艾斯王子还有交情,这信里,写得是什么?” “应该是这花的培育办法,毕竟这种品种在越国没有,送给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养活,昨日艾斯王子便说,会写一封培育之术给我!” “哦?”卫璟拖着长长的调子:“既然如此,不如拆开来看看,本王也好奇的很!” 这男人! 苏洛笑眯眯的回:“睿王殿下没瞧见这信上的火漆?想来是艾斯王子并不愿意旁人知晓,这火漆就是用来防小人的呢!” 言下之意,卫璟要真的拆开看了,那便是小人。 卫璟被她讽的面目微沉,不过想到自己找她还有要事,便先放下这一条,将信递过去。 依旧是青衣伸手接住,笼入袖中。 卫璟恼苏洛不识抬举,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说道正事:“今日我找少夫人是要谈点要紧事,少夫人可愿意移步茶楼喝一杯茶?” “恐怕不行!”苏洛退后两步,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拉开与马车的距离:“睿王殿下可稍稍等等,想来夫君很快就要回来,有什么话,等夫君回来,睿王殿下再说吧!” 要避嫌呐! 卫璟恼怒,脸色终于控制不住的沉了下来:“苏洛,你的好夫君知道你在外面跟其他的男人勾勾搭搭扯不清楚吗?你竟然跟沈丛合作开挖铁矿,这事江殊知道吗?” 卫璟存了试探之意。 这事若是江殊知道,就意味着可能是卫焱在背后指挥。 那便有些麻烦,他不能再考虑入股的事,而是要想怎么才能将这事捅到父皇面前,为自己争取利益最大。 若是丢了这铁矿,能让福王卫焱吃一个大的挂落,倒也不亏!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苏洛。 瞧见她面色骤然变了变,语气也软和了下来:“这事夫君还不知道,睿王殿下想要如何?” 卫璟的速度好快。 前世苏洛记得,是打仗的消息传来,卫璟才得了这铁矿,并且双手献给了越皇,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因此就连他知道这个消息都变早了吗? 他会找上自己,显然是已经在沈丛那碰了软钉子,沈丛自己挡不过去,才将卫璟推了过来。 卫璟微微一笑:“本王找沈公子入股,他心里很乐意,但还要瞧瞧你的意见,因此本王才来找你,本王愿意用三万两,拿两成的股份,少夫人觉得如何?” 扯淡! 沈丛愿意才怪呢! 苏洛心内暗骂卫璟奸诈,面上却是一片沉吟之色:“睿王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可否容臣妇考虑一下!” 卫璟皱眉。 要考虑也是人之常情,他不好逼迫太紧,问道:“那少夫人需要多长的时间?本王是带着绝对的诚意来的,少夫人不要让本王等的太久!” “两天吧!臣妇还需要跟沈公子再商议一下!”苏洛微一思量,回到。 两天的时间不算长,卫璟点头:“那好,本王便等着少夫人的好消息,本王提出的条件实在是不错,少夫人应该也知道,这个铁矿如今是个烫手的山芋,以你的身份,若是这事传到父皇耳中,恐怕要多思多虑,不如跟本王合作,无论出了什么事,本王都会一力承担,少夫人只要在背后坐着收钱即可!” 多诱人的承诺。 就像是个甜蜜的陷阱。 苏洛先是一惊,看样子是之前只想着挣钱根本没想到那么长远的事,随即神色间十分意动:“臣妇会好好考虑的!” 卫璟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 到底是个女人。 就算比寻常女子目光长远些,知道背着夫君积攒自己的家业,但还是没有想到这铁矿背后牵涉的方方面面。 这样的女人好啊! 有点小聪明,又不是太聪明。 跟这样的女人过日子,既会觉得有滋有味,又不至于太脱离掌控。 卫璟瞧着苏洛远去的背影,吞咽了下口水。 苏洛,迟早有天你会回到的我怀里的。 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挣扎,怎么傲气,我要折断你的脊梁骨,让你乖乖躺在的身下,当一只温顺的猫儿。 他的眉心沉沉,心底已经有了决定。 苏洛拿着信和花匆匆回府。 迫不及待的打开火漆一看,信封里有四张纸,有三张纸每张纸上都勾着一朵花,另外一张纸上则的确写着这花应该怎么照料,如何浇水,如何采光,如何修剪等等。 恰好就是送的那盆花的三朵! 青衣不由有些失望:“奴婢刚才紧张的要命,手心都出汗了,还以为是那个造弓箭的秘方,早知道是三朵花,刚才哪需要护那么紧!” 苏洛拧眉。 按理说,艾斯王子不可能给她留下三朵花。 而且是只勾勒形状,根本没有上色的三朵花,不过因为这三朵花开的形状各不相同,细看之下,还是能分辨到底哪一朵对应是哪一朵。 苏洛心念一动,摘下一片大红的花瓣,挤出里面的花汁。 花汁掉在跟这朵大红色花对应的纸张上,很快便层层晕染开。 青衣惊奇的瞪大眼睛:“小姐,这纸上有窍门!” 随着苏洛不断挤入花汁,几小幅画显现出来,还配了小字。 赫然就是弓箭的锻造图和锻造要点。 苏洛催促:“青衣,你快点去拿笔墨过来记下。” 这艾斯王子也很谨慎,这样的东西若是留在苏洛手里,被有心人翻出来,是个大大的祸害。 因此他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苏洛猜想,说不定这些痕迹很快就会消除,得抓紧些。 青衣应了声,转身正要跑出去,一个清冷的嗓音响起:“你们在干吗?” 190 暗藏杀机 苏洛一惊,手里的东西差点落了地,青衣更是吓的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做贼心虚的主仆,暴露的太明显。 主要是江殊的出现毫无征兆,两人没有丝毫的心里准备,一下就暴露了本性,根本来不及掩饰。 “没,没什么……”苏洛干笑了两声:“夫君你回来了啊!” 江殊今天的眉眼格外的冷。 他刚才在门口又碰到了安绫,安绫自从前段日子从听雪楼被丢出去后,这段时间消停了不少,今天又出来作妖,当然还是好心的提醒江殊,要看好表嫂。 因为表嫂今日跟魏三公子在巷子口私相授受,那三公子给了表嫂一封信。 安绫信誓旦旦,这事府内还有旁人也看见的,江殊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府内的门房。 江殊没有去问。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主仆两人对着一张信纸在捣鼓! 他一出声,这两人还吓成这样。 他本来觉得苏洛不应该脑子进水又跟卫璟有什么牵扯,但看眼下的情形,他好像太高估自己这个妻子。 江殊的目光如同凝结寒冰,盯着苏洛紧攥在手心的信纸,问道:“真的没什么吗?” 青衣已经麻溜的爬起来,她不能承受姑爷的呲呲冒寒气,很没骨气的溜了,留下苏洛一人在房间内。 针落可闻啊! 理智告诉苏洛,这种事情最好不要让江殊知道,她应该留有自己的秘密。 情感却在说,江殊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他是你的盟友,你如果要获得他的支持,就该表示出你的态度。 她好像还没有做好决定,嘴巴却自己张开了:“这是艾斯王子留给我的一封密信,是一种杀伤力比越国现在箭矢要高的箭矢的锻造工艺,我还没有全部看完,正要青衣拿笔墨给我来记住呢!” 江殊的眸子一凝,看向苏洛的目光都有了变化。 “艾斯王子怎么会给你这个?” “额……”苏洛舔了舔嘴唇,有点紧张:“我找他要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波斯的箭矢要比大越的箭矢好,你一要他就给?他就这么好,相信你也知道,这事情事关重大!” 苏洛垂下头。 明明是她自己的事,但在男人质问的话语中,她还是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是啊! 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呢!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活过一次的人。 苏洛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撇了撇嘴:“夫君,这个你能不问吗?我,我不能说!” 江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苏洛感觉的到,他胸腔之中怒火翻涌,不过几个呼吸以后,他的神色又变得如常,淡淡的说:“等你编好了借口,再跟我说吧!” 苏洛莫名心虚。 这人怎么像是有透视眼一样。 苏洛的确是想编好理由再来糊弄。 江殊又问:“我听安绫说,你今日在巷子口,见了个男人,是谁?” 这个倒是没啥好隐瞒的,苏洛老老实实的承认:“是睿王,他真是烦死了,跟绿豆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江殊绷紧的神经松了松:“睿王那个人,无利不起早,这次又是什么事情找到你?” 既然箭矢的事情都跟他说了,其他的事情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而且苏洛觉得铁矿的事情也应该跟江殊打个招呼,一直将他蒙在鼓里,到时候后期要帮忙的时候,他说不定还会不乐意。 于是苏洛便将沈丛求到自己,自己投了一万两,沈丛发现铁矿,睿王想要占为己有的事情一一说来。 不过她聪明的换了一个顺序。 把发现铁矿的事情,推到了沈丛身上。 反正是沈家的荒山,沈丛发现猫腻,然后想办法拿到,再来找苏洛投钱,这样也十分合情合理。 苏洛还是不想自己身上有太多不寻常的地方,免得引起江殊的警惕。 说道最后,苏洛说:“我说两天后给他答复,暂时拖住了他!” 江殊本是坐在软椅上,皱着眉缓缓的听,听到最后,他霍然站起:“你两天后准备怎么回复他?” 苏洛皱眉:“夫君,我恰好是想跟你讨个主意,我准备把手里的铁矿股份交给陛下,这样的话,卫璟就攀咬不到我们。你说我是用齐国公府的名义交出去,还是用怀远侯府的名义交出去?” 江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面色凝重的反问:“沈丛这个人,你与他的交情到了何种地步,他能信任吗?” 苏洛想了想:“应该可以,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要用齐国公府,也不要用怀远侯府的名义!你太小看卫璟这个人,你以为你说两天的时间能拖住他吗?只怕他现在就已经在写折子了!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可以牵连齐国公府、怀远侯府还有福王殿下,他怎会错过?” 苏洛脸色一变:“可是我以为他更想要那个铁矿!” “苏洛,只要他将这个事捅到陛下面前,往轻了说,这是你不知天高地厚,往重了说,这是咱们三方暗存反心,那个铁矿要不就被收入国库,要不说不定就会落到太子手里,你说说,这样的好事,他是做还是不做?” 苏洛听的他这么一分析,后背冷汗涔涔。 她恨,自己重回一次,以为稳操胜券,忘记了卫璟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她下意识的寻求江殊的帮助:“夫君,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现在就按我说的去做,你让青衣马上去找沈丛,跟他串好口供,想来卫璟要做这件事,也不可能有第三人在场,因此沈从的供词,就非常的关键,你听我说……”江殊细细的吩咐起来。 苏洛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后来,她皱眉:“可这么晚了,宫门已经下钥!” “太后上次给你的通行令牌,难道是个摆设?”江殊没个好气。 他一方面觉得苏洛真是胆大,一万两说投就投,眼光却也很准,知道沈丛是个天生的生意人,另外却又觉得她实在是胆大。 这么大的事情,若不是今日自己问她一番,她还准备憋着不说。 若是等到明日…… 他的指尖都忍不住蜷缩,但愿现在入宫,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洛匆匆穿戴完毕,拿着令牌果然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慈宁宫。 夏嬷嬷见到她十分的诧异。 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动用这令牌。 夏嬷嬷压低声音:“太后娘娘今日犯了头疾,今日好不容易早睡了些,少夫人若是没有极为重要的事,可不可以等明天?” 191 表哥,我们一起逃吧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沈家的祖宅在世家遍地的玄武街,沈丛被赶出沈家后,在偏远的西大街买了个一进的小宅子,还没有他从前的院子大小,就是这么偏的地方,这么小的宅子,都花掉了伍佰两。 他这些年本也是置办了家产的,不过那些都被沈大夫人以是用沈家银钱买的为由收走了,最后他从沈家出来时,孑然一身只有一张西山的地契。 连一身体面的衣服,大夫人都没让他带出来。 也不能说孑然一身,他以前的丫头,小桃磕着头说要跟着他一起。 一来,主仆二人的确是感情好。 二来,小桃也明白,如果留在沈家,就凭他从前是沈丛跟前的人,大夫人也不知该怎么磋磨,而且大少爷一直觊觎她,之前她还在三少爷屋里,就想方设法的吃她的豆腐,如今三少爷不在,她还能保住清白吗?还不如求去。 大夫人本是不愿,沈城见她哭哭啼啼惹人烦,又不能真的打杀,便摆摆手应了,一个奴婢而已,对沈家家主而言,根本不放在心上。 此刻,主仆二人正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小桃性子本有些沉不住,这些日子见惯了人情冷暖,倒是把从前浮躁的性子给磨没了。 果然,挫折才会让人成长。 小桃端了一盆热水:“三少爷,您泡个脚,今儿跑了一天,也累得慌!” 说着,就要蹲下去给沈丛褪鞋袜。 沈丛摆摆手:“你也忙了一天,不必服侍我,自己也打盆水洗洗,以后也不要叫三少爷,咱们这屋子,也没有老爷!对了,我白天还买了一斤酱牛肉,我记得你以前爱吃这个,洗完脚拿过来,我们喝口酒,吃点肉,明天还有一天的事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褪鞋袜,还不忘瞪小桃一眼:“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小桃红了眼眶,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从前三少爷对下人们也是和颜悦色,极少有打骂的时候,可那时候他只能说是不苛责,可如今却是真的将自己放在心上。 还惦记着自己爱吃酱牛肉,还允自己喝一口酒。 这么好的主子,到哪里都找不到了! 小桃不敢耽搁,匆匆用水冲了脚,将牛肉取出来,又倒了一壶酒,放在托盘里端了过来。 她速度已经够快,就想着沈丛也许脚还没洗完,她能帮着擦擦,想不到沈丛已经洗好脚,连洗脚水都亲自倒了。 小桃眼眶更红:“少,老爷,以后这些事奴婢来就好!” 沈丛浑不在意的笑笑:“咱们如今条件是艰苦了些,其实买两个丫鬟婆子也可以,但一来,这院子不宽敞,住着逼仄,再者,我现在做的事情,不足为人道,不是知根知底的,我也不放心!所以只能多辛苦你,不过你放心,我自己能做的事情,我便自己做!” 小桃是个聪明的姑娘,马上跪下来磕头:“老爷,您放心,小桃对您忠心耿耿,若是有朝一日小桃出卖您,教小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丛到底不是从前那个翩翩公子哥,他硬是等小桃发完毒誓后才开口:“你别胡说八道,你能抛弃沈家的富贵跟着我,我心里自然信你!” 信你,也还需你有敬畏。 沈丛心内默默的想:毒誓发下,往后你要做什么不利于我的事情,总要多想想。 他冲小桃招招手:“过来吃牛肉吧,吃完咱们早点歇着!” 小桃拘谨的走过来,奴婢是不能跟主子同桌吃饭的。 沈丛拍了拍桌子:“坐吧,这会又没有旁人,咱们不讲那些虚礼!” 小桃这才屁股挨着椅子边缘坐下来,在沈丛的再次相劝下,吃了一块牛肉,喝了一口冷酒。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牛肉,喝过最好喝的酒。 沈丛举杯一饮而尽,看着窗外的弯月,感叹道:“相比而言,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生活!小桃,这是自由的空气……” 说着,他深深的吸口气,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而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惊破了夜的寂静。 小桃本来夹起第二块牛肉要放进嘴里,被这声音吓得落了筷子,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表情有些不安:“少爷,奴婢去开门!” 沈丛看出她心里有些怕,摆摆手:“我去吧,你就待在这别动!” 两人说话的功夫耽搁了时间,敲门声更是急促了。 如今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这样的声音自然格外刺耳,这西街偏僻,门户之间却挨得近,沈丛隔壁住的是一个肉铺老板,每日要早起杀猪,因此睡得也格外早,此刻被这声音惊醒,怒气冲冲的吼道:“谁啊,大半夜的催魂啊?” 敲门声马上就停了。 沈丛提着挑亮的油灯,拉开院子的门栓。 心内暗暗想,看来还是得找个壮实小厮,至少得有个能看家护院的才行。 门栓刚拉开,一股力量就从外把门推开,紧跟着,一个香软的身体就落入沈丛的怀里。 沈丛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要推开怀里的人。 “表哥,表哥……” 熟悉的声线,让他身体一僵。 白芷趁机将沈丛搂得更紧些:“表哥,咱们赶紧逃吧!” 小桃听到是白芷的声音,也提着灯笼出来了。 一听到逃这个字,沈丛心内一个激灵,忙将白芷从自己怀里推开,控住她不断抖动的双肩,拧着眉看去。 白芷戴着白色的帷帽,穿着一身素净衣衫,还背着个小小的包袱。她素来爱整洁,此刻裙子下摆和鞋子上却染了不少泥点子。 显然,这一路她极为的张惶。 她将帷帽打起,露出一张洗尽铅华的脸,没有了妆容的修饰,她的肤色暗淡了些,眸子也没之前那么明亮,可在烛火之下,这双眸含泪的样子,格外的楚楚动人。 “你说逃是怎么回事?” “睿王殿下今日来府上做客,我恰好听到了他跟父亲的谈话,他们要把你抓着,用你来对付齐国公府江世子还有福王殿下,我听到后就赶紧收拾东西出来了!” 白芷说着,上前一步紧紧的握着沈丛的手就,眸中泪花盈盈:“表哥,从前都是我错了,我贪恋权势,直到听到他们对你动了杀机我才知道,其实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你,表哥,咱们逃吧,以后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一起去!” 192 拿什么来拿捏你 她的表情真挚,不似作伪,双目盈盈,饱含情意。 实在是很将眼前的人与前段时间说出那番无情话语的女人对应起来,差别有些太大。 小桃握着灯笼的手微微发抖。 也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不太信任反复无常的白芷,可是跟在沈丛身边多年,她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对于白芷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而且事情关系到沈丛的性命,小桃也不敢妄加揣测。 沈丛下午才见过卫璟,自认为已经将他糊弄了过去,想着他必定会去找苏洛,这事情也牵扯不到他一个升斗小民身上,却万万没想到,白芷带来一个这么石破天惊的消息。 他不由皱眉问道:“好端端的,睿王殿下干嘛要杀我?” “好像是担心你不听话不配合,干脆直接杀了你,到时候再推到苏洛的头上,这样就可以说她要侵吞整个西山了!”白芷声线发抖,显然是害怕极了。 她将随身的小包裹拿出来打开。 金灿灿的颜色,顿时耀亮了整个院子:“表哥,我带了这么多金子,够咱们过一辈子了,表哥,从前都是我不好,是我猪油蒙了心,这回我的的确确是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咱们快点走吧,要是被父亲和睿王殿下发现,就来不及了!那些杀你的人,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小桃最近跟着沈丛,自然也知道他每日都在忙些什么,听到这里,出了一背的冷汗:“老爷,你还是快收拾东西,先躲躲再说,小命要紧啊!” 如今他们失去了沈家的庇护,睿王和白相还不是对他们怎么揉圆搓扁都可以? 沈丛深深的看着白芷:“表妹,你真的愿意跟我过一辈子吗?” 白芷点点头:“当然,不然我怎么会漏夜前来,还把细软都收拾好了?” 沈丛一脸感动:“既然表妹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们其实也不一定要逃,睿王殿下不就是要我配合指证江少夫人吗?她哪里有表妹重要,只要白相肯签下婚书,我马上就位睿王殿下办成这件事!” “签,签下婚书?”白芷有些错愕,眼泪挂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 “是啊!”沈丛点点头:“我怎么舍得让表妹跟我私奔?我当然是要给你一个名分,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帮了睿王殿下这么大一个忙,到时候想办法从他那谋个差事,想必也不难!” 沈丛激动的握住白芷的手:“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努力拼搏,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的……” “可,可是……” 沈丛皱眉:“怎么,表妹不愿意?” “怎么会?”白芷笑的温柔又开心:“我只是怕睿王殿下不信任你!” 沈丛还要说什么,门外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他心内一凛。 白芷吓得一哆嗦,赶紧躲在他身后,紧紧抓着他后背的衣衫:“表哥,表哥你要保护我!” 在往后躲的时候,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脸上的帷帽被扯了下来,厚厚的白纱挡住了她素面朝天的容颜。 那些人来的很快,十几个黑衣人,很快就把院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紧跟着,沈良便从黑衣人中间转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个子不高,双目阴郁,面白无须的男子,看上去就武功不弱,而且,应该是睿王那边的人。 说到底,这种事情,卫璟不好亲自出面,可完全放手交给沈家人,他又不放心,因此派了个亲信过来监督。 沈丛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是你!” “三弟……”沈良叫了一声,随即又哂笑:“错了,如今应该叫你沈公子,沈公子,别来无恙啊!” “真是不好意思,没有如你们所愿,活成一条卑微的狗!”沈丛狠狠的说道。 沈良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环境,轻蔑的笑:“沈丛,你就住在这么一个破落的地方,还觉得自己不像是一条丧家之犬吗?” “逃离了一群疯狗,我如今自在的很!” 沈良被骂成疯狗,脸色沉郁:“我懒得跟你扯嘴皮子功夫,你今日就乖乖的受死,放心,明年的今日,我会给你烧纸!” “表哥……”躲在沈丛身后的白芷惊呼一声。 这一声惊动了沈良,他朝着沈丛背后看了看,一眼就辨认了出来:“我的好表妹,你这一声表哥,叫的到底是谁?” 白芷咬着牙:“良表哥,求,求你放过丛表哥,我跟他会远远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邺城,你就当我们死了吧!” “啧……”沈良赞了一声:“表妹真是有情有义,你放心,你的命我不敢拿,也拿不走,我只要沈丛的命,你还是继续回去当你的千金大小姐,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问的事也不要问,表妹,你想来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能懂我的意思!” “不,不……”白芷冲到沈丛的前面,张开双臂将沈丛护在身后:“你休想得逞,你要杀了他,便先杀了我!” 多么感人的一幕。 小桃的眼眶已经湿了。 一方面是吓的,一方面又觉得感动。 从前她真是太小瞧白芷小姐,真是生死关头,才能见人心! 沈良眸光暗黯:“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把她拉开,把沈丛给处理了,动作快点,天亮之前要完事!” 黑衣人们很快一拥而上,由两个人将白芷拉开,剩下的人朝着沈丛围了过来。 白芷拳打脚踢的要挣脱,奈何她是千金大小姐,在这上面实在不行,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她就一连串惊呼表哥,都不敢放开声音。 那嗓子里,像是卡着东西,声音不能完全发出,带着压抑的哭腔,一下下砸在沈丛的耳膜上。 眼看就要被制住,沈丛突然开口:“等等!我会配合你们指证江世子和福王殿下,留个活人,难道不比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好吗?” “你少废话,我才不相信你!”沈良脸上厉色一闪而过:“动手!”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那位公公开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耍什么花样?如今你这丧家之犬,我拿什么来拿捏你,难道靠你这个小婢女不成?” 193 危机四伏1 沈丛深深瞧了白芷一眼,然后道:“你们不是捏着我的软肋吗?居然还问要拿什么来钳制我,我可以配合你们做任何事,你们要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我只有一个要求,事成之后,我想跟芷儿成婚……” 白芷的身体抖了抖。 白色的帷幔遮挡,他瞧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也无法判断,她这一抖是激动兴奋,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沈良不甘心的叫:“公公,你别被他骗,这是他耍的把戏,我看直接把他杀了最好!” 沈丛不慌不忙:“活人的指证,远远比死人要更加震撼,你们今夜动静闹的这么大,我要是死了,你们就能确保嫁祸策略一定会成功?万一有了闪失,你们可就是满盘皆输,我想睿王殿下,应该输不起这么一回吧!” 那公公目露沉吟之色,制止了想要开口的沈良,语调尖锐细长:“好,杂家便信你一回,白姑娘杂家要带走,请去好好招待几天,等事情完毕,一切顺利的话,必定毫发无损的送到你手里,若是不顺,就算她是左相的女儿,殿下若是想要她性命,想必左相也不敢不从!” 说着,他嘿嘿的笑,笑声刺耳:“也不是非要死,到时候让殿下做媒,将她赐给杂家做妻也可以,放心,杂家虽然少了那玩意,却还是会贴心的!” 白芷听到这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丛表哥,丛表哥,你一定要来救我啊!” 沈丛下颚绷紧:“还请公公告知,r睿王殿下到底要草民做些什么?” 那公公屏退众人,细细的吩咐起来。 …… 白芷被带走了。 小桃一身都被冷汗湿透,等那些人出了院子,她双腿一软,直接坐到地上。 沈丛转身,见她双手还在发抖,苦笑一声:“吓到你了?” “奴,奴婢还好!”小桃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老爷您还笑的出来!” “不笑难道还哭吗?”沈丛拍了拍小桃的肩膀:“放心,你家老爷命硬的很,算命的说我能活到至少八十岁!” 小桃重新去给沈丛打了点水来擦脸,忐忑的问:“老爷,咱们真的要去陷害江少夫人吗?” 这些日子的接触,小桃对苏洛的印象不错,虽然白芷有情有义,但小桃平心而论,还是不太愿意自家主子为了她去害苏洛。 “不然呢?”沈丛反问一声:“难道任由表妹被那太监娶回去做对食,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不成,你是不够了解白相,他那个人啊,为了权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卖女儿又算什么。 白芷被两个黑衣人塞进了马车。 马车沿着西大街往前,一走出沈丛的视线,白芷便不耐的甩开那两个黑衣人,给了他们一人一巴掌:“你们这么用力干嘛,胳膊都要被你们拧断了!” 沈良听到动静,冲那两人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说着,他便自己钻进了马车,那公公紧跟着也钻了进来。 白芷摘下帷帽,露出一张与刚才在沈丛面前截然不同神色的脸来,哪里还有之前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看来是上钩了,不枉费我花了这么多心思,半夜里跑出来!你的人靠得住吗,这消息要是传出去……” 她是白家小姐,若是被人发现半夜里来找沈丛,传出去名声可就毁了! 沈良笑:“放心,全家老小的命都在我手里握着,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出去乱说!” 白芷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接着她转向那公公,温和问道:“睿王殿下近来可好?” 那公公见多识广,对她的变脸也不足为奇,知道她的温和也是做戏,不过他并不在意,回答道:“殿下很好,今日一早还念叨了白四小姐您呢!此番白四小姐牺牲自己,立下大功,我必然会如实禀告殿下的!” “那便多谢公公!”白芷微笑。 沈良还有些不放心:“表妹,你有没有把握,沈丛真的会投鼠忌器,到时候帮睿王殿下吗?你可别高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到时候弄巧成拙!” 白芷冷笑一声,将手伸出,衣袖微微往上拉半分,露出一只翠色镯子:“眼熟吗?” 沈良看了好半天,啊的一声:“这好像是……” “这是他生母的遗物,也是嫁妆,说要留给未来儿媳的,他送给了我,你说这分量够不够,我今夜冒死前来告知他消息,又愿意跟他一起私奔,他此刻心里恐怕感动的心潮澎湃,怎么可能不上当?表哥,你这么多年,难道没看出他对我的心意?” 沈良讪讪一笑:“我也是想万无一失!” 白芷本想说,拿捏沈丛的心,你的火候还不够,但想想睿王的公公在场,便把这话又咽下去。 她是有自己小心思的。 那些个嫁妆之类的话,让公公听到,是想让他转告睿王,她白芷可是抢手货,也是有价值的,要他今后多费些心思。 别在苏洛那个无用的女人身边打转! 那公公是个人精,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堆起笑:“刚才形势所迫,说了几句对白小姐不敬的话,还请白小姐不要在意!” 两人你来我往,谦让了一番。 这个漫漫长夜,终于是过去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要出来了。 夏嬷嬷让苏洛在偏殿休息,可苏洛怎么睡得着呢,一晚上翻来覆去很多次,起身去看看太后有没有起。 可得到的消息都是,太后今日难得睡得很沉。 太后的确睡得沉,往日朝霞出来就要起,今日却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这可把苏洛急坏了,在门外走来走去。 夏嬷嬷虽然也着急,但苏洛不说是什么事,她也不敢扰太后难得的好眠。 要知道太后上了年纪后,几乎就没有睡过这么好的时候。 而乾元殿内,早朝已经开始。 越国实行的是旬休,每隔十日便有一次大朝,今日是小朝,最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各地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因此越皇照例询问了一番后,就准备退朝。 而就在这时,御史大夫余平出列,说出了惊天动地的一番话:“陛下,臣要弹劾福王殿下、齐国公世子和怀远侯府图谋不轨,企图动摇我大越根基!” 194 危机四伏2 太后终于醒了。 宫女们正在服侍太后穿衣,夏嬷嬷赶紧进去,见太后气色不错,这才开口道:“太后娘娘,齐国公世子夫人昨夜拿令牌入了宫,请见您,我见您难得睡得沉,便没有叫您……” 太后一怔,开口:“还不快请进来!” 苏洛本以为太后至少需要梳妆一番才能见自己,眼看日头越来越高,她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前殿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 如果一切都如江殊所料,那恐怕卫璟已经发难了。 是她太大意了,以为自己握有预知的能力,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此番若真的被卫璟坐实,那福王、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恐怕都会危机重重。要知道,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那可都是手握兵权的。 这本来就是越皇忌惮的,现在还跟皇子搅到一起,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另外,她也不知道太后会是什么态度。 至少在外人看来,卫璟的身后可是太子卫九重,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卫九重是太后的孙子,还留着林家的血脉…… 还有沈丛,她对他的人品有信心,就是怕白芷那个小贱人卷土重来,到时候他受不住她的眼泪攻势,那便…… 无论是哪个小环节出错,都可能会让事情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胡思乱想间,珠帘挑开,夏嬷嬷道:“太后叫你,快进去吧!” 竟这么快? 苏洛来不及多想,赶紧迈步过门槛,宫女还在给太后梳头,苏洛跪下,行礼的话还没说出,太后神情紧张的问:“可是小殊出了什么事?” 太后对江殊的重视,实在有些太过。 苏洛犹豫了下,太后催促道:“你这孩子,哀家问你话呢,你倒是快说啊!” 苏洛磕了个头,泫然若泣:“太后娘娘恕罪,夫君现在还没什么事,不过臣妇怕很快就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什么意思,你快说个明白!”太后素来冷静,此刻也按捺不住,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宫女梳头没注意,还撕扯住了她的头发。 痛得太后发出一声惊呼。 宫女吓坏了,赶紧跪下来。 太后也没发怒,摆摆手:“你先下去,这头发回头再梳,苏洛,你赶紧把事情说清楚!” “都是臣妇惹下的祸事!”苏洛重重的磕头后说道:“不知太后可曾听过沈家,沈家是整个越国数一数二的商户,前些日子,他家的三公子被逐出了族谱,沈家大夫人只分给他一块荒山,这三公子找到臣妇,说想与臣妇一起合伙做生意!臣妇之前与他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的确是有这方面的天分,于是便投下一万两银子,约好占他那荒山的三成,他承诺臣妇,两年之内,必然能回本,三年内,便可以盈利至少五千两!” 太后也没有打断,听苏洛继续往下说:“岂料昨日睿王殿下来找臣妇,愿意出白银三万两,要荒山两成的股!臣妇本以为他也跟臣妇一般爱惜人才,岂料几番交谈之后,睿王殿下说漏嘴,说西山下有铁矿,而且储量还极为丰富。臣妇当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跟睿王殿下说,要考虑一下,毕竟多一个人入股,往后便要多一分牵制……” 太后听到这里,已经是神色大变,重重一拍桌案:“你好糊涂!” 苏棠身形发抖,眼泪滑落:“臣妇错了,臣妇回去后细细一想,惊出一身冷汗,因此才连夜进宫,想寻求太后娘娘的庇护,太后娘娘,臣妇当真是无知,不知道荒山下有铁矿,臣妇愿意捐出自己的两成股份给朝廷,臣妇分文不取,求太后娘娘庇护,求太后娘娘庇护……” 看上去,是无比害怕和可怜的样子。 害怕是真的,可怜是装出来的。 重生后的苏洛,再也不会跟前世一样直来直去,如今她知道,示弱有时候不是退让,而是达到目的的计谋。 太后眸光深深:“这事,小殊知道吗?你进宫是他的主意吗?” 苏洛再次叩首:“夫君他不知道,臣妇,臣妇不敢跟他说,他身体不好,臣妇怕他受气!昨夜进宫也是等他睡熟后才偷偷出来的,臣妇跟嬷嬷说是回娘家!” “你,你真是……”太后指着她的鼻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若是寻常的女子,太后多半要心存怀疑,可苏洛有胆子制住过福王和江殊,给自己吃那恶心玩意,拿一万两投一座荒山相比之下算什么呢。 至于瞒着夫君进宫求救,这事她就更干得出来! “你就在这好好跪着反省吧!”太后重重一甩衣袖,然后叮嘱夏嬷嬷:“你去前殿打听一下,假如今日朝堂上真的提起这件事……” 此时,乾元殿的确吵得不可开交。 御史大夫余平弹劾的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一下,牵涉到皇子和手握兵权的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名头又是图谋不轨,就连越皇也坐直了身体。 余平慷慨激扬:“陛下,江世子和其夫人明知荒山下有铁矿,却丝毫不提,而近日,福王殿下还曾多次寻找技艺高超的铁匠,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据臣所知,这铁矿的矿藏十分丰富,恐相当于目前越国的三处铁矿的总和,陛下,这件事,您一定要严惩!” 不断有大臣出来附议。 林国舅沉吟良久也开口:“陛下,铁矿一事,事关重大,陛下得仔细查清楚啊!” 福王卫焱此刻很懵,他完全搞不清状况。 昨夜江殊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 江殊担心齐国公府和福王府早已被人盯住,若是在这样的时候往来,反而会查到把柄,而且就让卫焱保持茫然不知的状态,流露出的神情动作才更自然。 果然,此时卫焱茫然的问:“余大人,你刚才说什么铁矿?这铁矿在哪儿,这沈丛又是何人?” 他疑惑的表情完全不似作伪。 余平冷笑一声:“殿下不必做戏,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如今东窗事发,殿下就该主动承认,不要连累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 苏唐可是个急性子,早就按捺不住,此刻更是一跳三丈高:“我说姓余的,你放什么狗屁,这什么铁矿是什么鬼?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要是再满嘴喷粪胡说八道,我打掉你的狗牙!” 195 危机四伏3 他这个南疆土皇帝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 到邺城来这一年来,他努力的夹起尾巴做人,可还是会时不时的霸气侧漏一下,整个越国朝堂都知道他是个破落户,因此素日里没人去招惹他,此刻他平白无故被人泼了脏水,如何忍得住,当即就破口大骂。 余平被骂成狗,顿时泣泪雨下:“陛下您瞧瞧怀远侯这样子,这还是在陛下您面前,他就敢出言威胁,您要是不在这,他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这样的,心里存了别样的心思,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苏唐撸袖子:“你胡说八道,我要是真的想造反,还要等全家一起到邺城再造反,把自己小命送给陛下捏着啊?我在南疆天高皇帝远,自己地盘上造反不好吗?” 越皇…… 满朝文武…… 这越国,恐怕也只有这位敢把造反两个字挂在嘴边。 余平冷哼一声:“这都是你的计谋,你入邺城就是为了联合齐国公府和福王吧!” “啊呸!”苏唐直接淬了他一口:“要不是我家乖洛洛坚持,我才不让她嫁给江殊那个病秧子,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让我女儿守活寡,我就这么一个乖女儿,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你以为谁都跟你们这些一天到晚就想往上爬的人一样,用儿女的婚事当成换利益的筹码啊?啊呸!我苏唐瞧不上!” 满朝文武的脸好疼啊! 越皇的脸也有点疼,因为皇室有时候也会用和亲或者是下嫁公主来获取一定的利益。苏唐这话,等于将皇室也骂进去。 本来是要指责谋反的,被苏唐这么一闹,变成了吵架大会。 他嗓门大脸皮厚还专挑人的短处戳,不一会满朝的人都知道,余平这个号称清廉的御史大夫,不仅家里有八房妻妾,还在外面养了个十六岁的春风楼姑娘当外室。 余平气的鼻子都歪了:“怀远侯,你不要岔开话题,我们现在说的是你图谋不轨的事!” 苏唐重重哼了一声:“御史台一年的俸禄才那么点钱,你养这么多老婆孩子,还养得起春风楼的姑娘,你的钱是天上掉的吗?就你这样的人品,我觉得你说的话不可信!” “你,你你……”余平指着苏唐,气得几乎要背过气。 而本来神色不愉的越皇,听到这里,有了若有所思之色。 御史大夫应该是整个越国最公正,最清廉的人,而这个余平竟然养这么多妻妾和外室,这些钱从哪里来,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 人品有问题的人,弹劾的再义正言辞,也要少掉几分可信度。 林国舅一看形势不对,赶紧道:“陛下,臣觉得应该先抛开御使大夫的私生活,回归眼下的问题吧,陛下不如问问江翰林,这事,他到底知不知情?” 江翰林,指的就是江殊。 他供职于翰林院,做的是闲官,因为身体不好,素日里十天有七八天不上朝,反正他也不管实事,最大的作用就是陪越皇下棋赏字画品茶聊天,朝臣们就算心有不满,也不说什么。 反正陛下也没有因为个人喜欢江殊,就给他提拔个三品二品的官,或者放在什么重要的位置上,这些臣子们虽然艳羡他受宠,素日却也不太找他的错处。 江殊冷冷清清的站在那里,听到被点名,他低低的咳嗽起来,很快眼圈周围就漫出一阵粉色。 同样是朝服,别人穿起来古板老套,他穿起来就格外的清贵疏离,此刻配着嫣红的面容,又格外生出几分丽色。 喧闹的朝堂寂了一寂。 越皇清了清嗓子:“江爱卿,你说!” 江殊行了个礼,仍是那副淡淡表情:“回禀陛下,这件事,臣的确是不知,要等回去问过贱内才知道,说起来,贱内昨天夜里回了娘家,臣早起出门时,她还未归!” 半夜里回了娘家? 苏唐一惊,眼睛瞪圆:“洛洛昨晚没回来啊?她不是在你国公府吗?” “她昨夜说会娘家,还交代了婢女青衣!” “糟糕,洛洛该不会出事了吧?”怀远侯顿时急得团团转,都顾不上自己如今扣上造反嫌疑的帽子:“陛下,臣要去寻一寻,江殊,你自己的老婆,你自己不关心吗?人都不见了,你一点都不着急,要你这个女婿有什么用,你要对我女儿这么不上心,就休了她,让我领回家自己养着……” 苏洛不见了? 卫璟听到这里,眉心一皱,与卫九重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一瞬间,他的心里转过万般念头,但在卫九重眼神的催促中,还是出列:“怀远侯、江翰林,江少夫人在这个时候失踪,莫不是早就安排好的调虎离山之计吧!” “放屁!”苏唐想到自己的女儿,也顾不得这么多:“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用我女儿失踪来开玩笑!睿王,我看这御史大夫就是你的人,他成不了事,你就要自己下场往我们身上扣屎盆子啊?” 这些话,换做其他任何人都说不出口,可苏唐臭不要脸的可以说。 而他这些误打误撞的话,却又被越皇听进了耳中。 双方阵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越皇头痛不已,余平信誓旦旦,笃定说有人证,只要带上来,就知道福王他们都在说谎。 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事情牵涉皇子,越皇深知此事不能拖延,赶紧传召证人,是邺城的一些铁匠,纷纷表示近段时间见过江殊和苏洛,他们跟沈丛一起询问是否能打造箭矢,其中有几个铁匠还拿出了据说是江殊给的箭矢样图,而且不少工匠还见江殊上了福王的马车。 这些人的指认一出,殿内的风向就变了。 之前持中立的臣子,看向三人的目光纷纷带着怀疑。 这么多人当堂指认,就连越皇心下也有些摇摆,林国舅带着一干臣子则齐齐跪下,要求越皇彻查此事。 形势十分紧张。 而就在这时,韩内侍从殿外匆匆进来,附在越皇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越皇一惊,马上站起:“你说什么?” 韩昭明白越皇的意思,抬高了声音,确保殿内的人都能听见:“回陛下,慈宁宫的夏嬷嬷刚过来,说太后娘娘晕倒了!” 196 危机四伏4 太后晕倒可不是小事,就算是皇子有意要谋反这种事情都要靠边站,何况越皇心里本就存疑,赶紧站起来:“朕先去看太后,此事容后再议!” 林国舅不甘心,楚九重也不甘心,导演了这一切的卫璟自然是更加都不甘心。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病的可是太后,这时候谁能阻拦啊! 太后是越皇的生母,多年来一直对他疼爱有加,更是几次为了他差点连命都丢了,如今苦尽甘来,越皇自然对太后极为的孝顺。 他脚步匆匆进了慈宁宫,直奔太后寝宫。 因为心焦,也顾不得多礼,直接就进了内室,底下的人见到,呼啦啦跪了一片,夏嬷嬷眼疾手快,帮越皇挑起帘子。 三个太医已经围在床边,太后靠在枕头上坐着,瞧上去精神头倒不算太差。 越皇这才定下心,先是问安后便问太医:“母后如今怎么样?” 太医正出来回话:“回禀陛下,太后娘娘是急怒攻心,才会晕了过去,刚才微臣施针后,太后娘娘已经醒转,只要不再受怒,好好养养便无大碍!” 越皇沉声问:“急怒攻心?” 他目光威严的扫了屋子里呼啦啦跪倒的宫女奴才们一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让母后动了怒,自己滚出去罚五十大板!” 苏洛颤颤巍巍的回答:“是臣妇,陛下恕罪!” 之前苏洛一直低着头跪在床边,越皇也没有太在意,还以为是哪个宫女。 此刻她一出声,越皇就皱了眉:“苏洛,你怎么会在宫里?” 苏唐为了她跟江殊吵得不可开交,越皇也以为苏洛说不定是因为犯下大事,怕东窗事发所以连夜潜逃,又或者苏洛消失是假,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想借机转移视线是真。 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太后的宫中。 “咳咳咳……”苏洛还没回答,太后轻咳两声道:“皇帝,先让奴才们都下去吧!” 越皇便知道,是有些话不方便奴才们听到。 他摆摆手,一屋子的奴才太医都退了下去,只剩下韩昭陪在越皇的身边。 别看韩昭老,他练了四十年功夫,虽说比江殊差了些,但对付五六个苏洛不成问题。 越皇心内急切,夏嬷嬷带上门后,他便赶紧开口:“母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长长叹口气:“还不是这孩子,实在是胆大包天,犯下大错,事情临到头了,才知道害怕,苏洛,你来跟皇帝说吧!” 苏洛赶紧磕头,将跟太后的那番说辞,又跟越皇说了一遍,不过在太后的授意下,她隐去了来找她的人是睿王卫璟,只说那人蒙着面,没看清,但是排场很大,又说那人点出了西山有铁矿,自己这才害怕不已。 说道最后,苏洛深深磕头:“陛下,臣妇之前的确不知,臣妇自幼被父亲宠爱,嫁给夫君后,夫君又纵容,才会不知天高地厚,后来回去细细一想,吓出一身冷汗,因此连夜进宫,想求太后娘娘庇护,臣妇愿意把铁矿的所有股份都捐给朝廷,臣妇分文不取!” “西山一共有多大?”越皇沉吟良久,问道。 “这……”苏洛面色为难:“臣妇不知,少说也有两千亩吧!” “你一万两占了三成的股?” “是!当时沈公子找到臣妇,说要一起合作,他手上没有钱,需要资金,可他又被沈家逐出族谱,那些个银庄和昔日故人都不愿意把钱借给他,他知道臣妇的名头,之前又有过几次接触,这才找上臣妇,三成的股,臣妇也是随口说说的,想不到他竟然答应了,他既答应,我也没有不要的道理啊!臣妇昨晚细细想来,大约这沈丛是想铁矿一旦昭告天下,必定引来很多觊觎,而到时候他需要怀远侯府和齐国公府做倚仗,才会这么轻易答应的!”苏洛语速很快。 其实这个铁矿苏洛本来也没准备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的想法是等到战乱的消息传来,到时候再主动献上,那就是解越皇燃眉之急,自然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岂料卫璟的动作竟比前世快那么多,提前发现了其中关窍。 将她生生的置于劣势。 越皇的逼迫的目光定在苏洛的脸上,似乎要看她是不是在撒谎。 这一瞬,他脑子里滑过很多想法。 如果真是要图谋不轨,苏洛为何不另外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定下契约,而且这铁矿如此诱人,而沈丛只是区区一介草民,她却只要了三成的股。 三成的股,就意味着她对铁矿其实没有绝对的控制权。 如果江殊早知道这件事,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这样做。 他要么,会将铁矿的股份划拨到其他不相干的人下面,不会让人顺藤摸瓜牵连到齐国公府,要么,就干脆利落,踢开沈丛,将铁矿全部据为己有。 而那个来找苏洛谈合作的人…… 越皇心内冷笑一声。 今天是谁挑起的这个事端,谁就是背后的主使。 见苏洛拒绝了他,他转头便想出这样一石三鸟的好计谋。 若不是苏洛还算有点脑子,连夜进宫求太后庇护,这事还说不定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太后这时候发话:“皇帝,我看苏洛这孩子行事一向没什么章法,想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这铁矿的事,你看这事……” 虽然心内的天平已经倾向了齐国公府无罪,但今日朝堂上闹的这么大,越皇也不能给太后打下包票,而且余平今日在殿上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证人。 想来,应该就是这案子的关键人物沈丛。 越皇沉声道:“母后,这件事儿臣还要细细查问后,再做定夺!” 说着他转向苏洛:“你这五十大板,便先留着,若是你说的都是实话,这顿板子便免了你,若是你有半句虚言,这板子也不必打,朕会直接要了你的项上人头!” 苏洛后背都是冷汗,赶紧磕头:“臣妇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太后这些日子一直在念叨你,你既然进了宫,就陪太后多住几日吧!”越皇淡淡的吩咐。 苏洛心里很清楚:陪太后是假,软禁是真。 197 抄家伙 事情没查清楚前,越皇不会允许自己回去,这样可以防止她与江殊和沈丛串供,而且她也是人质,到底怀远侯府和齐国公府都是握了兵权的人。 有自己在手,也能起到个钳制的作用。 太后深深看了苏洛一眼,说道:“你急得早饭都没吃,先下去吃点东西吧!” 吃东西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太后应该有话要跟越皇单独说。 苏洛乖巧的点点头,很快就从太后的寝宫退了出去。 今日依旧是个艳阳天。 即使站在廊下阴凉的地方,还是能感受到太阳火辣辣的热度,苏洛抬头看了看,刺目的阳光让一夜未曾好眠的她有点眩晕。 谋反。 这个罪名只要想一想,她就觉得浑身冰凉。 前世她父兄全部都为了卫璟搭上性命,家中只剩下一些还未完全成长好的子侄。可饶是这样,卫璟还是不放心。 他踩着苏家的尸骨上的位,只要苏家人还有血脉在,他就怕有天这些人会幡然悔悟,与他作对,因此最终还是找了个理由,灭了苏家满门。 这个理由,就是谋反! 可笑的谋反,可怕的谋反! 苏洛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可怕的记忆从脑子里驱逐。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的。 越皇比卫璟要宽和许多,如此漏洞百出的指责,应该不至于最后被坐实,而且看他刚才那样,对自己的话已经有了两分信服。 如今最最重要的人,就是沈丛。 希望他真的靠得住,希望白芷不要作妖,希望就算白芷作妖,他也能记住两人之间的约定,挡住那女人的诱惑。 她记起入宫之前江殊捏着她的手,说的一句话。 他说:“别怕,一切有我,不会出事!” 她信他。 回想起江殊的话,苏洛乱糟糟的心定了不少。 她这陪太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可能朝外递消息了,而且说不定越皇还会下令,不让父亲知道自己是在后宫之中。 今日太后不惜装病也要将越皇从朝会上请下来,这就证明,卫璟已经发动了攻势。 这事情牵涉皇子,还牵涉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想来陛下也不会拖太久,是成是败很快就能有消息。苏洛猜的不错,越皇的确下了禁令,不让任何人透露苏洛入了宫的消息。 虽然事情并未分明,但因为有了嫌疑,怀远侯府和齐国公府还是被团团围了起来。 怀远侯府气的在家里骂娘,侯夫人也叉腰,把门口的禁卫军骂的是狗血淋头。 其实被冤枉谋反什么的他们倒是不怕。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要谋反,在南疆那会早就干了,底下多少人都提过这出。 苏唐不是个志向远大的人,皇帝老儿对他苏家不错,他也没想着要做那大不敬的事,他当个土皇帝就美滋滋的,要那么多疆土干嘛呢,反正他当了皇帝,家里的母老虎也不让他多娶几个老婆,到时候鸡飞狗跳的,想想就头大。 而苏夫人就更不愿意了! 管一个小家她就已经够头疼,要是当了皇后那还得了,以后还有没有自在,何况当了皇后,就得给夫君纳妾才行。 可拉倒吧! 她为了堵婆婆的嘴,连着生了五个儿子,谁敢说苏家人丁不兴旺,她跟谁急。 五个儿子! 你还嫌不够,还要你儿子再找人开枝散叶,你说的过去啊,你! 这一对夫妻也算是志同道合,此时他们破口大骂自然不是因为蒙受冤屈,而是因为他们女儿失踪了,他们出不去啊,不能去找,这乖乖女儿要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苏唐觉得自己是当真要造反。 女儿是他的命根子,没了女儿,这辈子还有什么乐趣。 怀远侯等了半日,围府的人越来越多,他急啊! 冲到兵器房里,拿出刀就要往外走冲! 杀出去,找我乖乖女! 苏青急得要死,偏偏又劝不住,这要是杀出去,这本来不是谋反,都要变成谋反! 要命哦! 就在这时,有一只鸽子咕咕咕的停在了他跟前,一双小黑眼珠子滴溜溜的看他,还蹬了蹬自己的腿。 苏青眼尖,赶紧道:“爹,那鸽子腿上绑着信!” 南疆路途遥远,信件传递极为不便,有时候大哥他们就用鸽子来送家书,说说南疆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况。 是老家的四个儿子的来信,这让苏唐的动作顿了顿,苏青马上上前,一把拽下苏唐手里的刀:“爹,先看信!” 前几天察月沐进邺城,刚带了消息,怎的这么快又飞鸽传书,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女儿重要,儿子也是亲生的。 苏唐按下一腔子怒火,扯下鸽子腿上的信一看。 细细的纸条上只有短短两行字:苏洛安,在太后处,慎行妄言! 没有落款。 在太后那? 如果是在太后那的话,应该没事。 毕竟苏洛救过太后,在事情搞清楚之前,太后肯定会护着她的。 只是这妄言是啥意思,不是勿妄言,不要乱说话吗? 苏唐询问的看着苏青,苏青也是一脸茫然。 而就在这时,察月沐打着哈欠出现了,他初入邺城繁华之地,被春风楼的小妖精们迷住了,听曲儿听到天蒙蒙亮才归。 此时刚被吵醒,素日里带笑的眼睛耷拉着,没什么神采:“我听得外面吵得很,出了什么事儿?” 瞧这一脸茫然的样子。 苏青着急上火,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又给他递纸条:“你看看这最后两字什么意思,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说起来,察月沐比苏青的脑子的确要好使一点。 出了这样的大事,察月沐顿时醒了瞌睡,接过那纸条瞧了一眼,转了转眼珠子:“我猜这人的意思是姑父你该怎么骂还怎么骂,但不能动手!骂没关系,动手那性质就不一样!” 苏青茫然:“这什么道理?” “你想想,你们之前哭着喊着要出去找人,突然之间就偃旗息鼓了,这不是很奇怪吗,要是被有心人抓住这一条去陛下面前说,那就是你们跟旁人有私通啊!表妹明明就在皇宫中,陛下却不让递消息出来,你说这是为什么?” 苏家人顿时都明白了过来。 侯夫人率先叉腰,站在门口就开始破口大骂。 南疆可没那么多大家闺秀的讲究,真的吵起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那个设局人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侯夫人一一问候遍了,她这一年来勉强装出的世家风范,可全报废了。 而此时,怀远侯府对面不远处的一辆外观低调又普通马车内,坐的恰好是卫九重和卫璟。 198 赶紧休了她啊 卫九重和卫璟耳力好,隔着一条街也能听到之前怀远侯府内的动静,以及怀远侯大着嗓门说:“你们等着,老子现在就去提刀,杀出去救我女儿!” 两人听到这里,眉毛都上扬了。 可等了半天,那里面却歇了声音。 再过一会,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传出来,被问候了祖宗十八代的卫璟脸都绿了。 卫九重作为他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皱眉,重重道:“乡野村妇,不堪入耳!” 卫璟调整了脸色:“太子殿下别跟他一般见识!” “怀远侯府,不能安几个人进去吗?”卫九重很快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动手中的扳指,若有所思的道。 整个邺城都是卫九重的地盘。 很多高门大户,都有他们的眼线。 可这怀远侯来邺城也有一年了,硬是没找到机会安插人进去。 卫璟面有愧色:“是臣弟无能!这苏唐看着粗,其实还是很有防备心,他们府用的所有人都是从南疆那边带来的,宁可少要几个,也不在邺城这边买!而那些个家仆,要不就是全家都在怀远侯府做事,要不就还有家人在南疆那边受牵制,想要买通,实在是很难,臣弟下面的人之前也试过,直接被人家吐一脸口水……” 没有自己的人在里面,总是感觉不放心。 卫九重皱眉,敲了敲桌子:“如今看来,怀远侯府最大的弱点,倒是他那个女儿苏洛,可惜……” 卫璟顿时一惊,忙道:“殿下,这苏洛臣弟之前也接触过几次,想要将她收归殿下所用,无奈她对江殊感情很深,对我又极为戒备,我看这事恐怕不能成!除非……” 卫九重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他并没有要抢夺苏洛的想法。 一来,他府内已经有不少的女人,二来,他对已经嫁过人的女人没有兴趣。 此时他听到卫璟急切的话语,嘴角噙了两分的笑:“三弟对这个苏洛,似乎极为上心啊!” 卫璟的心中滚过万般念头,到底是瞒还是认。 在卫九重带着两分狐疑的目光中,他扬起头,大方的承认道:“不瞒皇兄,臣弟对这苏洛,的确是动了真情!” 这话一出,卫九重惊道:“可她已经嫁人了!” “是!臣弟遇见得太迟,如今也只能将这点子心思放在心里,只敢跟皇兄说一说!”卫璟一脸苦涩的笑:“从前她未嫁人那会,臣弟总是觉得她太俗气,不瞒皇兄,彼时她对臣弟也有几分意思,可臣弟瞧她不上,想不到她嫁人后,反而焕发别样光彩,皇兄,你说臣弟这是不是在犯贱呢?” 他这话半真半假。 事情是真的,感情嘛…… 他从前与苏洛过从甚密,卫九重若是动了疑心,仔细去查也能查出来,与其那时候被猜忌,还不如早早的自己说明。 卫九重的确受了大的震撼,好半天才拍拍他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对她也不见得是动了真心,说不定就是不甘心她移情旁人而已!此番若是咱们大计得成,她毕竟救过皇祖母,到时候让皇祖母保住她性命,你再偷偷想个法子,将她在外面养起来就是!” 有些话卫九重没说出口。 苏洛到时候是罪臣之女,还能蹦跶出什么花样来? 这些日子,林菀时时不忘提醒要防备卫璟,三人成虎,次数多了,卫九重也放在心上,他细细回想,发现自己能拿捏这个弟弟的地方实在是太少。 除了宫内他的母妃,他似乎再也没有旁的弱点了。 如若卫璟真的为情所困,到时候将苏洛圈养起来,这等于自己也拿捏住了他的短处。 卫璟心事重重:“如今她人都不见了……” 卫九重拍了桌子:“别怕,本宫早吩咐人去找了,一有消息,必定会通知你!” “如此,便多谢皇兄!”卫璟站起来,深深作揖。 卫九重满意的笑。 他却没有看见卫璟眸底的一片晦暗。 太子,到底还是怀疑自己了。 往常他已经在寻人的消息,他必定会主动告诉自己,今次却等到自己剖白才说…… 其实卫璟自己也已经叫人去找了,可几个时辰过去,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一个女子,又是独身一人,到底能去哪里呢。 昨晚他明明叫人盯住了齐国公府,她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卫九重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嘴角勾着淡笑:“这事,父皇必定不会拖太久,你找的那个沈丛,没问题吧!” “殿下要亲自见见吗?”卫璟恭敬的问。 “不必!一个商人,本宫有什么好见的!”卫九重语调有些不屑:“想来他如今是丧家之犬,心爱的女子又握在我们手上,必定不敢轻举妄动的!” “殿下英明!” “务必要把他看好,别让江殊的人发现,如果缺乏这个重要的人证,这事情牵涉如此广,父皇又一向偏爱卫焱和江殊,恐怕定不了大罪!” 卫九重深知,光凭一个铁矿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员的供词,一贯明理的越皇是不可能轻下结论的。除非一切板上钉钉,就连越皇也不得不信。 或者说就算不信,也没法堵住悠悠之口。 这事情才能成! “臣弟正要跟殿下禀告,臣弟人手不足,这个沈丛还是移交给殿下的人看管,臣弟才放心!” 卫九重略一沉吟:“如此也好,毕竟事关重大!这事若是成了,三弟你居功至伟!” “这都是臣弟应该做的,臣弟和母妃这些年,全都仰仗殿下和皇后娘娘的照拂……”这样的话,卫璟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说。 他不烦,卫九重都听腻了。 眼看怀远侯府闹不起来,两兄弟只能无比失望的走了,还以为以怀远侯的性子,指不定真的会拿刀劈们而出。 而此时,齐国公府也乱作一团,尤其是平宁郡主,一看到府邸被禁卫军重重围住,还说是涉及谋反,当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倒是老夫人还镇定,安抚着府内众人的情绪。 而平宁郡主醒来后,“有心人”便告诉她,这事情都是由苏洛有关,江殊一回来,她当即叫到松鹤堂,当着老夫人的面说:“母亲,我看苏洛这个媳妇不能要了,咱们家赶紧把她休了,这事是因她而起,休了她,这也是我们齐国公府给陛下的一个态度!” 199 恰好被撞见 老夫人此刻刚安抚好府内众人,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惊了一下。 平宁郡主到这种时候还不忘搞事情,把二夫人三夫人二老爷三老爷也都叫了过来。 府内被围,所有人都出不去,二老爷三老爷也急得团团转,无奈他们人微言轻,就算跟侍卫们交涉也等不到任何结果,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好不容易等来了江殊,众人只觉得等来了个脊梁骨,一双双眼睛都看着他,等着他的说法。 “咳咳咳……”江殊照例先是咳嗽。 老夫人急得嗓子都冒火,见他这样还是不忍心,赶紧吩咐:“还不快给小殊端一盏热茶上来!” 松鹤堂的人都是老夫人调教出来的,性子最是稳重,最初的慌乱过后,如今也是各司其职,很快便有婢女给江殊端来热茶。 又有婢女拿来软椅,如今这天热得狠,毯子自然是不需要,但冰盆却被端了下去。 平宁郡主眼睛泛红,二老爷三老爷也着急上火,可老夫人镇着,他们也不敢催促,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端着那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三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世子,你快跟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咱们府给围了,是不是真是苏洛惹下的祸事啊?” 江殊淡淡瞧了她一眼:“谁说是洛洛惹的事?” 三夫人心直口快:“是郡主说的呀!你三婶我难道还有什么渠道知道不成?” 江殊于是又看向平宁郡主,那目光没什么波动:“母亲,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下了朝,陛下的人就来了,母亲的消息就如此灵通?” 平宁郡主冷着脸:“我好歹也是养在太后身边的,这点子门道难道还没有?你就直说,是不是苏洛犯下的错,拖累了咱们府?” “不是!”江殊否认道:“此事与她无关!” “不可能!”平宁郡主厉声道:“我的消息来源不会有错,这事若是与她无关,怎的我去听雪楼都没寻到她的人?她该不会是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偷偷的逃了吧?” 江殊听到这里,蹙起眉:“母亲,你可别忘了,上次洛洛照顾太后从宫中出来,你也是得了消息,她犯下大错被连夜逐出宫,可最后呢……” 平宁郡主一噎。 江殊这是在提醒她,她的消息来源可不那么靠得住。 老夫人见母子两个又呛上了,忙开口:“小殊,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苏洛她人又去了哪里,府内出了这样的事,她人却不在,万一现在还在外面,也是危险,多少双眼睛盯着!” 老夫人这话带着几分关切,江殊便收了那尖锐的态度,温声道:“岳母大人昨夜突犯重病,着人来请,洛洛便回了娘家,祖母安心!” 他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的。 反正现在阖府被围,人也出不去,想要验证是不是在怀远侯府都不可能。 平宁郡主皱眉:“怎么就这么巧,偏偏这时候回了娘家,还是大半夜的,也不见来禀报我和母亲一声?她这回娘家是假,知道咱们府要遭殃,要逃跑才是真!” 江殊都无语了。 就连二老爷三老爷也听不下去。 二老爷率先开口:“大嫂,目前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到底为什么围困,至于苏洛为什么回了娘家,这些是不是等到解围后再议啊?” 有些话他没说出口。 被围府邸,这得是多大的罪过啊? 能不能撑过去还另说,也只有这个郡主,这时候还想着对付媳妇,当真是鼠目寸光。 平宁郡主这才收了脸色,问江殊:“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殊本来不想说,可如今见这一家子人,除了祖母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各怀心思,他只觉得烦闷异常,冷着声音:“儿子也不知,反正过几日就有结果了,都耐心等着吧!明日陛下应该会宣我过去的!” 他本来想直接说齐国公府被怀疑谋反吓吓这群人,可一想到还有年迈的祖母,又歇了这个心思。 祖母总是关心他的,不应该让老人跟着忧心。 老夫人看了一眼江殊,似乎知道他话语未尽,不过她也没逼问,只是吩咐道:“老二老三,你们都约束好自己院子里的人呢,你们是当主子的,不能慌!老大媳妇,这国公府内务,素来是你管着的,你此番一定要稳住,你若是稳不住,拿不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咱们过了这一波风浪后,这内务还是我来管吧!” 这话就是威胁,平宁郡主色变,咬着牙,好半天才回:“媳妇晓得!” 老夫人的脸色稍稍缓和:“你们也不要太担心,如今老大在边疆为国杀敌,咱们就算犯下错,陛下少不得也要顾及一二,出不了什么大事!” 平宁郡主脸色又沉了三分,忧虑爬上眉梢。 之前还没往那方面想,如今老夫人这么一说,她反倒是觉得,是不是齐国公打了败仗,吃了挂落,甚至被诬陷了什么罪名,这才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二老爷三老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对视一眼后,均是表情沉重。 不过这话,也没人敢在老夫人面前说出口。 平宁郡主最后也没有如愿让江殊写下休书,不过她此刻的心思也不再这上面,转而担忧齐国公了。 到底是相伴多年的夫君,而且这姻缘,是她自己找太后求来的,她是当真喜欢齐国公,就算这夫君这么多年不冷不热,还一心一意宠着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平宁郡主的心也从来没变过。 比起齐国公的安危,苏洛倒是要靠边站了。 从松鹤堂出来,江殊往听雪楼的方向走,刚走到门口,从假山后冲出一个人,一把就环住江殊的腰身:“表哥,表哥,我绝不会像苏洛那样抛弃你!” 江殊本决议甩开她,听到这一句后他停下动作,问:“为什么说洛洛抛弃我?” 安绫见他没抗拒,简直心花怒放,忙道:“表哥,我知道你说回娘家只是安抚其他人,我昨夜睡不着,半夜起来在园子里逛了逛,恰好看到你送苏洛从小门离开,要是回娘家,大可以光明正大,表哥,你是知道咱们府要遭难,所以送她去避祸是不是?表哥,你不能再这样护着她!大难临头,她不想着与你同舟共济,实在是辜负了表哥你的一番情意!” 200 解局1 安绫见江殊一直不开口,胆子越来越大,忍不住就将自己的心思全部都吐出来:“表哥,从见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心里眼里就只有你,表哥,苏洛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只顾着自己的安危,要不然这种时候,她怎么能抛下你不管?表哥,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如果你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拦在你前面的!” 这是她肖想了多年的人。 这是她距离江殊最近的一次。 她激动的心都要跳出胸腔里,抱着江殊,感觉就像抱着整个世界。 她赌对了! 她昨晚彻夜未眠,一早起来纠结着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平宁郡主,可事态未明,她选择按兵不动。 快中午时,国公府被围,她稍一思索,便将前后事情联系了起来。 江殊伸手,轻轻搭在安绫的手上,问:“这事情你还告诉了谁?” 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她以为男人的手是坚强而有力,会带给她幸福的温度,而实际上,江殊的手是冰凉的,如同蛰伏的蛇,被触碰时,安绫竟然还下意识的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 不过她忍住了。 这是她梦想已久的时刻,哪怕这是一块万年寒冰,她也会紧紧握住不放松。 安绫激动的嗓音都在发颤:“我,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甚至都没有告诉平宁郡主,她想通关节后,的确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决定不跟平宁郡主说,而来江殊这边邀功。 她要让江殊看到,自己是会永远站在他身边,而苏洛,碰到危险很快就逃匿。 根本不值得惦记。 江殊轻叹一口气:“好聚好散,她曾是我的妻,我不能薄情寡义!” 安绫的眸子顿时亮了:“表哥,你的意思是……” 江殊打断她:“大难临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件事,你先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心中自有成算!” 江殊说着,缓缓将她从怀里推开,双手控在她肩膀上:“你乖乖回你的院子,等这一切过去,到时候……” 安绫急切的等待着。 到时候什么? 到时候娶我过门? 到时候跟老夫人和郡主说我们之间亲上加亲? 然而江殊言尽于此,没有更进一步,只叮嘱:“如今府内纷乱,母亲心情也不好,你别往她跟前凑,免得受牵连!” 他在关心自己! 安绫幸福的都要飞起来,一双眼睛放光,频频点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听雪楼,回到自己的院子的。 江殊进了听雪楼,第一件事就是更衣沐浴。 洗好澡后,他吩咐杏儿:“把刚才那套衣服拿去烧掉?” “啊?”杏儿茫然。 好好的衣服…… “烧掉!” 世子生气了! 杏儿不敢再耽搁,麻溜的拿着衣服往小厨房那边走。 江阳靠前:“世子,表小姐那边……” 昨夜是江殊送苏洛走的,这个消息要是泄露出去,那麻烦可就大了,这跟苏洛在后宫与太后和越皇说的台词都不一样。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这可就是欺君之罪。 再进一步,江殊必然是知道铁矿的事,说不定一切都是他在幕后指导,福王殿下那边不好说,但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一定会受到牵连。 江殊用帕子缓缓擦干手上的水珠,冷眉冷眼冷声:“她最近惊惧太过,神思恍惚,身体虚弱,只能卧床休息,说的话,自然也不足信!” 江阳明白了他的意思:“小的马上就让人去办!” “等等!”江殊顿了两秒:“看牢一点,若是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让她干脆重病不治吧!” 江阳应了身好,匆匆去了。 当日,安绫回了院子,喝了一盏茶之后就病倒了,这病来势汹汹,她竟然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说话也含含糊糊的。 如今阖府慌乱,平宁郡主哪里有多余的心思管她,叫了府医去开了药,来看过一眼也就罢了。 比起齐国公府的低气压,怀远侯府倒是淡定很多。 陛下虽然让人围了两个府,但白日里还是送了不少新鲜的经过检查没有夹带的食材进来,有吃有喝,主子们都还活蹦乱跳的,他们做下人的操什么心。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都是跟着苏唐浑惯了的,一点都不慌! 如众人所料,这件事牵涉很广,齐国公还在外带兵,拖长了肯定不行,民间也是议论纷纷,因此越皇下了命令,明日将会再御前审问此事。 陛下亲自审,这也证明越皇对此事的重视。 卫焱是皇子,福王府没有被围,但越皇还是派了两个侍卫保护他的安危,说是保护,明眼人都知道,那就是监视。 不让卫焱这段日子跟其他人通气,更不能接近高贵妃一党的臣子们,免得生出其他的乱子。 卫九重和卫璟的人寻了两日,怎么也找不到苏洛,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最后两人一合计,她可能躲在怀远侯的府上! 只有侯府,他们伸不进去手。 因此怀远侯知道她如今安全,所以每日里只是骂骂人,根本没有真正操刀子杀出一条血路,出去找自己女儿的意思。 没找到苏洛,卫璟心内总是有些不踏实。 主要是这女人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一眼就可以看到底,她深不可测,卫璟总担心她会出什么幺蛾子。 在这样的忐忑中,最后的审判日终于来了。 卫焱、江殊、苏唐站在一侧,其他的朝臣站在另一侧,赫然形成了两个阵营。 前次那些指正江殊和卫焱的证人,此时也被带上来,他们的证词还是未变,一个个矛头都指向二人,尤其是有个铁匠,更是指出卫焱拿着箭矢和长矛的样图,问他是不是能打造出来。 虽然那日卫焱穿的是便衣,但铁匠还是一眼从三人中将他指了出来,并且还交上了样图。 样图上有用笔标注的小字,比对之后,的确是卫焱的笔迹。 这个样图一出,朝堂中一片哗然。 卫焱的笔迹,不少朝臣都认识,那张样图被一一传阅,最后递到越皇面前。 越皇岂会不认识自己儿子的笔迹,看了那图后,眉心直跳,好容易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飙,沉声问:“福王,这纸可是你所绘制?” 他一贯都是叫焱儿,或者是叫老四,今日却是叫的福王,这便是怀疑和惊怒! 201 解局2 大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等着卫焱的回话。 无数双眼睛,或是怀疑,或是担忧,或是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卫焱自然也看到了那张手稿,他的脸色煞白一片,如同被雷劈中,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往前栽倒。 已经不必多说,他这样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殿内一片唏嘘之声,高贵妃一党的人,都已经急出一身热汗。 唯有江殊,略带同情的看了卫焱一眼,仿佛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越皇的神色更冷,他万万没想到,他信任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一拍几案:“朕在问你话!” 苏唐见卫焱像是魔怔了一般,急得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在他后背上拍了一记:“殿下,您倒是快说这东西不是您的啊!” 卫焱深深叩首,嗓音颤动:“回父皇,这的确是儿臣亲笔绘制的手稿,不过儿臣……” 林国舅不给他多说话的机会,大喝一声:“福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陛下素日里这般疼爱你,你竟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卫焱此刻已经从哀痛中回过神来,张口道:“父皇,您听我解释,这手稿其实是……” 左相白言夕也跪了下来,再次打断:“陛下,整件事看来已经昭然若揭,陛下,臣等知道福王是您的亲生骨肉,您用情至深,可他犯下如此大过,实在有悖人伦,陛下您万万不可姑息,一定要给天下子民一个交代!” 江殊嗤了一声。 这关天下子民何事呢! 卫焱就算是真心要谋反,这事情还没开始呢,根本就妨碍不到天下子民的任何利益。 左相是文臣当惯了,动不动就把天下子民挂嘴边。 他轻蔑的态度,自然引起了左相的注意。 白言夕曾极为看好江殊,可后来白芷死活不同意嫁,他也担心江殊是个短命鬼,成不了大事,因此就歇了这心思。 想不到如今江殊的身体倒是越来越好,怎么看都不像是短命样了。 虽然心中欣赏,可他们站在不同的阵营,天生就是仇敌,白言夕神色肃穆:“江翰林,你且不要笑,这事跟你也要脱不了的关系!” 江殊不急不慢的说:“左相大人一身正气,真是让人佩服!不过就算是刑部审犯人,也得让犯人把话说完,福王殿下如今仍然是贵为王爷,你跟国舅却频频打断他的话,也不知是谁借给你们的胆子?” 白言夕…… 林国舅…… 诚如江殊所说,只要一天没定罪,福王便依旧是王爷,就算定罪了,福王那也是龙子,陛下可以打得骂得,臣子们却是不能怠慢的。 江殊不等两人辩驳,对卫焱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您一定要说清楚,以免引起陛下的误会!” 越皇眸光沉沉的看了一眼淡定的江殊,又瞧了瞧沮丧而慌乱的卫焱,心内深深的叹气。 要是换一换该多好啊! 太子卫九重之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也开口帮腔:“四弟,你有什么委屈快跟父皇说,父皇一向宠你,一定能理解你的!” 他这话听上去是帮忙,仔细咂摸就不是那么个味道。 细细想来,好像是只要卫焱开口,无论编个什么借口,越皇都会相信又护短一样。 越皇此刻心思都在卫焱和江殊身上,倒是没有细细想他的话。 卫焱重重磕头,俯首,一字一句清晰的说:“父皇,这图纸的确是儿臣所绘制,儿臣近来遍寻铁匠,也的确是想打造一副良弓利剑,不过不是存了什么阴谋的心思,而是马上就要到父皇的寿辰,儿臣想亲手设计并打造一副弓箭,作为献给父皇的寿礼,儿臣记得小时候父皇跟儿臣说过,父皇您骑射俱佳,若不是为天子身份所束,一定会做一个自由自由的狩猎人!父皇如今身系社稷、恐怕是无法实现梦想,儿臣想,弓箭可以作为念想,父皇也可以每年秋猎的时候用,是儿臣的一番心意!只是不知这个本应放在儿臣书房的图纸,为何就出现了余大人的手中!” 这长长的一段话说出,殿内寂了一寂。 随即,各种窃窃私语声传出。 “竟然是要亲手为陛下准备寿礼?” “真是孝心可嘉啊!” “谁知道是不是临时想的托词啊!” …… 越皇眉宇也舒展了些,他倾向于相信卫焱的话,因为这些年来,这个儿子几乎都是亲手给他准备贺礼。 他雕过玉,当过木匠,写过字画,甚至去民间收集了百家米…… 如今多一副亲手打造的弓箭,实属正常。 可他信,其他人不会让他相信。 余平在接受到林国舅的眼色后跳了起来:“臣真是佩服殿下这一张巧嘴,那工匠将这张纸交给臣时,明明白白的说了,殿下问这个能不能迅速而大量的生产,若只是做个寿礼,殿下为何有此一问?陛下,您别被福王殿下巧舌如簧欺骗,臣可以传召人证验证臣刚才说的话!” 他说完这一段话后,叩首,心内暗暗得意。 幸亏自己跟林国舅提了个建议,应对福王可能在大殿上急中生智。 如今果然起了作用,等事情完毕,国舅爷还不知该怎么感激和重视他! 他可是在扳倒福王这件事上,出力最大的人呢! 正想得美滋滋,卫焱开口:“父皇,儿臣并不是信口雌黄,这张图纸,儿臣还拿给宫内的张工匠瞧过,当时他还指点了儿臣要如何修改才更好,儿臣还保留了与他讨论的手稿,父皇也可将张工匠请来殿内对质!” 越皇沉吟:“就是那个年近七十的张工匠?” “是!”卫焱点头。 这张工匠原本是老越皇的近身侍卫,在一次行刺中,为老越皇挡了一刀,从此一条腿就废掉了,他本就是个孤儿,出宫也无家可归,这么多年也未成家,一心系在老越皇的安危上,老越皇便依了他的请求,让他留在宫内当个匠人。 这一当,就是三十年。 他对皇家的忠心日月可鉴,他的供词可比那些市井小儿的供词要有分量的多。 如果卫焱真心要谋反,是绝对不敢拿这些东西去跟张工匠讨论,张工匠也绝不可能帮他提意见修改。 林国舅和白言夕默默对视一眼,均觉得事情出了变故,不过幸好,他们还有一记绝杀! 202 解局3 此番要连累福王,恐怕是难,不过若是能借机将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打落,就等于切断了福王的一边羽翼,这也是极好的结果。 张工匠很快就被请来。 他是被抬来的,因为他的脚一高一低走不快,陛下和群臣等不了那么久。 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但是他耳聪目明,声如洪钟,脊背挺直,还能看出年轻时护卫老越皇时的风采。越皇特许他不必下跪,站着回话即可。 陛下发问后,他嗓门洪亮的回答:“是有这么回事,一个多月前,福王找到微臣,说要打造给陛下的贺礼,让微臣保密,微臣对武器颇有研究,还给他提了不少的建议!” 马上就有内侍递过来图纸。 张工匠点点头:“就是这个,这可不就是微臣改的吗?怎么,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因为越皇下了禁口令,他还不知道宫内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以为是自己的图纸不合适,招来了祸端。 林国舅转了转眼珠子,问道:“敢问福王殿下,既然已经寻到了张工匠商议,为何不直接让张工匠指点帮忙一起打造,还要去宫外再寻,莫不是这弓箭殿下要大量打造,不好叫张工匠知道吧?” 他这个猜测也算是合理。 林国舅作为太子一脉,这么些年一直在以弄死卫焱为己任,可是之前都没有表现的这么明显,也很少亲自下场。 此番是机会难得,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余平那样的身份,真正跟福王杠起来,还是有点发虚。 若这次真的能将福王一举拉下马,从此他侄儿的太子之位就算是高枕无忧! 一想到这,他都胸口发热。 福王此时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他看了林国舅一眼:“国舅,张工匠对皇家中心耿耿,如今年事已高,本王岂能因为自己这点子私欲去一再劳烦他老人家,皇爷爷临走的那年,还叮嘱过,张工匠是咱们皇家的救命恩人,一定要善待!难道有人救了国舅的命,国舅还会让自己的子孙在他年迈之时让他受苦受累?” 卫焱鲜少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候,林国舅被他说的一个字也回不上来。 的确,从一国的角度来说,张工匠当然只是个奴才,是个臣子,可从一家的角度来说,张工匠救下老越皇,那就是整个皇家的恩人。 与他讨论,那是敬重他在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可让他动手来打造,那可就不太合适了! 张工匠跪倒在地,一脸的感动:“福王殿下体恤,微臣惶恐,其实臣虽然老了,还有一把子力气,只要福王殿下用得到,微臣随时待命!” 越皇忙道:“张工匠快快请起,朕刚才就说过,你不必多礼!” 卫九重忙上前,亲自将张工匠扶了起来。 不过他这一番亲民的做派,比起卫焱来说,到底还是差了三分。 这一轮的指控宣告失败,林国舅不能再出头,余平察言观色,再次出列:“陛下,图纸的事情许是那工匠弄错了,但铁矿的事情还是要查清,这件事跟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脱不了关系!” 他也是个机灵人,马上就不再提福王,转而将火力多准江殊和苏唐。 苏唐跳起来又要骂人,江殊拽了拽他。 虽然不待见这个女婿,但无奈女儿喜欢,苏唐忍住一肚子火气,先瞪了余平一眼,又瞪了江殊一眼,气得两个鼻翼一鼓一鼓的。 越皇已经有些不耐,知道这大概是个什么把戏,他摆摆手:“有什么人证就赶紧带来,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余平后背有些冷汗,可事情如今走到这一步,万万没有退缩的道理,他跪下叩首:“之前江世子辩解说,自己压根不知道铁矿的事,这都是夫人私下里所为,可是这个铁矿的另一个所有人沈公子,跟微臣说的却是另外的一番话!陛下您想想,一万两不是小数目,难道世子夫人动用这么大一笔钱,都不需要跟世子商量一二的吗?而且铁矿事关重大,世子夫人一介女流,如何能有这般大的胆子和见地……” “你放屁!我女儿用的都是我给我钱,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干嘛跟江殊商量?还有,我女儿聪明伶俐,不输男儿,你凭什么说她没胆子没见地?之前波斯来朝,我乖女可是得过陛下嘉奖的,你这意思,是陛下眼神不好?还有,你们到底把我女儿藏到哪里去了,你们是不是为了栽赃陷害,就把我女儿给藏起来了,你快点把我女儿交出来!” “是你自己知道闺女犯事,藏起来了,又要倒打一耙!” 越皇…… 众臣…… 眼神不好这话,满朝也就苏唐敢说! 然而他就是这么个人,越皇要当真跟他计较,倒显得自己小气,他不耐烦听两人吵架,摆摆手:“去世子夫人请上来!” 听到这话,朝堂之上猛地安静了下。 苏唐手舞足蹈的动作顿住:“陛下,微臣乖女在你这里?” 而卫九重和卫焱对视一眼,均是骇然。 消失的苏洛,竟然在越皇这边,她跟陛下说了什么,这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若是寻常时候,女子是不可能出现在朝堂之上的,可如今是一起大案,牵连很广,因此也没有老顽固跳出来纠结这个。 苏洛早就候着了,因此越皇一宣召,她就出现了。 按理说,她如今是个嫌疑罪妇,可越皇并没有苛责她,她衣着素淡,脸上甚至还薄施脂粉,整个人的气色不错。 卫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明眸皓齿,即使面对满殿的文武大臣,即使身上背负着重大的嫌疑,她也丝毫不觉得害怕。 苏洛当然是怕。 可那日已经在陛下和太后面前演过了,今日再来一遍,就没有必要。 显得虚伪,还惹人厌烦,还不如挺直腰杆,说不定越皇还要赞自己临危不乱呢。 越皇的确觉得苏洛临危不乱。 之前她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那都是担心牵连江殊,如今事已至此,哭也没用,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这很好! 余平之前没有见过苏洛,见她缓步走出时,先是为她的容颜怔了怔,邺城都传闻,江殊是天姿国色,女人也比不过。 203 解局4 可细细看去,苏洛却自有一种英气勃勃的美,站在江殊身边,两人的美互相补充,竟然异常和谐。 苏洛此时眼波在余平的脸上荡了一荡。 直到林国舅轻轻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开口道:“世子夫人,关于西山铁矿的事,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苏洛长长的睫毛闪了闪:“要不是有人要跟我谈合作,我还当真不知道这西山下有铁矿!” “世子夫人你不要巧舌如簧,如果你不知道西山有铁矿,为何要花一万两入股?” 苏洛听到这里笑了笑:“一万两很多吗?父亲给我准备了不少嫁妆,我钱放着也是放着,因此他找我来借,我便借了!余大人难道没有听人传过,邺城人都说,我人傻钱多呢!” 人傻钱多! 这种话,恐怕也只有苏洛才能用来调侃自己。 越皇的嘴角抽了抽,就算是再听苏洛说一遍,他还是觉得无语,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邺城哪个名门闺秀会这么说自己的。 越是这样,越皇越是觉得她干不出那么处心积虑的事。 余平被噎了一噎:“就算世子夫人有钱,难道动用这么大笔钱,事先都不跟夫君商议?” “为何要商议?”苏洛一脸不解:“这是我自己的嫁妆钱,再说,我曾经在祖母和母亲面前发过誓,一定会赚很多钱养夫君,我觉得沈公子能赚大钱,我才投的他!夫君是男人,是干大事的人,这些个小事,为什么要烦他?” 越皇…… 众人…… 就连江殊也听不下去,什么养夫君,弄得他好像是小白脸一样。 只有苏唐一拍手:“乖女说的对,你自己的钱自己花,干嘛要跟夫君请示,钱不够了,爹再给你!” 瞧这爹,恐怕女儿放的屁都是香的。 苏洛冲她爹甜甜一笑,继续道:“而且你说的那个铁矿,我之前是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哪里会只拿三成股?而且我觉得沈公子一开始找我借钱的时候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下面是铁矿,他愿意一万两卖三成西山给我?他脑子坏了吗?” 余平还是有点智商:“他一介草民,是用这个寻求国公府的庇护!因此才这么贱价出卖!” “好像有点道理!”苏洛点点头:“反正我是当真不知道铁矿的事,我已经跟陛下说了,这铁矿事关重大,我手上的三成股我愿意无偿捐给朝廷!” 这就像是一滴冷水入了热油锅! 无偿捐出啊? 大家看向苏洛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林国舅冷冷一笑:“少夫人倒是机智,反正若是坐实了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图谋不轨,这铁矿你们也是保不住,还不如早早捐出来,这样还能博取陛下好感,可陛下火眼金睛,岂会受你蒙骗?” 意思若是越皇觉得苏洛此举高风亮节,那就是老眼昏花了吗? 双方吵得越皇脑仁疼,他摆摆手:“把那沈丛叫上来!” 江殊听到这里,视线微微一眯。 余平并没有听到沈丛的全名,说的一直是沈公子,可陛下却记住了全名,这是个好征兆,说明苏洛的话,越皇应该是听进了心里。 沈丛很快上来,作为一介草民,贸然来到这样的场合,他双腿都有些发抖。 越皇皱了皱眉。 苏洛说这人是个经商奇才,可眼下一看,倒是缺了几分胆识,不过转念一想,他毕竟是商户,可能这辈子都没想过有登上朝堂的时候,因此会这样,也可以理解。 余平道:“沈公子,你告诉陛下,关于这个铁矿,世子夫人是不是事先就知情,江世子又有没有就这件事接触过你?” 沈丛抬头看了一眼越皇,很快又埋下头,许久都没说话。 越皇不耐:“沈丛,你如实说来!” 沈丛又看了一眼余平:“余大人,真的要如实说吗?” 这事情就有点诡异了,越皇问话,沈丛不回,反而还要问问余平。 余平额上冷汗又多了一些,赶紧道:“陛下问你,你当然要如实说,不然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这四个字,吓得沈丛一个哆嗦。 余平肃穆着一张脸,问道:“沈丛,我且问你,这合伙之事,是你主动找的世子夫人,还是世子夫人找的你?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余平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的甩了甩衣袖。 亵衣袖子的边缘不小心露出,白色的衣服上赫然绣着药物白芷的图案。 白芷,白芷! 这是无形的暗示和压迫。 沈丛的脸色果然这一瞬间煞白一片,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余平急了:“陛下还等着呢,你速速回答!” 沈丛像是回过神来,问:“真要我如实说吗?” 余平一脸正气:“陛下面前,你还敢胡言乱语不成!” 沈丛砰砰彭的磕头三下后,开口:“回陛下,是草民主动找到世子夫人,请求她出面相帮的!” 余平一呆,这跟之前对好的台词不一样啊! 越皇觉得这余平不成事,决定亲自下场,他问道:“那这西山有铁矿之事,江翰林和其夫人可知情?” 沈丛抖抖索索的:“这事,草民还没跟世子夫人说,至于江世子,草民与世子夫人商议时,从未见过他,草民也提出过质疑,可世子夫人说,说……” 越皇威严问:“说什么?” “世子夫人说,家里她说了算!夫君不会反对!” 越皇…… 众朝臣…… 敢情高冷无比的江世子,竟然惧内? 余平惊呆了! 卫九重和卫璟也变幻了神色。 这跟一开始说的台词完全不一样! 余平急了,知道沈丛要是继续说下去,倒霉的就是自己,他忙道:“沈丛,你之前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到了陛下跟前,就反口了呢!” 沈丛有些畏惧:“草民,草民害怕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杀头的!” 这番话说的余平都要仰倒! 他这意思,就是之前那些话都是被逼的,此刻见到陛下后不敢撒谎,一切都如实招来呗! 余平觉得大事不妙,还要再开口,越皇已经怒道:“你给我闭嘴!” 这余平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连自己问话都敢插嘴,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人不敢干的? 越皇又问:“那西山有铁矿之事,你是何时知晓的,你既然知晓,作为合伙人,又为何不告诉世子夫人?” 204 英明个屁啊英明 这也是个充满陷阱的问话,一个回答不好,可能就引起越皇的怀疑,也容易让朝臣们抓住把柄。 沈丛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说话。 卫九重一群人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正想着要怎么补救时,沈丛缓缓抬起头,面有愧色的看了苏洛一眼:“少夫人慷慨解囊,沈某本应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沈某本意是想拿这笔钱开垦荒山,或是耕种,或是种植果树,最不济也能伐木,岂料一挖之下,发现其下竟然有铁矿,埋藏的还很浅,草民欣喜若狂后冷静下来,不免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草民如今无依无靠,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而齐国公府家大业大的,草民实在是……” 他话未尽,但众人已经听明白了。 他是怕苏洛知道后,会想办法据为己有,所以才会有所隐瞒。 越皇再前后一想,在那之后,太子一党就找上门要入股,沈丛更是不敢得罪,但也不想应承,就把这个事推到了苏洛身上。 齐国公府至少比他有与太子抗衡的实力,换句话说,若是苏洛同意的话,沈丛也准备吃下这个亏,他到底是一介平民,实在是伤不起! 而苏洛得知西山有铁矿后,却是吓得不轻,当然不敢答应别人入股,只能用法子先拖着,然后连夜进宫跟太后讨主意。 而太子一党在被拒绝后,就动了旁的心思,叫了这么多“证人”,合演了这一出好戏,想要借机将福王、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一举拉下来。 沈丛之前的话语和表现,说明太子这边绝对用什么东西钳制住了他,不过他到底摄于天子的威严,不敢犯欺君之罪。 越皇也是经历过这些争斗的人,心里明白的很。 不过他子嗣不昌盛,总想着几个儿子能和睦一些,互相友爱,同舟共济,可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 卫九重不轻不重的看了卫璟一眼。 卫璟此刻下颚绷紧,袖中的拳头几乎要捏爆! 该死的沈丛! 该死的江殊! 该死的苏……苏洛! 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明明那日相见时,苏洛很明显的知道西山下就有矿,可今日他们竟然都不承认了! 而且卫璟是留了心眼的,在苏洛拒绝他后,他就一直派人盯着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明明都没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到底是怎么互通信息的呢? 想想也知道,苏洛连夜进宫,一定是去寻求了太后的庇护,她的触觉不可能如此敏锐,这件事,一定都是江殊在背后指挥。 真是…… 此刻最恐慌的就是余平。 这事情是他一手挑起来的,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是他寻来的,尤其是沈丛,他更是将他之前的供词都给越皇看过的。 可沈丛现在当堂反悔了! 如果越皇认了沈丛如今的供词,那就表示,自己之前得到供词是假的,这可是要脑袋的事情! 余平当即也顾不得礼节不礼节,冲着仍然跪在地上的沈丛道:“沈丛,你之前那份供词上不是这么写的,那可是有你亲笔签名的?你这样反复无常,是不是受了江翰林和怀远侯的挑唆!” 这可真是会倒打一耙! 越皇还没说话呢,苏唐就跳了起来:“姓余的,你少给我放狗屁!陛下都派人把我们府邸围住了,你说,我们怎么跟这小子通气,你这意思,陛下给我们放水不成?” 越皇…… 这怀远侯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他沉了脸色:“怀远侯……” 被越皇点名,苏唐才老实的停下谩骂,退后两步,但一双眼睛还瞪得跟铜铃一般大,狠狠的盯着余平。 余平双腿发软。 的确,那天出了事后,陛下在部分有心朝臣的压力下,就围了两个府,当时是怕他们想出什么对策,哪里会想到有今天这时候。 早知道…… 余平瘫在地上,嘭嘭嘭磕头:“陛下,陛下,这事是微臣没有细细调查,微臣也是为了国家社稷的安危,请陛下留微臣一条性命啊!” 他渴望着林国舅、太子、白相这些人能出来说一两句话。 可惜,什么声音都没有! 大殿之上只有他嘭嘭嘭磕头的声音。 越皇冷笑一声,周身上下的威压在这一刻全部释放,他一双虎目缓缓扫过殿内的众臣,尤其在林国舅和卫九重身上停留了稍长时间,这才缓缓开口:“你们别以为朕老了,就好糊弄!朕心里清楚的很!” 这话等于在太子一党的脖子上架了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刀。 所有人都低着头,根本不敢与越皇对视。 良久,越皇似是疲惫的摆摆手:“余平胆大包天,竟然敢污蔑皇子和国之重臣,拖出去,当庭杖毙!余家男的流放,女的没入奴籍!” 仗毙! 高贵妃一党怎么甘心,这次的阴谋,若不是应对得当,此番恐怕就被连根拔起,他小小一个御史,背后是谁撑腰难道还不清楚吗? 陛下这话,就是要姑息的意思? 马上就有人站出来想要反对,而就在这时,江殊不动声色的拉了拉卫焱,两人跪了下来,齐齐开口。 “父皇英明!” “陛下英明!” 英明个屁啊英明! 苏唐在心里大骂,这摆明了就是护短,可他到底还是不敢跟天子对抗,就算有千万个不情愿,还是弯腰跪了下去。 嘴巴却是紧紧闭着,没有歌功颂德。 高贵妃一党的人见卫焱都表态了,也不好再闹下去,这事情便这样被揭过去。 卫九重高高吊起的一口气落回了肚子里,转头去看卫璟,只见他一双眼睛还落在苏洛的身上! 沉迷女色,误事! 这个三弟,如今是越来越不中用。 处理完余平,越皇便问沈丛:“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越皇这话的意思,是他若是受了什么威胁,便可趁机表露出来,这样他好帮忙伸张,沈丛果然重重磕头后,道:“陛下,草民目光狭隘,之前发现这铁矿,只想着能从此发家致富,今日荣幸得登朝堂,才发现自己真是鼠目寸光,草民愿意跟世子夫人一般,将整个西山捐给朝廷!” 将整片西山都捐出? 这一次不仅是越皇,就连苏洛也对沈丛的机智刮目相看了。 205 得了好处呢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今日他这一轮戏做的极好。 哪个陛下不希望自己天威重,寻常人见了自己就全说真话,不敢说假话?而像沈丛这样,在朝堂站一站后,就把自己那片小人之心彻底进化,能做出利国利民的重大举措,这简直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 说明你越皇统治的好,治理的好! 另外,这也是以退为进之际。 这铁矿既然暴露,显然是留不住,至少不能全部留住!与其等朝廷开口,不如自己主动,一来博个好感,二来,还能获取更多的利益。 越皇能白白收走吗? 当然不能,至少要赏赐下不少的东西!沈丛不会太亏。 越皇神情果然震动。 越国缺铁,这个铁矿可以说意义重大,他本想着要怎么收回才不至于太难看,如今沈丛自己主动现出,那是再好不过,彼此都好看。 怀远侯这时候倒是瓮声瓮气的说话了:“陛下,您别觉得不好意思,这铁矿就该收归国家,这铁矿到时候要用来打造兵器,能派上大用场的!” 越皇…… 他根本没觉得不好意思,他只是犹豫要怎么赏赐才好。 不过怀远侯这么说,倒是让越皇对他刮目相看,越皇问:“世子夫人在这西山也有股,岂不是要让你的爱女蒙受损失?” 怀远侯嘿嘿一笑:“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 越皇本以为他接下来要说,这都是为国为民,哪里有损失不损失的,想不到苏唐紧跟着就道:“陛下还会让洛洛吃亏,一定会补偿的!” 越皇…… 这么耿直的臣子,也是没谁了! 本来殿内气氛凝重,被怀远侯这么一打岔,众人是哭笑不得,一时之间,那种压抑的气息散去不少。 越皇沉吟数个呼吸后道:“诚如怀远侯所说,铁矿一事关系国家命脉,沈丛你既然有一腔爱国之心,朕也不能打消你的积极性,不过这铁矿到底是你的家业,朕要全部夺去也是不忍,便如此吧,你手上的七成股,朕收回六成,留给你一成。齐国公世子夫人手上的三成股,朕收回二成半,以后每年朝廷在西山开采的铁矿,将会按照这个比例划拨一部分到你们手上,只要你们不用来打造兵器,朕不限制你们的用途!” 沈丛大喜:“多谢陛下!” 虽然只有一成,可如今他是抱住越皇这条大腿的呀,今后还有谁敢轻视他不成?这一成的铁矿也许赚不了太多的银钱,可这个身份会让他从此后方便不少。 苏洛也跪拜:“多谢陛下!” 越皇已经下了定论,此时再推辞,也没有必要,何况只有半成的铁矿,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不用担心被忌惮。 就是多增加一笔银钱而已。 越皇又道:“苏洛,你当初是用一万两银子入的股,朕也不好叫你亏本,如今,便赐给你白银三万两!” 三万两! 满堂的人都听傻了。 户部的官员眉心直跳,国库可不充盈啊,陛下这大手一挥,金口一开,到了年底,他们该怎么填窟窿。 大概是户部侍郎愁眉苦脸太过明显,越皇道:“这三万两,一万两从国库走,两万两从朕的私库里走!” 户部侍郎脸色这才好看,忙跪下假惺惺:“陛下真乃明君!” 下面的人也哗啦啦跪倒一片,都是歌功颂德的。 越皇摆摆手,又看向沈丛:“沈男爵,起来吧!” 男,男爵? 沈丛茫然! 越皇道:“沈男爵此次捐西山,于社稷是大功,朕便赐你西山男爵的封号,食邑五百户!” 沈丛都惊呆了,直到白相出言提醒他谢恩他才重重磕头:“草民何德何能,谢陛下隆恩!” 越皇和颜悦色的笑:“往后便要自称微臣了!” “微,微臣谢陛下隆恩!”沈丛说着,又是重重磕了个头。 公侯伯子男,男爵是所有爵位中最低的,五百户的也是最少的,可再低也是个爵,从此后,他沈丛便跻身贵族的行列了。 而且,这男爵是可以世代传承的,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他的儿子,他的孙子只要不犯下滔天罪过,都会是男爵。 饶是沈丛镇定,此刻也觉得有些眩晕,不敢置信。 苏洛在提出合作之前,便暗示过,这铁矿将来可能保不住,迟早是要被朝廷收走,但他肯定不会亏,必然能得到一些好处。 沈丛想着,这好处大概也是金银,再给他赐个员外什么的,那就是顶天了。 毕竟,他是一届商户,又被逐出了族谱,在越皇心中肯定没什么分量的,哪曾想,哪曾想会有这样的机遇。 不仅拿了一成的股,还得了个男爵的封号。 士农工商,沈家经商虽然家大业大,但如果不是背靠白相,只要遇到个官,就要低人一等。可如今,他是男爵了! 虽然没有具体的职位,但这个爵位已经可以让他傲视绝大多数人。 这一天的朝会,在一片肃杀中开头,在几家欢喜几家愁中结束。 沈丛最后被越皇单独留了下来。 卫九重和卫璟虽然心内担忧,可这种时候绝不能写在脸上,跟着众人退了出去。 待殿内再无其他官员,越皇问:“之前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逼你写下的供词?” 沈丛敏锐的发现,越皇用的是他们。 沈丛跪在地上,道:“不知陛下是否知道,微臣被逐出了沈家,族谱也被除名,余大人许诺微臣,只要事成之后,我不仅能回到沈家,今后还能接管沈家的家主之位!微臣本十分心动,可刚刚在大殿之上得见天颜,猛地茅塞顿开,微臣不是个胸襟宽广的人,既然他们不要微臣,微臣又何必苦苦留恋呢?” 越皇本来还想问他是不是想回沈家,听到这里,也就作罢了。 以德报怨那是君子美德,可世上哪能人人如此呢!沈丛到底是商户出身,在事关国家社稷上没有出错,已经是难能可贵,不能再要求更多。 而且关于沈家的事,越皇这两天也调查了一下,知道是沈大夫人容不下他,若是真的回去,他手上这些铁矿,多半就会被收回,到时候他作为儿子,还不能不从,如此看来,倒是孑然一身的好。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 宫门外的马车上,白芷在紧张的等待着消息。 她本应在家等着的,可她实在等不及看苏洛跌落尘埃,这么大的罪过,想来就算不死,今后也只能苟且偷生。 过了今天,看她还怎么在自己面前得瑟! 206 白芷的挣扎 今日朝会的时间格外的长。 这也在白芷预料之中,毕竟这是一桩大案,牵涉极广,肯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分明的,白家此番出力不少,尤其是自己,更是牺牲了名声,不惜“色诱”。 想来睿王殿下一定能看到的。 自己比苏洛要聪明还有有价值。还有半年,她就该及笄了,婚事不能再拖,这些天她也细细想过,与其左右摇摆,不如认定后就一门心思往前。 如今,她也不再左右挑拣,就认准睿王正妃的位置吧! 如若,如若他真的能成大事,将来自己可就是…… 想到这里,白芷的心口就一阵发热,忍不住亲自挑起帘子朝外看了看。 便见到不远处的宫门,开始有官员朝外走了,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父亲的身影,可睿王却是没见到。 稍稍想想也能明白,出了这样大事,睿王肯定被留下来还要处理一番,说不定要安抚盛怒之下的越皇,不知道对所有人的处罚是不是都已经下了。 她一定要再叮嘱父亲,沈丛这个人,是留不得了。 留下来就是个祸害,最好找个什么理由,让他“顺其自然”的消失最好。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再也不会有变故。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私下里,白芷毕竟骗了沈丛,担心这事情要是不小心泄露,以后对她的名声可没好处。 她可是至少要当亲王妃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污点。 白芷对婢女红苕授意,红苕便匆匆朝着白相而去,白芷挑起帘子的一角,远远看到红苕冲白相福身,然后白相的目光落在白芷的马车这边。 紧接着,白言夕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父亲神情淡淡的,眉头微蹙,并不见喜色。 也是! 毕竟是皇子心存反意这样的大事,如果他把欢快写的脸上,让人瞧了去,多不好啊! 因此白芷心内对自己的父亲十分佩服,并没有任何的危机感。 此处距离宫门不远,白芷也不敢下马车,隔着帘子问:“父亲,一切可还顺利?” 白言夕没说话,只沉着脸上了马车。 白芷有些意外,自从十岁以后,她便不曾与父亲单独同乘过马车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大概这种事情不好当街说,父亲多半是要夸奖和叮嘱自己,自然是需要私密的空间。 帘子挑起,白芷扬起无可挑剔的笑脸:“父亲,这一次太子和睿王是不是极为感激咱们?能为父亲效力,是女儿应该做的……” 她还想再说一些漂亮话,就见白言夕猛地抬手,朝她的脸上扇了过来。 “啪!”的一声,那巴掌重重落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白言夕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白芷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眼冒金星,眼前的父亲面孔狰狞,双目里燃着怒火,哪怕上一次,她偷了苏洛的地契,最后闹得沈城丢了一只手,他也没有亲自动手打过她! 白芷瞪大眼睛,捂着已经肿得老高的脸不敢置信,眼泪哗啦啦的就流了下来。 “你还有脸哭?”白相压抑着声音,没有当场咆哮:“你是怎么跟我还有睿王打包票的,你说沈丛一定会投鼠忌器,你说他心里眼里只有你,你说他绝对不会反口,一定会为了你实话实说!” 白芷缓缓的回过神来,一边脸绯红,一边脸惨白:“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出了变故吗?” “他当着陛下的面翻供,说苏洛从头到尾毫不知情,还把整个西山都献给了朝廷,福王他们三家不仅安然无恙,苏洛还得了赏钱,得了陛下亲眼,福王因为孝顺,也在陛下心中加了分量,而你的好表哥卫焱,他如今已经是西山男爵了!” “什么,什么爵?” “西山男爵!陛下亲赐,食邑五百户,我为朝廷卖力三十余载,如今也只有六百户的男爵封号,若是不论官职,今后我与他相见,可就要平起平坐了!”白言夕越说越气,忍不住抬脚又踹了白芷一下:“都是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想出这个馊主意,我们直接杀了他,说不定这件事就被坐实了,你最好祈祷太子那边能留你一条狗命,不然,你爹我也保不住你!” 白言夕说完,一眼都不想再看白芷,撩起帘子下了马车,他吩咐车夫和侍卫:“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出什么岔子!” 他当然不是关心女儿安危,他只是怕要是白芷有个三长两短,太子那边一肚子火没地方出,自己要受更多的波及。 如果太子真要泄愤,白言夕会毫不犹豫的将白芷送出去任打任骂任睡。 只要不牵连到自己就好! 该死的! 他之所以从车上下来,就是怕自己忍不住,会拧断白芷的脖子。 这个女儿是不能要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 此番就算是太子不追究,他也要尽快的将她打发出去。 白芷被踹到马车角落里,后腰磕在凳子角上,疼的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怎么可能呢? 这么多年,她这个表哥一直对自己的情意浓浓,自己要什么,他从来都会不惜一切为自己弄来,此番自己生命危急,他竟然会当堂翻供。 难道他真的不顾自己的生死了吗? 他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嫁给太监做对食吗? 白芷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哆嗦! 事情如今走到这个地步,父亲会怎么对自己,太子那边又会怎么对自己?睿王殿下又会如何看自己? 自己如今没有任何价值,她是一颗弃子,一颗犯下大错的弃子。 红苕待白相走远,撩帘子进来,见到自家小姐无比狼狈的模样,赶紧上前要去扶,白芷拿起桌上的茶壶就朝她脸上砸去。 茶水滚烫,瞬间就将红苕的脸烫的通红,她低呼一声后,便死死咬住嘴唇,忍着火辣辣的痛,先将白芷从地上扶了起来。 精致的茶壶碎成很多块,白芷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片,朝着红苕的手背扎下去,嫣红色的血,很快就漫了出来。 白芷这才觉得心内好受了些,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还要再争取一下。 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纷乱的头发,吩咐红苕:“去宫门外等着,要是沈丛出来,就让他来见我,务必要让他看到你脸上和手背上的伤,就说是逃跑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207 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红苕应了声是。 从马车里出来,她才敢低低的吸口气,对着熟识的马车夫指了指自己的脸。 马车夫一脸同情,比了个没破相的口型,红苕这才松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块白色的手帕,草草的将自己的手包扎了下。 沈丛是跟苏洛还有江殊一路出来的。 苏洛是故意在等他! 她也不需要避讳,如今满朝的人都知道,她跟沈丛是合作伙伴,反正她也没什么大家闺秀的名声,苏洛索性大喇喇的等着。 此时朝臣已经基本都退去,长长的宫道上,只有偶尔行过的宫女和内侍。 苏洛真心实意的:“西山爵爷,真是谢谢你!” 此番若不是他在御前这一番话,自己可就要连累福王、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都陷入困境之中。 “少夫人不必客气,以后还是叫我沈公子吧,若不是少夫人倾力相助,沈某到现在,说不定还被困在沈家,大志难酬!”沈丛感叹了一声,又看向江殊:“另外,要多谢世子殿下连夜告知沈某该如何应对,否则今日,沈某也一定会殿前失仪!沈某能得陛下赏赐,说到底都是两位的功劳!” “不必客气,你应得的!”江殊神情淡淡的,并不热络。 他生来便高贵无比,清冷些也正常,沈丛并不在意,反而是洒然一笑。 苏洛笑:“铁矿上交朝廷,你损失不少,可若真的留在你手里,各方觊觎,也是个祸害,我当初便说过,这东西留不久,如今交的早了些也好,省的你还要费一番大力气寻找合适的时机,陛下此次的赏赐,若是换成我们勋贵世家,是不值当什么的,可对于你来说,你此后与之前,便是云泥之别!” 沈丛也感叹:“谁说不是呢!” 经商就算再有钱,没有官职,没有身份,到哪里都要受钳制。 苏洛打趣道:“恐怕今后,媒人要踏破你家门槛了,你这有封地,有铁矿,有爵位,上头还没有公婆侍奉,下面又没有小姑孩子,这简直是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成婚对象呢!” 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啊! 苏洛说得起劲,沈丛却是感觉到江殊视线凉凉的看了自己一眼,那目光充满了敌意。 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我欣赏你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可绝对吃不下她这一款。 沈丛赶紧笑道:“沈某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寻个合适的人成婚,来日等看中了,还请少夫人帮忙掌掌眼!” “没问题啊!”这种事,苏洛还是挺乐意干的,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泼凉水:“我想,有些人还是会不甘心的,沈公子你可要……” “答应过少夫人的事情,沈某一定会遵守的!”沈丛截断苏洛的话头。 “那便好!” 这段话说完,沈丛觉得江殊的脸色好像更沉了一点,他当即不敢逗留,说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便先走一步。 待他走后,苏洛便伸手拉住江殊,半边身子的重量都靠在男人身上,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夫君,我昨晚吓得一直没睡好,幸好今日平安无事!”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 “我担心会连累你,连累侯府,我从前……”说道这,苏洛又停下话头。 上辈子的事情,是不能跟江殊提起的。 江殊没在意,反而是问道:“沈丛答应过你什么,必须要遵守?” 苏洛眨巴了两下眼睛,心内权衡了下:“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啧,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不准沈丛接近白芷,还不知该生出什么样的误会呢。 江殊只是深深瞧了她一眼并没有追问。 若是她真的跟沈丛有什么,断不会如此大大方方的带着自己便跟他交谈。有时候他觉得苏洛身上有很多古怪之处,让人一眼瞧不分明,有时候又觉得,其实她简单的很。 只要他想知道,她总是会告诉他的。 此番她既然不想说,那也就罢了,只要不是给自己戴绿帽…… 啊呸! 他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江殊收回了心思,两人走出宫门,苏洛远远的就看到沈丛上了一辆造型精致却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马车边立着的那个侍女,可不就是红苕吗? 刚才沈丛已经将那些人威胁他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白芷果然不负自己所望,明知道沈丛已经识破这一切的阴谋诡计,却还是为了前途性命要来争一争。 这种臭不要脸的自信,还当真是让苏洛佩服呢! 沈丛是犹豫了下,才上马车见白芷的。 他很想看看,事到如今,她到底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撩开帘子,他便见到左脸浮肿,鬓发散乱,嘴角还往外渗着血迹的白芷,她目光无比哀怨的看着他。 昔日她的妆容有若精致,如今她便有多狼狈。 她抬眸看着沈丛,一双大大的眼睛瞬间就起了浓浓的雾气,嗓音也不住的在颤抖,因为脸颊发肿,声线甚至还有些含糊:“表哥,如今看到我这幅模样,你可觉得满意,可觉得解气?” 沈丛挑着帘子,并没有往内,就那样半弯着腰,神情冷淡:“白五小姐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 “表哥,难道如今在你心里,我都比不过苏洛吗?我今日是逃出来的,父亲很快就会抓我回去了,我刚听到那些官员们都在议论你在朝堂上的行为,你根本就没有为我想对不对,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对不对,表哥,难道跟我双宿双飞,都比不上一个爵位有吸引力吗?”白芷哀哀切切的。 为了自己,她必须再争取一下,她不能让父亲将自己送出去。 沈丛垂了眸子,掩去双眸里的情绪,问道:“我一见到陛下,吓得什么都忘了,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表妹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白芷脸上浮出一阵欣喜,很快她又压制下去:“表哥,不如你去陛下那边再说清楚啊,说其实这件事,苏洛是早就知道的,她要是不知道,干嘛要投一万两在那没用处的荒山,她又不傻!只要你去跟陛下说清楚,沈舅舅和父亲一定会放过我们的,表哥……” 白芷忍着内心的嫌恶,双手攀上沈丛的颈部,将唇埋在他的耳畔:“表哥,去吧,等你回来,我便是你的人了!” 208 你真是狠心 自己都做到这样的程度,这么明显的暗示,沈丛应该会听话的吧? 如果他现在入宫翻供,一切是不是还有转机呢? 至少太子和睿王那边,不会那么生自己的气吧! 自己长得这么美,他从前那般喜欢自己,自己愿意委身于他,他一定会头脑发晕,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做的! 白芷是这么美好的期盼着,可惜,她抱住沈丛还不到两个呼吸,男人便冷笑一声,一把将她推开:“白五姑娘,请自重,你愿意这样不顾清白,我还怕别人看到,到时候非娶你不可呢!” 一日之内被两次这般,白芷是彻底的懵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脸色涨红的质问:“表哥,我记得不久之前,你还信誓旦旦说要娶我回去,这么快你就变心了吗?你们男人说出来的话,就如此的不可信?” 她眉目之间都是戾气,半边脸本就肿了,配上这样的神情,就更加可怖。 沈丛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怕自己晚上做噩梦。 好歹是放在心上多年的女人,如今闹成这样,并不是他所愿,他宁愿永远都不曾看清过她的真面目,让她一直活成他以前梦中的模样。 “你回答啊,你倒是回答啊!你是不是移情别恋,爱上了苏洛那个贱人,她到底有什么好,不就是一张脸要比我好看吗,表哥你就这么肤浅,只看她那张脸,就被迷惑了吗?”白芷尖着嗓子质问。 沈丛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平静的问:“你是当真要嫁给我吗?” 白芷愕然了下后回答:“当然,咱们现在就回白府,你跟我父亲提亲,他不答应也没关系,我现在就跟你回去!” 这个决定几乎是瞬间的。 如果沈丛不愿意去翻供,那自己还是可以嫁给他,比起被父亲送去给太子和睿王解气,嫁给一个男爵,似乎不算是太差的选择。 他如今有地,还有铁矿,上无公婆侍奉,家中也没有小姑,以后她就是当家做主的女主人,不用受任何人磋磨,白芷越想,越觉得这也是一条出路,之前怎么没想到。 她马上补充:“表哥,你若是不想进宫去跟陛下说,那咱们就不去了,你去跟父亲提亲吧,我们尽快成婚好不好,我们生一堆孩子,先生个儿子,再生个女儿,如何?” 她的表情里充满了向往。 可惜沈丛如今已经不会再对她心软:“白芷,那一日我去左相府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我,你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那是我给咱们最后的机会,你那日拒绝了我,我便发誓,今生再也不会再去缠着你,我们的缘分在那天便已经到了尽头!” “我那时候是傻,可表哥,一见你有危险,我不是马上就来通知你,不顾自己的性命,表哥,请你原谅我!我以前真是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着,她就要往前。 沈丛冷声道:“你别动,不然我马上就走!” 白芷顿时不敢动,缩在马车里。 沈丛深深的看她,希望能从她的眸子里看到躲避,悔恨,可惜没有,她的眼里是浓情是期待是热烈,是看着救命稻草的那种表情。 她渴望着自己能带她脱离困境。 沈丛的心彻底凉了:“你那日真的是来通知我的吗?若是要跟我私奔,你为何听到隔壁屠夫的声音,就吓得不敢在敲门,你又为何在那些黑衣人出现后,一直戴着帷幔,你无非怕别人认出来而已。我那一日说要去提亲,你为何不敢应,因为你从头到尾都不是真心,你就是跟沈良设局,用自己当筹码,要我听他们的指挥,是不是?” “不,不是!” “你可以因为我落魄而不愿意嫁,人往高处走,我可以理解你,你锦衣玉食的长大,不愿意跟我一起吃苦,我也不怨你,可你不该跟他们一起算计我!多年来,我对你的一番真心,便是让你这般来践踏的吗?你应该很清楚,事成之后,他们绝不会留我性命,可你还是来了!不,或者你是主动要求来的,你坚信我心里有你,一定会受你蛊惑!” 沈丛说道这里,深深的吸口气,如果不是青衣提前找到他,告诉他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说不定就上了当,如今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谈什么荣华富贵,美人相伴呢! 昔日所爱之人,竟然这般对自己,沈丛只觉得万箭穿心,不过经过两天的平复,如今他已经好多了。 白芷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竟然都知道。 她瞪着充血的眸子看向沈丛:“你,你竟然早就看穿,你在将计就计?你居然对我用这样的心机,我完全没有看出,沈丛,你当真是狠心……” 沈丛已经不想理会了,白芷继续道:“苏洛,苏洛真是好手段啊,她都嫁人了,还把你们一个两个吃得死死的,你以为她对你就有真心,也是利用而已!你以为她就比我好到哪里去,哈哈哈……”她的模样就像是疯癫了一般,笑起来毫无顾忌。 红苕守在车边,见状不由皱眉。 此时宫门外还是偶尔有人路过,要是被人听见瞧见,总归是不好。 老爷那边也还没说清楚到底怎么处置,小姐就这般自暴自弃了。 沈丛嫌恶的看了白芷一眼:“你的心是黑的,便看人人都如你这般,少夫人就算是有手段,那也是让我佩服的手段,不似你这般龌龊不堪,更不会如你这般利用别人的真心,白芷,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看上你这样的女人,今日我便一口气说清楚,从今往后,咱们两个恩断义绝,往后请你不必再来找我,我也永远不会再见你!” 白芷不甘心,伸出一双皓腕,眸中带着恨意:“你母亲的这对玉镯,你是不准备要了吗?” 这可是生母遗物,当初沈丛说的极为重要,白芷那日骗沈丛时戴在手上,这几天一直没有取下来。 沈丛瞧了那一对成色一般的镯子一眼:“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就当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这样的镯子,我母亲当时的嫁妆里有十来对!” 209 来得可真快 十来对? 白芷听后,猛地伸手去撸自己手上的镯子,她要撸下来摔在沈丛的脸上。 当时说的那么深情款款,结果送出的东西是这么不值钱,什么玩意,什么深情,什么喜欢,都是狗屁! 可这玉镯子小,她一时半会退不下来,沈丛却是已经翻身下了马车,等她打起帘子再看,只剩下男人的一个背影了。 她气的将一对镯子猛地往地上一砸,那玉镯子本就脆,直接被摔得粉丝,这声音让男人的背影顿了顿,可是他没有回头,继续迈开大步走了。 前面不远,便有官府的轿子在等着他。 他如今是男爵,出入都有固定的配置,内廷的这些人最是会看眼色,知道他是被当成犯人压来的,必定没有代步的工具,因此才准备了轿子。 他也没有过多推辞,抬脚正要上去,见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绿裙的女子。 她圆脸圆目圆下巴,与这一身飘逸的绿色谈不上多般配,可那双眸子里,却是写着实实在在的欢喜,因为还有内侍在,她那欢喜最终从眸子移到唇边,遥遥冲着沈丛笑了笑,做了个口型。 沈丛本没想着要去分辨,可她那圆脸上的笑容极为有感染力,好像将日光都吸引过去了一般,沈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看出她说的是:“快来娶我!” 沈丛扶额! 娶你个大头鬼! 白家的女儿,他这辈子是不敢再碰,谁知道能出多少幺蛾子。 白露目送沈丛上了轿子,才略有遗憾的叹了口气。 婢女不解的问:“小姐,你之前一直担心他挺不过去,如今他得了爵位,这是好事,你怎么还唉声叹气的!” 白露横了她一眼:“从前只有我一个人惦记他,知道他的好,恐怕今日之后,说亲的人就要踏破他家门槛了,有地有产,父母双亡,连个小姑子大姑子的都没有,天啊,这是多好的门户啊!” 婢女…… 你可是白相嫡女好不好,怎么着就对一个沈丛如此惦记。就算是配给男爵,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啊,不过,老爷那边多半是不会肯定。 哎! 愁! 她现在也想小姐嫁给沈丛了。 她自小陪着小姐一起长大,将来肯定是要作为陪嫁丫头一起嫁出去的,要是到了男爵家,那后院都是小姐说了算,自己岂不是…… 就是老爷和夫人肯定不会答应的。 夫人一直瞧不上沈家,虽然表面和气,暗地里可是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夫人家底不丰,在钱财上实在是不如二夫人那般能帮得上老爷,恐怕夫人早就将二夫人赶出家门了。 要是把白芷嫁给沈家的人,大夫人恐怕一百个乐意,可要把自己娇养大的小女儿嫁给沈丛,大夫人只怕会一个白眼晕过去。 当然,婢女也就这么想想。 毕竟自家小姐还不到十五,性子还不稳,而那沈丛,足足大了她十岁,指不定哪天小姐就换了心思,她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的。 沈丛可不知道主仆两个现在的心思。 他回了自己那个小小的院子,小桃开门见到是他,眼泪马上就冲出来。 两天不见,小桃瘦了一大圈,眼窝都凹陷下去,见到沈丛后,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扑进他怀里:“老爷,老爷你总算回来了,小桃这几天都吓死了!” 沈丛摸了摸她的头:“你怎么不回家?” 小桃擦了一把眼泪:“这里就是奴婢的家啊!老爷您等着,奴婢去给你烧点热水烧个炭盆!” 沈丛刚从那样的地方出来,十分的晦气,一般进屋都要过火盆然后洗个澡,将这一身的晦气洗去。 沈丛拉住她:“别忙了,你先去街上打点酒,买点好菜,我好好招呼一下宫里来的贵客们!” 小桃伸长脖子,这才看到门外还停着一顶轿子,轿子边还站着一个内侍。 老爷是坐轿子送回的? 小桃大喜过望,连连应声:“老爷您等着,奴婢马上就去!” 那内侍是韩昭的三个干儿子之一,名唤福宝,整个人长得圆圆的,一脸的福相,此刻堆着笑容:“男爵大人,奴才们将您送回也就该回宫了,用不上麻烦的!” 沈丛忙拉住他:“公公别急着回,劳烦几位送沈某回来,实在应该感谢一番,几位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得吃一顿酒再走,眼看日头都斜了,今日回去恐怕也做不了事,不如喝一口,最近市面新出了一种酒叫竹叶青,虽说比不得宫里的酒好滋味,但这夏日里喝起来,格外的清凉爽口,公公别嫌我这地方小,今天先吃这一顿,改日等我换了宅子,再请公公!” 那福宝笑的眼缝都找不到,弯着腰行个礼:“男爵大人这可是折煞奴才了,您是主子,咱们都是当奴才的,既然男爵大人如此盛情,奴才们便却之不恭了!” 这日头本就热,那几个轿夫听见有凉酒喝,已经馋得不行,当下便跟着福宝进了院子。 院子虽小,可打理的井井有条,小小的院落里还种了好些个寻常的花卉,凤仙花、牵牛花、芭蕉这些,簇簇拥拥的开着,倒是别有风致。 沈丛进门后就要给众人倒一口冷茶,福宝眼尖,赶紧接了茶壶:“喲,大人您坐着,这事奴才来!” 他当然也没来。 是四个轿夫之一的人,赶紧接过去。 沈丛这两日不在家,小桃却还是尽职尽责的熬了凉茶,加了车前草、鱼腥草、甘草这些、一碗灌下去,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福宝道:“要不还是大人您有这个福气,您看看你这个婢女,做事情居然这般周到,一看就是大人您调教有方,您可是天生该成男爵的人啊!” 他们这样的,溜须拍马那是随口就来。 沈丛谦虚一笑:“这都是陛下的恩赐,其实沈某无德无能的!” 福宝会带人留下来,当然是觉得沈丛如今是个新贵,将来又握有铁矿的一成,前途可光明着呢,打打关系总是不错的。 而沈丛会留他们下来,可不单单是因为感谢和拉拢,自然还有旁的心思。 小桃脚步很快,打了酒,买了卤牛肉,卤猪蹄,糟毛豆,溜藕片这些,又道:“老爷您跟几位大人先吃着,奴婢叫德满楼的大厨还另外做了一桌席面,回头再送来!” 有酒有肉,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 而就在这时,院子门被敲响了,沈丛嘴角微微一勾,来得可真快啊! 210 臭不要脸沈家人 福宝见沈丛看向门口,忙道:“可能是哪个耳聪目明的知道了大人得了爵位,大人您先去招待贵客,小的们自己喝酒也使得!” 沈丛道:“那沈某便先去了!” 他是早料到今天会来人,所以才极力将福宝一行人挽留了下来,好让他们亲眼见见这一场闹剧。 因为角度的关系,还有沈丛刻意关了门,所以从院门口是看不到福宝他们几个正在偏厅中喝酒吃肉的。 沈丛走到门口,来的果然是沈家的人,让他意外的是,沈城竟然亲自来了。 他手腕的伤口已经结痂,这么大热的天,也没有再缠纱布,就这样露在外面,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沈良陪在他身边,还有二哥、四弟和五弟都到了。 小桃有些惊惧,见沈丛出现,这才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退到沈丛身后,叫了一声:“老爷,是沈家几位来了!” 沈城一听老爷这个称呼就皱眉,沈良更是直接开口道:“三弟,父亲还在,你便纵容婢女称呼你为老爷,这不太合适吧!” 沈丛笑了笑:“沈大公子,我想你是忘了,半月前我可是被剔除了沈家族谱的,如今我便是孤家寡人一个,只与婢女相依为伴,叫一声老爷,又有什么不妥的?” 沈良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 沈城轻轻咳嗽了两声,开口道:“小三,关于你与苏洛合谋,设计陷害我这件事,我已经叫人仔细查过了,这事情是委屈了你,是你母亲处置不当,我已经训过他了。既然是做错了,那你从族谱除名这件事,自然也做不得数,今日父亲带着你的几个兄弟过来,就是来请你重新回沈家,你放心,明儿我就叫人来,把你的名字又添到族谱上去!” 沈丛盯了沈丛许久,直看得这个独手老人都有些不自在,他才不急不缓的开口:“沈老爷,我母亲已经死了,她死了,我却连戴孝的资格都没有!” 沈城脸色一僵,他执掌沈家多年,儿子们何时敢这么顶撞他,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咽下这口气,他好声好语的说:“你放心,你母亲的名字,我也会写进族谱,将来葬入祖坟中,与老大他母亲一起,跟我合葬!” 沈丛冷笑一声:“不必了,母亲的尸体被沈大夫人一卷草席扔了出去,沈老爷准备去哪里找?何况,我母亲生前并没有得沈老爷多少眷顾,恐怕死后,也不见得愿意跟沈老爷合葬在一处!” 沈城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此刻按捺不住,沉了脸色:“沈丛,你要适可而止,我这个当父亲的,能低头跟你认错,你这个做儿子的,还一再的使性子不成?这事老大母亲做错了,我会让她跟你赔礼道歉,你的名字也会重新上到族谱,我也会分你相应的家族产业,这样你可能消气?人活在天地间,还是需要家族亲人,你难道真想往后都孤家寡人一个?到时候你的儿子孙子问起来,你该如何回答?你如今身份也不同了,若真的就这般独自一人,传出去也是个笑话!” 沈丛问:“父亲,如果我今日没有得男爵封号,你还会这般来这破落院子请我回去吗?” “你胡说什么,我来请你,是因为我这做父亲的认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你的兄弟们这些日子也很想你,一再的劝我,老大母亲也知道错了……” 沈丛瞧了一干兄弟一眼。 实在没怎么看出来,他们到底哪里认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 也许在他们这些嫡出的兄弟看来,能够亲自来请,这已经是给了他沈丛天大的面子,他若是不感激涕零,那就是不知好歹。 沈丛又将视线落回沈城身上:“让我回去也可以,不过沈老爷咱们先说好,我名下的铁矿,只属于我,就算是回去,我也不会划拨会沈家作为沈家产业,至于的我爵位,若是我有子嗣,自然是传给我的孩子,若是我没有子嗣,我也绝不会过继沈家任何一个孩子来当成自己的孩子,若是沈老爷答应这两条,我便会好好考虑……” 沈城还没说话,沈良就先忍不住:“沈丛,你倒是想的真美!你手上的西山,本来就是沈家的产业,如今你倒好,拱手就送出去,给自己谋来爵位也就算了,如今要回归沈家,竟然还想将铁矿霸在自己手上?而且,若你将来真的子嗣不昌,难道就让这世袭罔替的爵位白白断送不成?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父亲都说了,你回来会划拨你相应的产业,难道你就不想着为家族做一点贡献吗?” 沈丛静静听他说完,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做?” 沈良微微抬着下巴,还保留着从前在沈丛面前的那份倨傲:“你回沈家,自然要将手上的铁矿交给族中,父亲会找合适的人来打理,这是家族的产业,到时候盈利,自然也少不了你那一份,至于你那五百户的食邑,你既然是沈家的一份子,这个自然也要交给家族统一打理,父亲一向公正,也断然不会少了你的那一份的!” 公正? 这“公正”,只是对他们这些嫡子的吧! 沈丛看向沈城:“沈老爷也是这么想的吗?” 沈城到底要矜持些:“你放心,这些虽然收归族中,但我在分配时,你会拿到最多的那一份,另外会补偿你几间盈利好的赌馆,还有嘉祥纸坊,以后也就永久的划拨到你名下!” 沈城今日会来,有好几重的目的。 一来,白相催促,要将铁矿收归沈家,那可是铁,虽然只有一成,可积少成多,也能做不少的事情。 二来,若是沈家得了这个爵位,今后在商场,谁还敢轻视,他就可以慢慢摆脱白相的控制,将沈家的门户彻底的立起来。 三来,沈丛如今得了陛下青眼,将他召回,自然也能让整个家族跟着受庇护。 “可是陛下说的很清楚,这铁矿是给我的!” 沈良道:“这西山还是你从府上拿走的呢,谁知道你当时是不是故意闹这么一出,好摆脱我们的控制!沈丛,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你今日若是不同意回去,那往后再求着父亲,也是不能。你可想清楚,你就真的要这样孤家寡人一辈子?” 211 翻身农奴是沈丛 因为外头有人声,福宝几个喝酒便自动降了声音,只无声无息的碰杯吃肉,因此便将外面的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几人对视一眼,均是咋舌。 这沈家的人,可真够不要脸的。 当初是他们诬陷沈丛,将他逐出家门,还从族谱除了名,如今看人家得了好处,又成了爵爷,就想把他弄回去。 弄回去也就算了,还打起铁矿和爵位的主意,这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脸。 宫内终日无事,最是爱嚼舌根,沈丛这桩奇事,大家也是听说了的,当时大夫人赶他出去,是一点东西也不想给,因此只给了他一座几乎没有产出的荒山,谁能想,这荒山下就有宝贝呢! 这也就是沈丛,天生就是富贵命! 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心如死灰,也就是他还想着去开垦去赚钱,这才发现了铁矿。 这是天道酬勤,这是命! 这说明,沈家那些人,就没这个命承得住这个铁矿,换句话说,若真是沈家的人发现,多半也不会如沈城这般上交国家,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嘴脸。 门外,沈城见沈丛一直不说话,也开始出声逼迫:“小三,你虽然如今是爵爷,可你骨子里流的始终是我的血,你要是当真不认我,出去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到时候你这个爵爷,也是会被人瞧不起!” “哟……”他这话一落,一个尖锐细长的调子响起。 之前紧闭的偏厅门被推开,吃得满嘴油的福宝的圆圆的身躯滚了出来:“奴才受爵爷恩惠,在这喝了一口好酒,倒是听了一出好戏,要我说,爵爷您也太好性了些,都被人上门欺负成这样,也不吭一声!” 沈家的人脸色变了几变,压根没想到这小小的屋子里,竟然还有旁的人。 沈城有几分见识,一看福宝的衣饰,就知道他是宫内出来的,当即弯腰行了个礼:“公公此言有差,小人是沈三的父亲,今日是来接他回府的!” 福宝早就没有之前面前沈丛时的好脸色,他垮下一张圆脸,竟也有几分威严:“奴才不过是在陛下跟前端茶递水而已,沈老爷都弯腰行个礼,怎么见了西山男爵,倒是腰杆直直的,你一把年纪,爵爷不与你一般计较,可这几个年轻的,怎么也这么不知事?” 说着,福宝的目光威慑的在沈良几人脸上扫了一圈。 他说是陛下跟前当差的,那身份可是非同凡响,沈良就算是腰杆再硬,也不敢跟他对着干,只能委委屈屈的冲沈丛行礼。 福宝已经认定,沈丛是个性子软糯的人,他心里一定是不愿意再回去,但面上又不知该怎么拒绝,因此他决定下场帮上一帮。 这沈爵爷与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关系都亲密,又得了陛下亲眼,他这几句话的功夫,还会亏不成?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沈城直觉此事可能有了变故,因此快刀斩乱麻:“小三,今日便跟父亲回去吧!” 福宝又笑:“唉哟,我说沈老爷,您的脸可真够大的,这就认爵爷做儿子了?是不是还让陛下再给您封一个老爵爷当当啊?” 沈城腆着脸,有怒火也不敢直接说:“这位公公,这是我们的家事,公公想必不太清楚内情!” 福宝眼睛眯成一条缝:“怎么会不清楚呢,当初可是沈老爷亲自主持,将爵爷赶出家门,逐出族谱,还通告了全城,唯恐爵爷今后再用沈家公子的身份,损害了沈家的利益呢,这事啊,别说奴才清楚,就连陛下也是知道的!” 沈城心里顿时一个咯噔,猛地抬起头:“陛下也知道?” 沈丛掩饰着眸中的快意:“是!陛下的确问了我这件事,我便如实说了,陛下问我是不是还想回沈家,我说不想回,独自一人也挺好的!” 沈丛边说,边记起那日被逐出府。 这是他自己求来的,可是他心底也存了一丝渴望,若是父亲挽留,若是父亲相信,他还是愿意继续留在沈家的。 可暴雨倾盆中,沈城目睹着家丁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后,扔出了府,只留下一个小桃和一张荒山的地契为伴。 他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 他是沈家家主,只要他要留,大夫人还能如何。 可是他没有!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那般的冰冷,就如同看路边一条即将濒死的狗! 沈丛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已经敛去了所有情绪,只剩下平静。 而沈城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的难看。 陛下竟然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沈丛表示不想回沈家,陛下也没有任何表示,这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再用各种名义来逼迫沈丛归家,这就是违背了陛下的心意! 沈家到底只是商贾之家,对白相尚且要毕恭毕敬的,对陛下,那就更不用说! 不甘心啊! 这个铁矿,这个爵位本来是属于沈家的,不是属于他沈丛个人的! 早知道,早知道! 沈家又不差这一口饭,怎么就非要赶走他! 真是失策!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不然沈城肯定要喝上一壶!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开口:“就算是陛下知道,可若你自己想回来,想来陛下也不会拦着你!” 福宝这会不说话了,他到底是个奴才,还能替爵爷拿主意不成,他用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看着沈丛,看他到底会如何反应。 沈丛轻轻笑了一声,反问:“本爵为何要回去?若是沈老爷前几日来找本爵,本爵可能心中欣喜,可本爵不傻,你们今日来请的,不是本爵,而是这爵位和西山这铁矿吧,这铁矿关系国家,陛下只给了本爵,本爵万万没有私下交出去的道理,至于这爵位,也是陛下恩赐,若本爵有子嗣,那是他受皇家恩典,自然要感恩戴德。若是没有,那这份恩典,理应还给朝廷!你们休想占这份好处!你们逼迫了本爵母亲,害她早死,那时候本爵人微言轻,如今也不适合翻旧账,这事只能说是本爵太不中用,也便罢了!从今往后,你们若还敢在本爵面前这般无礼,动这样的小心思,就别怪本爵要送你们去京兆尹,至少也治你们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212 还有公公来助攻 他一口一个本爵,其实就是在告诉沈城沈良这些人,今时不同往日,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为了母亲能有好日子过,一再伏小做低的沈丛了。 可笑这些人,竟然端着高高的架子,以为能让他重新回沈家,重新上族谱,他就应该感恩戴德! 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脸? 从前他不过顾忌生母,到底是个妾,无论做什么,都要看大夫人脸色。 如今生母已去,他再也没什么好留恋的,那个狼窝虎穴,他们稀罕,他沈丛还真的瞧不上。 他有封地,有铁矿,有齐国公府这条线,只要细心经营,难道日子不会越过越红火吗?为何要回族中受万般牵制? 沈城被他这长长的一席话气到发抖,他指着沈丛的鼻子:“逆子,你这个逆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沈丛眉眼之间一片冷色:“如果本爵没记错,那一日在倾盆大雨中,也是沈老爷让下人狠狠打了我三十大板,然后扔出了府外,你当真全府和满大街看热闹的人说,本爵再也不是沈家的人,你沈城也没有这个儿子,难道这还没几个,沈老爷就忘记了吗?” 福宝听得咋舌。 这可真够狠心的。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怎么能做到这么狠辣? 沈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软了声调:“小三,当日是爹错了,爹向你赔礼道歉,你便原谅爹这一回吧!爹给你跪下了!” 沈良惊呆了。 父亲竟然给沈丛下跪了? 父亲都跪了,他们兄弟自己岂能不跪,呼啦啦的,院子里跪倒了一大片。 沈丛不得不说,看到这一幕,真的解气! 很解气! 尤其是沈良,明明万般不愿,却不得不卑躬屈膝的样子,多让人心中畅快啊! 可他的心冷硬如磐石,并不是这一跪就能改变分毫的。 他高高在上,睨着地上跪倒的那一片人:“本爵是陛下亲赐的男爵,你们这些草民,跪上一跪也是应当的!你们若是愿意,别一直跪着,至于回族中,这件事就不要再痴心妄想!” 沈良多年来一直打压这个弟弟,此刻频频受辱,哪里忍得住,怒斥道:“沈丛,你不要太过分,我是你兄长,爹是你父亲,你这样做,就不怕会遭天打雷劈吗?” 沈丛还没说话呢,福宝倒是忍不住,尖着嗓子,皮笑肉不笑的:“沈公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打量如今爵爷是孤身一人,好欺负是不是,居然诅咒爵爷要遭天打雷劈?你这可是辱骂朝廷命官,罪过大的去了!” 说着,福宝冲沈丛拱拱手:“爵爷,奴才们不能白吃您这一顿酒,这就帮您把这胆大包天之徒扭送到京兆尹去,他对爵爷不敬,那就是对陛下不敬,奴才们都是证人,您放心,这件事,京兆尹肯定会给您一个公道,时候也不好了,奴才们几个就走了,等爵爷下回换了大宅子,奴才们再来讨口酒喝!” 沈良不敢置信的抬头,狠狠盯着沈丛。 这还是从前那个在他面前谦卑、不敢顶撞的三弟吗? 他真的会任由这几个阉人把自己送到京兆尹去吗? 其实若是旁的人当上这男爵,沈良也不敢如此放肆,实在是沈丛从前太听话,他才下意识觉得,自己如今也能钳制住他,哪里知道,从前他那些性子,全是伪装。 此刻沈丛,才暴露出自己真实的性格。 沈良双拳紧紧捏着,想看看沈丛会不会出声阻止,沈丛果然开口,说的却是:“那就劳烦几位,日后再请几位喝酒!” 福宝并不因为沈丛出身低就有所怠慢,恭恭敬敬的行礼:“那奴才便先多谢沈爵爷,奴才们这边去了!” 沈家人这才慌了。 沈城站了起来:“沈丛,你当真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他可是……” 沈丛一个眼风扫过去,沈城骤然顿住,这才惊觉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儿子,再也不是他能拿捏住的。 不,他再也不是自己的儿子! 沈城到底比沈良多吃二十来年大米,见惯了风风雨雨,此刻深吸一口气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沈爵爷恕罪,是犬子性子急躁,冲撞了沈爵爷,还请沈爵爷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计较,此番小人带他回去,一定会好生调教,绝不会让他再口出狂言!” 沈良和几个儿子…… 父亲怎么能做到向自己的儿子这般弯腰的? 沈城说完,狠狠瞪了沈良一眼:“孽子,还不快向爵爷赔罪!” 沈良不甘心的叫:“父亲……” 沈城怒喝一声:“你以为沈家就你这一个儿子不成?” 他是长子,是沈城亲自教养长大的,在沈家也最受宠爱,弟弟们对他都是言听计从,性子自然也独断一些,沈城这话,就是在暗示,你要是不听话,将来这家主之位可不是你的,沈家的儿子这么多,找谁不是找呢! 沈良这才真正觉得害怕,规规矩矩的跪下,朝沈丛磕头:“小人言语无状,请沈爵爷开恩!” 福宝几个本来都要上手抓沈良,此时见状都抬眼瞧沈丛。 沈丛深知事情到这里,也便差不多了,再扯下去,就是他沈丛得理不饶人。他摆摆手:“这回便算了,我累了,你们都走吧!” 沈城行了个礼,带着几个儿子转身,退出了小小的院落。 小桃这才从厨房里钻出来,拿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递给福宝:“公公,奴婢刚瞧着您爱吃酱牛肉,这还有两块没切的,公公带回去夜里下酒吃!” 福宝笑眯眯的:“这怎么好意思,吃过还要拿!” 小桃笑:“天气热,这东西也留不住,公公接了,也不算浪费!” 这当然是场面话,不过福宝就坡滚驴:“那便多谢小桃姑娘!” 走之前,福宝说:“沈爵爷您放心,您这边的情况,奴才会跟干爹说说的,另外,您也别急着换宅子。按照您的爵位,宫内也会有相应的使唤人赏赐出来,只是这是陛下临时起意,因此内廷还做的不周全,您稍稍等等,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第二日一早,宫内的赏赐果然就下来了。 他这个爵位是最低,可因为情况特殊,内廷还是赏了一处三进宅子,就在玄武街的最里面,可到底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另外随着赏下来的,还有一批人。 213 到处都是小妖精 四个内侍,四个宫女,两个嬷嬷。另外还有一些摆件家具这些不提。 说来都是陛下的恩典。 福宝是个机灵的,回去便将在沈丛家的见闻跟韩昭说了说,韩昭服侍越皇四十来年,亦仆亦友,陛下惦记沈丛,当日晚间还问起,韩昭便将这事当成趣闻一般说与陛下听。 陛下本觉得沈丛不愿意回族中,多少有些不孝,可如今听了他家人的那些行径,才明白他的苦处,因此额外又赏赐了不少东西,以示重视。 新晋的西山男爵,一时之间成了邺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诚如苏洛所料,沈丛也进入了各大媒婆的乘龙快婿的名单之中,不过此时,他还忙着归置府内事物,对这些事情茫然不知。 小桃忙里忙外,嘴角高高的翘起,里面的开心怎么也掩饰不住。 沈丛招招手:“小桃,我还没有多谢你!” “老爷要多谢奴婢什么?” “我那日想拿母亲的那副红玛瑙去送给白家五小姐,是你死活劝住我,说白五小姐若是真的愿意,不管拿什么她都会开心,那玛瑙等她到了府上,再给她也不迟!” 幸亏是如此。 那玛瑙其实也不值钱,可那是外祖母传给母亲的,外祖母又是从她祖母处得来,是真正的传家之物。 比起那玉镯子的意义要大多了。 小桃羞赧的笑了笑:“其实,其实奴婢是觉得白五小姐不会真的要嫁给老爷您,所以才死活规劝的,,老爷您如今身份不同,往后多的是好姑娘,便不要惦记了!” 若是从前,她一个婢女这样的话断然不敢说,可现在他们风雨共济过,与其说是主仆,反而更像是亲人。 沈丛点点头:“我知道!” 这件事,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福王卫焱按理说应该是开心的那个,朝会结束后,他就被高贵妃的人请去了后宫。 高贵妃在门口左顾右盼,见了卫焱远远走来,也顾不得贵妃身份就迎了上去,眼眶里包着两行泪,与卫焱一照面,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卫焱最见不得她哭。 他家母妃简直就是水做的,哭给越皇看也就算了,没事还要在他这个当儿子的面前哭。 他又不能如越皇那般抱着她抚慰,每每都好话说尽。 因此一见高贵妃又要放水,卫焱赶紧道:“母妃,我如今好着呢,一点事也没有,你可千万别哭!多晦气啊!” 晦气这两个字点到了高贵妃的心上,她赶紧擦了眼泪:“快,外头日头毒,咱们进去说!” “知道日头毒,母妃还迎出来干嘛?” “母妃不是担心你吗?母妃这两日都没睡好,你瞧,都瘦了一圈……”高贵妃撒娇的功力可不是盖的,不仅对越皇是这样,对卫焱也是说来就来。 卫焱又是好一通安抚。 宫女们早知道福王要来,准备了不少他喜欢的吃食,冰盆也放了好几个,一进屋子,便感觉到一阵舒适的凉意。 卫焱等高贵妃落座后,才在她下首坐下,接过宫女手中的扇子,给高贵妃慢悠悠的扇起来。 只要他在,便经常是要亲自伺候高贵妃的,宫女们也是寻常,知道两母子有话要说,行过礼后便退了下去。 高贵妃这才问道:“我听说这次会牵涉到你,主要还是你上回画的那个弓箭图流露出去,招来的祸端?” 没了旁人,高贵妃说话也随意很多。 卫焱眸子微微一凝,笑了笑:“他们想针对我,总是能找些法子的,这个弓箭图,我是故意放在书房显眼的位置,好叫人拿走的!” 高贵妃耳聪目明,殿前的事已经听说了,此刻还是抚着胸口:“若不是你早跟张工匠商量过此事,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要我说,你这回当真是太冒失,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八十岁的老翁身上,万一他出个什么事,你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母妃放心,儿子心里有数的!” “有数有数,你有个什么数啊!”高贵妃来了两分火气:“我听说你的书房里,只有那么两个人能随意进出,这图纸到底是经谁的手流出去的,你心里也有数吧?母妃早就说过,你跟她是有缘无分,你早早的放手吧!可你不听,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这次你总该清醒了,你若是下不了狠心,就将人交给我,我来帮你打发了!” “母妃!”卫焱声音陡然拔高:“这事跟静儿没关系!你不要乱猜,这东西是谁拿出去的,儿子心里清楚,儿子府上的事,儿子自己也会处理,母妃,儿子如今也大了,还请母妃给儿子一些空间!” 这就是怪高贵妃手伸的太长! 高贵妃气得差点背过气:“我不都是为了你好吗,我就得你这么一个儿子,全副心思都付在你身上,你这孩子……” 说着,又要开始淌眼泪。 要是平时,卫焱定是好声好气就认错,哄人了,可今日他心里也乱的很,而且高贵妃时刻关注着他府上的动静,也让他有些火气。 因此他也没管默默垂泪的高贵妃,站了起来:“儿子又惹母妃生气了,是儿子的不是,儿子今日便先离开,免得招母妃烦心,等母妃心情好些了,儿子再来看母妃。母妃,儿子刚才的话,也希望母妃多想想。” 高贵妃错愕。 这跟以前的剧本不一样啊!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叫住卫焱,人已经走远,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高贵妃狠狠一拍桌子:“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一个婢女而已,到底有什么好?” 从娘家一直跟着进宫的高嬷嬷此刻亲自端着消暑汤进来,发现福王竟然已经走了,又听见高贵妃说这些话,她是高贵妃心腹,对这些事情都明白的很,当即便建议道:“娘娘,奴婢看福王殿下已经被那个小妖精给迷住了,一次二次的,迟早要出事,娘娘就是性子太善,要奴婢看,咱们不如找个机会,把这小妖精给办了,等到木已成舟,福王殿下还能怎么办?日子久了,他也就慢慢把这事忘了,奴婢看是那小妖精使的手段,弄得福王殿下神魂颠倒,分不清东南西北呢!” 214 她竟然躲也不躲 高贵妃有点犹豫:“这静儿,如今该叫杏枝也是本宫瞧着长大的,倒不至于是那么个坏心肠的,两个孩子就是拧住了,何至于下这样的狠手?” 高嬷嬷道:“娘娘您就是心太善,她若还是从前的县主,那自然是个好的,可如今她跌落尘埃,却还对福王殿下用尽手段,娘娘您若是不快些动手,只怕还有下一次,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谁能保证福王殿下每一次都能安然无恙呢!” 这话倒是点在了高贵妃的心坎里。 是啊! 一次又一次,哪能次次得老天保佑。 高贵妃冷了神色:“就怕焱儿知道了,要跟本宫离心!” “娘娘说的哪里话,殿下素来是孝顺的,岂会因为一个女人就跟娘娘生分,何况这种事,娘娘何必亲自动手,只需要……” 卫焱对于身后的那些算计丝毫不知,他回到了福王府,便直奔自己的院子。 杏枝站在宝葫芦门那里左顾右盼,频繁的来回走动,远远的见到卫焱来了,她似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卫焱一双黑眸直勾勾盯着她,一步步朝着女人走近。 她穿着婢女服侍,脂粉未施,实在谈不上多美艳,整个福王府,被他母妃不知道塞进来多少美婢,就指望着他哪天情动之下,能收那么几个来用。 那些个婢女比起杏枝来,要好看的多。 杏枝见他直直盯着自己,眼眶里蔓了一层水汽,别开视线,等男人走近了,她弯腰福了福:“殿下!” 这几日,宫内的侍卫一直寸步不移的跟着,无论是用饭还是如厕,都不曾离去。 加上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被围的消息,杏枝敏锐的察觉到,卫焱有麻烦,可能还是大麻烦。 而今日一早进宫之时,卫焱更是愁眉深锁。 杏枝的心一直高高吊着,此刻见到他独身回来,之前的侍卫都不见踪影,心里便知道,危机应该是解除了。 不过她还是想亲口确认下:“殿下,事情都过去了吗?” 卫焱深深看着她,嘴角勾了浅淡的笑:“是啊,都过去了,本王平安无恙,你是否觉得失望?” 杏枝抬眸,眼珠子里的水汽凝住:“殿下此话何意?” 此时府内的人都得了消息过来,福王府内唯一的“女主人”,高贵妃强行塞过来的一个庶福晋匆匆赶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卫焱:“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妾身都担心坏了!” 她一边哭,一边在卫焱身上摸索:“殿下你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此番是不是咱们王府就再也不会有事了?” 这话听来,说道理还是关心王府的安危更多些。 卫焱之前对这个庶福晋是不假辞色的,今日却是转了性子,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本王好的很,这几日让你担惊受怕了,是本王疏忽,今后必不会了!” 那庶福晋瞪大眼睛,都不敢置信。 她刚才也是激动之下才保住卫焱的,还以为会被推开呢。 她来了王府三年,也就刚来的时候,卫焱碰过她一次,之后便一直束之高阁,素日里更是对她冷言冷语的,想不到今日…… 庶福晋眼圈红红,眼泪珠子成串的往外滚,她将头靠在卫焱的胸口:“只要殿下的心有妾身的一个角落,妾身就已经满足了,殿下是妾身的天,殿下平安无事,对妾身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傻姑娘!” 卫焱搂住女人柔软的腰肢,在她头顶轻轻吻了一口。 杏枝唇边之前是带着笑的,看到这一幕,唇角骤然冷了下去,垂着头,退到一边,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卫焱这才将怀中的人儿推开:“你先回自己的院子,晚上本王再去看你!” 晚上! 这个巨大的喜讯让庶福晋差点软倒。 三年! 她等了三年…… 而杏枝的头则垂得更低,嘴角漫出苦笑。 幸好,幸好她刚才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不然就真的变成个笑话。 打发走了庶福晋,卫焱对杏枝说:“你随本王来书房!” 杏枝深埋着头,跟着男人一起进了书房。 卫焱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坐定,随手拿起镇纸在手上把玩,问道:“本王能平安无事,你高兴吗?” “殿下是整个王府的主心骨,奴婢自然是高兴的!”杏枝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卫焱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是吗?本王还以为你会失望呢!” “奴婢为何要失望?” “这段日子以来,本王将书房交给你打理,除了你之外,还有旁人进出过吗?” “没有!”杏枝快速的回答。 “没有!”卫焱猛地拔高了声音:“欧阳静,你真当本王是傻子,骗了一次不成,还要再来一次,说,这次皇后和太子,又给你许了什么条件?给你父亲平反吗?本王也不怕跟你说实话,只要父皇还在位一天,你父亲的案子,太子一党绝不会给你平反,他们从不做会损害自己利益的事,这些话,只是用来哄你而已,可笑你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当真,一次又一次的置我于危险之地!” 杏枝猛地抬头,双眸扩张,里面红色的血丝清晰可见:“殿下再说什么,奴婢根本听不明白!” 他恨! 在大殿之上看到那张图纸时,他就恨! 他一直在压制,此刻见她还在装蒜,那股怒火彻底控制不住,全部喷薄而出。 女人毫不畏惧的跟他对视,那眸子里有不解,有难过,还有委屈! 委屈! 她竟然还敢觉得委屈! “事到如今,你还装蒜!如果不是你,本王书房里的图纸到底是怎么流出去的!”卫焱怒极,拿起手中的镇纸,朝着杏枝的头砸了过去。 那镇纸极重,若是真的砸到头,只怕要有个大窟窿,说不好还会直接毙命,杏枝用力盯着卫焱,直到他手上的镇纸脱手,她才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一股巨大的力道带动劲风,直奔她的面门。 杏枝想,砸吧! 砸死自己也好! 这样也不用日日痛苦的纠缠在一起,也不用每次出了事,都觉得是她在背后捣鬼。 卫焱捏紧拳头,眸子缩成了一个点。 她竟然躲都不躲! 215 竟然要将自己卖了? 虽然卫焱惊怒交加,但这毕竟是他放在心上多年的女人,因此镇纸出手时,本能的就偏了几寸。 镇纸擦着杏枝的额头过去,带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她皮肤白,那红色瞧上去就格外的可怖。 卫焱盯着那道伤口瞧了一眼,疲惫的摆摆手:“你下去吧,别在本王眼前晃,不然本王怕真的会控制不住杀了你!” 杏枝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个字也没说。 在给卫焱做婢女的这些日子里,她学会了不辩驳。 他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就算自己争辩,他也不会相信的,多说无益,等他出了这口气,慢慢想通了就好了。 杏枝低眉顺眼的行了个礼:“多谢殿下的不杀之恩,奴婢先退下了!” 卫焱冷哼一声:“不杀你,是怕脏了本王的手!” 杏枝身体抖了一下,弯着身子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刚走出没几步,就见到庶福晋雪莲亲自端着个托盘沿着廊下来了。杏枝按规矩给她行了个礼。 见到杏枝额头破了相,雪莲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喲,你素日里都是王爷的心肝宝贝,怎么今日遭了罪,可是做错什么了?” 说着,她抬起戴着护甲的手,往杏枝的额头上狠狠的刮了一下,刺痛让杏枝皱了皱眉,她却没有躲避。 雪莲笑的更是开心:“瞧瞧这伤,看上去挺严重的,一会我让婢女给你送点药膏,你可是王爷跟前服侍的,要是破相了就不好了!” 杏枝低头:“多谢庶福晋赏赐,那奴婢就先退下吧!” 雪莲是高贵妃赐给福王的,她自然知道杏枝从前是什么身份,她明明是犯事了才来的王府,福王对她也没个好脸色。 可福王骂的,她们却是骂不得。 雪莲之前的大婢女就是不知深浅,抽了杏枝一个耳刮子,结果当晚就被打发出了府,卖给了牙行,如今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讨生活。 雪莲恨啊! 今日见杏枝落魄,心里那叫一个畅快,只是此处距离书房不远,她到底不敢太过放肆,正要摆手让她退下去,书房门开了。 雪莲心中一紧。 要死! 该不会刚才自己在这死女人额头上刮两下,被福王见着了吧! 卫焱冷眉冷眼的站在门口,问道:“这贱婢冲撞了你?” 雪莲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万般念头,笑着说道:“谈不上,她是王爷您的贴身婢女,妾身怎么能跟她一般计较!” “婢女就是婢女,就算是本王的婢女,那也还是婢女,冲撞了主子,就该受罚,拉下去,打十个板子吧!” “王爷,奴婢……”十个板子下去,她只怕好几天下不了床,杏枝此番忍不住,想为自己辩驳。 卫焱却打断她的话:“若是多说一句,便多打十板!” 杏枝闭嘴了。 她是在内廷长大的,将今日卫焱的话和这些天府内的情形结合一想,便知道大概是书房丢了很重要的东西,这东西差点要了他的命。 而书房重地,除了卫焱的贴身小厮六月,便只有自己能进去,自己又有前科,所以他把账算到了自己头上。 杏枝苦笑一声,行了个礼:“王爷,奴婢这便去领责罚!” 她如此低眉顺眼,按说卫焱应该觉得解气,可他看着她挺直腰杆离开的背影,心内却越发觉得烦躁。 六月跟了他十五年,自小一起长大的,是绝不可能背叛的,书房周围有三拨人把手,互相监督,谁想要进去都是不可能。 只有杏枝。 只有她才有机会拿到那张图纸。 他不能想象,若不是他提前与张工匠讨论过,此番他要如何应对?他又能否全身而退? 到那时,这个女人不知会作何表情。 这天晚上,卫焱烦闷异常,叫上江殊、李耽和朱飚三人一起出去喝酒。 卫焱心事重重,朱飚有些茫然:“殿下,这事情都解决了,您为何还是一脸的不快!” 李耽用折扇敲了他后颈子一下:“不会说话就闭嘴喝酒,陪王爷喝一杯,王爷就开心了!” 喝酒是朱飚喜欢的,当即就冲卫焱举杯。 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了醉意,唯有江殊神智清明,他问卫焱:“殿下,这件事,仔细查过吗?确定是她干的吗?” “还需要查,就只有她!”卫焱苦笑着回答。 “还是要查查的,这样的结果才有说服力,这世上的事,一眼就能看到答案的,往往不是真正的答案,殿下,您说呢?” 卫焱先是呆呆的盯着身侧这个面容殊丽的男人看,看了许久后,他迷蒙的眼睛清醒了不少,猛地站起:“本王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朱飚还有伸手挽留,可他只抓到了一阵风。 他一脸茫然:“这大半夜的,殿下还有什么要事?” 李耽又敲了他脑袋一下:“喝你的酒吧,问题这么多!” 朱飚不服气:“我说李耽,你不要总敲我头,这样会把我敲笨的!” …… 卫焱不知道的事,在他喝酒的这段时间,福王府内却出了事。 白日里杏枝挨了板子,此刻正躺在床上,福王院子里的小丫头芸豆正在给她上药。 芸豆今年才十三岁,是真正的豆芽菜,之前做错了事,是杏枝帮了她一把,她因此跟杏枝很亲,此刻一边上药一边掉金豆豆:“杏枝姐姐,王爷怎么下的了手,他素日里不都是很疼你的吗?你看看你大腿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没事,三五天就好了!”杏枝安慰着。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雪莲带着几个嬷嬷走了进来。 芸豆赶紧拿被子将杏枝盖住,有些畏惧的问:“庶福晋,有事吗?” 雪莲满是同情的扫了在床上的杏枝一眼:“我也不想这个时候请你走,可无奈你此次犯下的罪过实在是太大,王爷左思右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一直看重你,可是你却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王爷吩咐了,此番一定要让我将你打发走,从此都别在他跟前晃来晃去,惹他烦心!你放心吧,你好歹在王府待了一段时间,我必然不会亏待你,一定会为你寻一个好去处,那里的男人,必然会比王爷更懂得怎么疼人的!” 杏枝脑子轰隆一声:卫焱竟然要将自己卖了? 216 朝他脖子狠狠咬下去 她挣扎着爬起来,牵动伤口带出一阵剧痛:“我想见见王爷,我要听王爷亲口跟我说!” “我我我……”雪莲冷下脸色:“你一个婢女,当真是不知高低,一口一个我,你还当你自己是主子吗?王爷根本不耐烦见你!若不是得了王爷口令,你借给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发卖他身边的婢女……” 她冲那几个壮硕嬷嬷使眼色:“你们几个上前按住她,别叫她吵嚷,扰了王爷清静!” “不,不……卫焱……”杏枝爬下床,想要去书房求卫焱亲口说。 然而那几个嬷嬷已经围上来,一把将她按住,拖着就往外走。 芸豆要冲上去,却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一把挥开,滚到一边。她缩在床角,小小的一团。 雪莲急着发卖杏枝,也没来得及管她。 杏枝当初全家被发落,她也早已没入奴籍,卖身契就在王府搁着,雪莲从大管家的手上拿了,将人和卖身契一起塞到老鸨的手里:“我也不要你的钱,只要你赶紧的远远的给我打发了,再也见不到人,明白吗?” 那老鸨白白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是王府里出来的,杏枝又另外给了银子,乐的嘴巴都合不拢:“小人知道,小人这就带走!” 其实高贵妃的命令,是直接要了杏枝的命。 可雪莲却又了别样的心思。 她这些日子见杏枝虽然是婢女,但福王对她的关心宠爱,那阖府都是看在眼里的,表面上总是不假辞色,实际上,若是谁敢动杏枝一根汗毛,福王转头就能偷偷收拾了那人。 也就是杏枝自己蒙在鼓里,成日里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直接弄死杏枝,多不解气! 一定要让这个女人吃点苦头。 再有一层,雪莲虽然是得了高贵妃的命,可也怕到时候事情会牵连自己,如此留她一条命,也是给王爷留个念想,到时候就算王爷生气起来,应该也不至于要了自己的性命吧。 而且到时候就算是杏枝被找回来,那身子也是败了的,王爷还能再宠爱不成。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 杏枝手脚被捆,嘴里塞着布条,直接就被牙婆拉着一路朝西面走了。 邺城除了权贵之外,也有贫民,这些人普遍就集中在西大街。 贫民也有贫民的乐子,小赌馆、酒馆、窑子一样都不少。 干的都是小本生意,这窑子名字倒是雅致,叫桃花坞,其实里面根本没有几个细皮白净的姑娘,都是半老徐娘,三十朝上了。 就算是这样,那生意也是好得不得了。 二十个铜板就能睡上一回,一回不能超过一炷香,一柱香时间得另外再掏钱。 这些个女人都身经万战,一晚上都不知道要换多少回恩客,反正摆好姿势躺着就可以了,管他是谁来来去去呢。 牙婆心里掀开杏枝的裙子瞧了一眼。 哟,腿根还在流血呢。 这是个金贵的姑娘,老鸨寻思着,是不是给她养好了伤,皮肉完整的再见客,这样的货色,少说一次也得一两银子。 这姑娘年轻,瞧着顶多二十,还有十年的好光景。 自己能从她身上掏多少钱出来,这简直就是一棵摇钱树。 她想的是很美,可是天算不如人算,马车刚在桃花坞门口停住,一个粗声粗气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张妈妈,你这是打哪里来啊?” 张妈妈头皮一紧。 怎么碰到了这个煞神。 她堆起笑容:“出去溜达溜达!李爷,您这大半夜的还不睡呢?” 这李武是这一带的地痞流氓,每个月都要来收保护费的,他的表姐嫁了左相的儿子当第八房妾,他在这一带,腰板子可是硬的很。 但凡楼里有好姑娘,都是要先让他尝过。 他那人口味又独特,每每姑娘们都至少要三五天才能缓过来,身上有时候还有不少伤! 今日这姑娘一看就娇气,恐怕是受不住这李武几鞭子的。 李武一脸横肉堆在一起:“张妈妈也知道这是大半夜了,还出去溜达,你骗鬼呢,这是又从哪里弄来了小娘们吧,张妈妈,规矩都不知道了吗?这小娘们,说什么也让我先尝尝鲜!” 说着,他就要去挑帘子。 张妈妈急了:“唉哟,我的李爷,这是我娘家的远方侄女,之前在王府当差,得罪了主子,挨了打,我把她接过来休养几天,真不是楼里的姑娘!” 李武一鞭子抽过来:“我管你是远房侄女还是亲生女儿,到了你这楼里,就是出来卖的,你这老娘们,再不给老子滚开,信不信我今天用你来顶上她的份?” 说着,他又要挥鞭子。 张妈妈顿时不敢动了。 赚钱要钱,小命更是要紧。 她小声又讨好:“李爷,我这侄女是真正的金贵身子,李爷您也悠着点!” 这马车一路颠簸,杏枝身上又带着伤,车厢闷热,她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好像发热,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骨头像是被拆开了一般。 就在这时,马车帘子被掀开,流动的空气让她的脑子清明了不少。 可是紧接着,一阵令人作呕的酒气便钻入她的鼻子。 那个鼻头红得发胀,一张大饼脸上到处都是深一个浅一个坑的男人对着她只流涎水:“张妈妈,这果然是个好货色,就这样的,李爷至少得好好享受个几天几夜!” 说着,他就将满是横肉的身体挤入车厢,迫不及待的就要来扯拽杏枝的衣服。 张妈妈在外面喊:“唉哟,我的爷,我这马车受不住您的英武,怕是要散架,您还是抱去房间里折腾!” 杏枝此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惊恐的瞪大眸子,抬脚就朝男人的小腹处踹去。 可她不是练家子,这一脚非但没有踹成,反而被男人顺势握住脚踝,狠狠的捏了一把。 男人的手掌粗糙,就像是散发着恶臭的淤泥,杏枝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她拼命的扭动,想摆脱男人的纠缠,可是两人力量悬殊,她直接被男人扛了起来,重重一巴掌拍在屁股上。 “小娘们还有些烈性,你放心,爷很快就会调教的你乖乖听话,叫你往东不敢往西,叫你在下不敢要上,哈哈哈……” 男人扛她时,不小心将她嘴里的布条给蹭掉了。 杏枝当即也顾不得男人脖颈上都是可怕的一个个红色的凸起,张嘴,朝着他的脖子狠狠的咬了下去! 217 皮开肉绽 她用了十二般的力气,可是这对于男人来说,却像是挠痒痒一般。 李武哈哈大笑,在杏枝屁股上狠狠拍了一记:“小娘们还有点脾气,李爷就喜欢你这样辣的,这样才带劲!” 杏枝本就挨了打,李武没轻没重,这一巴掌下去,直把她打的痛的几乎晕过去。 李武扛着她往楼里走,杏枝当即也顾不得自己从前的身份和矜持,大叫:“救命,救救我啊,我是福王府的婢女,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福王府的?”李武一听,动作一僵。 杏枝以为奏效了,正要再说,岂料男人恶声恶气:“福王府的那更好,到时候我还领一次赏钱呢,别抬这些个人来吓唬我,这王府要真的拿你当回事,还能让你挨了打还送出来……” 李武的声如洪钟,大嗓门直接灌进了杏枝的耳中,震得嗡嗡作响。 楼里都是半老徐娘,见杏枝吵嚷求救,非但毫无反应,看向杏枝的目光反而带着幸灾乐祸和敌意。 其中原本的“头牌”甚至开口:“李哥,这小娘们看着不老实,李哥你可得好好调教调教!” 还有句话,她没说出口。 这小娘们细皮细肉又年轻,这要真的留在楼里,以后哪里还有她们这些老娘们的位置,那些个男人就像是猫,此刻见了这上好的荤腥,还能走得动道? 那自己的位置岂不堪忧? 最好是让李哥弄死这娘们,别让她威胁到自己的位置。 李哥在女人肥腻处捏了一把:“你放心,李哥还惦记着你,论起滋味,谁能比得过你啊!这小娘们就是青桃,你才是水汪汪的西瓜呢!” 那“头牌”嘿嘿嘿的直笑,冲李哥飞了个媚眼:“那李哥回头可要来啊!” “忘不了你!” 他一身的酒气和汗臭,杏枝只觉得要作呕,拼命的想从男人的肩膀上翻下来。 可她那点子力气,哪里够看。 男人一直扛着她,就近推开了一间房。 那房里本来有人正好着呢,吓了一跳,不过见到来的是他,二话不说,那娘们带着客人就另外找房间去了。 床上铺着俗气的艳红色棉絮,上面有一块一块的斑斑点点,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留下的,整个房间里都散发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男人将她往床上一扔。 天旋地转之后,杏枝被那种气味包裹着,再也忍不住,扶着床沿就开始干呕起来。 她白日里跟卫焱吵架,晚上根本没吃下饭,此刻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呕出来的都是黄水。 房间里瞬间又多了另外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身上的伤口开裂了,衣服黏在腿上,一片脏污,她本以为,这样的场景,男人怎么着也要下不去口,可是李武丝毫不受影响。 杏枝此刻被绝望彻底的攫住。 她从前觉得,自己从高高的县主之位跌落,变为宫女,这已经足够屈辱。 后来,她又被心上人要到身边,成了他贴身婢女,终日里百般磋磨,这简直是每日都在忍受酷刑。 可是如今,到了这一步,她才知道,比起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比起他手上那根高高扬起的鞭子,那些根本都不算什么。 其实卫焱,对她已经足够容忍。 是她自己始终放不下从前的身份,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才会让两人的关系走到这一步! 他可当真是狠心。 她应该辩解的,应该解释的,不该任由他就这样将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迟了。 李武一脸荡漾又狰狞的笑,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朝她身上鞭挞而来! 皮开肉绽的声音,炸响在杏枝耳边。 …… 卫焱匆匆回了府,路上便着人去查图纸泄露的事情。 岂料刚走到府门口,便被一个宫内出来的小内侍拦住,他穿着最下等的内侍衣服,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在贵人面前当差的。 卫焱心内焦急,又怕是母妃那边又吩咐,按下性子,坐在高头大马上问道:“何事?” 那小内侍跪了下来,朝卫焱嘭嘭嘭的磕头:“福王殿下,奴才是张工匠的徒弟,名唤小箭子。那图纸,是从奴才的手上泄露出去的,奴才万死,师傅气的病倒了起不来,让奴才自己来殿下这里请罪,请殿下网开一面,饶奴才一条狗命!” “你说什么?”卫焱激动的从马上跳了下来,紧紧扣住小箭子的肩膀。 “殿下您忘了吗?之前您跟师傅讨论这个弓箭的打造方法,留下了两张图纸在师傅那里,师傅的东西素日里是我收着的,也不知怎么的,这图纸就不见了!师傅今日回屋,让奴才找出来,奴才才发现的不见了,都是奴才保管不善,奴才真不是故意的,请殿下饶奴才一条狗命!” 卫焱此刻心内轰隆隆的,如惊雷滚过。 小箭子这么一说,他是想起来了,当时这样的图纸,他绘制了两份,一份留给了张工匠,一份自己带回了王府。 他一直觉得问题是出在自己身边,却没想到…… 该死的! 那女人怎么都不为自己辩解一下。 小箭子浑身都在发抖,砰砰砰磕头。 卫焱嫌他挡着路,抬脚踹开他:“滚回去服侍你师傅,别让本王再见到你,不然本王真的要了你的狗命!” 那小箭子如蒙大赦,道谢后哪里还敢多说,一溜烟的沿着墙根就消失了。 卫焱大踏步进府,直奔杏枝所住的小院子。 她虽然是婢女,但卫焱知道她喜欢清静,是给她单独拨了地方的。 临到了门口,他又有些踌躇。 今日他盛怒之下,说了好些伤人的话,还让人打了她的板子,她心里还不知道怨恨成什么样,那十板子下去,恐怕皮开肉绽了吧,也不知道上药了没有。 越想,他越是愧疚越是心焦,终于没忍住,扬声叫了一句:“杏枝……” 等了好一会也没动静,卫焱想或许是睡下了,也许该明日再来,正犹豫着,房间内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小的一条缝,芸豆那张稚嫩的脸钻出来,眼睛肿的像是桃子:“殿下,杏枝姐姐都被您卖出府了,您还来找她干嘛?” 她到底年纪小,规矩还学的不是很足,此刻心里憋着一口气:“王爷,这几日杏枝姐姐一直担心你,每晚都抄佛经,几乎到天亮才稍稍眯一会,她手都写肿了呢,就算是她犯了错,王爷也该念在她对您这么上心的份上,饶她一回!” 218 一刀切头 她说着,将手上重重一叠纸捧起:“您看,这都是这两日杏枝姐姐熬夜写的……” 厚厚的一本,工工整整的笔迹,都在向卫焱诉说着,将他们写出来的那个女人,是怀着多么厚重的诚心。 这几日卫焱因为被诬陷的事情,心思很重,因此对身边这些人也没有分出太多的心关怀,根本没看出她眼底的疲惫。 不,她一直在强装着,根本不想让他看出,让他分心。 她肯定一整晚不眠不休,才能抄写这么多佛经,白日里还若无其事的在自己面前当差,根本没有任何抱怨,也没有邀过功。 卫焱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的击打了一下,然后他才猛的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本王把她卖了?” 芸豆于是把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卫焱怒极,也等不及人去叫王府总管过来回话,直接冲到总管的院子里,一脚就踹开了他的房门。 这一夜,福王府鸡飞狗跳。 那总管也是得了庶福晋的命令,而庶福晋说的是奉高贵妃的旨意,今日王爷又的确恼了这婢女,还打了十板子,总管这才觉得,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一干人很快就被集中起来,庶福晋收拾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惦记着卫焱说今晚会去她院子里的话,岂料被请出来后,男人直接一脚就踹在她的胸口,怒骂一声:“贱人!” 六月是个有手段的,很快就审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卫焱雷霆之怒,雪莲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将高贵妃供了个干净,只求保住自己的一条命就好,还把自己卖好的举动说了说。 卫焱听说杏枝被卖给了老鸨,指着雪莲:“等我找到了人,再回来收拾你!” 雪莲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如一阵风一般,瞬间就消失不见。 这女人不是犯下大错了吗? 都勾结外敌了,王爷竟然还原谅她,还这样将她放在心上。 雪莲的后颈处漫起一阵凉意,觉得自己的小命可能是保不住了。 她想要进宫求高贵妃庇护,可如今宫门已经下了钥,她的身份根本进不去,而且她才刚走出去院子,便有两个侍卫“有礼”的请她回去休息。 这就是要软禁她了! …… 杏枝生生的挨了五鞭子,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她白日里本来就挨了板子,一天都没吃东西,来的路上一路颠簸,身上哪哪都感觉要散架,如今加上这几鞭子,她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要出窍。 她想咬舌自尽,都提不起力气。 也罢,就这样痛晕痛死,省的醒来后会面对那样的结果,她生无可恋的闭上眼睛。 李武笑的恣肆猖狂:“瞧瞧,女人啊就是欠打,几鞭子下去就听话了是不是,你要早这么乖,爷也舍不得这样对你是不是?” 说着,他便舔了舔嘴唇,朝着杏枝扑了过去。 恐惧,让杏枝浑身抖如筛糖,在这种危急时刻,她脑子里下意识钻出的,竟然还是卫焱的身影。 自己落到这般的下场,是否能消解他内心的愤恨了? 不知道他事后是不是会去查,若是知道那件事不是自己做的,不知道是否会后悔? “别这幅表情,爷身经百战,技巧纯熟,保证你会开心!” 他伸手,眼看就要落在杏枝的身上。 而就在这时,房门被“彭”的一脚踹开。 杏枝整个人已经浑浑噩噩,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睫毛不断颤抖着,泄露着她内心的恐惧和挣扎。 李武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 挺好看的一个小白脸,即使一脸的煞气。 啧! 以为表情凶一点就能唬人吗,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李武将鞭子举起,对着来人:“你他妈谁啊,本大爷的好事,你也敢来打扰,你也不去这一片打听打听,李爷是你惹得起的吗?今儿爷得了美人,心情好,就不跟你一般计较,赶紧的给老子滚,饶你一条狗命!” 在这一带地盘上,的确是没人敢惹他。 他就是小霸王,他靠山可是左相呢! 这些个小民,这辈子都别妄想跟那样的大官说上一句话。 卫焱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杏枝。 她浑身是血,衣衫破败,只偶尔的出现一点点细微的呼吸起伏。 卫焱的眸子红了,里面充满血,看向李武的目光如同噬血的怪物。 李武是个窝里横,根本没看出有什么不对,还在那里叫嚣:“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你不成!看来不吃几鞭子,你就不会老实!” 这俊俏的小公子,一看就弱不禁风,两鞭子下去就听话了。 他说着,抖动手中的长鞭。 而就在此时,卫焱也动了,他抽出了腰中的软剑,湛湛的寒光反射在他怒意滔天的脸上,让他恍若来自地狱的恶魔。 守在外面的侍卫们见李武要动手,想上前帮忙,却被六月一把按住:“老鼠而已,王爷应付得来,王爷他也想自己应付,咱们负责善后就可以!” 果然,卫焱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直接举起软剑,朝着李武的脖颈而出。 软剑如同出鞘的灵蛇,削断了李武的鞭子,只取他的面门。 李武这时才发现,这不是个弱不禁风的俊俏公子,这是一个煞神。 他惊恐的双眸瞪得大大的,想要后退,可已经来不及,寒光一闪,他的咽喉已经被割开,鲜血喷的很高,溅到卫焱的脸上,让他的面孔再添几分凶煞。 杏枝此时像是终于积蓄够了力气,缓缓的睁开眼。 卫焱担心她看到这一幕,快走两步上前,伸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嗓音都在发颤:“静儿,是我,我来了!” “阿焱……” 这一声低而无力,却像是一块烙铁,生生的按入卫焱的双目之中,灼热的生疼!他的眼珠红的更厉害! 已经有多少年,没听她这般喊过了! “阿焱……我是已经死了吗?” “不,你不会死,我不允许你死!”卫焱脱下外衣,将她裹起来,抱入怀中:“就算你去了阎罗殿,我也会将你抢回来的!” “阿焱,你真好……”杏枝觉得自己快死了,因此褪去了平日伪装的坚硬,露出自己柔软的内壳:“阿焱,对不起,我这次,没有背叛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真的……” 卫焱的眼眶又湿又热:“我知道,是我错怪了你,你别说话了,一切有我!” 走到外面,六月上前:“王爷,这边该如何说?” 219 让他滚让他滚 其实就是在问他,是不是要摆明王爷的身份。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老鸨,她本来是想上前理论,可见卫焱抱着浑身血淋淋的杏枝出来,直觉不好,拔腿就要开溜,可福王府的人哪里会给她机会。 卫焱盯着她,就像在盯一具死尸,六月等了几个呼吸,听得主子开口:“就跟京兆尹说,这群人拐跑了福王府的侧福晋……萧非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好的,属下会处理好的!”六月躬身回答。 对于卫焱说杏枝是侧福晋一事,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倒是老鸨,听到侧福晋三个字,吓得当场就尿了裤子。 不是说只是个婢女吗,怎么会是侧福晋? 完了! 她小命玩完,不知道会不会株连九族! 福王府的人报案,萧非来得很快,进门就见到一具肥胖的尸体,又听了六月的说法,他一张络腮胡的脸上精彩纷呈。 他擦了一把热汗:“这殿下何时娶的侧福晋,本官怎么都不知道?” 六月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是今晚娶的!” 萧非…… 这,这开什么玩笑呢。 皇子娶侧福晋可不是小事,至少邺城这些个人应该都要知道的,福王这是拿他开刷呢? 不过不管如何,今日这老鸨和这男人必定是从福王府带走了人,就算是从王府带走一只阿猫阿狗,福王要追究都可以,何况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若是个寻常人也就罢了,现在却是顶个侧福晋的名头,这死的男人萧非也认识,那是左相家的远房亲戚。 他又擦了把汗。 所以说这京兆尹不好当啊! 萧非扯着一丝笑,问六月:“今天这姑娘到底什么身份,你给个实话,不然本官这实在是不好处理!” 六月凑在他耳边:“就是殿下以前的那个未婚妻……” 萧非的眸子瞪大,猛地咽了下口水。 要命哦! 是从前那个县主,后来太后的婢女,现在福王的贴身婢女啊! 这可真不好处理。 她毕竟是罪臣之后,要是大张旗鼓的,难免左相那边会抓住这小辫子,可要是不雷霆法办,福王这边又肯定不会轻易放手。 他觉得自己的胡子都要愁掉几根。 六月却是不管:“萧大人应该知道要怎么办了吧?小人还要听候王爷差遣,便先走一步,等到大人这边有了处理结果,别忘记给福王府送个信,王爷还惦记着呢!” 萧非…… 这意思,想糊弄糊弄都不行! 当晚,卫焱一直陪在杏枝的床边,今日不当值的太医从睡梦中被摇醒,来了王府给杏枝诊治。 “幸亏王爷救下的早,若是再晚一步……” 卫焱心内也十分后怕,若是再晚一步,恐怕他就要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了。 从前他总是有诸多顾忌,总想着等有一天她能自己想通,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可如今不成了。 他必须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给她一个身份,这样的话,那些想要对她下手的人才能有所顾忌。 第二天一早,他便去御书房门口跪着了。 高贵妃的人一早已经递消息进宫,因此她知道卫焱此番要做什么,她几次三番着人来请卫焱,可是他一直跪着,岿然不动。 御书房重地,高贵妃是后宫嫔妃,非召是不能去的,高贵妃气得摔了一屋子茶盅子,却又不能真的叫人把卫焱绑起来! 雪莲这女人真是误事! 若是直接给杏枝一个痛快,何来后面这么多麻烦? 她现在已经后悔,早知道当初在宫内,便拼着太后责罚,也要想办法弄死杏枝这女人的,结果现在为了她,弄得母子离心。 卫焱跪了整整一天。 滴水未进。 夏日里的日头很足,越皇听了他的要求也是生气,放话下去让人不要管他。 一个罪臣之女,当初留她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如今自己这个儿子竟然要娶她为侧妃,当真是胡闹! 这要传出去,天家的颜面往哪里搁? 到了晚间,卫焱的嘴已经起了厚厚一层皮,眼前也昏昏沉沉的。 他昨晚守了杏枝一夜,本就没睡好,今日又在烈日底下晒了一天,整个人都像是脱水,嘴唇干起了厚厚的一层皮。 皇宫里灯次第亮起,他深吸一口气,将腰杆挺得更直了些。 韩昭轻手轻脚的挑亮了油灯,听见啪嗒一声。 回头一看,越皇正将手中的折子重重扔在桌上,一脸的焦躁。 韩昭上前:“陛下可要哪位娘娘陪着舒舒心?” “算了,只要我走出这御书房,灵儿就能用眼泪淹死我!”灵儿是高贵妃的闺名。 昨日越皇委屈了卫焱,心内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今次态度也没有太强硬,怕寒了这个儿子的心。因此只是关着门不允。 韩昭嘿嘿笑了笑,听这称呼便知道越皇并不是真的动了肝火,他弓着身:“要奴才说,陛下也别烦心,其实这也说明,福王殿下是有情有义之人,并不因为杏枝姑娘落魄,就变了心意。说到底,杏枝姑娘一直养在太后跟前,受的是太后教导,其实说起来,更像是皇家的姑娘呢!” 这话往深一层理解,那就是其实欧阳家谋反的事情,跟杏枝可没什么关系的。 越皇哼了一声:“就你会说!他请了你当说客是不是?” 韩昭立马匍匐在地:“陛下这可冤枉奴才了,奴才只是一心一意给陛下解忧,见不得陛下忧心而已。福王殿下迟迟不肯娶正福晋,此番若是定了这侧福晋的位分,往后便不好再搪塞,到时候陛下给殿下找一个家世品貌都好的正福晋也就罢了。再说,奴才看殿下心中还是有数,没有让陛下太为难的意思!” 越皇浓眉一拧:“这还不为难,你瞧瞧他挑的什么人!” 韩昭小心翼翼的:“所以殿下给杏枝姑娘求的是侧福晋之位啊!” 没有求正福晋之位。若是求正福晋之位,那才真真是让越皇七窍生烟呢。 越皇叹口气,脸上不由失望:“这孩子跟其他人不一样,心性纯良,朕一直喜欢,可就是太纯良些,恐怕是……” 恐怕是不能担大任。 可惜他最看好的那个,此生都不可能立为太子。 而这些天天在眼前晃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的闹心。 越皇揉了揉眉心,终于是妥协:“让他滚让他滚,要侧福晋就侧福晋,今后不要带着在朕的跟前晃,你去跟高贵妃说一声,让她赶紧给她儿子挑个正妃,好好压一压!” 220 给太子送钟 韩昭领命出去,亲自将卫焱扶了起来:“殿下,恭喜如愿以偿!” 没有圣旨,没有三媒六聘,但杏枝到底还是得了越皇的许可,成了福王的侧福晋。高贵妃知道这个消息后咬断了银牙,但想到儿子不必在殿前跪着受苦,又松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信高嬷嬷的馊主意,弄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不过好在越皇马上就来了口谕,让她帮忙挑正妃,这是格外的恩典,按说这种事,都是皇后操心才对,越皇这一来存了补偿的意思,二来,也的确是想尽快挑个侧妃,好压一压杏枝。 卫焱这如此在意那个女人,就怕到时候会沉溺女色,耽误心性。 可若真的要继承大统,越皇又觉得卫焱不行,他心地太过纯良,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不到能屈能伸,对女人还太过看重。 这样的人若是当了帝王,恐会为下面的人钳制住。 卫焱并不傻,知道自己这番举动后,多半会在越皇心中留下个耽于女色的印象,可杏枝是他放在心上多年的女人,他如今也顾不得许多。 要按照他的性子,是要求正福晋之位的。 可他知道,若是那样,恐怕越皇会勃然大怒,指不定要了杏枝的小命,他知道父皇的底线在哪里。 回了府,杏枝已经醒了。 她脸色苍白,见到他时,眸子亮了亮,挣扎着要起身:“奴婢见过福王……” 卫焱快步上前扶着她:“你别动,静儿!” 静儿这称呼,让杏枝的身躯微微一颤,小声道:“奴婢……” “以后不必自称奴婢,我已经跟父皇请旨,封你为侧福晋,以后你便自称妾身吧!我会让下面的人挑个黄道吉日,咱们也热闹一场!” 杏枝抬眸,死死盯着卫焱,似乎在看他是不是开玩笑。 卫焱笑了笑:“是真的,我能力只有如此,只能求得侧福晋之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就当为自己加一道保命符吧!你若实在是厌弃我,今后便在自己院子里呆着,我也不会在你跟前惹你烦,王府里,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出了门,只要你有福王侧福晋这个身份,大约也能吓退不少歹人。” 他越说声音越低,带着两分沮丧三分无奈。 他错怪了她,害她入了险境,几乎丢了性命,如此一来,两人之前的恩恩怨怨都可以说是扯清了,如今竟是自己欠她多一些。 许是他太在意了,爱竟然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卑微。 如今他也管不得她是不是真的会乐意留在自己身边,只要她平安无事便好。 她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卫焱自问此生怕是给不了。 杏枝的眼中漫出蒙蒙的一层水汽,极其缓慢的伸手,仿佛是倾尽全身的力气揽住了卫焱的腰肢:“对不起,阿焱,从前是妾身奢望的太多,没有理解过你的难处,今后,今后不会了!” 躺在那张脏污无比的床上时,杏枝便想过,若是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要把什么家训,什么尊严全部抛诸脑后。 活着啊! 跟心爱一起活着,一起呼吸空气,一起朝夕相对,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愉快的事。 何故要作天作地,最后把自己的性命都给作没了呢! 而在听芸豆说,根本不是王爷要把自己打发出府后,杏枝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此刻卫焱听得她自称妾身,便明白她的心意回转,当即喜不自胜,他伸手轻轻环住杏枝,唯恐弄疼了她:“静儿,你放心,无论我将来娶了谁做正妃,我的心里,你都是唯一的那个!” 欧阳静安安静静的靠在男人结实有力的肩膀上,缓缓道:“只要有一席之地就可以!” 不求你眼里心里全是我! 要求的越多,最后可能便会越多失望,不如少期盼一些,说不定还能多些惊喜。 芸豆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见到王爷在这里,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卫焱开口:“进来吧!” 芸豆将水在床边放下,拧好帕子准备给欧阳静擦脸,卫焱却接过来:“我来吧!” 还好那个李武是个莽汉,到底也没有朝着静儿的脸上招呼,不然鞭子抽在脸上,恐怕是要破相,若是破了相,他倒是不嫌弃,就怕静儿自己受不了。 芸豆小脸红红的退到一边,待卫焱擦完了,又上前接过毛巾,拧干水,卫焱又细细将欧阳静的十根手指头一一擦过。 看得芸豆红了脸又红了眼。 殿下原来是这般细心体贴的男人呢,将来不知道她能不能也嫁一个这般的男人。 等卫焱给欧阳静拾掇完,芸豆端着脏水要出去,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停下脚步:“王爷,侧福晋,庶福晋在院子里跪了一天了……” 刚才她问六月,六月说不用管。 可一直跪着,万一死在院子里,岂不是晦气。 芸豆觉得,要跪也得远点跪。 卫焱沉了脸色:“让她去自己院子里,跪够三天三夜,别在这里招人烦,以后,没有本王的允许,她再也不能迈出她那个院子半步,哪里出来,就砍掉哪里!” 真狠! 芸豆暗自吐了吐舌头,左脚出来砍掉左脚,右脚出来砍掉右脚。 不过,好解气啊! 庶福晋心真是太坏了,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侧福晋的麻烦,侧福晋从来没在王爷面前告过状,此番还要将侧福晋卖到那种地方去。 要不是王爷救的及时…… 让她跪三天三夜都是轻的! 欧阳静也没为装模作样的为雪莲说一句好话,她明白卫焱的顾忌。 就算是王爷,也不能为所欲为,他为了自己,一定惹了越皇不快,此番若是再杀了雪莲,高贵妃那边更添不快,而且旁人会怎么想她这个刚上位的侧福晋呢? 是不是会觉得都是她挑唆,她容不得人。 让她一辈子困在那方寸之地,就算顶着庶福晋的名头,过的也跟囚犯差不多,这应该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了吧! 这边,福王府开始张灯结彩,准备不久之后福王与侧福晋的成婚大礼,而那边,太子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此番陛下虽然没有在满朝大臣面前明说,但当日晚间便送了太子一个小钟,一敲,嗡嗡作响。 这是在让太子没事敲敲,不要再做如此不着调的事情。 卫璟已经在太子的书房里跪了两个时辰。 221 夫妻嫌隙 卫九重眉心蕴着怒意:“本宫让你起来!” 卫璟一脸的愧疚:“这事情都是臣弟的疏忽,才会造成如今这种局面,殿下您就让臣弟跪着吧,这样臣弟才能心安!” 卫九重的确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本来是要好好发泄一番的。可如今见他这般卑躬屈膝,一再认错,他要是再斥责,反而说不过去。 心里当真是憋得慌! 卫九重一拳头砸在桌子上:“这该死的沈丛,一个小小的刁民,竟然敢将玩弄本宫,出尔反尔,当真是反了天!” 卫璟的眸光闪了闪,道:“殿下,他这般不知好歹,臣弟找人去把他办了!此番他实在是太过分。” 卫九重还没回答呢,他一旁的谋臣赶紧道:“万万不可,殿下,此番陛下已经恼了您,还特意敲打您,这时候沈丛只要有什么闪失,都会算在殿下您的头上,您可要三思啊!” 卫九重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本宫都明白,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卫璟忙道:“臣弟刚才也是气糊涂了,以臣弟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番先让他得意一下,等陛下的眼睛从他身上挪开了,咱们再动手就是!” 那谋臣也附和:“睿王殿下说的极是!” 卫九重摆摆手:“他动不得,那个苏洛也动不得,当真是气煞我也!三弟,我看着世子夫人对你半分情意也无,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别在这种女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早些让母后为你选个正妃。” 卫璟应道:“是,太子殿下教导,臣弟记住了!” 卫九重看了看日头:“你也跪够两个时辰了,起来吧,要是把膝盖跪坏了,回头父皇问起来,也不好交代!” 你看,嘴上虽然说着不要跪,其实却清晰的记得他跪倒的时间,他的这个太子哥哥,心地其实狭隘的很。 卫璟道了谢,站起来建议道:“咱们虽然一时半会动不了沈丛,但还是能给他找点绊子,父皇说他食邑五百户,五百户有好也有差,臣弟会好好安排一下的……” 给他分五百户贫农,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多少赋税,若是太苛刻,到时候那些人说不定还要反抗。 这话果然和卫九重心意,他绷紧的神情稍稍松懈了些,看向卫璟的目光也温和了不少:“三弟,你近来做事频频出错,自己也要好好反省,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不能再这样继续,咱们这条路十分艰险,父皇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咱们出错的机会!” “是!”卫璟赶紧躬身应道:“臣弟谨记殿下教诲。” 卫九重还是不放心:“至于你的婚事,我会让母后好好留意着的,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拖,务必娶个能对咱们有助力的人进来,说起来,怀远侯的女儿倒是不错,怀远侯爱女如命,一家子都是会打仗的,手上又握了兵权,可惜的是,这苏洛已经嫁人,品行也实在糟糕……” 卫璟静静听卫九重评论,垂着眸不说话,直到卫九重说完,才恭恭敬敬的道谢。那谋臣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但一想,这睿王是太子殿下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人感情极为深厚,若是自己说的不妥当,反而还有挑拨离间之嫌,不如再观察看看吧! 此番足足在太子府的书房内耗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出来。 太阳早已落山,书房外的廊下点点灯火摇曳。卫璟膝盖处火辣辣的疼,可这疼却抵不过心内的火热的痛意。 这痛,来源于失败的屈辱。 这痛,也来源于失去的悔意。 这痛,更来源于求而不得的热切。 苏洛今日在大殿之上的那一番表现,多么的完美无瑕,换做世间任何一个女人,当着这么多大臣们的面,都没法做到她这么镇定自若吧! 她好像,是天生就具备皇后的品格,可惜自己从前竟然瞎了眼,居然都没发现。 如今,如今…… 他想的入神,直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太子妃林菀的身影,他才回过神来,眸中闪过暗芒。 林菀一直对他心存戒备,卫璟能感受出来。 她今日必定会在太子跟前嚼舌根,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好。 卫璟瞧见不远处,太子的贴身小厮也正过来,见到二人在回廊之上,他便停下脚步,隐在了廊柱后,倒不是刻意偷听,只是避开主子的意思。 双方见礼过后,林菀便准备错身离开,卫璟却叫住了她:“大嫂,今日大哥说,要母后帮我谋一门亲事!” 林菀有点错愕,似乎不知道卫璟为何突然会跟自己说这个,因此只是淡笑着,并没有接话。 卫璟略微歉意的笑了笑:“还请大嫂见谅,我实在对大嫂的庶妹没有情意,还请大嫂到时候跟国舅那边转达一声,免得到时候成了一对怨侣。” 这庶妹是林国舅老来得女,也是林家最小的女儿,虽然是庶出,但因为年纪小,也极为受宠爱,性子颇为骄纵。 林菀不大喜欢这个妹妹,可卫璟这般拒绝,到底是扫林家的颜面,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庶妹她求的不过是侧福晋之位,睿王殿下真是好大的架子……” 卫璟行了个礼:“大嫂莫要误会,令妹娇俏可人,我只是觉得,她可以寻觅到一心人,不必委屈在我身边当个侧福晋!” 林菀素来不太喜欢卫璟,此刻见他还在虚与委蛇,脸色更冷:“那你便娶她做正福晋好了!” 卫璟默然了许久,叹口气:“也罢,只要大哥同意,正福晋就正福晋吧!时候不早,我便先告辞!” 说着,他行礼后便退出,背影瞧着十分落寞。 林菀只是气话,她当然知道,睿王出身再不高,那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王爷,不可能娶一个庶女为正福晋的。何况她这个庶妹母亲的出身也很低,怎么都说不过去,她刚才不过是故意激上一激。 她与卫九重是少年恋人,彼此心意相通,唯独在这个弟弟的事情上,一直很难统一立场,每每林菀都要碰壁,长久下来,心里总有几番怒气。 当日晚膳,婢女们都退下去,林菀亲自给卫九重布菜,又旧事重提:“此番殿下败北,妾身觉得这事跟睿王脱不了关系,殿下不得不防啊!” 卫九重手顿了一顿,将嘴里的那口饭菜咽下后问道:“我听说你们林家,想把你那个庶妹嫁给三弟当正福晋?” 222 浓情难敌时间 林菀惊得筷子都差点掉了,忙辩解道:“哪里的事,只是小妹有这个心思,求的也是侧福晋之位,可睿王殿下似乎很是瞧不上林家呢!” 林家一门,出了太后、皇后,如今又出了太子妃,是当真十足显赫的家族,林菀虽然在皇后面前恭谨,可私下里,还是很以自己的出身为傲的。 太子宠她,素日里都宽纵,因此她在卫九重面前,也并不太收敛自己的真性子。 还记得成婚那会,卫九重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的说:“莞儿,我就喜欢你这般天真骄纵的性子,往后一生,我都会用心爱护!” 可惜她没有深刻的意识到,男人的心在日积月累的时光里,已经慢慢被打磨掉。 如今她已经年近三十,早不是如花似玉的十五岁小姑娘,自然也过了天真骄纵的年纪,她应该做一个端方懂得收敛的太子妃。 卫九重将筷子落下,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慢条斯理的说:“太子妃觉得林家的庶女,身份也要高过其他公侯家的嫡女是不是?”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但林菀还是听出了其中浓浓的不悦,尤其是太子妃这个极其生疏的称呼,他只有在某些大场合或者怒极时,才会这么叫。 林菀握筷子的手抖了抖,赶紧道:“殿下误会了,妾身并不是这么想,妾身只是觉得庶妹一片真心!” “两情相悦,那自然可以说是一片真心,可她这般死缠烂打,那也叫做真心吗?还未出阁的姑娘,自己便主动上门,这便是林家的教养吗?” 太子这话说的极重,林菀一脸的错愕。 卫九重的眸色深了深,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开口:“还是你父亲觉得,一个本宫不足以保住你们林家的荣华富贵,要再来一个,方才保险?” 这话让林菀大惊失色,慌的赶紧跪了下来:“殿下误会了,父亲绝没有这个意思,这一切都是妾身妹妹自己的注意,殿下您放心,妾身一定会好好跟父亲说的。” 卫九重这些日子连连不顺,心中郁结难解,自己的发妻不想着排解,还四处点火,他存了一股郁气,冷着脸:“你那庶妹,本宫也见过几次,若真的那么想嫁入皇家,不如你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当个太子良娣,这总比睿王侧福晋要强得多!” 林菀脑子轰隆一声,直接萎顿在原地。 这些年,因为她没生出儿子,被逼着给卫九重娶了几个良娣回来,可每每都是她张罗,卫九重兴趣不大,娶回来也去的少,因此良娣们也没生出个儿子。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回他主动要求要娶某个女子进门。 林菀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感。 如果这个提议真的跟父亲说,父亲一定会举双手赞成的,庶妹年轻身段好,若是进了太子府生下儿子,那也是林家的外孙。 可若是那样,她的身份就会异常尴尬。 她一脸的失魂落魄,卫九重瞧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林菀一眼。 岁月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她早不是当初那个在桃花林里娇笑的少女。可惜年岁渐长,脑子却没有跟着长。 过去那些浓情蜜意,十年的光阴,一点一滴的打磨,好像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是他年少的爱侣,却不是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若提到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卫九重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若是她的话,大概会将一切要处理的好的多。 林菀这晚本来是要给卫璟上眼药,最后却落得自己失魂落魄,等她回过神来,婢女们告知她,殿下已经去了书房,吩咐了,无事不要过去叨扰。 林菀更是恨上了卫璟,若不是他,她怎会与卫九重生了嫌隙。 她根本没有想过,今日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是卫九重长期的隐忍之后的猛地爆发。 林家再亲,那也是外臣。 睿王再疏,那也是血脉,是皇族。 卫九重不会允许一个外臣觉得自己可以随意指点皇家血脉的婚事,他迟早有天要登上皇位,若是对林家一再的纵容,将来吃苦的可就是自己。 然而林菀毕竟是一介女流,这些年又一直被娇养被保护,眼里就只有自己生不出儿子,地位会岌岌可危这种眼界,这些弯弯绕绕,是想不出来的。 卫九重之前那些年一直顺风顺水,就算是福王有些威胁,可也没有到根基,因此他愿意纵容心爱的女子一些。 可如今到了困境,这女人还不懂事,他便没有那么多耐心一直包容着,心里下了决定,要冷上一冷,让她好好反思一下。 太子府的气压很低,齐国公府的气氛也很是诡异。 那些围住府邸的禁卫军撤去,禁卫军的领头人还恭恭敬敬给老夫人行礼致歉,阖府的人本来是很高兴的。 尤其是平宁郡主,知道这事情不是齐国公引来的,自己夫君平安无事,她就去佛前上了两炷香。 不过转瞬就得了消息,之所以闹成这样,都是因为苏洛跟那个什么西山男爵合伙弄的什么铁矿,引来了这么一个大祸端,害得全家人跟着担惊受怕。 更可恨的是,她竟然将手中的铁矿捐了出去,就换来三万两银子和陛下的一通嘉奖。 哦,还有半成! 半成能顶什么用,这三成的铁矿,只怕不要两年,就能产三万两银子,这真是个败家娘们。 要不说,这些内宅女子,有眼界的还是少,大多数只能看到眼前这方寸之地。 苏洛归家后,自然要先去拜老夫人。 松鹤堂内,除了老夫人,平宁郡主二老爷夫妇,三老爷夫妇也都在! 老夫人见江殊平安无恙的归来,激动的声音哽咽:“乖孙,快到祖母这里来,让祖母瞧瞧,听说今日是陛下亲审的,此番事情可算是过去了?” “祖母放心,事情过去了!”江殊轻咳两声后回答。 老夫人搂着她一阵心肝肉的叫,苏洛都有些听不下去,江殊倒是安之若素的。 二老爷道:“小殊,苏洛,这余平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你们可心中有数啊?往后可务必要谨言慎行啊!” 他是混惯常的,自然知道小小一个御史,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他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自然是希望江殊和苏洛为了齐国公府的长远,也谨慎一点。 平宁郡主冷眉冷眼,就要开口。 223 你准备赏我什么? 苏洛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赶在她之前对着老夫人跪下:“祖母,此番是孙媳惹下大祸,万幸的是齐国公府得祖宗庇护,顺利度过此劫难,可孙媳心中仍是不安,因此回来的路上孙媳想了想,此番陛下赏赐下来的三万两银子,虽然说是给孙媳个人的,但孙媳还是想拿出一部分来,表示歉意!” 要给钱啊? 二夫人三夫人本来脸色不愉,听到苏洛这么说,眼珠子都定了定。 二老爷三老爷要淡定的多。可你别看世家子弟场面大,其实缺钱的地方多着呢,苏洛背靠怀远侯府,如今又将纸坊经营的有声有色,将来还有铁矿进账,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有钱人。 浑身上下冒金光的那种。 所以二老爷三老爷面上不显,心内其实还是觉得这个侄媳妇此番倒是难得的懂事。 平宁郡主也歇了声音。 她本来就是想最好苏洛能将那钱收归公中,上次的赏赐,她便自己拿走,这番又自己拿着,齐国公府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 老夫人是个明白人:“不必了,你往后谨言慎行就行,这银子是陛下赏你的,理应你自己拿着傍身!” 苏洛嘿嘿一笑:“祖母,孙媳有很多傍身钱了呢!” 老夫人一噎。 这孙媳妇有钱,是阖府都知道的事。 要说起来,这满邺城的世家大族的贵女,恐怕如她娘家这般舍得贴补的,也就这一个,她自己也有本事,这不才几个月的功夫,进账是一笔又一笔的。 笔笔都不小。 这小殊娶了她,就跟娶了座源源不断生财的金山一样。 三夫人眼皮子浅,家底子薄,此刻按捺不住:“苏洛,这怎么好意思,我们做长辈的还能收你的钱?” 要真正说起来,二夫人三夫人素日里是为难过苏洛,可那都是些小打小闹,苏洛是死过一回的人,知道她们也不过是当了枪,懒得跟她们一般计较。 而且此番她的重点,是不能让平宁郡主发作。 因此她笑眯眯的:“你们都是我的长辈,作为晚辈,孝顺一二是应该的,我嫁入齐国公府,就是齐国公府的人,得了赏赐,自然要匀一点出来,大家有福同享。” 说着,她又转向老夫人道:“祖母不要见怪,孙媳本来是想给各位长辈准备一点礼物的,可孙媳的出身祖母也是知道的,怕挑的东西,入不得各位长辈的眼,因此便直接给银子吧!” 直接给银子! 真是简单粗暴! 不过其实大家也更喜欢的是银子啊,拿了钱,想买什么自己买,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要是送的东西,又不能真的拿出去典卖,倒是只能放在那里干看着。 老夫人有些愕然:“你这孩子……” 苏洛转头看向江殊:“夫君,这样可以吗?” 江殊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想如何便如何,都是一家人,想必祖母母亲她们也不会责怪你的!” 苏洛开始分配:“祖母,孙媳便给您两千两银子,您喜欢什么,就自己去买。二叔三叔,此番连累你们也受了惊吓,侄媳妇便奉上白银千两,还请笑纳……” 二老爷三老爷一脸矜持:“这成何体统啊!” 江殊神情淡淡的对苏洛说:“看样子二叔三叔对银子不感兴趣,那便算……” 话还没说完,三夫人赶紧开口:“唉哟,这怎么好意思呢,既然是侄媳妇的一番心意,咱们也便收下了。” 苏洛的目光最后落在平宁郡主身上。 平宁郡主清了清嗓子,微微抬着下巴:“我这一份,就不必了,我也不缺你那几个钱。” 她当然要矜持一点。 苏洛“哦”了一声:“既然母亲这么说,那我原本给母亲准备的一千五百两便先留着,等母亲哪天需要了,再跟媳妇说!” 平宁郡主…… 她刚才只是矜持一下,苏洛难道看不出来? 这该死的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给了,偏偏不给她! 一千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平宁郡主长在深宫,当初嫁给齐国公,是族中和太后准备的聘礼,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谈不上多丰厚。 这些年,她卯足劲要为一对子女攒钱,素日里将银钱看得是比较重的,白白损失了一千五百两,心痛的呼吸都困难。 可是她自矜身份,此时万万不可能开口再去找苏洛要,更别提以后缺钱了再去要。 她一口气上不来,气的都开始咳嗽。 偏偏苏洛还一脸无辜:“母亲可是近来忧心太过,难以成眠?如今危机解除,母亲要不早点去休息吧!” 平宁郡主睡得着才怪! 她压制不住一肚子怒火,想要找苏洛的麻烦,可才刚有这个苗头,刚得完好处的二夫人三夫人就在那里插科打诨。 就连老夫人也帮着说了几句。 最后平宁郡主找茬也没有成功,只能窝着一肚子火回到了自己潇湘院。 刚进了院子,便有婢女来禀告,说是表小姐想见她一面。 安绫病了好几日,神志不清,还爱说胡话,平宁郡主正在气头上,此刻那里还顾得上她,摆摆手道:“让府医去给他瞧瞧就是,我又不是大夫,我去了便能好吗?” 那婢女只能悻悻退出来,心内便有了计较,看来如今,郡主对这个远房侄女没有从前那么在意了呢。 散财的确可以免灾。 回到听雪楼后,青衣一脸不解:“小姐,到了咱们兜里的银子,干嘛要花出去啊,除了老夫人外,奴婢看其他的人对小姐都没安好心思!” 她问这话的时候,江殊和江阳也微微侧目,显然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苏洛洒然一笑:“一码归一码,我这人最不喜欢亏欠,这次的确是我处置不当,才害得她们受惊,想必这几日吓得够呛,拿了钱,这会就不会记得从前受的惊吓,也不会来找我麻烦。花钱买个心安,花钱买个清静,反正我也不缺钱!” “小姐,你真是个败家子!” 苏洛…… “我说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是不是觉得齐国公府庙太小了!” 青衣嘿嘿嘿的笑:“奴婢是觉得,既然小姐这么有钱,是不是该赏给奴婢一点!” 得! 这无法无天的婢女,都是自己惯的。 青衣当然得了赏,整个听雪楼的婢女小厮包括厨娘都得了丰厚的奖赏。苏洛又要青衣去兑了些铜板,阖府的奴才们,无论高低,人人都得了些。 虽然不多,可 苏洛知道,有时候安抚人心,除了甜言蜜语,真金白银也很重要。 也许它买不来绝对的忠诚,但可以买来很多的感激和很长的太平。 此时,除了潇湘院,整个齐国公府都沉浸在欢乐中,大家早就忘了之前的人心惶惶。 江殊此时沐浴后,懒懒的靠在躺椅上,风情万种的眼睛在苏洛的身上流转了一圈:“大家都得了赏,你准备给我赏点什么?” 224 就是忙着那种事 苏洛做完散财童子,心情竟然也莫名其妙的好。 此番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劫难,江殊着实功不可没,因此她堆着一脸的甜笑,谄媚的说:“夫君,你想要多少银子,说!” 她豪气干云的拍了拍腰身。 江殊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夏日里衣衫轻薄,女人腰肢纤细,她本来可能要表现的是我腰杆粗,我很有钱的意思。 可被她这么一拍,倒多了几分别样的味道。 此时正是午后,外面蝉鸣阵阵,屋内放了冰盆,凉风习习,并不觉得燥热。 有调皮的风从大开的窗前吹过,将苏洛云霞色的裙摆微微翻卷,她的身后,是满园的翠绿,唯有她这一点红,宛若满池翠荷里第一支出头的新荷。 生气、灵动、还有馥郁的暗香。 她那双清澈又透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殊,等着他的答案。 明明冰盆的凉风就对着他,可江殊却突然觉得体内升起莫名的热浪,他轻咳了两声,抬眸撞进苏洛的视线里,绯色莹润的薄唇轻启:“我不要银子,我只要你……” 这咋一言不合,就开车了呢! 苏洛脸上蔓上云霞,比身上的衣裙更是艳丽:“那,那可不行,咱们说好的,只是协议夫妇,江殊,你趁早……” “呵呵呵……”话还没说完,男人就轻轻的笑了起来。 苏洛闹了个大红脸,有些尴尬:“你笑什么,我是说认真的,你别笑!” 可她越是这么说,江殊笑的越厉害,肩膀一上一下的耸动,素日里冷淡的桃花眼此刻就宛若春天来了,千树万树的齐齐盛开。 那一双眸子里,更是盛满了漫天春色。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都说他是邺城第一美人,这话实在一点都不假。 哪怕是朝夕相处,哪怕是日日相见,此刻男人展颜一笑的风姿,还是让苏洛的心砰砰砰的一阵乱跳。 红颜祸水! 她赶紧挪开视线。 江殊笑的太久,有些岔气,此刻收了笑容,又开始咳嗽起来。 苏洛本来打定主意不管这个讨人厌的男人,她觉得自己多半是被戏弄了,可见他一连串的咳,好像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内到底有些不忍。 挪动脚步过去,给他轻轻拍背顺气。 这几日在宫内也没白待着,太后娘娘如今到底是上了年纪,身体越发不好,时不时也总是犯咳疾,夏嬷嬷便找太医学了拍背的手法,来缓解太后的不适。 苏洛留了心眼,日日在旁观察,私下里还跟夏嬷嬷请教,此番便在江殊身上实践,拍了没一会,男人的咳嗽果然停了下来。 他一张芙蓉面上如同泼了云霞,那一双上挑的凤眸里水光盈盈,美得勾魂摄魄。 苏洛看得呆了呆,右手还兀自在男人背上轻轻的拍着。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绕了过来,轻轻捏住她的手腕,许是因为不久前笑过,他的语气里还带着温软:“好了,不用拍了。” 苏洛是火体,一年四季手都是发烫的。 而江殊则如寒冰,就算是盛夏,那双手还凉沁沁的。 骤然袭来的凉意,让苏洛下意识的抖了抖,猛地收回手,然后她就发现男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赶紧出言弥补道:“夫君,你刚才还没说呢,你到底想要什么?这一次我真的要多谢你,要不是你,可能我就要犯下大错了!” 重生之后还是这么蠢,苏洛有时候恨不得给自己来两巴掌。 “我想要你……”江殊托着长长的调子,如愿看到苏洛有些不自然的脸色后,才愉快的继续:“重新给我绣一个荷包!” “啊?”苏洛有些懵。 江殊嫌弃的将腰间那个荷包扯起来,往苏洛眼前戳:“你瞧瞧,你绣两只水鸭也就算了,偏偏还一边一只,还都是公的……” 苏洛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夫君,两只公的不好吗?” “当然不好,你还不如给我绣两只母的呢!”江殊语调微微扬高,是带着两分讥讽的意思。 好叭! 那就重新绣过。 苏洛撇了撇嘴:“夫君,你就不能要点别的吗?这刺绣实在不是我擅长的事,我之前也是宫里闲的无聊才会打发时间的。你就算要我重新绣一个,我也不见得就比这个好!” “业精于勤荒于嬉!多练练,就会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苏洛总感觉江殊这个笑容有两分危险。 她有点沮丧。 对寻常女子来说,刺绣就跟吃饭一样,对她来说,刺绣就跟上刑差不多。 她上次那两只水鸭,就给手指头扎了好些个洞洞呢! 哎! 男人心,海底针。 难道江殊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苏洛还记得那日偷听到男人说到平安符时,是带着两分骄傲的语气的。 说完正事,江殊又懒懒的躺回摇椅上,恢复了素来的大爷模样,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有些倦了,你帮我揉揉吧!” “哦!” 苏洛想说,其实我也很困啊,我昨晚根本没睡好呢! 不过她想,这么大一个局,全是江殊在反击,恐怕这几日,他也是心力交瘁,就给他按一下吧! 她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 手指甲干干净净的,完美! 这才将手指,压在了男人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开始按压起来。 江阳听到房间内的动静,本想进去汇报事情,就听到自家主子发出长长的满足的一声叹息。 江阳的脚步顿住,八卦的小天线高高竖起。 听见苏洛在问:“夫君,这个力道可以吗?” “恩!” “夫君,是这里舒服,还是这里舒服?” “都舒服!” “夫君……” 江阳听不下去了。 白日宣淫也就算了,声音都不控制一下,让他们这种还未娶妻的单身汉听了后怎么想?夜夜孤枕难,这滋味可不好受啊! 哎! 江阳自然不能去汇报工作,转身就见到青衣端着绿豆汤要往里走。 江阳赶紧拦住她:“世子和夫人在忙着呢!” “忙?忙什么啊!”青衣疑惑不解:“我刚才见他们还正在聊天呢!” “就是那种忙!”江阳有些不好意思。 青衣眼睛都亮了:“是脱衣服后的那种忙啊!” 说着,她把手中的托盘塞到江阳怀里:“你帮我端着,我去听听!” 去,去听听…… 这婢女还要不要脸! 青衣才不要脸,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江殊软软的声音:“手拿过来……” 225 不影响咱们将来的孩子就好 手! 这是刚开始呢,还是已经结束了呢。 青衣耳朵死死贴着门板,想听的更清楚些。 就在这时,她耳朵被人提了起来,是江阳。 青衣也不敢大声反抗,只能挤眉弄眼的,要江阳松开自己。 江阳才不管她呢,拽着她的耳朵就往外拉,一直拉开好远才松开她。 青衣捂着耳朵跳了起来:“江阳,你疯了吗,我耳朵都要被你拽掉了,拽掉了你赔我啊?本来我就长得不好看,这要是再缺个耳朵,就嫁不出去了!” 江阳…… “非礼勿听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要是被世子发现,以为你是什么不坏怀疑的,直接就能扔个杯子把你脑袋砸个窟窿,你说是丢只耳朵好,还是脑门上顶个窟窿好!” 青衣忍不住就想象了一下这两种场景,把自己吓得打了个哆嗦。两个都不太好,当然是胳膊腿儿健全,五官健在的比较好啊! 可听墙角这种事情,真的很带劲,如今被打断,青衣深深的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盯着那个房间。 江阳没个好气:“你一个大姑娘家,就不害臊啊!” “不害臊啊!我想学习下,夫人以前说过,如果颜值不够,那就技术来凑,我长得不好看,就寻思着把那方面功夫练好一点,这样才能绑得住夫君!” 江阳都惊呆了,好半天才说:“你,你说的那个夫人,该不会是怀远侯夫人吧?” “对啊!我是家生子,不是侯夫人还能是哪个夫人!” 真是开了眼界,南疆的民俗如此彪悍的吗? 江阳舔了舔嘴唇:“那,少夫人她……” 江阳问不下去。 少夫人她出阁之前,是不是经过了特别的训练?难怪现在世子经常性的不正常,原来一切都是侯夫人在幕后捣鬼。 他虽然没问完,可青衣明白了他的意思,摆摆手:“没有,小姐没有!我刚才说的是颜值不够,才要技术。小姐长得一等一的好看,只要躺在那就可以了!” 江阳的眉心直跳。 只要躺在那就可以? 这少夫人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婢女,走的完全不是寻常路。 青衣还不知道江阳的心思,她为了自己嫁不出去的未来,兀自深深叹息着。 她此刻坐在竹林中的一个小凳上,头微微垂着,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两个脚无聊的一荡一荡,翠绿色的鞋面时不时的就从裙摆下钻出个头,说不出的娇俏。 可她的神情,却极为的沮丧。 “你才那么点大,就那么想嫁人吗?” “我马上就要十六了,在我们南疆,十五岁都要嫁了呢,小姐就是因为在南疆没找到心动的夫婿,才会嚷嚷着上京的。” “那你呢,你有中意的男子没?” “我啊……”青衣只说了这一个字,耳根就红了红。 不知为何,江阳心内不是个滋味。 邺城女子内敛,一般说个我字,也就打住,绝不会再说出口,江阳以为青衣也是这样,想不到她接着又说:“我有的,可那个男人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的,我也不抱那样的期望,自己心里想想,现在分开的久了,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他了!” 其实她撒谎了,她心里还是挺喜欢的。 可她又自知之明。 她是婢女,就算是小姐再看重自己,那也是婢女。 而那人是主子。 他们就像是太阳和月亮,是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 许是她的神情太过沮丧,江阳觉得有些不忍,好歹日日在一起为主子服务,应该有同事之爱,所以他伸手,揉了揉青衣的头发:“是那人不识货,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放心,绝对嫁的出去的!” 青衣的眸子亮了两分:“你说真的吗?可我觉得自己长得很一般!” “你每天每天的跟世子还有少夫人待在一起,见惯了他们的神仙颜值,自然觉得自己长得一般,你跟我比比,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还行?”江阳说着,将自己的脸凑过去。 青衣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呵呵的笑:“啊,跟你一比,我觉得我长得挺漂亮的!” 江阳…… 他怎么感觉自己刚才是把自己的脸送过去给她摩擦摩擦呢! “谢谢你,江阳!”青衣是个天性乐观的人,一开解马上就露了笑颜,她站起来伸手拍了拍江阳的肩膀:“跟你比起来,我觉得我未来的前景一片光芒,肯定能嫁的出去的!” 江阳…… 扎心! 这意思,他娶媳妇的难度远远大于她嫁人的难度吗? 江阳嘴角僵硬:“既然是这样,那你不能只是嘴上谢我!” “那你想要什么?先说明,借钱不行,我都是要留着当嫁妆的!”青衣说着,戒备的捂住自己的小荷包。 江阳摆摆手:“算了算了!” 跟这种女人,感觉有点聊不下去,所以他刚才为什么要心软去招惹她。 结果她情绪高涨得不得了,自己被一次又一次扎心。 唉哟! 痛! 屋内的两人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苏洛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噘了噘嘴:“没有指甲了,我昨日在宫内还修了呢!” 她可不敢再把男人的脸划伤一次。 江殊举起她的手看了看:“颜色都没了!” 苏洛楞了楞,旋即便想到他说的是凤仙花汁的事情,于是道:“是啊!这已经很长时间了,掉了也正常的,你的这个花汁,比我之前弄的要耐看又耐时!” “等你把荷包绣好了,我再给你弄!” “不必了吧!”苏洛摆摆手:“表哥这次给我带了好些蔻丹!” 千里迢迢从南疆带来的,都是邺城里没有的好颜色,涂了出去炫,羡慕死李斯思柳绵绵那些个人。 本来好好的呢,江殊的脸色骤然就沉了两分:“我上回便说过,那些店铺中售卖的,里面不知加了些什么东西,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往后不要再涂了!” 啊? “可,可那不是浪费了吗?”苏洛其实想说的是,她才不在乎什么好不好处呢,好看就行了啊! 她只要美美美! 可是这话,她也没胆子当着江殊的面说,怂啊! “那就拿去送给朱小姐,你不是喜欢送她东西吗?” 啊? “可,可那样不是对她身体不好!”苏洛小声的说。 “那关我什么事!”江殊理所当然:“只要不影响咱们将来的孩子就好了!” 226 表哥为你服务 啥玩意? 苏洛吓得不轻:“咱,咱们将来的孩子,是,是什么意思?” “你慌什么?”男人眉眼带着两分冷意,有些不满的样子。 “我,我没慌啊!” 其实她心里慌死了。脑子里已经想到将来跟江殊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会像谁这种高深又玄妙的问题上去了。 江殊语气淡淡的:“你别多想,上回你手弄成那样,我不是跟祖母那般说了吗,若是你今后还涂那些个乌七八糟的玩意,祖母岂不是会生疑,到时候她肯定会觉得影响咱们将来的孩子的!” 是这样吗? 苏洛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可仔细一想,好像又是这个道理,苏洛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应了一声好。 反正只要是江殊亲自给她弄的,就算颜色素淡些,出去也总是能亮瞎旁的女人的眼睛的。 外面蝉鸣阵阵,两人说着说着话,困意来袭,江殊在躺椅上睡去,苏洛则眯着眼睛爬到了床上。 一觉醒来,外面的天黑了,苏洛觉得热得慌,抬眼一看。 可不是热。 江殊正抱着她呢! 这男人不是睡在摇椅上吗?怎么又到了床上! 自己居然丝毫没有发觉。 苏洛不时的拧了拧身体,江殊很快便睁开眼睛,他的眸子水蒙蒙的,还是要醒不醒的模样,懒懒散散的问:“怎么了?” “你先放开我,这大夏天的,抱着一起很热!” 江殊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后将她放开。 不知是不是苏洛的错觉,总觉得这刚睡醒的男人,带着两分天真的孩子气,加上长得好看,格外的惹人疼爱。 大约是她盯着看了太久,男人垂眸,微微蹙眉的回视她。 苏洛慌忙避开视线。 江殊单手撑着床,靠着枕头缓缓坐了起来,伸出素白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头发乌黑如墨,手指却洁白如雪,两相对比之下,更是衬得他恍然从天际坠落的仙,不染纤尘。 他放下手,嗓音里带着两分刚起床暗沉的沙哑:“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没什么!” “说!”男人言简意赅,那语调里天然就带着两分命令。 苏洛舔了舔唇,降低了声音,视线落在床上红色的鸳鸯被上:“我是在想,咱们的合作结束后,我恐怕也没办法再嫁人了!” 空气骤然一紧。 苏洛觉得男人的目光瞬间冷凝如刀,寸寸在她脸上切割,过了好一会,他才又问:“你想嫁给谁?” 苏洛摇摇头:“我谁也不想嫁,我就是这么感慨一下!” 到时候,她可能还是个黄花闺女吧!可她跟江殊同床共枕了这么久,想必旁的男人也会介意的。 其实这世间,还当真没有她想嫁的男人。 江殊缓缓抬手,在她的发心处按了按,语调暗沉:“若是你哪一日碰到了你想要嫁的男人,一定要告诉我!” 我会去弄死他的! 苏洛却不知道他心内的剩下半句话,只以为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到时候他就会签下和离书,还她自由。 她心内有些发涩,却扬起脸笑了笑:“好,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我一定第一个告诉夫君你!” “嗯!” 江殊懒懒的应了一声,从床上站了起来。 苏洛忙拿过衣服递给他,他穿好后,她便自然而然的给他将腰带调整好。 宛若他们当真是琴瑟和鸣的夫妻一般。 做好这一切,苏洛才想起一件事:“夫君,我明日想回怀远侯府去看看,这次连累了侯府,我心里很过意不去,父亲他们应该很担心。” “你表哥现在住在侯府吗?”江殊问的却是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苏洛一愕,点点头道:“当然啊,舅舅家在邺城又没有产业,他独自一人过来,肯定是要住在侯府的呀!” “那明日我陪你一起回吧,也好让岳父大人知道我把你放在心上,省的他在满朝文武面前对我破口大骂!” 江殊的声调不辨喜怒,苏洛却是红了脸。 苏唐是什么德行,她做女儿还能不知道,为了自己,这个爹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苏洛有些不好意思:“父亲只是太担心我,夫君你不要生气!” “我干嘛跟一个老头生气?”江殊斜斜睨了她一眼。 好叭! 苏洛叮嘱道:“那你记得别在我父亲面前说他老头,父亲最不服老呢!”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 因为昨日发了赏钱,苏洛感觉今日走出听雪楼,所有的婢女小厮看她的眼神都跟饿狼看到肉一样,闪闪发光。 幸亏很快就进了马车,不然苏洛还真有点受不住。 所以说,银子的魅力当真是可怕。 江阳一早就派了人去怀远侯府递了信,苏唐此刻穿戴一新,正在正厅内不安的走来走去。夫人李氏坐在太师椅上:“我说夫君,你能不能坐下来,看得我头晕!”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过来?” “你女儿素来爱睡懒觉,她来得晚,说明她昨晚睡得好,这是好事啊!”李氏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伸长脖子看着窗外。 苏青偷偷摸摸的伸手,去摸桌上那一盆马**。 刚摸上,就被李氏一巴掌拍掉:“这是给你妹妹留的,就这么一串,你就不能等等吗!” “我就吃一颗!” “吃半颗都不行,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馋嘴的货!” 苏青欲哭无泪,他还想问问,他怎么就摊上了一对这么偏心的爹娘呢。 此刻,齐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停在怀远侯府的门口。 一只玉白的手,半挑着马车帘子。 察月沐本来倚靠在大门后游廊上正在跟府内的婢女调笑呢,这些个婢女都是从南疆来的,跟他也熟的很,然后便见到青衣跟着一辆马车来了。 青衣见到察月沐跟婢女有说有笑的,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僵,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这么细小的变化,恐怕只有朝夕相处的苏洛才能看的出来。 啊不! 还有一个人能看出,那就是江阳。 江阳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察月沐,再联想到那天青衣说的话,若有所思。 察月沐却没有注意青衣,他的视线全落在那只玉白色的手上。跟婢女聊天是假,想第一时间见到苏洛是真。 因此他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托住那只素白的手:“表妹,表哥我勉为其难为你服务一回!” 那只手的五指微微蜷了蜷。 227 江殊,你给我跪下 察月沐暗暗想,这手可真滑啊! 过去的十多年里,他其实有很多次牵过苏洛的手,南疆的男女大妨不像邺城这么明显,而他又是跟苏洛一起长大的。 可印象里,苏洛的手可没有这么滑。 看来果然是邺城的水土养人,这才一年多的时间,他的表妹就已经脱胎换骨了! 啧! 身体先于思绪,他反手抓住那只滑腻异常的手。 然后,另外一只手挑开了帘子,苏洛笑眯眯的脸露了出来:“表哥,我夫君的手摸起来感觉怎么样?” 啥? 察月沐一愕,顺着自己握住的那只手看过去,是一张冷眉冷眼的脸,男人的眸中没有半分温度:“察月公子……” 察月沐…… 他就说这只手怎么这么滑,搞半天竟然不是表妹的手,而是表妹夫的! 等等,他一个男人,手怎么比娘们还滑! 真是要命。 察月沐赶紧松开江殊的手,虚虚的托着,笑的尴尬又谄媚:“世子瞧上去身体不好,要不要我扶一把!” “不必!” 江殊说着,一个闪身就从马车上落了下来。 他仿佛存了要刻意秀一把的心思,这一跃格外的干净利落,寻常人是肯定做不到的。他落地后,便用另一只手将苏洛扶了下来,然后,拿起一块帕子,当着察月沐的面,就开始擦手! 这就有点…… 察月沐收回了手,刚刚摸过江殊手的触感似乎还在,他也想找块帕子擦擦手,不能示弱是不是? 可是摸了半天,发现身上没帕子,刚才那块帕子给门口那叫杏仁的婢女了。 糟! 这第一个回合,他就输了。 他有些不甘,还有点沮丧。表妹嫁人了,他以为她是被逼无奈的,岂料她瞧上去过的很幸福,自己是彻底错过了,如今想找也找不回! 难受! 闹心! 还不能写在脸上。 正在此时,一块帕子递到他眼前:“给你!” 察月沐抬眸一看,是青衣! 他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我家青衣体贴我,这一年多没见,我瞧着你好像胖了!” 青衣狠狠瞪他一眼,将帕子从他手里抽回来:“你才胖了呢!” 哎…… 胖了好,胖了有福相。 南疆那边很多都喜欢微胖的女人啊! 青衣怒气冲冲的往前了,倒是苏洛落后两步,瞧着察月沐一脸的笑。 察月沐赶紧不太好:“表妹,你有话直说,别这样看着我,我怵得慌!” 但凡表妹这样冲他笑,准没好事! 苏洛压低声音:“表哥,原来你好这口,难道舅舅舅妈给你找了那么多女子,你都不满意!” “我好哪口?”察月沐茫然。 苏洛抬了抬下巴,冲江殊示意:“就那口啊!不过我夫君你别想了,他不喜欢你这样的,你放心,如今天高皇帝远的,你要是真的有这方面的喜好,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察月沐嘴角抽了抽,总算明白苏洛的言下之意:“你想歪了,我刚才只是想扶你!” 苏洛睨了他一眼:“得了吧,咱们谁跟谁,以前我上马车踩椅子,你还一脚踹掉椅子,害我摔一跤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你现在跟我说,你要扶我?啧啧啧……谁信啊!你不用掩饰,你放心,这事没得到你的允许,我不会跟旁人说。不过我夫君的主意你不能打,他可是有……” 苏洛说道这里,又打住话头。 江殊跟李耽的事情,他们双方都要瞒着,自己好像不能在背后嚼舌根。 她拍了拍察月沐的背:“总之吧,这邺城男子千千万,我的夫君你别想,知道了吗?” 知道个屁啊知道! 察月沐脸色难看:“我也不是要扶你,我就是想把你从马车里拽下来让你摔一跤!” 苏洛…… 瞧瞧,这男人果然跟从前一样恶劣。 苏洛飞起一脚踹在察月沐的膝盖窝子上:“表哥,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能这么幼稚!” 察月沐…… 比起莫名其妙的好男风,他觉得还是顶个幼稚的罪名比较好。 苏洛觉得自己这一脚踹得不重,可是察月沐却紧紧的蹙起了眉头,看上去像是很痛的样子。 苏洛的心里没了底。 重生后,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比从前好了些,力气好像也大了不少,难道刚才下脚太重?正想着要问问呢,江殊顿下脚步回头:“洛洛……” 苏洛马上应了一声,快步朝着男人走过去,留下察月沐停在原地。 这一幕简直扎心! 他记得从前在南疆,他跟表妹相爱相杀,两人互相找对方的茬,可只要自己表现出难受,表妹总是会丢下手中的事情关心一二的。 自己对她也是如此。 如果她表现出了不适,自己也要紧张很久。 其实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是在欺骗对方。可每次,彼此都会上当,然后下一次,又这样。 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可是如今,这个女人不陪自己玩了! 青衣此刻又落后到了他身边,将那块帕子重新塞回他手里:“你都拿过了,我不要了,嫌脏!” 见他表情怔怔还没回过神,冷哼道:“现在后悔了吧,当初侯爷和夫人还有舅老爷他们要你们成亲,小姐都说无所谓,你还非作天作地的!如今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放眼整个越国,咱们小姐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看,啧,你现在是不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我告诉你哦,小姐跟姑爷的感情好的不得了……” 察月沐从袖中掏出点什么东西,直接塞进青衣那不断张开闭合的嘴巴里。 “你给我吃的什……”青衣吼道一半,突然改了口,眉梢舒展:“是我最爱的镇竿张氏家的姜糖,你竟然还带着个过来了?还有没有,给我带一点回齐国公府吃呗!” 江阳竖起一边耳朵一直在听着动静,听到这里简直都无语。 这青衣也爱好骗了吧。 姜糖是什么鬼,就几颗糖马上就改变立场,这样的婢女还能要吗?分分钟感觉就能卖了主子的节奏。 不行,等今日回府,一定要再好好调教一番,看来光让她改口自称奴婢是不行的。 一行人热热闹闹,各怀心思的进了府。 苏唐正在正厅里等着,见到苏洛神采飞扬,一偏头见到江殊,一张脸顿时冷了下去。 苏洛挽着江殊刚踏进门,苏唐就吼一声:“江殊,你给我跪下!” 228 一屋子奇葩 声如洪钟,苏洛都吓了一跳:“爹,好端端的,你这是干嘛?” 苏唐没理她,而是瞪大眼睛盯着江殊:“身为夫君,你不能庇护自己妻子的安全,还要让她为了保全家人而忙碌,你不够关心她,就连她跟人合作挖铁这样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你难道不失职,我要你跪下,难道你还不服气!” 苏唐的眼睛鼓鼓,腮帮子鼓鼓,活像是一只充满气的蛤蟆。 苏洛哭笑不得。 他这个爹,一向觉得世界应该围着自己转,尤其是夫婿江殊,那不是更应该事事以自己为先,无比体贴才对嘛。 他根本不知道苏洛跟江殊真实的关系。 江殊性子清冷,骨子里还有傲气,要他在苏唐面前下跪,苏洛觉得这事情有点麻烦。 她忙道:“父亲,您别这样,说到底女子出嫁从夫,我做这些事没有提前跟夫君说,差点引来祸端,这次要不是夫君出主意,我们可能就着了太子那边的道,父亲,说到底咱们还应该感谢夫君呢!” 苏唐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洛。 苏洛有些不解,以为他是不相信,又道:“父亲,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您,您别怪夫君了!” 苏唐的眸子马上就湿润了:“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如今一口一个夫君,事事维护他……” 那语气,竟然带着两分哀怨。 苏洛…… 这不维护,难道还要跟着你一起骂人不成。 她可不敢! 而且这事,从头到尾的确是自己的责任,江殊帮了大忙,自己若还骂人,那就实在是太不知好歹。 侯夫人李氏此时上前拽了苏唐一把:“你看看你,难道你不希望女儿嫁过去之后夫妻恩爱,盼着他们成日里鸡飞狗跳的不成!” 苏洛点点头,娘还是明白道理的。 想不到李氏转口就道:“我说女婿啊,洛洛这么维护你,你可要放在心上,以后对她的事情要多上心,这次这件事,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苏洛…… 这娘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尴尬的看了江殊一眼,想要开口,苏青又赶在她前面:“就是,咱们苏家就得了这么一个妹妹,我们宝贝的跟什么一样,你要是不好好对她,我们就接回来,咱们侯府养得起!” 这越说越离谱,接回来这种话都说出口。 一家子都没个明白人。 就在这时,站的稍远些的察月沐幽幽的开口:“接回来也挺好,表妹,你就随我回南疆一起过日子,这邺城我看也没多少意思,该玩的地方你应该都去过了!” 苏洛!!!! 眼看江殊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苏洛大吼一声:“闭嘴!你们全给我闭嘴!” 几人面面相觑,苏唐见她气鼓鼓的,忙安慰道:“别生气别生气,乖女,爹娘不往你伤口撒盐了……” 苏洛扶了扶额,一字一句的说:“爹,娘,我再说一遍,这事情是我没处理好,跟夫君没关系,要不是夫君及时提醒我,咱们侯府都要遭殃,你们不能这样平白无故冤枉好人,这跟我们是不是夫妻无关,爹你不是说,人家给了我们一口饭,我们就要还人家一块肉吗?现在夫君,也就是齐国公世子是咱们侯府的救命恩人,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做啊?” 苏唐心有不甘,但在女儿灼灼的视线中还是说道:“那个,给恩人看座,上茶!” 婢女们好一通慌乱。 江殊却是没有坐,而是朝苏唐深深的行了个礼:“岳父大人教训的是,此番小婿的确有做的不尽完善的地方,以后一定改正。” 他姿态都放低了,苏唐继续骂也下不了嘴,而且乖女儿也不允许,因此紧皱着眉摆摆手:“对我不要客气,你只要对我女儿好就行!” 李氏也道:“小殊啊,洛洛是被我侯府宠大的,可能有些地方是做的不够好,当不得世家大妇的风范,可她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我们就希望她这辈子能够这般快乐骄纵的,你可明白……” 那意思,你往后也得跟着我们一起宠宠宠。 江殊点点头:“女婿明白,以后不要叫她做她不想坐的事,让她随着自己的心意生活!” 别看着只是浅浅的一句话,可在邺城,在高门大户之中,随着自己的心意活着,这比我往后对她一心一意还要难上很多。 苏洛听的睫毛抖了抖。 细细回想起来,嫁给江殊的这些日子,他的确没有要自己做过违心的事。 他跟老夫人和平宁郡主那边回话,因为他身体不好,苏洛日日需要照顾他,便不需要去祖母和婆婆面前立规矩。 实际上,她并没有怎么照顾过他。 她想要自由进出侯府,他便给她争取,她在太后面前肆意妄为,他还给她兜底,她犯下大错,他马上帮忙解决。 这样的合作伙伴,大概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李氏也是楞了楞,旋即满意的点点头:“这样便很好!” 苏唐还在小声咕哝着:“好什么好!” 江殊问答完后,才在婢女准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好像没看到苏唐的不高兴一般,说道:“这几日,我得了些东西,想要拿给岳父岳母解闷,还望不要嫌弃。” “什么好东西我侯府没有!”苏唐翻白眼。 抢走了自家的大白菜,就算这头猪长得丰神俊朗,要三十铜板一斤,他也不稀罕。 “是上古匕首断肠!” “你说什么?” “断肠!”江殊淡淡的重复。 苏唐霍的站了起来,双眼放光:“真的假的,不是说这把匕首早就随着它的主人陪葬了吗?这都有几百年没有现过世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怀远侯苏唐是个武将,热爱打打杀杀,最喜欢收集各种兵器,尤其爱匕首! 江殊可算是挠到了他的痒点上。 “是一批盗墓贼挖出来的!”江殊说着,朝身后示意,江阳便拿着个木盒上来。 苏唐一把接过后,搓了搓手,这才将盒子揭开。 只见那盒子中央,躺着一把上了铜锈的约莫四寸长的匕首,一点都看不出锋利模样。 苏洛撇撇嘴:“瞧着像是破铜烂铁!” 苏唐此时已经小心翼翼的拿起那把匕首迎着光在细细的看,瞪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这是真正的好东西!” 啧! 为了把匕首,还对自己吼上了? 苏洛感觉自己要失宠了。 江殊又转向李氏:“岳母,我也给您准备了一点小东西!” 229 钱也送不出去 李氏谦虚的摆摆手:“珠宝首饰这些我也不缺,要是好吃的,你就都留给洛洛,她胃口大,一顿能吃咱们一家人那么多。当时在南疆,就是因为太能吃了,吓倒了不少青年才俊!” 苏洛…… 李氏丝毫没有注意到苏洛变化的脸色,道:“要真的说起来,还多亏是嫁入齐国公府,要是去了那些个文臣家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在李氏的观念里,文臣对于这么能吃的女人多半不能忍,武将就要好很多。 武将们上阵杀敌,吃的总是比一般人要多的。 “能吃是福!”江殊道,冲江阳又使眼色。 江阳于是把另外一样礼物提了上来,看上去这盒子还不小,这么大的盒子自然不能是装金银珠宝的,因此装吃的可能性很大。 无怪李氏会这么想,从前在南疆,下面那些人都知道苏洛爱吃,因此每每搜罗到什么好吃的,都会用盒子装着,屁颠屁颠的送过来。 说起来,苏洛能平安无事活到十五岁,那多半是因为南疆民风淳朴,而苏唐在那边既有威慑力。 要是换做在邺城,谁送的东西都敢张嘴就吃,早就不知道死了几百遍。 李氏眼睛眯起:“你这孩子,我都说了不要,咱们家能吃的就洛洛这一个,我可跟她不一样!” 苏洛无言以对。 说好的爱女如命,为什么转个身就要拆她的台呢。 察月沐本来心中正在伤春悲秋,被姑母这一家人这么一弄,那点子难过酝酿不出来了。 算了! 丢了表妹的心,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受。 江阳将盒子在厅中间放好,拆开上面的锦缎布条,里面竟然是一个笼子。 笼子里是一只通体白毛的波斯猫,懒洋洋的睡着,被这么多人瞧着,只是微微睁了下眼睛,又把头歪了过去。 苏洛默默的想,跟江殊真像! 他什么时候弄了只这玩意,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那波斯猫白的没有一丝杂色,刚刚微微睁开眼,已经看出那双眼珠是碧蓝色的,如同上好的宝石,不过最让人喜欢的是它这慵懒又带着两分傲慢的性子。 从见到它第一眼,李氏就没有挪开目光。 江殊微微一笑:“这猫很乖巧,就是有些挑食,我让江阳准备了它的食谱,岳母照着喂就行,洛洛不再,您就养着她解个闷吧!” 李氏双眼发光:“这,这真的是给我的?” 她可听说这猫极其稀少,有钱也不一定买的到。 “岳母要是不想养……” 话还没说完呢,李氏已经站起来,将笼子提到自己的脚边:“你们小夫妻,马上就要准备生孩子,养这不合适,还是我来养,等你们孩子大了,我在还给你们……” 等孩子大了…… 苏洛默默回味这句话,到时候这猫还在吗? 李氏一边说着,手已经暗戳戳的从笼子的间隙里去挠猫的下巴了。 苏洛暗暗想,自己跟李氏生活了十几年,都没发现她是个猫奴,怎么江殊就知道了呢! 不仅苏唐跟李氏有,就连苏青江殊也有准备。 不过他没有当着苏唐夫妻二人的面给,而是找了个私下里的机会,给了苏青一个信封。 苏青是个急性子,当即就找了个机会偷偷展开看了看,好家伙,里面竟然是银票! 足足三千两! 发横财了这是! 苏青最缺的是什么? 钱啊! 别人家娶媳妇,都是家里给张罗,李氏可是早就放出话来,她家的钱都给苏洛当了嫁妆,三儿子四儿子五儿子要成婚,不好意思,靠自己! 反正苏家已经有后,李氏一点也不慌! 苏唐就更不慌了! 生儿子那都是讨债鬼,女儿才是小棉袄呢! 苏青得了三千两,犹豫纠结之下,还是没骨气的收下了,这是妹夫第一次给的礼物,不收岂不是拂人面子。 不行的不行的! 因为江殊这一番得当的处理,午膳用的是其乐融融,苏唐吩咐厨房准备了一只烤全羊,要不是江殊不能喝酒,他就要拉着把酒言欢。 好在还有察月沐和苏青,三人喝得满脸通红,尤其是苏棠,得了断肠后喜不自胜,喝多了后对着江殊一口一个贤婿,叫的那是一个亲热。 苏洛都听不下去。 恍惚记得,那时候她与江殊一起掉下山崖,江殊拼劲全力护她周全的时候,父亲也叫过一声贤婿。 这父亲忘性大,要是下次江殊做错了事,是不是又会开骂? 用过午膳后,苏洛找到了正在院子回廊下散酒气的苏青。 说起来,这是她哥哥,可因为她是重生的关系,如今见他,到觉得他更像是自己的弟弟。 “五哥,要不要下面的人给你做一碗醒酒汤!” 苏青摆手:“做什么醒酒汤,这点子酒,吹吹风就散了!” “这次连累五哥也受了惊吓吧?” 苏青上上下下的打量苏洛一眼:“你也没喝醉啊,怎么说话稀奇古怪的,你受了苦,咱们不一起承担着,难道还躲得远远的看大戏?不过你以后不能这么任性了,有什么事,得跟妹夫商量着来!” 苏洛应了声好,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五哥,爹娘为了我,把家底都掏空了,你不是一直在攒钱娶媳妇吗,这银票你拿着,这是陛下赏的,我那里还有好多,用不完呢!” 苏青展开一看,都是五百两面额的,有十张! 这妹妹如今是出息了,银票都是一叠一叠的给。 苏青将银票塞回苏洛手里:“我是男人,要钱自己会想办法,哪能拿你的钱!” “可是我有的是钱啊!” “那也是你的!”苏青喝多了,有些大舌头:“你嫁出去了,我跟爹娘不能时时看顾,自己身上有钱才放心,难道银子还会咬人吗?好好收着,我不要,我今天已经得了一大笔……” “得了一大笔?” “这你别管,总之你的钱是你的,以后自己好好收着,若是有朝一日,我真的混不下去,自然会找你开口的!” 他执意不肯收,苏洛心下感动之余,也只能将银票重新揣回去。 在齐国公府,那些人恨不得她能多给点。 可她刚才给自己爹娘被拒绝,此番给哥哥又被拒绝。 明明她们的家底,可比齐国公府要薄了许多。 苏洛暗暗发誓,这辈子,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家人,往后一定要更加谨慎,再也不让旁人抓到把柄。 回去的马车上,苏洛好奇的问:“夫君,你是怎么知道我爹娘的爱好的,尤其是我娘!” 230 神秘的帖子 他们走的时候,李氏还在那吩咐婢女们给猫收拾出一个屋子来,要小厮们去街上买玩具! 收拾出一间屋子来! 苏洛觉得,说不定哪天,等她回府,她的那个院子就被这个高傲的猫主子占领! “也没什么!”应付了大半天,江殊觉得有些疲惫,淡淡的说:“费点心思,就能知道了!我找人去查了查,岳母在你小时候养过猫,后来那猫死了,她便再也没养过任何的宠物!” 苏洛眨了眨眼:“啊,我怎么不记得?” “那时候你大概还小!” 苏洛撇撇嘴:“我总觉得,娘有了那只猫后,就不那么爱我了,她好喜欢酥酥!” 酥酥是李氏给那只波斯猫取的名字,你瞧瞧,才刚来呢,就又是屋子,又是玩具又是名字的。 苏洛的地位岌岌可危。 她要当最受宠的那个呢! 此时她撅着嘴,虽然为母亲找到了新的消遣觉得高兴,但还是因为可能会失宠感觉有点失落。 江殊本来歪着头,眼睛眯着,像是要睡着了,听得她这般说,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你还跟一只猫吃醋?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养宠物,我只养你!” 他好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说出来的这些话全凭心意,说完这一句后,眼睛又眯着,呼吸很快匀停,竟然已经睡着了! 苏洛摸了摸脸颊,刚才男人手指停留过的位置还有些发烫,她又垂眸去看男人,他长如鸦羽一般的睫毛在眼睛下倾覆出一片阴影。 皮肤白皙如玉,睫毛却浓黑如墨,一黑一白的冲撞,让他恍若是跌落凡间的仙。 苏洛伸手,也在他的脸上捏一把。 不能吃亏! 手感正好。 说什么不养宠物只养你,把她当成阿猫阿狗了吗? 再说,她有的是钱,根本不需要别人养啊! 可惜她的这些丰富的内心活动,江殊丝毫也没有感受到。虽然马车颠簸,可是他半靠在苏洛身上,睡得极为的香甜。 车内放了冰盆,苏洛本以为他会咳嗽,可这一路,他都呼吸平稳,完全也不像个病人,不时有热风掀开帘子,中和掉狭小空间内过于凉爽的空气。 昏昏欲睡的午后,热辣的日头下,喧闹的街道也歇了声响。苏洛本来脑子里想东想西,可随着马车往前,在这单调的声响中,她也渐渐睡了过去。 江阳将马车赶到齐国公府,等了半天也没见动静。 他冲有些魂不守舍青衣道:“你撩开帘子看看啊!” 青衣神魂归位,冲他翻白眼,他不想干,就让自己来干,她才不撩呢! 她隔着帘子,小声的叫道:“小姐,咱们到了!” 马车内过了好一会,才响起了一声嘤咛。 第二天,苏洛过的比较忙。 宫里一早就来了人,带来了文书和印信,是关于西山铁矿的,苏洛乖乖的签字画押后,这半成的铁矿就到手了。 这文书上写的是她个人的名字。 其实越皇本来是要写齐国公府,可是韩昭说了沈丛的那件事后,他便改了主意,吩咐文书上的签名都要是个人。 这样的话,这东西等于是完完全全属于苏洛的。 如果写成齐国公府,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送走了宫里的人,朱娇又风风火火的到了,上回夏宴上,她得了江殊的允许,说随时可以来府上,可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这倒是她第一回登门。 齐国公府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她心急如焚,无奈人微言轻,这种时候帮不上忙,只能在佛前多烧几炷香,如今知道苏洛平安无恙,她也落下心头大石。 见面后,两人就这件事聊了一些,苏洛把能说的都跟她说一遍,朱娇拍拍自己的胸口:“苏姐姐,还好你平安无事,前两日我碰到了白芷跟柳姐姐她们几个,白芷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此次肯定逃不过去,气的我跟她吵了一架!” 苏洛意外的瞧了她一眼:“好端端的,干嘛跟她吵,她那个人嘴巴毒,最后全变成你的错!” “我也是气不过!一下子没忍住,上回她算计我落水也就算了,此番又在背后这么说风凉话,实在是可恶,这样的人,我以后都不想打交道了!大不了坏我的名声呗,反正我如今觉得嫁人也没什么意思!” “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说?”苏洛错愕。 朱娇红了红眼圈:“我二姐姐前两日回府了,她是嫡出,嫁给了父亲的属下,原本这样的婚事,婆家那边肯定不敢怠慢吧,岂料二姐姐嫁过去三年还没有生出儿子,婆婆就张罗着要纳妾,二姐姐不允,还被家族里的人都数落了一回,二姐姐气不过回了府,母亲虽然跟着掉泪珠子,可还是劝二姐姐要忍忍,说这纳妾还算好的,要是再闹,指不定要被休掉的!你说低嫁尚且如此受气,我一个庶女,就算是嫁入高门,恐怕更是百般受气!” “你二姐夫是什么态度?” “还能是什么态度,百善孝为先呗!”朱娇翻了个白眼。 一个孝字压下来,可真要压断女人的脊梁骨。 苏洛思绪有些飘忽。 似乎有好多次,平宁郡主都要为难自己,可是江殊是什么态度呢! 跪祠堂的那一次,他是委婉的保护,发现委婉没用之后,他便为了自己公开与自己的母亲作对,府内的人也有不少流言,说世子娶了媳妇后,远没从前孝顺…… “苏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朱娇摇了摇她。 苏洛回过神,笑了笑:“不必这样沮丧,这世上好的门户多的是,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要嫁对人,嫁给正确的人,就不必受这番的磋磨,你二姐年纪还轻,我娘可是在三十岁生的我跟五哥呢!如果你二姐夫态度强硬,想必她婆婆也会让步,说到底,还是男人太软了,若是你姐夫站在你二姐这边,想必你二姐,也不会觉得这般委屈!你与你二姐感情很好吗?” “谈不上多好吧,几个嫡兄嫡姐,反正都没磋磨过我,但态度也谈不上多亲近!”朱娇顿了顿,又说:“现在三哥倒是对我比从前好多了!” 这转变是从上次落水事件后改变的。 两人又闲聊了个把时辰,直到午膳时分,朱娇才依依不舍的走了,这时候青衣掀帘子进来:“小姐,有人给您下了帖子!” 231 卫璟要跟她谈合作 帖子倒是很精致,苏洛翻开看了看,时间地点都有,就是没有到底谁下的帖子。 苏洛皱眉:“这帖子谁送来的?” “门房那边说,有人放下帖子就走了,倒是没说到底是谁!”青衣接帖子的时候就问过,也没问出什么。 她以为帖子里肯定会写清楚的,因此也没有太在意。 “可要奴婢再去问问?” “不必了!”苏洛摆摆手:“现在去问,倒是打眼了!” 苏洛将那洒金的帖子无意识的在手上来回翻着,想着到底是谁,会送个这样没头没脑的帖子来。 青衣伸长脖子看了看,“疑”了一声。 “怎么?” “这帖子的纸张和字迹,都有点眼熟,小姐您从前在怀远侯府的时候,似乎也接到过几次类似的!” 苏洛挑了挑眉:“你确定?” 青衣将那帖子拿过来,细细又看了一遍:“恩!确定的,有一回奴婢帮小姐收拾东西,不小心这请柬掉了下来,好像也是这般没有写到底是谁,不过小姐次次都去赴约了,还不带奴婢!” 说道最后一句,她好像有两分委屈的样子。 从前就有这样的帖子,自己还次次甩开青衣去赴约,苏洛心中已经有了底。 看看时间,就是在今日下午。 这下帖子的人,看来当真是心急了。 苏洛点点头:“我知道是谁了,这次我带着你一起去!” 青衣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江殊今日又出去了,午睡时分也不在听雪楼,苏洛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从前外面盛传他足不出户,那是假的。 甚至连府内的人都搞错了。 其实他是经常都不在的,不过听雪楼人少,不会透露他的行踪。他素来又不喜欢被打扰,因此旁人也不知道,以为他一直安静的待在院子里养病。 这男人,身上的秘密很多呢。 难怪前世卫璟登基后,对他颇为忌惮,多次下手都没有成功,最后只能扣住那个知晓解开他身上蛊毒的人,让他最后蛊毒发作,不医而亡。 苏洛午睡后,便让青衣给她梳了个时下流行的流云髻,又挑了几样相配的首饰,最后上了一个浓淡适宜的妆。 她本就生的明艳,如此细心打扮起来,更是光芒灼灼,眼波流转之间,格外吸人心神。 到了约定的时间,她戴着帽帷到了城西的一家茶馆。 这茶馆与旁处不同,占地很大,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院,互相都不打扰,环境清幽,流水潺潺,此时院中绿树扶疏,清风阵阵,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燥热。 苏洛到了后,小二便迎了上来:“是苏小姐吗?贵客在稻香村等您!” 苏洛在帽帷下点了点头,带着青衣便跟着小二往稻香村而去。 这地方很眼熟。 不过在苏洛的记忆里,那是许多年以前她来过几次的地方。 那时候她许了江殊,可卫璟突然出现英雄救美,之后两人频繁私下往来,就经常是在此处。 此处私密性好,一前一后来了,也不怕被人发现。当然,这地方也贵的很,寻常人根本消费不起。 青衣说了那番话后,她就猜出那信是卫璟给的,调动记忆,发现这地方的确是吻合,她本不想来,可内心深处又很想看看这个男人在失败之后的嘴脸。 你将对手打败,却不能去嘲笑一番,实在是缺少一种滋味,不够爽! 所以苏洛来了,抱着将卫璟摩擦摩擦的心来的。 小二领到门口,就知情知趣的退去。 苏洛进了门,绕过影壁后,便看到小小一汪清流上有一个四角飞檐的亭子,一身杏色长衫的男人背门而立,微仰着头,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转过头来,便看到戴着帽帷的苏洛跟青衣。 苏洛便是在此刻摘下了帽帷。 她的皮肤白皙,立在日光找不到的阴影里,身后是一块暗青色的影壁,更衬得她一身红裙明艳无比,更遑论那张脸,瞧一眼,便会让人屏住呼吸。 她取帽帷时,衣袖滑落,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皓腕,远远望去,比十五月光还要皎洁。 若是能握上这双皓腕,再让这双皓腕…… 卫璟不敢再往下想,以免耽误了正事。他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苏洛……” 苏洛将帽帷交给青衣,嘴角微微勾了勾。 有所改进,终于不叫洛儿,可也不肯叫世子夫人,这一声苏洛不远不近的,他约莫以为自己把分寸把握的极好。 苏洛不动声色,隔着一汪碧池,微微仰头去看站在高处的男人:“殿下今日找我,可是要跟我解释,那日为何你明明答应让我回去想想,却转头就跟陛下告了状,给我头上安了个这么大的罪名?” 她这是质问,也是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嘲笑。 你看看你,心机费劲,结果呢,还是败在我的手上。 对于聪明人来说,有些话不必说破,对方便能感受到屈辱。有时候不必骂人,吹捧反而是一种更好的伤害手段。 此刻便是如此。 明明她没有炫耀自己的胜利,可卫璟的脸色在这一瞬间便阴沉了,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定定看过来,苦笑一声:“你何必讥讽我,此番是我输了,我已经付出了代价!” “代价?”苏洛微微扬高声音:“我倒是好奇,殿下付出了什么代价!” “苏洛,你应该知道,我此刻全手全腿,不意味着我没有损失,有些损失,是眼睛看不到,但却极为惨重的!”卫璟如此答道。 他当然不能说,因为这件事,他在太子书房足足跪了三个时辰。 他更不能说,因为这件事,太子对他的倚重和信任都大打折扣。 太子仿佛有些明白了,卫璟虽然是他手上的一把刀,可当这把刀暴露的时候,越皇不会过于追究刀的责任,而是会盯住背后使唤刀的人。 这次要将三个府邸连根拔起,其实是卫璟给卫九重的暗示,最后事情失败了,陛下疑心的却只是卫九重,卫璟反而安然无恙。 卫九重只要静心想想,也会觉得事情有两分蹊跷。 不过还不算严重,只是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而已。 苏洛表情不变:“所以殿下今日约我,以一个本来要诬陷人,却被反将一军的失败者的立场来兴师问罪?” “不,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谈合作!” 232 卫璟设下危局 “合作?”苏洛按下想笑的冲动,问道:“殿下想要怎么合作?” “你过来,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卫璟见此番她态度反而还没有之前的强硬,心内不由的暗喜,冲她招招手:“我点了你最爱的西湖龙井!” 苏洛冷了冷神色:“其实我一直都不爱喝西湖龙井,殿下怕是记岔了!” 苏洛记得,直到他登基,他还一直以为自己爱喝西湖龙井,她其实根本不爱。可是他每次给她宫里送,她也会默认。 将错就错吧! 可那是上辈子,此生她才不会继续如此。 卫璟错愕:“可我……罢了,你爱喝什么,重新点过!” “不必了!我就站在这,说完话,我就会走!我已为人妇,来赴约已经是极不妥当,若是同桌饮茶,则更是不合适!”苏洛有些不耐:“殿下想要合作什么?” 卫璟见她执意不肯上来,自己要下去,她又一脸戒备,只好在原地站定,缓缓道:“苏洛,从前我的确是看轻了你,觉得你只是美貌娇憨,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尤其是此番,我发现你极为的聪慧而且心有沟壑!” 苏洛轻笑一声。 美貌娇憨,那是美化了吧。 从前他一定觉得自己是个腹中空空的草包,心里十分瞧不起吧! “然后呢……”苏洛倒要看看,他要出什么幺蛾子,因此也没拆穿,问道。 卫璟眉心微微舒展:“你如此聪慧,我觉得一个世子夫人之位根本就配不上你,你难道就不想走的更高,看得更远吗?你不想将那些曾经瞧不起你,轻视你的人都踩在脚下吗?你上回在宫内遭了劫难差点跟卫焱绑在一起,你以为一切都是巧合吗?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能力,相信你也很清楚吧,难道你就甘心吗?还有此次,并不是我想如此对你,实在是太子用我母妃逼迫,我不得不帮忙!” 卫璟说道这里,眸中带着热切:“苏洛,不如我们联手吧!只要我们联手,有什么事情做不到,我向你保证,等到大业得成的那天,我会让你坐上全天下女人都羡慕的位置,让所有欺负过你的人,都跪在你的脚底下,向你俯首称臣!” “也包括你吗?” “什么?” 苏洛没有再重复。 她最渴望的,就是卫璟在自己脚下俯首称臣,痛哭流涕。 她实在是小看了这个男人,本以为这次的事情,至少能让他有所收敛,知道自己不好惹,段时间内不要在自己面前晃悠。 却万万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居然堂而皇之的来跟她谈合作。 所以“美男计”不好用了,现在就给她画个大饼吗? 可惜的是,皇后那个位置,她坐过,并不觉得是个多么了不起的美差,所以今生今世,她对那个都没什么兴趣。 见她迟迟不吭声,卫璟又道:“苏洛,我是真心的,我对你的心,也是真的,日月可鉴,可你一直说不喜欢我,不喜欢也不要紧,咱们可以一起合作,日久见人心,你总归会慢慢明白我的。我们携手共进,一起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到那时候,我相信你一定会明白我的真心……” “够了!”苏洛听不下去了:“卫璟,你真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一个男人。我记得不久之前,你在万佛山上也说过一番情真意切的誓言,可是你转眼就能毫不犹豫的将我还有我整个家族卖掉,这也就算了,问题你做完这件事后,居然还有脸再来找我谈合作。你的脸是谁给你的?脸皮怎么就能厚成这样!” “我说的都是真心……” 苏洛咬牙切齿,旧恨新仇一起爆发:“你的真心一文不值!我告诉你,你就算是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摆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瞧上一眼,我也不会稀罕,哪怕这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跟你卫璟在一起,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被怼成这样,本以为卫璟会勃然大怒,岂料他只是深深的蹙着眉:“苏洛,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江殊在你跟前说了什么?” 总觉得她转变得很突然,而且她这样的激烈的态度,似乎也不是他们之间这点仇怨就会至此的。一切的转变都是从她成婚后开始的,那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江殊从中作梗。 “他才没那么无聊!是我自己彻底认清了你,卫璟,你就是个为了权势,可以牺牲掉一切的男人,什么真心,在你眼里远远没有那个位置重要,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我今天会过来,就是想要来看看你阴谋失败后,到底会怎样,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们都已经对立到了这个份上,你居然还不死心,想要将我拉入你的阵营!” 卫璟的面部肌肉不断抖动着,他本生的俊朗,此刻却因为这样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可怖,他绷紧身体的每一寸。这是被人洞穿之后的戒备与羞愧。 “用尽一切手段,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几个呼吸之后,他缓缓开口,看向苏洛的目光里带着偏执的执着:“至于你,我从前的确是利用,但此番也是动了真心,不管你信或者不信,等我登上那个位置,我必会娶你做我的皇后,你就等着母仪天下的那一日吧!” 既然他都挑明,苏洛也不再遮掩:“那我也便摆明了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也会倾尽全力,阻止你实现这个想法,你放心,我会一步一步揭穿你的嘴脸,让你永远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强势,不该挑明,可她实在忍不住。 她憋了很久,她很想将这些话掷地有声的甩在男人脸上:“卫璟,你这一辈子,都绝不可能坐上你梦想的那个位置!” 卫璟眸光阴沉,如暴风雨来临的天空,他断然开口:“好,那咱们就等着看!到底是我亡,还是你成为我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苏洛就听到门外响起江阳的声音:“世子,稻香居就在这里。” 卫璟的唇角勾起一丝邪恶的笑:“游戏,才刚刚开始呢,苏洛,咱们可以慢慢玩!你有没有告诉你的好夫君,你今日与我幽会的事情?” 233 苏洛的危机 无耻小人! 这等下作手段也用的出! 苏洛怒目而视,眸中燃着熊熊的火。 卫璟的笑容却越发深了,他觉得自己大约是有病,现在竟然看到苏洛被自己激的发怒,也觉得这表情极为的生动好看。 比那些个端着的世家大族的贵女们要灵动有趣的多。 跟这样的女人共度一生,才不会觉得无聊不是吗? 卫璟眸中的笑意满满,都像是要溢出来:“叫一声璟哥哥,我便带你藏起来,保证不被江殊的人找到!” “呸!”苏洛当即也顾不得形象,重重的淬了一口。 青衣有些着急,压低声音:“小姐,听上去有不少的人,不止姑爷他们两个,咱们怎么办?” 的确,脚步纷杂,苏洛仿佛还听见了李耽和朱飚的声音。 卫璟一瞬不瞬的看着苏洛:“我今日是做了两手准备的,你若是答应我,我自然又办法将这一起化于无形,你若是不答应,那我便只能让邺城的人看看,你这个已婚妇人背着夫君与我幽会……” 苏洛咬牙切齿:“你这盆脏水的确能坏了我的名声,可是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卫璟耸耸肩:“我不在乎啊!这世人向来是对女人苛刻,对男人宽和,我若是如此昏聩,太子那边一定觉得我没办法构成他的威胁,而你,也会失了夫君的宠爱,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我自然有办法让它们变为是你主动勾引我!反正你的名声也远远不及我好是不是?” “无耻!”苏洛还没说完,青衣倒是忍不住,重重的斥责,“你还是王爷呢,怎么能这么算计一个女人!” “是本王想要的女人,本王才费劲心机,不然,就算送上门,本王也不稀罕!”卫璟的神色十分的得意。 苏洛看向他的视线骤然冰寒。 真不要脸! 她两辈子碰到的最不要脸的男人,幸好…… “怎么样,要不要答应我,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从暗门离开!”卫璟的语气里不无得意和怂恿。 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不介意当个小人! 他本以为,苏洛此时定要慌张,可能会以退为进先答应他,又或者会破口大骂,可是眼前的女人只是浅浅一笑。 如明珠生华一般。 “你就这么确定,自己的计策奏效吗?”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拔自己头上的钗环。 卫璟眸子一沉:“你要做什么,不会愚蠢到要自杀以示清白吧?” “当然不会!”苏洛断然否定。 她拔下一根钗环,用力往卫璟的方向一扔,恰好落在男人的脚边,然后她开始拔第二根,紧接着就将自己的头发抓乱。 还将自己的裙子扯得凌乱不少,然后她就对青衣使眼色:“叫吧!” 卫璟预感有些不好。 可他还没反应过来,青衣就领会到苏洛的意识,大声的叫唤起来:“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 苏洛恶狠狠的盯了卫璟一眼:“你还不走吗?他们马上就要来了,睿王殿下是想担上轻薄人妻的罪名吗?” 他被勾引和他主动轻薄,发生的事情可能都差不多,然而对卫璟来说,要承担的罪名却是完全的不一样。 被勾引,旁人只会说他心性不坚,会责骂的是女人,可如果是主动轻薄,江殊要是闹到越皇面前,他恐怕还不知道要吃个多大的挂落! 卫璟眸光幽深,目光好像要噬人,他死死盯了一眼苏洛,随即压抑着嗓门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苏洛,你可真是越来越让我开眼界,此番是你赢了,不过你放心,咱们还有下次机会的!” 说完,他纵身一跃,进了凉亭后面的一扇房间门。 他所谓的暗门,应该就在那门之后。 苏洛心内嘲笑自己的愚蠢,前世他们曾多次约会在此处,她从来都不知道,这院子里还有其他的暗门。 想必,他是早就算计好的。 他不愿被旁人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若是有人无意撞破,那道暗门就是他的脱身之处,这个地方,也许不止是她,他或许还带其他的女人来过。 比如说,白芷…… 她们都一度是他登基路上的踏脚石,可是最后白芷赢了,白家一门鸡犬升天,而她输了,苏家满门抄斩,一个活口也没有。 就在那扇房门被带上的一刹那,院子的正门被推开。 江殊一马当先,破门而来,视线飞速转了一圈后,迅速落在苏洛身上。 苏洛眸光一闪,朝着他飞扑过去,一把撞入他怀里,搂住他的腰身:“夫君,救我!” 江殊手脚很快,伸手一抚,已经将她滑落在肩上的衣服给抚了回去。 苏洛眼珠子一转,就看到男人的身后跟着一大帮子人,李耽、朱飚、卫焱还有几个她面生的年轻公子哥。奇妙的是,李斯思和柳绵绵也赫然在列。 好毒的心思! 旁人也就罢了,这两人一天到晚等着看她出丑,若是被她们看到自己跟睿王独处一院,加上之前在万佛山上的事,还不知道会编排成什么样。 到时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李斯思和柳绵绵看到苏洛这般模样,均是一怔。 李斯思反应很快,马上快走两步:“苏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鬓发和衣衫都乱了?”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旁人的视线自然集中落在了苏洛身上,不少人都带着探究之意。 “该不是受人欺负了吧?”李斯思又补了一句,“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苏姐姐你一定要说起来,咱们都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说着,她伸长脖子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小小的院落里没有藏身之处,只是后面那几间屋子是关着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那里面。 苏洛靠在江殊身上,声线还有点发颤,抖啊抖啊:“夫君,刚才有一只特别大的马蜂,一直围着妾身打转,怎么赶都赶不走,吓死我了!” 是马蜂? 李斯思皱了皱眉:“马蜂在哪里,我们帮苏姐姐赶走!说来也奇怪,这院子造的精巧,怎么可能会有马蜂呢!这地方我来过几次,一次都没碰到过呢,苏姐姐的运气可真是不好!” 说是说运气不好,其实还是不相信苏洛的话,觉得她弄成这样,说不定是在院子里藏了人,这院子没有后门,她听到动静后匆忙之间想出的计谋,你看看那头发,你再看看那衣衫,刚才还指不定是在做什么事呢! 234 挂在他身上 苏洛整个人还挂在江殊的身上。 她感觉到男人身体有点僵硬,可当下的形势,她不能推开他,必须要紧紧抱住他装柔弱装害怕是不是? 李斯思这话里的机锋,谁还听不明白呢,苏洛蹙了蹙眉:“它刚才一直围着我打转,我赶了许久都没赶走,这会是不是见人多,吓得飞走了,那马蜂可真是讨厌,李妹妹不若帮我去那几间房子里找找看,是不是在那里,若是躲在那里面,一定要将它狠狠拍死!” 其实几扇房门紧闭,马蜂怎么可能进得去? 苏洛这是察觉到李斯思的意图,故意这么说的。 大家都不蠢,自然也明白苏洛这句话是要给自己证一个清白的意思。 柳绵绵之前一直没开口,此刻微微一笑:“苏姐姐,这马蜂长了翅膀,指不定是吓走了,它们天生地养,是不可能躲在房间里的!” 苏洛有些意外的瞧了她一眼。 这是要为自己解围? 李斯思瞪了柳绵绵一眼,是在责备她立场不坚定,她总觉得事情有猫腻,而且此番她可是收到消息,说今日能抓到苏洛的错处的,此时当着江殊的面,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当即便道:“柳姐姐,马蜂指不定从哪个角落里飞进去的,这小东西这般惹人厌,一定要抓到,给苏姐姐出出气!” 说着,她也不等众人再说什么,下令自己的两个嬷嬷推门去找。 这院子小而精致,房间一共也只有三间。嬷嬷们很快就将三个房门推开。 从众人站立的角度,就已经能看到房间里的一切,空空荡荡的,有没有马蜂不知道,反正是没有人! 李斯思皱了眉,竟然真的没有人? 难道当真是马蜂弄成这样的?不应该啊,苏洛这个女人胆子大的很,就连蛇都敢抓,不至于会怕一只小小的马蜂吧! 不过这种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是不能说出口的。 苏洛便在这时候抬眸看了江殊一眼。 这些话糊弄的过旁人,其实糊弄不过朝夕相处的男人。 她的笑容带着两分歉意,比了个对不起的口型。 对不起,差点害你头顶变绿,可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卫璟那个渣男搞出的事情。 江殊神情淡淡的,也辨不出喜怒。 不知为何,苏洛便觉得心内有些发毛,明明他们只是合作关系,她却真的有一种偷情被夫君抓到的慌乱和愧疚感。 啧! 这是怎么回事? 她压下心内纷乱的情绪,转而去看李斯思:“看来李妹妹的嬷嬷们没帮我找到那只马蜂。” 李斯思嘴角的笑容有些尴尬。 聪明人说话便是如此,不需要挑明白,大家刚才都知道,李斯思是在怀疑苏洛与人幽会,才会不顾柳绵绵的劝阻,执意要开门一观。 此番房内没有旁人,这说明李斯思怀疑错了。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样做总是不太好。 李斯思岂会甘心啊,眼珠子一转,便看到凉亭中央的石几上,摆着一壶茶,而且已经倒出了两杯。 她眸光亮了亮,又道:“苏姐姐真是好兴致,一个人居然叫一壶茶,还摆两个杯子自酌自饮!” 苏洛其实可以说是跟青衣一起喝,可估计没人会相信。 这些高门大户规矩森严,是不可能与婢女同桌而饮的,可若不是那样说,难道说自己就喜欢一次喝两杯茶? 苏洛倒是有些犯愁。 这李斯思,可真是惹人讨厌! 李斯思见苏洛没有及时接话,嘴角有些得意。 那个情郎怕是已经跑了吧,就算是这样,还是留下了痕迹,她就不信,江殊能这么大度,见到自己夫人跟别的男人幽会,还能对她千万般的好。 江殊果然在此时开口,却并不是如李斯思想的,是质问和指责,而是淡淡道:“洛洛,你点的是西湖龙井吗?” 苏洛一怔,旋即点点头:“对啊!” 江殊帮她理了理头发:“难为你还记得,我最爱喝这个茶!有没有叫点心?” “还没有!”苏洛顺着他的意思回答。 江殊便看向江阳,江阳马上道:“小人这便去!” 江殊看向苏洛的目光带了两分歉意:“刚在路上碰到了李耽他们几个,便一起带过来了,今日大家一起热闹一番,改日我再单独陪你来!”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苏洛这壶茶,是点给江殊的。 江殊本来是要跟苏洛单独约会,想不到路上碰到一堆的电灯泡,因此只能拖着这一串人一起来了,他担心夫人生气,还得好言好语解释呢! 天! 这样的夫君,给我也来一个好不好? 苏洛嘴角挽起,笑容在眸子里闪闪发亮:“不要紧,妾身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呢!” 李斯思的表情僵硬,可事情的确是如此,他们本来是跟李耽和朱飚这些人遇上,大家就凑在一起,结果后来见到江殊独身前来。 李耽素来是离不了他的,嚷嚷着要一起,朱飚也跟了来,他们二人是聚会的核心,旁人就算不太情愿,也便跟着一起了。 至于江殊为什么会来此处,他可没说。 李耽倒是问了,被江殊一句有点事情就打发了。 有点事情这含义多的去了,陪夫人一起喝茶,也是有点事情啊,而且江殊一开始的确是不喜欢李耽跟着,可李耽是个厚脸皮,死乞白赖的,江殊也赶不走啊! 如此一来,江殊约了苏洛这个说法,便完完全全站得住脚。 李斯思暗恨! 院子不大,可是要容纳下十来个人也是不难。 大家或是坐在房间,或是坐在凉亭,李耽是个会享受的,还叫来了琴师,隔着影壁抚琴,潺潺水声混着幽幽琴声,倒是别有一番风致。 苏洛跟江殊两人在屋内。 茶水已经重新上过,如此盛下,喝江南的胎菊茶最是清热降火。 店家别出心裁,胎菊是装在琉璃壶中,滚烫的茶水浇下去,胎菊缓缓盛开,一朵朵漂浮着,茶汤色泽晶莹,看上去倒的确比寻常的茶要吸引人一些。 苏洛本来想问问他不是要喝西湖龙井吗?不过一想到那茶是卫璟点的,便觉得膈应的慌,也就闭了嘴。 就在此时,江殊端着那个琉璃壶站了起来,沿着小小的房间,一步步重重的走。 走到某处听上去声音有些空的位置时,他停下了脚步。 235 带我一起玩啊 苏洛就见他端起那一壶滚烫的茶水,朝着原木铺就的地面倒了下去。 仿佛木地板下有洞一般,那茶水很快就渗透下去,苏洛屏气凝神,似乎还听见了低低的吸气声。 她脑子在这个瞬间猛然滑过一个念头,难道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后门,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藏身之处? 不,又或许是有后门,但是卫璟没有离开,他想在这里看看,这群人到底会怎么说,怎么做,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成功的糊弄住江殊? 江殊将那一壶茶都倒完后,才略带歉意的说:“哎呀,手滑!” 苏洛的嘴角抽了抽。 你这滑的,可真是太明显。 苏洛想象着卫璟被当头浇了一盆滚水的样子,不由觉得解气,扬高声音对青衣道:“再去叫几壶过来,免得夫君的手再滑!” 江殊慢腾腾的走回来,在苏洛的身边坐下,身子一歪,头就枕在苏洛的腿上,低声说:“再叫也没用,他还能蠢到再让你淋一次?” 苏洛狠狠道:“早知道就该准备一桶滚水!” 江殊调子懒洋洋的:“最毒妇人心,好歹是你从前的情郎!” “从前是我瞎了眼啊!”苏洛语气重重的,“我那时候还小,识人不明,主要是没有碰到夫君你这么好看又这么厉害的,因此便觉得那样的人也不错,如今一认识夫君,顿时觉得那什么都入不了眼,跟路边的野草一样!” 她今日犯了错,自然要好好吹一通彩虹屁弥补一下。 “他是野草,那我是什么?” “夫君自然是天姿国色的牡丹花,无人能敌的!”苏洛笑眯眯的马上就作答,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青衣恰好叫完茶回来,听到这里直翻白眼,这小姐也真是的,哪有人夸自己夫君是牡丹花的呢,她应该夸翠竹,苍松什么的才对啊! 然后她就听到自家姑爷似乎极为满意的说:“还算你有眼光,轮到姿色,整个越国你夫君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苏洛…… 青衣…… 就连江阳也听不下去。 世子没娶妻之前,是挺高冷的一个人啊,怎么如今感觉这人设越来越崩塌了? 你这样好容易掉粉的呢,主子! 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夫妇二人,李耽本来也要跟着的,被江殊一个眼神给赶走了,此时委屈巴巴的跟一群男人一起坐在凉亭里,时不时的就抬眼望苏洛和江殊的方向瞧一眼。 那眼神,活像是被主人嫌弃的小狗。 苏洛在江殊的肩膀上拍了拍:“李耽一直在瞧你,很想进来的样子呢,要不我先出去一下!” 给你们两人挪点位置吧! 江殊懒懒的蹙眉:“别理他,就是他上蹿下跳的找一群人跟着!” 要不是这样,他独身前来可以会一会卫璟,苏洛也不至于要应对这样的局面,把香肩都给露了一截。 苏洛却是误会了,觉得这李耽说不定本来是约了江殊,没想到他又叫来了另外一群人,弄得江殊以为的二人约会变成群约,这才生气不理人,故意跟自己亲昵,好刺下李耽的眼。 人的思维定式就是又这么可怕。 苏洛认为江殊跟李耽两人暧昧不清,因此事事都往这上面想,压根没考虑过旁的可能性,加上前世,知道她在冷宫被赐死,也没听说江殊再娶妻,就更是笃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好好的一个男人,还是个齐国公世子,虽然齐国公府风光不在,可绝不至于娶不到老婆,那唯一的可能性,自然就是,他压根不想娶! 他不稀罕女人啊! 这么一想,苏洛便没有之前那么紧张。 两人压低声音说话,旁人也听不见,苏洛便带着歉意说:“我今日本来是要来嘲笑他一番的,想不到他还设下这样的毒计,还好夫君你智计无双!” “你都与他交锋这么多次,难道还不明白,他是个为了心中所想不择手段的男人吗?”江殊睁开眼,眸子里的迷蒙被锐利取代:“苏洛,我不会一直帮你收拾烂摊子,你自己总要警醒,就算是想嘲笑,至少也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今日他若是真的要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你能反抗吗?他若是想强迫你……” 男人说道这里,停下话头,眉宇之中烦躁之气,从苏洛腿上翻身坐起,捂住唇开始咳嗽起来。 江阳有些担忧的朝室内看了一眼。 世子得了消息,风驰电掣策马而来,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只要太过劳累,就容易引发咳疾,刚才在烈日下策马,此番一咳,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收场。 苏洛见他没几下就咳得粉面晕红,赶紧伸手给他拍背,低低道:“对不起,我只是太想看他失意的样子,又想知道,他到底要玩什么鬼把戏,夫君,谢谢你,谢谢你刚才信任我,站在我这般一起帮我!” 江殊的咳嗽好容易平复了下来,一双眸子水汪汪的,这让他骤然的一声冷哼也失去了几分威慑的力道:“我不帮你,难道让其他人都觉得我的夫人心里装着别的男人吗?不要再有下次!你若真的那么想见到他倒霉,那你便带着我一起!” 带着你一起?去摩擦摩擦卫璟? 听上去好像不错。 不过要是带着他,今日卫璟一定不会露出那么难看的嘴脸。 可这话当着江殊的面,苏洛是不敢说的,只能讪讪道:“若是有下回,我便带着夫君……” 下回…… 江殊一听这个字便头痛,别开头站起来就朝外走。 凉亭中李耽仿佛一只就等着这一刻呢,推开身边的两个人就朝着江殊走了过来,堆着一脸殷勤的笑意。 “殊哥,你热不热?”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折扇打开,给江殊扇风,“殊哥,你别生气,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我保证下回都绝不再犯,你带我一起玩啊!” 江殊只是傲娇的冷着脸,并不搭理他。 李耽毫不介意,他家的殊哥就是个冷美人,他早就习惯了! 真要遇到事情的时候,他可是给力的很。 他将扇子扇得更勤,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的灿烂。 苏洛看的有些恍神,两个男人在廊下并肩而行,都是身姿挺拔,看上去极为的登对。 苏洛撇了撇嘴角,这是在秀恩爱吗? 就在此刻,江殊突然转身,朝她看了过来。 236 我给你寻了一门亲事 苏洛有那么点慌,好像是自己做了错事被人抓了现行的感觉。 李耽有些不满:“殊哥,你的视线能不能落在我身上一下,自从你有了媳妇,你就忘记咱们这些好朋友了,你可不能这样啊?” 江殊依旧没看他,却是开口:“要不让你爹也给你娶一房媳妇?我看刚才那个李小姐就很不错!” “呵呵呵……”李耽顿时干笑两声:“殊哥,你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敢娶这样的媳妇回家,那不得鸡飞狗跳!” 江殊冷了神色:“知道你还不离远点,任由她跟着你!” “她非要跟着,我还能赶她走啊!”李耽苦着脸:“我保证下不为例,成不成?从前也不知道,你这么讨厌她啊!” 江殊这才微微勾了勾唇:“你见过我喜欢哪个女人吗?” 李耽搓了搓鼻子,想说,有啊,比如你夫人!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呢,江殊便冲苏洛道:“还不走吗?” 苏洛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很快就站起来,快手快脚的朝他走过来,展颜一笑:“夫君,咱们这就回去了吗?” 江殊懒懒的说:“好容易出来一趟,去德满楼吃个饭!” 提到吃,苏洛的神采就亮了,眼睛弯成一条缝:“好啊,酱肘子不知道还有没有?” 李耽厚着脸皮:“殊哥,我也想吃酱肘子!” 说着,就将一张年轻俊彦的脸往江殊的跟前凑。 江殊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你离我远点,要吃酱肘子,不会自己去买吗?” “我没钱!” 江殊大言不惭:“我也没钱,我都要靠夫人养,那日在乾元殿上的事,难道你没有听说!” 李耽有些讪讪。 岂会没听说呢,这两天这事被当成笑话传遍了邺城好吗,都说邺城的高岭之花,如今沦落成了耙耳朵,而且还要靠夫人养。 他可不敢拿这些话去江殊跟前说,担心气到他。 可如今江殊竟然自己说起来,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这一琢磨的功夫,江殊已经带着苏洛走远了。 朱飚凑上来:“蛋子,你蹭饭失败了?” 李耽咬牙:“别叫我蛋子!” 朱飚吐了吐舌头:“就连我都知道,这时候别去他们跟前凑,你这次咋脸皮这么厚呢,被拒绝了吧,嫂子根本不想带你一起吃饭,哈哈哈……” 这丫有个大嗓门,这么一叫嚷的功夫,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了,纷纷朝两人看了过来。 李耽…… 交了个损友,真是发愁! 德满楼的酱肘子限量,这时候本来是没有的,不过江殊去了,老板便将“私家珍藏”给拿了出来。 苏洛暗自咋舌江殊的面子大,却不知道,这德满楼背后的实际拥有人就是江殊,要不上次苏洛脚上起水泡,他半夜里还让人做了一桌热气腾腾的菜送过来呢。 这边,苏洛吃的满嘴流油,那边,白芷却是茶饭不思。 短短两天,她就瘦了一圈。 她本来就是扶柳身段,如今更是盈盈不堪一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一般。 二姨娘,也就是白芷的娘正在规劝:“你这不吃东西可不行,多少吃一点,这是我一早就让人熬的血燕羹……” 说着,她将燕窝盏亲自端过去。 她在白府的日子还算顺遂,因为娘家给力,白相对她十分看顾,白夫人虽然看她不管,但也没有太过为难。 不过不为难她,是因为她就白芷这一个女儿。 女儿迟早出嫁,没有儿子,能翻出什么浪来,白夫人是眼光深远的人,如今年岁渐长,就更加不屑再动那些心思。 二姨娘一直骄纵白芷,眼见她这幅模样,心疼的跟什么一样。 白芷就着她的手,勉强喝了一口后就推开:“二娘,我实在是没有胃口!” 二姨娘安慰道:“我早说过,不要这般去算计沈三,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若是真嫁给他,也就没这么多事,现在倒好,闹成这样!不过你放心,你父亲一向宠你,此番就算是犯下大错,想必他也不舍得重罚你,这都过了两日,他都没找你,我看这事情,也许就这么过去了!” 白芷神色不耐:“二娘,过不去的!此番我犯下的错太大了!” “再有错,这也是男人们的事,你能出面帮忙,他们不感激你,难道还要责怪你不成,哪来的道理?”二姨娘放下碗,皱眉道。 白芷眉头紧蹙,一个字都不想跟她多说。 她这生母太天真不知事。 嫁给沈丛? 之前她哪里知道他能得个爵位呢?若是凭着他沈家三公子的身份,撑死以后也就是沈家家主,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商人的出身。 她若是下嫁,也就是个商妇,从此便从邺城的贵女圈子里除名,她怎能甘心? 可这些话,是不能跟二姨娘说的,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商女出身有问题,偶尔还沾沾自喜,要不是沈家有钱,她哪里能给当朝左相当贵妾呢? 二姨娘爱女心切,虽见白芷不耐,却还是细声细语的安慰:“你放宽心,你父亲素日里最疼你,大夫人她也极少为难你,此番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她话音刚落,婢女便在外面禀告,说是老爷来了。 白芷脸色一紧,下意识的拽进床单,二姨娘却是马上站起来往外迎去,不过刚走到房间门口,白言夕就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极少进白芷的院子,几乎也没进过闺房。 白芷直觉不好,二姨娘却没发现哪里不对,对着白言夕叹气:“夫君,您快劝劝芷儿,她这两日不吃不喝,担惊受怕的,唯恐你会责罚她,妾身怎么劝,她都不信!这孩子,这样下去身体要垮掉了!” 白言夕神情严肃的瞧了白芷一眼。 白芷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战战兢兢的叫了一声“父亲!” 她扶着床想起来行礼,可是连着两日没吃饭,刚一下床,身体便软软的往下滑,婢女红苕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重新让她坐回床上。 二姨娘都吓坏了,冲上去抱着她:“我可怜的孩子!” 她用那一双殷殷切切的秋水眸子看着白言夕,盼着他说几句话。 白言夕重重咳了一声,冷着脸开口道:“我给你寻了一门亲事!” 237 救兵 亲事? 白芷茫然后是惊惧。 二姨娘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夫君,你给芷儿寻的哪一家的公子啊?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白言夕素来看重她,白芷的婚事从前也是与她提过一两次的,可此番竟然直接说定下人,怎能让人不惊讶。 白言夕抬手就朝她抽了一巴掌:“你一个妇人,还是个妾室,女儿的婚事,用得上跟你商量?” 二姨娘被打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捂着脸,眸子瞪得大大的,很快就浮出雾气。上回白芷犯下大错,烧了苏洛的纸坊,害得哥哥断了一只手,白言夕也就是凶了她两句,不过半月的时间,便又恢复如常,此番竟然直接动手。 “夫君,你……” “你给我闭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人觉得你是哑巴,该你管的事你就管,不该你问的事,一个字也不要问,要不是你惯的,白芷能成如今这样?”白言夕恨恨道,“我从前倒是还不知道,我这个好女儿,居然跟沈丛纠缠不清!纠缠不清也就算了,偏偏连一个那样出身的男人都镇不住,留着有何用?” 二姨娘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白言夕的口气极重,满脸的煞气,而且说出的话,跟从前也是大不相同。 这样听起来,他对女儿似乎都是利用,根本听不出宠爱。 可是从前他明明是极看重这个女儿的啊! 白芷喉头漫起浓郁的苦涩,哑着嗓子:“父亲要将我嫁给谁,总要告诉我一声吧!” “是靖王世子卫弘!”白言夕阴郁的眸子盯着白芷:“你应该心里清楚,我为什么要将你嫁给他吧?如今你犯下错事,靖王府倒是可以保住你,不然若是那一位追究起来……” 白芷心内冷笑,保住她? 真的是保住她吗? 靖王是当今陛下的长兄,在皇族中极为有号召力,这个卫弘,已经二十六岁,之前已经娶过两次妻,每一个都没有活过一年。 恐怕是太子一脉想争取靖王的支持,父亲才将自己送过去,以示弥补。 至于自己能不能活,那有什么要紧呢,只要太子不怪罪到他的头上即可。 二姨娘听到是卫弘,脸色大变,一把扑倒在白言夕的脚边:“夫君,万万不可啊,且不说这靖王世子年岁长芷儿许多,最重要的是他克妻!这不是把芷儿往死路上逼吗?而且,而且妾身听说这靖王世子私下里性情暴戾,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咱们芷儿这般娇弱,哪里受得了他那三两下,夫君,你……” 她还要再哭诉,白言夕飞起一脚,踹在她的胸口:“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是吗?就连大夫人也管不了,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谁,还能质疑我的决定?” 二姨娘的声音断在了喉间。 她捂着胸口,痛的颜色煞白,不过比胸口那痛更剧烈的,是心痛。 她一直以为白言夕是真心宠爱和包容她的,可此刻她恍然明白,也许芷儿从前说的没错,那些个宠爱,都是由沈家的金银堆起来的。 白芷见到二姨娘匍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起来,她缓缓收回视线,朝白言夕浅浅一笑:“既然父亲决定了,那女儿还能说什么,一定会发挥出最后的价值,保住父亲头上的荣华富贵!” “混账!”白言夕指着她的鼻子:“这是你的教养,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白芷豁出去,脸上挂着讥讽:“反正我不久后便要嫁人,父亲也是听一次少一次,就别太计较!父亲也对二娘稍稍客气些,说不定我命硬,能坐稳世子夫人的位置,等到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顶上一点用!” “不成体统!靖王世子很快就会上门提亲,今后便由你夫家去教育你吧!”说罢,白言夕重重一甩衣袖,转身就离开了。 白芷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 这几日来,她的头上一直悬着一把刀,日日都不得安宁。 现在这把刀落下来了,她反而松了口气。 不是要她的命,那一切便还好说。 靖王世子卫弘! 那个肥胖油腻还爱好特殊的老男人,自己怎么可能嫁给他? 要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 白芷的手紧紧抓着床沿,眸中一片阴郁。 沈嬷嬷已经将二姨娘扶了起来。 二姨娘眸中空空的,眼里挂着两行泪,对于眼下这种情况,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她一直活得太简单,脑子对她来说,基本是个摆设,很少使用,如今她调动全部脑细胞,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朝着一脸清冷的白芷扑上去:“我的儿啊,你今后可如何是好啊?你这要嫁给了靖王世子,可怎么办啊?我的儿……” 她呜呜呜的哭。 白芷也没管她,对红苕说道:“把那碗燕窝端给我!” 燕窝已经凉透,白芷接过后,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将碗放回红苕手里。 二姨娘已经顾不上哭,呆愣愣的看着这个女儿。 刚才好好的时候劝她她不吃,这会知道自己要嫁给那种煞神,她倒是肯吃东西了?莫不是打着吃一顿少一顿的心思?想到这,二姨娘的眼泪又钻了出来。 她就这一个宝贝闺女,怎么舍得她吃苦啊? 可,可她一介妇人,到底要怎么办呢? 二姨娘脑子拼命的转,终于一拍大腿:“芷儿,我现在马上去找你沈舅舅,让他出面劝一劝你父亲,你放心,他的话,你父亲一向是能听几句的!” 白芷一把拽住她:“二娘,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在这件事上,沈家不会对我施以援手!我间接害得他们丢了铁矿,丢了爵位,他们如今说不定正在被沈丛按在地上羞辱,如何会肯帮我?我之前便已经害得沈舅舅丢了一只手,此番他们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给你面子,你还想找他们帮忙,别做梦,别去自取其辱!” 二姨娘急得眼泪又往外冒:“可除了你沈舅舅,我再也找不到旁人了啊!” 白芷死死的握住她的手,眸中燃着热烈的火,她重重的叫了一句:“母亲,有的!你还有人可以帮的上我,母亲,我听说你跟钦天监的监正是少年相识,母亲,此番只有他才能救我一命!” 238 旧情 母亲这个称呼,让二姨娘如喝醉酒一般的上头。 白芷是从她的肚皮里钻出来的,也是在她跟前养大的,可无论在内还是在外,她都只能叫自己一身二娘。她的母亲,是白言夕的正妻。 私下里,二姨娘也不是没盼过这聪慧的女儿能叫自己一声母亲的,可她知道这不合规矩,所以从来也没说出口。 如今大概是到了生死关头,她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终于流露出了最深处的感情。 二姨娘的眼眶红红的,咬着唇:“我与他以前是认识,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他也已经成婚生子,哪里还记得我呢!” “母亲,总要去试试的!”白芷死死的扣住她的手:“如今我的生死存亡,就系在母亲身上,就当是为了女儿,母亲也该去试试的!” 白芷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母亲与钦天监的监正,绝不是普通的旧时相识。 他们曾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彼时钦天监监正的父亲还是个小小的七品官,与沈家比邻而居,自然对二姨娘颇为满意,后来这监正也算是有本事,年纪轻轻便机缘巧合,得了陛下赏识,自此后就一飞冲天。 哪里还看得上一个商户出身的母亲。 以他的身份,若是要迎娶母亲,沈家一定要正妻之位,可他是新贵,前途无量的,他的父母又怎甘心自己的儿子娶个商户之女,一双眼睛都盯着朝中大臣家的庶女。 娶个四品以上的官员的庶女当正妻,自然是要强过商户之女的。 出身越是卑微,才越是要摆脱那种自卑感,想要努力的抬高自己的身份,姻亲,就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这个监正是个孝子,没熬过家中父母的压迫,最终与白芷的生母分道扬镳。 白芷的生母转年嫁给了白相当妾,白言夕对她不错,她也渐渐忘记年少的恋人。 白芷会知道这件事,还是不久前,她与二娘一起出去买胭脂水粉,恰好遇到了钦天监监正刘同,他当时并未避嫌,反而主动与白芷生母打了个招呼。 二姨娘这些年如姑娘家一般养尊处优,烦心事很少,容颜也保持的极好,乍一看跟白芷如同姐妹一般,而刘暨可能因为要操心许多事,看着要老了许多。 旧情人想见,伊人还如年少时一般风姿绰约,这对男人来说,是一件有喜有悲的事,反正白芷就瞧出那刘暨看向生母的目光很不寻常,带着留恋和情意,事后查了查,二娘果然与他有旧。 这也就是个把月前发生的事,白芷当时心内暗暗记下来,想着有一日,可能会派上用场,却不曾想,这一日来得这般快。 二姨娘皱眉一双秀气的眉,脸上红肿着:“可是他一个外人,能帮得上咱们什么呢?且我与他相识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他不一定还放在心上的。再说,我如今的身份,求到他身边恐怕也不合适吧!” 白芷冷了神色,甩开她的手:“母亲既然不愿意,那便看着我断送在那刘弘的手里吧!左右最多也就是一年,也许还不需要,我这身子比不得他前面两任妻,恐怕个把月就能交代了,到时候母亲记得每年清明的时候,给我烧点香!” “呸呸呸……”二姨娘急切的拉着她,“你这都是胡说八道的什么,你让娘干什么,你说!” 白芷挥退了左右,朝二姨娘招招手。二姨娘附耳过来,听她细细的说完后脸色骤变:“芷儿,这不合适吧,我如今可是你父亲的妾室……” 白芷目光凄凉:“母亲还能想到别的办法吗?母亲若真的觉得为难,做女儿的也不能勉强母亲,不要紧,我便嫁给刘弘好了……”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泣不成声,两行热泪自脸畔滚落。 二姨娘心如刀绞,咬咬牙:“我去!” 白芷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冲二姨娘微微一笑:“委屈母亲了,可女儿实在是想不出旁的办法!母亲往后眼睛可要擦亮些,父亲对你,不是真的那般宠爱,那都是因为沈家的银钱,母亲要做到心里有数!” 这些话从前她也说过,可是二姨娘都不太相信,白芷也就不多说,此番经过了这样的事,她应该是要醒悟了! 二姨娘神情沮丧:“是娘没用,浑浑噩噩了这许多年,事到临头,还要你自己来拿主意!娘今后……” 今后怎么样呢。 二姨娘也不知道,她就是这样随遇而安的性子,当初跟刘同分开,刘同是极为伤心的,她也足足难过了个把月,后来就接受了父兄的安排,嫁给白家做妾室。 白芷也不盼望着自己生母便能就此奋起,今后能做到耳聪目明的,就已经不错,先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再说吧! 白芷伸手,轻轻摸上她红肿的脸:“母亲,委屈你这脸暂时不要消肿,便这般的去,诉诉苦,男人就喜欢软糯的女人。母亲,记得一定要表现得委屈无助一些,要让他觉得,他若是不出手,咱们母女就都要进入死地,知道吗?” 二姨娘的脸红了红,一把年纪还要女儿来教怎么做,她很是惭愧:“芷儿你放心,娘一定竭尽全力!” 白芷绷紧的身体这才松了松,疲惫的闭上眼睛:“母亲,女儿下半生的幸福便全系在母亲身上,母亲可要谨记这一点!” 二姨娘点点头,眸中升腾起希望的火焰:“我会想办法尽快出去见他的!” 这一日,钦天监监正刘同接到了一个帖子,帖子未署名,只有时间和地点,还有一句盼与郎君一见。 虽然阔别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帖子上的字迹。最后那个见字周围有一团水渍,微微晕开。 不知道是滴的茶水,还是眼泪。 刘同回想起一月前,两人于街上的偶遇,彼时她一身深绿,于千万人中一回眸,宛若还是少女时的风姿。 刘同心内一阵滚烫,冰凉的茶水也浇不去那热度。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可是磨磨蹭蹭到了不得不去的时候,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出了门。 白言夕跟白芷提出婚事的第三晚深夜,睿王府迎来了一个神秘的来客,他进了卫璟的书房,两人足足商谈了一个多时辰,那人又匆匆的离去。 239 反悔 这人不是旁人,就是钦天监监正刘同。 他是越皇一手提拔的,越皇也认为他立身很正,不属于任何流派,素日里对他颇为信任,而他也的确有几分真功夫,好几次都成功的通过观察天象预测出来了祸事,因此不止是陛下,朝中的其他人对他也颇为信任。 这其中就包括卫璟。 刘同并不是偶然间得越皇赏识的,这一切都有卫璟在其中穿针引线。 白芷也不是随意就让自己的母亲找刘同,她某一次偷听到父亲跟卫璟的谈话,其中便提到了刘同。 调动一切的因素为自己所用,这是白芷多年来的行事准则,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怕是生母,也会被她利用。 这一点,她倒是与卫璟极为相似,也难怪后面两人会臭味相投,在苏洛死后,卫璟扶她坐上皇后之位。 七月十八是个好日子,靖王府决定在那一日跟左相府下聘。 白芷素日里人设经营的不错,靖王和靖王妃对于能把她娶过门十分的满意,若是首次娶妻,他们可能还会嫌弃白芷是个庶女。 可如今自己儿子是续娶,还是第三次娶,能娶到邺城第一才女,那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靖王妃叮嘱世子:“白芷是个娇弱的美人,这回你可不能再跟从前一样莽撞,知道了吗?” 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还能不清楚。倒也不是真的爱鞭笞,就是在床弟之间不懂得节制,太过横冲直撞的,这一日两日也就算了,日日都是如此,女人哪里受得了。 那两个妻就是有了身孕后也不知,依旧被世子来回的折腾,最后孩子掉了,身子亏空一直补不上,一命呜呼了。 卫弘笑的眼睛缝都找不到:“母亲放心,白小姐是儿子的心头好,必会小心呵护的!” 靖王妃叹口气:“就盼着她能给咱们王府开枝散叶,你到如今,连个嫡子也没有!” 两任正妻都命短,自然也没生下个一子半女,倒是妾室,生了一大堆儿子,可他们是皇亲国戚,到底还是要嫡子来继承世子之位的。 卫弘道:“母亲放心,明年今日您就要抱孙!” 靖王妃这才展了颜。 这对于靖王府来说是件大喜事,靖王世子是个藏不住事的,这还没两天,整个邺城就知道,靖王府要跟左相府结亲了。 朱娇一大早风风火火的来找苏洛:“苏姐姐,你听说了吗?白芷要嫁给靖王世子去做续弦了!” 苏洛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听青衣说了!” “她那般心气高,怎么会去做续弦?”朱娇压低声音,左右看看无人偷听后又说,“而且左相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把一个庶女的名声经营出来,难道就是为了嫁出去做续弦吗?” 苏洛睨了她一眼。 也许是挫折让人成长,这姑娘瞧着比从前脑子灵光多了。 “她是犯了错,这嫁人是对她的惩罚,是左相为了保住自己的计谋!” 朱娇恍然大悟:“我就说事情没那么简单,虽然不该这么想,可是我想到她要嫁给卫弘,竟然觉得解气,我是不是心眼太小了些?” “不!”苏洛笑了笑,捏了一把她的脸,“对待敌人,就该睚眦必报,上回若不是咱们惊醒,你此番就嫁的比她还差,日日还要受婆母蹉跎,到那时候,你看看她会不会同情你!” “苏姐姐说的是!看来他们应该会尽快成婚,到时候咱们还是要去添箱的,真想看看白芷脸上的神情呢!” 苏洛皱了皱眉:“恐怕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苏姐姐为何这么说?靖王世子都吹起牛来了,这事还能有变故不成?” “以我对白芷的了解,这么差的一桩姻缘,她是不会乖乖就范的。”苏洛抬眸看了眼窗外的迎风而动的翠竹:“咱们且等等看吧!” 朱娇一脸的不解:“婚姻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靖王世子既然这般说,白相肯定是同意的,难道白芷还能越过父亲决定自己的婚事吗?” 苏洛笑了笑,朱娇到底还是天真:“可以想办法的呀,我也只是猜测,不一定准的!” 朱娇默了默,好半天才说:“其实若真能决定自己的婚事才好呢,上回与苏姐姐谈过后,我把你的话跟我二姐姐说了,二姐姐好像触动挺大的,母亲说要上门去给二姐姐说说,被她制止了,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你做妹妹的,多陪他说说话,也就尽到了心意,旁的也只能靠她自己!日子到底都是自己过的!”苏洛劝慰道。 朱娇扬起一张略微方正的脸,甜甜的笑了笑:“苏姐姐说的是,我往后也要做苏姐姐这般通透的人!” 她的通透,可是死过一次换来的呢,最好还是不要学的好。 两人谈话后的没两日,眼看就要七月十八了,事情果然如苏洛所料,出了变故! 白芷在去万佛寺上香的路上,被歹人给劫走了,这事一阵风一样,顷刻之间,邺城的大街小巷便传遍了。 要说本来也不至于此,主要那批歹人太过张狂,当时还有好些个马车停在山脚下,偏偏白芷倒霉,那日去的晚。旁的马车都是空的,于是她就被掳走了,山下有不少仆役小厮都在等着自家的主子,因此瞧了个真切。要管住一人容易,要管住一伙人的嘴可难了,因此这事儿像是长了翅膀,邺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紧跟着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当日睿王殿下也在山脚下。恰好遇到歹徒行凶,带着贴身的侍卫们就跟着上去。这不,俩人都已经消失足足一天一夜了。 这一天一夜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白相家的娇小姐也不知道到底成了什么样。若是被睿王殿下救下还好,若是没就下…… 靖王世子在在靖王妃面前大声道:“倘若她真的失了清白,我也不会嫌弃。” 靖王重重一拍桌子:“胡闹。我靖王府是何等的人家,怎么可能娶那样的人入门?你就歇了这个心思,你母亲会再为你寻另外合适的女子。” 靖王妃也帮腔:“的确是如此,不管她是不是清白,这门亲事咱们都不能结!传出去岂不是个笑话?那些人背后能把你的脊梁骨戳断。到时候生下的孩子说不定都血脉不正!幸好咱们这聘礼还没有下下去,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240 到底谁瞧不起谁 民众看的是热闹,但有不少人最是心焦。 白府的二姨娘听说这个消息后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事关重大,嬷嬷不敢耽搁,赶紧把她掐醒。二姨娘哭哭啼啼的就去找白相拿主意,让他一定要想办法去营救女儿。 白言夕乍一听这个消息也是急得两头冒汗。这白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与靖王府的婚事不就黄了吗?这个闺女可算是砸在自己手里了。 他风风火火的安排下去,旋即又听说卫璟当下带着人跟了上去。白言夕当即便沉思起来,一巴掌甩在哭哭啼啼的二姨娘脸上,让人带她回院子好好休息。没事儿不要踏出院子门。 最近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去哄这个草包。 事情牵涉到大臣家的女儿还有皇子,越皇也知道了。当即下令全力搜捕、追查。京兆尹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第二日晚间,日头西沉的时候,卫璟将人全头全尾的带回来了。 白芷坐在高头大马上,由一个侍从牵着。衣衫完整、鬓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身上都没有看到任何伤痕。 这稍微聪明一点的人就知道,这是故意这么做,好让大家都知道,白芷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她的清白犹在。 卫璟进宫回复越皇的话也的确说明了这一点。他带着侍从马不停蹄追了那歹人大半日,匪徒们根本来不及对白芷做什么,就已经被他制住,白相家的小姐仍然是冰清玉洁。。 卫璟立下大功,越皇好生嘉奖了一番,不过也告诫他今后碰到这样的事,不可再如此冲动。当时他就带了二十来个侍卫,若对方真的人多势众,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到此就该告一段落,很快就到了七月十八。众人都擦亮眼睛等着看靖王府会不会真的上门提亲,一等等到午时已过,白相门前仍然是空空荡荡的。 卫弘此刻被靖王妃反锁在府内出不去,气的砸了一屋子的古董、桌椅。靖王妃虽然心疼,可也知道婚姻大事事关重大,这人都丢了一天一夜,睿王说的好听,说根本没有受伤,可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睿王清楚。 到底是一盆污水洗不掉,靖王府岂能在这个时候接盘? 不过也不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就得罪了左相,因此靖王私下里准备了重重的礼,送给了白言夕。 话自然是说的极漂亮,说什么自己儿子品行不端,配不上左相家的千金小姐,说请人重新合过两人八字,这不太合适,以后家宅不宁,总之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儿子和天意弄人,你家的姑娘自然极好,可惜我儿子没福气,配不上哎呦喂。 左相当然知道他的顾虑,可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压着人家娶,何况人家聘礼都还没下,只是有个口头约定,就算是闹道陛下跟前,左相府也是不占理。 左相收下了那些厚礼,笑着将人送出了门。 二姨娘此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按理说,拒了那么一门煞星的婚事,这值得烧高香,可如今自己女儿的清白在外面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这可怎么是好哟。 二姨娘愁眉苦脸:“芷儿,你上次不是说,只要按你吩咐的去做,一切就有转机吗,怎么如今成了这样?” 白芷正在检点自己的首饰,脸上并不见悲戚之色:“的确啊,我如今不用嫁给卫弘,二娘应该觉得高兴!” “可你今后的婚嫁之事……” “二娘不必担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二娘且往后看看就是!” 与此同时,朱娇和苏洛也在来白府探望的马车上。 苏洛是不想来的,奈何朱娇极为想来看看白芷此刻的模样,硬是将她拖来了。 来之前,两人在珍宝轩随便挑了点东西。 送什么都不打紧,反正白芷不喜欢,回头要扔掉的,不用太费心思。 朱娇还以为白芷会避而不见呢,想不到婢女上去通报后,很快就有人来请她们进了白芷的院子。 朱娇四下里瞧了一眼,对苏洛使眼色。 上回那个扔东西的婢女,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调到了别处。 深宅大院里,死几个有卖身契的家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要不传出去,谁也不会太在意。 两人被请进白芷的闺房,她正坐在床边的梳妆台上,整理着自己的首饰盒子。 婢女给两人端来凳子又上了茶,便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白妹妹……”朱娇如今也会做戏,“前两日听说你被俘,我和苏姐姐担心的很,昨日你刚回来,想必惊魂未定,所以我们今日便上门来探望你!” 白芷微微一笑,看向朱娇的目光毫无善意:“两位姐姐可真是会挑好时候,就是看上午靖王府的人没来下聘礼,下午就急忙忙的过来,想要看看如今我是什么情境?” 此番也没有旁人,白芷懒得做戏。 朱娇先是微微一怔,显然不太适应她突然之间不要那温柔大方的人设,不过很快她就笑开:“白姐姐这是俘,婚事又泡汤,所以连面子都懒得做了吗?” 白芷从首饰盒中挑了一根通体莹莹的簪子,缓缓插入发间,转过脸,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苏洛:“苏洛,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如今好的很!我告诉你们,这靖王世子我根本就不想嫁!” 朱娇见她如此咄咄,当即也不示弱:“你是不想嫁他,可你如今坏了名声,今后便嫁不出去,以后靖王世子那样体面人,你都嫁不着了!就算嫁出去,也不是那好人家,往后你还想我们这么跟你说话,都是不可能,咱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就好好瞧瞧,我跟苏姐姐还来看你,你看看李姐姐和柳姐姐,可来瞧你,可有问你?” 朱娇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当即把自己想说的一股脑就说出来,才不管白芷难堪不难堪。 不得不说,她这话很有道理。 白芷坏了名声,连续弦的靖王世子都不想娶,还有谁家敢接盘啊? 苏洛以为白芷会气急败坏,想不到她只是看着两人,轻蔑的笑了笑:“朱娇,你不要得意的太早,过些日子再看看,到底是谁瞧不起谁!” 241 狠狠咬一口 朱娇是气鼓鼓的离开白相府的。 上马车的时候,她的腮帮子还鼓得很高,苏洛拿手戳了戳:“你来笑话别人不成,结果反而被她气到,这可真是不值!” “苏姐姐你还笑的出来!”朱娇皱着眉,“你瞧瞧她那嚣张样,我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得意的,都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事情还有转机?我估摸着她多半是觉得反正事情也已经这样,索性撕破脸算了。” 朱娇的考虑并非没有道理。 反正她将来也会从世家大族的圈子中除名,如今也不需要惺惺作态,还不如痛快的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全部说出来。 苏洛长眉微蹙,细细回想之前白芷之前的表情,缓缓开口:“她可能还有后招!” 朱娇惊道:“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后招?若换成是我,是决计想不出的!” 越国的民风还算开放,可世家大族也不太可能接纳白芷,白芷的身份也很是尴尬。本来她是邺城第一才女,就算配给高门大户的嫡子当正妻,也是使得的。 可如今,哪怕是给世家的庶子当正妻,人家都不愿意。 要是娶她去做妾室,恐怕她自己也不会肯吧!而且她这样的身份,哪个正妻会愿意啊?因此朱娇才有如此一说。 苏洛摇摇头:“这我也想不出,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是那么轻易就服输的人,咱们且等等看吧,见招拆招吧!” 这一路,朱娇都一直在琢磨,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夏日里日头长,此时天色向晚,夕阳西沉。江府和朱府在朱雀街的两头,因此在路口两人便分开,朱娇依依不舍与苏洛挥别,说过几日还来找她玩后,便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苏洛的马车往前走了一段路,她突然觉得一个咯噔,车身摇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青衣赶紧挑帘子问道。 赶车的是怀远侯府带过来的车夫,他擦着头上的热汗:“车轱辘不知道怎么的坏了,出门的时候奴才还检查过,好的很呢,真是奇怪!小姐,这马车没办法再用了,要修的话,得至少半个时辰!” 青衣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恰好有一座茶楼:“小姐,要不您先进去找个包间等着,奴婢回府再去叫一辆马车。” 从这里到齐国公府,要是步行,也得一刻钟,若是从前在南疆倒也没什么,可这玄武街都是高门大户,苏洛若是步行回去,少不得又要有不少的闲言碎语。 “让老于回去,这坏了的马车就扔在这,你跟我一起等吧!”最近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苏洛不想主仆二人分开,担心有什么风险。 “恩!”青衣倒是没想那么多,吩咐了老于后,两人进了茶楼。 这茶楼位于玄武街与朱雀街的交界处,从前苏洛倒是从来没有进去过,主仆二人进去后,青衣上前询问是否有包间,店小二堆着一脸的笑:“还真是巧,就剩下这么一个天字号包间!” 青衣要翻白眼。 天字号可是最贵的,是当真剩下这一个,还是老板看人下碟子,见主仆二人穿的像模像样,料想是出得起钱的主才这样,谁知道呢! 反正她又不可能每个包厢推开去问。 不过自己小姐不差钱,天字号就天字号。 小二领着两人往上,推开包厢门,苏洛率先进去,青衣想要跟着,那小二叫住她:“贵客,你们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咱们茶楼里有不少的特色菜……” 青衣便慢了一步,跟小二在门口交涉。 苏洛独自一人进了包房,发现这竟然还是个套间。 外面是个茶室,里面还有一扇门,不知门背后是什么。 人天生都是有好奇心,苏洛也不意外,伸手推开了那扇门。门背后的光线不好,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从门后突然伸出来一只手,一把将她拽了进去! 苏洛…… 这光天化日,还是在茶楼之中,什么人就敢动手? 她脑子飞速旋转,很快就想到,马车车轱辘坏了,看来不是偶然,是早就有人在此地设好了埋伏。 苏洛张嘴想要大喊,同时反手去扣住那背后人的手。 那人的手极为有力,骨节分明,是个男人。 可她话还没溢出喉咙,嘴却被人捂住,熟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别喊,是我!别逼我弄晕你,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该死的! 是卫璟! 这男人如今越来越下作,竟然连这样的手段都使的出来。 苏洛张嘴,狠狠在男人的手指上咬下去。 这一下她倾尽全力,本以为卫璟吃痛,手会缩回去,可男人的身体的确绷得紧紧的,捂住她嘴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的势头。 苏洛已经尝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味,甚至感觉自己要活生生将卫璟的皮肉咬下来。 她猛地一阵恶心,要真将他身上的肉咬下来,她恐怕要好些天都吃不进东西。 她嫌脏! 卫璟见她有所放松,这才哑着嗓子开口:“牙齿可真利,以前咱们也不是没有这么亲昵过,如今你怎么就这般抗拒?”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苏洛又想一口咬下去。 卫璟察觉到她的意图,赶紧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也别激动,以前的事,我再也不提了,行不行,你可真够狠的,前几日让江殊泼我一脸滚茶,那红印子到今日才消,你这会就补上一个口……” 室内狭小,他说话压得极低,热浪在苏洛的耳边滚来滚去,弄得她极为的不适。 更加不适应的,是卫璟那种爱怜的口气。 就算是前世两人感情正浓时,他也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过,印象里,这样的温柔,他都是留给白芷的。 他有意在避让,苏洛倒是咬不到他的手,只能往他的脚上狠狠一跺。 青衣在门外跟小二的掰扯好像快结束了,卫璟察觉到时间不多,这才没有拖延,说起了正事:“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如今要跟你说句话,就得用这般的手段才成。我今日找你,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卫璟顿了顿,低沉而柔缓的说:“这次我拖不住,恐怕要娶妻了!” 242 威胁卫璟 苏洛简直要炸,你要娶妻就娶妻,关我屁事啊!还要特意来告诉我。 卫璟才不管她在想什么,继续道:“之前林家一直想把庶女塞过来,被我挡了回去,但这次为了大业,这女人我恐怕必须得娶,过几日消息就会出来,我想你知道后,一定会对我有想法,觉得我出尔反尔!” “我那日在万佛山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苏洛,此生我的心里都只会有你一人,那个女人我就算娶了,也不会爱她,我的心,永远都是为你保留的,所以你到时候不要生气!” 渣男! 苏洛真想狠狠淬他一口。 不管他要娶的是谁,苏洛都替那个女人觉得不值,摊上个这样的夫君,成婚也全是利用,想必婚后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还没娶回去呢,就开始对别的女人表忠心! 顶级渣男! “你生气了?”卫璟敏锐的察觉到了苏洛的情绪,轻轻的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一席之地的,不过此刻被江殊蒙住了,日子久了,你便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爱你的人!你放心,无论何时,只要你愿意和江殊和离,我都会迎你过门。” 苏洛翻白眼。 我相信你我就是脑子有坑! 不过苏洛还是留意到,他从前说过的那些狗屁誓言里,说的是要娶自己为正福晋,如今却说是迎自己过门,决口不提正福晋之位了。 看来,他打定主意,要将正福晋之位留给他马上要迎娶的女子。 苏洛的脑子飞转,到底是哪个女人,居然还能比自己给他提供更多的助力? 她太了解卫璟,无利不起早,他既然将自己压下去,那必然就是那个女人能提供给他的帮助要更大? 这么一想,苏洛倒是有点好奇了。 她很快又想到今日白芷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该不会是她? 不不不! 不可能。 白相在文官中虽然声誉不错,可若是要登上帝位,卫璟名不正言不顺,需要的是武将的支持。白芷娶了当个侧福晋便可以。 前世,白芷也的确就是侧福晋,后来入宫后成了贵妃,最后大概自己死后,她就会成为皇后吧! 而且苏洛感觉得出来,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卫璟好像远远不如前世那么喜欢白芷了,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呢?”她脑子转到这边,青衣的声音总算响了起来。 听着脚步声离这边越来越近,卫璟依依不舍的松开苏洛,一个闪身,就从洞开的窗户里跳了下去。 他功夫不错,等苏洛跑到窗边去看,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苏洛只能气的狠狠的跺了跺脚。 青衣已经推开半掩着的门进来:“小姐,你怎么躲在这里?这里怎么不点灯,怪暗的!” 此刻,落日已尽,天畔只有最后一丝晚霞,光线晦暗,照的苏洛的脸色也阴暗不明。 苏洛收回略微阴沉的视线,道:“没什么,既然来了,咱们就吃完茶点再走吧!” 出去的时候,发现小二还站在门边,见到苏洛,眼神躲闪,极为的心虚。 苏洛冷哼了一声:“你还杵在这干嘛,我们点的东西,不准备上吗?” 小二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咚咚咚的下楼。 青衣此刻察觉出不对劲:“小姐,刚才您一个人在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 “恩,卫璟找了我!”苏洛将事情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咱们以后要小心些,我想,可能是得找江殊添两个人手了!” 找怀远侯府也可以。可是苏唐的人都适合走明面,苏洛想要那种暗中保护的,平时不要在她跟前晃,时刻有人跟着,她会觉得不自在。 卫璟越窗而出,两层楼的高度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今日做的是偷香窃玉的买卖,不愿意被许多人知道,因此属下们都在稍远的地方等他。 他落地后,刚走两步,脖颈之间就感觉到一片冰凉。 一个沙哑的嗓音响起:“别动!” 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匕首让卫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人站在他身后,他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身形,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那双精瘦有力的手和一双比寻常男人要稍小一些的脚。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要做什么!” “睿王殿下!”那把沙哑的嗓音格外的冰冷,“不要乱动,刀剑无眼!” 他竟然知道自己是谁。 卫璟的心更是冰冷,知道自己是谁,还这般动手,多半是对手派来的。 会是谁? 福王? 林家? 还是太子卫九重? 心内千万般念头,表面卫璟还是很镇定:“你想要做什么?” “殿下怕死吗?”男人桀桀笑了两声,“若是怕死,以后便离她远一点……” 卫璟惊疑:“苏洛?你是江殊的人?” “是谁的人有什么要紧?到那时候王爷你命都没了,就算查出来又有什么用,你都成了一抔黄土,而且,我只是一个影子,杀了你,我便自尽,线索自此就断了,我能拉个王爷陪葬,一点都不亏!” 黑子说到这里,笑的更是得意,听上去有两分癫狂的味道。 他将匕首往卫璟的脖子上又按了按:“所以,王爷,上回在城西的茶馆是第一回,此番是第二回,我希望不要又第三回,我这命,活一天赚一天,王爷的命,可是金贵的很呢!” 卫璟正要说什么,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他的几个侍卫朝这边来了。 而就在此刻,之前紧紧贴在他脖颈上的匕首猛地一收,卫璟感觉到身后起了一阵劲风。 等他回头去看,暗沉沉的夜色里,哪里还有刚才那人的影子。 侍卫们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卫璟眉心沉郁的叫了一声起,贴身侍卫抬起头,惊呼一声:“王爷,你的脖子!” 卫璟伸手一摸,潮湿而粘腻,将手伸到眼前一看,赫然是红色的血迹! 该死的! 这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真的敢在他的脖子上划一刀。 江殊,该死的江殊! 区区一个齐国公世子,他的属下竟然敢对堂堂王爷动刀! 而当晚,江殊在听了小黑的汇报后,眉梢飞扬,难得语调轻快:“你怎么没有一匕首抹断他的脖子?” 243 换个地方更容易达到目的 小黑哪里还有之前在卫璟面前的阴阳怪气,他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世子爷说笑了,属下就是想着他数次对世子夫人不敬,属下必须教训教训他,不然他会一而再再而三,真要抹断他的脖子,还得世子爷您下令!” 瞧瞧。 那意思就是只要你说,我随时愿意把他的脑袋给摘了。 江殊勾了勾嘴角:“去找江阳领赏吧!” 江阳很是不快:“世子爷说要赏多少?” 小黑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一圈:“一百两吧?” “一百两!”江阳几乎跳脚:“小黑,咱们换一换吧,我去给少夫人当护卫,你来给世子当护卫如何?” 小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好啊,你去跟主子说!” 江阳垮下脸色:“算了,我要去说,世子能用眼神杀死我!你可好了,弄这两回,以后娶媳妇的本都足足的,我就惨了……” 小黑伸手:“别抱怨,先给我钱,我还有活儿呢!” 江阳不情不愿的给了钱。 他管着世子殿下的小金库,那白花花的银子却都不是他的,痛苦! 小黑这两个月挣的比他两年还多,愤怒! 好像摔筷子不干啊! 可他不敢! 江殊从书房里回去时已经很晚,可苏洛还没有睡。 她洗过了头,正倒在床上,将头发从床沿落下来,垂在地上青衣铺的小毯子上。 青衣拿着个扇子,正给她扇风,这样好让头发干的更快些。 见到江殊进来,苏洛也没有起来,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双眼睛盯着他,笑眯眯叫了一声:“夫君!” 她的脸在江殊的眼里是倒挂着的,这样一看,活像是在一边翻白眼一边笑,有点诡异。 江殊冲青衣摆摆手,青衣便退了下去。 苏洛想要翻身坐起来,江殊走到床边按住她,拿起青衣放在小几上的扇子,给她扇头发。 有人服务,苏洛可不会客气的。 安之若素的躺着,任由江殊给她扇头发。 啧! 谁能想到,高岭之花如今竟然帮自己扇头发,若是被云柔公主知道,恐怕要恨得牙根咬断。 江殊扇了两下,便道:“今日你去白府,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苏洛有些惊异,他向来很少过问自己行踪的,怎么今日起了兴致闲聊?不过她正好有事情要说,当即便将在白府里白芷的话语说了一遍,顿了顿后,又将自己在茶馆里被卫璟按住的事说了。 苏洛皱眉:“他现在一天到晚的说胡话,找我麻烦,我恨不得掐死他,可掐死也不成,为了那样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太不值得了!” 江殊神情本来是清淡的,听她提到卫璟,将事情都告诉自己,还抱怨卫璟,说要弄死他时,嘴角反而勾出了一丝笑意。 他伸手,穿过苏洛那一头乌发。 柔软顺滑如丝绸的触感。 如墨的发,在素白的手指中流转,如蛇一般,灵动又缠人。 江殊喉结滚动了下,嗓音有两分黯哑:“差不多干了!” “多谢夫君!” 苏洛甜甜一笑后,翻身坐起,用手指将头发往两边扒拉了一下,露出巴掌大,莹莹如玉的一张小脸。 “时间不早了,睡吧!” 眼看男人就要往床上倒,苏洛赶紧拉住他:“夫君,其实我还有事想要你帮忙!” “什么事?”江殊的眉眼间都带了两分倦意,眸子里水汪汪的,“睡下后说也是一样的,你难道不知道,女人在床上提要求,远远比在床下提要求要容易达到吗?” 苏洛…… 这人的脸皮比以前要厚的多了。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脸红,清了清嗓子:“我现在已经在床上了啊!” 江殊瞄了她一眼,可不是,她正在衣衫完整,正襟危坐,一脸的正气,好像根本没听懂自己说的话,不过她那微红的耳根,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秘密。 江殊轻笑了一笑:“我说的床上,可不仅仅是这样,洛洛,你应该懂的!” 说着,他的手伸过来,勾住她的一缕头发,在他白如雪的指尖绕啊绕啊。 苏洛的耳根红的更是厉害,明明他饶的是她的头发,她却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的心里挠啊挠的。 怪痒痒的。 她狠狠瞪了一眼男人,脸上都泛起一阵绯红之色,重重的语气说明她有点不开心了:“夫君!” 江殊松开她的头发,懒洋洋的靠在床头:“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的,青衣虽然忠心,但她的武功的确不太好,夫君身边不是有很多厉害的人吗,能不能给我分一个,我希望他能跟着我,但是最好不要影响到我。”在冷宫里那许多年,她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被人簇拥就意味着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其实并不是好事。 其实怀远侯府也有人,可是苏唐培养的人都跟他一个样。 来明的可以,来暗的不行。 苏洛要是找苏唐要人,指不定苏唐会要那人日日汇报自己的行程,那次回门,自己老娘就提过这件事,这回要不是被酥酥那只波斯猫给绊住,说不定还要派几双眼睛跟着她呢。 爹娘的爱虽然厚重,但若出嫁了还一直盯着,可就不那么美滋滋了。 因此苏洛决定找江殊要人。 他身边的人,看上去都好厉害的样子,一定可以达到自己的要求。 “就这事啊?”江殊好像有些失望,“那我就给你安排一个好了。” “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明天我能瞧瞧吗?”好歹得弄清是敌是友,别误伤啊! “不用明天,现在就可以!”说着,江殊扬了扬声音,叫了一声,“小黑。”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苏洛听到窗户开启的声音,一道黑影滚进来,等她定睛一看,地上已经跪了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低着头,十分恭敬。 “抬起头,让夫人认认你!”江殊吩咐。 黑子…… 这大晚上的,世子和夫人都还在床上,这是要让自己来观摩的意思吗? 虽然心里疯狂吐槽,可黑子不敢违背江殊的意思,赶紧抬起头来,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只有一双眼睛,虽然小,却汇聚精光。 长得不帅啊,苏洛有点失望,不过武功好就行。 “看清楚了吗?”江殊问道。 “恩!” “那下去吧!” 小黑旋风一般,又从窗户里跳出去,动作利落的让苏洛咋舌。 江殊长臂一伸,绕住苏洛的脖子:“现在可以睡觉了!” 244 胡言乱语是安绫 他的手冰凉,像一条蛇。 苏洛一个转身,避开了他,滚到床的里侧,侧头去看男人。 他已经躺下了,还不忘伸手弹了个什么东西,屋内的烛火也熄灭了。 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很快就响起来。 院子里黯淡的光线漏了两分进来,苏洛仰头,无意识的盯着头顶蚊帐上的花纹,脑子里想着小黑的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伸手捅了捅江殊:“小黑是不是你早就安排在我身边的?” “不然不可能你一叫就出现了!” “江殊,你竟然一老早就派人监视我?” “你说话啊……” “你是不是早就派小黑潜伏在我身边,快说!” …… 她一边问,一边拿手去挠男人,然而男人像是睡得很香甜,对她这些小动作压根不在意。 “你不回答,我就挠你痒痒了!” 江殊怕痒,这是苏洛无意中发现的。 一个冰山美人竟然怕痒,真的好违和哦,可不知道为什么,苏洛反而觉得这样的男人有烟火气,有几分可爱。 所以偶尔,她也会用这个来“威胁”他。 “我真的要来了!” “回答我,不然我真的挠你了!” …… 她温热的手,已经沿着男人的胳膊,往他的咯吱窝里爬去。 正要行凶呢,手腕被人握住,男人的声音黯哑:“其实我最怕痒的地方,不是咯吱窝。” “那是哪里?”苏洛下意识发问。 男人牵着她的手,一路往下:“是这里呢!” 啥还没碰到呢,苏洛就慌的赶紧将手撤回去,使劲在薄薄的毯子上蹭来蹭去,仿佛碰了什么了不起的的脏东西一样。 虽然刚才离得远,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一股热量。 她是个过来人,自然明白那是什么。 男人黯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大半夜的,别吵,不然我真的会变身!” “可,可你不是……”不是喜欢李耽的吗?为什么? 要死! 苏洛脑子里转了又转,他看来是既喜欢男人,又不排斥女人。 想到这里,苏洛的话也不问了,抱着薄被将自己裹紧,赶紧缩到床角,身体紧紧的贴在床沿上。 黑暗中,男人偏了偏头。 纵使光线未明,他还是能看清苏洛此刻的动作和神情。 还没到时候。 这个媳妇娶回来,真是折磨人! 苏洛虽然决定一定就此提高警惕,然而等真正睡着的时候,她还是七滚八滚就滚到了男人的怀里。 没别的,他身上凉啊! 如今虽然立了秋,可是暑气根本还没退散,抱着他睡,就如同抱着一块天然的凉玉,别提多舒服了。 还好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江殊已经上朝去了。 苏洛进门后,他的身体比以前好了不少,从前都是十天半个月去上一次朝,如今隔三差五的就去,而且气色瞧着比之前好了不少。 朝臣们都说,看来这南疆女子就是命重,居然都克住了江殊身上的死气。 对这一点最喜闻乐见的,当然还是老夫人。 宝贵孙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她心里自然是要记苏洛一个大功,因此素日里对苏洛也纵容的很,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苏洛一份。 在奴才们的面前,也十分给苏洛面子。 说到底,老夫人在后宅多年,深知长辈的态度,有时候就会决定底下的奴才们到底会怎么对这个小辈的媳妇。 苏洛虽然出身侯府,可到底是个南蛮子,跟根深蒂固,世代功勋的国公府那根本没法比,老夫人这是在给苏洛做脸,好叫底下的奴才不要欺负她。 其实如今大家得了苏洛的好处,短期内也不会欺负她的。 金钱的魔力是无穷的,小厨房给苏洛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其实以前也挺丰盛,不过数量少,分量多。遵循府内的定制。 可如今,是数量多,分量少,还精致。 以前早餐是两个大包子,现在变成四个小包子,还是四种不同的口味。 以前是一碗粥,现在是两碗口味不同的粥,有咸有甜,供君选择,更别提其他的佐粥小菜什么的。 青衣一边给苏洛摆筷子,一边说:“厨房的王妈妈一早拉住我,说以后小姐您想吃什么,写好单子,她都照做,要是有不会做的,她也可以去学,别提态度多好了!” “拿人手软!” 青衣感慨:“这样看,奴婢还是得多存点银子傍身!” “你有相中的人?”主仆两个私底下说话一向随意,“是谁啊?我叫人好好去打探打探人品,可别急着就跟人家私定终身哦!” 青衣红了脸:“还没有呢,这有备无患吗,有银子,到了夫家也不怕被欺负。” 说道这个,苏洛的脸色便凝重了些,她看向青衣,语重心长:“银子、家世地位,这固然可以为你迎来尊重,可是真正要把日子过好,还是得靠自己。只有自己够强,只有擦亮眼睛找到真正好的男人,才不至于落到悲惨的境地,不然,就算万贯家财,父兄宠爱,最后也只是一场空!” 她这话说的丧气,青衣皱了皱眉:“奴婢知道了,一大早小姐别说这些丧气话,将来奴婢若是有看上的男子,必然是要请小姐掌眼的,奴婢相信小姐的眼光。” “恩,有合适的就跟我说,你年纪也不小,是可以张罗起来了。” 主仆两正说着话,外面突然起了吵嚷喧哗的声音。 苏洛细细一听,竹滔里送来了安绫的声音,不复素日的温婉,带着尖锐和戾气:“苏洛,你给我出来,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表哥的身边?” “你们这群奴才,凭什么拦着我,我是主子,你们凭什么揽着我,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安绫还在叫嚣,“苏洛,你是不是怕了,不敢跟我对峙?国公府遭难,你就迫不及待的要开溜,如今国公府度过危难,你就拿着赏钱到处发,收买人心!表哥怎么就没看穿你这个女人的本质,我今天一定要让府内的人都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苏洛拧着眉听到这里,站了起来。 这时,江阳匆匆进来:“少夫人,是属下办事不利,表姑娘那一日撞进了世子送您出府,小的这些天一直给她用药,想不到她今日竟然清醒了,世子不在,还请少夫人出面阻一阻,免得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245 到底是谁在做戏? 苏洛心中一紧。 府内的人只知道此番解了危难,有苏洛的一份功劳,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不太了解。尤其是苏洛在乾元殿说的那些话,他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因此青衣还不是那么紧张,只有江阳了解事情首末,唯恐安绫再胡说八道,到时候为有心人听到。 别以为侯府铁板一块,其中有的是鬼,捉自然是可以捉出来,但捉出来之后,还会以各种名义安新的人进来,江殊毕竟不好频繁插手后宅事物,因此还不如留着,至少清楚到底谁有问题,防范起来反而轻便,有时候说不定还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江阳说道一半,苏洛就往外走,等她说完,苏洛问道:“给她下的是什么药?” “是让人心智迷蒙的药,对外称的是风寒药,不会危及性命,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了效果。”江阳也有些疑惑,“这事,小人回头再仔细查查。” 安绫素日里并没有表现出多高的智商,因此下好药后,江阳也就没有在她身上费太多心思,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事。 两人正这么聊着,青衣突然面色不自然的接口:“不用查了,奴婢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苏洛和江阳的目光齐齐看向她。 青衣缩了缩脖子:“前两日奴婢经过她的院子,听到她在骂骂咧咧,就说小姐您就是伪善,拿钱买大家的好感,其实心底坏得很,一会又说自己才是仙女下凡,是上天指给姑爷的妻子,小姐您根本不配什么的,我气不过,就往她的药里加了点巴豆!” 巴豆会导致腹泻。 青衣本来是想给自家小姐出出气,反正这安小姐有事没事就要来找麻烦,挑拨离间,现在还在背后诋毁什么的。 想不到腹泻也导致江阳下的迷心药药效失灵,安绫的神智恢复了几分。 “对不起啊,奴婢也不知道会坏事!”对上江阳怒视的目光,青衣埋着头,一张脸红了个透。 唉哟。 她也是一番好心办了坏事。 苏洛摆摆手:“算了,应付一下她就好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院子外。 江殊下过命令,不让安绫跨入听雪楼一步,苏洛也不想她进来,嫌她作天作地,污了这一方的空气。因此才自己亲自走出来。 才数日不见,安绫整个人都瘦了不少,苏洛简直都要认不出。 她本来就瘦的,如今更是皮包骨头,像是风一吹就能刮跑,想必是因为被下了那样的药,日日不能安睡,才会弄成这幅模样。 虽然这么做是不得已,要保住国公府还有自己,但是苏洛还是对江殊的手段有点胆寒。 安绫从七岁开始就在国公府生活,这男人哦,好狠的心! 阔怕! 一见到苏洛,安绫整张脸都溢满气愤:“苏洛,你这个小贱人总算出来了,你心虚了是不是,你那天晚上……” “赌上她的嘴!” 苏洛下了命令。 江阳早就想这么干了。 可在国公府,他是奴才,安绫到底是半个主子,他不能这么干,可苏洛就不同,她是国公府的少夫人,正正经经的主子,当然有资格这么做。 安绫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一脸的不服气。 跟着安绫的小婢女战战兢兢的:“少夫人,主子好歹也是表小姐,您这样不太合适吧!” 苏洛睨了这个护主的小婢女一眼:“她这个表小姐,刚才是怎么骂我这个国公府少夫人的,难道你没有听见!” 那婢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少夫人恕罪,少夫人恕罪,表姑娘这两日身体不好,胡说八道,少夫人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苏洛的确不愿意在一个跳梁小丑身上浪费时间,给了江阳一个眼神,那意思就是,我已经用身份压住她了,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就好。 多半也是先喂点药,继续让她脑子浑浑噩噩的,等江殊下朝回来,再看怎么处理。 大部分时候,江阳都是跟在江殊身边的,可偶尔,也会换成江飞这些人去跟,江阳在府内处理一些其他的事物。 江阳会意,让两个小厮押着拳打脚踢的安绫就要往她的院子里送。 可就在这时,平宁郡主派人来,将安绫给带走了。 苏洛再如何春风得意,平宁郡主总是她婆婆,又是安绫的姑姑,她要带走安绫,苏洛也不能不同意。 平宁郡主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要是安绫那些胡话被她记在心里,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麻烦。 江阳有些着急:“小人去宫门口等世子殿下。” 苏洛拉住他:“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去找一趟祖母吧!” 这家里,老夫人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看得清楚大是大非。 平宁郡主也是听了下面的人汇报说表小姐跑去听雪楼门口闹去了。 闹就闹吧! 给苏洛添添堵也好。 可安绫说的那些个贪生怕死,送走之类的话,让平宁郡主上了心。 那一晚苏洛回了娘家,这件事总是平宁郡主心内的一根刺,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朝堂上的事情,她找不到人打听。 不过她依然察觉到,安绫这些话,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因此让人赶紧将这个侄女接了过来。 她这些日子遭了一连串的事情,也没空管这个侄女,如今看到安绫的样子,也未免吓了一跳,到底是自小长在自己跟前的,加上安绫一直在哭哭啼啼,少不得安慰了一番。 正经的事还没问呢。 老夫人那边却是派了嬷嬷过来,说是要请她和表小姐去一趟松鹤堂,嬷嬷就站在廊下等着,说引她们一起过去。 什么引过去。 就是不给机会再多说话了。 平宁郡主到底还是不敢落婆母的面子,跟着嬷嬷一起到了松鹤堂。 一进门,果然看见苏洛正坐在老夫人下首,言笑晏晏的跟老夫人说话,老夫人眉开眼笑的,看上去心情极好。 见到平宁郡主来,苏洛站起来,倒是规规矩矩叫了一声母亲,又略带鄙夷的看了一眼平宁郡主身后的安绫。 她这一眼,当然是故意的。 若是平日里,安绫自然会隐忍,可她近来日日吃药,脑子受了影响,加上觉得自己抓住了苏洛的小辫子,更加腰杆挺直,因此直愣愣的开口:“苏洛,你还有脸在老夫人面前做戏?” 246 心偏到太平洋去了 本来苏洛跑过来恶人先告状,老夫人还不太相信。 安绫在府内多年,人设经营的一直不错,性子温婉有礼,见谁都和和气气的,不像是个会破口大骂的人。 可如今安绫竟然当着自己的面,也敢如此,若是自己不再,可见会说出多少难听的话来。 安绫不是府内的后辈,老夫人不好直接训斥,只能沉着脸看向平宁郡主:“平宁,还不管管你侄女!” 平宁郡主赶紧拉了安绫一把,小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母亲是个明察秋毫的人,绝不会帮亲不帮理,你当真是病了这些日子,连礼数都忘了不成?” 平宁郡主二话不说,先给老夫人扣了一顶高帽子。 一会要是老夫人稍稍有偏袒,就得变成帮亲不帮理了。 安绫也醒悟过来,低垂顺眼的跪了下来:“老夫人恕罪,安绫病了这许多日,神思恍惚,刚才出言不当,还请老夫人不要见怪。” 老夫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我见怪不见怪的,也不打紧,你刚才也没有对我出言不逊!” 这是在说安绫道歉弄错了人,这具恕罪,应该跟苏洛说才是! 安绫明明听懂了,可她咽不下这口气。 若是苏洛是个品貌双全的世家女子也就罢了,偏偏她是个南蛮子,身份粗鄙,而且还贪生怕死,根本不是表哥的良配。 她怎能甘心。 因此安绫抬头直视老夫人:“老夫人,我今日有件事,一定要告诉老夫人。苏洛她,根本就配不上表哥,她根本当不起国公府少夫人这个位置。” 老夫人沉了脸色:“表姑娘,这是我们国公府的家事。” 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何况你还是个小辈,当真是没有分寸。 老夫人又看了平宁郡主一眼,这是她的侄女,她侄女做事不和规矩,她这个当姑姑的,多半是没教导好。 平宁郡主也大致知道安绫说的那些话,此时也不顾可能会惹老夫人生气,开口道:“是媳妇管教无方,可绫儿的性子素来好,与人和善,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母亲,要不咱们听听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她四处嚷嚷,这事府内已经有不少人知晓,若是不辨个清楚明白,唯恐大家都会心神不安,胡乱猜测!” 这话倒是在理。 老夫人沉吟不语,苏洛拧了拧眉。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安绫已经开口:“老夫人,国公府被围前夜,我睡不着出来散心,看到苏洛偷偷摸摸的溜出府,背着一个鼓鼓的小包袱,她这是知道自己闯下了祸事,想要提前开溜,还说什么回娘家,要是回娘家,完全可以光明正大,不需要偷偷摸摸的爬墙出去,老夫人,这实在不是一个世子夫人该有的行径啊!国公府有难,她应该与国公府同进退,她这是根本就不管表哥的死活,只要自己活命,如今见国公府度过难关,她又来用银子买通人心,老夫人,您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看清楚啊……” 安绫在府内多年,也知晓老夫人的心意。 如果说苏洛贪生怕死,不顾江殊只管自己,老夫人绝对会生气。 而且,安绫故意省略了江殊帮助的这一条,就是不希望老夫人知道江殊格外的看重苏洛,那样可能会影响老夫人的决断。还加了苏洛背包袱,就是要增强苏洛是想逃命的真实性。 这一点小心思,反而成全了苏洛并不想江殊送自己出府这件事为人知道心思。 果然老夫人越听,脸色越沉。 安绫和平宁郡主的心很是高兴。 要不是你苏洛无缘无故跟西山爵合作,国公府也不会受这么一场惊吓,你自己捅出来的篓子,你自己不兜着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连夜开溜? 这哪里是个世家大妇该有的风范。 这样的孙媳妇,不休掉难道留着过年吗? 平宁郡主趁热打铁,开口道:“安绫,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苏洛虽然素日里都喜欢在外面晃,不像寻常人家的媳妇那样规规矩矩的在府内呆着,可我看她也不像个这么贪生怕死的人!” 瞧瞧人家说话的艺术。 安绫赶紧磕头:“老夫人,姑母,苏洛的确是贪生怕死,连夜出逃,我可以对天发誓!而且老夫人和郡主,你们也可以去查查啊,若那日苏洛是回娘家,在门房那边总有记录的吧,只要找出当值的人,问问她那日是不是走正门偏门进出即可。” 那一日江殊想到门外肯定有卫璟那边的探子盯着,因此才让江飞带着苏洛穿着一身黑衣翻墙出去,好避开那些耳目。 这安绫,还是有几分智商的,不全是个草包,知道抓住这一点来发力。 可惜啊! 她碰到的是更聪明的自己。 苏洛的嘴角勾了一丝笑容,并不见丝毫慌张。 平宁郡主暗想:你得瑟个什么,你这样的小辫子被抓到了,居然还笑的出来,当真以为老夫人会无条件宠溺你不成。 你又不是江殊。 她目光期盼的看向老夫人,这一回,就算不休掉苏洛,总归也要让她吃点苦头,以后不护着她了吧。 只要老夫人不护着,平宁郡主觉得自己有的是机会磋磨苏洛。 她是婆母,身份就压在那里呢。 她与安绫激动的等了半天,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安绫,你本来是我国公府的客人,按理我不该教训你,可你实在是管的太多太过,你与殊儿男女有别,你本就不该与他多接触,至于苏洛,她是你的表嫂,你不尊敬也就罢了,还要在背地里诋毁,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你说!” 说完,老夫人又怒目盯了平宁郡主:“你这个做姑母的,不好好教导侄女,就这样纵容她胡乱乱语,污蔑主子的名声吗?她一个表姑娘,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她坏了苏洛的名声,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在戳平宁郡主的心窝子,暗指这一切都是平宁郡主在幕后出谋划策。 平宁郡主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老夫人居然偏心至此:“母亲,您难道不该问问苏洛,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这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弄明白,您怎么就能这么指责我呢?我是教导有失,可绫儿也是一番好意啊!为小殊想,也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247 给江殊纳妾 这偏心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偏心江殊也就算了,那毕竟是亲孙子,如今竟然连苏洛也有这样的待遇了。 她嫁入国公府二十年,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善意。 她苏洛,到底凭什么啊! 老夫人神色晦暗的看了自家儿媳一眼,不掩语气里的失望:“那我就来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洛回娘家这件事,当晚是派人告诉过我的,也是得了我的允许的,她家人突然重疾,在家中一向受宠,半夜里赶回去也很正常,女子就算出嫁,娘家那边的孝道就不该遵守吗?” 这一番话,怼的平宁郡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平宁郡主转头看向安绫,眸中有怒气:“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苏洛一定是贪生怕死,她现在也有点糊涂了。 “我是真的看见了的,真的!”安绫也有些慌了,她本以为这话说出来,以老夫人对江殊的宠爱,断然不能容下一个这样的孙媳妇的。 想不到老夫人竟然是这般的说辞,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看自家姑母刀锋一样的目光森森然的就射过来,安绫慌不择口:“老夫人,姑母,你们相信我啊,我当真是看到了,不过其实我看到的不是她独自出府,是表哥偷偷送她翻墙出府,我看得真真的!” “越说越离谱!”老夫人重重道,“一会一个说法,我看你这嘴里,没一句话是真的。” “不,老夫人,你相信我!老夫人,您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她呢,她都能做出背叛国公府的事,有一就有二,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表哥身边的!”安绫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她如今本就形容枯槁,这幅垂泪的样子,非但不惹人爱怜,反而瞧上去丑陋又可怖。 老夫人摆摆手:“平宁,你把她待下去,让大夫给她好生把把脉,这多半是病糊涂了,看差眼了,要是还是一直说胡话,就叫她家人过来瞧瞧。这到底是侄女,不是亲女儿……” 老夫人这话看似是关怀,其实暗地里就是威胁的意思。 你要是还胡说八道,就让你家里人带你回去,你只是国公府夫人的侄女,不是国公府的孙女,在这里,你只是个客人,不可以指摘主子的过错。 其实平宁郡主一开始有点懵,现在也看明白了。 安绫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她还是有点了解,这种事情,她绝对不会胡说八道。 唯一的可能,就是老夫人要护着苏洛。 现在,老夫人都说苏洛那晚是回娘家了,哪个不长眼的门房会说,那晚没见着苏洛?那不就是在打老夫人的脸。 这件事,已经被盖棺定论了。 偏心啊! 这国公府一家子的心,都偏到江殊身上,就连他的媳妇,也连带着受益。 自己一个当婆婆的,却不能奈何媳妇,真是叫人不甘心,叫人寒心! 纵使心内万般怨愤,平宁郡主也还是维持着一个媳妇基本的礼貌:“这孩子大概是烧糊涂了,媳妇这就带她下去,找个大夫来瞧瞧!” “快点去吧!”老夫人不耐的摆摆手。 待到两人走出松鹤堂后,老夫人才看向苏洛:“你说你们两个,胆子可真够大的,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今日要不是安绫闹这一出,我这个老婆子还蒙在鼓里呢!” 苏洛赶紧狗腿的上去给老夫人捶肩膀:“夫君的意思,就是不想惊动您老人家,怕您忧心,岂料事情会闹的这般严重,是孙媳考虑不周,祖母您别生气!” 在安绫来之前,苏洛已经坦诚的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和在大殿上的说法都告知了老夫人。 老夫人是见惯了风浪的,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一个不好,那就是欺君之罪。 要是被人知道,江殊和苏洛是串通好的,陛下那边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多半会好事变坏事,老妇人岂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即就给安绫的话定了性。 这是生了病在胡言乱语。 反正这些日子,她的确是在院子里说了不少胡话,婢女们都可以作证,谁又知道这些话,是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老夫人这样的处理,是当下最合适的。 她皱着眉:“这个安绫以前瞧着倒也老实,我本来想着,府内的孩子不多,让她在这住着也没什么,你婆婆她家中人口凋零,我也是想有个亲人陪伴,也能一解相思之苦,可没想到他的心眼竟然这般多,还这样不识趣。是该找个机会,送她回去了。” 就算苏洛真的有做的不对的,也不该满府的嚷嚷,弄到人尽皆知。 其实若不是吃了那些药,安绫也不至于会如此,说到底,这里也有江阳的功劳。 提到这个,苏洛便顺便问了一嘴:“这表姑娘的父母,现在在何处?” 以前她到也没关注过。 “她父亲是如今是松阳县的县令,过去这些年,也一直在各地辗转着当县令,据说口碑很是一般,吏部的考核大概都是看在咱们国公府的面子上,才会让他年年通过的。好在只是能力不行,人品据说没什么大问题。” 意思就是能力不行,但没有鱼肉百姓,顶多算是尸位素餐,混混日子。 苏洛懂了:“那她父母的意思,应当是想母亲给她谋一门婚事!” 老夫人拉长着脸,也有几分忧虑:“可得了吧,自家的女儿都嫁不出去,这不知道哪里的远亲表姑娘还能谋到什么好的?” 老夫人这话说的也算实诚,恰好平宁郡主送完安绫回来,听到了自家女儿嫁不出去这一句。 无比扎心。 江莹莹如今虚岁已经十四,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媒婆一次也没上门。 身份低的,不敢上门,身份高的,不屑上门。 真是要命! 这老太太,到底是江莹莹的祖母,不帮着想办法就算了,还说风凉话。当初江殊一直议不到亲事,老夫人可是急得什么一样。 越想,心就越塞。 平宁郡主重重咳了一声。 正在谈话的两人看了过去,老夫人道:“平宁你怎么又回来了?” 平宁郡主……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面带微笑的苏洛一眼,淡淡开口:“母亲,有件事媳妇刚才忘记说了,我准备给小殊纳一房妾室。” 248 先给你找几个人分宠 她等着苏洛慌乱,难过,抗争。 却不料苏洛只是微微拧眉,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局面,是苏洛从和江殊缔结同盟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想到了的,国公府家大业大,想必还会再陆续给江殊纳妾,大概唯一意外的,就是这一天来得有点早。 他们成婚到现在,也不到四个月。 平宁郡主认为苏洛这都是在装,因此还是继续道:“苏洛嫁过来也有四个月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小殊的年龄不小,趁着如今身体好,更应该多纳几个妾室,给咱们国公府开枝散叶,苏洛,这件事,你觉得呢?” 苏洛可以说,我觉得不好吗? 多一个人,她就得分心对付内宅的事物,这显然不好啊! 她微微笑着:“我觉得挺好的,有人来帮忙照顾夫君,毕竟我可不像婆母,一个人就能把公公照顾的很好!” 平宁郡主本是想看她失态,却差点被她这句话堵死。 苏洛这意思,你夫君这么多年没纳妾,我现在才成婚几个月,你倒急着给我纳妾了? 这什么道理? 平宁郡主维持着表情不崩:“你公公他常年征战沙场,在府内的时间少之又少,就算是纳妾,那也是耽误人女子的青春,小殊跟他情况不一样,苏洛你能这般大度,真是让我欣慰,我会尽快张罗!” 这都可以? 听上去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苏洛笑:“这就不劳烦母亲了,给夫君纳妾应该是我的事,我会好好物色的。” 物色个一年半载的再说吧。 平宁郡主脸色不愉:“不用物色了,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一直没开口的老夫人问道:“谁啊?” “安绫!”平宁郡主答道,“这孩子自小在国公府长大,知根知底的,跟阿殊又是幼时相识,彼此了解,家底也干净,媳妇觉得她就很好!” 平宁郡主太急了。 她今日在苏洛的手下吃了亏,就想着马上就要赢回一成,根本没想过,这时候并不是个好的出手时机。 苏洛都惊呆了。 自己婆母的脑子是进水了吧? 老夫人才刚训斥过安绫,她居然转过脸就来提纳妾?她到底是怎么说服自己觉得,这件事会成功的呢? 还是她压根不在乎成功与否,只是要来给自己先添堵? 她一点都不堵! 真的! 一点都不! 事实证明,平宁郡主还有几分智商,她不慌不忙的道:“我知道她今日犯了错,都是自家人,媳妇也不怕说丑话,这孩子一直爱慕小殊,因此对他过分关注,这才闹了笑话。说起来,都是关爱太过。母亲就绕过她这一回吧。她自小在府内,人事也都熟悉,对小殊也了解,想必能很好的帮到苏洛。”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她现下染了风寒,不过细细调养,最多月余也就可以痊愈,到时候恰是秋高气爽,也适合办喜事!” 啧啧…… 真是迫不及待。 不过苏洛倒是在想,若是旁人也就算了,这个安绫,江殊多半不会同意。 到时候再给她吃点什么药,指不定还会香消玉殒。 最好,还是不要纳妾。 可是眼下这局面,要怎么才能阻止这个野心勃勃的婆母呢。 苏洛不由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这一眼,看了几分求助的意思在里面,至于老夫人会不会管,会如何管,她没有把握。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事我看不急,他们成婚连一年都没有,没有孩子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母亲,小殊如今身体好,咱们应该趁此机会……” “母亲!”苏洛在此时打断,“母亲这话说的,仿佛哪天夫君身体就会变差了一样,夫君的身体既然变好了,往后就会越来越好,母亲这话的话,往后还是不要再说。” 老夫人也脸色不愉:“洛儿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什么叫趁此机会,好像她的金孙身体哪天又会变坏一样,听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平宁郡主脸色十分难看,极力维持着没有当场翻脸:“母亲,媳妇也是考虑到苏洛这一天到晚的经常往外跑,小殊身边总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好!” 苏洛都要翻白眼,这意思,就是她不知冷知热? 天底下当婆婆的,是不是都看不惯儿子媳妇恩爱缠绵,恨不得天天战火纷飞才觉得心里高兴? 不过平宁郡主的话,倒是让苏洛找到了突破口,她一脸忧虑的说:“母亲这话,倒是让我想起来,我成婚这么久,都还没见过父亲,父亲远在边关,咱们这些亲人都在千里之外,她的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老夫人不反对给江殊纳妾。 可一来,现在时间不合适,二来,安绫这姑娘不合适,因此她是想阻止。 可她是个当祖母的,到底隔了一层,强行插手,先就少了几分立场,传出去也不太好听,苏洛的话,等于给她提了个醒。 老夫人马上微笑着说道:“洛儿你这话说的是,平宁啊,你也业儿也成婚多年,如今也到了这个年纪,咱们国公府的子嗣也的确不丰,小殊纳妾这件事倒是不急,我看可以先给业儿物色一个妾室,身世什么倒是不打紧,重点是能吃苦,到时候跟着业儿一起去边关,也好有个照应!” 她是不好插手孙子的房里事,可儿子的,还是能管上一管的啊。 平宁郡主脑子轰轰的,浑身的血一瞬间就冲上了脸。 苏洛差点没忍住笑,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就是懂得拿捏。 “这就不必了吧?国公爷也到了这般年纪,膝下子女都有……”平宁郡主强撑着,“而且军营规矩森严,也不准女子随军的。” “他又不是十二个时辰都在军营里,给他在那边赁一个小宅子,让他休息的时候也有个去处,孩子是其次,主要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我们也好放心啊,你要是挑不到合适的人选,少不得我这个当母亲的得费点心。” 可是,可是当初他答应过,此生都不纳妾的。 然而这话,是不可能在老夫人面前说的,说出来后,估计会适得其反。 可都这样过了将近二十年,现在再给夫君纳妾,她如何肯? 要怎么样才能避免呢? 249 口服心服不服呢? 平宁郡主看着笑意盈盈的老夫人和苏洛,只觉得胸腔之中热血翻涌。 这都什么事啊。 被婆婆压制也就算了,如今媳妇联合婆婆来打压自己。 她大概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有江殊这个儿子,才会娶苏洛这样的儿媳妇进门。 这两张刺眼的笑脸,也在告诉她,眼下这情况到底要如何解决,她勉强堆起笑脸:“母亲,我刚才想了想,安绫如今身体不好,小殊纳妾的事情,还是再等等吧!” “恩!”老夫人点点头,“给业儿纳妾的事,也不着急,慢慢物色着吧,等着合适的时候再说!” “是!” 慢慢物色着的意思,就表示老夫人暂时放下这件事了。 平宁郡主悔不当初。 自己来这一趟做什么,要是忍一忍,将苏洛召过去,直接谈了这事,等到一切敲定,老夫人就是想反对也不行。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还能退货不成? 只怪自己刚才被气昏了头,想着给苏洛也添堵,又以为老夫人喜欢孩子,为了子嗣想,也一定是要纳妾的。 就算不是安绫,那也能是别人。反正不会是苏洛一家独大的局面。 岂料竟然直接就被拒绝了。 老夫人拍了拍苏洛的手:“洛儿啊,你去看看,小殊是不是下朝了?” 苏洛知道,这是要支开自己。 她知情识趣的点点头:“看看时间是差不多,孙媳得回去准备准备,早起灶上炖的汤,想必也好了!” 她站了起来,跟老夫人和平宁郡主行了个礼后,退了出来。 等她走远了,本来面色和善的老夫人脸色骤然一冷,目光严厉的看向平宁郡主:“平宁,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分不清轻重的人。” 平宁郡主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不服气,觉得我管的太多,你要给小殊纳妾,我不该管是不是?” “媳妇不敢!” “什么敢不敢,别以为我老了,就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老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语重心长,“你开口之前,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如今是什么情况?” 平宁郡主依旧不吭声。 “苏洛得了太后赏识,有那么一块令牌,我问你,你在太后跟前待了这么多年,她可把这另外给你?这也就罢了,如今她还跟皇家在合伙做着生意!” “那只是陛下意思意思留了一点,又顶不了大用,更做不得主!”平宁郡主还是没忍住,反驳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如此,陛下为什么还要给她留一点啊?那是要给她长脸,给她撑腰!当今陛下是何其了不得的人物,看什么事情都明明白白,苏洛南疆出身,在邺城被人瞧不起,陛下这是一再给她撑面子,好让人不要小瞧了她!”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平宁郡主:“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江殊纳妾,这不是在打陛下的脸,若是苏洛是成婚一年以上也就罢了,这才四个月,你这个火急火燎的,传到宫里,你说太后和陛下会觉得这是苏洛自己的意思,还是我们国公府的意思。你可别忘了,苏洛她可是很宝贝小殊的。越是喜欢,就越不会愿意给自己夫君纳妾,这事太后难道不懂?陛下难道看不明白?” 这一席话说的,平宁郡主的后背顿时冒出冷汗:“对不起,母亲,我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事情牵涉到整个齐国公府和自己的安危,平宁郡主总算有了几分悔过的意思。 老夫人叹口气:“你往后做事情,多费点心,苏洛这孩子脾气是不够温顺,可小殊喜欢她,她也的确为国公府谋了不少利,你这个做母亲的,心放宽些,她这个孩子,我瞧着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而且你若是善待她,她也会记在心里,加倍对你好的!” “你啊,若实在做不到喜欢她,便求个表面和气,她如今,可不仅仅是个简单的南蛮子,你可明白?”老夫人一字一句,说的格外用心。 “媳妇记住了。” 这样的话,老夫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摆摆手:“我也累了,你先下去吧,但愿这一次,你是真的记住了。” 平宁郡主退下了,出来后她就遇到了安绫院子里的婢女。 她家人口凋零,这个远房侄女好歹是在跟前养大的,平宁郡主还是去她院子里瞧了一眼。 安绫已经重新喝过药,躺在了床上,脸颊深陷,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见到平宁郡主,她双眸泛光:“姑母,事情怎么样了?” 昔日娇嫩的一朵花,如今成了这样,平宁郡主也不忍心:“老夫人的意思,是等你身体养好之后再做计较,我觉得她的顾虑也很正常,你先好好养病,这段时间谨言慎行,别再说胡话了,知道吗?” 这其实就是婉拒,然而安绫听不出来,希望满满:“姑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帮好身体的……” 平宁郡主又说了两句,就从满是药味的房间里退了出去。 她吩咐跟着的嬷嬷:“找个得力的婢女放在表小姐的院子里,我看着几个小丫头做事情都缩手缩脚的。” 老夫人这一回是拒绝了,可只要安绫养好了身体,说不定就有下一次的机会。 嬷嬷应了,道:“我瞧着表小姐像是发癔症,要不找个大仙来瞧瞧,说不定是被什么脏东西粘上了。” “那你去找一个吧,别惊动老夫人那边。”平宁郡主想了想,“她的饮食也要注意。” 就是这样的吩咐,挽回了安绫一条命。 当日晚间,江阳将这件事汇报给了江殊,又说如今侍奉汤药和饮食都换了人,不如从前那么好下手,问是否还要继续。 江殊想了想:“既然老夫人都已经定了性,只要她不再继续胡言乱语的,就饶她一命吧!” 罪不至死。 江阳得了吩咐去了。 苏洛解决了安绫这个麻烦,正想着要去纸坊那边看看,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过去露脸,结果朱娇就风风火火的上门了。 她人还没落座呢,就急急忙忙的说:“苏姐姐,我今日得了一个重大消息,我总算知道,我们那一日去看白芷,她为何如此嚣张了!” 250 他要娶白芷 “什么重大消息?” “睿王要娶白芷为福晋,正福晋哦!”朱娇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说这睿王的眼光怎么这么差啊,我之前还以为,只有苏姐姐你这样的姑娘,才能入他的眼呢!” 朱娇又不傻,上次在万佛寺外的滑竿事件,她当然隐约可以感觉到卫璟对苏洛的情意,加上这些日子她跟苏洛两人交好,苏洛也没有太过掩饰对于卫璟的厌恶,她两相结合下,也就得出了答案。 卫璟要娶白芷? 前世,他的确是极其喜欢白芷。 可她重生后,一直不断的在撕白芷伪装的外衣,聪明如卫璟,不可能察觉不到白芷的虚伪和做作。而且据苏洛观察,前些时间,卫璟对白芷,的确是没有多少情意的。 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会要娶白芷? 左相之女,也算不错,可到底是个庶女。而且经历过土匪事件后,还失了清白的名声。白言夕是个文臣,卫璟名不正言不顺的,要是想拿到那个位置,最好还是得争取武将的支持。 何况白芷前段时间还做了错事,牵连到了太子,怎么说也不会是最佳人选。 就算娶朱娇,也比娶白芷要好。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苏洛再想到那一日他设计自己,提前告诉自己说要娶妻的消息,还要她不要生气,原来他要娶的是白芷,所以才要来提前报备啊! 呵…… 可真是够无耻的! 苏洛想的入了神,朱娇拉了她一把:“苏姐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意外什么,他们在一起,这才是天作之合呢?而且,他们到底能不能最后成婚,谁说的好呢?对了,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个消息?” “哦!我大哥回京叙职,今日去见了陛下,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睿王,我大哥耳力好,就听到了,。睿王亲口求的,陛下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估计圣旨很快就要下来了。大哥知道我跟白芷交好,来问我白芷的人品如何” “你怎么回的?” “还能怎么回?”朱娇耸耸肩,“实话实说呗,我说她上次要推我落水,多亏苏姐姐你救我,大哥就叮嘱我往后离她远些,她以后会是福晋,咱们见她都要行礼的,尽量少去她面前晃悠!” 感觉有点奇怪。 朱娇的大哥竟然跟朱娇打探白芷的人品,或者是兄妹之间的闲聊吧。苏洛想到一个答案,也就没有继续身就,只说到:“你大哥说的对,她还不知道要得瑟成什么样,咱们别去她跟前凑,不给她机会!” 朱娇咧嘴一笑:“我也是这个想法,对了,苏姐姐,圣旨都要下了,这事情就是板上钉钉了,还能出什么变故不成?你刚才为什么说不一定能嫁成功啊!” “我只是这么随口一说,不到最后一刻,事情都说不好的。” 她总觉得这事情其中有点不寻常,尤其是白芷被匪徒绑走那件事,如果她不是被匪徒绑走,可能失了清白,靖王府就会如约下定,那她要嫁给的就是靖王世子,没有睿王什么事了。 靖王府在皇家宗亲里,十分的有威望,若不是出这么个事,卫璟想要虎口夺食,就要冒着跟靖王府交恶的危险。 就算他肯冒险,靖王府只怕也不撒手。 但如今他接过白芷后,靖王府就不必再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还要对卫璟心生感激。 到了当天傍晚,陛下给睿王和左相府四小姐白芷赐婚,婚期在半年后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邺城的大街小巷。 与此同时的,还有另外一个传言。 这白芷上次被山匪绑走,多亏睿王殿下出手相救才保住性命,可除了睿王殿下之外,旁人都不知道这白姑娘的清白到底还在不在。 这不,靖王府就打了退堂鼓。 这白姑娘在府内伤心欲绝,差点上吊。 这睿王想着,好好的姑娘家,名声不能就此毁了,这世上知道真相的,就唯有自己,只有自己将她娶了,旁人才不会说三道四,这才跟陛下求了旨意。 你瞧瞧睿王殿下,多好的心地啊! 这白姑娘可真是个有福的,找了睿王这般体贴善心的夫君,又得了正福晋之位,以后日子一定会过的舒心又红火。 之前满邺城的人都在用怀疑的眼光看她,如今还有谁敢? 她可是未来的的睿王正福晋哦! 人家睿王殿下能娶,这就说明她是清清白白的,这比什么证明都来的有用。 此刻,睿王府内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是靖王府的管家。 卫璟亲自接待了他。 那管家打叠起一脸的笑意:“今日咱们王爷听说了陛下赐婚,觉得睿王殿下与白小姐真是天作之合,特命奴才送来一些贺礼。” 卫璟眉目含笑:“现在就送贺礼,实在太早了些。不过还请代为转达我对伯父的谢意。” 那管家弓着身:“奴才一定带到,咱们王爷说了,多亏睿王殿下高义,此举也解了靖王府的尴尬,这份恩情,咱们王爷会记在心里的,睿王殿下往后若是有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伯父太客气……” 两人又你来我往客套了几句,卫璟才将管家送走。 诚如管家所说,如果白芷一直嫁不出去,那打了退堂鼓的靖王府就要一直被责难,虽说只是口头约定,可儿子嚷嚷的满邺城都知道,临时不要人家姑娘,总归失了风度。 如今卫璟及时求娶,就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以后众人的视线,都不会再盯着靖王府了。 卫九重本来对卫璟娶白芷一事心存不悦,要不是这女人拿捏不住沈丛,自己也不必被父皇责骂,可听卫璟汇报说靖王府对此事的态度后,他的眉心又舒展了几分。 “三弟此番,是要彻底的放下姓苏的那个女人了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卫璟苦笑一声,“从前是做弟弟的太过执念了,此番我娶了白芷,靖王府记着我们的这份好处,想必今后也会相帮一二,就算是不帮忙,至少也不会给殿下您添乱!而且也稳固了跟白相那边的关系。” “辛苦你,连婚姻大事都搭进来!” 卫璟笑了笑:“我与殿下不同,既已想通,女人对我来说就跟衣服差不多,娶谁都是一样的,只要乖巧不给我添乱就行。不想您跟太子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卫九重的脸色略略沉了沉。 251 你要谋杀亲夫? 从前这些话听着尤其顺耳,可自从他心里对林菀生出罅隙后,就不太爱听了。 他摆摆手:“咱们不说这个……” 一直陪着两人的谋士皱着眉,看着恭敬无比的卫璟一眼。 睿王娶白芷,说起来是为太子一脉谋了福利,可是若深究起来,好像靖王感激的是睿王,与左相府结亲的也是睿王。 这些好处,若是睿王殿下想的话,其实也都是属于他,跟太子并没有半分关系。 然而他目睹林菀进言多次不奏效,反而夫妻生了嫌隙,实在不敢轻易开口,总想着等哥个合适的机会,在来说道说道吧。 这个夜晚,邺城注定有很多不眠人。 白相本以为白芷是要彻底砸在手里了,昔日对她多费心栽培,今日瞧着她,就有多碍眼。 那么多的银子砸下去,那么多次的保驾护航,最后竟然连一个靖王续弦都做不成,二姨娘还成日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以泪洗面的。 瞧着就更心烦。 他正想着是不是要送白芷去乡下的庄子里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赐婚的圣旨就到了。 白相生平第一次失态。接过圣旨后,竟然展开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唯恐是宣旨的太监给弄错了。在白芷未出事之前,他就多次暗示过,可惜聪明如卫璟,都没有接茬。 就连一个侧福晋的位置都不松口,如今却猛然砸下来一个正福晋之位,实在让人有点接受无能。 那太监也不生气,笑眯眯:“左相大人这是高兴的糊涂了?” 白言夕这才回过神,连连谢恩,又请太监进去喝茶,包了厚厚的红封。 送走太监后,他转头看向穿戴整齐,妆容精致,面带微笑的白芷,微微蹙着眉:“你早就知道会有赐婚旨意?” 今日接圣旨时,满屋子人都很诧异,尤其是二姨娘,激动的差点当场昏了过去。 只有这个女儿,反而最是淡定,这实在是有些反常。 满屋子的视线都落在白芷身上。 包括大夫人和白露。 白芷微微笑着:“父亲对我有教养大恩,我必然要为自己谋一个好去处嫁了,才不辜负了父亲多年的宠爱!” 她这话多少有讽刺的意思,二姨娘急得要去拉她的衣袖。 白言夕沉了脸色,但一想到这个女儿如今身份不同,只能咽下这口气,和颜悦色的:“父亲这些日子诸事繁杂,未免有不得当的时候,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今后缺什么要什么,都跟你大娘说,你当心,你的嫁妆一定会厚厚的准备着,必定不会让你难做!” “那就多谢父亲关心,多谢母亲操持!”白芷略带倨傲的行了个礼,“女儿觉得有些累了,就先去休息了!” “去吧!”虽然不太满意她的态度,但这种时候,白言夕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白露撇了撇嘴。 得瑟个什么劲。 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得来的正福晋之位,还以为自己多厉害是不是。 正翻着白眼呢,白言夕朝她瞧了过来。 吓得白露的白眼翻不回去,硬是在那顿了好几秒。 白言夕的脸色更是阴沉,呵斥道:“你四姐如今知道为自己谋个好婚事,你呢?琴棋书画样样不行,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像样的人家来提亲!” 白夫人赶紧抱住白露:“你吼她做什么,露露还小,我还想着要多留两年的,急什么!” “小什么?马上虚岁就要十五,再不议亲,就要变成老姑娘了。” 白露往母亲的怀里躲了躲,鼓着一张包子脸:“父亲,女儿的婚姻大事,不是应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我也可以像四姐那样自己给自己谋婚事?那我知道了!” 白言夕听了这话差点气死! 而与此同时,二姨娘找到了白芷,一脸忧心:“芷儿,这事一波三折,想不到竟然真的成了,睿王殿下不会发现吧?” “只要你不乱说,就不会被发现!”白芷想了想,“钦天监监正那边,你也要想办法稳住他!这事可是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幸福。” 二姨娘脸红了红:“我还要再去见他吗?次数多了,我怕会被发现。” “小心仔细些就是,不能断的太快,免得被发现端倪,你再吊着两三次,之后再慢慢斩断吧!” 二姨娘的脸红的更甚:“好,娘知道了!” 对于左相府的众人而言,得了这一门姻缘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而身在齐国公府的苏洛,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知道夜深了,带着一身露气的江殊回来,她还坐在床上拧着眉头。 男人沐浴过后,换了一身白色亵衣进来,发现苏洛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眉心却攒的更紧。 “想什么呢?” “我在想,为什么卫璟会娶白芷,这不合理啊!” 男人语气带了两分的冷意:“不娶她,难道要娶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洛瞪了男人一眼,“卫璟那个人唯利是图,对他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不会去干,显然,娶白芷不是最佳选择啊,我只是想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样,好早做防范!” 这个解释让男人有几分满意,他恢复懒洋洋的语调:“我倒是知道为什么。” 苏洛的眼睛顿时亮了:“那夫君你快说啊!” 男人偏了偏身体,往后一倒,头直接枕在苏洛的大腿上,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要伺候舒服了再说。 苏洛撇了撇嘴,伸出手先看看,确定没有倒刺后,才按在男人的太阳穴上,可不能再刮花这个小祖宗的脸。他不轻不重的按压着,说道:“我总觉得,白芷被绑架紧跟着卫璟就娶了她这件事十分的反常。正想着找人去查查呢,想不到夫君这么厉害,已经知道了!” 彩虹屁,是一定要吹的! 江殊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睛下覆下一大片阴影,嫣红的唇瓣缓缓开启:“你的直觉没有错,白芷被绑架这件事,是卫璟自导自演的!” “什么?” 苏洛一惊,手上的力道下意识的就加重。 “此……”男人吃痛,低低吸了一口凉气,闭着的眸子睁开,里面波光潋滟,带着七分醉三分迷:“你要谋杀亲夫是不是?” 252 到底是谁天生凤命 苏洛赶紧松了力气:“我只是太吃惊了!” 在邺城内自导自演这样一出戏,万一被识破,后果十分可怕。 不过苏洛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实在是一出妙计,卫璟想得到白芷,又不能公然与靖王府相争,这样导一出戏,靖王府不仅不肯再要白芷,还转过头要感谢卫璟。 他遂心如意,得了左相府和靖王府的感激,说不定就连陛下也要夸他一句。 毕竟他是在保全白芷的名声是不是? 当真是一石多鸟。 不过…… 想通了这一层,苏洛又有了新的疑问:“可卫璟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去娶白芷,有什么不得不娶她的理由吗?还是正福晋之位。” 要知道,白芷遭遇山匪,闹成这种局面,就是给她个侧福晋之位,那也应该感恩戴德的。 江殊轻轻的笑了起来:“说到这个,就有点意思了。我给你说几个关键点,你自己猜猜看。” “你说!” “其一,卫璟进宫的前夜,钦天监的监正,曾偷偷的去过睿王府一趟。其二,白芷的生母,与钦天监的监正是青梅竹马。其三,白芷的生母,在当天下午曾偷偷找过钦天监监正,两人一起待了足足一个时辰。” 钦天监监正? 这个职务倒是让苏洛想起前世的一件事来。 那时候白芷和宫中另外一个贵嫔同时诊出有身孕,卫璟大喜。 却不曾想过几天,这个钦天监监正上报,说夜观星象,贵嫔腹中的孩子对身为贵妃的白芷腹中孩儿有冲撞,建议不要在居住太近,以免发生不测。 那贵嫔风头也很盛,可家世不如白芷,卫璟更紧张白芷的孩子,就将那贵嫔挪出了宫,到避暑山庄去休养。 可惜那贵嫔没福气,去了不到一个月,失足落了水,人是救活了,孩子却是没了,据说是个已经成型了的男胎,自此就疯疯癫癫的,人都成了那副模样,再入宫已经是不可能,至于那贵嫔后来如何,苏洛却是不记得了。 因为她后来就进了冷宫。 “这个钦天监监正,是不是姓刘,名同?” “是!” 苏洛冷冷的笑了笑。 原来如此,那个所谓的星象,恐怕都是信口胡诌的吧!这白芷为了自己的利益,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就连生母的旧情人也能用上。 略略想了想,苏洛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我猜想,这恐怕是白芷不愿意嫁给靖王世子,因此要母亲以昔日情分为筹码,让钦天监监正出面,捏造一个什么由头出来,让卫璟十分意动,一定要娶到白芷。可他又不想明面上跟靖王府对着干,因此才弄山匪这么一出。” “这样一来,他不仅不被指责,反而能获多方赞赏!”苏洛沉吟了少许,“这个不得不娶的名头,难道是说白芷身负凤命?” 苏洛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才最能打动卫璟。 卫璟想要的不仅仅是个王爷,这一点,相信一直对他十分关注的白芷也看得出来。因此只有说自己是凤命,将来要当皇后的,卫璟才绝不会允许旁人娶白芷。 他对这个钦天监监正十分的信任。退一步说,就算是假的,他也要先娶回去再说。 江殊略有意外的撩了苏洛一眼:“每日的饭,看来没有白吃!” 苏洛厚脸皮的笑:“夫君,其实我还是挺聪明的!” 这可是用死过一次换回来的聪明呢。 “白芷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她就不怕被发现吗?” “除了我们,又有谁发现呢!”江殊微微弯了弯嘴角,眉眼里都是深意,“除非,你见不得卫璟娶旁人,非要坏了这桩好事!” “我要坏这桩事,也定不是因为卫璟,白芷得了这个这个正福晋之位,还不知会怎么得瑟呢!”苏洛坦诚道,“坏不坏的,我还没想好,毕竟他们凑到一处,那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管你做什么,别再把国公府再牵扯进去!” “恩,我不会的!”苏洛重重的点头。 怎么可能不会呢?你如今是国公府的媳妇,无论做什么,国公府都脱不了干系,苏洛这话,显然还是没把自己彻底当成国公府的人。 不过这些话,江殊当然没有说出口。 只是觉得困倦,推开了苏洛的手:“时候不早了,睡吧!” 接下来的这几日,邺城的人们谈论的都是这桩婚事。之前卫焱要娶个罪臣之女当侧福晋,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不过卫璟此番要娶个被靖王府退婚的庶女这件事的热度,很快就把卫焱的事情给盖了过去。 这些皇子们也真是的,不成婚就不成婚,一成婚就都扎着堆。 卫璟与白芷的婚事,极为符合才子佳人的套路,因此说书先生迅速将此事编排了一下,各大茶楼里,都纷纷开始说起来了。 说白芷怎么深陷匪窝,说睿王怎么千里追凶,不离不弃,说两人怎么在路途中暗生情愫,说靖王府不忍有情人天各一方,主动退出。 总之是一个完满的不能再完满,美好的不能再美好的故事。 把一干人听得是惊心动魄,感动落泪。 只有苏洛,呵呵呵呵呵…… 卫璟可真够无耻的,这种手段都能用起来,洗白自己顺便给靖王府做面子。 就在这满满的热度中,苏洛也还没有决定好,到底是应该让恶人自有恶人磨,还是搅黄了这件事,让白芷的美梦落空,就在这时,左相府的帖子却送了过来。 白芷约几个闺中密友,去白府小聚。 说是有日子没见,十分想念,邀请他们立秋那日一起去赏早菊。 朱娇得了帖子后,就冲冲冲的来找苏洛:“苏姐姐,你要去吗?我看她这赏菊是假,炫耀是真,咱们上回上门嘲笑她,她这次是要找回一城呢!” “你想去吗?” “苏姐姐去,我就去!”朱娇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看看她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她的眸子闪闪发光,写满了我想去我想去,可是我一个人去有点怕怕的,这一行字。 其实苏洛也挺好奇的,想看看白芷到底会得瑟成什么样,她挽起朱娇的手:“那过几日,咱们一起去。” 白芷办这宴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请自己跟朱娇过去,要是这次不去,还有下次,索性就看看她到底搞什么鬼。 253 宴会的第一个坑1 到了宴会的前一日,苏洛问江殊:“夫君,我去赴宴,小黑能跟过去吗?” “可以!不过那一日采菊东篱下想必守卫重重,他不能跟之前一样远远缀着,必须换个身份跟在你身边才行!” 采菊东篱下,就是白芷开宴的地点。 是在邺城南面的一个院子,里面遍种各种菊花,每年一入秋,便贵人如织,白芷花了大价钱,包下那整个院子整整一天。 她是未来的王妃,白言夕和沈家这边自然会鼎力支持,要什么给什么。 “换什么身份?” “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苏洛早早的起来,穿戴完毕后,门房在院子外汇报,说朱娇已经等在府外,准备跟她一起过去。 苏洛带着青衣出门,走出院子,发现有个面生的婢女一直埋头跟着自己。 青衣警惕的打量了一眼:“你干嘛跟着我们,你是咱们院子里的婢女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那婢女抬起头,露出一张黝黑的脸,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捏着嗓子开口:“少夫人,青衣姐姐,奴婢今叫黑妞!” 黑,黑妞? 苏洛被他那脸唬了一跳,嘴角抽了抽。 所以,这就是换个身份跟在她身边? 苏洛在小黑脸上荡了一圈,尤其是那张涂得红红的唇,简直辣眼睛。 她赶紧收回视线:“青衣,你一会重新给他装扮下!” 青衣一脸懵逼:“小姐,这婢女哪里冒出来的,是您新找的吗?” 小黑的身形瘦小,扮起女人来也毫无压力,就是那张脸长得,实在是不敢恭维。 三人快步出了门,朱娇听到动静撩起帘子:“苏姐姐,你今日可真漂亮,浑身上下都像是会发光呢,坐我这边来,让我也沾沾仙气,我今日的马车宽敞,咱们做里面也不挤。” 苏洛看去,果然不是她素日里的坐的那一辆,可瞧着也不像是全新的。 “今日是坐你二娘的马车出来的?” “不是!”朱娇笑了笑,有几分羞赧,“我马车轮子坏了,大哥把他的马车借给我,说他一个大男人,随坐什么都可以,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定要多注意的!还说他时常不在府内,他的马车我想要用,随时都可以去取!不必告知母亲。” “你大哥对你倒是不错!”苏洛感慨了一句。 朱家孩子也众多,朱娇与上面几个哥哥姐姐又不是一母同胞的,到底隔了一层,做大哥的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错。 朱娇嘴角扬了扬:“说起来还要多谢苏姐姐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苏洛一脸的不解。 “上次我二姐的事,我不是跟你聊过,后来你说的那些话,我回去都跟二姐转达了,二姐如今在闹和离呢,只等着嫁妆到手,就彻底断了这门亲事。大概是因为我惦记着二姐的事,又出了点子,几个哥哥对我都比从前好不少,母亲也特意给了我首饰,出门之前叮嘱了一番。” 此时微风撩起帘子,日光落在朱娇的侧脸上,她生得并不算极美,可大概是眼角眉梢溢出的幸福,让她整个人如生有一层光晕。 苏洛拉起她的手:“其实不是我的功劳,大约是你从前自己都不跟他们亲近,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你相处,索性就维系表面的和平,如今你主动迈出这一步,他们自然也就愿意对你这个妹妹,这个女儿再好些。你真幸运!” “是啊!二娘也是这么说。说虽然是做妾,可母亲从来没磋磨过她,哥哥姐姐们对我也极好,逢年过节总是记得给买礼物。这在旁的世家大族里,几乎是不可能的。”朱娇说道这,又咯咯咯的笑,“不过比起苏姐姐你,我还是要差点,苏公子给你剥虾的画面,我可是记得牢牢的,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诚实的很。” “我那个五哥……” 苏洛捡苏青的趣事说了几件,逗得朱娇咯咯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唉哟……别说了,一会我妆都要花了,对了,我刚才看你带了个面生的婢女,怎么这么黑?” 苏洛嘴角抽了抽:“咱们南疆那边日照比这边强,大家的皮肤比邺城人自然要黑点!” 朱娇便没有再追问。 不知不觉,采菊东篱下就到了。 可门口却有不少守卫,说是闲杂人等不能进入,朱娇的婢女上去递上名帖后,等了至少一刻钟时间,里头才出来一个二等丫鬟,对着两人道:“两位贵客,真是抱歉!宫里的静妃娘娘知道咱们小姐今日要办宴会,特意赐下好些东西,奴婢们刚才都忙着整理,这就带两位贵客进去!” 朱娇跟苏洛对视一眼。 这就开始花式炫耀了? 因为赐了卫璟的婚事,皇后娘娘便做了个好人,提议卫璟的生母该晋下位分,如今恰好四妃还空着一个,不如就双喜临门,也是给卫璟做面子。 越皇这个位置本来是留给近来受宠的一个贵嫔,但皇后开了口,还是当着满后宫嫔妃的人面说的,越皇就算心有不愿,也不能开口。 只好同意。 静妃娘娘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对于白芷这个才女也颇为满意,因此赏了不少东西。 不过东西是早就赏下来的,白芷不过是借个名头,怠慢二人而已。 两人跟着那二等婢女进去后,发现李斯思柳绵绵这些人都已经到了,院子里至少有十多个贵女,全部簇拥在白芷的身边。 姹紫嫣红,桃红柳绿,不过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每个人都刻意的轻减了些打扮,摆明了不想跟白芷争锋。 只有苏洛,打扮的格外艳丽。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整个院子仿佛都跟着生出了几分光华。 白芷暗暗咬牙。 这女人可真是胆大不识趣,来参加未来睿王福晋的宴会,居然打扮的比主人还要艳丽。 俗气! 李斯思很是清楚白芷的意思,笑道:“苏姐姐,朱妹妹,你们可是来迟了,白妹妹刚才给我们看了不少东西呢,贤妃娘娘看来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赏赐的都是好东西,羡慕死人了。” 有几个贵女也附和。 “是啊,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呢!” “以后白妹妹跟我们就不一样了!” 白芷矜持的笑了笑:“也就是寻常的东西,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呢!” 李斯思笑的更深:“怎么会是寻常的东西,像白妹妹刚给我们看的这对镯子,我瞧着在珍宝阁就找不到这么好的水头。听说南疆那边也产玉,苏姐姐你来看看,你们那边可有水头这么好这么通透纯净的玉石?” 苏洛挑挑眉。 炫耀就炫耀,还要连带着打压我? 254 宴会的第一个坑2 到底是身份不同,如今都有狗帮忙咬人了。 既然他们等着自己出丑,岂能让她们失望呢。 这镯子是贤妃赏下来的,苏洛就算手上有再好的东西,也不可能说比这东西更好,那岂不是对贤妃娘娘不敬? 李斯思还在冲苏洛招手:“苏姐姐,朱妹妹,你们赶紧过来瞧瞧啊!” 朱娇如今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跟这结果人称姐道妹的啊?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她们心思这么多这么深呢? 苏洛带着朱娇走过去。 李斯思托起白芷的手,微微笑着:“白妹妹可不要藏私,得了好东西,得让苏姐姐也瞧瞧,我记得苏姐姐最喜欢珠宝首饰这些,从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马上穿戴给我们看呢。” 这话细听之下,就知道是讽刺苏洛这个轻浮,只爱珠宝首饰,还喜欢炫耀,根本没内涵。 苏洛瞧了那镯子一眼。 李斯思虽然有些夸张了,但细细瞧去,的确是极好的镯子。 贤妃之前位分不高,有什么好东西也轮不到她,此番送这些,想必也是掏了不少家底,可见对这个儿媳,还是相当重视的。 白芷将手伸了伸,还是没忍住,自己下了场:“苏姐姐见的珠宝首饰多,瞧瞧这镯子怎么样!” “极好!” 单单一句这样的夸赞,显然不能满足白芷的虚荣心,她说道:“我记得,苏姐姐也喜欢带镯子,不知今日可带了,给我们也开开眼界!” 李斯思也帮腔:“就是,苏姐姐,把你的好东西也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女人们到了一起,来回就是这么点话题,珠宝首饰,琴棋书画,更有亲密些的,还谈论心仪的男子。 苏洛大大方方的把伸出去,将袖子微微往上卷了卷,露出手腕上的一对碧色的镯子。 众贵女都看了过来。 苏洛从前身上有多少好东西,她们都羡慕的紧呢。 而且她又肤浅,每次得了好玩意,必然要到处炫耀,自然积累了不少仇敌。 此番众人见她手上的镯子瞧着很普通,不由都生出几分嗤笑的意思。 李斯思捂着嘴:“苏姐姐这镯子,是从南疆带过来的?比起贤妃娘娘赏赐的,可是要差上许多哦!苏姐姐从前那些好东西,怎么都不见戴出来?” 众人都听出里面的挖苦之意,朱娇想要开口,苏洛拉了拉她,示意稍安勿躁,面色淡然的说:“这镯子的确是用南疆的玉雕成的。” “你们南疆那边产的玉看来不怎么样,打的镯子也不太好看!”李斯思如今跟白芷站在一起,卯足劲想要失苏洛的面子。 苏洛看向白芷:“白妹妹也这么想吗?” 白芷矜持的笑了笑:“我说实话,姐姐不要生气,姐姐这镯子虽然很好,可比起贤妃娘娘赐的还是要差一点?” 苏洛嘴角蔓出了几分笑意,略带遗憾的说:“几位妹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不过这镯子是长者赐,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才拿出来佩戴的。” 李斯思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长者,苏姐姐竟然宝贝成这样。” 贵女们开始议论纷纷。 “这哪个长辈,送的东西这么上不得台面。” “我看这跟长辈无关,是世子夫人其实分不清东西的好坏,别人给了她,她就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我听说她们婆媳不和,该不是……” 婆媳不和,所以拿了一般般的东西来给苏洛,偏偏她空有皮囊,脑子不好使,还当成个宝贝带出来丢人现眼。 白芷嘴角勾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语气里有几分隐隐的倨傲:“贤妃娘娘其实赏了好几对桌子,苏姐姐要是没有合适的镯子戴,不如妹妹送你一对!长辈送的东西,好好收起来就是。” 这个送,就跟打脸差不多。 就是在说苏洛没有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苏洛的视线落在李斯思和白芷的脸上,缓缓说道:“诸位慎言,这镯子可是太后娘娘所赐!若是传到她老人家耳中,你们这般议论,恐怕会有不悦。这还是太后娘娘当年的嫁妆呢!” 这话一出,喧闹的院子里顿时一静,大家的面色都有些不自然,刚才议论的最过的那几位,脸色更是难看。 她们想讨好新晋的睿王福晋,却忘了苏洛前段日子因为在太后跟前侍疾,得了好些个赏赐,有这么一对镯子也很正常。 谁能想到,太后娘娘赏人,会赏这么寻常的东西,宫里出来的,不都是顶尖的好东西吗? 苏洛也知道众人心中的疑问,不慌不忙的说:“太后娘娘多的是好东西,不过她想着我出身南疆,如今搬到邺城,想必偶尔也会思乡,才特意命人找了这对镯子给我,太后娘娘这般眷顾,我只有时时戴在手上,才能显示对太后娘娘的感激和敬意。” 说着,她的视线笑眯眯的扫了一圈:“你们现在觉得,是我的镯子好,还是白妹妹的镯子好?” 众人的表情十分古怪! 你这话让人怎么回答,能说你的镯子不如白芷的好吗? 本以为白芷的镯子是贤妃赏赐的,苏洛拿出再好的东西也只能认栽,她们才肆无忌惮的讨论,如今话刚说完,就被苏洛打了脸。 火辣辣的疼,还不能吭声。 众人纷纷道:“刚才没看仔细,当然还是太后娘娘赏的镯子好。” 苏洛又转向李斯思和白芷:“你们觉得呢?” 白芷心里那个恨啊,但在苏洛逼视的目光中却不得不回答这个问题,要不然一个弄不好就要扣上对太后不敬的罪名:“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自然极为难得!” 到底还是没说自己的镯子比不上太后的。 苏洛又看向之前狐假虎威的李斯思,李斯思脸上肌肉跳动着,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白妹妹说的,也就是我心里所想!” 朱娇咯咯咯的笑:“李姐姐如今,可是事事都以白妹妹为先呢。” 这就是在说李斯思腰杆子不直,趋炎附势呗。 朱娇可没有太后的赏赐护体,李斯思当即没个好气:“朱妹妹还不是事事听苏姐姐的,怎么倒编排起我来了。” 眼看双方就要吵起来,之前一直极少开口的柳绵绵出来圆场:“白妹妹,听说贤妃娘娘还赏了你一些好茶,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尝尝宫内的贡茶啊……” 白芷眸光闪了闪,柳绵绵这话,说的可真是时候! 255 宴会的第二个坑1 “幸亏柳姐姐提醒,我都差点忘了呢!红苕,快让人给各位换茶!” 苏洛皱了皱眉毛,有些古怪啊。 这白芷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比自己还喜欢炫耀呢,此番倒像是刻意等着自己和朱娇,才来上这个茶一样。 婢女们鱼贯而入,很快就将茶端了上来。 到底还是有先有后,轮到苏洛时,几乎已经人手一杯了。 采菊东篱下里本来就配了婢女,不过苏洛一眼看过去,这些婢女都有几分眼熟,想必是白芷担心出岔子,从白府带过来的。 为表示喜爱,人人接到茶后都揭开盖子,园子里一时茶香四溢,香味都盖住了早秋刚露脸的几朵菊花的淡香。 只是落在最后上茶? 正这么想着,之前领她们进门的二等婢女端着个托盘上来,微微屈身,将托盘恭恭敬敬的递到苏洛面前:“贵客,请用茶!” 园子里贵女太多,婢女们也分不清谁是谁,所以统称一声贵客,这样省的万一叫错人,反而尴尬。 大家都三三两两站着赏菊,苏洛也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坐下来,因此婢女直接让苏洛端茶的举动,并没有不妥。 苏洛伸手去端茶托。 感觉到一阵滚烫,指尖马上就红了。 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手段,下意识的就将那茶盏扔了。 “啪!”茶杯滚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清脆的声音,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就连朱娇也一脸的不解。 不过她赶紧开口:“苏姐姐你没事吧,怎么就失手打碎了?” 这是要早早的定好性,免得一会白芷作妖,在旁人家里做客,打碎茶盏,说小可小,说大可大,朱娇不愿意她们就题发挥。 然而她这话并没有用,白芷还是双目莹莹,一脸可怜相:“苏姐姐是有武功在身的人,怎么可能失手打碎,苏姐姐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瞧瞧,这就开始演上了。 李斯思也跟着配合:“就是,苏姐姐,你要有什么不满就直说,这茶具也是宫里贤妃娘娘赏的,白妹妹特意拿来与我们一同分享,你竟将它们打碎,这叫她如何跟贤妃娘娘交代!” 众人的目光各异。 苏洛这性子,本就有几分跋扈。如今大家也看出来,她跟白芷两人,恐怕是闹翻了,两人只是在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所以大家也倾向于苏洛这是故意打翻茶杯来示威。 这就有点太不合时宜,再怎么说,也是来做客啊! “我的确是有点不满!”苏洛坦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冲小黑道,“把那个婢女抓过来!” 众人…… 还要公然在人家家里抓婢女,这就更过分了。 白芷眼神微变,想要阻拦,然而小黑速度很快,已经将上好茶准备趁乱退下的婢女抓了回来。 苏洛二话不说,抓起婢女的手,按在茶托上,强行让她的双手紧紧包裹住茶托。 婢女皱着眉,紧紧的抿着唇,极力在控制。 苏洛冷着脸,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白芷色变:“苏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是我府上的婢女,就算要教训也应该是我自己来,苏姐姐这般也太不合适了!” 苏洛就当没听见。 “苏姐姐,我好歹也是未来的王妃,你放开她!”白芷冷了神色,开始用身份压人。 就在这时,那婢女也受不住,连连告饶:“少夫人,请您放开,请您放开!” 苏洛这才松手。 那婢女忙不迭的扔了茶托,茶托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自以为这样就可以毁灭证据,却不曾想苏洛猛地将她的手掌翻转过来,对着众人。 这婢女掌心处,红了好大一片,还起了两个水泡。 “白姐姐请见谅!”苏洛微微笑着,将婢女的手在众人跟前展示了一番,“实在是因为这婢女办事太不尽心,这么滚烫的茶盏和茶杯,就端来给了客人。我若是不及时出手教训,一会茶托凉了,这婢女可就侥幸逃脱了。” 众人吸了口凉气。 朱娇更是愤愤的盯了白芷一眼:“白姐姐家的婢女,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苏姐姐下如此阴毒的狠手!” 胆大的当然不是婢女,而是背后的白芷。 她就想用计,一来烫一烫苏洛,二来,到时候打碎了茶盏,还能说她对贤妃娘娘心存不满,对她这个王妃心存不满,到时候想办法传出去,弄得邺城的世家大族人尽皆知。 看她苏洛还要不要脸。 她这个跋扈的名声,可就算是彻底敲定了。 这是一条恶计。 因此苏洛被烫后,多半会丢掉茶盏,到时候茶杯碎了,就算是想指责也没有办法。 可是她漏掉了重要的一环,那就是茶托。 这才让苏洛找了机会洗清自己。 那婢女拼命的把手往自己身后藏,小声道:“这,这是奴婢手心里之前就有的!跟茶,茶托无关!” 苏洛冷笑:“你这样强词夺理,是当在场的人都是傻子吗?” 意思你们要是相信了这说辞,那就都是傻子。 朱娇也附和:“就是,难道白府这么缺人吗?连你这样有疾的婢女也要上前侍奉?要真这么缺人,回头我让母亲送几个过来!” 苏洛看了朱娇一眼。 喲! 不错嘛。 白芷的脸色十分的难看,权衡之下只能说道:“想来是婢女不小心,苏姐姐竟然已经惩罚过,我看这事也就算了。你还不跪下来,再给苏姐姐磕三个响头。” 是要息事宁人。 那婢女马上跪下砰砰砰磕三下响头。 苏洛知道白芷的性子,她心里有些同情这婢女,可是同情别人就是害了自己,因此她还是冷言冷语的开口:“恐怕不是不小心,这么烫的杯子,她总归是要端入托盘之中的,在那时,难道发现不了端倪吗?而且正常的茶杯,茶托根本不会烫到这地步,明显这茶杯和茶托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白妹妹,你这是宅心仁厚呢,还是包庇纵容呢!” 当然是包庇纵容。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过不会像苏洛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而已。 世家贵女,总是要维持表面的和睦,如苏洛这样的泼辣的,极为罕见。 贵女们虽然看不惯苏洛的张扬,可此时看白芷的目光还是起了一点变化。 李斯思作为白芷的忠实拥趸,这时候发挥出了她的作用:“苏姐姐,你这话里话外,都是指责白妹妹的意思,可白妹妹性子最是和善,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苏姐姐,你这样未免对未来的王妃太不敬了些。” 是哦! 白芷可马上要变成皇家的人了呢,说话行事,都得要恭敬些。 苏洛看了一眼白芷微微抬起的下巴,嘴角勾起一丝深深的笑意:“说到身份,我倒是有件事要提醒大家!” 256 宴会的第二个坑2 苏洛抚了抚裙摆,威严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慢慢的开口:“我应该比各位妹妹都要稍稍年长一点,因此素日里,对各位妹妹也纵容了一些……” 众人…… 你说这话良心痛不痛,你什么时候纵容过我们? 你那性子,明明是穷追猛打的好吗? 苏洛环视众人一圈,那些本来有腹诽的,正在翻白眼的,骤然感觉到一股来自上位者的威压,竟然纷纷不自觉的埋下头去。 就连白芷和李斯思,都有点扛不住。 柳绵绵更是早早的就将头低下去了。 真奇怪,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女人身上的气场竟然如此恐怖,以前倒是没觉得啊? 一片静谧之中,苏洛继续一字一句的说道:“今天白妹妹和李妹妹的话提醒了我,就算我与各位妹妹再亲近,可礼不能废。我如今是朝廷封的五品诰命夫人,各位妹妹见到我,都是应该行礼的!” “我倒是想免了大家的礼,可又觉得如此是视朝廷规矩如无物,万一传到陛下耳中,连累觉得各位妹妹不知礼数,那就不好了。”苏洛再度掸了掸衣袖,“那么,现在大家一起来吧!” 她说完这一句,给朱娇投了个抱歉的眼神。 朱娇笑了笑,第一个弯腰屈膝行礼,苏洛赶紧将她扶起来:“朱妹妹,不必多礼。我这也是被白妹妹和李妹妹提醒,才想到这一层的。” 白芷恨啊! 她话里话外都提到自己,无非就是要告诉在场的其他人,她们之所以要落得跟苏洛行礼,就是因为自己把未来王妃的身份挂在嘴边的缘故。 这女人,心思可真是歹毒。 有了朱娇带头,其他的众人倒也跟着一一行过礼。 只有白芷和李斯思,还在那杵着,格外的醒目。 苏洛微微一笑,眸中闪过暗芒:“两位妹妹,是对我的身份不太满意吗?作为诰命夫人,我的确是年轻了些,可这是陛下的厚爱,我也不能拒绝。你们若是觉得我当不起这诰命夫人的位置,可以去跟陛下说一说!” 朱娇嘴角抽了抽。 谁脑子进水了不成,还敢跟陛下去说这事? 李斯思可没有未来王妃的身份做加持,因此就算心内有千万般的不情愿,还是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飞速的行了个礼。 苏洛可不会放过她:“李妹妹这个礼,行的可不算标准,这回也就罢了,若是下回有幸参加宫宴,李妹妹还是如此,可是要被问不敬之醉的。” 李斯思双唇紧紧抿着,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苏姐姐教训的是!” 苏洛的目光又看向白芷。 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落在白芷身上。 柳绵绵再度出来打圆场:“苏姐姐,我看白姐姐就算了,她好歹是未来王妃。” 她刚才行礼极快,姿势又标准,此番不知道是不是怕被白芷记恨,赶紧出来找补。 苏洛缓缓出声:“未来王妃,那也是未来的事!等白姐姐真的成了睿王正福晋那一天,我自然会跟她行礼,不过眼下,恐怕规矩不能废!” 白芷恨! 她本以为自己得了王妃的身份,就可以狠狠的压在苏洛头上,搓搓她的锐气。 却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 若是换做别的五品诰命,这时候绝对不敢在她面前拿乔。 可苏洛偏偏就敢! 一个五品诰命而已,竟然就敢得瑟成这样,真是气死个人。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苏洛身后的婢女青衣往前一步:“白小姐是不知道该如何行礼吗?要不要奴婢教教您!” 她还要一个奴婢教? 这里还有一个奴婢说话的地方? 可苏洛能逮着小辫子教训自己的奴婢,她却不能因为这句话教训苏洛的奴婢。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恢复了柔软温婉的笑容,标标准准的弯下腰:“苏姐姐,刚才是我出言不当,还请苏姐姐见谅!” 苏洛看她扎扎实实的将礼行到位,这才皮笑肉不笑的说:“做姐姐的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才刚被赐婚不久,就到处将未来王妃的身份挂在嘴边,这要是传到宫里,对你可没好处,你说是不是?” 这话倒是真的。 可是苏洛清楚白芷的性子,自己说的话,她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说不定还会因为逆反心理,还要反其道而行之。 白芷微微笑着:“苏姐姐教训的是!” 那婢女还在那跪着,额上出了血,流在脸上,她也不敢抬手擦,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白芷维持着人设:“苏姐姐此番饶你狗命,还不快滚下去,杵在这里碍眼。” 婢女战战兢兢的又冲苏洛磕头,眼泪汪汪的,冲开脸上的血渍。 她知道,她的狗命可能保不住了。 就算保得住,也要狠狠的吃一番苦头,今日她做事不当,害得自家小姐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这小姐惯会做面子,看着脾气好,其实心里残忍的很。 她们这些婢女,吃过多少苦头。 小桃姐姐从前在她跟前侍奉,也就是做错一件小事,如今人都不见了。 多半,尸骨都不知道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婢女浑身发抖的退下去,看上去格外的可怜。 可苏洛的同情心,到底还没有泛滥到留给敌人的婢女,因此只是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视线。 白芷今日设局两次,却连连败北,这心情说不出的糟糕。 她必须要扳回一城。 她还有第三招! 因此,她打叠心情,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招呼大家。 李斯思也调整好了自己,大家又是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只有朱娇还有些不适应,凑在苏洛耳边小声说:“我感觉自己的演技远远比不上她们。” “那就不演!也没什么的!”苏洛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李斯思开口道:“你们有没有听说啊,邺城最近出了一个大盗!” “是那个采花大盗吗?”有人附和道,“每次做完坏事后,还要留一朵绢布牡丹的那个人?” “那个我也听说了,我母亲今日出门的时候还叮嘱我,一定要特别注意,说最近不太平!” “我可是听说,好些个高门府邸他也来去自如,之前还光顾了一个四品大员的后院,把人家新娶的还没来得及洞房的小妾都给糟蹋了,那小妾以为那采花大盗就是那四品大员,好一阵逢迎,想不到最后竟然弄错了人,闹了个大笑话。最可恶的是,那采花贼竟然还逃了!” 257 宴会的最后最大的坑1 这小妾弄错了人,后果可想而知。 同为女人,这些贵女们谈论起来的口气,除了惊惧之外,还有几分的幸灾乐祸。 据说这小妾貌美的很,又才刚满十六,最是年轻鲜嫩的时候,这家的主母却已经年过四十,人老珠黄,她不同意纳这妾室进门,可惜那四品官执意要娶。不仅下了厚厚的聘礼,还在阖府的人面前都说,往后都要尊敬这妾室,别因为她年纪小就欺侮她。 这就有点宠妻灭妾的意思。 那家大妇恨得直咬牙,也无可奈何,只能用心操持。 能在这场合出现的,绝大多数将来都会为人正妻,也许对于妾室有着天然的仇敌,尤其是美貌勾魂的小妾,那简直就是正妻的灾难。不过也有本来出身就是庶女的,比如白芷,比如朱娇。 素日里,她是很介意旁在她面前说这些,总又几分戳人伤疤的意思,今日却是由李斯思开头,话题就这么聊到了这里。 总觉得,有几分古怪。 可到底哪里古怪,一时又说不上来。 贵女们讨论的越来越凶了,朱娇也若有所思:“难怪今日大哥借我马车,还给我多配了个人,又叫我不要逗留的太晚,大概也是有这份操心在里面。” 苏洛有些不以为然:“她们也是道听途说,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苏姐姐何故这样说?” “一个采花贼而已,要想在戒备森严的四品大员府邸来去自如,谈何容易啊?就算武功再高,他办事的时候,就不怕被发现吗?难道真的是要色不要命?既然能潜逃这么久,可见是个谨慎的,你刚没听她们议论吗?那家的大妇很不喜欢那个妾室……” 朱娇瞪大眼睛:“苏姐姐的意思是说……” 苏洛打断她的话:“心里明白就好,这事与咱们无关,不需要说出来。” 许是因为前世经历的糟心事太多了,苏洛对于人心,并不是那么的信任,这世上哪里有那么赶巧的事情,多半是人为而已。 苏洛不耐烦再听这些议论,准备自己到处去逛逛。 今日说的是赏菊,到现在她一直忙着跟白芷斗法,连菊花的影子可都没看到呢。 朱娇自然是跟着她一起。 她如今越发觉得这些个女人虚伪无趣,还是跟着苏姐姐能学到不少东西。 柳绵绵目光闪了闪,也有点想跟上来的意思,但看了一眼白芷后,又作罢了。 想要改换立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白芷这次宴会办得还算用心,各色菊花争奇斗艳。 不过如今还是早秋,大多数还是含苞待放,衬得偶尔盛开的那些更加的风姿楚楚,让人动容。 白芷的园子不比朱娇的园子里绿树成荫,今日太阳好,两人走了一段后,便觉得有些热。 苏洛还好,因为体热,虽然入秋了也穿的很清凉,朱娇裙子的料子厚重,此时脸上妆容都有些花了。 苏洛见她呼吸都变粗了,停下脚步:“咱们歇歇,去换身衣服吧!” “好啊!”朱娇停下脚步,拍了拍胸口,“太热了,我得去换身衣服。” 一般小姐们出门,都是要带一套衣服的,主人家都会给客人们准备好换衣服的房间,个人的包袱也早就被送到对应的房间里。 朱娇到了自己更衣的房间里,打开包裹却犯了愁。 苏洛今日穿的这一身衣服极好看,她也没出汗,洗过脸匀面后出来,见朱娇还穿着之前那身衣服,站在门口。 “怎么没换啊?” 朱娇的婢女一脸羞愧:“是奴婢准备不周,给小姐准备的衣服领口不知道为何开了一道小口子,不适合穿了。” 其实她出门之前检查过,应该不会这样,有两个可能,要不就是之前她内急,青衣便帮她拿的朱娇的包袱,可能是她不小心,又或者是白府的奴才们,不小心弄花。 可哪一种可能性都不能说出口,听上去都像是为自己开脱,因此她索性认下来,反正朱娇性子宽和,也不会责怪。 可她没想到,她这个小小的隐瞒,会差点酿成大错。 朱娇不适的动了动身体,笑了笑:“没事,一会我早点走就是了!” “你换我的衣服吧,反正我也不准备换!咱们身材差不多,我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青衣赶紧道:“朱小姐请放心,奴婢今天准备的,都是全新的没穿过的呢。” “这不太好吧!” “总比你一身黏腻腻的要好!咱们之间,不必在乎这些的!” 朱娇展了一个甜甜的笑:“那便多谢苏姐姐,苏姐姐的衣服都很漂亮,我很喜欢!我一会穿了难看的话,苏姐姐可不许笑啊!” “你就在我这里换吧,别跑来跑去,首饰也有,你看到喜欢的,就拿来戴就是!” “我不会客气的,苏姐姐可是邺城最有钱的女人,嘿嘿嘿……”朱娇笑的眼睛缝都找不到了。 苏洛推了她一把:“快去吧,身上都有味了!” 邺城不比南疆,贵女们讲究很多,换完衣服,还要搭配合适的发髻还有首饰,少不得也得两刻钟。 小黑是男扮女装,苏洛觉得等在门口不合适,而且也许是屋子里的熏香有点浓,又或者是房门紧闭很闷,她觉得人有点昏昏沉沉的,便带着两人往园子里又逛去了。 在园子里逛了不少时间后,小黑皱着眉:“少夫人,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怎么了?” “您不觉得太安静了吗?咱们走了这么久,就碰到过一个婢女,堂堂的白府,今日要宴客,怎么婢女这么少?” 青衣道:“是不是都在前面给小姐们服务,没有到这后院里来呢?” 小黑对后院这些事不太了解:“奴婢只是直觉而已,也许是奴婢太过警惕了。” 其实他本可以更早发现的,但是听雪楼服侍的人少,他也习惯了人少的氛围,因此到现在才觉得异常。 苏洛皱着眉,猛地回想起朱娇那件被勾坏的衣服,问青衣:“之前朱娇的衣服,是不是你拿着的?” “是啊!”青衣不觉有异,“小穗内急,奴婢就帮忙了一下,刚才奴婢还发现,白府的下人们把小姐跟朱小姐的衣服放错了,我跟小穗在小姐你们来之前,先还回来的!” 苏洛脑子一轰,猛地转身:“咱们快回去!” 还没走到换衣服的那一排厢房,就听到喧闹声还有白芷尖锐的声音:“你们还等什么,快把门撞开啊!” 258 你是不是眼瞎 这样的宴会都是女宾,园子里的小厮早就被请出去,而且还有守卫守在外面,闲杂人等不能进入,因此只有些女宾和婢女。 白芷这么一招呼,好几个婢女就都上前去撞门。 苏洛远远的也看出,她们并没有尽全力。 白芷急得不行:“要你们去请外面的侍卫来,去了没有,红苕你快去催催!” 说完她又扬高声音:“苏姐姐,你莫怕,我们马上就撞开门来救你,里面的歹徒听着,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要是苏姐姐有个好歹,我要你狗命!” 多好的一出姐妹情深。 可是苏洛却感觉到了浓浓的恶意。 里面如果真的是有歹徒的话,听了这话,一定不会束手就擒,而会选择鱼死网破。 这个狠毒的女人! 真是该死! 当下她也顾不得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给小黑使眼色。 小黑如一阵风,瞬间就从原地消失。 四五个婢女还在毫无章法的撞门,就感觉手腕被人抓住,往旁边一甩。 紧接着,那个一脸黝黑的女人抬起脚,朝门上踹去。 白芷暗暗心惊,是苏洛身边的那个面生的婢女! 她竟然没有跟着在房间里? 不过也不要紧,到了这个份上,该做的事情,估计已经做了,说什么都迟了。 区区一个婢女,还干瘦干瘦的,想踹开这个特别加固的门吗,休想! 只等外面那些侍卫们进来,让苏洛的丑态暴露在众人的眼里。 看看她清白被毁,以后这个诰命夫人,是不是还能当的如此滋润,到时候,江殊还会不会跟从前那般的宠爱她。 白芷压抑着嘴角上扬,嘲讽的看着不自量力的小黑。 可就在这时,众人只听得“彭”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不,不仅仅是被踹开,整扇门都被踹掉,往后倒去,眼看就要砸到房内的蜷缩成一团的人,众人惊呼一声。 小黑眼疾手快,闪身进去后,伸手一把扶住。 有惊无险。 而此时,苏洛也已经赶了过来,撞开白芷冲入房间:“小黑,脱衣服!” 小黑二话不说,就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 他反正是个男人,毫无压力的。 白芷刚才被撞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自己,定睛一看,刚才撞到自己的,竟然是压根没有换衣服,而且衣衫完好无损的苏洛。 她下意识的低呼:“苏姐姐,你没在房间里?” 这语气,又是疑惑又是失望。 苏洛锐利的目光射过去,却没时间回答她的问题,先在房间内环视了一圈。 因为骤然涌进来这么多人,房间内的视线不太好,苏洛找了一圈,才在墙角找到了朱娇。 她一身的血,连脸上都是血点子,窝在那里,双目失神,双手发抖。 苏洛的心骤然一紧:“阿娇,你哪里受伤了?阿娇!” 朱娇被苏洛的声音所惊,迷茫的眼神清醒了不少,她咧嘴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苏姐姐别怕,这血不是我的,都是那人的!我,我就是手有点疼。” 众人循着朱娇的视线看去,之间屏风边上,倒了个一身黄衣的“婢女”。 此刻他四仰八叉的躺着,因此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喉结。 他身上被扎了好几个窟窿,鲜血把黄衣都染成了红衣,最要紧的一处伤口,是在喉咙处,切口倾斜,显然当时朱娇是被压在身下,趁男人不备下的手。 男人的衣衫也很整齐。 说明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众人被这一幕震撼,吓得都不敢吭声,只有小黑见惯生死,拿了衣服要给朱娇披上,苏洛却拦住他:“不用了,朱妹妹不需要!” 苏洛之前让小黑脱衣服,是做的最坏的打算。 如果朱娇真的被欺侮,多半衣衫不整,这时候第一要务是遮住,可万幸的是,她现在衣衫完整,唯一破败的就是袖口,被撕掉了一小截。 这个时候就该让旁人都看到,她整个人完完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遮起来,才更容易让人误会。 小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不过苏洛说不要,他就退了下去,把衣服重新又套回自己身上。 苏洛蹲了下来,轻轻抱住朱娇:“对不起,阿娇,让你代我受过!” 阿娇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紧紧抱住苏洛,浑身抖得像是筛糖:“苏姐姐,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杀得好!”苏洛重重的说,“这样的淫贼,还有存了害人心思,想要破坏他人名声的人,都应该死!阿娇,你没做错,你很勇敢!”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阿娇还在呜呜呜的哭。 她虽然出身武将世家,可上阵杀敌这些事也轮不到她,万幸的是,朱家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儿就拘她学琴棋书画,朱娇自幼习武,因此肤色也比旁的女子黑些。 不过这些个武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用得上,直到今天。 若不是她随身带着匕首,若不是她隔三差五就要练上几下,若不是这男人武功并不高强,若不是她觉得那熏香难闻,让婢女断走。 若不是贴身的婢女阻了那男人一下,让她有时间能拔出匕首自保。 一切的后果可能会完全不一样。 她怎么能不后怕! 简直是控制不住的在发抖。 说着几句话的功夫,红苕带着侍卫们终于姗姗来迟,见到这一幕,她略带不解的看了白芷一眼。 那些个侍卫素质参差不齐,也有那按捺不住好奇的,悄悄的伸长脖子往里看。 白芷其实又是惊诧又是失望还有恨,可还是一脸关心的开口:“朱姐姐,无论歹徒对你做了什么,你都不要怕,如今安全了。你怎么会在苏姐姐房间里?看样子那歹徒本来是冲着苏姐姐来的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女人说话,句句都带着恶意。 什么叫歹徒做了什么?本来什么都没发生,倒被她说的像是发生了什么。什么叫歹徒本来冲着苏姐姐来的?这就是在挑拨朱娇跟自己的关系! 苏洛的目光蕴着恨和怒:“白芷,你是眼睛瞎了吗?你难道没看出来,阿娇她衣衫完整,就连首饰都好端端的插在头顶上,还说什么歹徒做了什么,你是何居心?我没有在房间里被采花贼蹂躏,你很失望是不是?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忘挑拨离间,你的心眼就坏到这地步了吗?” 259 宴会的最大坑3 白芷被苏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怼,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 此时苏洛锐芒灼灼,她竟然有些不敢对视。 可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后退,一露怯就等于承认苏洛所说都是真的。 白芷是个会做戏的,眼睛里很快就水汪汪的:“苏姐姐,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也是在担心朱妹妹啊!” 苏洛不耐烦看她做戏,而朱娇的状态又谈不上好,她要速战速决,她搂着朱娇,开口道:“那我先来说说事情前后经过。” “早上我跟阿娇一同乘车来,她的婢女小穗闹肚子,因此将朱娇的包袱托给我的婢女青衣带一带。青衣将包袱给了这边的负责接待的人。” “我刚才跟阿娇在园子里逛,阿娇出了汗,我们便回来换衣服。这时候先行一步的青衣发现,这边的婢女把我跟朱娇的包袱弄错了。她就找小穗将两个包袱换了过来。” “紧接着,小穗就发现朱娇衣服的领口开了个口子。主子出门要换的衣衫,婢女一定会先检查一遍,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多个口子呢?” “我很喜欢我今日的这一身衣衫,所以就没换,把我的衣服给了阿娇,两个房间隔得远,我就让阿娇直接在我的房间里换衣服,而我闻了熏香觉得头晕,就带着婢女继续逛园子。期间,小黑发现园子里的人特别少,我们逛了一路,都没见到有婢女!” “我发现有些不对劲,便赶紧往回走,就发现朱娇在我的房内出了事。” “大家都是聪明人,想必也能看出,这件事是早有预谋的。” “第一,我想本来破口子的,应该是我的衣服,可是包袱搞错了,那幕后的人下手就下错了。为什么非要破个口子?”苏洛的目光定在白芷略带慌乱的脸上,眸子微微眯起,“我想那是为了方便,方便匪徒可以迅速的将衣服撕开!” 苏洛这话一出,不少人发出低呼,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响起。 “第二,房间内的熏香,多半有问题,这个,我已经让小黑查看过,阿娇受不了熏香的味道,扔了出去,所以才没有事。那熏香我也会保留,到时候一起交给京兆尹。” “第三,能如此清楚我在哪个房间,事先放了熏香,又勾烂衣服,还能伪装成婢女潜伏进来,这个采花大盗的本事,未免也太超群了,若说没有内应,我是万万不信的!还有,他是否就是京兆尹通缉的那名要犯,还未可知。如果不是,那为何他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连命都不要了?” 苏洛顿了顿,最后道:“我相信各位都是有脑子的人,今日是我,明日说不定就是你们,好自为之吧!” 她这一番话连珠带炮,根本没有给白芷反驳的机会。 到了这时候,白芷才急忙开口:“苏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构陷我吗?” 苏洛冷冷一笑:“白芷,我跟这邺城其他的女人不一样,你们在乎名声,我不在乎。你们怕坏了闺誉,我也不怕。我已经嫁过人,而且我夫君也知道我素日是什么德行。是不是构陷,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也许最后查不出个所以然,可你别把人当傻子,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苏姐姐,你别冤枉我,朱妹妹出事,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污蔑我,是在我的宴会上出的事,我的确有责任……” 朱娇还在瑟瑟发抖,好像对这些话都没听进去。 天可怜见,她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亲手杀了人,被溅了一身的血,心里还不知道害怕成什么样。 苏洛扶着她,青衣赶紧上前帮忙,小黑将小穗轻松的打横抱起,一行人在众人的注视中,朝着外面走去。长了个大方脸的侍卫长倒是一路护送到了门口,直到苏洛上了马车,他才转身回去。 身后,白芷还在哀哀切切的哭:“苏姐姐怎么能这样污蔑我呢,这事情真的不是我主使的!” 然而她哭了很久,李斯思才干巴巴的安慰:“白妹妹别哭了!别哭了!” 她之前是得了白芷的授意,要谈一谈采花贼的事,但并不知道具体的计划是什么。 老实说,她也很不喜欢苏洛。 可苏洛有句话说的很对,今日是我,明日就是你。 谁知道哪一天,白芷的矛头就会对准自己呢。 苏洛和朱娇是武将世家,她们可以彼得凯,自己难道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不可能的! 换做自己,必然已经身败名裂。 李斯思开了口,其他人也都开始附和着安慰。 到底是未来的睿王妃,不管心里如何想,至少面子上要糊弄过去吧。 白芷这才缓缓止住哭声:“今日的事,大家千万不要往外传,以免坏了朱姐姐的名声。我在此谢过大家了!” 一般这种事情,越是不让传,传的才越凶。 往日里大家都会应,今日柳绵绵却柔柔开口:“我倒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朱妹妹今日勇搏匪徒,并且自己毫发无伤,实在是让人钦佩,当真是将门无犬女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更加谈不上坏名声一说,白妹妹这是多虑了!” 白芷素有才名,因此年纪虽小,但李斯思和柳绵绵也从未违背过她的话,今日柳绵绵竟然公然跟她唱反调,而且是在自己身份已经大变时,实在让人意外。 在场的人也敏锐的感觉到,从前这个小团体,如今怕是已经分崩离析,各有心思。 苏洛也就算了。 如今竟然连柳绵绵也如此。 白芷双颊上的肉不断颤动,好一会才控制住表情,道:“柳姐姐说的有道理,方才是我思虑不周。” 赏菊宴弄出了人命,自然也无法再继续。 京兆尹的人来的很快,当然,这也是白芷早就安排了人,掐着差不多的时间去报官。 其他人也就罢了,白芷因为是这个赏菊宴的主办人,萧非不得不请她留下来,要询问一些相关问题。 苏洛却也来不及管这些了,只能让小黑先骑马去镇北侯府报信,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让他们备下热水和大夫。 她则带着朱娇乘马车,落后一步回府。 马车刚刚进了南城门,往前走了一小段,就被人拦了下来。 苏洛心里一个咯噔。 260 朱家人的态度 朱娇也下意识的往她怀里缩了缩。 苏洛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稍安勿躁。正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马车外传来一个浑厚的男性嗓音:“阿娇,你在车里吗?我是大哥,来接你了!” 是朱飚。 阿娇一听见这声音,眼泪瞬间就冲了下来。 她当即掀开帘子,带着哭腔叫了一声:“三哥!” 也许是要经历过大风大浪,才会知道,亲人就是亲人,任何时候都无可取代。 朱飚一身劲装,宽眉阔目,脸上没多少表情,见到朱娇后,目光先是在她身上荡了一圈,发现完好无损,似乎才稍稍放心:“别哭,万事有三哥给你撑腰!” 朱娇却是哭的更厉害了。 弄得苏洛也想哭。 自己从前在外面受了委屈,几个哥哥也会这么说的。 苏洛有些微微的心惊。 从过去的几次接触来看,她以为朱飚只是个莽汉,倒是李耽,要心细一些,可这连续的两次,朱娇落水和今次的事情,却让苏洛看到了他不一样的沉稳。 看来镇北侯府让他当世子,不是没有理由的。 关键时刻,他总是能像定海神针一样。 苏洛之前安抚朱娇,朱娇虽然情绪好了很多,但此番朱飚的出现,似乎让她的情绪彻底放松了下来。 朱飚也不催促,只跟在马车旁边,不时说着话:“家里大夫已经请好了!” “二娘知道了这件事,很担心!母亲也是,她们都在等你!” “大哥今日被陛下召唤走了,不然他肯定也要来接你的!” “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你都是我朱家的女儿,万事都有镇北侯府为你撑腰,你放心!” …… 在这样的安抚中,镇北侯府很快就到了。 朱娇的生母候在大门处,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但见到朱娇的那一刻,还是落下泪来。 朱娇被带下去看大夫,换洗,苏洛则去见了镇北侯夫人,详细的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朱飚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听着。 说到最后,苏洛道:“阿娇此番是代我受过,都是我不小心,我若是再仔细些,就不至于让她如此。” 镇北侯夫人五官温和,性子却极其爽利:“少夫人不必说,一切也是阴差阳错,你在当时能义正言辞说出那番话,已经是对小三的维护。这份恩情,我们镇北侯府记在心上。” 苏洛有些不好意思:“这哪里是恩情,说到底阿娇此番都是因为我!” “一码归一码,咱们侯府是分得清是非的人,这次的事情,我们也会细细去查看的。” “应该的。”苏洛点点头。 这侯夫人实乃人才,就算苏洛这么说,她感激之余也不全信,是个拎得清是非轻重的人。 细聊的功夫,朱娇已经重新梳洗过,来拜母亲。 侯夫人待她行礼过后才说:“小三,你此番是好样的,不愧是我侯府的女儿,能够击毙匪徒,没有失了我镇北侯府的风采。杀人也没什么可怕的,你二娘不是也上阵杀过敌?邺城这些个人的脾性我也很清楚,可能会有些不好的流言,不过你放心,假如没有人上门求娶你,镇北侯府会养你一辈子,你永远都是朱家的三小姐!” 朱飚也说道:“阿娇你放心,你受的委屈,镇北侯府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无论你嫁不嫁,哥哥们都会照顾你一辈子。” 朱娇跪下,朝侯夫人重重磕头:“多谢母亲,多谢哥哥相护!” 回来的路上,她的确是想了很多。 除了杀人后的惊惧外,还有这次事件后,自己的名声问题。 她的清白固然是在,但手刃匪徒,浑身是血,传出去也是个煞神,今后议亲恐怕是…… 但侯夫人这些话,显然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苏洛又安抚了朱娇几句,见她比在马车上的时候情绪要稳定的多,知道侯府现在估计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就说了告辞。 出门的时候,恰好碰到朱娇的大哥朱达回来,他行色匆匆,长着朱家人十分明显的宽眉阔目,见到苏洛,他从马上下来,弯腰冲苏洛行礼:“少夫人大恩,朱达铭记于心!” 苏洛避开,没有受这个礼。 这一家子实在都是明事理的人,朱娇还挺幸运的。 这事要落到别人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呢? 这样一折腾,回到齐国公府已经是日暮时分。 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踏入府门,就碰到三夫人。 已经入秋,三夫人总算是不摇扇子了,但是那手上不抓点什么,就像是不自在,因此她抓个手帕,下意识的摇啊摇。 活像是春风楼里的老鸨。 三夫人一脸的八卦:“苏洛,我听说你今日跟镇北侯府的三姑娘去赴宴,那三姑娘失了清白……” 流言就是如此,也不知怎么转来转去的,添油加醋的就失了本来的意味。 苏洛眉目一冷:“三婶可要慎言,朱娇她可是手刃了匪徒,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镇北侯府,个个都是狠角色,三婶要是胡说,当心他们找你麻烦!” 三夫人神色微僵:“不能吧!” “你污人家姑娘名声,怎么不能?三婶可要想清楚!”苏洛说完这一句,不耐烦跟她再应付,提步就回了听雪楼。 今日江殊倒是回的早。 一身白衣如雪,懒洋洋的躺在廊下,身上搭着一条厚厚的毯子。 见苏洛回来,男人懒懒的抬眸:“今天宴会出事了?” “恩!让朱娇代我受过了!”苏洛对于男人的耳聪目明并不意外,她咬牙切齿,“这个白芷真是太过分,我本来想着放她一马,让她跟卫璟两人一起去,恶人自有恶人磨,现在……” “现在你想如何?” “只是个未来王妃而已,都能做出这种事,要是真的让她成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她最在乎的,不就是这个王妃之位吗,我就偏偏让她当不成!” 她的目光阴沉,眸子里蕴着怒火。 说完这一句,发现江殊正盯着自己。 苏洛有些心虚:“夫君,是不是觉得我太恶毒?” 寻常女人,就算有这种心思,也万万不敢在自己夫君面前说出口,唯恐破坏形象,可苏洛与江殊是合作关系,因此也没有想那么多。 不过此刻,她不知为何,竟然有两分忐忑,害怕听到答案。 261 反正你不是我对手 江殊慵懒的调子响起:“是有点,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苏洛…… 她竟然无言以对,只能一脸挫败的绕开男人进门:“我饿了,吃饭!” 晚上沐浴过后,青衣给苏洛梳头,道:“想不到白小姐心思恶毒到了这个份上,小姐您今日那般说了一通,她应该会有所收敛了吧?” 苏洛微微蹙眉:“这可不好说!白芷那个人的心思,坏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我总觉得她不会这么快让事情结束,你看看,咱们府的三夫人,这么快就得了风声,而且还故意毁了阿娇的名声,这事,多半有她的手笔!” “她这也太过分了!要在咱们南疆,这种女人就该直接脱了衣服游街!”青衣愤愤然后,还是问道,“那小姐,咱们要怎么办啊?” 说到底,朱娇都是代替苏洛受罪,万万不能再让白芷的阴谋得逞。 苏洛也将今天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然后,她便低声吩咐了青衣几句。 青衣得了命令,胡乱给苏洛梳了几下头,就满脸放光的搞事情去了。 苏洛…… 碰到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心婢女,心也真是累累的。 不出苏洛所料,第二日,在采菊东篱下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邺城的大街小巷,迅速取代白芷和卫璟的婚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流传的版本与实际的情况大相径庭。 竟然是采花贼盯上了齐国公府少夫人,却阴差阳错,最后倒霉的是镇北侯府的朱三小姐。 真是可怜哦! 那么一个鲜嫩嫩的小姑娘,还没议亲呢,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卫璟带着白芷刚从镇北侯府出来,就得知了这么个消息,呕的差点吐血。 白芷是他的未婚妻,朱娇是在她的宴席上出的事,于情于理,他也要过来看看,何况镇北侯府手握西北兵权,对他实在是举足轻重。 侯府两百年来一直立身公允,想要拉拢几乎很难,卫璟动过不少心思都败北。 如今的目标,就是不交恶。 可显然,现在这个目标也达不到。 因为刚才在府内,侯夫人据说因为朱娇一事烦心,病倒了,竟然连见也没见。 礼物朱达倒是收下,只是那态度实在谈不上好。 若不是他顶着皇子的身份,朱达可能会忍不住要揍人。 好容易应付完,出来就听到属下禀告这个消息,无疑是给双方关系雪上加霜。 下属在汇报时,白芷的眸光微微闪了闪,可等仔细去看,她又是一副焦急关切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这不是再污蔑朱姐姐吗?真是太过分了!” 卫璟嘴角勾起个嘲讽的笑容,问道:“查到是谁放出的消息吗?” 那属下撩起眼皮看了白芷一眼。 白芷被他这一眼盯得有些心虚,却还是强装镇定:“快说吗,到底是谁心思这么恶毒?” 这事情她做的隐秘,不信能被人查出个所以然。 那属下垂眸:“是从白相府后院漏出去的消息!” 白芷脑子一轰。 不可能吧? 这事情她是让红苕最后找采菊东篱下那边的人放出去的,红苕一再保证做的干净,绝不会叫人查出来的。 白芷也很谨慎,特意让红苕找了个嘴碎的婢女,无意中聊到这件事,那婢女转头就四处宣扬,红苕再推波助澜,这种八卦,向来人人都爱。 只要稍稍扇风,很快就传开了。 卫璟的语气有几分凉:“你确定吗?” “回王爷,属下别的本事没有,追踪这个倒是擅长,而且事情牵扯到白相府,属下更是不敢妄言。” 白芷的心跳嘭嘭嘭的加速,脸上迅速掠过一抹慌乱。 卫璟脸上却还挂着之前的笑容,扶着她的手:“阿芷,你先上马车!” 再温柔不过的模样。 两人如今是御赐的夫妻,就算是同车共乘,也没人会说什么。 白芷的心暗暗松了松,脑子不断转动,想着一会要怎么解释。 很快,卫璟也跟着上了车。 他落座后,白芷给他倒杯茶,温柔的开口:“王爷刚才说了那么多话,想必口渴,先喝一口吧!” 白芷心思深着呢。 这是在无声的提醒卫璟,刚才他上门致歉,镇北侯府竟然连一口茶都没给喝! 真是好大的派头。 然而卫璟早就不如从前那般好挑拨,他并没有接那杯茶,直接问道:“朱娇失了清白这消息,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白芷端着茶托的手微微一晃,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她白皙的手背马上就起了红点。 她吃痛的低呼一声,可卫璟丝毫不为所动,一双略带阴凉的目光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白芷有点慌,忙道:“这事我真的不知道啊!你等等,我叫红苕来问!” 红苕刚才听到那人的汇报,就觉得大事不好,此刻被叫上马车后,也不等白芷开口,就直接跪倒在地,重重的磕头:“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当时跟采菊东篱下的婢女聊了几句,后来您有事召唤,我话还没说完就走了,大概那婢女就误解了奴婢的意思,最后传来传去就变了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白芷的心松了松。 这红苕还算懂事。 不过面上,她却是一派气愤:“红苕,我叮嘱过你,这事千万不能胡说,你怎么就是改不了你爱嚼舌根的毛病!你真是,真是……” 白芷说着,转头看向卫璟:“王爷,您看这事闹的,现在要怎么办啊?” 卫璟的目光在白芷和红苕的脸上来回荡了两圈,坐直的身体微微往后一靠,懒在软垫上,嘴角的笑容也带着两分残忍:“虽说是无心,但你也说了,你这婢女素来爱嚼舌根,想来你也管教多次都改不了,既然这样,就直接拔掉她的舌头,也免去后顾之忧!” 白芷一惊,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卫璟。 红苕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王爷,王爷饶过奴婢这一回,小姐,小姐您救救奴婢啊!” 卫璟的笑容更添两分邪气:“除非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主使。那样的话,你作为从犯,又主动招供,倒是可以考虑保住舌头。” 这其中的暗示意味,已经足够明显了。 262 郎情妾意,恩爱异常 白芷的面色大变。 心里知道卫璟已经猜疑自己,却猜疑归猜疑,绝对不能让红苕招供啊! 所以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看了一眼卫璟:“王爷这话,是对我有所怀疑吗?红苕一向都是听命于我,王爷说的那个幕后主使,也只能是我!” 说完,她又看向红苕:“王爷竟然这么问,你就实话实话吧,你要是敢欺瞒王爷,倒霉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你的父母家人。” 红苕是家生子,听白芷这话还有啥不明白的。 当即软倒在车厢里,双目失去神采:“其实,是齐国公世子少夫人要我这么往外说的!” 白芷眸中滑过满意。 不愧是自己栽培了多年的人,在没有提前准备过的情况下,也能说出这种话。 卫璟似笑非笑的问:“如果是她传出去,为何要将自己也拉下水,说那人本来是针对她?” 红苕的眼珠子转了转:“我想,这应该是要诬陷小姐,又能将她自己摘出来,这样谁都不会想到这件事传出去,竟然是因为她。” 情况紧急,能想到这个说法,已经是调动了红苕全部的智商。 她跟了白芷多年,深深了解自家主子的想法。 她无比狠辣,当真会朝自己的家人下手,才不会管父母家人为白府兢兢业业几十年。 而现在她身份高贵,白言夕和白夫人也必定不会为了几个奴才跟她过不去。 所以红苕必须发挥出自己最后的价值。 “这样啊!”卫璟拖着长长的调子,也不知是不是信了,“原来不止是散播谣言,还背主,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说着,他转向白芷:“你觉得呢?” 白芷脸色发白,袖中的拳头捏紧:“是,都听王爷的!” 红苕用力的闭上眼睛。 “那就自己滚下去吧,别脏了芷儿的你的眼睛!”卫璟这话,带着两分宠溺的味道,但不知为何,白芷从这男人身上,再也看不到昔日翩翩如玉的风姿。 剩下的,只有阴森和无情。 红苕认命的下去了。 马车继续往前,车轮滚动,外面喧哗的声音时不时也传入车厢,越发衬得狭小的空间沉寂如同一潭死水。 白芷大着胆子侧眸去看卫璟,发现他倒在软垫上,微微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可即便是睡着,他眉心的阴郁之气还是显而易见。 白芷不禁怀疑,自己费劲心机要嫁给他,是不是真的正确呢? 说实话,外界传言卫弘十分残暴,可是几次的接触下来,卫弘对她,却的确是爱护有加,而且不管她说什么,卫弘都会相信。 可是卫璟…… 自己根本拿捏不住他。 可卫弘一看就是成不了事的,跟卫璟根本没法比。 正想得入神,卫璟突然睁开眸子,嗓音带着两分粗粝:“后悔了?” 白芷心中一惊,心思转了转,就回到:“王爷真是会猜,我的确是有点后悔,我与苏姐姐本是闺中好友,如果不是因为我要嫁给王爷,想必苏姐姐也不会对我心存怨怼。” 到了这时候,她还不忘记要给苏洛上眼药。 卫璟的眸光本来淡然了两分,听到这话,眸子骤然眯起,里面精光汇聚。 他转头,看向白芷,嘴角勾着笑,说出的话却是冰凉:“芷儿,你是我跟父皇求旨娶来的正妻,在娶你之前,我自然会对你的品行细细查看。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 白芷放在小几子下的手慢慢捏成拳,嘴角抿着,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别把我当傻子,乖乖的,正福晋之位就是你的,可你要是有事没事,就想去找她的麻烦,那我就算娶了你,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卫璟缓缓顿了顿,“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白芷檀口微张,显然不太明白。 过了好半天,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王爷,你从前明明很讨厌苏洛的,她若是没成婚也就罢了,毕竟有父有兄,可她如今都嫁给江殊,她已经不值得你如此费心思!” 这话往明白里说,就是她如今都嫁人了,她身后的父兄根本不会成为你的助力,你这么为她,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提到她已经成婚,卫璟的脸色便更暗。 如同风暴即将到来一般。 “我看重她,是因为她这个人,跟她成不成婚无关,你也早点做好准备,将来,我必然是要娶她过门的。你最好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好好与她相处,不然,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要是真的嫁入王府,白芷不听话,卫璟自然有的是办法磋磨。 白芷简直都惊呆了,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苏洛到底有什么好。 长得是不错,但也没有到能让人心混乱的地步吧?性子那般跋扈,重点是她还嫁过人。 可就是这样,卫璟居然都如此宝贝,还说什么看重她的人,将来要娶过门? 呵…… 若真的娶过门,还有她这个正福晋的一席之地吗? 断断是不会有的。 卫璟冰凉的眼风扫了过来:“你若是不明白,我便只能与你父亲去说说,婚期将近,还是老老实实把你拘在府内,不要生出变故的好。” 若是他真跟父亲这么说,以父亲的悟性,岂能不明白是自己惹他生气,自己还会有好日子过吗?她最近虽然谈不上在府内作威作福,但实在过的舒心惬意,就连白露也躲着自己,不敢跟自己正面对撞。 白芷的脸色煞白,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忍着满心的屈辱,点了点头。 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怕一开口就会哭,而哭,对于眼前的男人,如今的氛围来说,不但换不来怜惜,反而会引来厌恶。 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马车很快就到了白府。 出门的时候,是睿王来接的,说是一同去镇北侯府致歉,虽然她不愿,可知道表面功夫要做,加上是卫璟亲自来接,不免心内又是感动又是得意。 可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再回来时,她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 贴身的婢女没了,幻想中那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可以把苏洛狠狠踩在脚下的王府正福晋的幸福生活也没了。 她又看了一眼卫璟,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脸温和的笑容,冲她伸出手:“芷儿,来,我扶你下车!” 王爷的车驾就在门前,白言夕自然是要亲自出府迎接的。 马车帘子挑起,看到的就是这么郎情妾意,恩爱异常的一幕。 263 我倒要看你怎么办 白相行礼后,脸上是说不出的满意,看向白芷的目光也异常的温和和慈爱。 卫璟牵起白芷的话,脸上是惯常的那种微笑,却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你说,如果我现在告诉你父亲,我对你已经心生厌恶,你父亲对你会是什么态度?” 白芷打了个寒颤。 此时已经走到了白相的身边。 卫璟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的叮嘱:“天凉了,芷儿你身体不好,要多注意,往后就少往外跑,免得着凉!” “多谢王爷体贴!”白芷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白言夕请卫璟进府小坐,可卫璟以还有事情要办为由拒绝。 白言夕一脸的歉意:“芷儿此番行事不够周全,还要王爷来善后,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左相大人不必如此见外,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芷儿的事就是我的事!” 白芷垂眸,傻愣愣的站着。 白言夕推了她一把:“你还不谢谢王爷?” 白芷这才抬头,艰难的冲卫璟展了个笑容。 卫璟与白言夕又寒暄了两句,就上了马车走了。 白言夕一直目送他的马车离开,才转头看向白芷:“能得王爷如此眷顾,你也要争气。有些东西我不说你也懂,好好把王爷伺候好,你的福气,咱们整个白家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白芷点点头:“女儿知道了,父亲。” 卫璟的确是有事要办,不过他要办的事不是旁的,而是去见苏洛。 苏洛今日也出府了。 她一早就听说了,坊间四处都在传闻朱娇的事,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朱娇代替自己受过,还失了清白。 这一切都跟自己预料的基本一样。 可她还是想亲耳去听听,白芷这个女人的心,到底能黑到什么地步。 如意酒家的一楼大厅里就有这么一片地方,此刻一个说书先生在那,把昨天发生的那件事说的是有声有色。 他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这事情是七分真三分假。 他说齐国公世子夫人教训那端了热茶的奴婢,是罚人家跪在打碎的茶杯上,那婢女膝盖血淋淋。又说她仗着诰命的身份,就瞧不起邺城的贵女们,甚至还逼着未来的王妃跟自己行礼。 总之,齐国公的世子夫人,端的是飞扬跋扈。 就是这样的女人,偏偏长了一张极为好看的脸。 那采花贼自然是盯上了。 可这世子夫人这般跋扈,运气却实在是不赖,最终倒霉的不是她,却是那镇北侯府的三姑娘。 可怜娇娇俏俏的一个美人,要受这般的苦。 这说书先生也极为狡猾。 言谈之间没有一个字说了朱娇失去清白,可众人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故事说道这个份上,那房间里放了迷香,那采花贼又武功高强,频频得手,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抵抗呢。 这一段,都靠大家脑补。 流言通过这样的手段,越演越烈。 苏洛气的咬牙,可知道这样下场去理论,反而只会增加自己跋扈的声名,于事无补。 攻破这样的流言,必然要找不相关的,立身公允的人才好。 正皱着眉,想着青衣怎么迟迟还不回来,是不是事情办的不够顺利的时候,穿女装穿上瘾了的小黑开口:“少夫人,有个顶讨厌的人来了!” 顶讨厌的人? 苏洛正想着小黑说的人是谁,包厢门就被推开,卫璟不请自来,站在门口。 他先是看向皱眉,一脸不喜的苏洛微微一笑,然后视线往小黑的身上落了落。 本是顺便看一眼,可看到小黑后,卫璟的眸子突然缩了缩。 他问苏洛:“这是你新找的婢女?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我用谁当婢女,想必也不用跟睿王殿下说吧!”苏洛语气不善,“殿下,你如今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这包厢是我预定的,你就算要进来,至少也要先敲门吧!” 这世上最怕的,就是臭不要脸的人。 如今卫璟可以说是彻底放下面子,对苏洛死缠烂打,苏洛除非真的设计能让他栽个大跟斗,不然他身份在那里摆着,一时之间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卫璟根本不在意苏洛的指责,微微笑着,目光带了两分宠溺:“我若是好好通报,想必你也不会见。今日这里如此多的人,你身边还有高手护卫,别怕!” 瞧这语气。 听得苏洛浑身都不舒坦。 “我不怕,王爷有什么话就赶紧说,说完赶紧走!”今日苏洛在这里是有正事要办,不然她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这睿王现在简直是有病。 “我来是跟你道歉的,白芷这件事,她做的实在是不对,我已经教训过她,并且告诫她往后都不要招惹你,你可以放心了。”卫璟略带几分挑衅的看了小黑一眼,继续道,“你放心,今后若是你跟了我,我也会护着你,她绝不敢把你怎么样!” 越说越离谱。 苏洛冷着脸:“卫璟,你怎么可以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听不下去也不想争吵,引来旁人的注意,她站起来,准备走。 卫璟忙拦住:“别急着走,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我来,还有一件事,你刚才应该也听到下面那些流言蜚语了,这对镇北侯府家的三小姐的名声极为不利,这件事处理起来可能有点麻烦,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不会再让这样的流言四处乱飞,损害你和朱三小姐的名声。” 苏洛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我不觉得这件事情处理起来有麻烦,我也并不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的话都说完了,请你现在马上离开!” “怎么可能不麻烦?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已经找到处理的办法了吗?” “我还真的找到了解决办法!”苏洛肯定的说,“王爷竟然执意不走,小黑,送客吧!” 小黑咧着嘴笑,一口白牙衬得他黝黑脸上的笑容阴气森森的,一个闪身,就到了卫璟的身边。 即使穿着颜色鲜艳的女装,也难以掩去他身上的血腥气息。 卫璟的侍卫被他留在了门外,一时间还不知道房间内的动静。 卫璟知道,小黑大概不敢真的动手杀人,但动点其他手脚,卫璟也不好追究。 他素来是懂得爱惜自己的人,因此退后两步:“好,那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解决?” 这话里,存着几分不相信的意思。 264 柳绵绵出手 这话里,存着几分不相信的意思。 苏洛没再搭理。 这种人,你越是跟他说,他就是越是来劲。 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 其实苏洛很想问他一句话,可惜眼下不是时候。 包厢门推开,楼下说书先生那洪亮的嗓门就极有穿透力的钻进耳中,他正说得要紧处,板子一打:“且说这朱姑娘,年纪小小,遭逢大难,当真是可怜,往后这人生,想必也会坎坷!” “这话有失妥当,我觉得她并不可怜!”在一片唏嘘的惋惜声中,一道柔软却坚韧的声音响起。 喧闹的大堂里顿时一静,大家都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发音的女子一身紫衫,头戴同色玉钗,乌发雪肤,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簇新的婢女。 一看就是哪个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 苏洛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见竟然真的是柳绵绵,不由有些意外。 她跟柳绵绵的关系,实在说不上好。 此番她出现到底是何意,还有待观察,因此苏洛并没有现身,只是默默的关注着。 此刻,柳绵绵那双看似温和,却带着几分威压的目光,正盯着之前说的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缓缓开口:“先生要讨口饭吃,我本不该说什么,可是先生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暗示朱家小姐遭遇不测,清白不保,我想问问先生,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消息,还是这一切,都是道听途说,全凭自己臆测?” 她说道这,猛然加重了两分语气:“你可知道,你这样胡编乱造,毁掉的可是闺阁女儿的清誉,你这样的行为,可以送你上京兆尹,让府尹好好判一判你!” 寻常的人一听要见官,都会下意识的害怕,然而这个说书先生却只是微微慌乱后,很快就稳住自己:“做一行,都有一行的规矩,我既然如此说,自然有我如此说的渠道,别人信任我,才将这消息告知我,我绝不能出卖旁人!” 他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节,当下角落里便有人叫了一声好。 那说书先生胆气更壮:“至于姑娘你说我毁人家闺阁清誉,这话我也从没说过,那个给我递消息的人,只讲到那采花贼潜入了房间,朱家小姐受了大惊吓后便没继续往下说。这一段,我也没有分外渲染吧!” 说的是事实,但也是在强词夺理。 柳绵绵当下也不与他多做分辨,只扬了扬声音,开口道:“那接下来的事情,便由我来告诉大家!” “你是谁?你怎么就对那件事这么清楚呢?”当下人群里便有人问到。 “大理寺卿柳公允,是我爷爷,我全程目睹了事情经过。” 虽然大家早有猜测,但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寺卿柳公允位列三品,风评也极好,这无形中就给柳绵绵的话,增加了几分信服度。 此刻卫璟也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听到这些后,停步不前。 如果他没记错,以前柳绵绵很是瞧不上苏洛,倒是跟白芷的关系不错,怎么如今,连她也要倒戈了吗? 他站立的角度恰好是柳绵绵的视觉盲区,因此她并没有看到,见众人停了窃窃私语后,便缓缓开口道:“齐国公世子夫人,的确是罚了婢女,可那是因为那婢女居心叵测,那茶杯和茶托都是滚烫的,要真的端上去,手肯定就要气水泡,她是存心想要少夫人出丑。是她先新存歹念,少夫人才出手的。” “至于用身份压制,也并不存在这一说。你们见了京兆尹,是不是都要行礼?这是规矩,规矩不可废,难道你们觉得见京兆尹行礼,是京兆尹仗着自己的身份在欺压你们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不说话。 柳绵绵说的挺有道理的。 那说书先生的脸色变了又变,好几次想开口反驳,可他毕竟不在现场,说出的话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 柳绵绵见众人不言语,这才说道关键的部分:“至于朱三小姐的事,并不如各位所想。当时房间内的确有匪徒,那匪徒居心不良,也提前放了迷香,可是朱三小姐天生不喜欢熏香,早早的就将那熏香让婢女挪出去了,因此匪徒发难的时候,她很清醒!” “而且她出身是镇北侯府,是武将世家,自小就习武,手底下有功夫,跟着的婢女武功也极高,两人互相配合,最后朱三小姐隔断了匪徒的喉咙,而她自己毫发无伤,这一切,我们都瞧得真真的。那个匪徒身上被扎了五六个窟窿,浑身都是血。” “那匪徒竟然被杀了?” “一个女人竟然杀死了采花贼?” “朱家小姐这么厉害吗?” …… 议论声再度掀起。 说到底,心里还是存着几分不信。 那说书先生找到了空子,此时赶紧开口:“柳小姐,你跟朱小姐想必关系不错,现在为她说话也很正常,反正也没有旁人可以佐证你的话!” 言下之意,这是柳绵绵为了朱娇的清白在信口开河了。 大家本就不太相信一个女人这般厉害,听了说书先生这话,就更觉得有理,看柳绵绵的目光都有了变化。 “怎么会没有呢?当然有人啊!”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嗓门响了起来,“店家,快先给我来口水喝喝,京兆尹的那些个衙役,问了一宿的话,我说的口都干了,竟然水都不给喝一口!” 卫璟敏锐的看到,这五大三粗的汉子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苏洛的婢女青衣。 众人看向这汉子,只见他头发略微凌乱,穿着一身侍卫制服,就是衣服有点皱巴巴的,双目有血丝,嘴唇的确是干起了一层皮。 他长得虎背熊腰,一看身上就带着武功。 苏洛听到这声音,一颗吊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柳绵绵打头阵,然后这个男人再出场,效果自然比这人直愣愣的冒出来要好。 而且这个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卫璟便在此时回头看了苏洛一眼。 苏洛冲他勾了个得意的笑,仿佛在说,你看吧,我说这事情不难,这事情马上就能解决了。 卫璟舔了舔嘴唇,这傲娇的小模样,可真是讨人喜欢。 此刻,那说书先生又问了:“这位大哥,你又是什么身份?这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要来说几句。” 265 来了助攻 “当然有关系,不然我都赶着回去睡觉,还进来这干嘛?”那汉子眼睛一瞪,看上去怪凶的,“我可是采菊东篱下的侍卫长,昨日因为这件事被带到衙门里问话,一直问到现在才放我出来、” 那说书先生可以欺负柳绵绵,却不敢对这五大三粗的侍卫长如何,下意识的避开了这汉子的声调,不再说话。 这事如今是邺城里最新鲜的谈资,店家是个机灵的,小二拎了一壶酒,将侍卫长引到一张空桌子上,笑着说道:“大哥,您坐下来慢慢喝,喝完再给咱们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卫长一口气牛饮了三碗,这才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开口道:“那一日,白府包下了整个采菊东篱下,要用来招待尊贵的女客们。我们这些糙汉子,自然就不能去后院走动,免得惊扰贵客,因此纷纷守在外围,不让闲杂人等出入。” 那说书先生马上道:“你们既然是守在外面,那怎么知道里面的情形?你该不是来哗众取宠,骗酒喝的吧!” 侍卫长一瞪那牛铃一样的眼睛:“你插什么嘴,听我说完啊!我一个月五两银子,缺你这一口酒喝?衙门里还留了我的供词,胡说八道,那可是要打板子掉脑袋的,你敢,我可不敢!” 众人急得要死,也跟着谴责那说书先生。 “先生,你快闭嘴,好好听完再说!” “就是,人家那可是瞧得真真的,亲身经历了的。” …… 这说书先生悻悻闭嘴,侍卫长这才继续道:“不过前面的事,我们守在外面,的确也是不知道,后来有丫鬟匆匆跑出来,说是里面出了事,齐国公府的少夫人被匪徒制住,反锁在了房间里。” “我赶紧带人就往后院厢房那边冲,那一块都是女宾们换衣衫的地方,平日里自然是不能去,不过情况紧急,人命关天,当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万一去迟了,匪徒要残害更多的贵客们可怎么好?”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跟着纷纷点头。 这些都是寻常人家,没有太被诗书礼仪所束缚。比起名声来说,寻常人的眼里,当然还是活下去更重要一点。 “我们冲到里面,却发现房门已经被踹开,原来被反锁在房内的是朱家小姐,而踹开房门的是齐国公府少夫人身边的婢女!”说道这一点,那汉子顿时眉飞色舞,“你别看那女人又瘦又黑,端的是有一把好力气,五寸后的楠木门,她差点连门框都踹掉,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 “接下来呢?”有人抓耳挠腮,并不愿意听这些无关紧要的,赶紧打断这侍卫长的感慨,问道。 那侍卫长憨憨的笑了笑,发现自己跑题了,赶紧道:“我们也跟着冲上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能帮忙的,就见那匪徒倒在血泊里,浑身好几个窟窿眼,喉咙都被割断,那朱家小姐握着匕首,溅了一身的血,但衣衫还是完好的,小姑娘家家的,恐怕也是第一次杀人,吓得浑身发抖,那齐国公世子夫人把她抱在怀里,正在抚慰。” “真的是朱家姑娘杀的?” 侍卫长眼睛一瞪:“那还有假?当时现场那么多人,全都瞧见了的。到底是将门虎女,进门的时候看着娇滴滴的,真的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能提刀杀人!” “这女人得多凶悍?”有人就这么感慨了一句。 “你这人,若她不凶悍,就遭了难,换做是你女儿,你是要她凶悍点,还是要她柔弱点?”那侍卫长怼了出言的中年汉子一句。 那中年汉子脸红了红:“那自然还是凶悍点好!” “就是,镇北侯府本来就是武将,家里的小姐要是娇滴滴的,这才说明教养的不好呢!”那侍卫长话多,又道,“这女人有点武艺,平日里可以强身健体,以后生孩子都要少受罪,到了关键时刻,还可以自保,你们啊,眼光不要这么迂腐!” 这番话,若是由柳绵绵说起来,多半会觉得有些可笑。 可是由这跟满堂吃客身份差不离的侍卫长说出来,就要让人信服的多。 比起失去清白,得一个凶悍的名声自然是要好太多。 反正朱家是武将门庭,姑娘们凶悍些,原也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刚也听你们说了齐国公世子夫人的闲话,其实当时那世子夫人将朱家小姐抱在怀里,不住的安慰,恨得跟什么一样,还滚了眼泪珠子,最后跟婢女两个人不顾这朱小姐一身的血,一直搀扶着上了马车,亲自护送走的。我瞧着这样的心底,不像是个坏的。” “那些个贵女都爱干净的很,鞋面沾点灰都不行……”侍卫长又是一番感慨。 邺城这些个千金大小姐的做派,普通的民众都了解的,当即交换了下眼神,纷纷点了点头。 苏洛坐在二楼,被他说的都有点不好意思。 她自小就在南疆的山林草木间乱疯,可不是邺城这些尊贵的小姐,没有那么在意。 由柳绵绵开头,再由这个侍卫长复证,事情的前后经过基本已经弄清楚,此刻又有看客问道:“你说你们守卫森严,那匪徒怎么潜入的?” 经过侍卫长的一番“科普”,不知不觉间,淫贼已经变成了匪徒。 那侍卫长耸耸肩:“他男扮女装,成了个婢女,谁能想到这一层,这些婢女都是白家小姐为了这次宴会自己带来的,我们又不能去搜身!” 也有那机灵的,就问道:“岂是那么容易就混进白府的,是不是还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啊?这匪徒就是前些日子官府一直在缉拿的那个采花贼吗?” 侍卫长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官差们也不会跟我交代这个啊,没有问我的罪责,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我昨日被抓进去,还以为要吃几年牢饭呢,吓得都差点尿裤子!” 他这话一说,厅内一片笑声。 “你这汉子,胆子忒小!” “换你去试试看,你怕不怕?我上有老下有小,全靠我养活,这要是吃了牢饭,一家人可怎么办,能不怕?” 厅内又是一阵笑。 到这里,之前白芷精心散播的流言,基本就已经被攻破。 卫璟的心里是震惊的,他觉得今天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苏洛,这个女人,一直在不断的给她惊喜。 他本应该在这个时候下楼离去,可他却转身,又朝苏洛的包厢里走了过来。 266 彻底洗清 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苏洛还没说话呢,小黑先动了。 他似笑非笑的拦在门口:“王爷,少夫人现在累了。” 卫璟冷着脸:“让开!” “奴婢可不能让,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真当咱们齐国公府好欺负是不是?”小黑并不畏惧,反而稍稍加大了声音,“要不要奴婢叫一声,好叫大家都来看看王爷对已婚妇人纠缠不休?” 卫璟哼了一声:“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自己不也是男的吗?” 说着,他狠狠看了苏洛一眼。 这个女人,真是肆意妄为,竟然就这般将一个男子带在身边,若是被人发现,她的名声到底要还是不要。 “王爷怎么确定奴婢是男是女?王爷又没有验过?”小黑将衣领拉了拉,“王爷看看,奴婢可有喉结?” 卫璟果然盯着瞧了一眼。 居然当真没有! 他很确定,小黑就是那晚对他下黑手的人,难道他不是男人,真的是女人? 可是…… 一时之间,卫璟也不敢确信。 他的武功比不过小黑,如意酒家人来人往的,真的吵嚷起来,对双方都没有好处,苏洛反正是不要脸不要皮,江殊也不介意,反而是自己。 如今马上就要大婚,要真的传出去纠缠齐国公世子夫人,名声可是会大大的受损。 一念及此,卫璟也不再坚持,就站在门口,隔着小黑道:“洛儿,我就有几句话要说。我知道你不喜欢白芷,可她毕竟是我要娶的正妻,我也已经告诫过她,想必这段时间,她一定会乖巧懂事,希望你也能放她一马。” 苏洛端着一杯茶再喝,听了这一句,凉凉的笑了笑。 这男人,还真是…… 不要脸的可以啊! 卫璟见她神色,马上补充道:“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喜欢她,而是因为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洛儿,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暂时便放过她吧!” “小黑,送客!”苏洛一个字也不想跟这个男人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堂堂一个王爷,被无视到这个地步,卫璟心中也是有怨气的。 可人就是这么贱啊! 他如今把苏洛放在心上,无论苏洛做什么,他都不觉得生气,别说是被无视,哪怕被打上一顿,恐怕还觉得欢喜。 简直心里变态。 他本还要说几句,余光瞥见柳绵绵正在拾级而上,他不愿意被瞧见,赶忙转身,朝另外一侧的楼梯走去。 说起来,柳绵绵从前都与白芷交好,今次怎么也站在苏洛和朱家小姐这边。 看来不仅是自己发现了苏洛的改变,越来越多的人,都被她的魅力折服了。 青衣之前掩在人群里,此刻见事情已了,知道自家小姐就在楼上,便也跟着上台阶。 柳绵绵恰好看见了她,问道:“苏姐姐在此处?” 青衣今日对柳绵绵的观感极好,规规矩矩的行个礼:“回柳小姐,小姐的确在楼上。” 而小黑也注意到了柳绵绵,跟苏洛说了。 苏洛因此打开包厢门,亲自走到门边,叫了一声:“柳妹妹。” 既然碰到了,自然就凑到一处。 柳绵绵坐下后,苏洛亲自执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柳妹妹,今日多谢你仗义直言,还朱妹妹一个清白。” 柳绵绵轻笑一声:“苏姐姐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转变立场?” “的确如此!” “我从前的确瞧不上你,因为你太肤浅,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其他什么都没有!”柳绵绵收起嘴角那一抹略微嘲讽的笑,“可是近来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慢慢发现,你似乎脱胎换骨了。” “不过,这也不是我帮你的原因,我帮你,是因为我祖父叮嘱我,让我一定要与你交好!你知道为什么嘛?” 苏洛摇摇头。 她与大理寺卿柳公允,年龄相差巨大,实在是没有半分交情。 “是因为你夫君,我爷爷极为欣赏齐国公世子,爱屋及乌而已!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的运气。做姑娘的时候,全家宠爱,嫁了人,夫君也宠爱,就连婆母也奈何不了你!而且,你夫君还是你自己抢来的!” 柳绵绵说道这里,眸光暗了两分。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苏洛问道。 柳绵绵猛地抬头,嘴角抽了抽:“没有,我的婚事,必然是要经过祖父应允的!喜欢或者不喜欢,有什么用!” 说完这一句,她站了起来:“我是不像从前那般讨厌你了,但也谈不上多喜欢。我此次出手,也是觉得朱妹妹可怜而已,也不需要你的感激!而且,就算我不出现,你凭着那个侍卫长,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我此番,最多算是抛砖引玉吧!” 苏洛道:“你需不需要是你的事,我感不感谢是我的事!往后你若是需要我帮忙,可以开口!”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柳绵绵微微抬着下巴,还是一副世家大族的气派,“咱们以后,也就维持表面的和平就可以了。” 她就这样,朝包厢外走去,消失在苏洛的视线里。 青衣看的有些糊涂:“小姐,我怎么觉得柳小姐今天怪怪的,奴婢还以为她会跟朱小姐一样迷途知返,往后就与你交好呢!” “人与人都不一样,不必强求。她能帮这一次,不代表她就认可我。她是典型世家大族教出来的名门贵女,最是守规矩,而我做的事情,几乎都不符合礼法,她肯定是看不惯的!” “看不惯,就不会与我深交!” 青衣不解:“那她还帮朱小姐?真是因为祖父吩咐吗?” 苏洛想了想回答道:“我想不全是吧!是从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不能坐视这样是非颠倒的事情发生,否则她会过不去良心这一关,你可别忘了,她祖父可是大理寺卿。” “帮完这一次,她大概回头还是那个温文的柳小姐,与白芷也会继续保持表面的和谐,这才是邺城女子该有的样子啊!”苏洛笑,眸子眯起,“反正不会是我这样的南蛮子就是!” 而从如意酒家出来,柳绵绵的婢女柳枝已经好几次盯着她瞧了。 柳绵绵问:“怎么,难道不认识我了?” 267 不肯走的察月公子 柳枝忙道:“小姐说笑了,只是小姐今日所作所为,实在是跟您素日里的形象不符。” “我素日里是什么形象?”柳绵绵反问。 “大家闺秀的形象呗!”柳枝也知道自家小姐不是苛刻的人,因此实话实话,“反正今日这样抛头露面的事,您从前是绝对不会做的。而且您今日跟齐国公世子夫人说的那些话,要是放在平时,您也绝对不会那般直接说出口。” 此刻主仆两个已经上了马车。 与齐国公府的马车不同,柳绵绵的马车没有帘子,是安的车窗,严严实实的,几乎密不透风。 即使已经是秋日,坐在里面还是觉得有几分压抑。 可这就是世家大族女子该有的样子,该守的规矩,就算外面在吵闹,再想看看,也万万不能打开车窗四处去瞧。 那样可不成体统。 柳绵绵坐定后,听着朱雀街上喧哗的声音,有些恍然的低声说:“你还别说,今日的所作所为,还真的挺痛快的。我现在好像有些明白,苏洛她为何要过这样的日子。” 柳枝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小姐,您别是魔怔了。齐国公世子夫人,那是因为出身南疆,她可以不顾这么俗文礼节,咱们可不行,老爷要是知道您这般想,第一个就饶不了您的!” 柳绵绵笑了笑:“我随口说说而已,不必紧张!偶尔一次可为之,次次这样,我怕也是做不到那般洒脱!” 她的身上,可是戴着枷锁的。 自小到大,不停的一道一道加上的枷锁。 柳枝抚了抚胸口,笑道:“都是要嫁人的女子,心思就是格外的多,小姐是不是因为未婚夫君马上就要来邺城,所以心烦意乱了?奴婢已经打听过了,虽然这张家不能跟我们柳府的地位相比,可是这张公子却是一表人才,只等此处高中状元,这桩婚事就能如愿得成呢!” 柳绵绵的眉头笼着淡淡愁云:“可是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女子嫁人,不都是这样吗?”柳枝不以为然,“夫人从前还说,嫁给老爷的时候,她就连老爷的年岁都不知道呢。如今不也恩爱几十年?” 柳绵绵闭上眼睛,不再跟婢女说了。 柳枝觉得她大概是累了,所以也就轻手轻脚的拿了块毯子搭在柳绵绵的身上。 其实车厢闷,天气又不至于太凉,这样的毯子是不需要的。 可是柳绵绵小时候因为受寒生过一场大病,自那之后,柳府上下的人就会格外的仔细,总是生怕她吹着冻着。 柳绵绵反抗过几次,无效。 后来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此刻,这床薄薄的毯子,却像是重若万钧,压在柳绵绵的胸口。 实际上,这样的感觉,从知道张家公子动身往邺城开始,就已经存在了。 命运的齿轮缓缓滚动,她并不情愿如此盲婚哑嫁,却根本没有勇气去反抗,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 其实不是所有的夫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比如苏洛,她的夫君就是从街上扛回来的。 她就嫁给了自己想要嫁的人,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没人能左右她的决定。 自己从前讨厌她。 如今,倒是有些羡慕她了。 苏洛却是不知道柳绵绵的心思。 她最近有事情要做。之前答应给江殊重新绣一个荷包,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直拖了这么久还没动手。 苏洛打定主意,趁着如今天气还不算太冷,一定要把这件事给办了。 她知道自己针线功夫实在是不忍恭维,于绘画一途上更是没有天赋,因此在府内找了个踏实绣娘,每日抽一个时辰跟着人家学针线。 要命! 学了两日,扎的手上全是窟窿眼。 江殊看不下去:“算了,让绣娘给我绣一个得了,你绣的荷包上,怕都是你的血!” 苏洛瞪他:“我这人,说话算话,答应了给你绣,就一定要绣。至于你到时候佩还不佩,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江殊默了默,苏洛以为他要感动的安慰自己几句呢,想不到他说道:“那这次别绣水鸭,要绣一对鸳鸯!” 苏洛…… 就要给你绣两只胖水鸭。 这当然是气话,最后苏洛跟绣娘学的还是绣鸳鸯。 术业有专攻,她专门只盯着鸳鸯这个花样,十日的功夫,大概的样子也差不多了。 那教她的绣娘满脸堆笑:“少夫人当真是聪慧,这才几日的功夫,就已经绣的活灵活现了。” “会不会太胖啊?” 那绣娘赶紧摇头:“不会不会,挺好的,奴婢觉得,这样的,世子爷那边应该会喜欢了,奴婢还有不少活计,少夫人,要不从明日开始,奴婢就不来了?” 教一个这么蠢的学生,很受折磨的。 苏洛赏了她二两银子:“那行吧,那你明日就不用来了!” 那绣娘接了银子,脚下生风的走了。出门的时候恰好撞见江莹莹往院子这边走。 江莹莹皱眉,这绣娘怎么回事,像是后面有人在撵她一样。 苏洛与江莹莹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但也不算坏,这姑娘比她娘招人喜欢的多,就是生的有点胖。 苏洛恰好在房内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就见江莹莹拿着那块绣了一对鸳鸯的帕子,笑眯眯的说:“嫂子,你这对水鸭绣的,比大哥身上那个荷包上的要好多了!” “这是今日学了一日的成果吗?” 苏洛…… 突然有点不太喜欢小姑子了。 青衣冲江莹莹挤眉弄眼的。江莹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她颇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那个,其实已经很好了,嫂子你志不在此,意思意思就行,只要是你绣的,大哥都会喜欢的。” 苏洛表示怀疑。 她觉得江殊要她绣荷包就是在折磨自己。 江莹莹见苏洛眉头微蹙,赶紧开溜:“大嫂,我突然想起来,我还要去跟祖母请安的,我就先走了。” 然后,她跟刚才离开的绣娘一样,飞一般的走了。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苏洛也不例外,她拿着那帕子问青衣:“难道我这个不好看吗?” 青衣很捧场:“这个比之前的已经好太多了,姑爷一定会很喜欢的!” 良心好痛哦,可是不能打击自家小姐的积极性,不然她拉着自己一起学针线可就完蛋了。 此时,江殊从府外正好回来,刚到听雪楼门口,江阳就迎出来,挤眉弄眼的说:“察月公子又来了,被小的拦下来了,他如今不肯走呢!” 268 丝线绕啊绕 察月沐这些日子找过苏洛好几次。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苏洛要不就在外面晃荡,要不就是他来的时候,江殊就在家。 江殊早就叮嘱过,要是他来了,就说苏洛正忙着,不方便见。 说到底,这察月沐的运气不太好,每次上街逮苏洛都没逮着。 他好几次想拉着苏青一起,苏青这时候倒拎得清,一脸的骄傲和规劝:“我说表哥,那时候两家要做亲的时候,你死活不同意,如今我妹妹都嫁人,日子过得也红火,你啊,就少去掺和!” 表兄弟两个自小在苏洛面前争宠,苏青几乎没赢过。 如今看察月沐吃瘪,心里居然觉得暗爽。 当然,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苏青当真觉得,既然妹妹已经嫁人,哪怕他是亲哥哥呢,也不时常去晃悠,免得招姑爷烦,影响妹妹的好日子。 何况察月沐还是表哥,差点成婚的那种。 换成任何男人,多半都会有芥蒂吧。 因此苏青不仅不帮忙,还不时的规劝两句。 不过劝不住就是,他也做不来去爹妈面前告状的小人行径,又不能打察月沐一顿,最后听说他总是逮不到人,索性就任由他去了。 这不,察月沐丝毫不气馁,今天又来了。 江殊此刻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院子中,远远的就看到苏洛正在廊下跟青衣两个人绕丝线。 她学了好些日子的刺绣,看来是终于要动手了。 江殊想了想,道:“你让门房放他进来,也不必提前告诉洛洛,就让他直接来听雪楼吧!” 江阳一头雾水。 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世子既然吩咐了,他照办就是。 反正自家主子蔫坏蔫坏的,总会让那个不怀好意的表公子铩羽而归就是。 日已西斜,秋日里午后的阳光,带着薄薄的温度,撒在苏洛身上。她面前的小篓子里,已经有一小团绕好的孔雀绿色的丝线,现在跟青衣正在绕的,是一团晚霞红颜色的。 见到江殊回来,青衣赶紧站了起来:“姑爷,您回来了!奴婢去给您打点水!” 杏儿祖母过七十大寿,昨夜跟江阳请了一日的假,特意拜托青衣,让她今日帮忙顶一顶她的活计。 江殊爱干净,每每外出回来第一件事,必然是洗手洁面的。 青衣准备将那团丝线放下,江殊却伸手接了过来:“你去吧!” 青衣也没有多想,松开手就去小厨房打热水。 苏洛停下手中的活,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回来的早不好吗?” “没有啊!我就是随口问问!”苏洛吐了吐舌头。 你都坐在我对面了,难道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吗?总要找个话题来聊聊啊,可惜这男人好像于这一点不擅长,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江殊看了一眼手上的红色丝线:“你绕啊,我帮你撑着!” 咦?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男人还帮自己绕丝线? 不过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苏洛当即又开始动了起来。 江殊便问:“这丝线瞧着与别处的不太一样?” “恩!市面上新上的,里面浸了荧光粉,还会发夜光呢!用这个来给你绣荷包,大晚上的也不愁找不到!” 江殊…… 有时候,觉得苏洛的思路真的有点古怪。 他大晚上的,干嘛要找荷包。而且一个男人挂着个会发光的荷包,不会感觉很娘气吗? 不过他没有想到,很久以后,就是这个大晚上会发光的荷包,救了他的一条小命。 虽然腹诽,可江殊也没有说出来,转移了话题道:“我这几日忙,是去了福王府。” “是因为福王大婚的事情吗?”苏洛问道。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恩,他屡屡都想大肆操办,各项规格都要与正福晋比肩,差点跟陛下派来帮忙的嬷嬷和内侍吵起来,那内侍便央我有空日日过去瞧一眼!” “他这么多年一直想娶杏枝,哦,如今应该叫欧阳静,最后却只给了个侧福晋之位,想必心内有所愧疚,加上卫璟又跟陛下为白芷求了正福晋之位,他心里多半更憋口气!” 江殊淡淡点头:“是这样。” “身为皇子,他将欧阳静看得太重了。” “将心爱的人看得重不好吗?”江殊问道。 “寻常人自然是好,可他若是要……” “这个你就不用多想了!”江殊自然是懂她的意思,回道,“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欧阳静家族如今基本已经找不到人,福王的意思,不想成婚那日太过冷清,想请你再邀邺城的一些闺秀,作为她的娘家人,给她撑场面,你可愿意?” 卫焱可真是! 事无巨细啊! 苏洛耸耸肩:“我无所谓啊,只要她看到我不会觉得不自在就行,反正我是没什么,朱娇也爱热闹,到时候我再叫上她一起!” “恩,多谢!” 苏洛刚重生那会,有好好的想过,以后帮助江殊扶持卫焱来当皇帝,把卫璟干下去。 可一次次的接触下来,觉得卫焱虽然心地不坏,可大概是当不起一国之君的重担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越皇想必如今也有这个想法。 但太子依旧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有时候并不是你不想争,事情就能如愿平息。 周围的人会不断推着你,将你顶入那个漩涡之中,你不由自主的就要陷入,争夺。 因为后退,就意味着挨打。 如今,要组织卫璟登上那个位置,要么就帮助卫焱,要不就帮助太子卫九重。 卫九重那个人…… 苏洛只能呵呵呵。 相比而言,好一点的选择当然还是卫焱。 哎。 越皇也是不争气,怎么就没有多生几个儿子呢。 她想的入了神,手下的丝线缠乱了都没发现。还是江殊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而此时,丝线已经绕成一团乱麻。 这种线才刚上市,金贵的很,若是缺了这一团,要凑齐又得再等一段时间,苏洛埋着头,想要将绕乱的丝线理好。 想不到头一低下去,她头上今日戴的流苏簪子滑下来,缠进那一堆丝线里。 要死! 她顿时埋着头,梗住脖子不敢动:“夫君,快帮我把簪子取下来!” “规矩又忘记了吗?要我帮忙的时候,要叫我什么?” 苏洛红了红脸。 而就在这时,一脸笑容的察月沐,已经在江阳的领路下,踏入了听雪楼里,看到了廊下暖阳里的一对璧人。 269 夫人教导有方 苏洛的皮肤很白,在日光下蕴着微光,如同剥壳的鸡蛋。她的头低着,从察月沐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的耳垂都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 他了解这个表妹。 脸红的少,害羞的时候,倒是耳根先红。 红成这样,心里不知道此刻羞成什么样子,偏偏面上她还会极力维持平时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从前他最爱逗她,看她强装镇定的样子,如今她这模样,只能给别人来看了。 心内又是怅惘又是酸,还听得苏洛娇娇软软的开口,叫了一声江殊哥哥。 这一声更是如炸雷,轰得察月沐双腿都有些发软。 以前,苏洛也这般叫过他。 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还跟个圆圆的没长开的包子一样,一天到晚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沐哥哥,沐哥哥。 可惜那时候,他不懂得珍惜。 后来等长大一些,无论他怎么逗,她都不肯叫了,最多就是叫表哥,三表哥。生气了,会直接连名带姓的叫察月沐! 江殊亲昵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乖!” 然后,他便小心翼翼的将那根流苏的发簪取了下来。 那簪子做的极精美,一看就是费了不少银钱买的,而且式样也极为特别。要是放在从前,爱美成性的苏洛还不知道要宝贝成什么样。 可她拆了好一会,都没将丝线取下来,不由着急:“夫君,要不你将簪子帮我弄断,我好吧丝线都饶出来!” “这么好看的簪子,岂不是可惜?” “不可惜,簪子没了再买就是,我有的是钱。这丝线是用来给你绣荷包的,店家说下一批至少要等十天以上,我不想再等这么就了!” 答应的事,就该尽快做到,否则心里总是会时不时惦记着,完成了这个任务,苏洛才会觉得浑身轻松的。 江殊沉吟了片刻,眼风似有若无的在察月沐的方向上荡了一圈后道:“你给我,我来看看!” 苏洛将东西递过去,觉得万能的夫君说不定能解决这个问题,甜甜一笑道:“多谢夫君!” 那笑容,比初升的朝阳还要灿烂许多。 江阳压低声音跟察月沐八卦:“少夫人最近为了给世子绣荷包,跟府内绣娘学了半个月刺绣,手都扎伤了,世子心疼的不行,让她别学了,可她坚持要学,说上回那荷包难看,让世子受了嘲笑,这回一定要绣个好看的,这线,也是她这几日走遍邺城的铺子寻来的,就是图个特别呢!咱们少夫人对世子,还真是没的说。当然,世子对少夫人也极好。你看看,哪家的儿郎愿意跟夫人一起绕丝线的……” 他越说,察月沐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此刻他终于恍然苏青的话说的对。 如今表妹已经嫁了人,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从前总觉得,表妹也许跟这个齐国公世子并没有那么要好,只是装的而已。 可上次他们回家,再加上这一次。 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他们夫妻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自己若是还要强行捣乱,那才真正是小人行径。 他叹了口气,转身往院子外走。 江阳嘴角得意的笑了笑,自己主子,果然就是腹黑,一句话都没说呢,就让这想要挖墙脚的表公子知难而退。 不过面上,他却是不解的问:“察月公子,不去看少夫人了吗?” “表妹正忙,我改日在来吧!”察月沐顿了顿,“我今日来过的事情,就不必跟她说了。” “好的!”江阳答的格外的爽快。 察月沐皱眉。 这侍从的声调怎么听着这么高兴,巴不得自己赶紧走。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 大概自己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碍于亲戚关系他们不能直接赶人,但是听到自己这样表态,齐国公府的人大概还是很开心的。 “你不必送我,我自己认识路!” “好!”江阳这么应着,还是招手叫了个小厮过来,让一路送察月公子出府。 察月沐的身影刚消失,青衣就风风火火的出来,踮着脚左看右看,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阳心里有点不舒服,语气也不太和善:“瞧什么呢,世子爷回来你不好好在里面服侍,乱跑什么?” “姑爷暂时不用洗手,我等会再进去”青衣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人,不由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的问江阳,“我刚好像听到了表公子的声音。” 嘿,你耳朵还真是尖。 隔这么远,说话声音还小,你都听见了,狗耳朵是不是? 江阳脸色不变:“没有啊,你听错了,哪来的表公子?” “是吗?可是我明明听到……”青衣还有些疑惑不解。 江阳微微嘲讽:“是你心里一直想着他,所以幻听了吧?啧啧……你该不是……” “不是!”青衣马上否认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南疆长大,表公子又是从那边来,我只是想问问他话而已!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进去看看,姑爷说不定要洗手了!” 说着,她就转身,一阵风一样的又往里去了。 在苏洛钦佩的目光中,江殊最终还是将那团结成一团的丝线给理好了,而她的那根新添置的簪子,也完好无损。 这个夫君,可有点厉害哦! 苏洛左手拿着线团,右手拿着簪子,突发奇想:“夫君,我觉得你这么厉害,这荷包你可以尝试着自己绣,说不定还能绣的比我更好!” 她这么打趣,江殊也不生气,只是看了一眼察月沐之前站的位置,发现那边已经空了后,嘴角微微勾了勾,说道:“我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以后你就会不断发现的!” 刚得了好处,苏洛还是很懂得卖乖,眨巴眨巴眼睛:“比如呢,夫君快说说,我好想知道呢!” 江殊一双凤眸里泛起朵朵桃花,看得人心慌慌乱,嫣红的唇瓣开启,缓缓道:“比如,在床上!今晚,你要不要试试看?” 苏洛…… 噎了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我记得咱们新婚的那两晚,你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说是怕我会对你不轨,怎么如今你这样堕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男人的眸子微微眯着,“这都是夫人教导有方!” 270 这个女人熏死人 苏洛皮笑肉不笑:“这都是夫君你天资聪颖,一点就透!” 苏洛这个荷包,最终还是赶在福王大婚之前绣好了。 乍一看是鸳鸯,仔细看,还是水鸭。 不过比起之前的那两个公的,这好歹是成双成对的,江殊也不知道不能对她再提高要求。 差不多就行了。 他是娶夫人,又不是娶绣娘。 当天他就将荷包挂上,在府内逛了一圈。 于是阖府的人都知道,世子爷腰上那只绣工差劲,却闪闪发光的荷包,是少夫人的杰作,据说绣了半个月。 那绣娘告了两日的假。 实在是被人问烦了。 人人都跑来问她,少夫人真的跟你学了十日? 学了十日就那个水准? 少夫人的针线真的差到这地步? 是不是你没用心教,你藏私了哦? 你瞧瞧这些问题,像是人会问出来的吗? 这叫她如何回答? 就连老夫人趁苏洛不再的时候,暗自敲打江殊,意思是这荷包是你媳妇亲手绣的没错,可也被这么大啦啦的挂在外面。 这岂不是让你媳妇不善针线的名声四处传播。 江殊应了好。 然而第二日,还是照样挂在腰间。 其实老夫人真是多虑了,上次的荷包那么丑,他都挂过,只是老夫人没发现,这次已经好多了,多少也有帮苏洛长脸不是。 苏洛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却是没有再关注这些。 岂料这一日出门,居然冤家路窄,居然在一家布匹铺子里撞上了白芷。 两人如今彻底撕破脸,就算是在人前,也没必要维持一副你好我好好姐妹的模样了。 因此白芷直接出言嘲讽:“苏姐姐近日好出名呢!” “我在邺城,一直不是都很有名吗?”苏洛笑眯眯的。 白芷一噎,却还是继续道:“苏姐姐,绣工不好,就不要绣东西丢人现眼,如今满邺城的人都知道,齐国公世子娶了个不善针线的妻子,都在背地里嘲笑呢。你就算用再好的针,最贵的线又如何呢,也是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苏洛的笑容微微收了收,看向白芷的目光多了凉意:“我针线好与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我有钱,我愿意糟蹋,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脸皮这么厚?” “我脸皮能厚过你?”苏洛冷笑一声,“白芷,是不是要我把你的那些个丑事都拿出来宣扬一遍?冒名顶替,践踏利用他人的情意,挑拨离间,造谣中伤,还有……” 苏洛说道这里,顿住。 得,最重要的一条,现在还不是时候。 白芷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四下里看看,还好除了店内小二,这家店铺里没有旁人。她咬牙切齿:“苏洛,你不要这么嚣张,再等几个月,等我成了睿王福晋的那天,我要你跪下来,冲我磕头行礼,到那时候,我看你还拿什么在我面前得瑟!” 苏洛脸上的笑容尽收:“以为这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是不是?恨不得明天就成为睿王妃是不是?可是白芷啊,我告诉你,事情可不会那么简单,我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的就如愿呢?” 白芷捏紧手里的帕子,下颚紧绷:“圣旨都赐下了,你难道还想抗旨不成?” “哎,可别给我胡乱扣帽子,抗不抗旨,你白芷说了也不算!”苏洛顿了顿,嘴角突然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想问问你,你那个婢女红苕,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见了呢?” “她是做错了什么事,还是说错了什么话?又或者,是被你推出去顶包了呢?”说着,她一脸同情的看了看白芷身后那两个面生的婢女,“真是可怜!” “你胡说八道什么,红苕是生了病,我让她先回家休养!” “真相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所以白芷,你又凭什么觉得,你嫁人后,就能一飞冲天?就能过得比我好?你要知道,女人过得好不好,有很大程度,要看夫君是不是爱护呢!” 苏洛说道这里,低了两分声音,“你说,睿王殿下娶你过门后,会不会也像我夫君一般,像爱眼珠子一样爱护我?” “你,你,这种不要脸的话,也就你说的出!”白芷指着苏洛的鼻子,气急败坏。 “白小姐,这样指着我夫人,说她不要脸,可当真是好教养啊!”苏洛还没说话呢,斜刺里一把懒散的男声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一回头,见一身白衣的江殊,正逆光站在门口。 一时间,倒让人分不清,刺得人眼睛微微眯起的,是窗外的日光,还是他身上的光晕。 白芷一见江殊,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哀哀切切的:“江世子,我刚才也是气糊涂了,并不是有意要对苏姐姐不敬,实在是苏姐姐诅咒我就算嫁给睿王殿下,往后也不会幸福。我知道苏姐姐从前对睿王……,可她如今毕竟已经嫁人,世子您也对她这般好,实在应该放下过往的一切,好好跟世子过日子,我气不过,才会说出那句话。” 她假惺惺的看向苏洛:“苏姐姐,真是对不起,请你原谅,你若是看我不顺眼,以后我会少在你面前出现,惹你烦心!” 瞧瞧这挑拨离间的功夫,瞧瞧这恶心人的手段。 要不是想看看她心愿落空那样,苏洛现在就想拧下她脑袋来当球踢。 白芷心里对自己的表现却很满意。 试想,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妻子惦记着旁人,尤其那个男人身份极高,品貌还十分优秀,这一定会是心里的一根刺吧! 苏洛,我就不信,这样还不能给你添堵。 白芷等着江殊冷脸。 这个小祖宗的脾气,可算不上好的。 然而等了几个呼吸,江殊嘴里说的话却是:“既然白小姐有自知之明,还望以后谨遵自己说过的话,有洛洛出现的地方,你就避开,别惹她心烦。我娶个夫人回来,是用来疼的,若是有人惹她不痛快,我只能让她也不痛快了!” 白芷脸色发青,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这男人,脑子是进了水吗? 这都能忍? 难道当真已经对苏洛迷恋到了这地步?苏洛那张脸,就这么好用? 她不甘心啊! 正想着再说点什么,江殊已经牵起苏洛的手:“走吧,这里味道熏得人犯恶心!” 271 是不是臭不要脸 这话暗指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 苏洛不爱熏香,白芷衣服上熏香的味道太浓了呗。 到底是香味犯恶心,还是自己这个人犯恶心,白芷心里很是明白。 不过最让白芷难受的倒不是这些话,而是江殊对于苏洛那维护的态度,就算知道这女人从前与别的男人牵扯不清,心里还有别的男人的影子,他也毫不在乎。 这样的男人…… 再跟卫璟比一比。 白芷简直恨得牙痒痒。 江殊牵着苏洛上了马车,两人坐定后,苏洛问道:“夫君今日怎么会在这里?” “下朝后恰好经过!” 下朝好像不会经过这边啊? 不过江殊素来有很多自己要做的事,苏洛也没有多问,只皱着眉道:“我今日出来,是想再买几样礼物,库房里的那些东西,拿去当贺礼按说也够了,可我还想挑一两样特别的,夫君你跟福王关系好,这样才能显示出诚意。可这些店铺里,都没有合适的!” 这会被白芷败了兴,也就不想逛了。 “我看过礼单,就按你之前准备的就好!”江殊懒洋洋的道,“也不必太过特殊。” 苏洛想了想,问道:“夫君是不想太打眼?” “恩!” “那好吧!”苏洛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省的她还费心挑来挑去,重点是,还挑不到合适的。 回府后,青衣避开江殊跟苏洛抱怨:“小姐,那白芷如今是越来越狂妄了,小姐你不准备治一治她吗?你看她鼻孔都要朝天上去了。要真的让她成了睿王妃,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找小姐麻烦了。” 苏洛正在给窗户下那些凤仙花摘掉枯叶。 入秋后,它们的精神明显就不足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该枯萎了。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回道:“我不会让她成为睿王妃的,不过我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小姐是想要在众人面前揭开她虚伪的面具?” “恩,我要让她从今往后,再也没机会嫁给好人家,就算是卫弘那样的男人,她也休想!”苏洛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片半枯的叶子狠狠拽了下来。 “那福王大婚不就是好时机?她肯定会去的!” “当然不行!”苏洛马上道,“福王与江殊关系极好,这是人家大喜的日子,我怎么能在这种场合挑起事端?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以她的性格,说不定还会生事,咱们得多加防范的才好。” 青衣一脸愧色:“是奴婢狭隘了。奴婢总记得那个杏枝之前给您下绊子,所以不喜欢她,想着闹闹也无妨的,都忘记了姑爷这边。” “以后要叫人家侧福晋了,明白吗?”苏洛提醒道。 “奴婢明白!” 转眼就到了卫焱大婚的那天。 因为是娶侧福晋,到底是个妾,而且是违背越皇意愿的妾室,因此越皇并没有出现。高贵妃也瞧不上欧阳静。 可她到底心疼儿子,之前因为算计欧阳静的事,已经跟儿子生了嫌隙,如今不愿意关系继续恶化,因此一大早的还是出了宫,到了福王府。 苏洛因为受江殊所托,也早早的就打扮起来。 今日她不是主角,妆容也极为的低调。穿着一身暗绿色裙衫,整个人显得稳重许多,配上雍容的妆容,十足十是个世家命妇的模样。 卫焱将欧阳静安置在福王府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里,今日迎亲便是从那宅子接了人,带到福王府,走个过场。 江殊要陪着卫焱一起去迎亲,早早的就离了府。 苏洛吃过早膳后,门外便报,朱家两位小姐来了。 两位小姐? 苏洛邀了朱娇一起去福王府,另外一位朱小姐是谁?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请进来坐一坐,因此忙道:“快请进来!” 很快朱娇便并着一个女子到了。 那女子穿了一身浅紫色的烟罗裙,天气微凉,她却似乎不俱冷,这衣裙极为轻薄。 朱娇道:“苏姐姐,这是我的二姐朱玥,此番也跟着我们一起去福王府。” 苏洛站起来,跟苏玥见礼,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番。 她长得与朱娇有七分相似,不过眉目比朱娇要更柔软些,多了几分南方女子的韵致。而且瞧上去,年纪跟朱娇不相上下,自有一股惹人怜爱的风姿。 实在不太像是镇北侯府朱家的小姐。 是了,朱夫人的母亲就是江南人,朱娇似乎说过,这个姐姐幼时曾在外婆家养过四五年,想必朱玥这一点上像外婆。 性子一看,也比朱娇要更绵软几分。 朱玥开口,声调也是软软的:“都说家丑不外传,可阿娇把我的丑事都跟少夫人说了,我便也不瞒少夫人,我此番是想去福王府躲一躲清静的。多亏少夫人那番话,让我拨开云雾见月明,如今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就是事情还需要慢慢理。” 虽然瞧着温软,说话倒也是个直接不绕弯子的,苏洛也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忙道:“朱二姐姐不用客气,若是不嫌弃,往后也便叫一声苏妹妹,少夫人少夫人的,叫的见外。” 朱玥展颜一笑:“如此甚好,时间也差不多了,苏妹妹咱们走吧!” 朱玥和朱娇共乘一辆马车,朱娇非要把苏洛也拉上去,马车倒是宽敞,苏洛也不见外,于是三人便凑到一处。 倒也显得满当热闹。 马车发动后,朱玥面上还略略带着愁色。 朱娇便安慰道:“二姐姐,你不必忧心。你婆母找不到你,自然也就回去了,她还敢来福王的婚礼上闹不成,那她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她是个乡下姑子,发起横来,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就怕她真的闹过来!” “不可能的,她总怕死吧!”朱娇握着她的手,“何况今日有苏姐姐在,她厉害着呢,到时候万一出了事,我们就跟她讨主意。” 本来默默吃瓜的苏洛…… 为什么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杆要帮人出头的枪。 不过她们这说的云里雾里的,苏洛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朱娇憋不住话:“还能怎么回事,我二姐的婆婆可真是不要脸,之前说我二姐生不出儿子,逼着我二姐给我那二姐夫纳妾,不然就要休妻。二姐本来不肯,但听了苏姐姐你那番话后,幡然醒悟,真的要和离,拿回自己全部的嫁妆,她又不肯了!你说,是不是臭不要脸?” 272 想要和离不容易 说起来,这些日子总是听朱娇说起朱玥的事情,苏洛对她的这段婚事也有所了解。 朱玥小时候在江南养过一段时间,这婚事便是那时候定下的。她十一岁那年落了水,为现在的夫君李远所救。她公公那时候三十还不到,便已经乡试的解元。江南水乡,比起北方文气要更浓郁。一般能拿到解元,中个贡生肯定不成问题。好些还能进殿试。只等翻过年去礼部参加春闱,以后就会水涨船高。 要说李家唯一的不好,就是这李朗的母亲是个乡下无知妇人,当初也是李朗的祖父受了恩惠,不忘恩情,才聘了恩人之女为媳妇。 也就是这个妇人找上门,说李朗救下朱玥,这是前世的缘分,希望给两个孩子定下亲事。 这其实是挟恩图报了。 朱玥的外祖母拗不过,闲言碎语四起,她见李远这孩子生的的确精神机灵,还一身的劲头,自家外孙女也不反对,便只能修书给朱娇的父母。 镇北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双方交换了信物。 朱玥的外婆本觉得,这李远的父亲也算得上有前途,将来若是能殿试高中,配外孙女也不算太差。 没想到这人运气不善,第一年没中,第二回赴考的途中生了一场大病,就此撒手人寰,只留下李远孤儿寡母。 李远的母亲带他北上,带着信物来投靠镇北侯府。 镇北侯问李远是要从文还是从武,李远选的从武,此后便在镇北侯麾下从一名小兵做起。 迎娶朱玥那年,是六品的百户长。 去年又升到了五品的千夫长。也不过才二十五岁。 就这样,朱玥的婆母还嫌弃升迁的不够快,话里坏外的意思,都是朱玥的娘家不给力,镇北侯府对这个女婿不够提拔。 李远与朱玥本也是恩爱夫妻,可经不过母亲一再的挑唆,加上朱玥的姐姐嫁得极好,每年初二拜年时,李远便有些觉得不是滋味。 渐渐的,嫌隙就生了出来。 朱玥本以为自己是下嫁,又有娘家撑腰,带着许多的嫁妆,将李家的门楣重新撑起来,婆母不说善待她,总不至于找她麻烦的。 她也谨记幼时外祖母的教导,侍奉婆母,相夫教子,十分尽心。 可她若是如此,婆母就越是过分,而夫君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连最开始的爱怜也没了,还会跟着婆母一起指责自己,说自己娇气。 她娇气有错吗? 她原本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她带着那么多的嫁妆过来,都不允许她用这些钱让自己过得好些,还不能多请几个人照顾孩子吗? 难道生的是女儿,就只能随便养养? 是女儿,才要花更多的心思教养啊! 可惜乡下出身的婆母根本不理解,时时因为这个而大肆争吵。朱玥的日子可算是苦不堪言,不过从前她都是报喜不报忧,此番是实在遮掩不过去了,才在家人跟前诉苦。 也得来朱家人的支持,下了决心要和离。 然而她那个百般刁难的婆母,却又不愿意了。 苏洛稍加思索,问道:“朱二姐姐,你婆母此番不愿意你们和离,可有说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朱娇气愤道,“还不是舍不得那些嫁妆吗?要是二姐姐把嫁妆全拿回来了,就凭他一个千夫长的月例银子,在邺城这样的地方,可如何过日子?而且没了朱家当靠山,我就不信姓李的以后升迁还能那么顺利!” 镇北侯虽然从来未额外打过招呼,可是谁都知道李远是他的女婿,在考核业绩的时候,谁不是评个上等? 次次上等,升迁起来能不快? 没了这个身份,别人就算不为难你,但想要次次拿上等,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些潜在的利益,那个泥腿子婆婆看不清,李远从前也没有太在意。 如今这和离的事情闹起来,他才发现同僚们的态度,跟从前相比有了微妙的变化,这才回忆起朱玥种种的好,一心一意想要修补。 然而朱玥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坚持要和离。 这婆母是个不要脸不要皮的,见朱玥躲在娘家不出来,便跟着闹到了镇北侯府。侯夫人出面应付,朱玥跑出来去福王府躲个清静。 希望回去之后,母亲已经拿到了和离书,解了她这桩身心俱疲的婚事。 “那几个孩子呢?”苏洛想到自己前世胎死腹中的孩子,忍不住问了一嘴。 “几个女儿我自然要带走,反正留在他们家,按我婆母的说法,都是赔钱货,大不了,就是给点银钱吧!母亲和哥哥们也答应让她们留在镇北侯府教养。我此生,也不准备再嫁人了。” 一腔真心,全副热情投注的婚姻,最后落到这般难堪的局面,想来也是让人伤心,朱玥会这么想,苏洛也不意外。 她安慰道:“朱二姐姐还很年轻,又生的貌美,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没有合适的,便抚养几个姑娘,若是遇到那好人家,再嫁一次,也是无妨的。也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男人还是多的是!” 朱娇也拼命点头:“就是就是,苏姐姐说的对,你看看齐国公世子,瞧着冷冰冰的,对苏姐姐好的不得了,二姐姐你也不要灰心,若是有那合适的,嫁一次也没什么的。几个姑娘留在镇北侯府,哥哥们还能让她们受亏待不成?” 朱玥勉强展了个笑容:“这些等如愿和离再说吧!” 苏洛其实有些奇怪。 按理说,这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要和离早就和离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成了导火索,让朱玥再也受不了,才会如此。 不过她不说,苏洛也不好问。 聊天的功夫,福王府就到了,远远的就听到了欢声笑语的喧哗。 下了马车,四处张灯结彩,就连门口的大狮子,也涂成了全红的颜色,红艳艳的,看上去热闹的很。门口光迎客的小厮就有十来位,个个穿着喜庆,脸上带着笑。 朱娇拽了拽苏洛,趁着朱玥看那红艳艳的场景时小声道:“刚才二姐有句话没说,我那二姐夫,在外面养了人,那女人肚子都大了,大夫把脉,说是个男孩!” 原来如此。 这就是熄灭朱玥希望的最后一杯水了。 此时,朱玥看着满目喧闹的红,眼眶里隐隐有泪。 273 痛改前非可是真? 她也曾幻想过十里红妆,最后却落得这般收场。 新婚时她想过,就算没有盛大的婚礼,就算没有高朋满座,只要那个人是自己心里想要嫁的人。日子也能甜蜜顺遂。可如今她才明白,门当户对到底有多么的重要。 因为嫁人,不仅仅是嫁给那个人,而是嫁给那个家族。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理念,最终会逐渐蚕食掉一开始的情谊。 朱娇跟苏洛八卦完,就见自己姐姐那样的神态。不由觉得心酸,上前安慰道:“二姐姐,将来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咱们就是找个阿猫阿狗嫁了,都比他李家要好。咱们朱家的女儿,绝不能被人嫌弃,你从前就是太好性子,你婆母才会觉得你好欺负!” 寻 朱玥收回目光:“我懂的,咱们进去吧。” 实际上王府的小厮早就等在三人身边了。知道这是王爷请来的,未来侧福晋的贵客。一直堆着笑脸,没有催促。 三人抬步准备进去,耳边却突然冒出一把焦急的男声:“玥玥,你等等!” 苏洛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正站在不远的墙角,朝着朱玥招手。 朱娇皱眉:“他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苏洛小声的问:“就是你二姐夫?” “可不是吗!”朱娇回答道,“今日的婚礼,他素日与福王殿下没有交集,也没有请帖,母亲才说让我带着姐姐一起过来,想不到他还是跟来了。当真是阴魂不散。” 苏洛便仔细瞧了一眼那个男人。 他生的十分俊秀,身材瘦削而修长,衣着得体,若不是朱娇说,苏洛会以为他是个文官。 朱娇见苏洛盯着看,小声道:“你是不是觉得他长得还不错,虽然比不过你夫君,可在这邺城的男子中样貌也算顶尖的了。至少比我的几个哥哥要强多了。” “是!”苏洛也不避讳,点点头。 “我二姐姐当初就是被他这张脸还有他那张嘴给迷住了,可见男子,品行还是最重要,光长得好看没有用的!” 两人这小声议论的功夫,朱玥也看向李远。 他身上那件簇新的衣衫,还是开春的时候,她亲手缝制的,用的邺城绸缎庄里顶好的布料,他当时嫌穿着太厚太热,一直压在箱底。 如今,倒是翻出来穿了。 然而春上穿着微微大的衣衫,如今却是刚刚好。 他发福了。 可是母亲昨日请裁缝来给自己做秋衫,却说自己的腰围,足足瘦了半寸。 朱娇跟苏洛八卦完,就去拉朱玥的手:“二姐姐,咱们快进去吧!” 想来只要进了福王府,那李远也不敢真的跟进去纠缠。 朱玥点点头,迈开步子准备走。 李远一看着急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也顾不上此处人来人往,可能会有人认出他来,一把拽住朱玥:“玥玥,你总这么逃避也不是办法,咱们回家,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 朱娇有些急了。 这二姐姐养在外婆跟前,跟江南的姑娘一样,最是心软,这要是真的回去,别三言两语又给哄的回心转意。 她赶紧开口:“二姐姐,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去!” “三妹!”李远看向朱娇,眉头微蹙,“这是我跟玥玥的家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说清楚,三妹还未成婚,对于夫妻之道可能不是很了解,还是不要瞎掺和,好吗?” 他话说的客气,可那责备的意思却如何也掩不住。 李远近来十分郁闷,可他不能怪镇北侯夫人,朱玥的几个哥哥也得罪不得,只有朱娇,到底是个庶女,李远这一肚子火,只敢在她身上发泄一二。 朱娇柳眉一竖,正要争辩呢,苏洛拽了拽她,摇摇头。 她素来佩服苏洛,见她这般阻止,朱娇也就没有坚持,只一双目光殷切的盯着自家姐姐,又小声问苏洛:“苏姐姐,你干嘛不让我骂他!” “你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事你不适合出面,而且,你二姐姐的事情,最终还要你二姐姐自己来处理,旁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朱娇撇撇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李远责备完朱娇,又去拽朱玥:“玥玥,咱们先回家,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你都说出来,我以后都会改,我以后都改,行吗?” “你先放开我!”朱玥甩了甩,没甩开。 李远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拽着她就要往王府大门相反的方向拉。 “你先放开我,你弄痛我了!”朱玥两道长长的柳眉拧起,苏洛看到,她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大片,然而李远却并没有松开手里的力道。 苏洛叹口气。 这个男人,看来当真是毫无可取之处。 “你弄痛我了,你放开我!”朱玥跟朱娇不同,自幼养在江南,身上没有半点武功,除了加大点声音,只能被李远拽着跑。 两人之间的行为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李远大概也是怕丢人,反正拖拽的更用力,嘴上却说得好听:“玥玥,你先跟我回家,回家我自然就放开你了。” 朱娇这下忍不住了,冲上去一个手刀劈在李远的手腕上:“你松开我二姐,你都弄痛她了!” 朱娇用了全力,李远没有防备有这一手,骤然吃痛,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朱玥。 苏洛赶紧拉了朱玥一把,朱娇挺身而出,将朱玥护在身后:“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你别拉拉扯扯的!” 看上去,她倒像是个姐姐了。 苏洛撩起朱玥的袖子一看,好家伙,手腕处已经青紫了一片。 朱玥柔柔的笑了笑,有几分无奈:“我皮肤就是这样,稍稍用力就青紫,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朱娇瞪眼:“这还叫没什么大事,二姐姐,你的手都淤青了!” 朱娇上次拿刀杀人后,在邺城内得了个彪悍的名声,反正事情已经这样,她也就彻底放飞自我,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她怒气冲冲的看着李远:“你就是这么对二姐姐的吗?她一直喊痛,你还一直用力,她的手都青紫了,你还不撒手,这还是我们朱家人就在眼前呢,要是我们不在,你会怎么对二姐姐?” 李远的眉心闪过一丝戾气,不过很快就被他遮掩住。 274 跪下求你行不行 他耐着性子开口:“你刚也听你二姐说了,她皮肤嫩,稍稍碰一碰就这样,我刚才有些心急,可能是没有太注意轻重。素日里我是从来没有打过她的,不信你可以问她的啊!” 朱玥一脸苦笑。 确实没有动手打过。 可是有些伤害,是比动手打忍还要来的让人心碎。 朱玥不吭声,就相当于默认,李远的心定了两分,这女人对自己的感情很深,要不当初也不会如此不顾身份的下嫁,只要自己好好哄哄,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他一念及此,不由放软了语气,眼角眉梢也浮出温柔之色:“玥玥,你看看,这里这么多人瞧着,咱们有事回去说,就算不回去,也找个人少僻静的地方,好好聊聊,行吗?从前都是我错了,我往后会改的!” 他这般好言好语,要放在从前,朱玥有再多的气也烟消云散。 可不成想,这回却是不管用了,朱玥眉眼间没什么情绪,一张温婉的脸也冷着:“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你能做得出那样的事情,还会怕丢人吗?” “玥玥……”李远有些急了。 眼看着他又要来抢人,朱娇忙不迭的护着姐姐,苏洛也不着痕迹的挡着。 到底是两个姑娘家,李远也不好越过她们来抓人。 在这样的拖拽之中,其实她们距离王府的大门已经有三丈开外的距离,可那边宾客来来往往,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有那好事的,还刻意站在门口,远远的瞧着。 其中,就有一个是白芷。 这女人! 苏洛皱起眉,怎么到哪里都有她。 难道这件事,跟她也有关系? 苏洛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太多了。 朱玥此刻不复刚才的柔弱,目光坚毅的看向李远,就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吧,我还要去参加宴会呢!” “福王又没给你下帖子,你去参加什么宴会!”李远被她这般态度弄得有些不悦,说话也暴露出了平时的秉性。 朱娇冲道:“下不下帖子,我二姐姐都是镇北侯府的女儿,王府的人都会客客气气的招待,你以为是你吗?” 朱娇这话就有点伤自尊了,李远的脸色骤变,紧紧的捏着拳头,却还是控制着没发怒,反而越发低了声气,看上去有几分可怜:“玥玥,我知道嫁给我让你受了委屈,这些年你相夫教子,侍奉我母亲,也十分尽心尽力,我近来对你的照顾,远没有从前多,让你伤了心。你放心,我娘那边,我已经说过她了,她往后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 “你也不用早起去她面前做规矩,往后你想怎么过日子,全凭你自己。纳妾的事情,我娘也说随我们自己。我们都还年轻,我相信将来一定能有儿子的!玥玥,之前都是我糊涂,你跟我回去吧!我对天发誓,以后会好好照顾你,往后我要是再忽视你,我李远就不是人!” 他这番话,一字一句,说的情真意切。 若是朱玥还对他有意,那必然要被这番话感动的稀里哗啦。 朱玥的眸子确实软了软,绷紧的身体松了松。 看样子,倒像是真的受不住这男人的糖衣炮弹了。 苏洛正想说,可怜之人必有扶不起之处呢,就听朱玥缓缓开口问道:“那那个孩子和那个女人,你们准备怎么办?” 这个问题,李远来之前就已经思考过。 不过他本想着要是能避开这个问题,先把人哄回去的话,那是最好。 若是避不开,那就再说! 因此朱玥一问到,他就咬咬牙:“这个我也跟娘商量过了,这女人就养在外面,等孩子生下来后,女人我就给她一笔钱,打发她远远的走,孩子就养在你跟前,以后就认你这个娘,若是个男孩,我李家有后,我娘往后肯定也不会再提娶妾的事情!” 开口一个娘,闭口一个娘。 这男人瞧着像模像样,但感觉像是没断奶的孩子一样。 这话听着像那么回事,可是不是还有一层隐含的意思呢。 果然,朱玥问道:“那,若这孩子是个女儿,你们李家还要继续纳妾是吗?” 李远一脸难色:“我老李家就我一根独苗,总不能在我这就断了吧!玥玥,传宗接代是大事,我希望你能理解!而且,无论是纳不纳妾,你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妾室,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啊!” 朱玥嘴角勾了勾,嘲讽的说:“李远,我问你,若是没了我的嫁妆,你还有没有钱纳妾?纳妾后又养不养的起一大家子?” 她这话说的直白,李远色变,眉心直跳,那怒火眼看就要压制不住。 朱玥却还在继续,反正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怕丢人,大声道:“你还记得当时你上门求娶,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此生只爱我一人,必会视若珍宝,无论什么情况,绝不纳妾。当时我信你,嫁了你。如今成婚不过三年有余,你当初说的话,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是吗?你要纳妾,我不愿,你便背着我,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外室,孩子都快生了,才带到我面前,要求我的认可,在你眼里,我就那般好欺负的吗?我相夫教子,适奉婆母,日日不敢懈怠,难道这些你都看不见吗?” 她嗓门大,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 说实话,福王大喜之日,你在人家门口不远处闹,闹的还是和离这一出,多少有些不合适。 朱玥本也不想,可如果不趁今天这个机会撕开李家人的真面目,往后说不定要受非议的就是自己。 毕竟这个社会,对女子本就要比男子严苛的多。 李远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这边,纷纷都在指指点点。 其实纳妾对于男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然而你当初求娶的时候说的好听,转个身就忘了个干净,何况你还是娶的高门,这行径就有点不妥当。 男人,还是得说到做到,这才是立身之本。 尤其是一些个夫人,此刻看向李远的目光,是掩不住的嫌弃。 大概都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若自己是朱玥,恐怕如今也心碎了吧。 李远脸色变了数变,想到自己的前程,想到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想到近来同僚之间的嘲讽,他咬紧下颚,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275 谁家都有恶婆婆 眼看就要年底,马上就要考评,从前李远总觉得自己回回拿上等,那都是自己的实力,可是此番跟朱玥和离的消息闹开后,上峰便好几次明里暗里敲打过他。 哪里还是从前和颜悦色的模样。 照这样下去,继续升迁恐怕是没有指望了。 还有那些田产铺子,可都是朱玥的嫁妆,要是和离了,这些嫁妆就都要被带走,就连他们现在住的宅子,也是两人成婚时,作为嫁妆陪嫁过来的。 他这些年一心扑在公事上,家中的事都交给朱玥打理,母亲又是个乡下妇人,赚钱的本事没有,日日只想着怎么克扣媳妇。 这要是真的和离,邺城的宅子这么贵,要靠他那点子俸禄,得攒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像样的宅子? 忍! 只要哄好这一回,日后再慢慢打算。 想到这里,李远给朱玥重重的磕了个响头:“玥玥,从前是我错了,我此番认错的诚意,你总该相信了吧?咱们是少年夫妻,你不要这般弃我而去,往后余生,我都要与你为伴的!” 今日有不少人再看福王府的热闹,此刻全被这一幕吸引了过来,一个个开始议论起来。 “哎呀,这男人也算迷途知返,我看差不多就行了!” “就是,男人纳妾,再正常不过的!” “这女人的妒忌心有点重哦!” “就是,这么容不下人的!” …… 你看看,说这些话的都还是女人。 苏洛早就知道,这世间对男人远比对女人要宽容,听到这些话,却还是忍不住心里堵得慌。 李远要的就是这效果,夫妻多年,他自认为对朱玥很了解,她是个抹不开面子的人,心又软,这纳妾一事,也是人之常情。她大约是恼自己不提前跟她说,这才闹了这么久。 到了这个地步,总该回心转意,回去好好过日子了。 朱娇也有些担忧,看向自家姐姐。 就算早上出门特意装扮过,朱玥的脸色此刻也有掩不住的苍白。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地上跪着的男人,嘴唇在颤抖着。 她不觉得感动,反而有些失望。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竟然被岁月蹉跎成这幅模样。 朱玥的声音哀戚,带着几分决绝:“要我回心转意,也可以!那女人的孩子可以生下来,但是永远都不能上张家的族谱,也不能养在你的跟前,将来我的嫁妆,跟他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答应这一点,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我就考虑一下!” 她到底是镇北侯府的女儿,绝不能替那种见不得人的外室养孩子。 要是真的养在身边,还要叫自己母亲,朱玥觉得她一定会心里十分膈应,日日都无法安眠。 她不要再那样折磨自己。 当然,她这是以退为进,她其实还是要和离,只是笃定张远不会答应这个条件,所以才这样说,让他知难而退。 张远的眼珠子垂了下去,让人看不出情绪波动。 可苏洛却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 很生气吧? “我答应……” 朱玥一惊,这可不是她要的结果,就算这男人答应从此不再纳妾,那孩子不认,她也接受不了再跟这个男人同床共枕。 破镜是不可能重圆的。 幸好男人的话还没说完,斜刺里突然冒出来一把尖锐的女声:“不,你不能答应!” 苏洛寻声看去,只见一个花布衣裳,身形肥胖的女人,正健步如飞,如秋一般的朝这边滚了过来。 她是真的很胖,每走一步,浑身的肉都在颤抖。 不过这不影响她的灵活度,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就已经到了几人的跟前。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皮肤粗糙,长了一对倒三角的眼睛,让她的面相看上去格外凶狠和难相处。 朱娇小声说:“是二姐姐的婆母,成婚的那会瘦巴巴的,现在肥得变形了。” 花布女人站定后,一边大喘气一边将李远从地上拽起来:“你是男人,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动不动就朝个女人下跪!” 李远一脸的无奈,压低声音道:“娘,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这事情我能处理好吗?” “处理好?这就是你说的处理好?”花布女人大着嗓门,唯恐天下不知,“楚楚肚子里,可是我们张家的金孙子,大夫都已经把脉,说一定是个男孩了。是我张家的孩子,怎么能不入我张家的族谱?你可是我们张家的独苗,没了这个孩子,谁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再有儿子?你老娘我,可是想孙子都想疯了!” 说着,她拽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朱玥从前受了不少恶婆婆的气,如今打定主意要和离,腰杆子反而直了很多,她淡淡道:“既然你们执意要认这个孩子,那我们就和离!” “和离?”那花布婆娘在朱玥面前横惯了,转身就指着她的鼻子,“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容不得人?楚楚进了我家的门,不过是多口人吃饭而已!你自己生不出儿子,还闹着要和离,哪门子的道理!我告诉你,休想!和离是不可能了,楚楚也必须要进我张家的门。我张家的孙子,怎么能流落在外!” “你别以为你是镇北侯府的女儿,就可以胡作非为,出嫁从夫,你如今是我张家的媳妇。老老实实的跟远儿还有我认个错,往后我也不会为难你。不然,你可别怪我做婆婆的蹉跎你!” 瞧瞧她嚣张的口气。 朱娇气的想打人,苏洛也叹为观止。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彪悍婆娘,压根没有一点眼力劲的吗? 她看向张远,张远一直伸手在拽,可惜两三下就被花布婆娘甩开。 那婆娘还大着嗓门道:“她这么不知高低,就是你平日里惯的,我早说过,媳妇娶回来,就得好好的调教才听话,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家里的人,就算闹到衙门里,官府都断不了案。” 这女人嗓门大,几乎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 朱玥的唇瓣更是苍白,今日这脸,恐怕是丢尽了,连带镇北侯府,都要受人指点。 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服软,以后就真的没有好日子过,这婆母还不知道要嚣张成什么样,所以她坚定异常的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一定要和离!” 恶婆娘吼的格外大声:“你想的美!不可以和离,你非要走,那也是张家休了你,而且你的嫁妆,也要全部留给张家。” 和离和休妻,对于女子来说,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276 拉锯战 和离后,女子还可以再找夫家。 可若是被休妻的,基本就很难再嫁了。 这婆娘也不知道是得了谁的指点,又或者早就防着这一出,在这一点上倒是钻研的很清楚。 她振振有词,嗓门洪亮:“你与远儿成婚三年,至今没生出儿子,这算是无子了吧。而且你善妒,丈夫纳妾,你一直推三阻四的,这就是嫉妒心重。七出之条,你犯了两样,我张家休了你,不算过分吧!你要是过不下去,那也行,我让远儿出个休书,你就待在娘家别回去了,往后你跟张家也就两清了。你这样娇滴滴的女人,我们张家还不想要呢!干啥啥都不行,还得吃好的喝好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点子道理你都不懂吗?” 这女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而刚才还信誓旦旦要对朱玥好的李远,在战斗力爆表的母亲面前,根本无法反抗。 就意思意思的,小声的拉扯几下。 在外尚且如此,可见朱玥从前在张家受了多少的委屈。 朱玥不是个会骂人的,嘴上功夫也不利索,被恶婆娘一再侮辱,只能咬牙垂泪,想要开口,声音就先哽咽了。 说不上的可怜。 苏洛一直告诫自己,这事跟自己没关系。自己的身份也不适合插嘴。 可是到了这里,她实在是忍不住开了口:“这位大娘,你说朱二姐姐要吃好的喝好的,我想问问您,她吃了您李家的一粒饭一棵菜吗?朱姐姐带过去的丰厚的嫁妆,应该够她吃好喝好了吧?她拿着自己的钱,吃好的喝好的,这也有错吗?她不仅自己吃好喝好,还让你们整个李家都吃好喝好,据说朱家二姐姐刚成婚那会,您可是干瘦的很,如今靠媳妇养的这么丰腴,倒是一点恩情也不念?” 那恶婆娘跳起脚:“我吃的都是儿子的俸禄!” “您儿子那点俸禄,确定能养活一家子?邺城的物价,可是不便宜啊!”苏洛轻嗤,“就算是您吃的都是您儿子的,那住的呢?您现在的宅子,好像也是朱姐姐的嫁妆!” “嫁到我们家,她的一切就都是我们家的,分什么你的我的!”恶婆娘一瞪眼,目光在苏洛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你就是那齐国公世子夫人?就是你撺掇的我媳妇儿要闹和离?你个黑心肝的小贱人,我们李家的事情关你屁事!” 苏洛马上黑了脸。 青衣早就看着婆娘牙痒痒,当即二话不说,上手就甩了这胖女人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直接将这女人给打蒙了。 李远这回急了:“我娘出身低,没见识,说话有些过分,你也不能动手的打人啊!” 青衣狐假虎威:“我家小姐,可是得过陛下诰命的五品夫人,要真的讲究起来,就连李千户你,见了都是要行个礼的。莫说你这个没见识的娘,这小贱人是骂谁呢!” “骂你!骂你们!”那婆娘回过神,一脸凶悍的回,“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我们李家的事,关你们屁事啊!” 青衣呵呵一笑:“小贱人接话还挺快的!” 不就是斗嘴,谁还怕谁不是。 有些话,小姐不好说,她可是没有负担的。 李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那婆娘也意识到挨骂了,彪悍冲上来:“我要撕烂你这贱人的嘴,让你骂人,让你骂人。你一个小婢女,也能嚣张成这样!真是反了天了。” 当真反了天的,恐怕是她自己。 这说起来,也有朱玥的错。 她是勋贵之女,身份贵重,可嫁入李家后,姿态放的极低,这无形中让这婆娘觉得,那些世家大族的女人也不过如此,都是很好拿捏的。 都撕不开脸面。 可惜她碰到了苏洛。 苏洛可不是个那么看重面子的,反正她在邺城,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了啊! 青衣叉着腰,毫不示弱:“你这无知妇人,别怪我没提醒我,我家小姐是五品诰命夫人,你这样口出狂言是在辱没陛下,这是大不敬之罪,还有李千户,若真的追究起来,这也是你治家不严,到时候连这你一起受罚!” 这话倒是有几分威慑力。 李远好说歹说,总算拉住了那妇人。 可是事情还是没有解决,只是争吵暂时平息了而已。 苏洛不插手也便罢了,既然都已经卷进去,最好能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反正都已经弄湿了鞋,索性洗个澡不是。 可要怎么才能顺利和离,这倒是个麻烦事。 而就在这时,锣鼓喧天的声音响了起来。 福王迎亲的队伍返程,到了大门口了。 李远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唯恐母亲这会出幺蛾子,死死拉住她的衣袖,不断的劝慰。 这女人再如何不济,也不愿影响儿子前程,因此暂时偃旗息鼓。 此番高贵妃出面,让福王迎娶欧阳静的花轿能从正门抬进王府,这也是莫大的殊荣,是高贵妃向儿子示好的一个手段。 众人的视线都被敲敲打打的花轿队伍吸引过去,朱玥的眸子滑下两行泪水。 别人越是恩爱热闹,就衬得她如今越是凄凉。 她与三哥今日都来了,母亲便留在府内没有过来,此刻朱飚也在迎亲队伍中,朱玥下意识的将苏洛当成了主心骨:“苏妹妹,要不就算了吧。那些嫁妆都留给他们,休妻便休妻,只要能逃脱李家,怎么样都行!” 实在是不愿意纠缠下去。 朱娇顿时道:“绝不可以!这岂不是送钱给他养外室,二姐姐你别糊涂!” “可这样闹下去,实在是太难看!”朱玥说到这,眼泪涌得更凶,她不想哭,可是控制不住的委屈。 几年全心全意的付出,最后却成了这样丑陋不堪的模样,想想都觉得身心俱疲。 苏洛皱着眉,这事情的确不好处理。 这世上最怕不要脸的,若是李家咬定主意不松口的话,朱玥还不一定真的能和离成,就算勉强成了,这女人多半还要闹说侯府仗势欺人之类的。 正不知如何是好间,江阳朝这边走了过来,给苏洛行了个礼后,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少夫人,世子爷让我将这个给您!” 苏洛展开一看,眉间顿时溢出一片喜色。 她握着朱玥的手:“朱二姐姐,你不必担心,我必定能让你和离成功!” 277 由你做主 此时,花轿已经进了王府。 苏洛抬眸,远远的看到江殊,他也正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周围的人群热闹喧哗,可他的眉目如画,那般清冷高贵,带着让人信服和笃定的力量。 不知为何,苏洛的嘴角就这样不受控制一般,自发的慢慢勾起,扬成一个愉快的笑容。 然后,她仿佛也看到男人的眸子里泛起了点点星光,十分矜持,几乎让人难以差距的微微点了点头,跟在卫焱的身上,抬脚迈入了王府的大门。 朱娇拽了苏洛一把,急切的说:“苏姐姐,别忙着看你的帅气夫君,咱们这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呢,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苏洛将手中的纸展了展,递给朱娇。 朱娇拉着朱玥一起看了一遍,脸上均是浮出喜色。 而此时,李远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刚才这三个女人还一脸的惆怅,此刻却是面带微笑,胜券在握。 难道…… 不可能啊! 楚楚他一直藏得很好,基本没有接触过旁人。 可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这个念头刚刚转完,苏洛就开口问道:“不知道李大人养的那个外室楚楚,是哪家的姑娘?” 她将外室两个字咬得格外的重。 在邺城的勋贵中,纳妾可以,养外室那就是低劣的行径。 妾室就算出身低,那也是身家干净清白,外室嘛…… 多半是那带不进门的烟花柳巷的女子。 苏洛这么一问,李远的拳头一紧,忙道:“楚楚是良家女子,不是那烟花柳巷的女子,玥玥也见过的,这一点可以作证。” 那些看热闹的人还在一旁议论纷纷。 觉得这李家养外室,还是有些不地道。 那恶婆娘振振有词:“楚楚是个生的出儿子的好姑娘,绝不是那种脏地方的女人。要是那种女人,我也第一个不能答应!我们养外室那也是被逼的,她朱玥仗着自己是侯府的小姐,不让我们远儿纳妾,我们李家总不能断后吧,只能先找个女人养着,若是怀孕有儿子了,再接来府内,这有什么错!” 听起来,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竟然三两句话的功夫,又觉得这恶婆娘说的有道理了。 “说的也是,传宗接代毕竟是大事啊!” “是啊,自己生不出儿子,也不能怪别人!” …… 这种话,苏洛听都不想听。 朱娇紧紧握着自家姐姐的手,给她加油鼓劲。 这种时候,她反而觉得,最好哥哥们和长辈都不要出面,一出面,事情反而会更复杂,这恶婆娘肯定会更加大肆宣传仗势欺人的理论。 如今,倒是要全仰仗苏姐姐了。 “就算你没什么错吧!”苏洛不慌不忙,盯着李远,“你真的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你非要我在这里,把事情说清楚挑明白吗?” 李远还在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李家的家事,还希望你不要插手!” 苏洛耸耸肩,一脸的遗憾:“既然你非要我在这里说!那我就提醒下你。这个楚楚,应该是雁城人吧!一年前从雁城来的邺城对吗?那段时间,你还因为公务,去过一趟雁城,对还是不对?” 李远的神色马上就变了。 眸中闪过惊诧、恐慌还有不敢置信等众多的情绪。 他还没说话呢,那恶婆娘嘴快,大着嗓门道:“雁城人怎么了?楚楚就是雁城的!雁城的女人好生养,难道纳妾还规定了地方不成!” 李远赶紧拉了她一把,难得凶了一句:“娘,你闭嘴吧!” 那婆娘什么时候被儿子这样说过重话,张着一张血盘大口,一脸的不相信和受伤:“儿啊,你怎么能跟娘这样说话,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容易吗我!” 可李远现在没空安抚她,他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洛微微笑着,“这事情本来还可以遮掩一二,是你娘非要大声嚷嚷!得,现在你想遮恐怕都很难了!” 李远的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脸色乌青乌青的。 那婆娘干嚎了好一会,见儿子不像平时那般百般安抚,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她收了声,拉着李远的衣袖,问道:“远儿,到底怎么了?” 李远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定了情绪后道:“我们去前面聊几句好吗?” “好!” 苏洛点头,带上朱玥,一直不言不语的小黑跟了上来。 那些看热闹的人只能远远的盯着两人,也听不清他们三人到底在说什么。 “少夫人刚才说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李远问道。 “你已经做贼心虚了,再问也是多此一举,我既然会这么说,自然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苏洛神情淡然,“这个楚楚身份很特殊,她是雁城的一个逃妾!” “什么?她竟然是……” “别装了!”苏洛没等李远说完就打断道:“你也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你是在去雁城的路上遇到逃出来的她,救下她后,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安顿好后,去了雁城,就发现了她的画像还有悬赏。可是等你从雁城回来,她却已经有了身孕。你不舍得这个孩子,就把她留在了邺城,找了个地方安置她,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你明知道她的身份,却还是安置了她当外室,你一直抱着侥幸的心里,觉得只要将她藏好,就不会有人发现是不是?你应该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可以入刑的吧?有了这样的污点,你这辈子都别想再重新回到军营,也别想被朝廷录用……” 妾室,说到底就是主人家的一样财产。 不过这财产是可以动的活物而已。 李远的行为,相当于明知这样东西有主人,却还是侵占并且私藏,这是违反越国律法的,按律可以判最高入监五年。 这事要处理起来,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苏洛微微笑着,晃了晃手里一张薄薄的纸,塞进朱玥的手里:“这里,是楚楚的卖身契。朱玥姐姐,如今这契约就在你手里,你要他用什么来换,全凭你自己做主!” 278 就问你签还是不签 到底是朱玥的婚事,最后如何选择,还得她自己做决定。 而对于李远而言,又是没有这卖身契,他就是拐卖,诱骗,窝藏。 不仅前途被毁,还要吃牢饭,若是拿到这卖身契,那事情的黑白曲直,自然全凭他自己说去,旁人也管不来。 这薄薄一张纸,可以说是扼住了李远的咽喉。 朱玥握着手上的纸,只觉得它重逾万金。 这不仅关系着离远的未来。也关系着自己的未来。此刻她将来的命运就握在自己的手上。 朱玥忍不住微微的发抖。 李远深深的凝视着她:“玥玥咱们夫妻情分多年。我虽然有不周到的地方,但也没有太过亏待你。还望你能看在这个情分上,给我一条生路。咱们还有孩子,就算不为我想,也得为那些孩子着想。你总不能让孩子背上父亲吃过牢饭的名声吧!”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还提到了孩子,朱玥抖得更厉害了。 李远觉得自己扼住了她的弱点,他缓缓将手伸出来,一脸的期盼:“玥玥,把东西给我吧!想想咱们的三个女儿。我保证从今往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也会对咱们的女儿好!” 眼看他的手就要碰到了,朱月猛然惊醒一般退后两步,不掩神色里的戒备:“你离我远点!” 李远眸光一暗,今日在朱玥这里连连受挫,他已经伪装不下去,索性直接问到:“玥玥,你直接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是不是还容不下那个孩子?那行,那孩子我不要了!我往后再也不会见她,你跟我回去,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朱玥紧紧的捏着那张纸,深深吸了口气后开口:“不,你可以留下那个孩子。这卖身契我也会给你的。你拿和离书和我的嫁妆过来换。还有我的几个女儿。你张家觉得女儿养来是倒贴的,那便给我吧。往后由我来养育他们。你不用负任何的责任,也不用出一分的钱。你可以留下楚楚和你的儿子,那才是你张家的继承人。” 李远不敢置信:“玥玥,你在说什么?” “我累了,不想重复第二遍。我相信你已经听清楚了。夫妻多年,我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旁的嫁妆,我要拿回来,那座宅子就送给你吧!免得你们流离失所。” 李远断然否决:“我不同意!” 朱玥微微一笑,眸子里带着几分残忍的快意:“不同意也可以,那这件事我们就去京兆尹说道说道,到时候你不仅官职保不住。就连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多半也也保不住。你可别忘了,她现在还是别人的女人呢。算起来,这孩子到底是你的,还是她从前的夫君的,谁又说的好呢?” “玥玥,你当真这般无情?” “先无情的人是你。是你耗尽了我对你全部的情分!李远,没有人非要一辈子爱你。一辈子对你好。我的付出不是无条件的,我需要你的回报。”朱玥顿了顿,“你快点决定吧!” 苏洛在一旁加了一句:“李千户是个聪明人,若是当真吃了牢饭,朱二姐姐也有办法跟你和离,到时候你才真正是人才两空。” 苏洛这话不是瞎说,毕竟李远干的是拐卖他人妾室的事,等他吃了牢饭,朱玥可以跟官府申请和离,不过那样需要耗费很长时间,对朱玥来说也会造成更多的伤害。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快刀斩乱麻,迅速的将事情搞定会更好。 李远到此时才豁然明白,原来朱玥并不是想这样闹一场,来吸引自己的注意,来达到她不想让楚楚进门的目的。 她是真的已经做好决定要和离。 可是这几年来,她对自己多好,她的眼里心里一直只有自己,李远之前一直觉得,她很爱自己,也很爱这个家庭,愿意不断的委曲求全,不管自己做什么,她都会忍受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过。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李远已经碰到了朱玥的底线。 “玥玥,你……”李远还要挣扎。 朱玥眉目间却已经有了不耐,她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这一份,是我早就拟好的和离书,你看看吧,要是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在上面签字。” 说着,她朝自己的婢女使眼色。 婢女何其机灵,马上就去马车上将笔墨取了过来。 这份和离书的内容,一如苏玥之前所说,宅子留给张家,其他的嫁妆朱玥将带回去,孩子以后也由朱玥抚养,跟李远无关。女方的这边,朱玥已经签过字,按过手印了。 只差男方这边,签字按过手印后,去官府备案,他们自此就再无瓜葛。 李远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朱玥,你竟然早就准备好了?” 朱玥柔柔的开口:“我们闹和离也有小半个月了,难道你认为我只是说说而已吗?” 她还是那副柔软的模样,语调也不够激烈,可是那平静之中,却有着无可抗拒的味道。 这一刻,李远知道。 她不会再回心转意了。 “签字吧!”朱玥淡淡的说,“夫妻多年,我并不想送你去吃牢饭。为了几个孩子,我还是希望你将来至少没有案底。” 李远深吸一口气。 秋日的空气,钻入肺腑之中,竟然火辣辣的疼。 他看向不远处的女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 日日相对,再美的容颜,也会变得腻味,何况朱玥并不是个会来事的,不像楚楚那般缠人。 可如今他细细看来,她的皮肤依旧娇嫩,五官比几年前成婚时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致,眼角眉梢,其实也别有一段风情。 他甚至在想。 以她的人品身世和才情,很快就能再嫁人,随便嫁给谁当继室,哪家都不会嫌弃的吧! 至于那几个孩子,反正镇北侯府不缺钱,她们的舅舅也必定会好好养大。 这样一和离,最大的损失方,其实是自己。 为什么会闹到这个份上? 都是…… 他没能继续往下想,因为朱玥已经不耐烦的再次催促了。 李远不想再面对她那张冷冰冰的脸,也深知拖下去也没有再改变的可能,咬咬牙,拿起笔,在和离书上准备着墨。 而就在这时,被挡在不远处的恶婆娘见势头不对,如箭一般冲过来:“远儿,不能签,不能签啊!” 279 一巴掌下去 朱玥一看这情景,心内便有些焦急。 这个李远,最是听母亲的话。 而这个婆母,又是个实实在在的搅屎棍,可不能再让这件事出变故。 想到这,朱玥嘴角勾起讥讽的笑容:“李远,你知道我如今最讨厌你什么吗?那就是虽然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可你自己却像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你母亲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根本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你完全是在按照你母亲的想法活着!你觉得你这样,像是个男子汉吗?” 朱玥从前最是温婉,这样尖锐伤自尊的话,在今日之前,她从来没有说出口过。 然而此时,为了能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知道李远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其实最是要面子,这样的话说出来,他多半会受不住。 果然,李远牙关一咬,不顾那妇人的高声喊叫,刷刷刷在和离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那恶婆娘眼珠子瞪的大大的,肥胖的身体猛地一蹬,朝两人的方向扑了过来。 看样子,是要活生生将这份和离书撕碎。 朱玥的婢女是朱家陪嫁过去的,也早就想逃离苦海,见状迫不及待的就将那份和离书抢走,呼呼的将上面的墨迹吹干,三两下叠好,塞进自己的胸口后,躲在了青衣的身后。 她也瞧出来了,青衣是有武功在身,可以制服这个恶婆娘。 朱玥也不着痕迹的避开。 至于李远,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根本没来得及顾上自己的老母亲。 那恶婆娘直接“彭”的一声,砸在地上。 那声音大的,苏洛听着都觉得疼。 她必然是疼的,然而此时也顾不上,一骨碌的就爬起来,紧紧抓着自己儿子的衣袖,问道:“远儿,你刚刚签了什么!” “和离书!” 恶婆娘瞪大眼睛,一双三角眼更觉得凶狠异常:“什么和离书?你怎么能签和离书?是她们仗势欺人,逼你对不对?你签了和离书,以后谁来伺候我?” 李远神情恍惚,任凭自己母亲摇晃,好像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恶婆娘急怒攻心,当下说话也没有了顾忌,一股脑的全往外倒:“你是不是傻啊,签了和离书,嫁妆她全带回去,以后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她已经嫁到我们张家,就生是我们张家的人,死是我们张家的鬼!你怎么那么糊涂?你快,快说,你不要和离了!” 说着,她又转向朱玥和苏洛:“远儿就是被逼的,你们仗势欺人,我们张家祖祖辈辈,就没有干过和离和休妻这种事,刚才他签字的,不算!我这个做婆婆的,不同意!我不同意!朱玥,你快把那份和离书给我,我就饶过你!不然,我磋磨不了你,你可别忘了,你还有几个女儿在张家呢!我把他们全卖到窑子里去!” 因为这恶婆娘跑过来,那些看热闹的自然也跟了过来。 听到这个话,一个个都惊呆了。 朱玥的嘴角更是勾起冷笑。 还好她早有准备,将孩子的归属也写进了和离书中,不然真的留在张家,往后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拿捏。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都变了口气: “到底是亲孙女,居然要卖到窑子里,这心也太黑了!” “就是啊,你瞧这婆娘说的话,什么吃什么喝什么的,这根本不是看中媳妇,这就是看中人家的嫁妆!” “这朱家姑娘也是可怜,不顾身份下嫁,还落的这般收场!” “这样的人家,以后可都要绕着走!” …… 那恶婆娘怒目扫了一圈:“你们知道个屁,这是我张家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闭上你们的嘴,不要满嘴喷粪!” “我告诉你们,这朱玥就是个贱蹄子,做媳妇的时候不老实,勾三搭四的,我们张家一再容忍,你看看,她现在得寸进尺,还要和离,简直是臭不要脸。仗着自己是高门大户,从来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这恶婆娘变起脸来,简直比翻书还快。 这一会的功夫,已经坐在地上,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了。 朱玥看了仍然神情迷茫的李远一眼,道:“李远,如今这和离书我也已经拿到了,你要的东西,却还没有到手,你最好管管你娘,让她不要胡说八道,不然,说不定我一个不高兴,就要过河拆桥!” 李远一听这话,回了神。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母亲,眉头深深的攒成一团。 从前不觉得,此刻一回想,他与玥玥越走越远,就是母亲一直在挑唆。 说什么她出身高门大户,平时一定不要对她太好,免得她恃宠而骄。说就算怀胎十月,也要做足媳妇的规矩,不能让她翘尾巴…… 就是这样,一次次的,耗尽了玥玥对自己的情意吧! 想到将来昏暗的仕途,想到天翻地覆的生活,李远牙关紧咬,上前两步,竟然狠狠的抽了恶婆娘一巴掌:“娘,你住嘴吧!这些年,你搅来搅去的,还不够吗?要不是你,这个家能分崩离析?你要是想你儿子我往后都没好日子过,你就继续闹吧!你接着闹,我实在不想再丢人,走了!” 他狠狠的说完这一句,就当真转身离开了。 李远看着斯文,可到底是个武人。 这一巴掌蕴着怒火,是实打实的揍在了恶婆娘的脸上,恶婆娘的半边脸都肿起来了。她惊呆了,完全不能明白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向对她言听计从,孝顺无比的儿子,竟然将这一切的责任都怪在自己头上? 她那么做,还不都是怕朱玥这小蹄子出身高,要是给了她三分颜色,她就要开染缸,将她这个当婆婆的踩在脚底下吗? 怎么儿子如今非但不理解,反而还打了自己。 恶婆娘愣愣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好一会才转头,盯着朱玥,一肚子的火气尽数喷射在她身上:“朱玥,你这个贱蹄子,你到底跟我儿子说了什么?不,一定是你给我儿子下了药,他从前最是孝顺,一个不字都不会对我说的。你仗着自己的侯府的女儿,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她说道这,又看向站在朱玥身边的苏洛,指着苏洛的鼻子:“你也是个骚蹄子,成婚之前就跟男人勾勾搭搭牵扯不清,夫君还是从大街上抢来的,成了婚,还在外面跟好几个男人苟且,都是你,把我媳妇儿带坏了,一个骚蹄子,一个贱蹄子……” 280 谁还不会示弱呢 恶婆娘说道这,又突然停下话头,一脸殷切的看着朱玥:“玥玥啊,我知道你是被这小骚货给蛊惑住了,你跟远儿是少年夫妻,你可别听她花言巧语,她是个臭不要脸的骚货,你可是名门闺秀,你别跟她搅到一起,这对你没什么好处的!” 她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玥玥,你跟我回李家,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立规矩,你不愿意远儿纳妾,我们就不纳妾了,就带着几个闺女一起过也挺好的,你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虽然脸上讨好,可她的身体却绷得紧紧的,显示着她的愤怒。 心内暗暗在想,先把你哄回去,等你到了李家,到时候关上门,看我怎么治你这个小贱货。 大不了,想办法弄死你,到时候你的嫁妆,就全部是我张家的了。 苏洛对于她这么生硬的变脸技术感到无语。 现在后悔,是不是太迟了点? 要是早有这份觉悟,何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朱玥冷冷清清的看着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婆母,道:“对不起,往后我跟你就没有关系了,玥玥这个称呼,也希望你不要再叫,我们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棒! 苏洛心里为朱玥鼓掌,这态度很赞啊! 朱娇也紧紧握着自家姐姐的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朱家的女儿,就该有这样的气魄,平白无故的不能被一个村妇给压住。 那恶婆娘放低身段讨好,岂料朱玥完全不接受,她的怒火也再也压不住,朝着朱玥和苏洛冲上来:“骚货,贱蹄子,我打死你们,臭不要脸,到处勾搭男人,不守妇道……” 一串串难听的话从她的嘴里飙出来。 她本就是个出身低贱的,骂起这些话来,简直是三天三夜都快要不重样。 青衣柳眉倒竖,眼看着就要上前教训,朱玥却伸手拉出她,摇摇头。 青衣正想说,这朱家小姐到底还是手软了些,却没成想朱玥拽住青衣后,自己就往前迈步两下,恰好停在那恶婆娘的面前。 然后,她高举起右手,狠狠的,倾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甩在恶婆娘的脸上。 “啪!” 这一下下去,喧闹的四周,顿时静止。 她这一下,下足了力气,恶婆娘的脸迅速肿起来,这样下来,两边脸倒是十分对称了。 恶婆娘惊呆了,张大嘴巴,好半天才说:“你竟然敢打我,我可是你婆婆,你个骚……” “啪……”恶婆娘话还未完,朱玥又是一巴掌下去。 恶婆娘都被打蒙了。 这还是从前那个乖巧的像绵羊一样的儿媳吗?今日该不是失心疯了吧? 朱玥深吸一口气:“你再骂一句脏话,我就再打一次!以前,我敬你是你的婆母,你多少难听的话,我都忍了,可现在,你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如今是镇北侯府的女儿,我母亲可是有诰命在身,我父亲是当朝侯爷。你这样当街辱骂我,就是在欺辱我朱家,我打你也就打了,你就算是去告官,都没有用!” 恶婆娘此刻一嘴的铁锈味,看着这个一脸凛然,浑身散发着威压的女人,双腿竟然有些发抖。 围观群众们又开始议论了。 “到底是从前的婆母,是不是太凶了哦?” “是啊,好像是不太合适的!” …… 朱玥听见了,她不慌不忙的扫了一圈众人,极力压制着眸子里委屈的泪水,嗓音沙哑的开口:“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女儿,如果有女儿,也如我一般的遭遇,你们是否还会要你们的女儿善待眼前的这个妇人。” 她说着,将一双手伸出去:“我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到了李家,明明家里有厨娘,婆母还是要我亲自下厨给她料理一日三餐,哪怕是怀胎十月,也不能幸免,动辄就打骂。你们看看我的手,如今还不到腊月,就已经开裂了。” “因为我生的是女儿,坐月子期间,她甚至都不允许厨娘给我炖一碗鸡蛋羹,她却天天大鱼大肉。” “我生孩子只在床上躺了十天,就被她骂起来,给她下厨做饭,大冷的天,还要给她洗衣裳!你们的女儿可会如此?” “她吃着我的,用着我的,每月要从我这里拿走五十两银子,还偷偷变卖我嫁妆里的铺子,可就算是这样,我也从未跟我父母说过她的恶行!也从来顶过嘴。如今和离了,她不再是我的婆母,如此对我不敬,难道我不能教训一二吗?” 朱玥一声声,一句句,说道后来,已经是哽咽不成调。 邺城底下,又是在这样热闹的地方,哪家那户都过的不算太差,此刻看着朱玥那双红肿的手,均是不忍心。 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女儿带着那么多嫁妆下嫁,最后还落的这般田地,娘家人该心疼成什么样子。 众人看那恶婆娘的目光,此刻才彻底的变了。 充满了嫌弃与愤怒。 “虽说孝顺婆婆是应该,可这样百般磋磨媳妇的婆婆,当真是太过分了!” “要是我女儿婆家敢这么对她,我马上就要打上门让她和离!” “哎呀,太可怜,这朱家二小姐,想当年也是邺城有名的才女哦!” “这婆娘真是太不要脸!” 朱娇紧紧握着自家姐姐的手,眼泪涌出来:“二姐,这些事,你从前怎么都不说啊!你要是跟父亲母亲说,哪能多受这么多苦?” “从前的事,就不说了吧!”朱玥摆摆手。 朱娇点点头:“好,咱们不说了,往后有多少好日子等着咱们呢!” 朱娇说着,附在自家姐姐的耳边小声说道:“我刚已经通知家里人,赶紧去李家把几个小侄女接过来了,免得李家的人到时候还出什么幺蛾子!” 朱玥冲自己的妹妹笑了笑。 这个从前憨憨傻傻的妹妹,如今也长大了。 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朱玥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恶婆娘,她双目依旧凶狠,可到底心有畏惧,不敢再上前找打,也不敢在满嘴胡说八道。 看到朱玥的视线,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过很快就定住自己,又狠狠的回视朱玥。 这是从前被她欺侮的小媳妇,如今她绝不允许自己认输。 朱玥语气微微轻蔑:“我不会再打你,刚才两下已经够了,从今往后,你就连在出现在我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说着,她拍了拍朱娇的手:“王府我就不去了,我先去京兆尹那边。” 281 这一次,你开不开心呀? 她要去给和离书备案,免得夜长梦多。 今日来福王府,本来就是为了躲开李家的人,希望侯夫人能把事情顺利解决。 如今不用躲了,侯府去不去的,也没什么多大的意义。倒是和离这件事,要尽早跟官府报备,往后李家便再也翻不出浪来。。 朱娇点点头:“好!” 正说着话,朱飚从王府内出来,身后跟着几个身形壮硕的侍从,隔着老远就大嗓门吼着:“二姐,三妹,我来了,谁敢欺负你们?” 朱家的男子身形普遍高大,朱飚更是三兄弟中最为强壮的,远远的像是一座小山一样。 他平时跟在江殊身后,经常会觉得有些憨傻,然而此刻在朱家的两个女眷身边,却是强有力的倚靠,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朱娇将事情前后快速的说了一遍。 朱飚就指了身后的四个侍从:“你们护送二小姐去京兆尹,要是出了事,你们的小命也就别要了!” 那四人马上道:“世子放心,小的们一定会保护好二小姐!” 朱飚点点头:“二姐,你先去!有什么需要,再来知会一声,今日我应了福王殿下,不然就陪你一起去!” 朱玥笑了笑:“我自己可以的,你去忙你的!” 朱飚咧着一口大白牙,盯了那恶婆娘一眼,阴森森的笑了笑:“二姐,这妇人对你不敬,对咱们朱家不敬就一起扭到京兆尹去问罪吧!” 那恶婆娘连连受挫,本来瘫在地上浑身酸痛,一听说要扭官府,吓得马上弹起来:“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一边念叨着,一边一瘸一拐的跑了。 她到底也清楚,朱家门庭高,从前仗着是朱家的姻亲,她到哪里都横着走,京兆尹萧非这夫人都见过,也没给过好脸子。 如今跟朱家闹掰了,那京兆尹还不得好好整治她? 吓得她赶紧的开溜。 她要回家,先把朱玥的几个女儿拿捏好。只要有那几个小贱人在手,朱玥迟早要就范。至少,也能多得点好处。 那小贱人将自己孩子看得重,总不忍孩子受苦的。 她还不知道,那份和离书里,不仅已经将嫁妆的事情写好,就连几个孩子的归属也已经写好了。 等她回了李家,发现朱家的人早就将孩子带走了。 不仅如此,还有几十个壮硕的家丁并着一个面相凶狠的管家,正拿着嫁妆单子在逐一核对。 门口停着的好几辆马车上,已经装了不少东西。 那一件件一样一样,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恶婆娘心痛的都无法呼吸,冲上去就要护东西,这些个家丁可不是好相与的,自家娇娇养大的小姐,在这妇人手里受了多少苦? 此刻他们还能让这妇人得逞不成? 虽然不至于明着动手,在推搡间,恶婆娘还是吃了不少暗亏,说都说不清。 几十个家丁手脚迅速,把值钱的东西很快就装车了。 铺子田产这些地契,朱玥倒是一直捏得很紧,早早的就带回娘家,交给侯夫人保管,倒是省掉不少麻烦。 剩下的一些不好携带的桌椅碗筷还有大件的屏风这些,要装起来非常麻烦。 侯夫人的意思就是,这些东西不要了,可也不能便宜了李家的人。 她听了自己女儿的遭遇,心疼的跟什么一样。 没有亲手杀了这个恶妇,已经是她作为世家夫人的教养拘着。 此刻便是一分一毫的好处也不想留给李家的人。 这管家也是个办事麻溜的,当即将那些桌椅全部抬到院子里,让那些大汉拿着斧头,当着恶婆娘的面,通通劈碎。 那碗,也一个个的全部砸碎。 蚊帐,珠帘这边,也全都给绞得稀巴烂。 最后堆在院子中央,放了一把火,派了几个家丁在那看着,直到所有的东西都烧没了,那几个家丁才从李家离开。 而此时的李家,已经空空荡荡的了。 原先那些陪嫁的婢女嬷嬷,早就被恶婆娘用各种名义打发回了侯府,李家如今的几个下人,都是后请的。 这些人从前都是朱玥给月银,此时也到了月底,该结银子的时候。他们见了这番变故,心内岂不生出别样的心思,等侯府的人走了后,有个嬷嬷带头,大家便齐刷刷的来找恶婆娘要银子。 那恶婆娘是个只有进,没有出的主。 哪里舍得? 当即便将这些人全部都轰走了。 李远在街上荡了一圈,最后竟然鬼使神差的去了楚楚那里。 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他的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朱玥的那句话: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你的,还是她从前那个夫君的呢? 楚楚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她强自笑着,将肚子挺了挺:“夫君,你到底什么时候接我过门啊?这孩子马上就要生了,不能让他一直呆在外面吧?” “这孩子真的是我的吗?”李远眼底有血丝,直愣愣的问道。 楚楚脸色微变,委委屈屈的眼泪就冒出来:“夫君,你怎么能这么问,人家的第一次可是给了你的,那一日,我可是落红了的,这孩子不是你的,能是谁的呢?” 哦! 对! 那一次,她落红了。 李远的神智仿佛回笼了不少。 楚楚的心这才稍稍松了松,又问道:“夫君,我很想婆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她跟前侍奉!” 李远笑了笑,那笑容意味不明:“收拾收拾,你现在就能跟我回李家了。” “真的吗?”楚楚不掩神色间的欢喜之意。 这李远的正妻,是个软糯的性子,被婆母拿捏的死死的,又生不出儿子。 李远被自己哄得七荤八素的,只要自己生出儿子,今后李家,可就是她说了算,因此骤然听见这消息,楚楚简直喜不自胜。 “真的,去收拾吧!” 楚楚急着去李家,就收拾了一些细软,剩下的东西,要与不要都无所谓了。 李家还能却东西不成? 那主母可是侯府的小姐,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只等自己生下儿子,今后那些东西,就全部是自己的了。 她满心欢喜,一脸憧憬的到了李府门前,却发现大门洞开,里面一片凌乱,院子里还有一堆冒着细烟的灰烬。 李远看着她惊诧的样子,笑的竟然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我跟她和离了,她把嫁妆都带走了,哦,这座宅子还在,你生下儿子,从此你就是当家主母了,你开心吗?” 282 老天有眼,生了个女儿 李远很难受,他希望看到别人也跟他一样的难受。 不,也许内心深处,他是希望楚楚真的如她所说,是爱他这个人,不是觊觎他的这份家业。 楚楚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努力了好多次,才托着自己有点发紧的肚子,尽量温柔的说:“其实妾身觉得夫人性子极好,夫君,为何不试着挽回一下呢!若是有夫人在,妾身也有个主心骨呢,这么大的一个家,交给妾身来打理,妾身实在是做不来……” 李远笑着:“放心吧,你打理的过来的,按照我娘的性子,往后家里不会再有什么仆人了,她不舍得花那个钱!说来惭愧,我这些年,也没攒下一点家业,楚楚,以后你跟着我,可能要受点委屈了!” 受,受点委屈? 楚楚看着瘫坐在院子中,一脸呆滞的恶婆娘。 她是见过这夫人对朱玥的嘴脸的。 以后没有了朱玥在前面,难道她的那些个行径,就都要落在自己身上了吗? 一想到这,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不应该是这样啊! 她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生活。 刚认识李远那会,她觉得一个五品武将,已经是极好极好的出路了。 可是见识过李府的繁华后,她的心渐渐就不满足了,而李远对她极好,从前都是有求必应,买这买那。光是好的胭脂,一盒就要二两银子呢。 若是没有了朱玥,就凭李远的俸禄,在邺城维持日常的生活,已经是极为艰难,哪里还有钱给她买昂贵的胭脂水粉。 带她去吃德满楼的酱肘子? 楚楚想到这,下腹一阵阵发紧。 抽痛的感觉一阵强过一阵,她紧紧拽着李远的手:“夫,夫君,我恐怕是要生了!” “生了?不是还没足月吗?” “我肚子好痛,你快,快去请大夫和稳婆吧!” 医馆的门朝哪里开,稳婆又去哪里找,这些李远怎么可能知道? 这样的琐事,从前都是朱玥在打理的。 金孙子要出生了,总算将恶婆娘的理智拉回来一点。 听说要去请大夫和稳婆,她就开始肉痛:“那都是要钱的,我给你烧一盆热水,乡下地方,都是这么生的。” 李远这时候倒是分得清楚:“娘,你看着她点,我去请人,她肚子里,可是你梦寐以求的孙子!” 是金孙子。 恶婆娘这才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去厨房烧热水。 她好多年没干过这种活,点个火,都费了好多功夫。 而楚楚已经一声又一声的叫唤上了。 恶婆娘本就心浮气躁,听得她叫唤个不停,就朝着厢房吼道:“叫什么叫?生孩子都是这样,从前那贱蹄子生几个孩子,从来都没叫过,你难道比她侯门千金还娇气?” 楚楚可不是朱玥那般的好性子,照样叫唤个不停,而且还越来越大声。 恶婆娘丢开火钳,叉着腰就要去门里骂人。 就在这时,稳婆和大夫来了。 恶婆娘人没骂成,被冷着脸的儿子赶去厨房烧热水,灶台的火没点起来,肚子里倒是点了一肚子的火!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这孩子总算是生了。 恶婆娘听得哇的一声哭,赶紧脚下生风冲进去,一脸期盼:“快把我的金孙孙抱给我看看!” 这一刻,再多的苦,再多的累也值得了。 李家总算有后。 她到了地下,也能跟李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了。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两分诡异。 李家最近在闹和离,这事整条街都知道,当然知道这婆娘是为了这外室肚子里的儿子。而近日朱家人来搬东西,自然整条街的人都已经知道,这李远跟朱玥已经和离了。 稳婆挤出一丝笑容,将襁褓递到恶婆娘手里:“恭喜夫人,恭喜李大人啊,是个白白净净的孙女呢,一看将来就是能嫁入好人家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 这孩子又黑又瘦,跟豆芽菜一样,跟朱玥的那几个闺女没法比。 恶婆娘脸上的笑容一收:“你说什么,是什么?” “是个孙女!”稳婆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就连李远也惊住:“不可能啊,之前大夫不是说,十有八九是个儿子吗?” 稳婆还是带着笑:“十有八九,那也是八九,这孩子,总是要呱呱坠地,才知道是男是女,这把脉,也不是那么准的哟!这事,老婆子我可是见多了。我之前也跟李大人你说过的,可你不信我!” 稳婆将孩子塞到李远手里:“生下来,就是你的女儿了,老婆子折腾一夜,身子受不住,就先走了。” 说着,她将手挥了下。 那意思是要赏钱呢。 可惜此时母子二人哪里顾得上这个。 那稳婆知道今日怕是白走一遭,当即冷哼一声:“女儿也是人哟。好的女儿,不比儿子差的。这一次,就算我老婆子白给你们接生了。反正从前那位李夫人每次都给老婆子不少赏钱……” 她骂骂咧咧的走了。 母子两还在面面相觑。 最终是恶婆娘,还是不甘心,掀开襁褓的一角看去。 光溜溜的孩子,的确没有带把! 天! 真的是个女儿! 她就为了这么个不带把的东西,把金山银山都给折腾走了。 恶婆娘看着家徒四壁,再看看这个黑瘦黑瘦的闺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孩子直接掉在地上,哇哇哇的哭了起来,将昏睡的楚楚惊醒了,她刚才生完孩子,都来不及看是男还是女就晕了过去。 她内心笃定这一定是个男孩,因此也没有太在意,此刻听到孩子的哭声,她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不得不扶着床,艰难的挪到外面。 就看到李远傻愣愣的站在那,婆母晕在地上。 孩子砸在她脚边,正在双腿乱蹬,哇哇哇的哭。 包的不甚严实的襁褓被蹬开,她小小的不带把的身体露在空气中。 楚楚看着那个黑瘦的孩子,好半天才艰难的找到自己的声音:“这,不是我的孩子吧?我的是个儿子啊!” 李远只是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一个字也没说,转身走了。 就连自己晕倒在地的母亲都不管了。 这李家发生的事情,苏洛和朱娇他们自然是不知道,否则真的该痛痛快快的大喝一场。 此刻,她们正在福王府的新房内,与欧阳静在一处。 283 交心是否真心? 因为外面的事情耽搁了,两人到新房内的时间比较晚。卫焱与欧阳静都已经拜过堂。卫焱担心欧阳靖顶着厚厚的盖头会觉得难受,所以已经把红盖都给揭了。 可以算得上是很体贴了。 房间里不仅是婚床上就连地上都有花生,莲子,红枣这些,可见福王到底有多想要一个孩子。 这种若是浅浅想想,那便是两人感情甚笃。若是往深里想,有那些多思多虑的就会想到如今越皇还缺一个长孙。福王本就和太子殿下各有支持者,如果再诞下皇长孙,在越皇心中的位置,说不定就要更高一分。 不过苏洛倒是知道,这纯粹是卫焱想要一个孩子而已。 他很喜欢欧阳静,这个孩子无论是男还是女,他都会视若珍宝。 房内还有不少人在陪着欧阳静说话,反正来来回回都是那些喜庆和艳羡的话。 欧阳静的脸上也挂着得体和温婉的笑,时不时的回上一两句。 她曾经的梦想就是正福晋,如今造化弄人,得个侧福晋之位,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过。 也许更重要的,是那个人对你的心意。是他是否全心全意的爱护你,而不是这位置。 苏洛和朱娇上去行礼。 如今身份不同了,就算是侧福晋,她也是皇家的媳妇了,那也是比苏洛要高一等的。 白芷就站在不远处,看到苏洛行李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只要在几个月,苏洛必要朝自己行礼了。自己还是正福晋呢。 想想,白芷都觉得迫不及待。 之前在朱家。苏洛曾出演教训过欧阳静。朱娇还有些担心,欧阳静会为难。 好在她并没有,而是温声叫他们不必多礼。 苏洛解释道:“早该进来给侧福晋请安,不曾想在门口耽误了一些功夫。” 倒也没有明说是因为朱家二小姐闹和离的事情。今日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说和离不和离的晦气。 欧阳静笑了笑:“我刚刚听白四姑娘说了,听说是在闹和离?” 苏洛便不动声色的瞟了白芷一眼。 这女人简直就是一根搅屎棍,到哪里都要给人找不痛快。 白芷堆起一个得体的笑:“朱姐姐,不是做妹妹的说你。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今日在福王府的门口处理呀!有什么事情不能回去再说,这种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的。听说也闹了有很久了。苏姐姐也真是的。旁人也就算了,你是成婚过的人,应该知道轻重。”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朱家要故意给这婚事找不痛快一样。 明眼人当然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可到底是在福王府的门口闹了这一出,难免会让人多想。 白芷这话里话外,都是带着教训的口吻。 她近来就爱用这语气说话。 别人敬她是未来的王妃,不管她说什么都乖乖听着,如今又拿这一套来对付苏洛和朱娇了。 朱娇想到之前她的种种行为就来气,正想要怼回去呢,端坐在喜床上的欧阳静开口:“你姐姐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已经处理好了!”朱娇还是分的轻重,到底没有提和离二字。 “已经拿到和离书了吗?”欧阳静追问了一句。 “是!”朱娇微微一愕,索性就敞开了说,“宅子留给张家了,几个孩子姐姐都带回侯府,以后就由侯府教养了。” 白芷微微皱眉:“侧福晋,我看咱们还是不说这个,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多晦气啊!” 欧阳静笑了笑,丝毫不介意:“不要紧,我从前跟朱玥也见过好几次,朱娇,你回头给你姐姐带句话,让她有空就来王府看看我,陪我说说话!” 朱娇忙感激的应了声好。 知道这是欧阳静要给自己姐姐做个面子。 欧阳静淡淡扫了众人一圈,视线尤其在白芷的身上若有若无的停了停,方道:“我比你们虚长几岁,在我们这一拨人中,朱玥可是出了名的才女呢。不仅人有才,性子还极好。我们当时还猜测到底谁能博得她的欢心,想不到一转眼……” 欧阳静顿了顿,复又笑道:“想必今后,朱姐姐还会有旁的缘分的!” 她这么说了,众人赶紧都符合。 白芷心内便有些不是味儿。 说道才女,她也是才女来着。 欧阳静这话里话外,倒是存着打压自己的意思。 可自己与她几乎没有交集,根本不曾得罪过她啊! 不过白芷转念一想,又暗暗得意,也许是因为自己将来要当的是正福晋,而她就算再得福王欢心,也是个侧福晋,因此她觉得心内不是滋味吧! 众人又陪着欧阳静说了一会话,她便露出了疲态。 喜娘笑意盈盈,面上说着各位姑娘夫人辛苦,其实暗地里就是在赶人了。 新娘子可要留点精力应付王爷的。 谁能相信呢,这侧福晋在王府住了这么长时间,王爷竟然都还没有碰她,就等着这新婚之夜呢。 这侧福晋虽然是个妾,将来的造化,还不知道会有多高。 众人心领神会,都退出去,苏洛却被独独留了下来。 朱娇担忧的看了苏洛一眼。 难道这欧阳静这么迫不及待就要算账吗? 苏洛心里也有些不踏实,可欧阳静如今身份压着自己一头,她恭恭敬敬想留,苏洛也万万没有拂袖而去的道理。 喜娘知情识趣,跟着众人退下,还不忘将门稍稍虚掩。 待所有人都退出后,欧阳静缓缓活动了下自己的脖颈。 她头上的钗环极其重,难为她刚才一直保持着笑容,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不适。 她扭了一圈脖子,这才看向苏洛:“留下你,你会不会怕我秋后算账?” “有一点,可我想侧福晋你不是那样的人!” “不,其实我挺想当个那样的人,不过仔细一回想,你在朱家花园里说过的那些话,的确句句都在理,可惜当时我不明白,非要折腾出那么多事才领会。”欧阳静微微笑着,“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其实退一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比起身份,我想还是夫君的心意要更重要吧!” “的确如此!”苏洛附和道,“侧福晋能这么想,以后日子也会过的轻松很多。” 其实苏洛这话,回的不全是真心。 284 你猜你猜 她不苛求别人,可她自己,却万万不会再接受要与旁人共享一份感情。 她死过一次,反而想明白了。 若是还要曲意逢迎,才能获得夫君的心意,那还不如索性就不要成婚。 是东西不好吃,还是逛街没意思,干嘛非要找个男人嫁,委屈自己百般逢迎?反正就算她这辈子不嫁人,她爹娘和五个哥哥,也会好好养她终老。 她可以是嫂子眼里恶毒的小姑子啊! 想到这,苏洛竟然还忍不住笑了笑。 当然,这些离经叛道的话是不能对欧阳静说的。 这是她的人生目标而已,与旁人无关的,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欧阳静看她嘴角泛起的笑,跟着也笑了笑:“其实我最羡慕的还是你,谁能想到,江殊那样的人,竟然对你这般好。” 苏洛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收服谈不上吧,只是合作而已。 “不过齐国公府子嗣单薄,你还是要抓紧,不然我怕纳妾的事情,迟早也会落到你头上。”欧阳静又补充了一句。 “纳妾就纳妾呗,顺其自然吧!” 欧阳静有些意外的看了苏洛一眼,本以为以她的性格,是难以接受夫君纳妾这件事的,想不到她看上去还十分轻松。 不过这个话题有点尴尬,毕竟欧阳静自己就是个妾室。 因此她换了个话题,随意又聊了几句,苏洛就退了出来。 从后院里走出来,就有王府的嬷嬷来招呼她去宴席之上。 这一顿宴席自然十分丰盛,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苏洛饭量大,在这种场合怕吓到人,一般都会在家里多吃点过来。不过刚才跟李远一家人在大街上斗智斗勇,消耗了不少热量。 而王府的厨子做的东西实在美味。 苏洛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吃了至少一般女人两倍饭量的东西,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 只有八分饱。 可不能再吃了。 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好惆怅啊! 朱娇就坐在她下手,两人一起吃过多次饭,所以朱娇对苏洛的饭量很了解,一点都不惊讶。 有了苏洛做标杆,朱娇也放开胃口吃了不少。 不怕啊! 反正有苏洛在,谁会注意到自己吃得多还是吃得少。 这可是天天跟着苏姐姐的福利之一呢。 倒是白芷,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又盯着苏洛不放:“苏姐姐,你的胃口可真好,真是让人羡慕呢!我最多吃你三分之一,就吃不下去了。” 又在嘲讽自己。 苏洛不慌不忙放下筷子,脸不红心不跳的:“是啊!我胃口一直很好。白妹妹是不是怕吃多了会胖?我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呢,我吃再多也不胖!” 朱娇正在啃一块猪蹄,听了这句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继续吃,还是吐出来。 白芷的嘴角抽了抽。 她的身形一直保持的极为纤瘦,因此苏洛才有这么一说。 白芷笑了笑:“不是,我就是胃口小!” “按理你这个年龄和身形,你刚才那点饭量远远不够,你吃不下,是不是觉得福王府的饭菜不合胃口?” 白芷说道:“怎么可能,这饭菜都很好吃!” “既然好吃,白妹妹为何就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哎呀,白妹妹你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你可不要讳疾忌医啊!身体有问题,要尽快诊治。你可是马上要成为王妃的人呢,可耽搁不起,别到时候影响给皇家开枝散叶!”苏洛笑眯眯的说道。 白芷被她这话差点气死! 这苏洛! 她身体好着呢! 只是大家闺秀,在外怎么能这么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 她白芷素来要做人上人,因此吃的自然也是所有闺秀中最少的。一般情况下,这时候大家都会夸赞这种行为,只有苏洛反其道而行之。 说什么讳疾忌医。 你才有病! 你全家都有病! 可这样的话,白芷不能付之于口,只能狠狠瞪苏洛一眼,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好着呢,她夹起桌上一块肉塞进用力塞进自己嘴里。 她素来清淡惯了,骤然吃这么一整块肉,顿时觉得肥腻异常。 差点没把自己给腻死。 可在这种场合,要不你就别吃,吃进嘴里,就别想着往外吐。 因此白芷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将那一块肉咽了下去。 偏偏朱娇还憨憨的问:“白姐姐,福王府这菜做的味道极好,是不是?” “是!”她能回答不是吗? “那你再吃一块啊!”朱娇上赶着说道。 白芷…… 她是疯了吗,还要再吃一块? 这顿饭,苏洛和朱娇二人吃的很欢畅,本来想找茬的白芷,却有些消化不良。 而前院的宴席上。 福王今日心情极好,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意了。 江殊素来是不喝酒的,静静的坐在那品茶,极偶尔的拿筷子夹点菜吃。 没有苏洛坐在对面,满桌的佳肴都失去了不少吸引力。 果然还是和胃口好的人一起吃饭,饭菜都会觉得香一点。 福王大婚,皇子们肯定是要来的。 卫璟和卫九重都来了。 不过卫九重是太子,他在这,大家多有不便,所以他带着太子妃林菀露个面就走了。 卫璟则留了下来,灌了卫焱不少酒。 他与卫焱的关系谈不上好,天生就是站在对立面的,不过今天这样的日子,大家都还是抛弃成见。 朱飚和李耽二人帮卫焱挡了不少酒,敬酒终于要接近尾声了。 李耽在江殊身边坐下来,捞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又匆匆夹了几口菜,一口气全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拍了拍江殊的肩膀,说了一声谢谢后就站起来要往外走。 恰好撞到大个子朱飚。 朱飚一张脸因为喝酒变得通红,一把抓住李耽:“你这火急火燎的,是要干嘛去?咱们兄弟还没拼酒呢!” “我有事,先走一步!”李耽甩开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反正福王那边的酒也喝了,也挡了,接下来福王怕是要惦记洞房的事,也没空管他是不是在了。 朱飚坐下来,一头雾水的问江殊:“他这是怎么了?菜都没吃两口,一肚子酒就走了?” 江殊看了朱飚一眼,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吐出两个字:“你猜!” 285 干脆的拒绝 我猜你个头啊! 我要是能猜到,还要问你? 朱飚一脸郁闷的坐了下来,捡起一块红烧肉,狠狠的塞进自己嘴里。 殊哥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不说透,急死个人。 江殊见他愤愤的神情,老神在在的说:“也许你往后就会知道的,急什么呢!” 朱飚…… 还不如不说呢。 李耽匆匆从王府出来,跳上自己的马车,问之前消失的侍从:“东西拿到了!” 入秋的天,侍从还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拿到了!” 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小团东西递给李耽。 李耽打开那帕子,里面一个小圆钵,拧开后,一阵清凉的香气便扑面而来。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拍了拍侍从的肩膀:“干的不错,回去给你赏钱!” 侍从笑眯眯的,眼睛都弯了。 朱玥在朱家侍卫的陪伴下,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将和离书成功的在官府记录了下来。 花这么长时间,主要是要核对嫁妆单子。 邺城所有的名门大户女子出嫁之前,陪嫁的嫁妆都有一份单子,详细的写清楚到底陪了些什么,这属于女子的私产。 夫家人是不能侵吞的。 但若是女子身故,这嫁妆便由女子的孩子继承。 若是和离和休妻,嫁妆就可尽数全部带回。 当初镇北侯夫人担心女人下嫁受苦,嫁妆看着不起眼,其实很丰厚,以田产铺子居多。 这些都是带地契的,核对起来比较麻烦,费了不少功夫。 索性最后,手续是两清了。 那小吏不敢怠慢朱家姑娘,恭恭敬敬的将文书敲好官府的印章后还给朱玥,道:“朱二小姐也不必难过,都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往后朱二小姐肯定能有更加美满的姻缘!” 其实按理,男方还应该来签个字的。 只是小吏何其机灵,这时候也没问朱玥,为什么李远没有跟来。 反正这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这份和离书上的自己和手印,与当初备案的婚书一致,其他的文书,到时候小吏自己跑一趟就是。 反正不吃亏的。 他这想法没错,朱玥听了他的话,微微笑了笑,朝婢女颔首。 婢女马上从袖中取出两块碎银子,塞到小吏的手里:“劳烦了大人,请大人喝壶酒!” “这怎么好意思……” 小吏佯装推了一把,顺手就收下来。 少说也有二两银子,抵他一个月的俸禄了。 他干这个活计也久了,练就了一番本事。 那些平嫁的来和离,女方基本都不太愿意。 反而是低嫁的来和离,女方都如眼前的朱家小姐一般,一脸解脱的表情。 至于高嫁的…… 高嫁的基本没有和离的,多的都是休妻。 其实和离最多的,还是如朱家小姐这样下嫁的。最少的,当然还是那些门当户对的。大家都是高门大户,都要脸。 不愿意弄得很难看。 糊弄糊弄,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朱玥不知道身后小吏心中翻涌出了那么多想法,她带着东西,从衙门里走出来。 此时已经是正午。 秋日的阳光毫无遮蔽,尽数落在她身上。 照的她的皮肤微微发烫,手指也细细碎碎的痒。 生冻疮就是如此,一见光一见热就会痒。 婢女跟在身后,见光线刺目,可朱玥还是抬起头,狠狠的去看那轮太阳,心内不由酸楚,低声道:“小姐,从今往后,都过去了!小姐,你解脱了!” “是啊!”朱玥深深的吸口气。 这是自由的空气啊! 这空气在心肺之中流窜的感觉,原来这般的好。 “小姐,日头太烈了,咱们回去吧!” “我一点都不觉得烈!”朱玥缓缓开口,也没有看身后的婢女,“你知道吗,从进张家第二年开始,我就觉得,好像太阳总是冷冰冰的,就算是盛夏的天,我都觉得冷,只有他回来的那一小段时间,日子好像有点温度。可是渐渐的,他也温暖不了我了,反而他回来的时候,我更觉得冷。” “现在晒晒,挺好的!”朱玥顿了顿,满腔的话,今日似乎终于可以全部倾吐出来,“当初母亲说,可以回掉这门亲事,是我看上他,非要嫁的。我自己选的路,含着泪也要走完。因此这几年来,我从来没跟母亲抱怨过什么。其实是我错了。在发现自己嫁错的那一刻,就应该及时回头,拖了这几年,要不是苏妹妹那些话……” 朱玥的声调有些哽咽,说不下去,就在这时,一把清亮的男声接过话头:“好在,现在也不算晚,朱二姐姐,你如今依旧年轻,以后还长着呢!” 朱玥一惊,忙回头看去。 只见双颊晕红,眸光深远的李耽,正站在自己身后。 “小耽你……”话说到一般,朱玥又意识到不对,忙改口:“李二公子怎么会在此处?” 李耽从小跟朱飚一起玩,朱玥虚长他们几岁,小时候总是叫李耽小耽,或者叫耽弟,可如今好多年时间过去,是不能这般叫了。 “朱二姐姐跟我生分了!”李耽眸中滑过一丝暗伤,不过很快就被遮掩过去,他没有回答朱玥的问题,而是掏出了之前的那个圆钵,递到朱玥的面前。 “这是宫里赏下的,说是对治疗冻疮有奇效,朱二姐姐你收下吧!” 朱玥迎上李耽期盼的眼神,将手往衣袖中缩了缩,摇摇头:“我的冻疮不严重,侯府也有药膏的,我留着这些冻疮不过是让旁人看看,张家到底待我如何,免得被人说闲话的!” 她早也不是从前那个一心一意只装着爱人的少女,为了达到和离的目的,她不介意耍点心机和手段。 至于为什么这么坦白,无非是在告诫李耽,你看看,我并不是个多么纯洁无瑕,多么心地善良的女子。 这少年郎眸中的情意,已经为过人妇的朱玥如何会不懂? 李耽的手执着的伸着:“朱二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过是个小东西而已,你也不肯收吗?” 朱玥目光坚定:“于我而言,它不仅仅是一个东西,李二公子,我说的话,你应该能懂的。我今日着实是累了,便先走一步!” 说着,她责备的看了婢女一眼,意思在怪她之前没有出言提醒。 婢女埋着头,赶紧上来扶住朱玥上了马车。 李耽冲着她的背影,宣誓一般的开口:“朱玥,我一定会让你收下的!” 286 别把孩子带歪 朱玥皱眉,这孩子,竟然连姐姐都不叫了。 上了马车,婢女睨着朱玥的脸色道:“这李家二公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想不到竟然存了这份心思。从前倒是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她是朱玥的陪嫁,是一起在李家共过患难的,情分格外不同,说话也要随意不少。 朱玥没吭声。 婢女见她不像是反对的意思,皱着眉又说:“如今回想起来,也有那么一点苗头,每年过年您回侯府小住的时候,总能碰到他上门来给侯爷拜年,来找三公子玩耍。想来……” “够了,说这些做什么,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朱玥出声打断她。 婢女小声道:“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小姐,您应该觉得高兴,说明您依旧年轻美貌,依旧有魅力,将来必定还能再嫁一个如意郎君!” 朱玥闭上了眼睛。 婢女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再听了,便也闭了嘴。 对于李耽的心意,朱玥是隐隐约约有点察觉。 她还记得那一日,母亲终于允了她,同意她嫁给李远,她喜不自胜,就算是外面暴雨倾盆,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她坐在廊下,怀着无比愉悦的心,给自己绣一件通红的嫁衣。 那一年,她十七岁。 李耽不过十四。 他冒雨前来,浑身都湿透了。 站在院子中,似乎有满腔的话要说。可他的目光在看到自己手上那件未完成的红色嫁衣时,立时缩成了一团。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暴雨中相对而立。 那一次,婢女恰好被她支走了,院子里就只有她独自一人。 她当时又是惊又是怕。 因为十四岁的少年,已经比她要高大许多。 若是他真的做出什么混事来,她恐怕挡不住。 她犹豫着要不要叫人,可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若是真的惊动了人,于双方的名声都不好听,好在李耽最终只是在暴雨中站了许久,最后伸袖子擦了一把脸,不知道擦去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后,冲她笑了笑,一言不发的转身又走了。 听说回去后,他就大病了一场。 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再见他,便是自己新婚回门的那一日了。 他整个人瘦得如一杆竹,嘴角却挂着满不在乎的笑,仿佛那个大雨里出现在她院子中的人,与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一般。 这些年,她一年也就能见他一次。 眼看着他褪去青雉,越发的丰神俊朗,潇洒不羁。 也听三弟说起不少他的风流韵事,觉得他应该是放下前尘往事了,却不曾想…… 朱玥揉了揉眉心。 从前还未嫁人时,也便罢了,若那时候双方都有情谊,这四岁的差距,应该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可如今,她可是嫁过人还有了好几个孩子,李家那样的门庭,就算李耽不是世子,可也是嫡子,是断然不可能接纳他的。 还希望这孩子,以后莫要执拗才好。 朱玥回了侯府,侯夫人已经翘首以盼了。 早有人将之前在福王府发生的事情全数告诉侯夫人了,侯夫人见朱玥回来,心疼的跟什么一样,点着她的头:“你这孩子,受了这样的委屈,为什么憋着不说?他们张家那样的破落户,竟然还敢这么欺辱你,你也是,都被你外公养成了迂腐的性子,你怎么没一点地方像你爹的?” 侯夫人又是心痛又是气,还要在训。 几个孩子都冲上来,团团将朱玥抱住,一口一个母亲的叫得欢。 最小的那个,走路还歪歪扭扭的,可这丝毫不影响她紧紧抱着母亲的大腿。 最大的已经四岁多,张开双臂护在朱玥身前:“外祖母,你不要再骂母亲了,母亲每日已经过得很辛苦很累了。” 侯夫人一听这话,眼泪憋不住,滑了下来。 她抱起这孩子,温声道:“外祖母不是骂你母亲,外祖母是心疼你母亲!” “外祖母真好,外祖母比祖母好,祖母从来都不懂心疼母亲,母亲生病了还要做这做那!” 侯夫人轻轻拍了下孩子屁股:“这事情,你从前怎么不跟外祖母说!” “母亲不让我们说!”孩子十分委屈,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外祖母,往后我们就不用回祖母那边吗?” “不用!以后外祖母外祖父的家,就是你们的家,你们的舅舅和姨母,都很喜欢你们,你们都会开开心心长大的!” “太好了!”两个已经懂事的孩子欢呼起来。 最小的还不知道事,见姐姐们很开心,也跟着把小手拍得啪啪响。 朱玥的大哥朱栋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清了清嗓子,热闹的院子顿时一静。 朱玥因为从小在外祖父家长大,与大哥并不亲近,而且大哥面相冷肃,整个人很端方,她规规矩矩行礼:“大哥,你回来了!” “和离的事情,都办好了?”朱栋威严的问。 “已经办好了!” 朱栋点点头:“那就好,你安心的在府内住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再嫁人的事情,也不着急,遇到合适的,咱们仔细考量着再说!” 朱栋年纪比朱玥大上不少,话语里都有几分老气横秋。 “多谢大哥!” 朱栋在身上摸了摸,然后冲几个孩子招招手:“过来!” 孩子们也有些怕这个舅舅,可还是挪着小碎步走到跟前,朱栋将一把糖塞进几个孩子手里:“拿去吃吧!” 孩子们欢呼雀跃,均是甜甜叫了一声舅舅。 朱栋脸上露了一丝笑。 朱玥忙道:“一人只能吃一个,别把牙齿吃坏了,嬷嬷,快看着点!” 朱栋脸色沉了沉:“偶尔多吃一回,有什么要紧的!一会喝点清茶漱漱口就是!” 朱玥…… 朱栋说完这一句走了,待他走远了,朱玥才小声对侯夫人说:“母亲,原来大哥对孩子这般放纵的啊?” 朱栋常年在边关,这次若不是回邺城述职,兄妹两个也很难碰上,更别提这些孩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回。 侯夫人也压低声音:“你大哥那个人,看着严厉,其实对孩子宠溺的很,你那几个侄子,要不是你嫂子管得严,都要被他惯坏了!以后你得防着点你大哥,别让他把孩子带歪了……” 朱栋的背影微微一顿。 287 还是到了她手里 不知是不是朱玥的错觉,总觉得自己大哥好像听到了什么。 这天晚上,侯府大肆操办了家宴,不仅主子们吃的好,下面的奴才们吃的也比过年还好。吃的好,而且还人人得了赏钱。 你问为什么? 侯夫人的说法是,二小姐成功和离,值得庆祝。 这只听说成婚会得赏,没听说和离也有赏钱拿的,这整个邺城怕也是头一遭吧! 不过下面的人算是看明白了,这二小姐虽然和离归家了,那侯夫人和侯府的老爷少爷们,依旧宝贝的很,以后可怠慢不得。 这也是正经主子,得好好伺候着呢。 在这场家宴上,朱家人达成了一致意见。 那就是,得好好感谢苏洛。 是苏洛点醒了朱玥,让她狠下心来和离,今日也是苏洛提供了那份关键性的卖身契,要不然就凭那夫人撒泼打滚,满嘴喷粪的本事,最后就散和离了,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境地去。 朱玥的名声,多半被毁了。 当然,今日闹这一出,明眼人知道,是那妇人无理取闹,可也有那挑剔的,会觉得苍蝇不叮无缝蛋。 可那又如何呢,闹到这一步,朱玥已经不在意了。 唯有对朱娇,她有些歉疚:“今日闹成这样,怕是要连累你的名声,你到现在还没有定好夫家……” 朱娇豪气的摆摆手:“二姐姐,你开什么玩笑,我如今还有名声这东西吗?早在我上次手刃那采花贼的时候,我便没有这玩意了!我早就看开了!” 说着,她冲朱飚笑了笑:“三哥,我若是嫁不出去,往后你可不能偏心,也要跟养二姐姐一般养着我的!” 侯夫人瞪了朱娇一眼:“你瞎说什么,我侯府的女儿,怎么会嫁不出去!” 说着,她看了朱娇的生母一眼:“从前我不怎么对阿娇的婚事上心,那是想着,这孩子毕竟是你生的,我怕我找的,不和你们心意,你们又不好拒绝。如今索性话摊开来说。阿娇的夫君,我会帮忙留意,到时候有合适的,就给你们瞧,你们满意就点头,不满意就拒绝,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敞开来说,别再闹第二个二丫头出来!” 朱娇的生母应了:“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还要劳烦夫人。” 她虽然是贵妾,可妾到底就是妾,很多场合都去不得。 朱娇要真的想嫁个好人家,打听人品行这些,少不得侯夫人要多费心。 朱娇红了红脸,把脸埋在朱玥的手臂上:“哎呀,这些话你们不要当着我的面说,多不好意思啊!” 侯夫人嗔了她一眼:“我看你从前那些乖巧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如今提刀杀了人,把你这骨子里的本性都给杀出来了。自家人面前,你可就别装了!” 侯夫人这番话,惹来大家一阵笑声。 整个镇北侯府其乐融融。 晚膳朱玥喝了几杯酒。 她从前也会陪父亲母亲小酌几口,自从出嫁后,婆母不许,便再也没沾过。 今日喝了不少,双颊酡红,走路都有些虚浮。 几个小家伙也非常高兴,一顿饭是便跑便吃的,侯府还有大哥和二哥的孩子,小孩子凑到一起,很快就熟悉了。 等一顿饭吃完,孩子们都已经累得睡着了。 朱玥亲自抱着最小的那个,其他的两个由嬷嬷抱着回院子。 虽然她出嫁了,但侯府一直留着她的院子,住她们几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朱玥已经在娘家住了一段时间了,可直到此刻,她才真的觉得,这个小小的院子,已经重新变成了自己的家。 有孩子们在,有母亲和哥哥在。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日,但在张家的日子,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朱玥深吸一口气,往后,她就要在这个院子,这个家过一辈子。 再婚什么的,她这辈子是不再想了。 便好好抚养几个孩子长大就是,反正有了孩子,这辈子都不会觉得孤独寂寞了。 刚把小家伙床上安顿好,朱飚就在门外问:“二姐,我方便进来吗?” “进来吧!”朱玥走到院子里,“怎么了,有事吗?” 朱飚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熟悉的圆钵:“我之前没留意你的手生了冻疮,这个药,用来涂冻疮挺好的!” “你这个从哪里来的?” 朱飚挠了挠头:“是我从李耽那里抢来的,他也就这么一盒,很是舍不得,据说效果好得很,是从宫里出来的,二姐你先用着,要是效果好,回头我去找福王求一求!” 朱玥无语。 自己这个弟弟,在这上面好像根本不是李耽的对手。 “家里也有药,既然这么珍贵,你就还回去吧!”朱玥不能说明前因后果,只能找了个这样的理由。 朱飚一瞪眼:“还什么还,他也拿了我的东西交换的,这药膏就是我的了,这是宫里出来的,是娘娘们用的,肯定比家里的好,二姐,你就拿着吧!” 朱飚说着,也不等朱玥拒绝,直接将药膏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二姐,今日你想必也累了,我先走了!” 婢女凑近拿起药膏:“还真的是白日里李二公子送的那盒!小姐,咱们怎么办啊?” “送都送了,收着吧!难不成还要扔掉?三弟岂不是要伤心?”朱玥低声道,“我沐浴去了。” 婢女忙将东西收起来,归置在梳妆台上。 其实李二公子如今人才当真不错,要是小姐没有嫁过人的话,两人看上去倒是很般配。 小姐虽然比他大四岁,但小姐脸小身形小,一点也不显老,若不是被张家婆婆蹉跎,恐怕还要更显嫩。 若是站在一处,倒真是样貌登对。 可惜的是,如今怎么瞧,都不像是有机会成一对的。 这李家二公子的真心,只怕最后还是错付。 而且自家小姐,好像真的彻底死了心,往后对婚事只怕都没什么兴趣了。 第二日一早,朱玥起得很晚,这段时间来,他难得睡了个好觉,刚打起帘子,婢女就一脸喜色迫不及待的道:“小姐,我刚从外面回来,得了一个绝对的好消息,当真是大快人心!小姐,你猜猜,这消息到底是什么?” 288 就是挑衅你 朱玥从床上坐起来,还带着几分慵懒:“什么好消息?” “昨晚那个楚楚生了!” “这么快?不是还要等一个月吗?” “是被小姐您和离的消息给气的提前发动了,结果生了个女儿!”婢女眉飞色舞的,“听说张氏看到孩子,直接晕了过去!” “他们现在一定后悔死了,千方百计,不惜让小姐和离,最后居然是个不带把的,哈哈哈哈……小姐,我真的好像看看她们当时脸上的表情啊!一定格外的精彩。” “心心念念的孙子,结果变成了孙女。这个楚楚本来以为能凭着儿子,占您的财产呢!没想到最后生了个女儿,现在不知道张家的人,到底会怎么想,会后悔成什么样子!” “小姐,你真不该给他们留个宅子,就该让他们露宿街头,这样才痛快呢,小姐你还是太心善了。” 朱玥一脸淡然的回答道:“不是心善,有句话叫做狗急跳墙,我若是连个宅子都不给他们留,那老婆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李远说不定一怒之下,也不顾自己的前程,坚持不肯跟我和离,要是真的闹到那个份上,我的损失会比现在要更大!” 婢女一脸恍然:“原来是这样,是奴婢想的太狭隘了。” 朱玥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婢女不解:“小姐,你听到这个消息,不觉得高兴吗?” “还好,你先去给我打点水吧!” 婢女这才惊觉,自己光顾着八卦,居然都没给主子打水洗脸,她赶紧的去了。 等她走远了,朱玥才对着铜镜,缓缓露出一个笑意。 说实话,心里是挺痛快的。 虽然这种结果是在意料之中,可是这报应实在是来的太快了,反而有点不真实。 而且朱玥总有一种,那些个前尘往事,已经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感觉。 …… 重新说回卫焱的婚礼。 众人吃过饭后,一起去拜过高贵妃。其实在饭前本来就该去,不过那时候高贵妃喝完新人茶,说是有些头晕,正在休息,因此便拖到了饭后。 高贵妃知道苏洛得陛下青眼,对她十分客气,连带也赏了朱娇一点小玩意。 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高贵妃是陛下的宠妃,这份殊荣极为难得,倒是让朱娇好好激动了一把。 见完高贵妃,前院来了婢女,说是世子已经吃好,问苏洛是否要一起回去。 当然要一起回去。 苏洛毫不犹豫起身,朱娇也跟着站起来。 到了门口,朱娇坐朱家的马车先回了,她还惦记着自己姐姐的事情,想尽快回去看看是不是处理好了。 江殊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还没出来,苏洛抬脚准备上马车,就看到两道人影正从福王府一前一后的出来。 是卫璟和白芷。 白芷落后卫璟两步,正一脸温柔小意的跟卫璟说:“殿下,我近日想给殿下绣一个荷包,不知殿下喜欢什么花样,是竹子,还是寒梅,又或者青松?” 男人的荷包,就该有男人荷包的样子。 哪能像苏洛,绣什么鸳鸯。 白芷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卫璟的回复,抬头一看,男人的一双眼睛,正落在不远处的苏洛身上。 在这一刻,他素来温柔的眉眼里,更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就仿佛将午后的日光,都汇集在一起一般。 让人无端感觉暖洋洋的。 可惜,那样的温暖,却是对着苏洛这样的贱人。 苏洛自然也看到卫璟看过来的视线,然而她只是冷冷一笑,就将眸光错开了。 这种人来人往的场合,料想他也不敢冒冒失失的上前来招人烦。 苏洛这般的不屑,白芷觉得卫璟多半会发怒,然而男人的嘴角反而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仿佛得了巨大的满足一般。 白芷恨啊! 凭什么! 她费劲心机才求来的正福晋之位,这男人却心心念念是苏洛那个小贱人。 白芷上前两步,用力拉了一把卫璟的衣袖,语气娇嗔:“殿下,我在问你话呢,你到底要什么花样?” 卫璟便想到刚才在席上,他看到江殊腰间的荷包已经换了样子。 再也不是单独一只水鸭,变成了两只大水鸭。 苏洛刺绣的技术稍有进步,可依然难登大雅之堂。 可若那荷包是给自己绣的,卫璟觉得自己应该也会戴在身上,四处招摇。 “非要绣的话,你就绣鸳鸯吧!” “可是鸳鸯不会太……”白芷话说到一半,感觉到卫璟看过来的带着冷意的视线,赶紧改口,“既然殿下喜欢鸳鸯,那我就给殿下绣!” 这样也好,她的绣工比苏洛的好多了,到时候两相对比之下,谁高谁低岂不是一眼就看得分明。 卫璟回答完这个问题再抬头,苏洛已经进了马车,车帘子放下来,再也见不到伊人的身影,他脚步抬起,看样子是想往马车那边走。 白芷一惊。 莫非还要这样上前去搭话? 她马上挽住男人:“殿下……” 卫璟不耐,要甩开她,就在这时,江殊出来了。 才刚刚入秋,他身上已经披着厚厚的披风,整个人瞧上去有两分弱不禁风,刚才在席间,喝了一杯冷茶,他此刻捂着嘴,正在高高低低的咳嗽。 见到卫璟,他半侧着身,行了个礼。 他的咳嗽声音并不高,可是马车的帘子还是马上掀起,苏洛从车上跳下来,三两步就到了江殊身边,顶替了江阳的位置,扶住了江殊,语气里带着两分责备:“你刚是不是饮酒了?” “没有!” “没有怎么会咳嗽?”苏洛微微撅着唇,不太高兴,“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真没有,不信你问江阳!”江殊竟也是难得有耐心,解释到。 江阳忙出馊主意:“世子爷的确没饮酒,少夫人你可以闻闻!” 好好闻给不怀好意的睿王殿下看看,让他知道世子夫妻有多恩爱。 苏洛与江殊亲昵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当真凑近男人的嘴边去吸了吸鼻子,确实没有闻到酒味。 江殊的眉眼蕴着笑意:“确实没有喝酒,就是出门的时候喝了一口冷茶,因此咳了两声,这会不就好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略带挑衅的看了卫璟一眼,然后拉起苏洛的手:“我有些倦,咱们先回吧!” 289 竟然怀孕了 人来人往的,他都这么说了,卫璟自然不好强行留下他们。 可两人之间亲密的姿态,暧昧的言语。还是刺的他的眼睛微微一缩。 这些本来都是属于他的呀! 在不久之前,苏洛可是这般娇娇俏俏的博取他的关注呢。 可惜当时他没有珍惜,等如今在后悔,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不,一定可以找回来的。 一定可以。 苏洛却不知道卫璟此刻的心思,她跟着江殊一起上了马车。 男人的确没有再咳嗽,她也放心了。 一开始两人之间的恩爱都是在作秀。可是秀着秀着似乎就已经成了自然。 苏洛一点都没有发现,如今他与江殊之间已经超过了合作伙伴该有的尺度。 江殊的精神还好,苏洛便问出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夫君,你是怎么拿到那份卖身契的?又是怎么查到李远那个外室的事情。” 那份契约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如果没有那份契约,这一场和离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不是我拿到的,是别人给我的。” 苏洛瞪大眼睛:“谁给你的?拿到了这样的东西,不是应该去朱家邀功吗?为什么要给你?” 江殊斜睨她一眼:“来我这邀功不行吗?” 苏洛不解:“可是你跟这事,本身扯不上太大关系呀!” “我一直宠爱夫人,而我的夫人又卷进了这件事中间……” 江殊淡淡的声音响起,苏洛颇有些不好意思,她捏着一片衣角,微微垂下头:“我本来也不想管,不想给夫君你惹事儿。可那妇人说的话,实在是让人太生气了。” 她总是时不时招惹是非,让江殊给她善后。 好像已经被警告多次了。 这份关系里,她一直在拖后腿呢。 “罢了!”男人的头靠了过来,“帮我揉揉吧,头痛!” 苏洛心虚,当下看看自己的手,确保没倒刺后,才按在男人的太阳穴上。 一边揉一边就看到了男人腰间悬挂的荷包。 当时完工的时候,觉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今在看,简直是不忍直视。 也就比上次那个荷包稍好。 她着实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夫君,这荷包往后你藏在衣袖中得了。实在是不太好看。” 虽然她脸皮厚,就能不丢人就尽量不丢人呗。 男人的眸子眯着,声音也懒懒散散的:“怎么,你还要再给我绣一个吗?” 苏洛赶紧道:“我突然就觉得这个荷包特别好看,夫君你还是继续带着吧。” 江殊轻轻笑的一声。悦耳愉悦的声线,在狭窄的包厢里回荡,撩拨着苏洛的耳膜。 酥酥麻麻的痒。 这种感觉自从跟江殊在一起后就时不时会有,可还是让人有点不适应。 苏洛正想动手挠一挠,齐国公府府到了。 平宁郡主也得了苏洛今日在外抛头露面,惹事的消息。抓她过去就是一顿训。 正要让她去跪祠堂呢。镇北侯府来人了。 是侯府的管家,并和夫人身边的嬷嬷还有长子朱栋,带了一大堆的谢礼。 朱栋朝着苏洛深深作揖:“今日之事。多谢世子夫人仗义相助,男人若是有需要,镇北侯府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虽然朱飚是镇北侯府的世子,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目前撑起侯府栋梁的是这个长子朱栋。 他亲自上门来道谢,代表的是镇北侯府的一个态度。 平宁郡主现在没有办法再让苏洛跪祠堂了。 这要传出去岂不是打镇北侯府的脸? 她很郁闷。 与苏洛交手那么多次,好像每到关键时刻都会有人来助攻。 最后总是自己败北。 什么时候她才能痛痛快快的折腾这个儿媳妇呢? 什么时候她才能有一点做婆母的架子呢? 她现在倒是有些羡慕张家婆娘,至少她狠狠地拿捏了朱玥几年。 而自己,呵呵呵。 苏洛可不关心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一日要忙的事情很多。可没有时间一直跟这个拎不清的婆婆纠缠。 今天从那个恶婆娘口里的话就可以看出。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不然,她应该不会在福王府的门口大闹,又说不出那些针对自己的话。 那个背后之人,肯定就是白芷。 是时候找机会料理下她,她得意的时间也够长了。 青衣给苏洛倒了一瓢热水,拿着毛巾给她擦背,说道:“小姐,我看今天那婆娘肯定被人在背后教唆了什么,不然说不出那些话,真是气人!可恨我没有再多打几巴掌。她这么大声嚷嚷,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传成啥样。” 邺城可从来不缺流言蜚语。 苏洛很淡然:“怕什么,重要的是江殊的态度。只要他不在意,这些留言就根本抢不到我们。” 青衣点头:“这一点上姑爷倒是挺好的。我往后也想找个像姑爷这样的明辨是非的男人。” “要不你来给他当妾?” 青衣吓得毛巾都掉了:“小姐你可别开玩笑了,我觉得我要是在床上看到姑爷,腿都会吓得张不开!” 呃…… 青衣见苏洛一脸无语的表情,赶紧换了话题:“小姐,咱们什么时候揭穿白芷的真面目。让卫璟知道她不是什么凤命?” “为什么要揭穿呢?不仅不揭穿,我们还要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让所有的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白芷是身负凤命。” “这是为什么?” “狗咬狗,一嘴毛。你试想一下,若是太子知道会怎么想,若是林家知道又会怎么想……”苏洛拨了一把水珠,扔回浴桶里。 看着天真无邪,谋划的可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勾当。 青衣缩了缩脖子,决定以后不能得罪自家小姐。 苏洛自言自语:“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我再好好想想。” 一直到沐浴完毕,她都微微拧着眉。 大概有些人就是受上天眷顾,做什么都能心想事成。 苏洛一觉起来,门房来报,西山爵前来拜访。 苏洛都反应了一下,才把西山爵跟沈丛对应起来。 沈丛此番来,陛下赐的爵爷府已经修缮一新,不日搬迁,请苏洛跟江殊过府热闹热闹。 循例,先去拜过了老夫人和平宁郡主。 当然也说了要请她们,只是他这个新晋的爵爷地位不够,老夫人和平宁郡主肯定是不会去的,沈从心里也明白,他真正要请的人是苏洛跟江殊。 苏洛跟沈丛是战友情,在偏厅见了他,两人聊天的功夫,沈丛还带来一个消息,那就是白府的二姨娘怀孕了。 290 我来给你添把火 “怀孕了?孩子多大了你知道吗?”苏洛一惊,马上问道。 沈丛苦笑一声:“应该是刚诊出脉来吧,可能才一月有余,胎像不是很稳。” 苏洛心念急转。 一月有余,那这孩子岂不是…… 这就玩的比较大了。 想不到这个二姨娘竟然还老蚌含珠,有了身孕,这孩子就是钦天监监正刘同的,不知道在白言夕那边是不是瞒得过去。 一念及此,苏洛问道:“这是大好事,白相知道了吗?” “应该是知道,报信的人说这是老来得子,白相十分欢喜!” 苏洛掐指一算,白言夕的大儿子如今已经年近四十,那他至少也有五十五岁朝上,的确是老来得子。 这种年纪还能让房中人有孕,传出去,可是说明他老当益壮,难怪会欢喜。 男人嘛,都喜欢被人说长枪不倒的。 至于真的是立起还是倒下去,也只有真正贴身的人才能明白了。 这一顶巨大的绿帽,白言夕戴着十分欢喜,就是不知道真相剥开后,会是什么反应。 苏洛又问道:“这种事情,白府的人怎么会跑来通知你?” 沈丛的笑便多了两分无奈:“是白二夫人身边的人来的,但我估摸着背后是沈家的意思。从前我在沈家的时候,白二夫人对我颇多看顾。沈家的人是想用这个来牵绊我,他们还是不死心!” 苏洛恍然,不过也很理解:“怎么会死心,这铁矿可是源源不断的财富。若是能并入沈家,等于沈家其他的产业都顺带有了皇家的庇护,那就是金字招牌,到哪里都要横着走,更别提还有爵位。” 沈丛也点点头:“我明白的,有爵位就意味着永远脱离了商人这个低贱的职业,哪怕我这个是最小的一个爵。” 从前族里出个秀才,那都是要敲锣打鼓,好生供着的。 当初为了将白二夫人塞到白相的房内,沈家的人花了多少力气,这些年依附着白言夕,费了多少银子。 要是自己有了爵位,还需要这般看人脸色吗? 苏洛捡了一个果子扔嘴里,又将果盘推到沈丛旁边,示意他吃后,问道:“那你如今对白二夫人……” “她若是真的那般心疼我,在我逐出家门的时候,就该看顾一二。还有,白芷之前设计诬陷我,她未必不知。可她没有阻止,也没有提醒!”沈丛顿了顿,眉心有些抑郁,“我不会记恨她,可从前的那些恩情,也就一并消散了吧!” 有些话,他也没有向苏洛说透。 其实在逐出沈家后,他有私下里去找过白二夫人。 毕竟是曾经看顾过他的长辈,他本来是抱着让对方安心的意思去的,还有那么一丝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渺茫的希望。 可惜两次都被拒绝了。 后来,他也就死心。 谈不上恨,可如今也没有感激了。 苏洛暗自松了口气。 这样便好。 若是沈丛还对这个二姨娘感恩戴德的,自己倒是不好动手了。 只这一瞬间,一个计划在脑子里渐渐成型,她略带歉意的看了一眼沈丛,道:“既然她都给你示好,也没必要非闹的老死不相往来,省的别人指摘你不懂感恩。我看你这次乔迁之喜,不如也请一请她,她若是愿意来,那就好吃好喝招待一番,若是不来,你的心意也到了!往后心里也可不比再有疙瘩。” 对不起了,沈丛! 我也不想在你的乔迁宴上搞事情。 可比起福王府的大婚,显然还是你这个新晋的爵爷更好欺负呀。 何况这些,对你也造不成太大的影响,反而有助于你从此更加彻底的跟沈家人和白家人划清界限。 彻底跟我站在一个阵营。 苏洛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点恶毒。 可是眼下,的确是找不到更好的时机,而沈丛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往后再想法子补偿他好了。 沈丛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也是!那我回头给她补一张帖子吧!” 苏洛眼珠子转了转,打趣道:“你的心上人,说不定也要来!” 沈丛正色回答:“是从前的!往后别再提了,如今天各一方,我也不愿再非议,再说她的身份不同,也不是我能非议得起的。希望她自己也拎得清身份,不要跟来!” 苏洛笑了笑。 她拎得清楚才怪呢! 不过这话,苏洛也没有再沈丛面前说。 这男人还是不错,就算白芷伤他至此,他如今也没有在背后破口大骂,或者不断埋怨。 换做是苏洛,她认为自己是做不到的。 她一定要狠狠的将那人摩擦摩擦,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爵府搬家的日子定在十月初二。 距今不过十天,是沈丛能挑到的最早的日子。 有些匆忙,不过苏洛能理解他急于搬家,然后彻底斩断过去,获得新生的心情。 “我到时候带几个人过去,一起热闹热闹!”沈丛走的时候,苏洛说道。 沈丛弯腰行礼:“那便多谢少夫人了!” 他心里明白,热闹是假,给他撑场面是真的。 他这个新晋的爵爷根基浅薄,安宅是大喜事,苏落担心到时候人太少,不够热闹,显得冷清,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其实这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苏洛要唱戏,自然是需要观众的。 沈丛请不到那么多观众,那苏洛就只能自带了。 苏洛的计划,就这么悄悄的开始了。 她这一场计谋,不仅要将白芷网罗住,还要顺道给卫璟深深的一击,更要好好气一气左相白言夕。 看起来颇为难,做起来…… 其实并不难,无非就是要拿捏住各处的人心而已。 这两天,有一个传闻,在邺城开始悄无声息的流传开。 说是有人半夜起来,见到白相府上方金凤盘旋,光芒刺目,那凤凰生有九尾,浑身金光灿灿,端的是绚烂无比。 什么? 你没看见? 那是你的眼睛不受上天眷顾,自然就看不见了。 谁愿意承认自己不受上天眷顾呢,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散播这一流言的队伍。 说的是活灵活现的。 渐渐的,就变成了左相府的女儿身负凤命。 你问是哪个女儿,自然是还没嫁出去的,要是嫁出去了,这金凤就盘旋到夫家去了啊! 肯定也不会是那个憨憨傻傻的白露,算来算去,也只有第四女,素有才女之称的白芷了。 这种话,大家也不敢大肆议论,可到底还是传入了白府二姨娘的耳中。 291 留下这孩子 她最近本就提心吊胆的,听了这个传言后,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心慌意乱之下,她马上就去找白芷:“芷儿,你听到外面那些流言了吗?你不是说这件事,刘同一定会捂得严严实实的,怎么会传了出去?” 白芷正在理自己的嫁妆。 要嫁入睿王府,左相白言夕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沈家那边最近也是百般讨好,之前沈良对她态度极差,此番就差负荆请罪了。 自然也送了不少金银珠宝给她压箱。 沈丛看样子是无望回头,白家这边的路子不能断,这个侄女很快就要一飞冲天了,成了睿王妃,对沈家的助力,说不定不比白言夕差。 除了拿捏不住卫璟的心,白芷觉得如今的日子实在是无比顺心。 听了二姨娘的话,她手上的动作只是微微一停,又接着看一对沈家送来的手镯,回到:“今儿一早,小素跟我说了!” 二姨娘一头的汗,四处看看,确定房内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那你不怕吗?万一我们做的事情败露……” 白芷厉声打断她:“姨娘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叫我们做的事情败露,我们做什么了?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她这样的态度,让二姨娘面色怔怔。 自从心愿达成后,这个女儿便不复前段日子对她那么温和了。 她是当亲娘的,还能跟女儿计较那么多吗? 可如今她心慌意乱,又被白芷这样怼一顿,情绪便有些不稳,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她本就不是个拿得了主意的人,要不然怎么会被白芷操控来操控去呢。 白芷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玉镯,走到二姨娘身边,握住她的手:“姨娘,陛下已经赐下圣旨,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个人除非不想要自己的命了,不会蠢到自己去跟睿王殿下说明情况的,这件事,没有被发现的可能,你就放宽心好了!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传言……” 白芷顿了顿:“我想那都是民间流传的无稽之谈。其实也不全是坏事,这不是更加印证了钦天监监正的话吗?这样,睿王对我岂不是要更加看重?” 二姨娘抬起眼泪汪汪的眼睛:“是,是这样吗?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白芷坚定的点点头:“就是这样,姨娘您放心吧!”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子里也转过了念头,这事情若是传到了太子卫九重的耳中,不知会是什么光景。 不过她转念一想,太子素来稳重,应该不至于如此容易被蛊惑,若是真的被蛊惑,那就娶自己进府啊? 若是那样,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这种可能性极小,她跟卫璟是越皇亲赐的婚事,卫九重就算心有疑虑,轻易也不能下手,何况还有林家阻挠着呢。 卫璟既然要娶身有“凤命”的自己,那他就得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欲戴王冠,先承其重啊! 二姨娘绷紧的心还是无法松懈,她摸着平坦的小腹:“那我这个孩子,要不找机会弄掉吧!” 留着就是个祸害! 白芷忙道:“不可!姨娘,这是一条生命,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呢,难道你不想要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吗?” 这个时代,大概所有的女人都是想要个儿子的。 儿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女儿再好,将来也不能承欢膝下。 二姨娘眸光黯了黯:“可这个孩子,他的父亲不对啊……” “父亲这么喜欢这个孩子,母亲你若是拿掉,父亲那恐怕要苛责你,而且万一真的是个儿子,将来您还指不定怎么后悔呢,你不说,谁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反正钦天监监正也不会傻到自己来说。”白芷顿了顿,语调又放软了,“女儿出嫁后,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往后有弟弟与你作伴,女儿心里也放心!” 二姨娘的眼泪一下子又晕出来,紧紧握着白芷的手:“既然如此,我就听你的!” 白芷暗自舒口气,又叮嘱道:“恰好,姨娘有了这个孩子,往后也就不必再和钦天监监正见面,想来他也能理解并且尊重你!” “恩!”二姨娘应下了,脸色红了红。 说实话,刘同比白言夕要年轻,各方面都要更加体贴识趣,又是年少的恋人,二姨娘最近也颇有老树发新枝的意思。 可她也分得清事情轻重,如今这种情况,刘同是断断不能再见了。 白芷对二姨娘的话只说了一半。 留下这个孩子,有很多个用途。 一来,这孩子得白言夕的喜欢,且不说将来如何,眼下是肯定可以继续巩固她们母女在白府的地位的。 二来,有了这孩子相挟,将来她就可以让刘同继续为自己所用。 他是卫璟隐在暗处的棋子,而自己拿捏着他的短处,也能获得不少的好处。 刘同说不定哪天迷途知返,鱼死网破,到时候,这孩子就是个极好的钳制。虎毒不食子,有了这个孩子,刘同那边出卖自己的可能性就更小一分。 白府这边,白芷安抚住了二姨娘。 可太子府这边,卫九重的脸色却比打翻了的颜料缸要更难看。 卫璟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卫九重将一个茶盏重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有块碎片擦着卫璟的脸过去,在他白皙的面庞上,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近来诸事不顺,卫九重已经按捺不住,露出了他本来暴戾的脾性。 他从来都不是人前端方的太子,他的性子其实十分急躁,又沉不住事,不过是没有遇到大的挫折,轻易看不出来而已。 卫璟带着两分惶恐:“殿下,想来这也是坊间流传的无稽之谈,当不得真的。那些个愚民以讹传讹,我之前救下白家四姑娘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殿下若是不信弟弟我,我便去父皇那边,请求退婚吧,到时候再由殿下迎娶白家小姐……” 这个提议,简直是荒谬。 且不说这婚是卫璟自己求来的,若是去陛下面前再说不结了,可想而知,越皇会如何雷霆震怒。 而且退婚之后,卫九重也绝不可能再把白芷迎回太子府。 这传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卫九重脸色沉沉的:“若真是凤命转生,星象上肯定会有警示。本宫已经召钦天监监正来问此事。” 卫璟心中一个咯噔。 292 绝佳底牌 刘同来的很快。 卫九重话音刚落,他便到了。 这流言来的迅速,他素来对这些颇多关注,自然也知道了。 心里惊诧异常,正想着是不是要对睿王去表个忠心,并且解释下,这件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流言的时候,太子殿下就召见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为什么,而刘同行礼完见到跪着的卫璟,简直吓出一身冷汗。 莫不是事情败露了? 他战战兢兢的跪着,听得卫九重叫了一声起后,他站起来,一颗心还七上八下的。 “三弟,你也起来,跪着做什么?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有外臣在,卫九重还是给了卫璟面子。 卫璟这才站起来,还不忘规规矩矩的道过谢。 卫九重冲卫璟丢了个眼色。 两人合作多年,卫璟明白这个太子哥哥的意思,他要自己开口来问。 卫璟清了清嗓子,看向刘同:“这两日坊间关于白家的传闻,你可听说了?” 刘同双腿发颤,忙道:“听说了,可这事与臣无关啊!” 卫璟皱眉,见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唯恐他露陷,道:“本王和太子哥哥自然知道这事与你无关,召你来,是要问问你,这流言是真是假,你近来可有观测天象,天象上有什么警示?” 刘同抬眸看了卫璟一眼。 男人的眼眸深邃,根本看不出端倪。 幸好,这个问题,他们之前早就沟通过。 刘同强自压抑住紊乱的心跳,冲太子行礼,一脸的端正神情:“臣昨日便听了这个传闻,便已经观测过天象,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情况。非要说有点异常,那也是微不足道的。” “什么微不足道?”卫九重追问。 “天象只说,明日起,邺城应该要连连降雨,恐怕也要更加寒凉!”刘同忙回,“除此之外,天象别无其他警示。” 卫九重眉心依旧未曾舒展:“我知道,白姑娘的事,涉及到了睿王,你可能觉得两难,可你万万不能因此就隐瞒。事情若真如民间传闻,我与三弟从小感情甚笃,必然会商量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说起来,还是不太相信刘同。 刘同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为何卫九重要当着卫璟的面问自己呢? 不过眼下这情况,他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疑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为虚,便叫我将来不得好死!” 卫璟深深看了刘同一眼。 刘同埋着头,压根不敢去看两位主子的视线。 这样的誓言,他发起来没有压力,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白芷根本不是什么凤命。 那个凤命,只是用来哄骗睿王的手段而已。 不过眼下这情况,相信睿王不但不会怀疑自己,相反还会感激吧!毕竟他当时叮嘱自己,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白芷的命格,尤其是太子。 卫九重的神色这才舒展了些,语气也温和不少:“刘大人这是做什么,本宫并不是不相信刘大人,只是担心刘大人心有顾忌而已!” 卫九重又随意的说了两句,就摆摆手让刘同退下了。 不多时,卫璟也从书房里出来。 谋士从屏风后走出来。 卫九重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只问道:“刚才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觉得刘同说的是不是真的?” “属下瞧那白家四姑娘,行事没有章法,性子也不及太子妃,实在不像是身负凤命!”谋士缓声道,“殿下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可如今的形势,白四姑娘实在是不能接来殿下的身边。属下看,或许可以多找几个高人来看看。另外,再盯一盯这刘同,看看他与睿王,是否有交往!还有追根溯源,查一查这流言的来头。” 谋士虽然一直不太喜欢卫璟,可此刻还是平心而论,说了良心话:“或许,是有心人想挑拨殿下您与睿王的关系!最近入了秋,陛下的咳疾又犯了,咱们不得不防着点。” 这个有心人,自然是高贵妃那一派的人。 卫九重拧着眉,回想起刚才刘同进来时的情景。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晚膳的时候,林菀也在饭后提到了预言这件事。 “采莲今日出府采买的时候听来的,说什么金凤盘旋,说的火灵活像的,殿下,这消息您可听说了?” “恩!”卫九重神情淡淡的。 林菀亲自将绞干的热毛巾递给他擦手,言笑晏晏的:“这些民众,就是喜欢听这些奇闻趣事,以讹传讹,说的越发夸张!” “是吗?” 林菀面色不变:“殿下知道万佛寺的千灯大师吗?臣妾刚出生那会身体不好,母亲曾去寺里许愿,请求菩萨保佑,当时清千灯大师为我相面。大师曾说,我之所以体弱,是因为命格太贵重,而母亲生我时不足月,承受不起如此贵重的命格,等大些就好了。” “你瞧瞧,如今妾身的确很少有病痛。而妾身也如愿嫁给殿下,成了太子妃。”林菀顿了顿,“殿下若是心内不踏实,不妨去听听那些得道高僧怎么说!” 卫九重似乎来了点兴致,拉着她的手:“你小时候还有这么一段,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林菀脸上泛出羞怯的红晕:“那会我还不记事,这也是母亲告诉我的,若不是今日听了这流言,我还记不起有这么一段过去呢!” 她是林家人啊。 林家人代代为后。 她也必会如此。 白芷算什么东西,居然也能身负凤命,她要是身有凤命,那自己算什么呢? 难不成最后是卫璟成皇,白芷为后? 又或者是白芷为后,自己落个惨淡收场? 前一种可能性暂且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阻止卫九重和白芷走到一起。 卫璟那边,可以慢慢瓦解。 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样,但危机感让林菀第一时间就制定了反击策略,那就是拿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人的说法,来压住那些关于白芷的无稽之谈。 目前来看,取得了一点成效。 不过,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可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她在今天早上,刚刚得到了一张绝佳的底牌。 293 留还是不留 卫九重对于她的含羞带怯反应不大。 许是看久看多了,后院的女人都是这般模样,千篇一律的,还是苏洛那样有朝气有活力的,看上去有意思。 即使可能也更能惹麻烦。 林菀与他相处多年,此刻已然看出他的思绪飘飞,她心中警铃大作,以为他是想到了白芷。 因此她也不敢再耽搁,拉住卫九重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殿下……” 男人下意识的要收回手,并且脱口而出:“今日便算了,本宫有点累!” 林菀面色微僵,太子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竟然隔三差五就喊累。 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微垂螓首:“殿下,妾身不是那意思,殿下,你再好好摸摸……” 卫九重皱着眉,极力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肚子不舒服?” 林菀摇摇头,脸上红晕更甚:“殿下没觉得,它比之前要高一点吗?” 卫九重本来想说,是不是你胖了,可他留意到林菀的神情,猛然一惊:“你,你该不是……” “是!”林菀肯定的点点头,“太医今日来请平安脉时发现的,才一月有余,本来是想再等等才与殿下说的,可妾身实在是忍不住想跟殿下分享这个好消息!” 卫九重激动的手微微的抖,异常小心的覆上林菀的小腹。 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可这孩子来的很是时候,如今父皇身体不好,得了这个消息,想必会很高兴。 上回铁矿的事情后,父皇一直对自己便有些不咸不淡的,这个孩子,就是缓解父子关系的良药啊! 卫九重轻轻的摸了一圈,上扬的语调彰显着他此刻的好心情:“父皇和母后知道这件事了吗?” “臣妾也是今日才得知的,还未来得及,如今月份还小,殿下觉得需要告知父皇和母后吗?”林菀仰着脸问道。 即便已经年近三十岁,她的神情和话语里,还带着少女时期的那种天真和依恋。 是卫九重曾经最喜欢,近来却觉得有些刺眼的姿态。 可今日她这样的笑靥,又唤醒了卫九重年少的记忆,他温柔的抚了抚林菀的鬓发:“今日便罢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跟下面的人好好商量下,看看到底找个什么机会告诉父皇会比较妥当!莞儿,这一次,你肚子里的一定会是皇孙。” 林菀的心尖抖了抖。 会是吗? 她没有把握。 孩子是男是女,从来都是天注定。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出来败兴,只是乖巧的点头:“是,殿下,此番一定给您生个大胖儿子。” …… 刘同坐马车慢悠悠的回到府内。 一路上他的心都是吊着的。 他觉得睿王可能会找机会跟他谈话,都已经将说辞准备好了。 可是一直到了刘府门口,还是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发生。 他心神不宁,越想越觉得不对。 问题莫不是出在灵儿的身上?是她们母女不小心,将这个消息漏了出去吗?又或者,她们想再多制造一点这样的消息,好让睿王殿下那边更重视? 越想,他越觉得有道理。 灵儿是个天真的,可她那女儿白芷,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不行,他得再见一次灵儿,叮嘱一下她,让她规劝规劝,过犹不及,他的那些话已经足够,不需要额外加料,那样反而容易生出变故。 然而他这次约见并没有成功。 白芷的生母,也就是刘同的灵儿没有给他回应。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因为心内装着事,第二日早朝,刘同便去的比平时要晚。 到的时候朝会还未开始,天色蒙蒙亮,大家候在殿外,平日里这时候就算是有交流,也会刻意压低声音,可今日却比往常要喧哗一点。 大家都围在一圈,居中的是左相白言夕。 不少人都在说着恭喜之类的话。 刘同正在上台阶,心内暗暗想,这赐婚之事也公布这么久了,怎么今日突然又想起要恭喜之类的话? 上回不是已经都来过一轮了吗? 一边想着,一边距离人群就近了两分。 毕竟是做了亏心事,刘同都不敢去看白言夕红光满面的脸。 然后就听一个六品小官大着嗓门:“左相大人果然是宝刀不老,居然又要当爹了。听说这怀孕的,就是睿王妃的生母,这可当真是双喜临门啊!”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彭”。 众人循声看去。 原来是钦天监刘同脚下踩空了,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白言夕眉心闪过一丝不悦之色,转瞬又被得意取代。 他知道,这个刘同从前跟自己的二姨娘有点什么,不过这也是陈芝麻拉谷子的事,白言夕志不在女人,也没有多做计较。 看来,这男人还有些念念不忘吗? 念念不忘又能如何,如今她是我的女人,又有了我的孩子,你除了干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他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戴上了一顶巨大的绿帽子。 刘同摔了腿,脚踝肿的厉害,趁机告了三天假。 反正他这个职位,不是需要实时待命的。 递给白府的消息,依旧是石沉大海,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想也知道,这孩子定然不是白言夕的。 要白言夕真的还有本事,也不至于十来年了,白府都没有新的孩子诞生。 刘同几乎敢肯定,这孩子一定是自己的。左相一时没发现端倪,可是若是孩子生下来,越长越像自己呢? 到那时候,还遮掩得过去吗? 这孩子不能留! 留着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卫璟那么聪慧,若是看到这孩子长得像自己,前后因果也能猜到的。 白芷不至于蠢到想不到这一点吧? 正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间,“有心人”却无意间漏出了一个消息。 邺城新贵沈子爵,不日就将乔迁之喜,到时候,白府的二姨娘,未来睿王府的生母会前往道贺。 刘同都没有去细细思量,白芷的生母为什么要去,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的抓住了这个消息。 子爵府。 子爵府! 虽然没有收到请柬,可想必他上门道贺,这个西山子爵也不会拒绝。 便在那时候,好好劝劝灵儿。 这孩子,当真是要不得。 294 发面馒头胖姑娘 是个祸害,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炸弹啊! 这个子爵的乔迁之喜,就算是没有邀请自己,也一定是要去的。 转眼就到了沈丛乔迁大喜之日。 一应的程序都是早就完成的,今日不过是在新宅子里招待客人,起第一灶火,要请这么多人,也是取今后会人丁兴旺之意。 小桃如今成了子爵府的大丫鬟。 子爵府如今还没有女主人,沈丛身边甚至连个侍妾通房也没有,只有她这个一个得脸的丫头。 因此她赶鸭子上架,近来忙的是团团转,后院人人都要来她这里讨个主意。 乔迁之喜是大事,沈丛昨完几乎就睡了一个来时辰,小桃进来服侍他穿衣洗漱,他看到小桃眼睛下的一片乌青,不由软了声调:“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等忙完这件事……” 他顿了顿。 小桃心内噗通乱跳,不由浮出几分期待。 最近府内的嬷嬷婢女们,都在取笑她,说她迟早要成为子爵的房里人。 她虽然每次都淬回去,可内心深处,也还是存了一星半点这样的想法。 若还是从前在沈家,小桃自然是不敢想的。 可她如今是跟沈丛共过患难的,而老爷对她,又一向温和体贴,也许他也存了那么点心思吧! 若他真的提出来,自己,自己就…… 小桃想到这,耳垂也红了。 沈丛轻笑了一声:“本想说,忙完这件事,放你一旬的假,让你好好休一休。不过接下来,应该也还有诸多的事情,还是等到过年的时候再说吧,一时间,我的身边还离不开你!” 小桃本在给沈丛系腰带,听见这话,手下力气不由重了两分。 “怎么?你过两日就想休息?”沈丛微微皱眉,“也行,你近来实在是太累了!” 小桃忙跪下:“老爷误会了,奴婢刚才是不小心手重了,老爷比奴婢可要辛苦多了,服侍老爷,奴婢一点都不觉得累!” 她既然这么说,沈丛也就没有深究。 苏洛那日应了沈丛说要多带些人过去热闹。这些日子对这件事情上了心。 叫了朱娇、苏青、苏青又带上了察月沐。 朱娇想了想,又去约了柳绵绵。 本不指望她答应的,不过是上次得了她的好,要回报一二。 她说是愿意来最好,要是不来也没有关系。 却不曾想当日便得了回复,说到时候一起去。 到了乔迁的头一日,江莹莹来串门子,得了这个消息后,也一脸的期待。 “你想去吗?”苏洛问她。 这个小姑子倒是跟婆母不一样,看着胖乎乎憨憨的,其实是个分得清是非,心底又还不错的。 江殊与一双弟妹虽然谈不上多亲热,但苏洛瞧得出,他还是颇为看顾。 因此苏洛没有刻意排斥江莹莹,两人关系尚可。 江莹莹垮着一张脸:“母亲说,在我瘦下来之前不能出门。” 江莹莹的确是有些胖,但也没胖到不能见人的地步。而且他身形圆润又匀称。虽然胖却并不招人讨厌,加上五官生的好,一张脸如同蒸得正好的白馒头。 自有几分讨喜。 “你若真的想去,我便给你支一招。” 一直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苏洛认为就算是女子也应该常常出去见见世面。只有见多了男人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几句话给勾走。 平宁郡主自然是百般不愿,可江莹莹求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妇人直接就回平宁郡主:“她如今也快十四了,马上就要议亲,你成日里将它锯在家里。到时候她嫁了人之后,如何当得起一家主母?如何与人交际?” 这话的确有理,反正这个西山子爵是新贵,这样的聚会,想来人也不会太多,就算丢人也不至于丢到哪里去。 平宁郡主松了口,复又见苏洛为江莹莹做的打扮后,心内越发不是滋味。 横看竖看还是从前那个江莹莹。可不知为何瞧上去就是觉得瘦了不少。但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呢? 想来是苏洛为她挑选了合适的衣装。 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被敌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滋味,也当真是难以言说。 反正平宁郡主冷哼一声走了,留下一个面容严肃的嬷嬷。 这嬷嬷全程会紧盯江莹莹,防止她行差踏错惹人笑话。 这是江莹莹“发福”后,第一次出来,而且是摆脱了母亲的钳制。她虽然心里高兴的要起飞,可行为上却牢记母亲的教诲。 唯恐自己行差踏错,惹人笑话。 她知道自己长相身材不占优势,因此越发要在行为上遵守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苏洛见她一副老气横秋,反而不如在府内可爱,有心要说几句,不过转念一想,又作罢了。 因为女眷众多,江殊今日又有事。便说先不去,等事情忙完若是有时间便去接苏洛。 苏洛倒是巴不得他不去呢,他要是去很多事情开展起来都不自在。 马车刚在子爵府门口停稳,一只手挑开了帘子,笑意的一张脸钻的进来:“妹妹,你约的人,你居然来这么晚,我可等你好一会了,你是不是该补偿下我!” 这骤然的一下,江江殊莹莹毫无防备,发出一声惊呼。 苏青这才看到马车内除了苏洛,还有旁人。 他马上收起刚才随意的神态,退后一步,放下帘子:“不好意思,我太唐突了,以为车内只有洛洛呢。” 一苏洛若是独自出门就会坐她自己的买车。若是跟江殊一起就会坐江殊那一辆舒适度更高的。 苏青见今日来的是苏洛的马车,以为她是独自一人。 苏洛拉了拉江莹莹:“这是我五哥,你别怕!” “我,我不是怕!就是刚才没做好准备!” 直到下了马车,江莹莹的耳根还是红的。她并不想如此,可皮肤又薄又白,她也没法子避免。 苏青的神色倒是恢复正常了。 他对于女人缺乏审美。 这世上的女人在他眼里分为三种。 母亲,妹妹还有其他的女人。 因此他对江莹莹的唯一的印象,就是一个白胖的像是发面馒头一样的姑娘。 苏洛问苏青:“表哥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苏青抬了抬下巴,一脸的鄙夷:“不是在那儿吗,瞧瞧他又在干什么好事。” 295 我要来秀你一脸 苏洛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察月沐正倚在子爵府的门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调戏人家府内的婢女。 那婢女面皮薄,被他几句话就逗得满脸通红的。 跺着脚似乎想要走,可不知为何又留在原地。 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察月沐朝苏洛的方向看了过来,朝苏洛飞了个媚眼。 是他素来就有的姿态。 可不知为何,苏洛觉得这个表哥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好像比从前更加洒脱不羁,更加不要脸了。 江莹莹眨眨眼,心内暗想,这南疆的男子,果然跟邺城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这嫂子都已经成婚了,他作为表哥,都敢这么肆无忌惮飞媚眼。 就不怕坏了名声吗? 而且还调戏人家府内的婢女,这要传出去,也是浪荡子的行径。 这念头转到这里,察月沐已经走上前来。 江莹莹这才将男人的五官看个清楚。 他的皮肤是邺城罕见的小麦色,一口牙齿格外的白,眼角微微上挑着,眸光流动中,自有勾魂摄魄的味道。 他先亲近的叫了一声表妹,并试图拍苏洛的肩膀,却被苏洛反手拍掉手。 闹了这一出后,才跟江莹莹、朱娇和柳绵绵见礼。 朱娇是受过他一次恩的,因此对他格外的客气和善,扬了一个大大的笑。 柳绵绵是世家大族出身,看不惯他的浪荡子行径,只是略带倨傲的回了个礼,江莹莹则是中规中矩的,嘴角也带着一丝笑。 她唯恐自己做的不好。 可惜察月沐根本没在意,他的视线已经转回到苏洛身上:“来了邺城后,你越发磨叽了,我们都等你好一会了!” “你先到了,别提前进去就是,难道你还怕西山子爵不招待你?”苏洛翻了白眼,“沈丛他认识五哥,你借着五哥的面子,总少不了一碗茶喝!” 察月沐叹气:“我如今是越混越不行,居然还要蹭小青的面子才行!” 苏青一头的黑线:“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叫我小青!” 察月沐微微笑着:“那要不然,小苏?谁叫你比我小,你若是我表哥,我就叫你大青,或者大苏。” 苏青!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投胎到一个这样的人家?摊上这样一群家人也就算了,连表哥都是个不省心的。 简直要命! 论不要脸,苏青是抵不过察月沐的。 他们从小闹到大,苏洛早就习惯了。 倒是江莹莹和柳绵绵的脸色,均是有些古怪。 她们极少看到这样的表兄弟相处模式,看样子鸡飞狗跳,而苏洛竟然老神在在的,丝毫都不担心两人会翻脸。 其实沈丛之前就得了消息,说是怀远侯府五公子到了,可他出来请,苏青说要等苏洛一起,沈丛也不便再坚持。 此刻小厮进去禀告,说齐国公府,镇北侯府和大理寺卿柳家的马车都到了,沈丛便丢下不请自来的钦天监监正刘同大人匆匆赶了出来。 见到浩浩荡荡的一波人,又是意外又是欣喜。 乔迁嘛,自然希望人多一点。 这些都是贵客,平日里就算是请也请不来的。 柳绵绵之前没见过沈丛,来之前也稍稍打听了西山子爵的事,知道他是商户出身,得了陛下青眼才会封爵,骨子里未免有些轻慢。 她会来这一趟,一来是给朱娇和苏洛面子,二来,家里又在谈论议亲的事,她只觉得压抑非常,想要出来透透气的。 此刻见到沈丛,却发现他并不是想象中的一身铜臭气,反而自有一股翩翩公子的气度。 若不是提前了解了下,柳绵绵都看不出他是商户出身,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 难怪之前似乎跟白芷有点牵扯。 当真是有几分人才的。 沈丛一一与众人见礼后,双方寒暄了几句后,他说道:“园子简陋,这些婢女小厮也都是新采买的,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各位尽管直说!” 苏洛笑:“我们就是出来散散心,爵爷不必如此客气,爵爷想必还有其他的客人,便先去忙吧!我们可以自己逛逛!” 新宅搬迁,大家循例自然是要四处逛一逛的。 看看宅子的大小、布置、园子里的景致这些。 苏洛一口一个爵爷,自然也是在给沈丛做脸。 此时,前门小厮又匆匆来报,说是左相府的二姨娘并左相家的小姐们来了。 苏洛眸光闪了闪。 好了,人来了! 她刚才在门口,已经见到了刘家的马车,钦天监的马车与旁人不同,上面勾勒的是星海,一望便知。 如若他们安分,苏洛便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出手,可若是他们自己不谨慎,那就怨不得自己了。 沈丛听了汇报,又见苏洛并其他众人都这么说,便又往前头去了。 柳绵绵微蹙眉:“刚才那门子说的是小姐们,难道除了白妹妹之外,还有旁人过来吗?” 苏洛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啊! 朱娇小声道:“想不到白芷还会过来,她可真是……” 她如今已经许给了睿王,而沈丛是她从前过从甚密的表哥,双方虽然可以算是清白,但到底如今身份不同,应该避嫌吧! 苏洛笑:“也许是知道我们都在这里,所以来凑个热闹吧,柳妹妹,她说不定是要来质问你呢!” 说的是上回在如意酒家,柳绵绵仗义直言的事。 柳绵绵浅浅一笑:“想来,她也不会打自己的脸吧!” 从前她觉得白芷心地不错,可是最近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柳绵绵不傻,也认清了这白芷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好,如今恐怕只有李斯思,还蒙在鼓里。 沈丛也是到了门口,才发现白家来的不仅是二姨娘和白芷,还有一个圆圆脸圆圆眼圆圆鼻子圆圆嘴的姑娘。 不是白露还是谁。 这小祖宗,怎么也过来了。 今儿人多,她可别胡言乱语。 沈丛赶紧迎了上去,如今他身份不同,白芷几个见了他还是要见礼的。 白露眉眼弯弯,笑容格外澄澈:“沈爵爷,我早说过,你一定会翻身的呢!你看,我的预言验证的还挺快的!” 沈丛心内不由暖了暖,冲她和善的笑了笑。 白芷皱了皱眉,微微不悦。 怎么这妹妹瞧着竟然跟沈丛亲近到这地步了? 她今日来,一方面是陪生母,另外还有来跟沈丛炫耀的意思,此刻,她一双妙目就微微含笑的停在沈丛身上。 296 手里多了个东西 她今日着了盛装,出门时又好好的描摹了一番,加上衣衫得体,身姿轻盈,端的是一副美人姿态。 这个笑,更是如芙蓉带露,格外的风姿楚楚。 这是两人自宫门那日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次在宫门外,白芷是那般哀求,渴望沈丛能出手相助,可这个男人却根本不为所动,就这样无情的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如今她就是想让他看看,没了他,自己反而得到了更好的归宿。 一个子爵算什么呢。 最低等的爵位而已,还是空有个名,根本没有实职的。 她可是未来的睿王妃呢。 只要再等几个月,你见了我就要跪拜行礼的。 你以为你春风得意,可是在我的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如今我美貌依旧,你可曾后悔? 后悔当时将我推开,推进别人的怀抱? 白芷想到这,心内暗自得意,觉得沈丛一定是后悔的。 伊人风华依旧,却永远高不可攀,能不后悔? 她等着看沈丛失落、难过甚至可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深情。 然而她失望了,沈丛的目光只是淡淡的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跟白二姨娘聊了几句。 二姨娘当日不闻不问,让沈丛寒心,可说到底,从前她也对沈丛颇多照顾,沈丛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二姨娘今日可是担负着任务来的,她看着沈丛,微微笑着:“想不到转眼间,你竟然这般有出息了,还记得你小的时候,与你姨娘一起来白府……” 提到往事,沈丛的眸光也软了三分,对二姨娘的态度就更加和善了些。 说起来,当初二姨娘也没有因为沈丛的生母是个姨娘,就格外慢待,虽然也谈不上多优待,但能做到基本的礼貌,沈丛已经心存感激。 毕竟,他的生母是个敏感多思的人。 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身体一直不好,早早的就着了沈大夫人的道。 二姨娘见追忆往事有了效果,这才继续道:“其实大哥本来也想过来,当日他那般对爵爷您,心内十分后悔,可唯恐今日是你乔迁大喜,双方若是起了争执,反而不美,因此只托我带了些贺礼过来,你的几个哥哥弟弟,也都有准备!” 二姨娘说道这里,顿了顿:“说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日子都过了这么久,你的气是不是也该消了,他们也都知错了,你便回去吧!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 沈丛本来对二姨娘存了几分感激的。 可这些话就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将他那星星点点的感激的火苗,彻底的浇灭了。 他还是太天真了。 还以为沈灵多少对自己会有点看顾之心,或许是见这个昔日看重的子侄,如今乔迁,多少需要人气,才来撑场面的。 可压根不是如此,她来,纯粹是出于沈家的利益。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沈丛也不便给客人摆脸色,但眸光到底是清冷了两分,脸上却还是笑着:“我心如磐石,难再更改,姨娘不必多说!” 他顿了顿,语气微重:“说多了,败兴!” 沈灵一噎,剩下的劝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只想着寻到时机再说,此时再强行劝,恐怕会适得其反。 白露抬眼,看了沈丛一眼,眉梢就爬上一分忧郁。 这男人如今身份大涨,配自己应该基本过得去了,可他好像对沈家意见很大,估计连带对白家也没什么好印象。 哎! 要搞定他,似乎有点难度呢! 而此时沈灵心内主意已经打定,既然暂时不说,出来这一趟,自然要看看这个子爵府到底修葺的如何。 这一扫之下,却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竟然看到了钦天监刘同的马车。 这马车实在是太特别,搁谁都不会认错,何况沈灵之前还见过好几次。 她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后,脸色顿时变得慌乱,双腿有些发软,用力拽了一下白芷的手。 白芷不明所以的转头,就看到二姨娘的脸色煞白,嘴唇微微翕动,眸光也有点散乱。 顺着她的视线,白芷也看到了钦天监的马车。 事情有点奇怪,可此时若是问出口,可能还会引起沈丛的警觉。 她对这个表哥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看着风度翩翩,其实心内很有想法,若是一问,指不定还会被他查出端倪。 二姨娘做贼心虚,小声的道:“我觉得有些不舒服,要不……” 她是想说,要不我们就先回去。 可是白露赶在那之前开口,声音脆脆的:“要不,爵爷赶紧带二姨娘下去休息一下。” 沈丛求之不得,赶紧应了。 二姨娘…… 现在要再说回去的话,似乎就不太合适了。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 反正宅子这么大,想来男宾和女宾都是分开的,就算在一处,会碰到刘同的概率应该也是极低。 就算是碰到了,他应该也不至于蠢到会暴露出来吧。 这么想着,她心内安定不少。 可这世上,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刚安抚好自己,一抬头,就见到刘同正从不远处朝她们走来! 二姨娘慌的一张脸都变成了煞白的颜色。 白芷要镇定许多,伸手大力挽住她:“姨娘,您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没事的!” 白芷的话给了二姨娘力量,她噗通乱跳的心稍稍平稳了一点,就看到刘同长手长脚,离他们越来越近。 二姨娘的脸不受控制的红红又白白。 红当然是羞。 到底是偷情,还是和昔日的恋人,二姨娘不善于此道,此刻自然觉得羞愧。 白当然是怕。 若是这件事被人发现,或者刘同不加掩饰,可怎么是好。 心慌意乱间,刘同走近了,言笑晏晏的跟沈丛打招呼,视线只是在三位女眷的身上转了一圈,便挪开了。 可就算是这淡淡的一眼,还是让二姨娘出了一身冷汗。 她垂着眸,压根不敢再抬头看。 唯恐自己会不小心行差踏错,最后弄得双方都名声尽毁。 她耳朵嗡嗡嗡的,也根本没听清楚他与沈丛到底在说什么,漫长的等待后,双方总算是话说完了。 二姨娘与刘同擦肩而过。 刘同似乎没控制好尺度,衣袖擦着二姨娘的衣袖。 就在这时,二姨娘觉得自己手心里,突然多了一个东西。 297 要捉奸了 她吓得浑身都抖了下,还好白芷扶着她,不然她直接都要软倒了。 好容易到了子爵府给她安排的房间的,白露今日是强行蹭着来的,目的是为了见沈丛,自然不愿意在室内呆着,找了个理由就走了,二姨娘也要看手心的纸张到底写了啥,巴不得她走。 白芷还不知道二姨娘得了个条子的事,以为她纯粹是见了刘同慌乱,见白露出去后,安慰道:“姨娘不必惊慌,他如今位列钦天监监正,前途无量,比你更不愿这件事被挑破,姨娘大可镇定点,佯装什么事也没有!而且就算说上一两句也无妨,你们是旧时相识,如今在这里偶遇,就算闲聊一两句,也没人会多说什么的。” 越国在这一点上,不算苛刻。 若真的是在大庭广众下,沈灵与刘同说上两句话,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二姨娘正想说刘同给她递了纸条,想打开看看,跟白芷讨个主意的时候,白芷留在前院的婢女匆匆敲门进来:“小姐,睿王殿下到了。” 白芷嘴角勾起个嘲讽的笑。 果然来了呢。 苏洛与沈丛关系不错,今日乔迁之喜,必然会来。 卫璟跟沈丛不仅没有交情,可以说的上是仇敌。 今日会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总不至于是来寻自己,还不是为了苏洛来的。 白芷冷眉冷眼的,带着婢女匆匆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二姨娘和她的婢女。 沈丛对于卫璟的到来,其实也很意外,周全应对的同时,心内也存着几分警惕。 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幺蛾子。 卫璟倒像是看穿他的心思,一脸真诚的无奈:“沈子爵,本王知道,你心内对本王可能有点疑虑,其实上次的事情,本王也是迫不得已,望你谅解,本王今日来,其实是……” 就在此时,白芷出现了。 卫璟嘴角的笑容深了两分,看向她来的方向:“其实是来看看本王的正福晋!” 说着,他温柔的看向白芷,叫了一声:“芷儿!” 柔情蜜意的声调。 白芷有些不适应,可还是很快堆起一个含羞带怯的笑,朝卫璟行礼:“殿下……” 卫璟快走两步,将她扶起来:“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多么恩爱的一幕。 可如今沈丛的内心,毫无波动。 他恍然,原来睿王是担心自己跟白芷会有点什么,这才急匆匆赶来的? 他自己捧着一包狗屎叫真香,难道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眼瞎? 其实沈丛至今为止,都有个问题想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卫璟会求娶白芷为正福晋。 不过白芷于他而言,已经是过去的人,沈丛不愿意有牵扯,更不愿意在跟这个女人有牵扯,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思。 卫璟说要在园子里四处逛逛,不需要沈丛作陪。 沈丛心想,也许是他们需要二人空间,他也知情识趣的没有坚持,只说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吩咐府内的婢女小厮。 待沈丛走远后,卫璟就冷下刚才温柔的面孔。 白芷却还是那副温柔和善的模样。 卫璟问:“你今日为何会过来?” “自然是猜到王爷要来!”白芷脸上挂着得体的笑,“那么殿下又为什么要过来呢?” “本王为什么要来,还需要跟你汇报?”卫璟的语气不善。 “殿下误会了,我只是关心殿下而已!”白芷垂眸敛目。 如今还不是时候,有些话,得等她坐稳睿王妃的位置才能说出口,有些事,也得等她真正拿到那个身份,才能做。 卫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真是古怪。 上天居然会选中白芷这样的女人身负凤命。 若真的要选,也应该是苏洛那般聪慧的女人才对吧! 白芷继续温存小意:“我陪殿下在园子里逛逛吧,不知这子爵府的园子修葺的如何?” 她当然要紧紧的盯着卫璟。 这是她未来的夫君,怎么能容忍苏洛一而再再而三的勾引。 此刻,二姨娘已经叮嘱婢女看好门,自己抖抖索索的打开了纸条。 是刘同的笔迹无疑。 半个时辰后,后花园,仙鹤凉亭一叙,务必要来,不然…… 不然怎么样,他没说。 可二姨娘被这两个字吓得冷汗涔涔。 不然怎么样? 不然他要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吗? 白芷不在,二姨娘心内没个主意。 女儿是去陪睿王殿下了,自己这时候必然不能差人去寻,她想了又想,想到之前白芷说,大庭广众说上几句话,也没什么要紧的。 心里便有了主意。 这件事,是该有个了断。 从前肚子里没有孩子还好,如今有了孩子,她只要一想到这段关系若是被公开,她就要进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就觉得害怕。 打定主意后,二姨娘问婢女:“我们来了多久了?” 婢女看看外面的日头:“小半个时辰了!” “来都来了,咱们也去园子里逛逛吧!”二姨娘说道。 婢女是沈家带来的心腹,对她跟刘同的关系也有了解,自然也知道她刚才的失态所谓何般,现在去园子里又是要干嘛。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恭顺的应道:“好的,姨娘想去哪里逛逛呢!” “据说修了个仙鹤凉亭……” 婢女很快就跟子爵府的人打听到了仙鹤凉亭在哪边。 主仆二人也不要旁人带路,朝着那凉亭就走了过去。 一路上,花木扶疏,曲径通幽。 虽然修葺时间短,但沈丛显然花了不少心思,园子虽然比白府的要小一些,可弯弯绕绕之下,丝毫不觉得局促,反而有一种山长水幽的意境。 二姨娘很快就知道刘同为何要将见面处选在仙鹤凉亭。 这亭子在园子的最深处,四面都是茂密灌木,只有一条路进出,也就是说,他们只要面对着路,就可以看到会有谁朝这边走过来,方便做出回应。 实际上,这个亭子实在是太偏僻了。 走到后半段,二姨娘已经没有再碰到其他人。 想来是觉得里面的景致也差不多,不愿意再往内走了。 刘同听到脚步声,回过身,一张依旧年轻的脸上,堆满了急切与焦虑。 而与此同时,从入府后就消失不见的小黑,却突然出现了,附在苏洛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298 抓到现场 此时苏洛也在园子里,不过看上去,是跟二姨娘完全相反的方向。 除了她自己邀请的一些人,此时在她的刻意接近下,身边还聚集了不少旁的人。 小黑这样明目张胆咬耳朵的行为,自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不过大家都是文明人,就算心里好奇,也不能在明面上问出来。 苏洛却像是看穿了众人的心思。 她微微一笑:“我的婢女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我一会想去看戏,你们要不要一起?” 朱娇很是捧场:“我自然是要跟着苏姐姐的。” 柳绵绵矜持的不说话。 察月沐挺感兴趣:“看热闹这个事,我挺喜欢的!” 苏青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是听妹妹的。 其他人当然还是挺好奇到底要看什么戏,众人跟着苏洛往前走,恰好就撞见睿王跟白芷往这个方向来。 睿王身份高,众人都要冲他行礼。 白芷在这一瞬间有种感觉,好像这些人呼啦啦的,都是在跟自己行礼一样。 这种滋味,还真是不赖啊! “你们这是准备去何处?”卫璟叫了一声起后,问苏洛。 苏洛微微一笑。 卫璟被她这个温和的笑容晃得有些晕眩。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对自己了。 “我准备带大家去看一出戏,不过看这戏的前提是,每个人都必须要保持沉默,不说话,不然这戏就演不下去!殿下,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看吗?” 美人温柔相邀,卫璟简直胸口发烫,他几乎不假思索的:“那本王便一起去看看!” 白芷拉都没拉住。 苏洛一双眼珠子又转到白芷身上:“白妹妹,你要一起吗?” 白芷格外的温婉,双颊晕红:“殿下去哪里,我自然也要去哪里的!” 瞧瞧这还没嫁呢,就开始夫唱妇随了。 苏洛的笑容加深了:“那白妹妹可要谨守规矩,不能出声哦!” 白芷预感有些不好。 总觉得苏洛说的这出戏,跟自己有脱不了的关系。 可事到如今,退也退不得,反而迎头上去,才能看清楚她到底要搞什么鬼。 刘同今日来得早,特意逛了一圈园子,就是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说话的地方。 肯定不能跟沈灵在房间内碰面,这若是被人看到,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因此还是在外面相对要更安全。 反正他们只是远远站着说话,并不动手动脚,而且婢女和侍从都在场,就算被瞧见,那也只是故人相见而已。 这个仙鹤凉亭,可是最好的去处了。 可是刘同到底还是忽略了。 他身后那些郁郁葱葱的灌木后,可不是子爵府的高墙,而是另外一条幽深的小径。 因为子爵府大小有限,沈丛便在空间的合理利用上下足了功夫,这样能让人不觉得狭小。 只是你若不是跟小黑一样能飞高飞低,是难以发现不了这一点的。 此刻,所有人都在灌木丛后站定,苏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尤其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白芷一眼。 众人屏气凝神,就听到刘同的声音传来:“我之前给你递了好几次消息,你为何都不回应?” 白芷心内一凛。 这把男声,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她并未与刘同正面接触过,一时之间还听不出他到底是谁。 也就是这一下,就贻误了最佳的开口时机。 而众人也听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在这幽会呢。 这男声,听着已经不年轻了。 一把柔软娇怯的女声响起,听上去,至少也年过三十:“近来夫人管得严,我实在不好频繁进出,我看往后,咱们还是少来往的好,免得被人发现。你今日找我,到底有何事?” 白芷脑子轰的一声。 这是她在熟悉不过的声音。 该死的! 她张口就要喊。 然而已经迟了,卫璟听出了刘同的声音,此刻也听出了白二姨娘的声音。 在白芷准备出声提醒时,他悄无声息的拍了拍她的背。 看似是安抚,实则是点了白芷的哑穴,让她无法出声提醒。 卫璟何其精明,只这一声,脑子里便想到了诸多关联,可今日若不听明白,事后再问,当事人想必不会承认。 此时牵涉太大,咬死不认,就算他贵为睿王,在木已成舟的情况下,明面上也不能怎么样。 所以就算是丢脸,他也务必要弄个清楚明白。 “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刘同急切的问,“是不是我的?” 二姨娘心内百转千回,否认道:“不,不是你的!” “可日子是对的上的!”刘同焦急的说,“灵儿,你听我说,这孩子留不得!左相对你我之前的往事心里有数,若是孩子生下来,相貌似我,这事情便要穿帮的!你可要想清楚,这不仅是害了我,也是害了你自己,更是害了你的女儿白芷!” 相处几次,刘同也知道,白芷就是二姨娘的软肋。 二姨娘果然有几分慌乱:“可,可我想有个倚靠,芷儿说,我可以留下这个孩子,将来她嫁人了,我也能有个伴!”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是一阵吸气声。 白芷的身体抖如筛糖,脸色煞白,如同被吸干鲜血的厉鬼。 “你是做娘的,你有事情得自己拿主意,我不愿意这样挑拨你们母女,可你那个女儿,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对你是利用居多,她要你留下这孩子,恐怕是为了日后钳制我,让我不要将那件事说出来,好保住她的王妃之位!当初你来找我,也是她出的主意是不是!”刘同深吸一口气,有些悔恨,“只恨我当初没有受的住蛊惑,如今大错已成,我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那一位知道我背叛了他?她实在是心思太深,灵儿,她的话,你不可全信!” “可是芷儿她……” 刘同重重道:“别再提她,就算是为了我吧,把这孩子拿掉吧,他来的实在不是时候。还有,那一位已经信了我的话,你们就不要画蛇添足,知道吗?” 刘同语焉不详,众人却是听了个明白。 看向白芷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 居然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要这样去算计。 这简直是灭绝人性了吧? 而此刻,最是愤怒的,是卫璟! 299 彻底暴露 旁人或许听得云里雾里的,可他是个中人,这件事情再明白不过。 很明显,白芷她根本不是什么凤命。 所谓凤命,都是刘同贪恋白二姨娘的身体,受了她泪珠子的蛊惑,头脑发热后跟卫璟编出来的谎言。 反正这样的谎言,基本不可能被拆穿。 因为卫璟不会傻到让人去验证,更加会严令禁止刘同到底散播。 这真的是个绝妙的好主意。 卫璟的嘴角僵直成一条直线,眸中燃着熊熊怒火,恶狠狠的看了白芷一眼。 这一眼,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气。 白芷本就是在强撑,指望着两人能够稍加收敛,有些话不要往外倒,然而刘同情急之下,竟然是什么都说出口了。 白芷触到卫璟的目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一次不是装,是真的晕过去了。 她就站在卫璟旁边,可卫璟根本没动手扶,眼睁睁看着她往后仰倒。 她的身后也有不少贵女,其中就有苏洛。 苏洛眼疾手快,赶紧往旁边一步,免得白芷倒在自己身上。 而其他的人,则纷纷比如蛇蝎,一时之间竟然没人管她死活,任由她直挺挺的栽倒。 彭的一声。 听着都觉得疼。 可没人会对她抱有怜悯。 大家有的,只是厌恶。 这个白芷,实在是太不要脸,羞于她为伍。 凉亭内,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听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再听下去,说不定会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卫璟在众人或明或暗的同情的目光中,从身边侍卫的腰间拔出佩刀。 手起刀落,灌木丛上被劈开一个大洞。 这样的变故,惊动了凉亭内正在争执的两人,他们朝着卫璟的方向看来。 然后便看到脸色黑如锅底的睿王殿下,还有他身后那一干的贵女和公子哥。以及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白芷。 刘同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二姨娘更是魂不附体,可母爱的力量是伟大的。 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在地上晕倒人事不知的白芷。她从破开的灌木丛里冲了过来,钗发全部被灌木刮得乱七八糟,一把抱住白芷,脸色煞白:“芷儿,芷儿,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她的手抖抖索索的,去探白芷的鼻息。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柳绵绵看到这一幕,有些不忍,开口道:“她只是晕倒而已!” 二姨娘当下嗓音凄厉:“快,快帮她叫个大夫,快,求你们!” 到底还是有人命贴身的婢女去通知子爵府的人了。 人家乔迁大喜,若是在这出了人命,可当真是晦气的事。 卫璟双目通红,煞气森森。 刘同也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匍匐在卫璟的脚边,捣头如蒜:“睿王殿下饶命,睿王殿下饶命啊!” 想的浅的人,觉得这刘同是因为自己将未来王妃的性子说了个透彻,大大损了睿王颜面,加上又跟百二姨娘偷情,也是雪上加霜,因此招来记恨。 可也有那耳聪目明,善于从蛛丝马迹发现事情真相的人,脑子里已经基本猜到了事情的前后因果。 当初白芷被靖王府退婚,整个邺城的人都不看好。 而睿王殿下就在那时候接盘的。 当时大家还奇怪,他为什么非要接盘,只觉得他是心底善良,全了白芷的清白。 可如今看来…… 好像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啊! 只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暗暗想想,嘴上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没有实证,这些话说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卫璟捏紧手里的长剑,被欺骗的愤怒燃烧着他的理智,他将手里的长剑高高的举起。 朝着刘同的脖子就要砍下去。 太可恨了。 欺骗自己,手脚还不干净。 居然被苏洛在大庭广众下设了套,如今想要遮掩都是不成。 这件事,很快就会闹到人尽皆知,太子那边也是。 他本来就因为白芷的事情,跟卫九重生了嫌隙。 可因为她天生凤命,卫璟就算拼着惹太子不高兴,也是要护着不撒手的。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谎言。 而这件事一旦传到太子耳中,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到时候他等于是跟太子决裂了。 而要是传到陛下的耳中,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竟然敢觊觎皇位。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一想到这里,他浑身的气血上涌,几乎要将天灵盖掀翻。 当即也顾不得此时身在何地,就想将刘同就地正法。 可是他的剑没有砍下去。 被苏洛架住了。 苏洛本也不想阻止他。 巴不得他杀了刘同,这样事情就真的闹到不可收拾,到时候卫璟怎么都逃不掉了。 然而这里是子爵府。 今日是沈丛的乔迁大喜。 若是见了血,今后这宅子可就大大的不吉利了。 “殿下可要想好了,这一剑下去,可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苏洛目光湛湛。 卫璟本就是一时惊怒,失了分寸。 听了苏洛这话,如兜头一瓢冷水浇下去,他的神智清醒,理智回笼。 不能杀了刘同,杀了他的话,这事情就真的再没有转机,得尽快想个对策才行。 卫璟看向苏洛的目光很复杂。 局是她设的,如今她又出来阻止自己进一步犯错。 这女人的目的,只是让自己看清白芷的真面目吗? 她是不是,心内对自己还存着几分眷顾,并不愿意自己娶旁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口一阵阵发热。 苏洛见劝阻有效,便又退开几步,再也不看卫璟。 沈丛已经赶来了。 他之前在前面招待张公公,就是韩昭的那个干儿子,胖乎乎的,曾在沈家人面前替他仗义直言的那个内侍。 小厮的禀告语焉不详,他一来就见到一副剑拔弩张的情景,看到苏洛阻止卫璟在园子里动手。 他叫来婢女,将白芷想抬去安顿,又请了大夫过来,这才抽出时间打听什么事。 事情闹成这样,卫璟自然是拂袖而去,把刘同带走了。 至于刘同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众人一时也猜不出来。 二姨娘跟着女儿白芷,逃离了众人鄙视的视线。 将来会如何,她暂时不知道,眼下,只希望女儿醒来,能给她一个主意。 乔迁之宴继续,气氛稍稍有些古怪。 主要是这个瓜实在是太大,把人都吃撑了。 苏洛对这个效果很满意,转身正准备离开是非之地,卫璟身边的人来请:“少夫人,殿下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300 赶紧的绑回去 这个阴魂不散的,竟然还没走。 苏洛顺着侍卫的手,看到在亭子中去而复返的卫璟。 此刻已经快到了午膳时间,除了朱娇和江莹莹,苏洛的身边再也没有旁人。 无怪卫璟肆无忌惮,要求说几句。 不过就算有人看见,大家多半会觉得,出了这样的事,之前又是苏洛提议一起看戏的,因此睿王殿下问几句,那也是挺正常的事。 苏洛刚走到跟前,卫璟就迫不及待的问:“这件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这不重要吧!” “为什么非要这样,你要是不想我娶白芷,你可以换个方式告诉我,你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开,你让我如何自处?” 苏洛…… 她简直都惊呆了。 这卫璟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脑回路太奇葩了吧? 到这种时候,居然还能以为自己要揭开真相是因为他,谁给他的脸这么想哦! 苏洛无语到极致,反而笑了:“睿王殿下,您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之所以要揭开,就是纯粹的看白芷不顺眼,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麻烦,还要对阿娇下手。我苏洛可不是好欺负的。” “我说过,我会约束她!”卫璟的语气里有了怒意,“你这样做,将我置于何地?” 苏洛惊讶:“我为什么要考虑殿下你在何地?难道这跟我有关系吗?说起来,我可是很乐意见到殿下你陷入泥泞,难以自拔的呢,这一回,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怎么跟陛下还有太子殿下交差!” 苏洛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眸中也闪烁着看好戏的光。 卫璟的脸乌沉沉的,双拳捏紧,嘎嘎作响,他问:“难道你这样做,真的没有半分是气我娶旁人的意思吗!” “没有!”苏洛肯定的回,“殿下你娶阿猫阿狗都跟我没关系,以后还请殿下您对自己有个清醒的定位,您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受欢迎,而且,我对你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一丝一毫都没有!殿下比起我的夫君,可差远了呢!” 卫璟牙关嘎嘎嘎。 这是愤怒,要噬人的声音。 他开口之前已经想好,只要苏洛承认,做这些是因为自己,他便可以勉为其难原谅她,只要她帮忙善后即可。 他内心深处,是渴望她一点点肯定的。 然而万万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么个答案。 该死! 这个苏洛,真是该死! “殿下,在这里动手,可不是明智之举!”苏洛讥讽的笑了笑,“殿下有这时间来问我这些无意义的事,还不如赶紧回去想想,这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理!” 说完,她草草的行了个礼:“殿下的话想必也问完了,我就先走了!” 看着卫璟脸上那火山即将爆发,却不得不忍下来的表情,苏洛觉得心中畅快啊! 她都忍不住想要哼一首歌。 正脚步轻快的拐过一个弯,就见沈丛在树下长身而立,眉心有几分阴郁。 苏洛心虚的放慢了脚步,主动上前打招呼:“沈子爵……” 沈丛看了她一眼,直奔主题:“你是故意选在今日动手的?” 苏洛之前跟大家的解释,是她婢女调教无方,喜欢乱逛,发现有人私会,她这个人,就是天性好奇,想要看看,到底在说些什么。 有些人信了,因为苏洛本来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 可有些人不会信,比如沈丛。 苏洛越发的心虚,哪里有刚才跟卫璟对峙那般的气势,低眉顺眼的:“我也不是故意如此的,他们凑到一起,若是今日能克制住,这事情也不会发生。” “钦天监监正会突然出现,也是你的手笔?” “我是给他漏了这么个消息,是他自己火急火燎的按捺不住过来的。”苏洛语调更软,换了个称呼,“沈丛,我实在对他们这种行为厌恶的紧,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时机,这回是我错了,你可别生气。你想要我做什么弥补你都成!” 沈丛的心有些乱。 苏洛跟旁人不一样。 她之前多次对他施恩,若不是苏洛一再相帮,自己哪能得这子爵之位。 他刚才的确有些气愤,她在自己的乔迁之喜上动手,却不跟自己打个招呼,但一想到苏洛最后阻拦睿王殿下杀人,便知道她到底是将自己的事放在了心上。 沈丛摆摆手:“罢了,少夫人您这主意实在是太大,这事情还不知道会闹的什么境地收场,您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吧?我来寻你去用午膳的!” 虽然闹成这样,但饭是一定要吃的。 要是都不吃饭就归家,那就太不给这个新晋子爵面子了。 虽然根基浅薄,可沈丛到底是得了陛下青眼的,大家就算心里还有两分轻视,面上可不敢表现出来。 席间沈丛言笑晏晏,因为是商户出身,迎来送往的,接待起人来,沈丛丝毫不怯场,倒是让一干来赴宴的人对他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沈丛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发现人群里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直在跟着他。 丝毫都不加掩饰。 那双眸子会说话。 它现在说的就是:哇,沈丛你好厉害哦! 哇,沈丛你说的对,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活了这许多年,也没被女人这么直白的盯着看过,不由也略带警告的看了白露一眼。 岂料白露不但不收敛,反而朝他露了个大大的笑。 她生的不算特别美,可这笑容却如灿灿朝阳一般暖人心,在这样的笑里,你纵是有一肚子火气,也要卸得七七八八。 罢了,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她爱看,就随她看去。 反正今日做的都是一身新衣裳。 午膳后,大家纷纷告辞,与此同时,流言开始在邺城迅速流传开来。 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何况是这样香艳的坏事。 不少人听到白相头顶绿帽,回想起他前段时间接受众人祝贺时那志得意满的神情,不由哑然失笑。 真不知道,他如今会是什么情况。 白芷已经醒了,可她与二姨娘赖在子爵府不肯走。 她心里明白,只要一回去,等待自己的就是狂风骤雨。 可是沈丛并不愿意给二人提供庇护。若二姨娘是当真将自己放在心上,便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与人私会。 最后左相府来人,直接将两人给绑了回去。 301 夜风中的小傻妞 两人被连拖带拽,从子爵府拉了出去。 好在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而沈丛这里没有要留宿的客人,因此她们的这幅丑态,没有人看见。 白芷和二姨娘都用无比期盼的眼神看沈丛,就差直接在脸上写救救我了。 沈丛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眸子。 今日若是二姨娘不一味的为沈家说话,沈丛说不定还会想想法子。 然而现在。 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沈丛站在门口,目睹那辆黑色的马车离去。 很难想象,半年之前,马车里那个女子,还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恨不得上天揽月,将天下最好的的东西都竭尽所能的送到她面前。 夜风扬起了他的衣摆。 今日这衣服,是前些日子为了今日乔迁之喜量身定制的。 当时穿着刚刚好,现在却是衣带渐宽。 夜风之下,更为他单薄的身影添了几分萧索。 小桃知道这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见状不由心疼,折回去找了个披风又匆匆赶回来,正想着给沈丛去披上。 斜刺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速度极快的窜到沈丛身边,然后抖开手里的东西,盖在沈丛的肩膀上。 沈丛本有些伤感,可被这骤然而至的力道吓了一跳。 那些个莫名情愫,竟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他转头一看,就见灯光晕染之下,白露一张圆盘盘的脸上,挂着清澈透亮的笑容。 沈丛慌忙退后一步,眉头微蹙:“白五小姐,你怎么还没走?” 宴席人来人往,沈丛的确没有在白露的身上花费太多的注意力,还以为她应该早就走了。 白露笑眯眯的:“我母亲现在对我管的越来越严了,我出来一趟很不容易的,好不容易见到你,我才不要那么早就回去呢!这是我亲手做的披风,你看看,喜欢吗?” 沈丛这才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的那件披风。 深紫色,上面挑着明亮张扬的金线,十分的招摇,实在是不符合沈丛一贯的风格。 他将披风脱下来,递给白露:“白五小姐的厚爱,沈丛受之有愧!” 白露眸子里马上浮出雾气:“你不喜欢吗?我做了足足一个月呢,我针线活是不好,可我真的挺用心的。你别嫌弃,往后我再给你做更好的。” “不是嫌弃……” “那就是喜欢了!”白露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刚才那失落的样子一扫而空,“那你便留着吧,我也不求你像江世子那边日日戴着,你就挂在衣柜里,偶尔换衣服时瞧一眼,能记得是我做的就可以了!” 说着,她将一双圆润白皙的手伸出来,可怜巴巴的:“你瞧瞧,我手被扎了好多洞呢!” 沈丛不自觉的就看了一眼。 白露的手跟她的人一样,也是胖胖的,肉呼呼的手背上,还有五个小小的肉窝窝,瞧着十分可爱。那五根手指上,的确有不少小小的斑斑点点。 其实她虽然是圆脸圆眼,可身上并不胖,顶多是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婴儿肥,让她瞧上去像是十二三岁。 沈丛狠狠心,无视她一脸的喜色:“白五姑娘,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尚未婚配,待字闺中。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是有极大的影响。这披风你收回去吧,送给你的哥哥们,或者你父亲,都是可以的!相信他们会感念你的一番心意。” 白露本来满脸都是笑,听到这里,笑意渐渐僵持,表情凝住。 粉嫩的唇微微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珠里,漫着浓浓的一层雾气。 好半天,她才声调哽咽的问:“你不愿意娶我吗?我是哪里不好吗?你现在都已经不喜欢四姐姐了呀。其实我不比四姐姐差的,真的!” 沈丛顿感头痛:“白五小姐,左相大人是不会答应你嫁给我的,而且,我也的确对你无意,你之前对我的帮助,我心内很是感激。可为了你自己的名声想,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其实我根本配不上你!”沈丛加重了语调,“我近些日子,就要准备议亲了。” 白露太小了。 一团孩子气,根本心性不定。 而且,如今沈丛也不想跟白家人有什么牵扯。 且不说白相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若真的费劲心机跟白露成婚,一想到往后还要继续面对白言夕,说不定还要跟沈家牵扯不清,沈丛就瞬间失去兴致。 那些人,就跟白芷一起死在过去比较好。 沈丛不愿意说这样的狠话,可这姑娘跟旁人不同,不下一伎猛药,恐怕搞不定。 白露听了这些,脸色煞白煞白的,唇瓣上娇嫩的颜色也褪去,小声的说:“你就是很好啊!你与旁人都不一样的。要是四姐不做那些事,哪怕她不是父亲的女儿,你也会娶回去,一生一世对她好是不是?你跟旁的男子都不一样的!”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我,我就是喜欢你啊!” 白露的婢女小松见主子哭成这样,心疼的不行,狠狠的瞪了沈丛一眼,低声的劝慰道:“小姐,你别哭了,天底下的好男儿多的是,老爷一定会为您物色一个最好的!” 白露难过的摇摇头,哽咽不成调:“咱们回去吧!” 她没有跟沈丛道别。 沈丛看着她小小的身形,在夜色里渐渐走远,被婢女扶着上马车的时候,脚下还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幸亏小松眼疾手快,她才不至于脸朝地落下。 不过心上人在背后,全程目睹了这丢脸的一幕,白露感觉自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喜欢就不喜欢。 她想留一个潇洒的背影,而不是这么狼狈的告别。 进马车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子爵府的门口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沈丛的影子。 白露眼泪掉的更凶,狠狠摔下帘子,仿佛这样,就能一解心中郁闷之气。 等马车走远了,沈丛才从门边转了出来,将手上的披风盖在他肩上,大着胆子说:“老爷今日好像有些过了。” 小桃对白露的印象不错。 当初他们搬去北大街那个偏僻的宅院,无人问津,只有白露派婢女送来了一些东西,说是乔迁新居之喜。 可见,她是真的对沈丛上心了的。 沈丛将视线收回,淡淡开口。 302 杀还是留? “若是无法给出承诺,就不要给她希望!她还小,不知道成婚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我若一再的给她希望,她最后真的陷进来,伤害只会更大!” 当初,白芷就是这样,明明心内无意,还一直吊着自己。 他一步步越陷越深,最后拔出来的时候,就如同剔骨一般的疼。 这样的疼,他不想这个年轻娇嫩的姑娘再来一遍。 实在是太残忍。 小桃似懂非懂:“如今老爷您也是爵爷,娶白家五小姐,也可以配得上了吧!” 沈丛哂笑一声:“你啊,太低估白相爷的野心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朝里走。 小桃也跟上来,却看到地上白露的那件披风。 她犹豫了下,还是问道:“老爷,这披风怎么办啊?” 沈丛转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光线下,这披风上的金线闪闪发亮,沈丛想了想:“就收起来,压在衣柜里吧!” 反正自己不想看见,但放在衣柜里,也算是全了小姑娘的一个心愿。 马车上,小松还在劝白露:“小姐,您别哭了,一会眼睛肿了,回去都不好交差!” 白露堵气:“有什么不好交差的,就说我知道了四姐姐的丑事,担心会影响我自己的声誉,因此哭成这样了!” 小松…… 别看五小姐有时候憨憨的,真的要想起坏主意来,好像也不输给谁。 要不然白芷心思那么坏,这些年也没少给五小姐下绊子,五小姐还活蹦乱跳的活着呢。 可白露到底还是难过,说完这一句话后,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一样,一挂挂的就下来了。一张脸上的妆容冲的乱七八糟。 小松何曾见过这个架势。 自家小姐可是成天到晚都是傻乐傻乐的,她只能继续劝:“小姐,那沈子爵奴婢瞧着也没多好,您放下,到时候夫人和老爷一定会为您挑一个更好的夫婿!” 白露哭的更伤心了:“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嫁给他,以后不用侍奉公婆,还没有小姑子,有子爵夫人的头衔,又不用日日四处去应酬,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你自己想想,这邺城还有哪个男子有这么好?” 小松…… 仔细的想了下,这样的择偶条件的话,好像还真的是没有旁人。 白露擦了一把眼泪,嗓音都有些哑:“父亲给我找的,都是会对他仕途有帮助的亲事,绝不会考虑到我嫁过去后,会不会过的开心快乐。” 她上头的三个姐姐,看着都嫁得好。 其实个中心酸,只有自己清楚。 要不然,大姐姐怎么年纪轻轻的就病故了呢。 小松道:“还有夫人,夫人最疼小姐您了!” 白露涩涩的道:“没用的,母亲连一个妾室和庶女都搞不定,你还想她能左右父亲的心意吗?” 若是真的能左右,上头的三个姐姐,便不会是这样的嫁法。 小松劝不下去了。 说什么都没用啊! 这时候,白府已经到了。 她并不是一味莽撞的人,今日晚归,已经提前派人知会了白夫人,只说是想去德满楼吃个酱肘子再回去。 若是平日,白夫人多半是要差人来寻的。 可今日府内出了大事,白夫人就没有空管白露,任由她在外面疯去了。 白府此时雅雀无声。 仆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唯恐发出声音,成为出头鸟。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这午膳之后,在子爵府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邺城大街小巷。 白言夕在书房里看完公文后,下面的人就战战兢兢的汇报了这个消息。 不汇报也不行啊! 若是到时候满邺城的人都知道了这顶绿帽子,自家老爷却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老当益壮,还美滋滋的到处跟人炫耀他宝刀未老。 到那时候,他们的小命恐怕都要搭进去。 白言夕当即就摔了茶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府医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嗅鼻盐,总算是将白言夕弄醒。 第一件事,就是去将这一对贱人从子爵府抓回来。 此刻,白府的地牢内。 二姨娘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白芷窝在墙角,面无表情。 白言夕脸上的肌肉不断的在跳动,那是因为愤怒到了极致,所以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这噬血的气息,抬起脚,狠狠的朝二姨娘的腹部踹了过去。 “你这个贱人!” 生气到了这个份上,仿佛都想不到其他咒骂的词。 痛! 白言夕这一脚,倾尽了全力。 二姨娘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从腹部,迅速的蔓延过全身。 “夫……” “闭嘴!”白言夕又是一脚,“就你这样的贱人,根本没资格叫我夫君!” “饶……” 疼痛让二姨娘口齿不清,最后一个命字还没说出口,白言夕的脚又踹了上来。 他就像是发了狂,不要命的往二姨娘的腹部上踢:“你这个贱人,我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你竟然背着我跟人苟且,还怀了孩子。若不是东窗事发,你就要一直瞒着我是不是?你打的可真是一手好算盘!我差点就给别的男人养孩子!” “你这个贱人,我今天就要弄死你!” 腹部的绞痛越来越明显。 二姨娘感觉到一股温热的热流,从两腿之间滑了出来。 接触到空气后,那热流迅速冷却。 如同一条冰带,在她的腿间蜿蜒盘旋。 二姨娘拼着最后的力气,看了靠在墙角面无表情的白芷一眼。 然而,她扯开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朝着白芷相反的方向爬去。 爬的远一点,尽量不要让女儿落进这男人的视线里,这是一个母亲对于女儿最后的保护了。 青石板铺就的冰冷避免上,随着二姨娘的狗爬,蜿蜒出一条刺目惊心的血迹。 白芷的神色,终于微微动容。 白言夕到底是老了,一连踹了十几脚后,他扶着墙,大喘气,目光从已经昏死过去的二姨娘身上,转到了白芷身上。 眸光冰寒,毫无温度。 “是你出谋划策,让你生母去接近刘同,然后换来刘同为你在睿王殿下面前说好话,好摆脱卫弘的那门亲事?” “是!”到这个份上,白芷倒是大方承认,“父亲不为女儿谋划,女儿只有自己来了!” “混账!我没有你这么个女儿!” 白言夕说着,抬脚就要朝白芷的心口踹去。 白芷扬起脸,露出骨子里的倔强和傲慢:“父亲,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如今还顶着未来睿王妃的名头呢!” 303 先下手为强 白言夕动作一顿,恶狠狠的盯着白芷:“事情闹成这样,你莫非还以为,睿王会继续娶你不成?” “我与他的婚事,是陛下亲自定下来的,想要推翻,可没那么容易,他自己求来的,难道如今又要去陛下面前说,我不要了?”白芷讥讽的笑了笑。 白言夕的脸色变了数变:“你太小瞧睿王,他自然有法子摆脱你!” 白言夕对于凤命这一层,并不了解,因此此时的思维还有一定的局限性。 白芷嘴角竟然还勾着一丝笑容,缓缓道:“父亲何必着急呢,且容女儿全手全脚的再活些时日,若是皇家真的来退婚,您到时候再杀了我也不迟啊!可若是你现在就迫不及待动了手,到时候陛下又决定继续这门婚事,你说,我该如何交代?总不能说是自己摔的吧!” 白言夕肺都快气炸了。 从前白芷有多温婉,现在的她看上去就有多阴森。 地牢里灯光昏暗,更是衬得她苍白的脸上的笑容,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白言夕的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终于,在白芷略带讥讽的目光中,深深的吸了口气,盯着白芷的目光格外的阴郁:“我从前倒是被你迷惑了,也罢,白家就再赏你几口饭吃,要是到时候你被退婚……” 白芷绷紧的后背微微松了松,又看向地上的二姨娘:“父亲,你若是不想彻底跟沈家断绝关系的话,便留二姨娘一命吧!” “毕竟,父亲您如今的身体,也没法再从沈家纳一房妾室!” “白芷!”白言夕怒火滔天,重重一吼。 人行走在世上,都需要一块遮羞布。 白芷早早的就看明白,白言夕素日里对生母的诸多纵容,不过是因为要倚仗沈家的银钱而已,只有沈灵,还傻愣愣的以为,这个夫君对她是有几分真心。 可看破却不能说破。 如今白芷是彻底的豁出去了,指不定就活不成了,那些虚头巴脑的话,还说来干嘛呢。 她早就看不上这个爹。 空有一颗趋炎附势的心,却缺乏成大事的魄力,一出了事,就想着牺牲别人保全自己。 如今能坐上左相之位,已经是他的人生顶峰了。 他应该就止步于此,不会再有寸进。 可惜,自己的生母实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此番若不是她沉不住气,自己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境地。 一想到这,白芷不由狠狠瞪了地上的二姨娘一眼。 可就算是恨,也要保住她。 她是维系沈家的纽带,有她在,也许在某种时刻,事情还能多一份转机。 白言夕走了。 走之前吩咐守卫,一定要牢牢的把门看好,不许任何人进来探望,就算是大夫人也不行。 他还叫了府医过来看二姨娘。 “让她吊着一口气就行!”言下之意,不必费心医治。 府医哪里敢违背他的意思,果然就只随便开了点药,二姨娘落了胎也不敢,反正任由她就这样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 虽然是秋日,但到第二日,地牢里还是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小厮送来了两个又干又硬的馒头,两碗清水。 白芷饿了一天,将两个馒头全塞了下去,噎的差点翻白眼。 回头看见二姨娘的眼睛,白芷略微厌恶,端起地上的凉水,给她喂了一口:“你每日还能吃点药果腹,这馒头便先给我吃吧!” 二姨娘喝了一口水,疲惫的闭上眼睛。 她应该被活活踢死的。 死了,就可以不用面对某些不想面对的残酷真相。 白府的另外一边,白夫人抱着白露,又是后怕又是幸灾乐祸:“这可真是没想到,平时看着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下可好了,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得瑟的起来!” 白露瓮声瓮气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好的!” “到了这份上,她们母女还有机会翻身不成?我就不信,还真的祸害遗千年!” 白露不说话了。 二姨娘也就算了,她是真心希望,白芷从此后翻不了身。 刘同此刻跟卫璟在疾驰的马车内。 他们去往的是皇宫的方向。 必须要快,赶在其他人都反应过来之前,将这件事在越皇面前顺利的遮掩过去。 先过了越皇那一关,再考虑太子那边会怎么想吧。 如今只能是如此了。 卫璟仔细的回想起刘同与二姨娘的对话,确保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凤命这个词后,紧锁的眉头才稍稍放松了些。 他看着跪在马车车厢里瑟瑟发抖的刘同:“刘大人,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本王说的去做,本王会倾尽全力,保住你这一条性命。” 刘同朝卫璟磕头:“殿下,都是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一步错,步步错,我这条命死不足惜,还请殿下看在我诚心悔过的份上,护住我的家人,尤其是我那还不到十岁的儿子,求殿下给他们一条生路!” “好!我允你!”卫璟点头。 刘同重重跌坐在地上,一脸的解脱。 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睡了左相的妾室,这件事必然会在朝堂引发轩然大波,按律,这要被判流放。 可是白相对他必定恨之入骨,刘同可以肯定,自己的命多半保不住,他重大的牵挂,就是那聪慧伶俐的儿子。 还有素日里不招他待见的妻子,如今回想起来,她自嫁进门后,便一直侍奉公婆,操持家务,里里外外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除了身段样貌比不上灵儿,实则样样都比灵儿强。 糊涂! 糊涂啊! 都是因为年少爱而不得,心里总存了一个念想,才会犯下如此糊涂的错误。 如今追悔莫及。 在这样的心绪里,宫门很快就到了。 越皇在御书房召见了他们。 对于子爵府发生的事情,他还未收到消息。 卫璟进去后,噗通一声跪下:“父皇,儿臣有罪!” 刘同也跟着拜倒,砰砰砰直磕头:“陛下,臣死罪!” 越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是要询问一番。 刘同于是一脸羞愧欲死的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招来。 反正都是无法隐瞒的,自己早早招供比较好。 越皇的脸色沉沉,眸光在两人中惊疑不定的扫来扫去。 304 这样你都要狡辩? 卫璟最后还是顺利的从御书房里出来了。 刘同暂时也四肢健全的出来,不过等着他的,会是来自朝堂的审判。 越皇今日按而不发,是将机会留给白言夕,也想借这个机会看看,朝堂上的风流暗涌。 从御书房出来,刘同仿佛被打断了双腿,整个人佝偻着,生机全无。 一直走到宫门外后,他才低声问卫璟:“睿王殿下,陛下今日没有责罚,可是信了我们的话?” 此时天光已暗,卫璟的脸色和已经没有光亮的天空一样晦暗,声线亦是如此:“本王也不知道,等明日朝堂之上就知道了。” 卫璟等了一夜,都没有等来卫九重的召唤。 贴身的侍卫也是卫璟的谋臣之一上前问道:“殿下,咱们需要去太子殿下那边一趟吗?” 去解释解释。 “罢了,此次的事情与之前不同,他若是信我,我去这一趟,反而觉得多余,他若是不信我,我去这一趟,反而这是加深他的猜忌而已。”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往后就会不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想再连根挖起,十分的困难了。 从上一次铁矿事件后,卫璟就敏锐的察觉到,卫九重对他不如从前那么信任了。 第二日的朝堂上,刘同脱帽,膝行入殿。 邺城脚下,哪个臣子不是耳聪目明的,大家都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不少人扼腕叹息。 女色害人啊! 还是个中年妇人。 这刘同本来得陛下器重,按理前途无量,可招惹谁不好,你要去招惹左相的妾室。 想到这,大家看白言夕的目光又带着几分同情。 前段日子,他还精气神十足的接受众人的祝贺,想不到这才过去几天,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戴着一顶绿帽子。 无数道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让白言夕如同芒刺在背。 今日是小朝。 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事,越皇例行公事的询问之后,不等御史台的人弹劾,刘同便将自己的罪状一一道来。 乾元殿内一派寂静。 越皇昨日盛怒,今日情绪已经平息了不少。 其实他怒的不是刘同私通左相妾室。 男人嘛,在女人一途上栽跟斗不算什么的。 他怒的是,这个他看重的臣子,竟然跟不起眼的皇三子暗中有勾连。 越皇自认为对朝局和臣子的有一定的掌控能力,可这件事让他知道,其实还有许多,他监测不到的阴暗角落。 刘同泣泪雨下的陈述过后,越皇问白言夕:“白爱卿,这个事你看要如何处理?” 白言夕出列,行礼后回道:“陛下,不必刻意询问微臣,按越国律例处罚即可!” 越皇点点头,在这种事情上,左相一向沉得住气。 越皇于是对刑部侍郎道:“这件事,你们看着办吧,到时候给朕一个回复就可以!” 刑部侍郎领命。 这刘同勾搭的是白相的妾室,肯定是从严从重的判,就算一时保得住命,长远来说也是个死。 这几乎是所有人心中默认的结果。 也许就连越皇,也心里有数的。 这件事的处理告一段落,越皇威严的视线环视一圈,问道:“众爱卿还有事吗?” 此时,一个御史出列:“陛下,微臣还有一事不明。微臣的女儿昨日也参加了乔迁宴。因此微臣想问问刘大人,到底是跟睿王殿下说了什么,才让殿下他下定决心,要娶白家四小姐为妻呢!” 卫璟的身子僵了僵。 该来的,总是要来。 这大概是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吧! 刘同话里话外,混淆了一个节点。 那就是他与二姨娘私通,是在白芷被山匪劫走之后的事。 那彼时,白芷在邺城的名声不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理由,才让卫璟以一个王爷之尊,去娶一个可能会受人指摘的庶女为正福晋呢。 越皇坐直了身子,他看了一眼这个御史。 年纪一大把,却是个新面孔,应该是去年还是前年提拔的,但之前都是尸位素餐,从来没有见弹劾过谁,所以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人。 刘同尚未回答,越皇已经开口,问的是卫焱:“福王,你觉得呢?” 卫焱本在瞧热闹,骤然被点到名,有些意外,不过他坦荡的摇摇头:“这个,儿臣也猜不到!” 他很冤啊! 看样子,父皇以为这个御史是他的人。 卫焱近来新婚燕尔的,根本没关注这件事。 还是早上上朝之前,遇到了自己的人,简单的跟他汇报了一下。 越皇仔细的分辨了一下他的神情,又转向卫九重:“太子,你觉得呢?” 卫九重脸色沉稳,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 他自然想到的是前段时间流传的那个关于身负凤命的预言,可这样的话,如何能在大殿之上对越皇提起? 因此他也是谨慎的回答道:“父皇,儿臣也猜不到,但是儿臣想,三弟应该对白四姑娘也是心存爱意,刘同的话,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卫璟眉梢微微动了动。 朝臣们绝大部分都精着呢。 昨日可能还想不明白,可经过一晚上的细细思量,谁还能分不出个所以然吗。 此刻听到卫九重那么说,均是心情复杂。 这个太子,心底也太宽厚了些,到了这份上,居然还相信自己的三弟。 越皇没有做评论,而是对刘同说道:“说吧,你到底跟睿王说了什么?” 刘同深深的磕了个头:“罪臣罪该万死,被男女之事蒙了心,罪臣告诉睿王殿下,白家四姑娘是天生的旺夫命,而且命格与他极为登对。若是娶了她,此生都会平安顺遂,富贵到老,无病无灾,睿王殿下本来不信,罪臣便说,你看前段日子,您深入匪窝,这事情本来凶险无比,可因为救的是白家四小姐,您不仅安全的回来,还得了陛下的嘉奖,睿王殿下禁不住臣再三蛊惑,加上臣从前说的话都一一应验,他便信了……” 卫璟早在越皇询问福王和太子的时候已经跪下来。 此刻刘同说完,他便深深叩首:“父皇,是儿臣糊涂。可儿臣心中,对白家四小姐也的确存有情意,因为事情涉及到白四小姐声誉,有些话我之前便没说明白,此次便一起告知大家。” 305 就是苍蝇也只能先吃 “当日儿臣追着匪徒去解救白四姑娘,她虽然看着柔弱,但身陷匪徒中时,却是不慌不忙,一直在抵抗周旋,这份气度,另儿臣十分的折服。”卫璟语气黯淡,“这件事,芷儿她的确处理的偏颇,可她是儿臣跟父皇您求来的正福晋,往后儿臣一定好好好调教,定不会让她再犯同样的错误。” 白言夕听得心噗噗直跳。 这什么意思。 这睿王竟然还是要娶白芷? 不仅是白言夕,满朝的文武大臣都惊呆了。 这睿王殿下竟然如此深情,明知道白芷是这样一个恶妇,竟然还要娶回去好好调教? 这种女人,应该是从根部就烂掉了吧! 娶回去,只会让家宅不宁而已。 越皇沉吟不语。 他昨日派了人去细细查看,经过一番的消息整合,他就不太相信昨日刘同在御书房里说的那一番旺夫命的话。 跟众人一样,他直觉也是白芷天生凤命。 可此刻还见卫璟执意要娶白芷,他又打消了几分这个念头。 如此看来,他大约是真的对白芷有意,刘同的蛊惑,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卫璟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知道昨日的那番言辞,越皇不一定会信。 更别提对自己更加了解的卫九重了。 为今之计,只有明知白芷是一只恶心的苍蝇,还将她强行吃下去了。 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打消掉一点越皇心中的疑虑。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却要娶一个身负凤命的女人,若是坐实了这个猜测,父皇会怎么想自己,又会怎么处理自己呢? 他不是卫九重,有林家可以借力。 更不是卫焱,有高家的支持。 他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点一点,攒来的。 可这些并不牢固,越皇要动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比起越皇的信任,娶个不喜欢的女人又算什么。反正往后关起王府的门,谁还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对白芷好,是不是真的宠爱白芷呢。 越皇沉吟了少许时间,问道:“你如今,还要娶白家四姑娘吗?” 卫璟再度叩首:“父皇,这旨意是儿臣跟您求来的,既然是儿臣求得,儿臣便要坚持到底,岂能反反复复?儿臣相信,只要好好调教,用心感化,她一定能改过自新的!” 卫璟这话,也是在暗示越皇。当初赐婚的旨意,可是您下的。 虽然她的确品行不端,可皇家若是悔婚,就得昭告天下,老百姓不见得这么通情达理,说不定只觉得天家无情。 卫璟这么做,也是在全皇家的颜面。 越皇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随你,不过这正福晋之位,她是当不起了,你便娶来做个侧福晋吧!白爱卿,你觉得如何?” 如此折中一下,也算是交代的过去。 白言夕哪里敢有什么意见,连忙跪下来,谦虚了一番,说女儿般配不起,见差不多了这才谢了恩。 他此时后背上冒了冷汗。 还好自己沉得住气,没有真的对白芷动手。 不然,若是将她打的半死不活,要怎么对皇家交差。 其实她真的是多虑了,白芷若真是死了,皇家才松口气呢。 谁愿意娶这样的媳妇,那还不都是各方博弈,最后得了这么个结果吗。 不管如何,在众人心内的唏嘘声中,这件事算是落下了帷幕。 早朝结束后,越皇走后,太子卫九重便率先离开,卫璟赶紧跟了上去,叫住他:“今日多谢太子哥哥为我在父皇面前周全!” “三弟跟本宫客气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同气连枝的,不过闹到这个份上,你还要娶白芷……” 卫璟叹口气,低声道:“我也没办法,昨日我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就来见父皇,瞧着父皇就存了那么些不愿意皇家出丑的意思,今日才在殿上这么说的!” 越皇是不是有这么个意思,反正太子不在场,也不会知道。 更加不可能去跟越皇求证。 卫九重拍了拍卫璟的肩:“女人而已,不喜欢就娶回去好吃好喝养着,小心防着点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幸好不是正福晋!” 卫璟一脸的愧色:“太子哥哥,之前做弟弟的隐瞒了关于白芷旺夫这一段,实在是抱歉,我当时也是心胸狭隘,唯恐要是告知您,您会觉得做弟弟的跟刘同沆瀣一气,所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卫九重笑的温和:“璟儿,你是在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还能不相信你吗?以后在本宫面前,你大可不必如此拘束和谨慎,咱们兄弟须要同心,不要被福王各个击破!” 这就是在暗示,今日在朝堂上的那个御史,就是卫焱的人。 卫璟感激莫名,眼眶都湿了,演技一流:“是,我记下了!” 卫九重嘴角挂着微笑,关切的目光落在卫璟身上,带着喜悦缓缓的勾着唇:“近来事务繁杂,有个好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卫璟配合着,露出一脸期待的神情问道。 “你嫂嫂,有身孕了!” 卫璟耳中轰了一下,有几个呼吸间,他的脑子是空白的。 在这个时候,林菀竟然有身孕了?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一脸的欣喜,仿佛是自己有了后一般:“那真是太好了,此番太子妃嫂嫂一定会为您诞下皇长孙,到那时候,父皇的天平相信会大大倾泻向您这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神情激动,感情真挚。 “只要太子妃嫂嫂诞下皇长孙,那高贵妃那边的人,就失去了攻讦点,他们以后再也不能拿无后来说事,大哥您的品行又一向端方,到时候他们想再将卫焱推上去,简直是难如登天,好啊!这孩子来的可真是时候。有了这孩子,想必父皇之前对大哥您的小小芥蒂,也会当然无存。大哥,做弟弟的,真替你感到高兴。” 若不是卫九重近来不断反思,如今可能都会被他这神情骗了去。 还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两人一路都演了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没有留意到暗处有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在盯着两人。 306 咱们往后看吧 直到兄友弟恭的画面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越皇才问身后的韩昭:“你说他们这兄弟情,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越皇这帝位也来之不易,当年也是从众多皇子中杀出的一条血路。 这个,自幼跟随的韩昭心里再清楚不过。 可有些话,他也深知不能说,因此微微弓着身:“太子殿下与睿王殿下素来兄弟情深的,陛下这话,倒是白问奴才了!” “你这老东西,就是不肯说句实话!”越皇责备的看了他一眼。 韩昭嘿嘿嘿的笑,也不多解释。 “九重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多,至于璟儿,不说也罢!”越皇深深叹口气,转身走了。 韩昭的背习惯性的弯着,也跟上了。 他恍惚间记起,翻过年,越皇就该进六十了,而自己,也已经五十有八。 自从三十岁后,他便极少去记住自己的年龄,反正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一年年的往下溜。 非要去记,反而只是徒增伤感张皇。 卫九重回到太子府后,便偷偷招来了吏部尚书。 林菀有孕的事情,他暂时还没有汇报给越皇,今日卫璟的表演可以算得上是完美无瑕,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或者说是劝告自己早日将这个消息告诉越皇。 许是不愿提醒,又或者是当时太过心烦意乱。 总之,这个小细节,加重了卫九重对这个弟弟的怀疑。 此消彼长。 林菀本来怀有身孕,就让卫九重无比重视,如今再回想起来她从前屡次的告诫,更加让卫九重对这个她生出诸多感激。 于林菀而言,这倒是意外之喜。 她得了卫九重回府的消息,忙将一早就煲的汤亲自送了一碗过来。 卫九重正在跟心腹说话,林菀送了汤就要退下,男人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坐这儿吧,外头风大,等等再回去!” 多年夫妻,林菀岂能不明白,他这是在向自己表示,事无巨细,她都能听的意思。 林菀谢过后,便真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时不时伸手抚摸肚子,一脸温柔的笑意。 其实孩子还不到两月,压根感觉不到,但许是慈母心境吧,林菀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能与她沟通了。 这回,必定是皇长孙。 卫九重继续之前的话题:“本宫今日试探了一番,如今几乎可以肯定,睿王他心怀不轨,此番本宫暂时安抚住了他,今日朝堂上,本宫也刻意祸水东引,让他觉得是福王那边的人在找他麻烦!” 吏部尚书频频点头:“太子殿下做的极好,老臣佩服。睿王藏的很深,此次也不见得就全信,往后咱们还需要格外的小心,有些事情,一定要瞒着他。而且殿下,臣也斗胆提醒一句,如今殿下手上的能臣极多,可到底有哪些是真正归顺太子您的,又有哪些心内其实装的是睿王的,太子您要做到心中有数!” 卫九重拧着眉:“张大人提醒的是,本宫刚才也在思量这个问题,要真的分清,恐怕不那么容易!” “旁的人也就算了,恐怕左相白大人,往后是信不得了。今日睿王在朝堂上还坚持要娶白家四姑娘,未免没有要死死抱住白相的意思!”吏部尚书张大人顿了顿,“不过也不必做到明面上,白相在文人当中极为有影响力。” “这个,本宫知晓!”卫九重点点头。 一把花白胡子的吏部尚书,看着温和谦恭,其实肚子里肠子九曲十八弯,主意最是多。 要不然,也不能在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坐了整整十年,还没有招来越皇的猜忌。 此刻,他抬头看了卫九重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卫九重忙道:“张爱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在本宫这里,你不必觉得拘束!” “这些话,其实臣本来不应该说,可为了殿下的大业,如今也只能做一回小人!”说的冠冕堂皇的,但出起馊主意来却丝毫不含糊,“殿下,近来我们屡屡受挫,归根结底,臣觉得都跟那个齐国公世子的夫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女人当真是好手段,当日国宴,从容应对波斯使臣就可知一二。据说波斯王子临走时,还给齐国公世子夫人留下了重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臣觉得,这女人恐怕……” 卫九重心内暗惊。 其实苏洛的本事,他也早就领教过,深知张大人说的极为有理。 因此他只是犹豫了数个呼吸,便道:“这件事,本宫也正在考量。” “臣觉得,此番倒是可以利用下睿王。他如今一定极力的想争取殿下您的信任,那不若,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他。咱们拿捏住他动手的证据,若是得了手,于殿下大大有益处。若是失了手,咱们也捏住了睿王的把柄,到时候送给齐国公府或者怀远侯府,说不定还能得来两府的支持,最不济,也能做到离间,让福王和睿王的仇怨累积的更深!” 林菀悄悄的打量了年迈的吏部尚书一眼。 心内暗暗记下,这人厉害的紧,一定要告知父亲和族人,轻易不要招惹。 此时,苏洛还不知道,一张针对她的网,已经在暗暗铺开。 当天午后,朱娇便来找苏洛了。 人还刚进门,话就跟突突突的往外冒:“苏姐姐,那件事你知道了吗?睿王居然还要娶白芷,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病啊?我从前觉得他挺儒雅的,如今倒是越发的看不懂了!” “知道了!”苏洛点点头。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难道这件事你也猜到了?”朱娇瞪大眼睛,“虽然降为了侧福晋,可这也让我不能接受!” 关上门说私房话,朱娇也不在乎对皇家敬意不敬意的。 对于白芷上回设计苏洛,最后害得自己中招的那件事,朱娇还是耿耿于怀。朱家是武将,可没教什么以德报怨,讲究的是以齿还齿,以牙还牙。 哦,还有一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这我倒是没想到,不过他为了不让越皇猜忌自己,会这么选择也很正常!”苏洛回答道,“白芷能不能嫁成功,往后再看看吧!” 若是换做从前,朱娇肯定会是那句,事情都到了这一步,难道还能不成功? 然而她现在对她的苏姐姐可算得上言听计从,因此只是点点头:“那就看看!苏姐姐你别觉得我恶毒,像她这样的女人,就不能嫁到皇家,不然还不知道要搅弄出多少的风雨来。” 307 可是你想要的? 苏洛不再多说。 嫁或者不嫁,白芷的命运都已经确定。 有了子爵府那件事,她这辈子都别想在世家大族的圈子里抬起头。 从前的种种,她都能凭借嘤嘤嘤的本事掩盖过去。 可这件事不行了。 哪怕就是她母亲与人私通,这一点就足以让她的脊梁骨被戳断,何况这一切,都是由她指使的。 就算是用邺城所有的水,也洗不清她身上的脏污。 皇家留着她,只是不愿意污了自己名声。 就算成了侧福晋又如何呢,她永远都得不到卫璟的宠爱。 就算入了王府,可能也只是无声无息的在某个角落里死去。 不,有可能她根本入不了王府。 她已经对自己构不成威胁,苏洛根本就不担心了。 这天晚上,江殊回的比平时稍晚。 睡前,循例有一段“夫妻”谈话时光。 江殊日日都要沐浴,今日又洗了头,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他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撸着。 这动作,像足了女人。 然而由他做出来,却一点娘气也没有,反而带着几分致命的魅惑。 唇红齿白满头黑发,手指修长身形窈窕。 简直就像是话本子里描述的艳鬼。 不过这鬼,是男的。 苏洛看的有点口渴,赶紧挪开了视线。 江殊睨了她一眼,明明这眼神平常的很,可眼波流转之下,却如同又无数的钩子,勾住了苏洛的心。 要命! 找了个长得太好看的夫君,实在是让人头疼…… 此时,好看的夫君开口了:“你似乎很讨厌白芷?” “她屡屡算计我,我不该讨厌她吗?”提到白芷,苏洛心情就不太美妙,尤其是从江殊嘴里出来。 旁人不知道,可苏洛却是明白的,白芷一老早,对江殊其实有心思,不过是想着他是个病秧子,担心自己不能长享富贵,所以才将这个备选项给抛弃掉了。 想到这,苏洛的语气就微微有点酸:“夫君难道见她受难,也心疼了?” 世上总有那么些男人,跟猪油蒙了眼睛一样,不管这女人多坏,却始终不愿意相信。 今日白天朱娇还说,靖王世子在家里闹个不停,说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他的白月光才不会是这样的人,要给白芷讨回一个公道,幸亏靖王妃是个明事理的。 好歹将卫弘拦住,没让他出来丢人现眼。 可这事,还是偷偷的流传开来。 别以为世家大族的人,就都是明事理辨是非的。 也有不少像卫弘这边的傻子。 更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纨绔,不一而足。 不过江殊,自然不在其中。 江殊并不满意苏洛的答案:“在很早之前,她还没有开始展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你就对她充满了戒备,可据我所知,你在未出嫁之前,可是十分信任她的!” 不止信任,甚至到了盲从的地步。 本来好好的一个女儿家,生生被白芷用来衬托自己心善娴淑的名声。 苏洛反而落了个草包,蠢女等一系列难以进耳的称号。 江殊不等苏洛回答,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对于睿王,从前既然那般爱慕,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看你如今,也是讨厌的紧!倒是恨不得处置而后快?” 男人问着,一双眸子就落到苏洛的脸上。 苏洛被他盯得后背的冷汗都出来了。 肯定是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死过一回的。 任谁听了都觉得不敢相信,会觉得自己是个疯子,胡言乱语吧! 苏洛深吸一口气:“我那时候年幼无知,的确对睿王有过好感,可是后来我发现他这个人心思深沉,接近我不过是为了得到我父亲和兄长的认可。而且,其实那时候他与白芷便纠缠不清。不过与他而言,文臣的帮助自然抵不过武将手中的兵权,所以将攻克的重点,都放在我身上了!” 既然说到这里,苏洛索性也不隐瞒:“其实那时,他原本是骗我写下了和离书,趁着你昏迷不醒画押,这样便能摆脱皇后娘娘撮合的这门婚姻,改投他的怀抱。到那时候,我便是嫁过一次的人,想要再嫁难如登天,只能一辈子都跟在他身边,为他付出所有!” 想到前世的种种,苏洛此时牙关绷紧,身体也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那种亲人死光,却连幼小也被灭门的经历,又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 让她呼吸都觉得痛。 江殊见她眸中的腾腾怒火和惊痛,微微蹙眉,伸手在她头顶抚了抚:“罢了,看来你嫁给我,不算亏,至少认清了他的真面目,逃过了一劫!” 男人的掌心微凉,让苏洛因为愤怒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她转头,定定看了看烛火里的男人。 她从他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也看到他包容而怜爱的目光。 苏洛心慌意乱的挪开眸子,看向蚊帐上的花纹:“是啊,要不是夫君的美貌更甚他,我恐怕如今还被迷得神志不清呢!” 江殊轻哼了一声:“我强过他的,岂止是容貌!” 瞧瞧这傲娇的小祖宗。 苏洛打叠起心思,想要好好应付应付他,毕竟自成婚来,自己对他的仰仗颇多。 却不想男人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罢了,在我面前,无须费那么多心思!” 我娶你回来,不是要看你曲意逢迎我的。 不过这后半句,江殊掩去没有提。 “哦!”苏洛点头,乖巧的应了。 她今日想起从前的不愉快,的确是没有多少心思来吹彩虹屁呢。 就连这,男人都看得出来,眼睛好毒哦! 想到从前,又觉得白芷如今的境地好像还不够惨。 应该再狠狠的摩擦摩擦一番,才能出气。 要怎么摩擦呢。 苏洛脑子正转着呢,江殊的声音又钻进了来:“你上回要我找人帮你打制的东西,已经造好了,在盒子里,你看看,符合你的预期吗?” 提到这个,苏洛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从床上跳起来:“这么快就好了吗?我还以为要再等些时候的,夫君你可真厉害啊!” 越是相处,她越是觉得江殊的身上实在有太多的过人之处。 男人还是惯常的冷淡脸,可嘴角却微微的勾了勾。 苏洛却是没看到,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个檀木盒子。 308 留着有大用 苏洛伸手,从里面取出一个金属的箭头。 正要伸手去摸,男人不知何时也从床上下来,一把按在她的手背:“小心,有机关的!” 苏洛笑了笑:“我知道的,图纸还是我提供给你的呢!” “图纸是死的,东西可是活的!”男人语气稍稍重,“这玩意很锋利,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叭! 苏洛小心翼翼的将箭矢取出来。 的确如江殊所说。 之前艾斯王子提供的,那是图纸,真正造出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箭头带着森冷的温度,苏洛已经可以想象它洞穿人体时,会携带着难以抵挡的力量。 她找了一圈,找到了江殊说的那个小小的机关。正要伸手去碰,手背又被江殊拍了一下:“你要是速度不够快的话,最好不要点,不然可能会刮伤你自己!” 说着,男人将苏洛手上的箭头拿走,伸手在机关上点了下,又迅速的将手撤回来。 速度快的苏洛根本无法看清。 可这幻影一般的速度后,是箭头处突然炸开许多倒刺,如同一簇森冷盛开的花。 男人将箭矢重新递给苏洛:“好了,你现在可以随意拿着了!” 苏洛发出一声喟叹。 关于这个箭矢,前世她也只是听说,并没有真正的见过。 此时见识到它的威力,就算是心内早有预期,还是觉得震惊。 江殊解释道:“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很佩服波斯人,这个跟普通有倒刺的箭头根本不一样,它会在接触人体后,诱发机关,所有的倒刺伸出,对敌人造成二次伤害,而且,这个的箭头几乎不可能被取出。除非,你可以下狠心,用到剖开身体。” 要知道,环绕箭头的倒刺,每一根都有约莫一寸长,你要取出这样的箭头,你的身体基本上也已经报废。 苏洛小心的伸手碰了碰那倒刺,问道:“这箭矢打造的工艺,要比寻常箭头复杂很多吧!” 江殊点点头:“是要复杂一点,但它带来的威力是值得的。而且如果它没有刺入皮肉的话,机关不会被诱发,箭矢还能继续使用。” “在战场上,这种箭矢可以专门配给骑射技术好的轻骑,发挥出它们最大的价值。”江殊进一步解释道,“总之,这是个杀伤力很大的武器。” 被这箭射中的人,几乎就宣告了死亡。 如果这箭射入的是对方大将甚至主将的身体里呢? 这带来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想不到真的这么厉害!”苏洛喟叹道。 “是啊!这么厉害的东西,艾斯王子为什么会交给你?”江殊紧跟着苏洛的这话,状似无意的问道,“虽然越皇与波斯相去甚远,中间隔着好几个国家,但这可是战略性的武器,艾斯王子就算是感激你将造纸配方倾囊相授,还给了许多青檀木的树苗和种子,也不至于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随意交付。” 要知道,一个弄不好,可能就是给敌人添砖加瓦! 哎! 又来了。 这男人总是这么警惕。 不过这个问题,苏洛早就想好,因此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其实艾斯王子身中剧毒,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是我发现了,并给他配置了解药,他大约是想到我父亲和你都是武将,才用这个东西作为回馈!” 苏洛编这个理由,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反正艾斯王子已经走了,江殊无从查证她的话真假。 而她出身南疆,对于巫蛊之术和某些特定的毒,的确是有自己的解毒良方,一开始还给江殊去蛊过,这个理由听起来,比较有说服力。 江殊的眉梢舒展:“那他也轻率了些!” “谈不上轻率!”苏洛道,“他并不是直接将东西给我,而是用了那花作为引子,我若是破解不了,这秘方我也得不到。而且他的纸经过了特殊的处理,这些东西只显示一会,就消失了。若不是我过目不忘,加上夫君你能力超群,这箭矢肯定造不出来。换成别人,可能也只是一张废纸,又或者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参悟透。” 所以,艾斯王子虽然对苏洛心存情意,却也不是个完全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 苏洛不急不忙,娓娓道来,烛火下,神情镇定自若。 江殊却有几分烦躁。 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毕竟这件事,的确有些不寻常,并不是存着不相信她的心思。 可是他感觉的出来,苏洛这番说辞,似是早就想好的。 她对自己,还是存了戒备之心。 苏洛也留意到男人眉心的郁结之气,不由细细思索:难道自己这番说辞有漏洞? 不应该啊! 逻辑上很符合的啊! 可她能算到逻辑,却算不到人心。 正想着要再解释一二,男人却似不想在这上面纠缠了,将那箭矢取了,扔回盒子里,懒懒散散的躺回床上:“这玩意是个好东西,你想好要怎么用了吗?” “还没想好呢,夫君觉得呢!”苏洛撒谎了。 其实她心内已经想到了,算算时间,北边打仗的消息,估计也快要传回来了。 前世因为卫焱出了事,连带连累了齐国公府,当时江殊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公公被被召唤了回来,后来也没有重返战场。 最后是朱飚的父亲和兄弟前去御敌的。 因为卫璟得了铁矿,提供了足够的兵器,镇北侯府本因为卫焱,对太子一党颇有疏离,经过兵器一件事后,便对前世的卫璟印象大为改观。 在夺嫡的关键时刻,镇北侯府还在越皇面前公正的提到了此事。 加重了卫璟的砝码。 今生,想必御敌的会变为齐国公。 到时候可以将这种箭矢拿出来,应该可以派上大用场。 不过这些话,现在还不能说。 不然她怕自己无法再次从敏锐的江殊审视中全身而退,因此才选择暂时隐瞒。 “既然没想好,那便暂时别让任何人知道。”江殊叮嘱道,“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等到何时的时机,这东西也许能派上大用场的!” “恩!” 这边,苏洛将东西收好准备入睡,那边,白言夕却已经躬身进了地牢。 309 要命不要娘 不过是一天一夜的时间而已。 地牢内就发出了一股腐败的恶臭。 二姨娘趴在地上,如同一条没有骨头的脏污的蠕虫,只有一双费力转动的眼珠,证明她此刻还是活着的。 白芷还是靠在墙角,脸色异常的惨白,浑身都在发抖。 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 昨日她凭着那句话,暂时镇住了白言夕,可心里其实半分把握也没有。 出了这样的事,她已经彻底被卫璟厌弃,她内心深处,不觉得卫璟还会娶自己。 昨天的话,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能不受皮肉之苦的活着,哪怕是多一秒也好啊! 此时她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更是惊得一个哆嗦。 抬头,便看到白言夕已经走进了地牢。 白芷知道,等待她的宣判时刻要到了。 昨日的事情闹的这般大,今日想必在朝堂上就有了处理结果,连带皇家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也应该已经明了。 自己是悲惨的死,还是体面的活,就在此刻。 她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再颤抖,哑着嗓子开口:“父亲,你来了!” 白言夕的面色平静无波,看向这个女儿。 这是他曾经的骄傲,虽然是个庶女,可他却在她身上下了很重的宝。 如今…… 经过一夜的反复思索和濒临死亡的恐惧,白芷早就不如昨日那般傲气,对生的渴望盖过了一切,白言夕此刻面无表情,她自然就觉得,皇家大概是不要自己了。 她膝行着,在白言夕面前跪下,仰着巴掌大,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哀哀切切的看着白言夕,音调里全是哀戚:“父亲,女儿错了!女儿知错了,只求父亲留下女儿一条性命。女儿并不是全无涌出的。那靖王世子对女儿情根深种,女儿愿意委身他做妾,靖王地位特殊,女儿若是给刘弘做妾,总能为父亲探听到一二消息的。 二娘的身体,怕是彻底败了,父亲若还要继续借助沈家,女儿也是个长久的纽带,父亲,留女儿一命,女儿长大这么大,还没有好好孝顺过您,请父亲给我一个机会!” 说道后来,白芷的眼泪珠子承传的往下掉。 先说明自己还有剩余价值可以利用,若是这样还不够,再试图唤起白言夕的骨肉之情。 总之,她要尽可能的打动眼前这个男人。 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先活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白言夕垂眸,看着这个抱着他腿的女儿。 若是从前,他对她还有几分父女之情,今日白芷这般作态,便让这个父亲也心生厌恶。 这女儿,怎么可以不知廉耻到这种地步呢。 难怪好好的灵儿,也让她给撺掇成了那样。 她这样,还不如昨日那横眉冷对的样子,至少那样,她还保留住了最后的尊严。 白言夕弯腰,扶住白芷的双手,一脸动容的模样:“你这孩子,快起来!” 他语气太温和了,白芷第一反应,竟然是要去推开他。 好在推到一半,她想起来不可如此,反手又扣住白言夕的手腕,借助这力量又站了起来。 白言夕继续道:“昨日父亲得了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愤怒,芷儿,你若是设身处地的想想,应该能理解父亲吧?” 一个男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左相,被姨娘戴了绿帽子,还被散播的广为人知。 这事情,换成谁估计也要爆炸。 白芷略略退后一步,脸上也挂出苦涩的笑:“父亲,女儿理解,这件事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对不起父亲!” “罢了!”白言夕摆摆手,一脸疲态,“这些事都过去了,往后你莫要再犯,我这个父亲,也要自省,是我素日里对你的教导太少了。” 他的态度如此温软,白芷已经从一开始的惊疑中反应过来。 她心急如焚,也不愿意再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父亲,今日在朝堂之上,是否有提到女儿跟睿王殿下的婚事?” 她双目灼灼,紧紧盯着白言夕。 这门婚约,一定还在。 若是不再,她的这个父亲,绝对不可能对她有这么好的态度。 说什么父女之情,那都是狗屁。 白言夕才不会有那种感情,他只对权势有渴望。 他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取代林家,成为权势煊赫的国丈。 白言夕捋了一把胡子,脸色谈不上多好看:“睿王不会娶你为正福晋。” 白芷脑子一轰。 婚约不在了? 那他刚才的态度? 正是脑子轰轰乱响间,听到白言夕又说:“你只能是侧福晋了!” 侧福晋? 白芷惨白的脸色,瞪大的眼珠,渐渐开始恢复正常。 侧福晋也可以啊! 只要是嫁给睿王,那就相当于拥有了护身符。 从今往后,白家人是动不得她了。 虽然从正福晋降为侧福晋,可这也没什么的。 保命要紧。 其他的事情,可以等到嫁了之后,再慢慢筹谋。 白言夕深深看了白芷一眼:“是睿王殿下亲口跟陛下求来的,他对你,多少还是有几分情分!你这次犯下大错,从今日起到你出嫁之日,便好好在府内呆着,不要再出门,免得不安全!” 担心安全是假,怕白芷继续招惹是非是真。 白言夕如今对这门亲事也不存别的心思,只想着将白芷全头全脚的送进王府。 今后是好是坏,自有睿王去操心了。 这就是形同软禁了。 不过此时,白芷也没有当初赐婚时的意气风发,低眉顺眼的行礼:“女儿之前不懂事,给父亲添了许多麻烦,从今往后,必然好好呆在府内直至出嫁!” “如此甚好!”白言夕点点头,“那你便先回房吧!我稍后会让大夫去一趟,给你把脉,开一副驱寒的药!” 白芷忙道:“女儿谢过父亲!” 两人父慈子孝的朝外走,好像无比默契的,都没有提到在地下躺着的二姨娘。 二姨娘一整天粒米未进,只喝了一口白芷端过来的水,她正发着烧,此刻喉咙里如有火在烧,她艰难的张口,发出一个音:“芷……” 那个儿字,却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干涩的眼眶里,在这一瞬间竟然浸透了泪水。 白芷回头,目光悲悯的看向二姨娘。 310 你是嫂子你要上 不过也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已。 因为白言夕明明听到了这一声,可他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这就已经摆明了态度。 他对二姨娘,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 大概会留住性命的吧,毕竟父亲还想跟沈家保持联系。 可应该就会是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沈家的人,会为二姨娘争取一下吗? 不! 不会的! 沈城对沈灵的情分,也很淡薄。 要不然,当初怎么不花重金将沈灵送给刘同?如果足够的钱砸下去,刘家还会坚持那些酸腐的门第之说吗? 他最后送妹妹给彼时还是工部侍郎的白言夕做妾,存的不就是那样的心思。 如今沈灵害得左相丢脸,沈家恐怕避之不及,唯恐牵连自己了吧。 白芷收回思绪,迈步踏上离开地牢的台阶。 对不起了,二娘。 如今我自顾不暇。 等我嫁入王府,坐稳了侧福晋之位,到那时,你若还好好的活着,我必然会施以援手的。 …… 白芷继续好吃好喝的活了下来。 不过白府的人,明面上笑嘻嘻,背地里,却是没有人瞧得上她了。 因为她和二姨娘的缘故,白府的奴婢们近来出去都要受尽嘲讽,尤其是白芷院子里的那些人,都被人追着问,有没有被主子送上谁的床,当成达到她目的的工具。 奴婢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哪个不是怨气冲天的。 谁也知道,白芷这个侧福晋,可远远不如从前的正福晋了。 睿王殿下可是说了,娶回去后,要好好管教呢。 在卫璟幕僚的刻意引导下,民间关于这段婚事,便有了个说法。 说这是睿王殿下心善,就算是白芷作恶多端,他仍然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睿王殿下只怕是菩萨转世,心肠怎么能这么好哦? 这白芷若是再不悔改,可真对不起殿下这一番苦心。 白芷也知道,如今自己是众矢之的。 一天到晚就待在院子里,行事做派都比从前大不相同,也不再对下面的人动辄打骂。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她这番改过,已经没人会吃。 只是大家都没有放在嘴上说出来而已。 刑部那边,对刘同的判罚很快就下来了。 流放三千里。 这件事是私德,没有牵连到家人。 可刘同在邺城的根基不牢,他就是整个家族的倚仗,如今刘同倒下,家族其他的在官场混迹的小吏们,被清扫是迟早的事。 他得罪的可是白相啊! 白言夕在文官中的影响力,可是很深远的。 每一年的春闱,都有不少优秀的门生,会拜倒在他门下,尊称他为一声老师。 这在官场上,是极为寻常的现象。 这些人认了白言夕,从此后,便是利益共同体,难以再分割了。 在秋分这一日,萧瑟的秋风之中,刘家的没落,已经成了定局,再难更改。 这件事,苏洛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一日日都挺忙的。 镇北侯府侯夫人出面,邀她过府去玩。 这可跟朱娇之前的宴席不一样。 朱娇那是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 而侯夫人,则是作为长辈,对苏洛的爱重,才会特意请她过府,还叮嘱她,可以多带些人过来玩。不拘是这次,往后只要是想,随时都可以入侯府。 苏洛知道侯夫人的意思。 这是在感激她在朱玥和离这件事上出手相助。 她也没推辞,到了宴会那一日,便将江莹莹也一起带过去了。 上回在子爵府,江莹莹看了好一通热闹,回来之后便缠着苏洛,要她往后出门都带上自己。 江莹莹还是个孩子。 哪有孩子不爱热闹的呢。 可她被平宁郡主拘束着,在外也没有流露出自己的本性,上一次在子爵府的表现,除了让人记住她微胖的身材外,其他的恐怕都没有任何的记忆重点。 苏洛想,多让她出去几次,慢慢的就好了。 年轻的小姑娘,就该多见见世面。 见的人多了,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夫君,什么样的日子。 见的世面多了,无论碰到了什么才不会怯场。 这件事,苏洛也试探过江殊的口气。 毕竟是他妹妹。 苏洛做这些,多半也是看在江殊的份上,若是男人不关心,苏洛也就不愿意多花心思,到时候还要招来平宁郡主的闲话,何必呢。 不过江殊当时回的是:“跟着你多出去也好,我到底是不好带她在身边的!” 苏洛便知道,江殊对这一双弟妹,感情还是挺深。 镇北侯府一家人都极好相处,此次又没有邀请旁人,苏洛觉得带江莹莹过去,她应该也会自在不少。 让这个胖姑娘剥掉拘束,还是得慢慢来啊! 平宁郡主似乎想通了,这一次倒是没阻拦,还送了不少好首饰过来,更是给江莹莹准备了一些礼物。 这些都是要送到镇北侯府女眷的。 第二日一早,苏洛带着江莹莹便要出发。 眼看就要上马车,平宁郡主却赶来,将苏洛叫到一边。 期期艾艾的,似乎又话要说,但苏洛等了半天,她又没开口。 苏洛便有些不耐,道:“母亲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儿媳与侯夫人约好了时辰,去晚了会失了礼数!” 平宁郡主这才抿唇,道:“我听说,镇北侯的世子之前的未婚妻早逝,如今还未定下别的姑娘,苏洛,你看到时候如果有合适的时机……” 她的话没说完,可那意思很明显。 是要苏洛撮合一下朱飚跟江莹莹。 苏洛有些无语。 朱飚之前有过婚约,是定的娃娃亲,无奈那姑娘福分薄,眼看朱家就要去下聘礼,她突然大病一场,一命呜呼了。 朱家是武将,出了这样的事,便有人说是朱家人命中煞气重,寻常女子都配不住,侯夫人后来多次找门当户对的人家明里暗里的提,人家都不接茬,这才耽搁了。 平宁郡主之前也不太瞧得上。 可如今,眼看女儿大了,却一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她急了。 反正江莹莹这么胖,而且齐国公府也是武将,她应该能压住的侯府的煞气。 以毒攻毒吗,没问题的。 朱飚平宁郡主也见过,很端正威武的一个小伙子,一定能扛得动自家闺女。 平宁郡主咬咬牙:“你到时候跟侯夫人漏个风,就说我给莹莹准备了厚厚的嫁妆,谁娶也不吃亏,这件事,你这个做嫂子的,可一定要上心!” 苏洛…… 311 送礼在心不在贵 要不是平宁郡主顶着自己婆婆的名头,苏洛可能会当场翻白眼。 搞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是一家人,这种时候,倒记起自己是江莹莹的嫂子了。 不过苏洛对江莹莹的观感不太差,加上急着出门,便应道:“这件事,儿媳会找机会提一提,不过侯府那边会不会答应,儿媳可说不好!” 平宁郡主这会倒是通情达理:“这个我自然知道,勉力一试吧!” 看样子,她对江莹莹也没什么信心。 所以就用厚厚的嫁妆来增加筹码,渴望这样能让她嫁入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大族。 啧…… 对这个女儿,倒是比江殊要上心的多。 摆脱了平宁郡主,苏洛上了马车,江莹莹的脸红红的:“大嫂,母亲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我还小呢……而且人家侯府,多半也瞧不上我的……” 难怪平宁郡主这次答应的爽快,原来早就存了这心思,还已经跟江莹莹叮嘱了的。 苏洛瞧着江莹莹沮丧的神情,不由心内暗叹。 这姑娘,平日里没少被自己的母亲嫌弃,因此对自己根本没自信。 苏洛伸手拍了拍江莹莹的手背:“你的确还小,婚事的事情可以慢慢来,若是你找到了自己情投意合的,国公府肯定会风风光光送你出嫁,可你若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那也不要紧,往后国公府就是你一辈子的家。你莫要多想,明白吗?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自信。这世上的人口味万般,我觉得你胖乎乎的,瞧上去就很有福气!” 江莹莹的睫毛不断的颤抖,过了好久,才扬起一张圆圆脸,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拉大,眸子里也水晶莹:“大嫂,你可真好!” 她已经很懂得人情世故了。 其实内心深处,不是没有害怕过。 若是一直嫁不出去,她留在府内变成老姑子,会不会讨人厌? 苏洛今日这番话,就算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苏洛捏了捏她的脸:“好什么,这都是应该的,你本来就是国公府的女儿啊!你要记住,你的身份高贵,多少人都高攀不起呢,不必因为长得胖了点就自卑!这些话,我的哥哥嫂嫂们,也经常跟我说,要是嫁不出去,怀远侯府就养我一辈子。如今你也是一样的。” “恩!”江莹莹重重点头。 苏洛知道,要改变她恐怕难在朝夕,只能这样慢慢渗透。 一个女人,如果自己都不爱自己,也别渴望夫君或者他人会有多爱你。 一时的怜惜,可换不来一世的安稳。 只有自己的心有归处,才永远不会为外物所迷。 前世,她便是将全部的喜怒哀乐都系在了卫璟身上,最后落了个那样的结局。 所以今生,她觉得自尊自强自爱,是一等的要务。 两人说话间,镇北侯府就到了。 朱娇亲自等在门口,见到苏洛的马车就迎了上来。 江莹莹上回也是见过的,朱娇也对她表示了热烈的欢迎,这让江莹莹放松了不少。 镇北侯府占地极广。 人口却跟国公府一般,不太复杂。 镇北侯只有两房妻妾,除了正妻之外,便只有朱娇母亲这一个妾室,剩下的两个通房是侯夫人的婢女。因为无所出,到现在也没抬身份。 还在侯夫人身边的服侍。 侯夫人本来要抬她们做姨娘,她们却死活不肯。 在子嗣上。 侯府人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此外便是二姨娘生了朱娇。 算不上子嗣兴旺,但因为有三个嫡子,这在世家大族中也不算少。 镇北侯常年在边关,就算是想再添丁也是鞭长莫及,因此侯府的格局已经定下多年。 苏洛带着江莹莹想去拜会侯夫人,并且送上了两人准备的礼物。 侯夫人说话爽利:“人来就好,还带什么礼物,你这孩子,真是太见外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侯夫人其实也给苏洛和江莹莹备下了重礼的。 “不是多值钱的东西!”苏洛笑着回答,“昨日在清点库房里的东西,觉得这个应该很适合夫人您,就带过来了!” 侯夫人打开礼盒看了下,竟然是一条黑色的马鞭。 油光锃亮,如同一条黑色的蛇,盘旋在盒子中。 侯夫人是武将出身,身上也有功夫,对这礼物爱不释手,把玩了一圈,才恋恋不舍的放回盒子里。 开了苏洛的盒子,自然也要开一下江莹莹的以示礼貌。 江莹莹送的是一对水头极好的镯子,也是珍品,侯夫人也表达了喜欢,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更喜欢的,是苏洛送的那根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值钱的马鞭。 江莹莹不由有些失落。 侯夫人见状,拉起她的手:“你这孩子,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你洗三的时候,我还去参加过呢,那时候黑黑瘦瘦的,想不到如今也长大的,我家的几个闺女就是太瘦,女孩子就要如你这样,才有福气呢!” 这话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江莹莹听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红着脸,略显拘束的跟侯夫人说了两句话。 双方又说了几句,侯夫人见朱娇脸上已经有些急切,摆摆手道:“阿娇要请你们去后院玩,怪我太多话了,那你们先去,稍后再一起用午膳!” 朱娇脸红了红,冲侯夫人行礼后,便带着苏洛跟江莹莹往后院走了。 朱娇的后花园极大。 因为朱娇每年要办夏宴,这些年侯夫人也不声不响的扩大了面积。 此刻秋风微微,日光点点,菊香阵阵,入目处,倒是一派风景宜人。 朱娇直接将两人带到了荷花池边。 此刻,荷池中已经只剩下颓败的荷叶。可岸边却停着一艘古朴却不失风味的小舟。 朱玥站在岸边,远远的见到三人便问:“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可是母亲太喜欢苏妹妹,舍不得放人?” 朱娇嘿嘿笑:“可不是,我觉得母亲倒是想要苏姐姐给她当女儿的。” 说话间,大家已经汇到了一处。 苏洛给朱玥和江莹莹互相介绍过。 因为那桩和离案,朱玥如今也是邺城的命人,江莹莹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312 臭不要脸又来闹 本以为这事情闹的沸沸汤汤,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朱玥应该会比较颓丧。 可江莹莹看到的完全不是这样。 朱玥整个人都在发光,状态极好,面色红润,除了瘦些,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生过三个女儿,刚经历过和离的女人。 朱玥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江莹莹。 不过她的表现要比江莹莹自然的多。 如今镇北侯府的女眷可算得上事情不断。 先是朱娇手刃采花贼,得了个凶悍的名声。 接着是朱玥坚持和离,不惜闹到人尽皆知。总之短期内,感觉镇北侯府的女儿想要嫁出去,似乎是有难度的。 然而她们却并不觉得难过,好像过得还比从前要恣肆很多。 此刻,朱玥拉着苏洛到一边,语气真挚:“我那日急着去处理和离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好好的跟苏妹妹道谢,若不是你及时提供了那张卖身契,这事,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收场。” “你谢我可是谢错,其实这东西是夫君给我的!” “江世子?”朱玥有些意外,“他必然也是看在苏妹妹的面子上。” “其实这东西也不是夫君拿到的,他说是旁人给他的,不过我问他谁给的,他却又不说!”苏洛顿了顿,“所以朱姐姐要谢的,应该是那个幕后之人呢!” 苏洛大概猜到,这东西可能是某个朱玥的爱慕者,借自己的手送给朱玥的。 虽然她心里挺好奇的,不过这种话是不好问出口的,因此说到这里也就打住了。 朱玥心里一震。 马上就猜到是谁。 李耽! 他跟江殊关系好,而且那日,也掐着点等在衙门门口。 他竟然无声无息的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 朱玥心内一时五味杂陈。 若当时知道这东西是李耽给的,她会不会接下来? 朱玥不知道,可能自己会因为不愿意欠李耽人情而拒绝,他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个可能性,才会转手他人的。 此刻见苏洛看着自己,朱玥心思转了转:“我大约猜到是谁,不过苏妹妹,既然那人用了这样的方式,想必也不想让人知道!” “不要紧,最后事情办成就好,至于谁给的,都不重要!”苏洛忙表示了理解。 朱娇站在不远处:“你们两个说完了没有,咱们游湖还游不游?” 秋日里游湖? 这应该是夏天荷叶田田的时候干的事吧! 朱玥仿佛知道江莹莹心里的疑问,笑道:“这湖里种的是莲藕,如今也到了收获的季节了,一会便会有人下去采。新鲜挖上来的莲藕,洗干净是可以生吃的,美味的很呢,江妹妹就当吃个新鲜吧!” 她是江南长大的,自然是吃过刚出水莲藕的,说起来一脸的向往。 江莹莹一脸的惊奇:“我从前还从来没有见人挖过呢!” 朱玥娓娓道来:“荷分为很多种,一般后院种的都是观赏的,不怎么结藕,可我家种的是专门用来吃的,这莲藕在北地不好长,今次也是第一次开挖,咱们吃吃看如何吧!” 说话间,三人已经上了小舟。 这荷池水不深,撑不住大船,倒是这样的小舟,高度恰好。 江莹莹上去后,小舟吃水明显要深了很多,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好在其他几人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只装作没留意到这一点。 寻常挖藕人都是精壮汉子,但是侯夫人考虑到江莹莹和朱娇都是未出嫁的姑娘,因此此次找的是几个粗壮的仆妇。 这些人都出身江南,自小也见过挖藕的,等朱玥几人的小舟到了湖心,她们穿着水靠也纷纷下水,就在几人两长远的地方开挖。 不多时,就挖上来好几截黑乎乎的莲藕。 虽然侯府打理的好,但是还是有微微的腐臭味。 朱娇不适的皱眉,出于礼貌,也没有伸手捂住鼻子。 朱玥笑:“别在意,一会洗干净,便再是白嫩不过。” 说话间,仆妇们已经将莲藕在淤泥水里荡了荡,已经隐约可以见到洁白的藕身了。 侯府的几个婢女们在另外一辆小舟上,接过那莲藕后,用小舟上干净的清水后反复清洗后,带着浅浅米色的莲藕便露出来。 手臂粗细,一节一节,看着格外的诱人。 婢女细细将表皮削去,掐头去尾之后,将莲藕切成薄薄的片。 薄的像纸,迎光都呈半透明的形状。 装在荷叶形状的莹绿色碟子中,再配一小碟蜜汁。 莹白的藕片舒展在翠绿色的盘中,只看一眼,就让人胃口大开。 而且那种清香之气,已经钻入鼻中。 苏洛的口水已经开始疯狂分泌了。 作为一顿饭能吃三碗的女人,对于吃,自然是有狂热爱好的。 至于小胖子江莹莹,自然也是爱吃,要不然怎么能这么胖。 朱玥让了一让:“苏妹妹,尝尝吧,你们南疆应该也有,看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苏洛也不客气,用签子扎了一片,也没沾糖浆,便这样放入口中。 清甜的味道在口腔中爆开,还带着独有的香味。 江莹莹也吃了一片,不过她爱甜,因此沾了点糖浆。 又香又甜蜜,别提多好吃。 “好好吃哦!”这是来自一个吃货的真心的肯定,江莹莹眼睛眯起,一脸的满足。 朱玥道:“这东西,就讲究个新鲜,若是挖出来后,放上个哪怕半个时辰,味道都不一样,所以咱们得快点吃,时间长了,好滋味就溜走了。” 反正也没有旁人,几人也不用做那矜持的样子。 一碟子藕片很快就见底了。 而婢女们也端了第二盘,这一次,是凉拌的,也格外好吃。 而且这就跟吃水果一样,一点都不腻,吃了还不怕胖!江莹莹又吃了一块,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这个吃了,肯定不胖吧! 今日日头不烈,微风不凉,藕片还很香,荷池中还有不少漂浮的海藻,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正是心旷神怡间,岸边有小舟划过来。 朱玥的婢女一脸的焦急:“小姐,李远他在侯府门口闹呢!” “闹就闹吧,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朱玥很淡定。 “可是大小姐二小姐听到了,闹着出去要见父亲!”婢女道,“奴婢好不容易拦住了,但两位小姐情绪低落,奴婢担心继续闹下去……” 313 全家老小齐上阵 朱玥的脸色凝重起来。 稚子无辜。 至今朱玥也没有跟几个小家伙们说明事情的真相,如果李远一直在外面胡乱嚷嚷,的确会给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一脸歉意,看着苏洛跟江莹莹。 苏洛赶紧道:“朱姐姐你去吧!” 朱娇倒是不跟苏洛见外,直接开口:“苏姐姐,你陪二姐去吧!给二姐撑腰!这件事,母亲也不好出面的。” 侯夫人出面当街处理这样的事,总是掉价的。 朱娇嘿嘿的笑,带着两分奸诈:“反正你都已经卷进来了,就不在乎多一点!” 这姑娘,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江莹莹暗暗在心里想,还以为朱娇这么说,不太合适,想不到苏洛丝毫也不介意,点点头:“也好!那莹莹就拜托你照顾一下!” 江莹莹还未婚配,又不是朱玥的姐妹,这种场合是不适合出现的。 朱娇打包票:“苏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江妹妹!” 苏洛跟着朱玥去了。 朱娇脖子伸得老长,目光都粘在两人的身上。恨不得自己有顺风耳,也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许是因为晒了很长时间的太阳,江莹莹的一张脸红扑扑的:“朱娇姐姐,你要是想去前面,你便去吧!” “我答应了苏姐姐照顾你的!” “没关系,这里这么多的婢女,我自己的丫鬟也在这,我出不了什么事!”江莹莹顿了顿,小声道,“那藕片,再给我来一碟就成!” 对于吃货来说。 只要有吃的,就把她一个人扔到荒岛也成。 朱娇的心痒死了,想看看李远要怎么作妖,听江莹莹这么说,也不再客气,当即对另外一艘船上的婢女吩咐:“给江妹妹多来几种口味!” 放心,管饱! 说着,她也乘另外一叶小舟靠岸,匆匆往前门去了。 朱娇也走了,江莹莹不仅不孤单,反而觉得自在。 她少有与其他豪门小姐相处的经验,虽然朱娇和朱玥对她极为宽和包容,可江莹莹一直是绷紧着,唯恐做错了,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此刻没人管她,她才觉得真正的放松呢。 “能再往前去些么?我想仔细看看她们是怎么挖藕的!”对于在北地长大的江莹莹而言,挖藕是一项新奇的活动。 在国公府,平宁郡主总是教她端庄,这些下面人干的事,她从来没有机会接触。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养在笼子里,肥胖的金丝雀而已。 虽然毛光锃亮,却没有自由可言。 这边,苏洛跟朱玥从后院匆匆出来,就碰到了侯夫人。 侯夫人皱着眉,看了一眼朱玥身后的婢女:“二小姐在招待贵客,前头的事情自有我料理,谁让你去惊动的?” 那婢女慌的马上就跪下来告罪。 苏洛忙道:“事情牵涉到几个孩子,她也是拿不到主意,侯夫人不必如此,反正这件事我一开始也参与进来了,只要不嫌弃我这个外人管的多就好!” 侯夫人赶紧道:“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心里对你感激的很,只是怕耽误你的名声,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苏洛笑:“我哪里还有名声,侯夫人这就是多虑了!” 侯夫人先是一噎,随后也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最后一番你来我往,侯夫人到底还是没下场。 如果镇北侯不在,她就是侯府的主心骨,若是连这样的事情也要亲自下场,没得掉了侯府的身份。 这个李远,说到底,已经跟侯府没有关系了。 朱玥苏洛二人往大门处走,远远的,就听到李远高声的呼喊:“玥玥,你出来听我说两句话好不好?玥玥,我有话要跟你说!玥玥……”“ 他的嗓门洪亮,半条街的人恐怕都听见了。 不过玄武街上住的都是世家大族,谁也没掉份到站在门口看,只是暗暗里关注着。 可街上却又不少过路的人,被这吵嚷的一幕吸引了过来。 寻常无大事,侯府的正门是不会开的。 朱玥跟苏洛从偏门出去。 李远一见朱玥,就跟饿了很久的猫儿见了鱼一样,双眼直冒绿光,朝朱玥就扑了上来,动作那叫一个迅速:“玥玥……” 好在苏洛早有防备,带了几个侯府的侍卫,一字排开,挡在朱玥的面前。 阻住了李远的动作。 李远一脸的伤痛:“玥玥,如今我们便生分到如此了吗?” 朱玥脸色淡淡的:“李大人,有什么话就赶紧说,还请李大人以后注意点影响,你我如今是不相干的人,你在我侯府门口如此吵闹,是在败坏我的名声……” “你这女人……”朱玥话音刚落,一个尖利的女声就响起。 是朱玥从前的恶婆婆。 她也来了。 不仅是她,还有那个应该在坐月子的楚楚姑娘,也抱着襁褓里的孩子,木头人一样的跪在街上。 秋日的日光湛湛,可她的脸却笼在一片阴影里,没有接受到丝毫阳光的温度。 恶婆娘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远狠狠的拽了一把。 李远压低声音,语调带着两分威胁:“娘……” 恶婆娘想到来之前李远的嘱咐,将一肚子的火咽下去。 从前她在街坊邻里,那可算得上是横行无忌,可不成想这朱玥归家之后,从前对她恭恭敬敬的那些个街坊邻居,好像一夜之间都换了个嘴脸。 动不动就冷嘲热讽的。 讽刺她乡下出身,上不得台面。 讽刺她不再有华服美婢。 讽刺她出行坐不起马车。 讽刺她从前的风光都是靠着媳妇,如今什么都不是! 气得她一天到晚的净跟人吵架,夜里气得睡不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街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就算是镇北侯府声威赫赫,可也组织不了人类要看热闹不要命的心理。 在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中,彻底丢掉心理包袱的李远双膝跪下,一脸诚挚的悔过:“玥玥,从前都是我错了,猪油蒙了心,我此番是真的悔过了,我这些天,日日在思念我跟你的三个孩子。她们近来可好?有没有想爹爹我?天凉了,她们可有及时增减衣物?玥玥,我从前是有千万般的错,可求你,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今天我把娘和楚楚也带来了……” 314 女儿出来生变故 李远给恶婆娘使眼色。 恶婆娘一想到若是朱玥回去,自己又可以扬眉吐气的生活,顿时压下心中的一口恶气,竟然也跟着跪倒,还给朱玥磕头:“玥玥啊,从前是婆母我太苛刻你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发誓往后再也不会如此了。孩子们都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你为了几个女儿,回来了。以后张家就是你说了算,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说的情真意切,比那一次在王府门口的态度要好很多。 而且他们这一次,拿捏住几个孩子,倒是比之前要聪明的多。 诚然,侯府会提供给几个女儿无微不至的照料,却无法给她们一个父亲。 舅舅就是舅舅。 李远一瞬不瞬,深情的盯着朱玥,缓缓道:“我知道,侯府一定会对几个女儿好,衣食无忧,可是她们会逐渐长大的,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亲母亲,可她们呢,明明父母都在,却不住在一处,天各一方。玥玥,你有想过这件事,会对孩子们造成什么影响吗?” 朱玥的脸色微微动容。 三个女儿是她的软肋。之前她一直在张家委屈求全,就是存着要让孩子们有一个完整的家的意思。 后来也是实在过不下去,才会带着孩子们离开。 李远到底跟她夫妻多年,已经从朱玥脸上的表情判断出她又两分心软,当即趁热打铁,将楚楚拽过来。 楚楚抱着孩子,身形趔趄。 她刚生产完,还未褪去臃肿,整张脸都有些浮肿,早不复初见时的美貌。 不过不管李远如何粗暴的拖拽,她都紧紧的抱着怀里丁点大的孩子,唯恐会伤着她。 只有这一刻,她僵硬的脸上,才流露出了生动的表情。 不过等她在朱玥面前跪好后,她的脸很快又变得一片漠然。 这些天,她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那个从前笑脸相迎的婆婆,如今因为她生的是女儿,成日里冷嘲热讽,有时候还要动手打人。 而之前温柔体贴的李远,也因为仕途的不顺和同僚的排挤,一回家就将气都撒在她的身上。 孩子生下来这么久,他一次也没抱过。 唯一的一次盯着孩子看半天,最后吐出来的一句话却是:“这孩子怎么都不像我?” 而张家,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富裕之家。所有的钱财都掌握在吝啬的婆母手中,她月子里,甚至连鸡蛋都没吃上。 婆母觉得女儿是赔钱货,根本不需要奶水。 饿死最好,省的天天哭哭哭的心烦。 李远狠狠的将手压在楚楚身上,丝毫不顾她怀里的婴儿正在弱弱的啼哭。 他觉得自己必须对楚楚狠一点,这样朱玥才能消掉心里一口恶气。 “玥玥,楚楚的卖身契,我已经还给她了。往后她就不是我的人,我给了她一笔钱,她会尽快离开李家,以后再也不会招你烦!玥玥,我此生都不会再娶妾室!你跟我回去吧!”李远膝行两步,仰着脸,一脸期盼的看着朱玥。 好些日子没见,他发现朱玥比从前漂亮多了。 唇红齿白,面色红润,整个人如同十六岁的少女,简直跟初嫁他的时候没有分别。 李远的心中一团火热。 他从前真是瞎了眼,竟然听了母亲的撺掇,一再的冷落这般好的妻子。 朱玥同情的看了楚楚一眼,问道:“她的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楚楚握襁褓的手一紧。 李远觉得事情有戏,赶紧表忠心:“你放心,那孩子楚楚会带走,绝不会招你烦的,往后我也不会再将这孩子接回张家的!钱我一次性都给足!” 其实不过是十两银子而已。 可对于楚楚而言,只要能得自由,哪怕是不要银子,也是可以的。 恶婆娘实在是太可怕了。 楚楚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她无权无势无背景,根本拼不过这个臭不要脸的妇人。 朱玥叹口气,直直看向李远:“她怀里的,难道不是你的孩子吗?” 李远道:“可是玥玥,你不喜欢这孩子……” 朱玥眉目带着冷然:“我从前的确不喜欢,那是我的事。可这孩子,的确是你的女儿。你说思念我的三个女儿,那你眼前的这一个,你就这样不闻不问?李远,若她生的是个儿子,你恐怕就不会这样选择了吧?我从前真是错看了你。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你居然能说不要就不要!” 李远一噎。 一时间,他倒是真不明白,这朱玥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这孩子到底是去还是留。 倒是楚楚,有些意外的看了朱玥一眼。 她朝朱玥磕头:“夫人,这孩子是我生下来的,我自愿独自将她抚养长大,跟张大人无关的!”事到如今,她只求速去,也不介意帮李远说句话。 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 拿了卖身契,得了自由身,她往后想要怎么样都行。 这回,朱玥倒是高看了这楚楚一眼。 她到底年轻,若是独自离开,自然要比带个拖油瓶要好。 可她还是选择要留下这孩子,可见心里还是有母性的。 李远见楚楚这么说,也赶紧找补:“玥玥,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想留下这孩子,是楚楚她舍不得,我也不忍心让她们母子分离,如此一来,恰好你还可以眼不见为净,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朱玥都要气笑了。 苏洛可没这么好的忍心,直接笑了起来。 朱娇嘴快,直接怼上去:“李大人,你可真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男人了。居然还能这么解释,我想问问李大人,你此番这样的做派,是当真舍不得我姐姐,还是舍不得我姐姐的嫁妆,舍不得我姐姐带给你的荣华富贵啊?” 李远被朱娇怼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围观的人也纷纷嗤笑。 谁也不是傻子,这张家臭不要脸一出又一出的,为的什么还不明白吗? 朱玥正色道:“李远,如今我们已经和离,早已没有关系,你若还是这般上门吵闹,别怪我找京兆尹过来带你走,你这可是触犯律法的……” “你这恶毒的……”恶婆娘可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见自己这边好话说尽,朱玥还不为所动,又要开骂。 而就在这时,一道弱弱的声线,从大门后传出来:“父亲……” 是朱玥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出来了。 315 离了你还有更好 此刻正怯生生的站在偏门处,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一幕。 大女儿已经四岁,二女儿也三岁。 都已经开始懵懂知事。 此刻见到父母争吵,还有这么多人围观,众人的视线又都落到她们身上,两个粉团团的小姑娘,脸色就有些发白。 朱玥面色大变,都来不及责备两个孩子的嬷嬷。 只冲上去道:“你们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母亲跟你们父亲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这可是天赐的良机! 李远岂会错过呢。 他赶紧伸出一双手,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墨儿,燕儿,快,到父亲这里来!” 李墨有些踟蹰,定在原地没有动。 印象里,父亲极少有这么慈爱的时候,她有些不习惯,更有些不知所措。 恶婆娘此刻眼珠子转了又转,倒是知道利用,大着嗓门:“墨儿,燕儿,你们母亲要跟你父亲和离,从今往后,你们就再也不是一家人。你们会被旁人笑没有父亲的。乖,到祖母这边来,跟祖母回去!祖母给你们买糖吃!” 两个小姑娘本来对父亲还是存了孺慕之情,可一听到恶婆娘这话,墨儿拉着燕儿就后退两步。 燕儿更是直接扑到朱玥的怀里。 恶婆娘神色尴尬。 怎么会这样? 这两个小贱蹄子,果然再富贵乡里待了几天,就将自己姓甚名谁给忘了个干净。 所以说,孙女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可她惦记着荣华富贵,因此越发放低了姿态:“燕儿别怕,到祖母这里来,咱们是一家人,就该住在一起的。这里是舅舅家,舅舅再好也是舅舅,不是父亲!” 朱玥听得直皱眉! 这种话,当着孩子的面说出来,真是不合适! 可见她的这个婆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恶婆娘认为,她这么慈眉善目的样子,一定会让两个孩子大为感动,岂料燕儿吓得哇哇大哭,紧紧的搂住朱玥的脖子。 声音抽抽搭搭的:“母亲,我不要,不要回去!” 李远急了:“燕儿,那是父亲的家,怎么能不回去呢,舅舅家你是客人,哪有客人一直赖着不走的道理!” 朱玥听见女儿哭,都心疼死了。 只柔声哄着,也没空去跟李远分辨。 只是心中对这个男人,是越发的瞧不起了。 燕儿的声音更加哽咽,围观的人们正要说这孩子如此小,就懂得攀援富贵的时候,就听燕儿委屈的开口:“祖母会扎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扎,痛!” 墨儿也缩着脖子,紧紧的牵着朱玥的衣袖。 朱玥的浑身一僵。 看热闹的人群也停止了之前的指责,目光纷纷落在恶婆娘身上。 恶婆娘瞪大一双三角眼:“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祖母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扎你,你要是再胡说八道……” 这一次,就连墨儿也抽抽搭搭的哭:“娘亲,你从前总要我们孝顺祖母,可是祖母她一不高兴,就拿绣花针扎我们,这样的祖母,我们为什么还要孝顺?娘亲,咱们不要回去了,好不好?我不想回去!” “我也不想回去,我怕痛痛……”燕儿也哇哇哇的哭起来。 朱玥只觉得心如刀绞,她弯腰,问两个孩子:“你们从前怎么不说,她扎你们多久了,你们为什么不说?” “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祖母说,要是我们敢跟你告状,以后就把我们卖掉,让我们再也见不到娘亲您。我们害怕!” 朱玥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眼泪水哗哗的掉。 天啊! 她从前到底是在做什么? 恶婆娘脸上的横肉在发抖:“胡说,你们在胡说!一定是你们娘教你们这么污蔑我的,两个小贱蹄子,这么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骗人了!” “没有胡说!” “没有胡说!”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反驳。 朱玥擦干眼泪,缓缓站了起来:“她们是我的孩子,我只盼着她们此生幸福无忧,为了她们,我之前也一直在张家忍受你们对我的种种,我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会教这么小的孩子撒谎!孩子对你的恐惧,是不会骗人的!” “她们可是你的亲孙女,你可真是狠得下心!我从前只以为她们怕你,是因为你太过严厉,不喜欢她们,想不到你竟然对两个孩子下这样的狠手!”朱玥顿了顿,“针头尖锐,留不下什么伤口,所以我竟一直没有察觉,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失职。可是你,为何如此恶毒?” 朱玥的声音尖锐,看向恶婆娘的目光喷着火。 恨不能将眼前人焚烧干净。 为母则刚,大概说的便是此刻的她吧! 恶婆娘本来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事情定难再回转,索性也不再遮掩,她神情阴鸷,满不在乎:“扎几下怎么了?我们乡下的姑娘不听话,就是挨打挨骂长大的,她们就是托生在你的肚子里,就格外金贵了?我扎几下都不行!说到底,她们也是我张家的种,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李远看向自己母亲:“娘,你真的对孩子们下手?” 与楚楚肚子里的孩子不同,李远对墨儿和燕儿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尤其是墨儿,那时候是头胎,男女都不要紧,李远是好生疼爱过一段时间的。后来燕儿和底下的第三个女儿出生,李远才渐渐看女儿们不顺眼。 可顶多骂几句,打,却是没有过的。 朱玥也不会允。 “多大的事,扎几下而已!”恶婆娘不耐烦,“怎么,如今你为了这个女儿,一再的跟你母亲对着干是不是?我告诉你,远儿,你可醒醒吧,她是不会看上你了!” “我早说过,她是侯府千金,瞧不上我李家这种小门小户,迟早是要跑的,你现在总算死心了吧!” 恶婆娘干脆豁出去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朱玥一圈,冷笑道:“刚刚和离的妇人,就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的,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说着,重重的朝着侯府淬了一口,一脸的不屑:“你打扮的再狐狸精也没用,你嫁过一次,还生了三个女儿,你以为还有哪个好人家会要不不成?我倒要看看,你去哪里找一个比远儿还好的夫婿……” “谁说她找不到?”恰在此时,一道男声响起。 316 再缠下去弄死你 竟然是李耽。 就如同从天而降一般。 他本就生的俊美,今日更是细心打扮过一番,瞧上去格外的丰神俊朗。 他不疾不徐的分开人群,站在李远的身畔。 一个站,一个跪。 一个高,一个低。 一个自信满满,一个焦头烂额。 两相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李远皱着眉:“你是……” 他犹豫了下,说出剩下的话:“忠勇伯府的李二公子!” 李耽点头:“正是,你还是有点眼力劲的!” 不怪李远有眼力劲,实在是每年回门的时候,似乎总能看见这个二公子来找朱飚玩,从前倒是没往旁的地方想,如今再一看。 李远顿时醐醍灌顶。 一双眼睛在李耽跟朱玥的身上荡了一圈,心火蹭蹭直冒。 那是一个男人尊严被侵犯时的怒火。 可他深知,此刻不是发泄的时候。 因此将一腔心绪强行压下,口气不善的对着李耽回:“李二公子,这是我张家的家事,还请你一个外人不要多嘴!” 他将外人两个字咬得极重。 朱玥微微蹙眉,不赞同的看了李耽一眼。 这种时候,你来捣什么乱啊! 不过这样的眼神,落在李远的心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这女人…… 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跟旁的男人打情骂俏了。 当真是无法无天。 李耽漂亮的脸蛋上,神色也冷了下来:“张大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跟朱家的二小姐,早就已经和离了!朱二小姐如今待字闺中,你谈什么张家的家事!” “她在张家时,你们那般待她,如今仕途不顺,银钱不够使,又回头来求。谁给你们的脸啊?我要是你们,就找个墙角撞死也不会来侯府门口丢人现眼!” 要放在平日,偏偏公子李耽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些话的。 可他看不惯李远久矣。 什么玩意? 竟然这般对待他心中的女神。 只是从前,朱玥到底是个已婚妇人,李耽谨记自己的身份,只是远远看着,从未上前打扰。 心中也无数次怨过朱玥,恨铁不成钢! 这女人,着实是太软弱! 而这一次,朱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和离,李耽马上就把手里的的证据抛出去。 如今和离成功,他岂会再容许张远再来搅局。 “这一家人可真是不要脸啊!” “就是,朱家二小姐是出了名的好性子,被欺辱的不像话!” “真是不懂得感恩,良心都被狗吃掉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 围观的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远的脸色涨得通红。 恶婆娘早就看不下去了,她跳起来,指着朱玥的鼻子:“你个贱妇,我说你怎么闹着要和离,原来你早就在外面勾搭了野男人。” 说着,她一脸彪悍的指向李耽:“这就是你的奸夫吧?长得人模人样的,可这有什么用,你以为他还真的能娶你回去当正妻不成?你个破鞋,他也就是一时新鲜……” “我等着看你后悔的那天……” “这男人毛都没长齐,一看就是风流成性。怪我远儿老实,竟然不知道你早就跟人勾搭成奸,我要去告你们!”恶婆娘哭天抢地,嗓门奇大无比。 “张氏,我看你就算了吧!” 不知什么时候,张家的邻里们都来看热闹了。 听到恶婆娘大放阙词,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就开始说公道话了:“你这媳妇日日被你关在家里,一旦出门,你就跟防贼一样,上个茅房你都守在外面。她哪来的时间跟人勾搭?” “就是!张氏,你说话要凭良心的,你这媳妇再温顺不过,从来不违拗你,对你儿子也好的没话说,反而是你,一天到晚的找人家麻烦!” “我都跟你们家隔半条街,还能听见你半夜里骂她,就因为孩子哭闹没哄好,谁家的奶娃娃半夜里不哭,张氏你自己也是当过娘的人呢!” 几个街坊你一言我一语的。 说的恶婆娘一张脸涨的像猪肝。 她面皮挂不住,便将一肚子恶气都对着那些帮腔的人:“她是我媳妇,我不打她,难道骂几句也不行,跟你们有啥关系,都给老娘闭嘴,要不然,老娘躺在你们门口装死去,下半辈子让你们养老娘!” 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彪悍的。 这么一说,顿时也没人敢出声。 不过围观的人倒是明白了,之前的那些话,都是这恶婆娘胡言乱语呢。 婆婆磋磨媳妇,自古有之。 可这样的婆婆,实在是教人难以忍受。 大家不由唏嘘,还好这朱家二小姐和离了,不然以后还有的受。 都说祸害遗千年。 这张氏一看就是个成精的老妖怪。 李远了解自己母亲,是个嘴上没门的。 实际上,这些天来,他也渐渐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有多么恶劣。 从前朱玥跟他也抱怨过一二,说婆母有时候太过严厉,可李远孝顺,又不太知晓内情,每次总是要朱玥忍耐。 次数多了,朱玥也就不吭声了。 李远便越发的忽略。 如今和离了,从前的种种都翻出来,李远才知道从前自己的确是太过疏忽了。 他拽了一把张氏,低声道:“娘,你闭嘴吧!别忘了咱们是干什么来的!你还想不想要人伺候了?” 这话像腊月天兜头一瓢冷水。 恶婆娘的火气全熄灭了,闷声不吭的退到后面去。 看样子,是暂时服软了。 李远这才看向朱玥,又要进行一番深情款款的陈词。 苏洛却是拉了她一把:“既然事情已经成了这样,不如你索性跟孩子们说清楚,别以为她们还小,我觉得其实她们能懂,至少,她们很爱你!” 朱玥微微犹豫了下,便在李远开口之前,蹲下身跟两个孩子温声道:“墨儿、燕儿。今日你们也瞧见了,如今母亲跟你们父亲和离了,这意思就是说,从今往后,母亲跟父亲再也不会住在一起,你们会跟着母亲一起生活,不过你们如果想的话,也可以去见你们父亲,但张家,我们是不会回去了,你们明白娘的意思吗?” 墨儿跟燕儿对视一眼。 墨儿语调天真而开心:“不回去最好,母亲便再也不需要被祖母骂了,而且从前我们便一直是跟着母亲,父亲反正也不怎么管我们!” 燕儿也一脸开心的跟着点头。 朱玥嘴角噙笑,放下心内大石,站起来看向李远:“李大人,我想不消我说,你便明白当下我的选择了吧?还请你从今往后,不要再纠缠。不然……” 317 江莹莹又出了事情 不然侯府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镇北侯可是武将,你如今也是走的武将的路子,要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甚至不需要侯府动手,只要镇北侯府的人流露出那么一星半点的意思,下面的人,就自然会看眼色行事,来讨好上头的欢心。 朱玥,这话可以算得上威胁了。 其实李远的处境,如今已经不太好了。 但到底大家只是暗暗使绊子,明面上没有做的太过分。 如果朱玥真的要侯爷动手,恐怕境地会比现在更糟。 朱娇看着二姐,觉得十分扬眉吐气,没忍住也要刺一刺:“李大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张家从前但凡对我二姐体贴点,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所以啊,人在做,天在看呢。李大人今后做人做事,可要存几分良心的!” 李耽此时只是神色冷然的看着李远,倒也不再说话了。 刚才那恶婆娘的话,提醒了李耽。 此时他若是反复出头,那可能不是在帮朱玥,反而是给坏她名声。 毕竟,不会每次都有街坊邻里出来帮忙的。 李远拽着自己母亲走了。 来的时候,他觉得拿捏住孩子,以朱玥那心软的性子,大概有七分的把握。 走的时候,他才知道一个已经被伤透的女人,是根本不知道心软两个字该怎么写的。 走之前,他还是放下面子,压低声音哀求了朱玥一句:“玥玥,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上,还希望你劝劝侯夫人和你兄长,往后莫与我为难,就当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子上吧。再如何,我也是她们生父,若是弄得太不堪,今后也影响她们名声,你说是不是?” 朱玥没吭声。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李远是走了,倒是把楚楚留在了原地。 她怀里的孩子一直在抽抽搭搭的哭。 因为是不足月生下来的,又没有多少奶水,感觉哭起来也没有力气。 之前大家吵闹,孩子的哭声就被掩去,此刻人流散尽,那女娃娃的声音才钻入大家耳朵。 楚楚还僵硬的跪在那里,一脸的茫然,一时之间,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要怎么办。 朱娇略带嫌恶的看了一眼,拉了拉朱玥:“二姐……” 她这个二姐,骨子里就是个好性子。 不过她还是没拉住,朱玥把两个孩子推到朱娇和苏洛怀里,往前几步,走到楚楚的跟前。 楚楚见到朱玥看向自己,这才如梦方醒一般,膝行着退后几步,一脸的慌张:“二小姐,妾身现在就走,妾身不会招你烦的!” 连着数日被恶婆娘磋磨,她从前的志得意满,早就跑光光了。 “你的卖身契拿到了吗?”朱玥问。 “拿,拿到了!”楚楚忐忑的作答。 “银子拿到了吗?”朱玥又问。 楚楚一愕:“拿了三两,剩下的七两,说妾身若表现好,你回心转意了,便会给妾身!” “你还想回李家吗?” “不回了!”楚楚这次倒是忽回得很快,“妾身想那七两银子,也不会给了。” 朱玥瞧了她许久。 有一度,她很讨厌这个女人。 可是她竟然做了跟自己一样的选择,选择留下自己辛辛苦苦诞育的孩子,哪怕从今往后,日子可能会要更加困窘万分。 罢了! 都是可怜人。 朱玥叹口气,将手上的一对玉镯子褪了下来:“这应该能换不少银子,拿去吧!” 楚楚惊呆了:“二小姐,妾身……” “你往后是自由人,何必自称妾身,拿了这镯子,没了男人,照样可以好好活着!”朱玥说着,看了那个干瘦如猴的孩子一眼,“好好养大吧,说起来,也是墨儿和燕儿的妹妹!不过往后,我希望不要见到你了!” 朱玥将那对镯子塞进襁褓里。 也是奇了,那孩子居然在这一秒就停了哭泣,睁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朱玥。 楚楚泪如雨下,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 有那走得晚的看热闹的人,此刻纷纷道:“这朱家二小姐的心地,当真是没的说!” 李耽的眸光闪了闪,哼了一声:“对敌人,还这么心软!” 只是这语调,怎么听都有一种宠溺的无可奈何的酸臭味道。 朱玥就装没听见,转身去找朱娇,压根也不搭理李耽。 李耽上前两步要去搭话,朱玥已经拉着朱娇,匆匆进了偏门。 哎! 李耽有些失落。 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进了门后,朱娇就埋怨:“二姐姐,那女人之前可是觊觎你的主母之位呢,你就是性子太好,要是我,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看得起她了!” “朝孩子看吧,孩子无辜,说起来,还是她们几个的妹妹!” “这算是哪门子的妹妹,也就二姐姐你还认!” “算了,那镯子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最多也就二十两银子吧!你何时变得这么计较?”朱玥笑了笑,不甚在意,“就当给孩子们积德吧!” 朱娇撇撇嘴,这才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只是又八卦兮兮的凑到朱玥面前,小声道:“二姐,那李二公子是不是对你……难怪每年你回门的时候,他都会过来找三哥,我每次还奇怪呢,原来他存的是这个心思!” 朱玥瞪了她一眼,垂眸看两个孩子。 好在墨儿和燕儿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对这段对话好像根本没有在意。 朱玥这才舒口气,道:“孩子都还在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只拿他当弟弟看的,你稍稍想想,就知道我与他如今是不可能的!” 朱娇撇撇嘴,咕哝道:“不可能是不可能,可他存了这心思也是真啊,真羡慕呢,二姐姐你居然还这么有魅力!” 她说的小声而含糊,朱玥的注意力都在两个孩子身上,也没有太在意。 苏洛倒是听得分明,笑着打趣:“我好像记得,前段时间有谁跟我说过,这辈子不要嫁人的,怎么现在听着,好像不是那么个滋味啊!” 朱娇红了脸,埋着头不再说话了。 就在这时,朱府的一个婢女匆匆从后院出来,冲到苏洛面前道:“世子夫人,江小姐刚刚落水了,您快去看看吧!” 318 少女心意隐约见 苏洛大惊:“她可有大碍?” 这要是全头全脚带出来,缺胳膊断腿的回去,平宁郡主还不得找她拼命啊! 多半会觉得她这个做嫂嫂的在故意使坏呢。 朱玥和朱娇也是大吃一惊,尤其是朱娇。 本来她答应留下来照顾江莹莹,结果为了看热闹,也不管人家姑娘,自己给跑了。 这江莹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自处啊? 那婢女刚喘口气,又匆匆跟上三人的脚步,一边小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禀告:“少夫人、二小姐、三小姐请放心。府医已经看过了,江小姐就是受了点惊吓,幸好世子及时出现,救下了三小姐。夫人担心江小姐心里害怕,这才让奴婢来找少夫人的!” 苏洛听到这里,才放下心。 没事就好,不然回去还没办法跟齐国公府的人交差呢。 婢女引着几人很快就到了后院的客房里。 这件事也惊动了侯夫人,她正在训那些随船的奴婢:“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让你们照顾客人,就是这么照顾的吗?每人去领二十个板子,幸亏江小姐此番无事,要是有事,你们的脑袋都要搬家!” 有不少婢女的衣衫都湿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可没有一人辩解。 所有人规规矩矩的冲侯夫人磕头,都道:“都是奴婢们的错,夫人责罚的是,奴婢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洛暗暗道,这侯夫人御下,比平宁郡主可要厉害的多。 此刻,侯夫人也已经看到了朱娇。 她的脸色不善。 朱娇鲜少受她责罚,知道她此刻是动了怒气,赶紧跪下来,先行赔罪:“母亲,也请一起责罚我吧,是我贪玩,将江家小姐独自扔下的!” 侯夫人冷着脸:“你也知道自己错了?以为先认错就能免于责罚吗?你是大姑娘,自然不好打你板子,便在五日内,将侯府的家训抄写十遍,此番是没有出大事,往后万万不可再如此了!” 苏洛忙上前道:“想来也是莹莹贪玩,夫人不必如此紧张。我先进去看看莹莹!” “你快去吧!” 苏洛移步室内。 外间的桌子上,府医正在写方子,见苏洛进来,忙站起来行礼。 苏洛伸长脖子往里看了看,胖姑娘江莹莹好端端的在床上躺着,见到她来,脸上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苏洛心内大定,这才问府医:“莹莹情况如何?” “江小姐只是喝了一口淤水,受了点惊吓,如今用清水反复漱口过,一会再喝一碗安神汤,只要今明两日不腹泻,应该就没什么大事!”府医小心的回答。 主人家宴客,最怕就是发生这种事。 客人在自己的地盘出事。 无论大小,做主人的都会觉得过意不去,多少都要担一个招待不周的罪名。 苏洛点点头:“劳烦你了!” 府医连称不敢。 苏洛这才抬步去了内间。 江莹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歉意:“大嫂,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让侯夫人不要罚那些奴婢了,这都是我的错,跟那些奴婢没关系!” 苏洛将她的被子往下扯了扯:“你闷这么紧做什么,也不怕闷坏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落水?” “你来说吧!”苏洛看向江莹莹的贴身婢女春月。 春月长相平平,瞧着也不是特别机灵,但胜在忠心耿耿。平宁郡主之所以会挑她,多半也是觉得自己女儿长得很是一般。 更是不能找个漂亮能干的婢女。 要不然衬托之下,一个小姐,倒是连个贴身婢女也不如。 春月看了江莹莹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这才一五一十的说道:“少夫人您走后,小姐好奇那些仆妇们采莲,便让游船离得近些!岂料隔得太近,那仆妇挖藕时用力太大,带出一串泥浆。小姐往后躲避,小舟重心不稳,就侧翻了!” “当时小舟恰好扣在小姐头上,奴婢惭愧,因为不会水,当时也吓坏了。那些个婢女好几个都跳下来,可都毫无章法,幸好当时朱世子听到呼救声,很快就将小姐救了下来!” 苏洛……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到底,还是见的世面太少,对什么都好奇惹出来的祸。 江莹莹脸蛋红扑扑的:“朱世子力气可真大!” 拎我就跟拎小鸡一样。 她这些年一直被平宁郡主灌输太胖这个概念,觉得寻常的男人肯定是抱不动自己的,骤然被朱飚单手就拎起来,那种感觉…… 还当真是无法描述。 苏洛轻叹一声:“他是武将出身,你这点重量算什么。别说是他,就是你大哥也能轻松将你抱起来,其实你也没母亲说的那么胖!” “是吗?”江莹莹眨眨眼,对自己还是不太自信,她声调弱弱的,“大嫂,这件事,回府之后能不告诉母亲吗?” “为什么?” “要是告诉她,她肯定会觉得我丢了人,往后都不许我出来了!可我不想成日闷在府内,要是有合适的机会,我也想跟着大嫂一起出来玩玩,看看!大嫂,你不是说,不管嫁给谁,事先最好对他都有一个了解吗?” 江莹莹的眼里写满了渴求与小心翼翼。 她知道苏洛不讨厌自己,但她不觉得自己这个大嫂有多喜欢自己。 毕竟,平宁郡主一直在找苏洛的麻烦。 在这种情况下,苏洛还能将自己跟母亲分开,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可江莹莹还是想争取一下。 苏洛叹口气:“这事,我说了可不算。按理,你在侯府出了事,侯夫人肯定会送点礼物以示慰问,到时候这事情就瞒不住。除非侯夫人也原因配合。可侯夫人是个聪明人,我要是随便找个理由,她那里恐怕是过不去的。可若是实话实话,那你……” 江莹莹咬着牙:“便说实话也没什么!我看侯夫人性子极宽和,也许能理解我呢,大嫂,总要试试的!不是过怎么知道行不行?” 苏洛颇为意外的看了江莹莹一眼。 这姑娘可以啊! 近来这思想进步可快的很。 “那好,我稍后便去跟侯夫人通通气吧!”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319 相约下次去打猎 倒不是在跟苏洛和朱娇说话。 只是因为嗓门大,隔着一扇窗户,能听得清清楚楚。 是朱飚,应该是沐浴过又换过衣服回来了,嗓音听上去格外的洪亮有精神。 他正在问应该是再度回过侯夫人话,准备离开的府医。 “江小姐没什么事吧?” 府医的回话就要低很多,将刚才跟苏洛的那番说辞又说了一遍。 朱飚听完后,只说到:“没事就好!药材无比要用府内最好的!” 府医领命去配药了。 在朱飚声音响起后,苏洛便敏锐的发现自己这个小姑子的本来就红扑扑的脸,好像更红了。 听到他说要用最好的药材,江莹莹更是一张脸红的要滴血。 苏洛啧了一声。 心内暗暗想,该不会…… 不过这想法很快就打断,因为朱家姐妹也在问是否能进来探望。 朱娇自然是心里无比愧疚,反反复复的道了很多次歉。 江莹莹一直表示没事,还说道:“是我自己惹出来的事,跟朱姐姐有什么关系呢,朱姐姐你快别这样了!” 这胖姑娘简直是手足无措。 她小的时候,也曾与同龄的小姐妹一起玩。 可那些人都嫌她胖,就算表面和气,其实心里很是瞧不起,江莹莹都能感觉得到。 哪有人会如朱家姐妹这般和气的对她。 还有上次那个柳绵绵。 虽然很高傲,可江莹莹感觉得出来,她也没有因为自己肥胖而瞧不起自己。 说起来,大嫂认识的这些姑娘,都是顶顶好的姑娘呢。 要是自己嫁到朱家,将来…… 啊呸啊呸! 想的实在是太远了。 朱娇见江莹莹不怪罪,也着实松了口气。 这时候婢女进来道:“热水早就准备好,江小姐要沐浴吗?” 江莹莹落了水,被捞起来后,只是胡乱擦擦,换了身衣服后就找府医来把脉了,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好好洗洗。 镇北侯府的婢女们一直察言观色,见江莹莹气色和精神都不错,而几人的谈话也告一段落,眼看着就快到用午膳的时间,这才进来发问。 江莹莹自然是要沐浴的。 趁这个功夫,苏洛便去见了侯夫人,谈了谈不愿意落水这件事外传。 不过到底还是给江莹莹修饰了一番。 “莹莹她毕竟还未婚配,朱世子当时是直接给她罩了披风,这件事咱们知道,外人却是不知的,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麻烦,到时候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闲话。”苏洛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婆母对莹莹一直教导仔细,若是知道这件事,往后我这个小姑子,恐怕就再也没机会出来了!” 侯夫人沉吟:“可这毕竟是在我府上出的事,不表示一二,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孩子贪玩,踩到一滩泥水,何况朱世子还马上拉了一把,不是什么大事的!”苏洛宽慰道。 侯夫人听懂了苏洛话里的意思。 江莹莹不是落水,只是不小心踩到一摊泥水。 这么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 侯夫人展颜笑了笑:“有你这么个大嫂,你这小姑子的运气可真不错!” 古来嫂嫂跟小姑子,少有能和睦相处的。 苏洛想到平宁郡主的嘱咐,又琢磨着江莹莹之前的反应,笑盈盈的开口:“其实是我运气好,莹莹她性子温厚宽和,从来不为难我,在府内还屡屡帮衬我呢,我还在想,将来她若是许了人家,我倒是要少一个帮手!” “是,看得出来是个敦厚的宜室宜家的好孩子!”侯夫人附和道。 旁的话也没有了。 没有打听江莹莹是不是婚配。 看来是没戏! 罢了,也不能急于一时。 苏洛压下这样的心思。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江莹莹也已经沐浴完毕,侯夫人问过她,她说身体无碍,可以用膳后,午膳便在侯府的后院偏厅开了。 朱飚等一干男子自然是要避开的。 侯夫人见江莹莹气色甚好,吃了满满一碗饭,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是何等精明的人,刚才苏洛话里那点隐含的意思,她能不懂? 她那是故意不接茬。 倒不是嫌弃江莹莹的身材。 越国喜欢女人瘦削,可身为武将的侯府却不这么想。身子骨康健才是最重要的,女人太瘦,身体便不会好,而且还不好生养。 倒是江莹莹这样的,瞧着便有旺家的福气。 不过侯夫人冷眼看了,这孩子虽然性格敦厚,但其实有些怯场,朱飚的妻子,将来可是要执掌侯府的,江莹莹恐怕没有这样的气魄。 而且,她那个娘哦! 实在是有些极品。 侯夫人不想跟平宁郡主对亲家。 娶妻可不是娶个人,而是要娶个家族。 侯夫人想给朱飚找一个省事点的岳母。因此才对苏洛的暗示不接茬。 好在苏洛也是个聪明人,没有穷追猛打。 侯夫人越看越觉得苏洛好。 聪明,有担当有主见。 啧…… 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居然是别人家的媳妇,你说气不气。 就平宁郡主那样的,哪来的福气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虽然怀着这样的心思,但这顿饭还是吃的其乐融融。 午膳吃完,侯夫人又留二人小栖一会,苏洛这才准备带着江莹莹回府。 朱娇道:“这回是我们侯府招待不周,半月后,我们准备去西山秋猎,大哥三哥都会去,苏姐姐,你到时候带着江妹妹再来吧!将苏公子他们也叫上,秋猎就是要人多才好玩!咱们可以去西山过一夜,趁着如今,它还没有完全被朝廷开挖,明年想要再去,又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朱娇说的西山,是沈丛那片山头靠近城内一点的地方。 那边是属于朝廷的,至今没有被划拨出去。每年入了秋,邺城的世家们都会去那边狩猎。说是狩猎,其实是秋游。 能不能猎到猎物不要紧,夜里围着篝火,热闹一晚上,这才是秋猎的精髓所在。 不过一般这种时候,都会多叫一些人。 一来热闹,二来,人一多,男男女女也好避嫌。 若是单独男女出去,倒是十分的不合适了。 苏洛还没应呢,江莹莹已经两眼冒星星,就差直接说答应答应答应啊! 就在这时,朱飚又朝着几人走了过来,江莹莹的脸瞬间就变红了。 320 一桌子肉,怎么办 朱飚直接叫了苏洛一身嫂子,然后毫不见外的说:“嫂子,你就答应吧!殊哥也会去,我今日跟都他说好了!” 苏洛…… 谁知道江殊愿不愿意带自己一起去呢。 他可是经常背着自己做很多事情的呢。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苏洛点头应了,就见江莹莹粉面更生红晕。 眼看就要走了,再不说话,就来不及了。 江莹莹难得出来,不舍得放过这个机会,因此鼓足勇气对朱飚说道:“朱世子,今日真是谢谢你出手相助,我有点重,没有让你的手受伤吧?” 傻子都看得出来,朱飚的手好的很。 江莹莹不过是无话找话。 而且女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喜欢说反话的生物。 江莹莹说自己胖,其实是因为她觉得朱飚单手拎起她很轻松,就跟拎小鸡仔一样。 正常而言,她觉得自己应该会从朱飚的耳中听到:“没事,其实你也没那么重!” 要是那样,她必定会心花怒放的。 她太需要一句这样的话了。 然而她实在太高估朱飚了。 朱飚是个直男。 他可不懂女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因此直接回答道:“是比三妹要重不少,不过我有的是力气,难不倒我!” 朱玥…… 朱娇…… 苏洛…… 朱家姐妹突然觉得,朱飚议亲的事,得让母亲抓紧了,要是靠他自己,多半没有女人能受得了的。 江莹莹的脸色在这一瞬煞白一片,心里的小鹿吧唧一声。 触地而亡。 重…… 重不少…… 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的,就是这三个字。 朱玥心思要玲珑些,赶紧解围:“三弟,你怎么说话的,人家莹莹那是有福气,你一个大男人,什么都不懂,就在这瞎说,莹莹,我这弟弟不会说话,你别见怪啊!” 江莹莹摇摇头:“没,没事的,他只是实话实话而已!朱世子性子耿直,挺,挺好的!” 声音都有点抖了。 朱飚挠挠头,好像还不太明白错在了哪里。 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 他觉得还是跟男人相处比较又意思,不用这般猜来猜去,说话也可以不用太过脑子。 苏洛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江莹莹可能要哭了。 这情窦初开的少女,被自己的心上人这么说一句,就跟万针扎心一样。 不过说实话,江莹莹的口味还是挺特别的。 反正朱飚是不符合邺城流行的对男性的审美观念。 他的脸方方正正,口鼻也十分方正开阔。 整体长相有点憨,算不上英俊,但个头高大,倒是很给人安全感。 苏洛带着江莹莹上了马车。 帘子一落下,江莹莹的金豆豆就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她一边手忙脚乱拿帕子擦拭,一边还哽咽着道:“刚才有风,把沙子吹进我眼睛里去了,有沙子……” “算了,在我面前,用不着掩饰,我又不会跟旁人说!”苏洛拍了拍她,“不要紧的,不就是他不会说话,惹你难受了吗?” 江莹莹正要听嫂子怎么安慰自己,苏洛接着道:“他说话就那样,往后你被他刺激的次数多了,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江莹莹…… 这好像不是传统的安慰的打开方式啊! 不过苏洛这句话,倒也有几分歪理。 江莹莹兀自掉了一串眼泪珠子,便吸了吸鼻子,停下来,对着马车里的铜镜细细整理。 不能让人看出来自己哭过,不然母亲那肯定交不了差。 平宁郡主这个人吧,自己很不待见这个闺女,哪哪都看不顺眼,可若是旁人敢来欺辱,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这一点上,苏洛倒也是很认可。 至少,她从来没有像白言夕一样,只拿女儿当成往上爬的筹码。 额…… 当然,江莹莹这个筹码可能有点重,寻常人都会被压得爬不高。 江莹莹此时已经整理好自己,情绪还有几分低落:“嫂子,我是不是真的很胖?” “我觉得还好!” “嫂子,我想减肥呢,嫂子你这么厉害,有没有什么减肥的良方,能够快速见效的那种!”江莹莹问。 其实减肥的方子,平宁郡主也寻摸过不少。 可惜都不太管用。 好几次还吃坏了肚子,拉了好几天,人是瘦了,但精神头却很差。 后来平宁郡主就不管了。 胖就胖吧,至少身体健康,刮大风也吹不跑。 掉水里说不定还能靠着身上的肥肉自己浮起来。 遇到灾荒,也比瘦子要活得长久。 倒不是全无作用的。 “我还真有,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苏洛犹豫了下,回道。 前世,高丽曾经进贡过一批女子,最后卫璟挑了其中的一个到后宫,其他的都赐给了臣子或是宗亲。 被挑的这个其实是因为身份最高。 样貌倒是好,就是身形有点珠圆玉润。 卫璟喜欢削瘦一点的,看白芷就知道了。 这女子为了争宠,便按照她们那边的方子开始减肥,一个月下来,就瘦了整整一圈。 可惜,卫璟对她的宠爱,并没有因此增加。 苏洛那时候还是皇后,她跑来苏落跟前哭诉,还将那方子给她看,意思她减肥很辛苦,让皇后怜悯一二,让卫璟也多宠爱她。 啊呸! 我自己都还不够睡,我还劝他去跟你睡? 苏洛表面笑嘻嘻,回头就将这事抛诸脑后,那方子她倒是记得很清楚。 大概是女人,天生就对减肥这件事有异乎寻常的执着吧! 江莹莹眼里亮着光:“只要能有效果,我一定可以坚持的,我要变瘦,变好看,我不要再做小胖子!” “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 “不,不好!我要瘦下来!”大概是爱情的力量吧,江莹莹这一次格外的有毅力。 苏洛告诉她,若真的要瘦,晚饭是万万不能再吃,如果饿得狠了,可以吃点生黄瓜或者是清水煮的萝卜,总之不能有油腥。 这孩子吧,就这么回事。 你日日在眼前晃,真是见一见都烦心。可若是骤然看不见,又觉得想得慌。 平宁郡主今日恰好闲来无事,想找江莹莹训话,却想起她不再府内。 一直等到日头西斜,总算是回来了。 因此晚膳桌子上,她让厨房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肉。 红烧肉,梅菜扣肉,酱肘子,酱牛肉,白切羊肉…… 正在减肥的江莹莹…… 321 拉一个猪队友上船 想到苏洛的叮嘱,她默默的将筷子伸进桌上唯一一盘子青菜里。 狠狠的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青菜也很好吃是不是! 吃了一筷子,再来一筷子。 平宁郡主一开始没当回事,见她执着于那碟子青菜,便给她夹了一块大猪蹄子:“别光吃菜,也吃点肉,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江莹莹欲哭无泪。 她这身体,确定还要长? 猪蹄子色泽红润,酱香浓郁,让人食指大动。 她的胃已经胡吃海喝惯了,骤然要忍下来不是容易的事。 就吃这么一小块吧? 江莹莹的筷子戳了下去,眼睛放光。 不过很快,她就想到朱飚说的那句话,眼神又黯淡下去,将那块猪蹄子从碗里夹走,放到一边的碟子里:“娘,我不吃肉了,我要减肥!” “你说什么?” “我要减肥!”江莹莹一字一句。 平宁郡主哈的一笑:“减肥就减肥,也不耽误你吃啊,回头我在给你找几个名医来,开几幅药!” 江莹莹皱眉:“那些药都没效果,娘,主要还是要管住嘴,迈开腿!以后你让厨房单独给我做饭,不要放油,不能吃肥肉,瘦肉也只能水煮,青菜也是,还有米饭一顿只给我吃半碗……” 平宁郡主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莹莹,你莫不是发烧了吧。那样吃你怎么吃得饱,你今年才十四,还要长身体的!” 江莹莹急了,眼眶微红:“妈,你难道想我嫁不出去吗?我要是再长下去,就真的变成一头猪,到时候只能做一辈子的老姑子。” 平宁郡主柳眉一竖:“谁敢说你胖?你告诉娘,今天你去镇北侯府,是不是被人笑话了?都是那个苏洛,我就说不要带你出去的!谁笑话你?娘去给你讨个公道!你是齐国公府的嫡女,谁敢笑话你!” 江烨也在桌上埋头吃饭,听到这,他放下自己手上的大鸡腿,瓮声瓮气的:“小妹,你别管旁人怎么说,还有我给你作伴呢!你将来要是嫁不出去,二哥养你一辈子!” 两个胖子对视一眼,眼泪哗哗…… 平宁郡主一巴掌拍在江烨脑袋顶:“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妹妹是齐国公府嫡女,多尊贵的身份,怎么会嫁不出去!我总会为她觅得一份好姻缘,我可给她准备了厚厚的嫁妆!” 找不到门当户对的,那就低嫁,用钱砸死女婿一家! 江莹莹眼睛红红的,小小的扒了一口饭。 从前她总觉得,母亲嫌弃、不待见自己。 可今日看来,她是嫌弃,但更多是维护和爱。 平宁郡主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你说,是不是你嫂子在外没有护着你?” “娘!”江莹莹赶紧放下筷子,“嫂子对我极好,处处都维护我,朱家的姐姐们也很善待我,没有嘲笑我胖。可旁人个个都是瘦的,就我胖,我自己觉得心里难受。娘,你就让我试试吧!万一成功了呢,我能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岂不是更好。将来也能帮衬大哥二哥。不过是少吃点肥肉,也没什么的。大夫也说了,太胖对身体也不好!” 平宁郡主一脸深思。 要是江莹莹真的嫁给镇北侯府世子这样的人物,将来的确对江烨来说,是极有好处的。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这块肉江烨就是比手背的江莹莹要厚一点。 江烨继续在啃鸡腿,听到这里频频点头。 妹妹说的有道理啊! 岂料江莹莹话锋一转,对着江烨:“二哥也是,往后要少吃点。不然太胖了,到时候就只能娶一个像我这么胖的媳妇!” 江烨吓得手一抖,鸡腿都掉了。 他求助似的看着平宁郡主:“娘,这,小妹说的不是真的吧?” “怎么不是真的?那些个身材苗条家世好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一个成天只知道吃鸡腿的大胖子!二哥,你今年也十四了,还不是跟我一样,议不到门当户对的亲事!”江莹莹重重的说。 论起脑袋瓜,她自认比江烨要聪明点。 “你虽然是嫡子,可也不是世子,这么胖,人家好姑娘瞧不上!”继续补刀一波。她近来跟着苏洛出去好几次,虽然自己没怎么表现, 江烨的脸色已经变了。 看看江莹莹,想想以后要真的娶这么一团肉进来该如何是好? 会不会被压死? 床会不会塌掉? 平宁郡主神色凝重,叹口气:“哎,我从小觉得,你们爹爹不宠爱你们,所以才要对你们好点再好点,想不到会将你们养成这样,莹莹说的有道理,以后你们兄妹两都要控制,不说瘦多少,至少要跟寻常人差不离!时间紧迫,你们马上就要十五了,别到时候婚事没着落,只能学你们嫂子去大姐上抢!” 江莹莹…… 江烨…… 嫂子抢的可是自家大哥,娘这话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平宁郡主大手一挥:“那就从明日开始,给你们削减伙食,今天先尽情的吃一顿,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江烨听了,赶紧抢了一只烤得喷香,撒着五香粉的猪蹄子。 江莹莹的目光在桌上荡了一圈,最后默默将那盘青菜端到自己面前,小声的说:“娘,减肥从现在做起,现在吃一只猪蹄,肚子上就要多二两肉!” 江烨啃猪蹄动作停住,一脸尴尬。 这蹄子,他是吃还是不吃啊? 真的很香啊,感觉小厨房的厨师今天的厨艺又到了一个新境界。 平宁郡主将猪蹄塞回他嘴里:“吃你的,别听你姐胡说八道,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减肥还能急于一时?” 江莹莹不再说话,先独善其身再说! 吃过晚饭,平宁郡主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要刘嬷嬷去将苏洛请过来。 苏洛早料到有这么一招,钗环都没卸掉。 江殊懒懒的抬了抬眸:“叫哥哥我帮你挡!” 苏洛甜甜一笑:“小菜一碟,用不着劳您动手。” 说着转身走了,留下江殊在床上郁闷。 这娘子翅膀硬了,能上天了。 苏洛刚迈过门槛,平宁郡主一拍桌子,怒气冲冲:“苏洛,你今天是不是没照顾好你妹妹,她今天回来受这么大刺激,肉都不肯吃了。” 322 忽悠一下,你信不信 苏洛不慌不忙的进去,行个礼摇摇头:“没有的事儿,镇北侯府夫人和小姐们对她好着呢。莹莹大概是看到,朱家的二小姐生了好几个孩子,身形还保持的像少女一样,因此受了些刺激吧。” 平宁郡主一愣:“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朱玥?真的保持这么好?” 女人嘛,天生对保养这些兴趣浓厚,古今如一。 说起来这个朱玥还曾经是老夫人中意的孙媳妇之一,不过因为她早就婚配,这事也就作罢。 如今她都生了三个女儿,还像少女?这不合理啊! “的确是这样,莹莹大概是这样才动了心情瘦身,其实我看这是好事,莹莹如今身高也够了,瘦下来想必极好看。到时候还怕没人上门提亲吗?” 回来的马车上,江莹就拜托过苏洛,到时候在母亲面前一定要想办法美言几句。好叫平宁郡主不成为她减肥的绊脚石。这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苏洛忍着心烦,在忽悠呢。 提到这个平宁郡主一脸希冀:“你今天跟侯夫人说了莹莹的事情没有?” “我暗示过了,但侯夫人没有接话,想必是没有这方面意思,这种事情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免得丢了莹莹的颜面。” 平宁郡主怒:“他竟然还不愿意?他那个儿子五大三粗的,还克妻!谁还稀罕不是。” 苏洛一脸无语:“克妻您还让莹莹嫁过去?” “怕什么,莹莹命重!你是不知道,当初生完烨儿,我都疼晕过去没力气了,莹莹是自己钻出来!你说,谁能克的住她?” 苏洛…… 江莹莹在娘胎里这么生猛呢? “可人家不接口,我也不能再说,倒降了莹莹身份。我看就让莹莹试着减肥,若到时候瘦下来了,就让他们镇北侯府好好后悔去吧。咱们莹莹五官长得好,到时候身形一窈窕,有的是公子哥排队追求呢。”想到江莹莹的托付,苏洛继续忽悠。 平宁郡主果然中计:“对,难得你说两句像样的话!” 苏洛尴尬笑了笑:“也难得听到母亲夸赞!” 平宁郡主…… 这媳妇还挺记仇,不过暂时为了莹莹的终身大事,可以把私怨放一放。 苏洛带着青衣从芙蓉苑里出来,不忘差人去给江莹莹送信,让她放心大胆减肥,平宁郡主那里已经搞定。 距离秋猎只有半个月,时间紧任务重,千万不能放松。 江莹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一脸菜色的道谢。 婢女在旁边一脸心疼:“小姐快点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梦里你可以吃大鸡腿吃猪蹄吃牛肉!” 江莹莹两眼一翻,要死,更饿了! 第二日一早,厨房照着江莹莹提供的菜单给她上早膳,罕见荤腥。 饿得两眼发晕的江莹莹也顾不得那么多,照样吃的香。吃到一半她问:“二哥的早膳是怎么弄的?” “应该跟平时一样!” “好兄妹,共同进退!快把我这个早餐也给他送一份。让他不要感谢我!”江莹莹吩咐道。 说起来虽然江烨是哥哥,但是在拿主意方面,江莹莹却比江烨要强的多,下人们也听江莹莹的话。 江烨看着一桌子素,一脸懵逼。 吃吧! 还能咋办! 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听大哥的,听娘亲的,听妹妹的。 吃完饭,江莹莹还拉着他一起在院子里“消食”。 按照苏洛的办法一开始先来点轻松的,慢慢再加大难度。 江烨面如菜色,消什么食?他根本没吃饱。 可他是个好孩子,消就消吧! 这天用过早膳,孩子们都去老夫人院子里陪着说话。 嬷嬷知道孩子们贪吃,端来好几碟子冒着热气的糕点,看的兄妹两个双眼放绿光。 江烨的手蠢蠢欲动,摸了上去。 江莹莹的手也很痒,口水疯狂分泌。 他们减肥这件事,老夫人是不知道的。老夫人虽然觉得孙子孙女有点胖,但老人家嘛,总觉得胖是福气也不要紧。而且平宁郡主担心两个人坚持不住,到时候让老夫人看笑话。因此嘱咐两人院子里的人都不要往外说。 这会儿老夫人笑的和蔼:“这都是你们平时爱吃的,在奶奶这,不用客气!” 两人巴不得这一句,正要动手,苏洛笑意盈盈的看过来。 两人马上就把手收了回去。 “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刚吃过,饱得很。” 说着俩人纷纷捂住肚子。 “想吃的话再吃一点儿也不要紧。”老夫人今日心情不错,再劝一句。 江莹莹豁然站起:“祖母,我突然内急,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江烨也站起来:“祖母,我,我也内急!” 两人逃一般的走了,苏洛倒是捡了一块儿碗豆糕尝了尝。 刚出锅的,味道就是香。 老夫人一脸懵:“这两个孩子怎么了?” “孙媳不知,可能吃坏肚子了,回头我去问问厨房那边。” 老夫人释然:“不用问他们那么胖,闹下肚子也不要紧。洛儿,你多吃点。吃胖点好生养!” 苏洛…… 她好像不小心给自己挖了个坑? 兄妹减肥是大事,最后老夫人那里也还是没瞒住,不过老夫人对这件事还是挺支持:“如果他们能坚持自然是好的。坚持不住也就算了,胖点就胖点,咱们国公府还缺他们这口吃的?” 这话传到平宁郡主的耳中,她好半天没开口。这样看来,老夫人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其实还是挺眷顾的。不过是比起江殊要差一截罢了。 府内的奴才们已经暗暗了盘口,赌两位小主子能坚持几天,又能瘦下来多少。 这天晚上,苏洛问江殊:“我怂恿你弟弟妹妹减肥,你不会有意见吧?” “现在再来问我,不会太迟了点?”男人语气凉凉的。 嗤。 这都四五天,再来做这表面功夫,早干嘛去了? 苏洛讪讪一笑:“那,那我不是觉得你最近忙……” 男人睨了她一眼:“他们也是你弟弟妹妹,你为了自己弟妹好,我能有什么意见?” 苏洛赶紧拍马屁:“夫君果然大肚,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理解。” 转眼,半月时间匆匆而过。 到了跟镇北侯府约好秋猎的日子,也是江莹莹要亮瞎朱飚眼睛的日子。 323 我要亮瞎心上人的眼 这次秋猎,江莹莹和江烨两人也都参加了。 本来只是齐国公府、镇北侯府再加上一个忠勇伯府的二公子李耽,可不是为何这事情就传开了。 太子卫九重、睿王卫璟和福王卫焱也私服前来。另外,还有国丈林家,也来了几个极少露面的小公子,其中最小的林亦才十四岁,是林相第三子的儿子,林相的幼孙。 这林相三子是庶出,但也颇有才名,不过身体不好,三十不到便去世,只留下一根独苗林亦,与他父亲一样,也是个体弱多病的。之前一直养在寺庙,前些日子刚接回来的。 此番趁着人多热闹,也放他出来熟悉熟悉。 反正有卫九重护着,林相那边也十分放心。 寂静的西山一时热闹起来。这里正靠近沈丛的封地,在苏洛的暗示下,他今日也来了。 无论是不是情愿,他这个西山爵爷,都得尽快融入到世家豪门的圈子里来,而今日的秋猎只有年轻人,当然是极好的时机。 这件事不知怎的,闹到越皇也知道了。 三个皇子都去,世家公子小姐也有不少,他亲令五百御林军守在外围,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及时支援。 太子得了这个消息,嘴角勾起讥诮的笑:“父皇这是担心我会跟你们林家联手,对老二不利呢!” 林菀笑的温婉:“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妾身嫁给殿下,往后就是殿下的人。父皇身在高位,自然比旁人要想的多些!” 卫九重摸着林菀已经稍稍凸起的腹部:“等我们的儿子生下来,我必定将全部的宠爱给他,绝不会偏疼那些妾室的孩子胜过他!他可是咱们第一个嫡子!” 林菀眼眶微湿:“妾身替肚子里的孩子先谢过殿下!” “不用谢,他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前些天,越皇得知太子妃林菀再度有身孕极为欢喜,当即就赏赐了贵重药材补品不计其数,更是从宫内拨了个妇女圣手,常驻太子府,为太子妃安胎。 林菀已经年近三十,这时候产子可比寻常的时候更危险,也足可见越皇对这一胎的重视。 若是真的生出来是个皇孙,只怕冲这孩子看,越皇也会对太子更加重视几分。 卫九重春风得意,近来看什么都觉得顺眼,朝堂府内,也事事顺心。 此刻,卫璟在卫九重的马车上汇报:“殿下,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小子会上钩吗?” “殿下您放心!我这些日子以来,细心研究过他,若是他碰到这样的事情,是一定会出手的,到时候,咱们只要注意着点,别让我们这边的人泄了身份,这事情就一定能成!” “好,那就看你的!”卫九重拍了拍卫璟的肩膀,“三弟,也好叫那些人瞧瞧,咱们可不是软弱好欺的,卫焱到时候护不住他们,人心自然也就散了!” “殿下英明!” 两兄弟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秋日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各种猎物为了过冬,也吃的膘满肠肥,时不时就能看到野兔野鸡四处乱窜,偶尔还能见着麋鹿的踪迹。 各路马车相继到了。 镇北侯府和齐国公府的马车恰好前后脚。 朱栋难得回邺城,此时有时间也是要陪妻小,这种秋猎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他来说,就跟小孩子的过家家一样,他是不屑参加的。 镇北侯府来了朱飚、朱娇和朱玥。 朱玥本不愿意来,是侯夫人骂出来的:“别成天窝在家里,镇北侯府虽不缺你这口吃的,但你还年轻,若是能再觅得良缘那是最好。你之前就是见的男人太少,才会被三言两语的迷惑,如今多出去见见世面,也便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男人。” 朱玥不愿违背母亲的意思,便也跟来。 打定主意是要留在营地,好容易脱了几个孩子得了自由,她就蒙头好好睡一觉。 而齐国公府来的则是江殊、苏洛、江烨、江莹莹还有三夫人非要他们带上的江远。 不过这江远木讷的很,比江烨看着还要呆傻,马车一路行来,他就朝几人问了句安,自后便再无多话。 苏洛跟他不熟,加上身份所限,就更加不可能主动去跟他沟通交流。 双方马车停稳,女眷们下车一见到彼此,都是像是一笑。 朱娇拖着朱玥就朝苏洛走来,双方互相见礼后,朱娇便道:“苏姐姐今日这一身,可真是好看!” 苏洛今日穿了一身火红色戎装,腰身紧系,下身是裤子,头发利落的全部扎起,若不是胸前的傲人,看上去倒像是偏偏少年郎。 她的长相本就偏英气,这样一打扮,更是如一团烈火一般灼灼。 端的是吸引眼球。 苏洛嘿嘿嘿笑:“山林密集,打扮成这样,万一我走丢了,你们也好寻我!” 朱娇今日是一声的紫黑色,略有些暗沉,不过她本来肤色偏黑,穿这样的颜色,倒是相衬,此时她正在笑:“苏姐姐莫开玩笑,听说你小时候是在山林之间玩大的,咱们这些人都丢了,也轮不到你!” 众人便笑。 朱玥要心细些,看了看江莹莹:“江姑娘好像瘦了不少!” 她这么一说,朱娇也看了过来,瞪大眼睛:“的确是瘦了很多啊!” 整个人都窄了一圈,就是气色看上去没有上次那么红润。 朱娇问道:“可是这些日子染了风寒!” 江莹莹红了红脸,摇摇头,小声说:“没有,就是吃的少了,就瘦了!” 她朝朱飚的方向看了一眼,可这壮汉正跟江殊不知道说什么说的起劲,哈哈大笑,对江莹莹的一番少女心思置若罔闻。 好气! 我快瘦成一道闪电,你居然还看不见? 马车停在外围,婢女小厮们忙碌起来,都在搭帐篷。 若是今日兴致高,在外住一晚也不是不可,反正小姐们都是有兄长或者弟弟作陪,也不用担心闹出什么丑闻。 江莹莹到底不甘心,眼瞧着朱飚跟江殊谈话已毕,便踩着小碎步,朝着朱飚的方向假装散步。 走到朱飚身边,她唉哟一声,朝着朱飚的身上倒去。 朱飚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她。 江莹莹冲他露了个训练好些日子的笑:“多谢朱世子!” “不用,江小姐走路应该当心些!” 江莹莹到底还是把平宁郡主那些什么女人要端庄矜持之类的话抛诸脑后,仰头看朱飚,目光希冀:“朱世子,可有觉得我有变化?” 324 该灵光的时候不灵光 “啊?”朱飚一脸懵逼,“这个,我没发现。我之前也没太关注江小姐,真是不好意思!” 江莹莹! 扎心! 真扎心! 她心都碎成渣渣,可还是不甘心:“朱世子没觉得,我比上次去朱府的时候瘦了吗?” 朱飚挠挠头:“不太记得了,可你现在看起来,还是不太瘦!” 江莹莹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 当即帕子一甩,黑着脸朝着自家帐篷的方向跑了。 李耽从树后转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未打开的折扇,憋着一脸的笑。 朱飚十分茫然,一双眼白稍多的眼睛眨了眨:“这,这我说错什么了?” “你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可我刚才说话已经很委婉了,我说她不太瘦,又没说她胖!” 李耽都要笑岔气:“唉哟,朱飚,我可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讨不到媳妇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你说她不太瘦,和说她胖,这其中没有察觉。就像你说她不太好看,其实就等于在说她丑,你明白吗?” “胡说八道!”朱飚一脸正色,“我娶不到媳妇,明明是因为外面的人都说我客气!” 李耽收了笑,也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正视自己。你娶不到媳妇,是因为你不会哄女孩子开心,加上,你长得没我帅!” 李耽说完这一句,飞速的窜走了。 江莹莹满怀希冀的去,垂头丧气的回。 苏洛其实也一直留心着她的动静,见她这样,便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江莹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没什么,嫂子,我觉得我还要再瘦一点才行,我,我还要再瘦一点……” 说到后面,话音里都带着哭腔。 苏洛拍了拍她肩膀:“别哭,让人瞧见你哭鼻子的丑样子……” 江莹莹赶紧偷偷掏帕子擦脸,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们准备要去狩猎了,你去不去?”苏洛问道。 “我不去吧,你们去吧,我想休息会!” “那好吧,好好睡一觉,睡一觉什么都会好!” 营地里,齐国公府的帐篷已经搭起来,秋猎说起来也不是大事,不过男女混杂,平宁郡主颇为担忧,找了几个精壮婢女陪同江莹莹。 苏洛是个不要脸不要皮的,她的莹莹可还没议亲,可千万不能传出些不好听的名声。 这些婢女最大的任务,当然是看着旁的不怀好意的男子,不能随意靠近江莹莹。 至于江莹莹靠近那些男子。 哎呀,不好意思,这个主子没有吩咐,那她们就视而不见吧!反正青天白日,大家都盯着,说几句话有什么要紧的。 三个王爷都来了。 众人少不得一顿拜见。 卫九重十分亲切:“今日大家都是来出去玩,开心即可,不必拘礼,若是如此,本宫倒是不自在,心里愧疚了,大家便平辈相称,都不必在乎本宫,做你们自己想做的事情去!” 众人于是纷纷散去。 卫焱今日是独身前来,欧阳静并没有相伴。 苏洛多问了一句:“怎么不见侧福晋?” 到底是有几分交情的,问一句也是礼貌。 卫焱的眸光闪了闪:“她不会武艺,也见不得杀生,到这里来恐怕不自在,我便没让她跟过来!” 苏洛也便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偏头便看见朱娇在朝她招手,苏洛冲卫焱福了福身,便朝朱娇走去。 朱娇神秘兮兮的:“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 “白芷竟然也来了,李斯思还跟她在一块!你说这李斯思,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白芷都闹成这名声了,大家避之不及,她为何盯着不放?” 苏洛皱眉。 前世,这个李斯思命不太长,在大婚前一个月生了一场暴病,撒手人寰。 不过后来苏洛听说,并不是暴病,她是悬梁自尽的,暴病不过是李家对外遮掩的说法。那时候苏洛心里眼里全是卫璟,对这事情也没有太过在意。 听过也就忘了,没有仔细打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悬梁。 “苏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苏洛笑了笑:“咱们别管她,反正往后跟她们少接触就是!” “苏姐姐说的对!管她那么多干嘛?咱们走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此时朱玥已经打点好行礼,从帐篷里出来,苏洛问她:“朱二姐姐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吧!”朱玥道,“我不擅长骑射!” 话音刚落,朱玥就用眼角扫到打扮得俊彦无匹的李耽正朝几人的方向走来。他没有骑马。 朱玥微微蹙眉,又改了口:“罢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也跟你们一起,只是我技术不好,你们可要多担待!” 苏洛笑:“这有什么要紧,咱们就当是秋游,能有收获固然是好,若是没有也没什么打紧,咱们还缺这一口吃的不成!” 这样的秋猎,朱娇参加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此刻左顾右盼的正是好奇,就见穿着华贵的白芷跟李斯思两人正朝这边走来,她忙转头装作看不见,催促道:“咱们快走吧,不然又得应付那两个恶心人的玩意!” 三人招招手,小厮们麻溜的牵来马。 三人翻身上去。 朱娇掐准机会,等到白芷二人走近,双腿一夹,马儿后蹄子一踢,扬起好大一阵灰,全兜头笼在白芷两人身上。 李斯思十分气愤:“刚才朱娇明明就瞧见了,白妹妹,她是公然不把你这个侧福晋放在眼里呢!” 白芷苦涩的笑了笑:“这也正常,我出了这样的丑事,她们瞧不上,我也能理解,我本是想来跟她们见个礼的!罢了。” 李斯思眸光微闪:“白妹妹,别管她们,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白芷一脸感动:“日久见人心,还是李姐姐对我最好。还好睿王殿下殿下一直待我如初,不然我真是恨不得一根白绫了结自己。我知道李姐姐会骑射,此番也不必陪着我,便也自玩去吧!” 李斯思的目光在场内荡了一圈,看到某个人已经戎装飒飒,催马前行,便安慰了两句,跟白芷告别,去自家的地盘牵骂去了。 此刻,李耽敲了敲朱飚:“你二姐和三妹都走了,你不跟着去护航?” “不去,我早安排了人跟着,嫂子也在,殊哥都没跟着,我要跟着也不太合适吧!” 李耽!! 这会你脑子倒是灵光,知道这不合适,那不合适什么的。 325 告别与灰心 算了,从这傻大个身上是没希望,还是去殊哥那想想办法。 江阳找了一处能晒到太阳的地方,给江殊放了把躺椅,此刻他正懒懒散散的眯着,身边的小几上还有一串精益剔透的葡萄。 嘿!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大爷是来晒太阳的。 李耽快步走过去:“殊哥,大嫂一个人进了林子,太不安全了,你就不跟着吗?” “她看上去有那么好欺负?” 李耽…… 昧着良心继续:“到底是个女人啊,何况那人一直对她不怀好意!” “没事,小黑跟着呢!”江殊懒散散的。 “这种事情怎么交给旁人怎么放心?”李耽苦口婆心。 江殊厚颜无耻:“我体弱啊!” 李耽…… 江殊见他那一脸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愉悦的笑了一声:“想去自己就去,不能明目张胆,总可以偶遇吧?” 李耽先是一怔,随即一脸喜色,一阵风一样的走了。 差点没将正迎面走来的朱飚撞翻。 朱飚皱眉:“他这是怎么了?” “追女人去了!” 朱飚两眼放光:“这又是看上谁了?” “你猜!” 我猜你个头,我猜得到还要问你! 朱飚很郁闷。 为了照顾朱玥,苏洛三人一行并不快。 许是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阵仗太大,一路往前也没见着几个猎物。 好不容易看到一窝兔子,朱娇见这兔娘还带着几个兔崽崽,又不忍心搭箭,反而一本正经的折了一根树枝驱赶它们,最终念念有词:“快回家快回家,今日不宜出门,不然你们就要变成红烧兔子了!” 正说着呢! 一根羽箭破空而来,就是朝着那肥兔子娘去的。 朱娇惊呼一声。 想要格挡,却拿不出趁手的武器,她今日只带了弓箭。 好在还有苏洛,她抽出腰间软剑,如灵蛇游走,将那箭矢砍成两段。 轰隆隆! 马蹄声朝她们奔来。 领头的男子十分愤怒:“哎,我说洛洛你怎么回事,这大肥兔子我都要到手了,你怎么就……” 他的身侧还有察月沐和沈丛,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厮。 说话间,他搭弓又要来。 那傻兔子不知是不是吓坏了,在原地动也不动。 苏洛一吼:“苏青,你射一个试试?我一会戳你一个窟窿你信不信?” 苏青顿时怂了,放下箭:“不射就不射嘛,我如今连一只兔子也比不过了!” 这地位! 还让不让人活哦! 肥兔子回过神,带着几个小家伙蹦蹦跳跳的往草丛里走!看上去,还是不害怕。 真是个心大如海的母亲啊! 苏洛待苏青几人走近了,才说道:“是阿娇可怜这几个小兔子到时候没了娘,要不是如此,还轮得到你来射?我早就搞定了!” 朱娇红了红脸,冲苏青笑了笑:“多谢苏五公子手下留情!” 苏青对自家妹妹大呼小叫,在朱娇面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没什么,你又不是那兔子,不用跟我道谢!朱三小姐很喜欢那几只兔子吗?” “是,怪可爱的!” 蠢萌蠢萌的! 兔子娘蠢,兔子崽萌。 苏青翻身下马,快走几步没入草中,朱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苏洛大概猜到,但也没说什么。 很快,苏青就将那一窝三只兔子拎出来,一股脑塞进朱娇怀里:“喜欢的话,就拿回去玩吧!” 朱娇脸上红晕更甚:“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以前我总给洛洛捉兔子捉山鸡玩,不过洛洛玩腻了就烤了吃掉了!”苏青笑得憨直,“表哥,你说是不是?” 莫名躺枪的察月沐扶额:“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苏青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又对朱娇道:“你不带走它们,一会下一波人来,我看它们迟早也是个死,这兔子太蠢了。在我们南疆,这样的兔子活不过三天。” 苏青说的眉飞色舞:“我跟你说,烤兔子肉才香,你要是玩腻了,也跟洛洛一样……” 苏洛听不下去,还好江殊不在,不然真是…… 她出声打断:“哥,差不多得了啊!我以前的事情,老拿出来说什么。” 苏青这才转了话题:“妹夫怎么没跟着你?就让你一个人四处祸害?要不咱们一起吧?” 苏洛看向朱娇和朱玥。 朱玥笑的端方:“既然是苏妹妹的哥哥,当然可以一起?” 苏青猴急:“咱们往偏僻些的地方走,这大路边上,都找不到好东西,我刚才好像看到一头麋鹿,咱们往林子深的地方瞧瞧!” 说着,他又转向朱娇:“朱三小姐,你该不会也特别喜欢麋鹿吧?” 到时候他要射,她又喜欢,到时候岂不是又束手束脚,要是那样,还是不要结伴同行了吧,少了很多趣味的说。 朱娇抽了抽嘴角:“我还没有见过野生的麋鹿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苏青这才放心,怂恿道:“那我们快些,往深林里走,大家不要跑的太快,不然猎物们都被惊走了!” 他在南疆是做惯这种事的,极为有经验。 察月沐打马到了苏洛旁边,闲聊一般开口:“表妹,过完八月,我就要回南疆了!” 苏洛一惊:“这么快?好不容易来一趟邺城,得住上两三年啊!” “不了,我娘催我回去,给我寻亲事!” 朱娇听到了这话,抬眸看了察月沐一眼,不过很快就将目光错开。 而青衣跟在苏洛身后,则是用力紧了紧缰绳。 “舅母给你找了不少姑娘,先前你不是都看不上?这次改邪归正了?是谁家的姑娘,让你动了心?”苏洛不由八卦。 察月沐洒脱一笑:“年纪到了,也不想让父母心忧。跟谁成婚都不要紧,只要能孝顺父母,和睦妯娌就行!” 苏洛像看怪物一样看他:“可你从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从前说,一定要找个自己心仪的女子过一辈子,要不然,宁可孑然一身!” 察月沐垂下眼睑:“我此生,大概找不到喜欢的女子了,人生在世,不可以太执拗,不是吗?” 他这话语里有十足的悲伤味道,苏洛一时歇下打趣的心思,缓缓道:“我相信表哥,一定可以碰到自己喜欢的女子,说不定,她就在赶来与你相见的路上呢!别沮丧,表哥!” 察月沐很想问一句,那你呢! 江殊,是你心仪的男子吗? 可一想到那一日,两人一起绕丝线的画面,他又觉得这话是多余,索性淡淡一笑,不再接口。 而就在这时,打马走在最前面的苏青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326 偷听墙角有瘾的 虽然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但众人还是下意识的停了马。 只见密林之中,一头麋鹿正探头探脑的出来。 它长得可真是好看,毛色发亮,头脸像马、角像鹿、颈像骆驼、尾像驴,头顶上那一对犄角上,还缠着一小段花藤。 若是不细看,还以为那些黄色的不知名的小花,是本来就长在它的头顶。 它有一双又大又晶莹的眼睛,干净又剔透,说不出的动人。 好巧不巧,它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幼鹿,它的身体歪歪扭扭的,一双大眼睛懵懂无知,说不出的天真可爱。它大概是受了点小伤,有一只鹿角稍稍折断了一点。 教人看一眼,就心头发软。 苏洛从前对这些个小家伙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有了孩子又失去孩子后,她好像就难以抵挡这些小东西的魔力,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唯一的想法就是,好想摸一把啊! 众人都屏住呼吸。 唯有苏青一脸兴奋,弯弓搭箭。 这可是好东西,射了回去拿给厨房,烤肉吃。母亲若是高兴了,说不定多给他点银子花花。 可怜的苏青,从李氏手里拿银子,全靠换着姿势讨好。 眼看就要出手,苏青的袖子却被人拽了一下。 他不耐烦的回头,见是朱娇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无声的比着嘴型:“别射它们!” 苏青眉头拧成一团,声音压得极低:“这东西窜得快,你就是喜欢,我也抓不住活的,还是让我射了它们,我保证只受点小伤,回头养下就能好!” 不能烤来吃,就退而求其次吧。 反正母亲最近迷上撸猫,给她一直鹿撸撸,说不定也能顶用。 大的给娘,小的给朱娇。 朱娇摇摇头,哀求道:“它们多可爱啊,放了它们吧!” 苏青…… 他有点想骂人哦! 这姑娘咋回事! 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他正要义正言辞的拒绝,后背感觉到了一道目光。 他回头一看,是苏洛正盯着自己,也要摇头呢,她看着那对麋鹿母子的目光也十分的欢喜和柔软。 罢了。 朱娇不肯,妹妹也不愿。 这到手的银子只能飞了。 苏青垂头丧气的放下弓箭,十分后悔刚才提议组团。这样下去,他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老婆本啊。 她们这些个娇小姐,真是不懂他的伤悲。 此时朱玥和一干奴仆们都落在后面,她本来就是为了躲李耽,猎物不猎物的不要紧。苏青、朱娇、苏洛和察月沐要领先数十步,他们四周都是密林。 因为苏青之前的手势,人马无声,那对麋鹿也没有被惊动,就这样悠闲自在的没入密林深处。 苏青轻轻叹气。 这西山的动物们怕不是太悠闲了,就这样的,在南疆活不过三个呼吸。 不过他觉得就算自己不射死这对麋鹿,它们迟早也会被其他人看到。 可这种话跟几个女人说显然没用。 他除非脑子有坑,才会试图去跟女人们讲道理。 眼看麋鹿的尾巴都要消失,苏青正想说话,就听到左侧的密林深处,传来男女对话的声音。 他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所以,在户外说悄悄话私会什么的,一定要彻底观察清楚地形啊! 这一个闹不好,就要被人偷听的。 你自以为密林重重,其实后面就是无数双耳朵,上次在西山爵府是,这一次又是。 苏洛也支起耳朵。 竟然是李斯思的声音。 “殿下,我对殿下是一片真心的,自从十岁那年第一眼见到殿下,我便再也忘不了!” “我知道殿下心里只有侧福晋,我只求能够入府侍奉殿下,不求名分!”李斯思改口,“啊,不。不入府也没关系,只要殿下接受我的心意,我做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也没什么!” 苏洛挑了挑眉。 多熟悉的台词。 似乎前世,她也这么殷切的跟卫璟告白过。 只要你的心里有我,名分不名分什么的,我不在意。我们南疆女子,素来是洒脱的。 如今再听相似的话,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不过,这个李斯思心仪的殿下,到底是福王还是睿王。毕竟他们在外,都是对侧福晋情有独钟的。 她耐着好奇,便听到卫焱的声音响起:“李姑娘,本王早已说过对你无意,你还是另觅良人吧!而且李姑娘身份非同一般,以后也别说什么不在乎名分的话。你不在乎,你们李家还能不在乎?” 她可是兵部侍郎之女啊! 还是万般宠爱的嫡幼女,这跟欧阳静的身份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将她迎进来,欧阳静该如何自处。 李斯思急了:“殿下是不是担心我要是过府,会让侧福晋受欺负。我可以跟殿下发誓,我绝对不会凭着身份去找她麻烦,我一定会奉她为姐姐,事事以她为尊。只要殿下肯答应我!” “静儿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对你无意,不愿耽误你!” “我不怕耽误!”李斯思掷地有声,“我是自愿的,我愿意被殿下您耽误。殿下您好好想想,您迟早有一天要娶正福晋的。与其娶旁人,还不如娶我,至少我会对您言听计从,对姐姐尊敬有加。我绝不会惹姐姐生气,我可以给殿下当挡箭牌!” 苏洛听到这里,挑了眉。 这个李斯思,倒还是有几分脑子。 对这件事,研究的挺透彻的。 卫焱的确迟早要娶正福晋的。欧阳静的身份,越皇应该是不会同意,若是娶旁人,的确不如娶一个自己能一手掌控的女人。 可卫焱还是拒绝:“李姑娘,你太执念了。” “殿下,殿下你别走!”李斯思显然是在动手拽人,“我对于殿下还有旁的用途。我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疏远白芷,她不日就要嫁入睿王府,深的睿王喜欢。睿王跟太子关系最是亲密,我可以为殿下所用,为殿下探听……” “闭嘴!”话还没说完,卫焱就强势的打断,“李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想与谁家姑娘联系密切,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拉扯上本王。这次,本王就当没听见,下次若你再说这样挑拨离间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你是名门闺秀,还请谨记身份,以后不要换着法子来约本王出来跟你见面!” “殿下,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殿下……” 327 怎么谁都惦记她 李斯思显然不愿意放弃,对着卫焱离开的背影叫道。 “睿王殿下与齐国公世子夫人苏洛有旧情,就连太子对苏洛也不怀好意!”虽然卫焱不愿意听,可是李斯思为了展现自己的价值,还是吼了出来。 卫焱顿下脚步,回眸,目光阴沉沉的盯着李斯思:“李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些话,我要是知道你再跟旁人说一次,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李斯思一脸高兴:“殿下您放心,我就跟您说,旁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密林后的众人…… 此刻齐刷刷的将目光集中在苏洛身上。 朱娇算是最镇定的。她与苏洛相交甚密,自然也猜到她之前跟卫璟应该是有勾连的。可这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 苏青眼珠子都要掉了。 自己这妹妹,何时有这样的魅力? 说起来,她这妹子是长得好看,邺城少有。可这一年多的邺城生活,苏青也看得明白,这些世家大族对女子的要求极高,只长得好看,那是用来做妾的。你若是做当家主母,那要求可就多了。 她这个妹妹,之前就被称为是草包,要不怎么自己爹贴嫁妆,都没人愿意娶呢。 可这一转眼间,她竟然成了香饽饽。 嫁的世子对她宠爱有加,无限度纵容也就算了。居然连太子和睿王对她都念念不忘,这是见了鬼了。 察月沐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拔过来的狗尾巴草,听到这,眸中闪过一丝苦涩的笑。 你看! 他的表妹是明珠,这么多人都发现,可惜从前的他,居然硬生生的忽略了。 那该死的叛逆啊! 察月沐真想一刀捅死自己算了。 沈丛倒是极为镇定。 他见识过苏洛的种种厉害之处,别说太子喜欢,就是越皇惦记,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苏洛的确是个奇女子,被人欣赏也极为正常。 莫说是旁人,要是她还未曾婚配,说不定自己也会动动心思要娶她进门,娶这个一个能赚钱主意多的妻进门,以后自己不是可以天天躺着过舒服日子? 最尴尬的就是苏洛。 这李斯思真是该死。 为了吸引卫焱的注意力,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卫璟那事也就算了,纸包不住火,露出些蛛丝马迹也是正常。 可她跟太子都没有接触过两回,哪来的这些弯弯绕绕。她压低声音:“别听她的,她那是为了吸引福王的注意,胡说八道呢!” 众人都是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可看表情,他们全信了。 苏洛心塞! 万幸的是,奴仆们都在后面,隔得太远,应该是听不到的。就这小范围的几个人,应该不会将这件事传出去。 苏洛在心里将李斯思咒骂了一万遍。 密林对面悉悉索索的,应该是卫焱和李斯思都走了。 小黑这时候催马上前,附在苏洛的耳边小声的问道:“少夫人,这件事,要不要我给你处理一下?” “怎么处理?” “斩草除根,让她永远也说不出话来,这样就不会有流言蜚语了!”小黑笑眯眯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隔得远的朱娇还以为他在问自家主子口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之类的。 苏洛翻了个白眼:“算了,背后嚼舌头,罪不至死,随她去吧,若是有下回,我再想法子对付她。” “好,少夫人改主意了,随时叫我!” 小黑笑眯眯的又退下了。 苏洛在这瞬间倒是想了不少事情。 其实也不见得就完全是坏事。 不管太子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意,两兄弟钟情于同一个女人,还是个已经嫁人的女人,这对于皇室来说,是个丑闻,也会让太子和睿王两兄弟的嫌隙越来越深。 当然,世人对女子要求苛刻,自己多半也会背上不好的名声。 可那又如何呢。 她的名声本来就已经臭掉了,再来一条罪状也没什么,只要江殊相信自己就好了。 几人催马从草丛深处重新走回小路上。 苏青此刻已经要猎物不要妹妹:“洛洛,你们这速度太慢,我还是自己往前去吧!” 他对于这个妹妹素来如此。 若是有段时间不见,他会想得慌。 可一见面,不到一盏茶,又觉得这妹妹最好早点扔开。 你说那什么太子殿下睿王殿下喜欢自家妹妹的事?那不是她夫君要担心的吗?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是先给自己凑点老婆本要紧。 苏洛都要被他的情商感动哭了。 一天到晚说娶不到老婆,眼前就有个合适的姑娘,他居然不想着好好处处,要去抓什么猎物? 脑子有病是不是? 她当即开口:“哥,别啊,我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难道猎物还比不上我重要?” 苏青…… 这话要是实话实说,他能被打死。 最后只能闷头闷脑的继续组团打猎。 这西山猎物不少,一路上也射了几只野鸡。 朱娇人不笨,知道苏青大概是嫌弃自己,垂着头,一路都没有再开口。 苏洛都要急死了。 朱玥打马上前,道:“你这个五哥倒是有意思!” “太笨!”苏洛一脸嫌弃。 “我瞧着倒是一片赤子之心!”朱玥笑笑。 苏洛叹口气,转了转眼珠:“其实我父母还是给他准备了不少聘礼的,他虽然不是侯府世子,可也是嫡子。我家在南疆又不少产业,将来日子也不会过的很差!” “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啊,你得让他们自己开窍才成!”朱玥聪明着呢,很快就明白苏洛话里的意思。 是啊! 得他们自己开窍。 苏洛冲朱玥挤眉弄眼:“要不回头你去探一探你母亲的口风?” 也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啊! 朱玥摇摇头:“说起来也是我的错。我跟李远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母亲已经发话,这些个孩子的婚事,一方面她要细细考量人品,一方面也要孩子们自己愿意。何况朱娇的婚事我母亲到底还隔了一层,也不能完全做主的,你家的门第和家风,我母亲那边想必是满意的,如今就看阿娇自己的意思,咱们也急不来!” “说的也是!”苏洛转了话题,“那你觉得西山爵爷怎么样,他与你年纪倒是相仿!” 说到这,沈丛恰好回头来看了一眼两人,目光还在朱玥的身上稍稍停留。 328 白芷设计,马儿受惊 朱玥脸色微红:“苏妹妹莫要开玩笑,我都生过孩子了,哪里就能配上西山爵?” 关于未来,朱玥也曾想过。 若是再嫁人,她最可能的归宿,就是嫁给哪一户人家当继室,而且门第还不会太高。 因为门第高的世家大族,宁愿娶一个家世清白的黄花闺女来当填房,也不愿娶她这种。尤其她从前还是低嫁,那就更加拉低身份。 而西山爵虽然是新晋的,但人家年纪不大,有家有产又得陛下青眼,多少好姑娘愿意嫁。 “朱姐姐该对自己有点信心,若是不细细查看,谁知道你生过三个孩子,你这样貌这身材,说跟我一般大小,大家也都会信!”苏洛笑道,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乱点鸳鸯谱也不好。 苏青跟朱娇,是因为之前已经有朱娇落水的救命之恩在,加上双方在门第上也算得上般配,苏青又是自己的哥哥,苏洛才从中撮合的。 可朱玥跟沈丛就不一样了。 此番若是他们自己能看对眼,那也就罢了。 若是双方无意,她也不会从中上蹿下跳。刚才那些话,不过也是跟朱玥闲聊,转换话题,活跃气氛而已。 沈丛还不知道苏洛刚才一个眼神间,就差点把自己卖了,他此刻正在跟察月沐聊天。 聊的什么? 经商! 察月家也是当地的巨贾,手上握有许多资源,比如苏洛之前得意的那些胭脂水粉,就是察月自家店铺卖的。 虽然得了西山爵这个头衔,但沈丛是商贾出身,也不想单靠那五百户的赋税过此一生,所以还是要重操旧业的。 只是有些事,自己少抛头露面,寻几个信得过的人去做便是。 这不,他就在跟察月沐聊一聊,看看双方是不是可以从哪些方面有所合作。 苏青也听了一耳朵,里面有钱啊! 他霎时就将朱娇苏洛抛开,凑过去:“表哥,你也带我一个!我要给自己攒点钱娶媳妇!” 苏洛…… 这打脸的速度,来的好快。 刚才她还在朱玥面前吹嘘,说自己父母准备了丰厚的聘礼。 她狠狠瞪了苏青一眼。 苏青一脸不服:“洛洛你瞪我干嘛,还不是都因为爹娘把钱都给了你当嫁妆,还说什么我要娶媳妇得自己想办法,不然我何至于此?” 苏洛仰倒! 沈丛笑:“苏五公子是个直爽的人,咱们的确可以合作!” 怀远侯府的招牌,可比他这个西山爵要响亮的多。 苏青笑的眼睛缝的找不到:“那我就先谢过爵爷!” 三个大男人聊的其乐融融,与身后的几个女子慢慢拉开距离。 朱娇也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左顾右盼,开始寻找猎物。 找了半天,也只看到树梢上一直斑鸠。 结果还射偏,斑鸠扑棱棱的飞了。 而此刻,营地之中。 白芷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奴才在马上动了手脚,您放心,只要跑上二十里,这马儿必定因为吃痛而发狂,越是跑得快,就发狂的越是厉害!而且她那匹是天山白马,脚程极快,发狂之后,旁的马都追不上的。” 白芷冷笑一声:“这事办的不错,这是刚才下人们送来的燕窝,赏给你,喝了吧!” “主子,不才一个大男人……” “怎么,怕我下毒?” “不,不是!” “那就喝给我看,证明你的忠心!” 那身材瘦小的马奴战战兢兢的将燕窝端起来,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叩头:“奴才多谢主子赏赐!” 白芷扔了一个钱袋子到他脚底下:“去吧,别让人瞧见了!” 那马奴捡起钱袋子掂了掂,是早就承诺好的五百两,只多不少,顿时眉开眼笑,弓着身,快步离开。 他哪里知道,这钱自己有命拿,却无福消受。 他绕开众人,走到僻静地方解开自己的马,策马飞驰。 西山在城外。 他一路向北,拿着这笔钱还有白芷给他准备的新的身份文书这些,从此之后,就可以逍遥山水间。 然而马儿飞驰了二十来里路之后,他便发现根本无法控制,就如发狂了一样。 他最后瞪大眼睛,惊叫一声,连人带马,摔下山崖。 而营地内的白芷,脸色阴沉,眸光却带着得意的扶了扶自己头上的钗环,从前都是自己想岔了,只想着要坏了她的名声,将她踩入尘埃里。 可她苏洛是个不要脸不要皮,不好对付的。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明了,要了她的命! 只要她死了,卫璟的心,就迟早是自己的。 这邺城,也再也没人,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自己送入死境。 白芷将手里手里拿着的花最后一片花瓣扯下来,一脸冷峻又可怖的笑意:“苏洛,黄泉路上,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实在是太高调。” 苏洛此时对危险茫然不知,她正在跟朱娇聊天:“我哥那个人说话不靠谱,你不要信!” “苏姐姐,你,你不必跟我解释!”朱娇脸色通通红的。 “我看到一头野猪了!”前面的苏青突然兴奋的叫了一声,策马飞奔起来。 野猪可是好猎物。 野猪凶猛,但是野猪肉极香。 苏洛也顾不上说话,催马追了上去。 野猪速度极快,众人跟在后面,也催动坐骑,一路狂追。 苏洛这一匹马是江殊给她挑的,脚程极快,很快就将众人甩在后面。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眼看就要撵上那野猪,苏洛弯弓搭箭,让座下马儿放慢速度,好方便自己出手,岂料平日里温顺的马儿,此刻根本不听指挥,苏洛一用力,它反而高高抬起双蹄,发出一声嘶鸣后,越开那只野猪,继续沿着小径往前冲去。 朱娇一脸不解:“苏姐姐怎么不追野猪了?” 小黑最先反应过来:“糟糕,少夫人的马儿受惊了!” 说完这一句,他也赶紧催动马追了上去。 他的马虽然很好,但哪里能抵得过江殊给苏洛挑的马,很快就落下一程。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哪里还管什么野猪,纷纷打马去追。 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洛一骑绝尘,在视线里越变越小。 苏洛脸色发白,死死的捏住缰绳。 速度太快了,迎面而过的风,像是利刃一下下在切割着自己的脸。 329 答应我,和离吧 这跟上次的马车遇险不一样。 马车跑的再快,速度也有限制,可这匹马不一样。 它是江殊挑选出来的,正常情况下,速度就已经很惊人,在受惊的情况下就更甚。 上一次,苏洛觉得自己跳马车可能会缺胳膊断腿,可这一次,要是舍了这匹马跳下去,自己极有可能会丢了性命。 速度太快了。 她只能看到眼前一片片黄绿交杂的颜色,正在迅速的往后退。 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 她死死拽住缰绳,试图平复愤怒的马儿的情绪:“小白,小白,你慢一点……” 然而并没有用。 这马被那个马夫喂了一种会狂躁的药,彻底失去了理智。苏洛将整个身体贴在马背上,这样可以让自己重心放低,以免被颠簸下来。 小黑倾尽全力,可无奈的发现自己跟苏洛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疾行的速度比不上苏洛座下的小白。 他一咬牙,一边催动马儿往前,一边从裤腿里掏出一小节竹管,用牙齿咬掉塞子后,往天上一扔。 “噼啪……” 细微的炸裂声后,他身后的天空晕开一片黑色的浓云。 密林之中,本来有些人似乎是在无意识的游走,可是此刻,全都抬头看向天,神色一片肃穆。 他们迅速的脱去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一身黑色劲装,朝着烟雾的方向汇聚过去。 江烨本来在跟江殊请教问题,在这烟雾腾起的时候,就觉眼前一花,再一看,躺椅上哪里还有自家大哥的身影,就连素日跟着他的江阳也不见。 视线尽头,只看得到两匹马在飞速的消失。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江殊骑的是一匹火红色的昆仑山野马,名唤烈火。这是他在昆仑学武时,亲自从野马群里驯服的。 快若风! 很快,就将江阳甩开。 他的心此刻十分乱。 那烟雾形状告诉他,是小黑放的。 小黑一直跟着苏洛,只有苏洛有危险,而且是他都不能处理的危险,他才会在这样的场合动用,他隔得太远了。 早知道…… 早知道他就应该就她牢牢拴在身边。 他狠狠一夹马腹,烈火奔出极速,可饶是如此,还是太慢! 道路越来越偏,而且一路在朝上。 苏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该不会,又一次要面对悬崖吧? 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拐过一个弯后,她竟然真的看到了悬崖。 要死! 命运何其的相似! 是该做选择的时候了。 是高高的摔死,还是矮一点摔死! 苏洛的身体已经被吹得麻木,眼看悬崖越来越近,她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 “洛洛……” 一声惊恐的呼叫声传入耳中。 是江殊! 他来了! 可从这声音分辨,还隔得有不短的距离。这大概也就是他为什么会惊恐的原因。 因为烈火已经倾尽全力,却还是拉短不了最后这一点距离。 而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眼看只有不到三丈的距离,绝望席卷了江殊。 可总是如此,他还是从马背上纵身而起,调动体内全部的力量,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苏洛风驰电掣而来。 不到最后那一秒,他不会放弃。 苏洛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 只能搏上一搏。 她抽出腰中软剑,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手臂之上,狠狠的朝着马脖子切了下去。 “噗……” 马头被直接切掉,咕噜噜的滚到地上,而鲜血从马脖子里喷射出来,撒了苏洛一身。 又热又腥。 苏洛想象里,马头会割下后,速度肯定会有所减缓,她就能趁机跳下来,若是对接的好,江殊也许能恰好抱住她。 可她太低估座下的小白。 就算是头被隔断,它也是稍稍放缓,还是往前冲去。 必须要跳。 苏洛一咬牙,纵身而起,侧身朝地上滚去。 关键时刻,她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别摔着脸。 千万不能毁容。 而在她跳起的这一瞬,小白似乎后知后觉一般发现自己的头不见了,它高高的昂起前蹄,上身立起,恰好给了苏洛一个力道。 “彭!” 她滚到地上。 四肢像是移位。 而且翻滚的力道并不能停止,在她从剧烈的撞击疼痛中回过神来,竟然发现自己的半边身子已经到了悬崖之外,而小白,因为没有头,靠着惯性盲目的往前,此刻已经摔下了山崖。 估计粉身碎骨了。 要命! 还是要死? 这是苏洛心中唯一的念头。 她将全部的力气都灌注在上肢。 可是山崖边竟然没有一个趁手的树根什么的能挽救一下,全是些经不起力气的杂草。她的身体往下滑落,脑袋已经跟山崖平齐。 得,这下真要挂了! 就在她心如死灰之际,一直苍白消瘦却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 是江殊! 苏洛都要哭了:“夫君,你来了!” “恩!”男人简短有力的回了一声。 江殊出现了,苏洛一颗心大定,可抬头一看,她却吓得魂不附体。 她刚才其实已经掉下去,江殊是猛然发力,身体探前救下她的。此刻男人的身体也已经悬空,只有脚上缠着一根藤蔓,在维持着两人的力量。 换而言之,其实两人现在都是空中飞人! 而那藤蔓看上去并不牢固,苏洛仿佛间都听到它不堪重负,嘎吱作响的声音。 果然,他们的身体又往下滑了一寸。 “江殊,你放开我!”这一瞬间,苏洛的心里转过万般的念头。 她很想活,可是继续撑下去,结果可能是两人一起死! “放开我,咱们只是合作关系,这些日子以来,你已经做得很好,我多谢你的照顾!”苏洛深吸一口气,压制着眼眶里的泪意。 似乎有什么话,要喷薄而出,可是她装作看不见,强行的死死的压制下去。 “别说话!小黑就在后面,马上就能追上我们,放轻松一点!”男人的话语镇定,嘴角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凤眸里的桃花一簇簇的开着。 让抬头仰望的苏洛一阵眩晕,心脏的跳动,也前所未有的快。 她的声音发涩:“别骗我,放开我吧!” “我永远都不会放!”男人语气笃定,宛如誓言。 而就在此时,两人的头顶传来卫璟的阴沉又幸灾乐祸的声音:“苏洛,你若是答应跟他和离,本王现在就将你们两人拉上来!” 330 居然掀开底牌 “卫璟,你怎么能这么无耻!”苏洛咬牙切齿。 “别理他!”因为倒挂着,又承受了苏洛全身的力量,江殊手臂的青筋暴起,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的。 卫璟的笑容更是愉悦:“江殊,你也撑不住了对不对?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就确定你能等来你要的援兵?他们都已经被本王拦住了!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救下苏洛。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她死?” 江殊不说话。 如今这样的情况,多说一个字都是耗费力气。 小黑并没有落后太多,山林之中还有很多他的人,也正在朝着这个方向靠过来,只要再坚持,再坚持一下就好。 卫璟的眸子暗沉,脸上的笑容消失:“苏洛,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你若是不答应……” 说着,他拔出随身的佩剑,悬在那根两个大拇指粗细的藤蔓上,冷笑一声开口:“我就砍断这个,让你们夫妻两一直下黄泉,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你要江殊陪你一起死?” 苏洛牙关绷紧,仰头看了一眼悬在头顶的男人。 他的脸由于充血,已经涨成猪肝色,眸子里也迸出血丝。 他并不慌乱,嘴角还勾着一丝淡淡的笑。 只是一个眼神,苏洛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那你就砍断吧!我宁愿跟他一起死,也不愿意苟且偷生,我相信他也是如此,要不然,他刚才就已经放开我,不必等到你出现!” 虽然身处绝境,可是苏洛的笑容那样的亮。 比正午的日头还要灼人。 刺得卫璟的眸子紧紧一缩。 痛! 不仅是眼睛,还有心! 死亡都不能让这个女人改变心意,她的心,已经彻底被江殊俘虏! 怒意席卷而来,卫璟脸色异乎寻常的黑:“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们!” 说着,他高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藤蔓就要砍下去。 苏洛紧紧闭上眼睛。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就在卫璟的剑就要碰到藤蔓的瞬间,叮的一声脆响。 一根箭飞速而来,恰好钉在剑身上。 这用箭的人力气极大,这一撞之下,卫璟的剑脱手,直接飞下悬崖。 “谁?”卫璟怒而转身。 就见一个个黑色的身影,从密林深处涌出来。 他们都面相平平,只有那一双眼睛,此刻都泛着噬人的光,死死的盯着卫璟。领头的是江阳,而江阳身边站着的那人,可不就是之前威胁过他的小黑。 小黑此时一身女装,看上去不伦不类,可这不影响他周身的杀气。 卫璟身侧跟着八个侍卫,见状不妙,赶紧围拢过来。纷纷抽出长剑,成拱卫状。 卫璟面色冷峻:“你们要干什么?知道本王的身份,还敢对本王不敬吗?” 江阳面无表情:“准备!” 他话音一落,所有的黑衣人都举起手里的小弩,全都瞄准了卫璟所在的方向。 一百多根箭,从各个方向将卫璟笼罩,就算有侍卫保护,卫璟在这样的围攻中,恐怕也难逃一死。 江阳一边说话一边往前:“睿王殿下,你若是对我们世子不利,我们也只有对你不敬!” “江阳,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你所作所为,是灭九族之罪!” “我是孤儿,没有九族,他们也都是。我们的命属于自己,属于世子殿下,您动他,就是杀死我们!”说话间,江阳和小黑已经站在卫璟对面。 江阳此时火力全开:“睿王你可要想要了,一命换一命,是不是值得?我数到三,王爷若不放开,我和小三就跟王爷一起死!” “三,二……” 他高举起手,就要做射击的手势。 卫璟此刻浑身上下都像是染过墨汁,又像是淬了火。 愤怒与阴郁交织,他在无尽的侮辱之中,往旁边让了一步。 一步而已。 但这是一个态度。 表示着妥协和退让。 小黑马上上前,先是抛出一根绳索让苏洛抓住,然后双手拽住江殊的脚,用力往上拉,江阳也搭一把手。 而外围的弓箭手们,一动也不动,并没有丝毫的松懈。 跟着卫璟的几个侍卫,在这样密集的毫无缝隙的杀气里,后背已经全部湿透。 江阳和小黑一起努力,苏洛和江殊终于被拉了上来。 两人到了平地,双手还紧紧的交握在一起。 劫后重生的感觉,实在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咳咳咳……”之前江殊就憋了许久,可一直不敢咳嗽。因为他害怕自己只要一震动,就会握不住苏洛。 直到此刻,他才将胸腹之中的浊气吐出来。 他的脸色迅速由猪肝色变为惨白,快若变脸,唇瓣上也没有半分的血色,有些像是坟地里过分美艳的厉鬼。 苏洛赶紧伸手给他拍背:“你怎么样,你还好吧?” “咳咳咳……别怕!我没事!”江殊安抚性的握了握她的手。 苏洛的眼泪哗的就流下来,一把将男人抱住,哽咽着:“我,我刚才好害怕,我好害怕会连累你跟我一起死!” 江殊的咳嗽渐渐平复,他温柔的抚摸着苏洛的背:“你放心,我不会允许你死的!” “呜呜呜……” 除了哭,苏洛此刻什么都不想做。 原来,劫后余生比直面死亡要更加让人情绪崩溃。 卫璟盯着崩溃的苏洛,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江殊,你今日正式让本王对你有了新的认识!”卫璟冷冷的说了这一句后,带着下面的人要离开。 弓箭手们依然还面无表情,直到江殊做了一个手势,黑衣人才裂开一道口子,让卫璟带人过去。 危险解除,江阳摆了摆手。 黑衣人们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原地消失,恍若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在哇哇大哭一顿之后,苏洛的情绪也稳定下来,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出来。 刚才那一秒她没想那么多,现在才记起来,他们之间是合作者身份,她不该如此的。 她调整了情绪,问江殊:“你刚才向卫璟露了你的底牌,这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那些黑衣人按理是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出现,至少不能一次性出现这么多。 331 要吊出幕后黑手 夫妻这么久,她知道江殊不是个简单的人,也逐渐明白,为何前世登基之后,卫璟还是如此忌惮他。 她那时候还天真的以为,大概卫璟是因为自己曾经嫁过他,虽然并没有夫妻之实,可男人不都忌讳的吗。 后来进了冷宫,才恍然大悟。 卫璟忌惮他,多次动手却都落空,最后只能杀了从南疆千里迢迢来给江殊治病的大夫,这样才让江殊英年早逝。 不过这一世,有了自己替男人拔出蛊毒,卫璟的心愿肯定要落空。 而且,她也绝不允许卫璟登上帝位。 “咳咳咳……不是大事,不要担心!”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回去吧!” 苏洛这才恍然惊觉,这悬崖边风大,江殊身体肯定受不了。 她马上站起来,可没想到大概是之前吓破了胆子,双腿竟然发软,眼看又要跌回地上,江殊伸手,一把揽住了她。 她落尽了男人的怀里。 他的身上,有清新好闻的淡淡薄荷香。 男人的语气宠溺,带着点无奈:“走吧,我扶着你!” “不,不用了!我刚就是坐久了,腿麻!”许是那香味太过浓郁,苏洛觉得有些眩晕,呼吸也变得急促。 得离他远一点。 她伸手推开男人,拉开两步距离。 江殊也没在意,问:“还能骑马吗?” “能的!”苏洛脸色发白,点点头。 有点后怕,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要直面内心的恐惧,不能逃避。 小黑给她牵过来一匹马,这时候才得空说话,小声又歉疚:“对不起,少夫人,小的没有跟紧您,害得您有危险!” 苏洛心内暗想,江殊真是御下有方,这时候,这些人居然没有责备自己连累了他。 她赶紧道:“小黑你别胡说,要不是你跟江阳及时赶到,我真的可能命丧黄泉。你们刚才面对卫璟那气势,真是太牛,真让人解气!” 她虽然恨卫璟,可就没有江阳刚才那样以死搏命的底气。 江阳和小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纷纷红了红脸。 江阳道:“属下早已想好,若是睿王敢对两位主子不利,属下就与他同归于尽,他的命可比咱们金贵,不舍得的。” 小黑也附和:“就是就是,他可是要干大事的人,哪里舍得这样死!与主子同生共死,这是属下们的本分!” “总之,谢谢你们!”苏洛真诚的道谢。 江殊的眸光也闪了闪,竟然开了尊口:“江阳,小黑,你们这次处理的很好,还有其他的暗影成员,谢谢你们!” 两人面面相觑,纷纷红了眼眶:“这,这都是应该的!” 看得出,听到江殊的这一声谢,他们内心极为的震撼。 苏洛翻身上马之前,看到那个马头,小白的眼睛还惊恐的瞪大。 她不忍的别过头,问江殊:“能找人将它埋了吗?” “妇人之仁!”男人轻哼一声。 苏洛反驳道:“它也是受害者!” 这不是苏洛第一次骑小白,它的性子格外温顺,刚才那情况是骤然发狂,很显然,这是有人动了手脚。 江殊盯了那马头一眼:“放心,我会处理好!” 无论是这马头,还是背后指使的人! 苏洛这才放心,正要翻身上马,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腔传入耳中:“小姐,小姐……” 是青衣来了。 她策马跑的极急,头发乱糟糟的,小脸上被风吹出两片高原红,嘴唇也干了,马还没停稳,她就从上面跳下来。 太过激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还好江阳出手扶了下。 青衣一把将江阳甩开,冲到苏洛面前抱着苏洛,上上下下好一顿摸:“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江阳暗暗将手背到身后。 啧! 刚才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到的地方。 青衣这姑娘,看着不胖,该饱满的地方还是不耽误。 江阳回忆了一下手感,手指不自觉的又搓了搓,露出个略带猥琐的笑容,惹得小黑看了他一眼。 苏洛已经过了最激动的时候,平静道:“我没事,你快别哭了,眼泪鼻涕都掉我衣服上!” 青衣一楞,顿时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将苏洛松开后,用衣袖胡乱擦了一把脸,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这才放了心:“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要是死了,我可不会给你陪葬,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众人…… 江阳不搓手指了。 这婢女,一点觉悟都没有。 苏洛却是想到前世的一些事情,暗了暗神色,拍拍她的背,语调郑重:“我若死了,你就连我那份一起,好好的活着,别傻乎乎的陪葬!” 两人说话的瞬间,沈丛、苏青和朱娇几人都到了。 个个都是形容狼狈。 苏洛又是好一通解释,说自己没事,江殊救了自己,省略掉卫璟差点要了他们脑袋的环节。 众人都围绕着她,唯有察月沐站在稍远的地方,嘴角带着微笑。 不能靠太近,靠太近就会忍不住想要抱她,想要摸摸她的头,想要带她回南疆,想要将她拉回自己的世界里。可他们如今,已经天各一方。 她过的很好,不会愿意回头。 爱她,便不能强迫她。 当然,他也很了解自家表妹,谁也强迫不了。 苏青朝江殊深深的作揖:“江世子,此番多谢你舍命相救!” “咳咳咳……”江殊一边咳嗽一边回,“洛洛是我的妻,护她是本分,五哥不必如此!” 竟然叫自己五哥,不着调的苏青听到这个称呼,顿时身体舒泰。 这感觉,不赖啊! 众人又说了几句话,苏洛见江殊咳得厉害,忙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大家这才纷纷上马,往营地方向赶。 事情闹成这样,也不可能有心情狩猎了。 苏洛正要上马,江殊却一把拽过她,拉到自己的马上,将她护在怀里。 “我可以自己骑!” “乖,配合我,我要帮你找出真凶!” 一起骑马就能找出真凶? 苏洛疑惑不已。 江殊便稍稍扬高声声音,开始吩咐起来。 众人看向男人的目光都带着佩服。 苏洛被江殊搂着,一直到了营地门口。 白芷一直在焦急等着事情的结果,她故意让白家的营帐就扎在齐国公府的对面,方便观察。 此刻,她看到苏洛被面色森冷的江殊从马上报下来,头还耷拉着完全没有生气,心里简直雀跃到要飞起。 332 是切手还是要命 这种大好的机会,她怎能不当面确认她的死讯。 白芷的心已经飞起来。 她冲到江殊面前:“苏姐姐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神情肃穆又悲伤,没有人回答她。 她尖叫一声:“苏姐姐,苏姐姐是不是死了?怎么会这样?我还想着苏姐姐能来参加我跟睿王殿下的婚礼,怎么就……苏姐姐,你的命好苦啊!好不容易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却没有享受几天的好日子就去了!” 说完,她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她的哭功一流,眼泪珠子不要钱一般往外滚,嗓门也不小,很快就将附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咳咳咳……”江殊猛地咳嗽起来。 白芷赶紧道:“世子殿下,苏姐姐去了,你一定很难过吧!苏姐姐在下面,肯定很孤单寂寞的,她都没有同龄的玩伴!” 竟然是存着想刺激江殊去下面陪苏洛的意思。 若是江殊真的因为苏洛身故伤心过度而身体恶化,卫璟那边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的。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白芷都要为自己的机智拍手叫好。 此时,众人纷纷围过来。 个个都在议论:“这是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苏姐姐发生了意外!”白芷还在假哭,“哎,怎么会这样!” “哎,怎么会这样啊?” “就是,好好的……”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有人开始惋惜了。 白芷擦了擦眼泪,就好像亲眼见了案发现场一样:“苏姐姐是个急性子,想必是追猎物速度太快,让马受了惊吧?” 她太过兴奋得意,以至于忘记掩饰自己。 要知道,她被苏洛压得太久,坑的太多。 好不容易绝杀一次,苏洛却死了。没人来欣赏她高超的手段,只能跟这些路人甲乙丙丁来分享。正好趁这个机会,坐实这一切其实都是她自己性子太急躁,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白芷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可就在这时,一直闭着眼的苏洛猛地睁开眼睛,跳到白芷的面前。 这在白芷眼里就跟诈尸没什么两样。 她连连后退几步,目光惊恐:“你,你是人是鬼啊?” 苏洛的笑容冰凉:“你说呢!白妹妹,不是你口口声声说我死了死了吗?” 青衣上前一步,大着嗓门:“白五姑娘,你可真是奇怪!我家小姐明明只是太累睡着了,世子爷爱护,才抱在怀里,为何你一见我家小姐,就一口咬定她死了,还像是亲眼见到她的马受惊了一样?白小姐难道能掐会算?我家小姐的马的确是受惊了,不过有世子爷相助,自然是化险为夷!” 她的话音刚落,江阳取下马背上的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扔在白芷的脚边。 就是被苏洛砍断的小白的头。 此刻,那只惊恐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白芷。 白芷发出厉声的尖叫,连连后退:“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乱说?”青衣咄咄逼人,“不知道就可以随意定人生死?就是你在我家小姐的马上动的手脚,是不是?” 青衣壮着胆子,将那马头拎起来朝白芷脸上怼:“说,是不是!” 那双瞪得大大的马眼正死死的盯着白芷,仿佛在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白芷动过不少肮脏龌龊的手段,可那些都是见不得人的,谁也不会像青衣这样,直接来质问。青衣步步紧逼,她做贼心虚,心烦意乱:“不是我,不是我,是马夫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众人听道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苏洛好端端的回来,你白芷冲上去说人家死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马儿受惊,就跟白半仙一样,现在又把责任推到马夫的身上。 这事情,就是你指使马夫干的! “就是你干的,你使坏要害我们家小姐!”青衣厉声道。 “不,不是我!”白芷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此刻看到众人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的动作,猛然惊醒,挺直腰杆,“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婢女,拿着这东西一直对着我的脸,是要吓死我吗?” 说着,又呜呜呜的哭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你们要一直针对我!苏姐姐,我刚才也是担心你,咱们在秋猎,要是出什么事,最大可能都是因为马,而马儿要靠马夫保养,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就算是恰好中了,苏姐姐,你也不该这么对我啊!” 虽然有些牵强,但听上去也还有两分道理。 吃瓜群众们就跟墙头草一样,又有些动摇。 主要是美人儿梨花带雨的,管它真相不真相,好看就行了。 苏洛气的牙痒痒,这个贱人。 眼泪召唤术屡试不爽。 前世就是这样把卫璟迷得七荤八素,如今又拿这一招来对付吃瓜群众。 可偏偏就是有那么蠢蛋,吃她这一套啊! 这个白芷,当真是越来越狠毒。 苏洛狠狠咬牙,正要组织语言反驳,江氏已经抽出了长剑。 寒光凛凛的剑,不偏不倚,架在白芷的脖子上。 白芷惊恐的瞪大眼睛:“世,世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我是划烂你的嘴,还是剁了你的手,或者直接抹了你的脖子,省的你一天到晚为非作歹?”他的眼神没有半分温度,宛若在看一具死尸。 刺骨的寒意,从白芷的脚底板迅速窜到天灵盖。 她浑身都像是被冻住,唯有求生的意识,让她嘴皮子还在张合:“世,世子,你不能杀我,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你怎么能对一个女人动手?” “呵……”江殊只是冷笑一声。 再多跟她说一句,都是浪费唇舌。 他转头问苏洛:“洛洛,你来定吧,别怕!” 言下之意很明显,无论苏洛想要白芷是什么下场,江殊都会一力承担这个后果! 白芷彻底的慌了,知道江殊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动了杀机,他要在这大庭广众下对自己下手,就是想要告诉那些人。 苏洛,谁也不能动! “随夫君高兴吧!” 江殊目光一凝,再不多说,举剑就要砍下去。 “睿王,睿王殿下救我啊!”白芷凄厉的叫了起来。 不远处的卫璟嘴角抽了抽,只能开口:“且慢!” 333 当着你的面也要干 他已经后悔。 他其实听说江殊跟苏洛回来,想过来看看两人是否还有些暗伤。 之前因为太过屈辱,他愤怒之下匆匆离开,也没有留人查看。 两人这般掉下悬崖,挂了那么久,指不定就有暗伤。 若是能看到两人受伤,卫璟觉得心内的屈辱也能消减一点。 然而事实让他失望了,江殊跟苏洛好端端的,而江殊已经找到了让马儿发狂背后真凶,竟然直接拿剑架在白芷的脖子上。 要是真的杀了这个贱人也好。 省的一天到晚的害人。 可偏偏这贱人在这时候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卫璟就是想躲开也没来得及。 她是自己反复保住的未婚妻,这时候若是自己不出面,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卫璟心内暗恨,面上却挂着焦急,快步过来,挡在白芷面前:“江世子这是在做什么?芷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惺惺作态,江殊懒得回答,只说一句:“让开!” 卫璟十分不悦。 刚才在山顶,没有旁人的情况下,江殊露出真面目,这卫璟可以理解,可眼下此处这么多人,他居然丝毫不顾自己是个皇子,当真是太过嚣张。 “芷儿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理应护她周全,不会让开!世子说芷儿谋害世子夫人,可却没有证据,仅凭芷儿几句话,说明不了什么,江世子,白芷她可是皇家的媳妇,还请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卫璟将皇室身份拿出来压人了。 他并不想保住白芷,可众目睽睽,他若是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护不住,那就实在是太掉面子。 不远处,太子卫九重正淡淡看着这一幕,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证据马上就会送到!”江殊总算多说了一点话,“既然睿王你执意相互,那我此番便只切了她一只手,以儆效尤!” 说完,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紧接着就听到白芷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定睛一看,那泥地里落着一只断手,白芷捂着自己断了手不断在喷血的胳膊,尖叫不已。 而江殊已经回到原地,那寒光闪闪的剑刃上,有一滴鲜血,正在缓缓淌下去。 触目惊心。 卫璟惊怒交加,还有几分后怕:“江殊,她是本王的侧福晋,你好大的胆子!你好狠的心,竟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做这样的事!” “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老是少!只要对我夫人起了歹心,我江殊都会手刃仇敌!”男人目光如电,一一在场中扫过去。 所有人接触到他的目光,均是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杀气凛然,由不得人不怕。 “可你根本没有证据!你这是滥杀无辜!” “你可以去陛下那告我!”江殊神情淡然,丝毫不怕。 此番白芷的三哥也来了。他正要冲出去,却被白露一把拽住:“三哥,你出去做什么?” “好歹是咱们白府的人,不要闹的太丢人吧!” 白露眨巴眨巴眼睛:“她做的丢人的事还少吗?不如趁这个机会,彻底斩断的好。不然她自恃身份,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出多少恶事来!” 男人一愕,脚步就顿住了。 气氛一时僵持,好像大家都忘了,此时应该找个大夫给白芷止血最要紧,最后是白芷头晕目眩,嘟嘟囔囔的大夫大夫,她身边的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婢女才反应过来,赶紧将她扶到一边,手忙脚乱的去请大夫过来。 太子轻笑一声,对贴身的侍卫招招手:“把东西送过去吧,如今就是最佳时机!” 那侍卫朝某个方向点点头。 很快,一个马夫就从密林深处钻出来,惊叫一声:“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二牛摔下山崖了!” 他怀里抱着个包袱,恍若完全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冲到人群中央,才惊觉气氛不对,战战兢兢的继续:“摔下山崖了,奴才发现一个装满银子的包袱!” 江阳蹙眉。 很快就将那马夫提溜过来。 此番出来狩猎,一共带了两个马夫,二牛是其中一个,这个是叫大虎。 这些人干的都是低等的活,也没正经取名字。 大虎膝盖发软,将手里包袱甩在地上:“阳哥,二牛的马发狂了,奴才跟着追上去,结果二牛连人带马摔下山崖,临死之时,将这包袱扔下来,这里面沉甸甸的,都是银子!” 说着,他就将包袱拆开。 好家伙! 银光闪闪的一片。 一个寻常的马夫,一个月月银最多二两银子顶天,这粗粗估计有两三百两,他哪里来的? 而且这马儿发狂,也绝不是巧合。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这包包袱的布,我怎么见着跟白芷的婢女之前卸东西下马车的包袱布是一样的?” 便有那细心的附和:“好像是,她这包袱布格外好看华丽,我当时还多瞧了两眼!” 便有人小声说:“想不到还真是她买凶杀人哦!” “她什么事干不出来啊!都能出卖自己的生母去获取利益的!” “这也太无耻了吧!” …… 白芷面色惨白,却还不忘否认:“胡说,胡说,我根本不是用这种布包的银子,这是污蔑!我怎么可能那么蠢!”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对。 “我的意思是……” 真相是如何,已经昭然若揭。 “闭嘴吧!”卫璟厉声制止,“你还嫌不够丢人?还不带你们小姐回帐内!” 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人料理。 江殊不再多说,拉起苏洛的手:“咱们回吧!” 卫九重也转身:“热闹看完了,咱们也走吧!” 回到自己的营地,谋士上前恭维:“太子妃此番令人白芷面前挑拨,利用她与苏洛的旧怨来谋得此事,又在关键时刻送上证据,这样的计谋,真是让小人佩服!” “先生何必过谦,她不过是懂些女人心思而已!先生才是真正的治国之才!”卫九重微微笑道。 “事情闹成这样,这白芷背负谋害齐国公世子夫人的罪名,想必是不能再嫁入皇家,以后睿王想要再跟白相联合,恐怕很难做到彼此信任。” “一个一个,慢慢卸掉他的爪子吧!”卫九重微微闭上眼睛,“真当骗本宫不用付出代价吗?” 334 切断你的联盟 此刻,睿王的营帐内。 谋士皱眉:“殿下,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凑巧,这证据来的也太快,不合常理啊!” 他目睹了事情经过,已经断定,这件事肯定是白芷做的,可这事这么快就被揭露,实在是说不过去。 谋士沉吟了下:“会不会是江殊故意做的局?明知白小姐心怀不轨,将计就计?这样一来可以除去对世子夫人不利的人,二来,还可以离间您和白相。这背后,是不是有福王的影子?” 卫璟摇摇头:“不是将计就计!” 谋士没有见到苏洛跟江殊在山崖边吊着的模样,若是见到,就不会有这样的猜测。 卫璟笃,江殊不会拿苏洛的命去设计谋。 他觉得有些疲惫。 从前事事顺遂,可如今,处处掣肘。 可再疲惫,有些事情还是要去做。 就像明知道这事情,肯定是卫九重在背后捣鬼,他此刻却还是得打叠起精神,装作对福王一派愤愤然的去应付。 他还不能脱离卫九重。 至少对外,他需要这个太子哥哥当挡箭牌,需要别人认为他们是同气连枝的。 太子对他今日的遭遇很是同情,好一番安慰后道:“齐国公世子如今是越来越霸道,三弟你这般相护,他竟然丝毫面子都不给,把我们皇家置于何处?” 卫璟苦着脸不说话。 卫九重又道:“三弟,这件事,本宫觉得你应该跟父皇提一提,本宫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不然定要给你主持公道。本宫倒是想替你去跟父皇说,又担心他多想!” 多想个屁。 父皇难道不知道咱们是一伙的? 当然,这话卫璟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却还是应承下来:“殿下说的是,等我找到机会了,一定会跟父皇好好说说,只是这件事,说起来都是白芷有错在先。出了这样的事,我跟她的婚约,恐怕是……” 卫九重眉心紧皱:“你该不会还想继续娶她吧?咱们皇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不敢,如此蛇蝎妇人,我如何敢娶?殿下放心,我必不会丢了咱们皇家颜面!”卫璟赶紧应道。 “恩,天下好女人何其多,三弟放心,本宫必会让母后再给你谋一个好的!” “多谢太子殿下!”卫璟深深作揖,脸上神色还是不太好。 出了这样的事,他能心情高兴才怪呢,他面色凝重开口:“殿下,此番眼看我与江世子已经结下仇怨,对怀远侯府动手的那件事,咱们是不是缓缓,左相那边刚失了一个女儿,我担心……” “不能缓!”卫九重马上打断,“咱们最近连连落败,若是不出手让他们瞧瞧咱们的厉害,他们还以为咱们好欺负。三弟,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出了事情,本宫会帮你兜着!” “可是我觉得……” 卫九重皱眉:“三弟,你近来做事,似乎比从前要推诿很多,是不是觉得父皇对我不如从前,也生了旁的心思?若是那样,也就罢了,你去吧!这件事,我另找人做就是!” 卫璟赶紧伏地磕头:“殿下误会了,我会尽快找机会将事情办了的!” “那就好!你先下去吧,想必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卫璟退出来后,神色就彻底的变了,他这个大哥,是想将自己当刀使。 “殿下,太子那边看样子是发现了什么,这是想彻底斩断您跟白相那边的联系。”谋士这会总算搞清楚状况。 “他想拿我当刀,还要看看我愿不愿意!”卫璟咬牙切齿,既然信任不在,那他也就可以…… 此刻,白家营帐内。 白芷已经痛晕过去,此次秋猎阵仗这么大,早就安排了随行的大夫。 大夫此刻把脉完,一脸难色。 白府三公子白子墨急切的问:“如何?断手可能接上?” “经脉尽断,如何接上?” “可她是刚切断的,应该是可以的啊!”白子墨催促道。他之前可没想过,白芷会被切断一只手,闹成这样,回去如何向爹交差啊! “三公子莫要开玩笑,这手齐根而断,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接回去的。白小姐是失血过多,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大幸,我看她状况并不好,最好还是能找个太医替她诊治一二,我才疏学浅,恐怕是不行……”说着,这大夫就站起来,“我想给她开几幅方子!” 白子墨还要再说,白露赶紧拉住他:“三哥,你别为难人家了!” “我也不想为难,可万一有个好歹,到时候爹为难的可是我!”白子墨叹口气。 他是第三子,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无论是长相还是才学,都跟白言夕和两个哥哥没法比,从小便不得宠爱,性子也就越发谨小慎微。 大夫已经被带出去开方子,白露瞧了一眼尚在昏迷的白芷:“三哥,我看这大夫说的有理,你还是赶紧将四姐送回去,让爹去给她请个太医,再把这件事跟爹说说,让他早有打算!” “好好好,那咱们赶紧的!” “我暂时还不回,留在这看看形势,看看后续还会发生什么事,好及时通知府里。”白露一本正经的催促,“三哥,你们还是快些走吧!” 白子墨脑子不是个灵光的,觉得这个五妹说的很有道理,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白露当然不是看事情后续,她最是讨厌白芷,才不要管她死活,她只是找个借口留下来,看能不能跟沈丛单独接触下。 夜色漫漫,银河低垂,篝火烈烈,这么好的景,说不定男人春心一荡,她就能心愿得成呢? 白子墨离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卫璟的耳中。 “当真走了?” “走了,要不要派人去拦?” “别!”卫璟阴郁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也算是他命不该绝!我刚才还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才能换人,如今倒是不用愁,就让他走,我们就装作不知道!” “那我们明日的计划……”属下有些踌躇。 卫璟阴森森的笑了笑:“林家不是有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吗?让他顶上,岂不是再合适不过?” 属下沉默片刻:“殿下英明,属下这便去办!” 335 要风度不要肚肚 苏洛的手臂酸胀的厉害,青衣正在给她按压。 “小姐,今天可真是吓坏我了,这个白芷实在是太狠毒,居然想出这样的计策。” “这也出乎我的意料!”苏洛现在腿还发软,“可惜了小白。” 这一次面对死亡可比上一次要吓人得多。她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提剑砍断小白头的那一幕。 “赔上一只手真是便宜她!”青衣愤愤然,“不过江阳已经报官了,相信这件事,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苏洛轻笑一声:“报官也不见得有用的,这件事,是多方在博弈。白言夕那边,一定不会这般轻易就让我们如愿的。这也是今天夫君为什么要当众发作的原因。要不然拖下去,也许最后就是不了了之!” “这都能不了了之?” “陛下要顾及皇家声名的,这件事若是公开审理,到时候传出去,皇家的面子往哪里搁?上一次,已经将她由正福晋降为了侧福晋,这一次若是再去了她的侧福晋之位,你说那些民众会怎么想?” 青衣紧皱着眉:“奴婢倒是没想那么多!奴婢还以为,这事情闹的大家都知道,就一定能给小姐一个公道呢,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苏洛拍了拍她的头顶:“没事多吃几个猪脑子!补补脑,以后别这么天真!” 青衣…… 两人谈话刚完毕,江莹莹就急匆匆冲进来,她一脸惊恐,见到苏洛安然无恙后眼泪珠子掉下来:“我之前太饿,怕自己忍不住吃东西就睡了一觉,醒来才得知这个消息,嫂子,你跟大哥都还好吧?” “我没事,别哭了,我好着呢!” 江莹莹心理素质明显不行,稀里哗啦的折腾了好一会,倒是弄得苏洛只能柔声细语的安慰。 哎! 这可不比悬挂在山崖要轻松多少。 虽然受了一番惊吓,但是苏洛这是重生之后的第一次秋猎,她并不想就此打道回府。因此休息了两个时辰,傍晚时分,便精神抖擞的出现了。 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 “这个齐国公世子夫人,还当真是凶猛。今天命都差点没了,现在居然又生龙活虎的出现了,该不会还要去打猎吧?” “要不怎么说她是南蛮子呢!” “不过,江世子是当真宠她,就这样都不说将她拘起来!” “而且刚才冲冠一怒为红颜,可真是帅!” “但白芷好歹是皇家儿媳,他这样断人一只手,恐怕后患无穷!” …… 苏洛仿佛根本没听到这些人的议论,镇定自若的朝着篝火走去。 是啊! 此刻已经天黑。 营地里燃起了丛丛篝火,火光熊熊,男人们凑在一处,围着篝火吃肉喝酒,女人们挤在一起,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的撩起眼睛,朝着男人堆看一眼。 看看是不是有自己的心上人。 江殊倒是没出去,在营帐里休息,苏洛出来之前还去看过他,见他似乎极其疲倦,就没有多做打扰。 朱娇看到苏洛,远远的就迎上来:“你怎么还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要早早休息呢!” 朱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如今感觉可好些了?” “我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胳膊有点疼,青衣帮我揉过之后,好多了!”苏洛回道,将身后的江莹莹扯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之前有人叫朱飚喝酒朱飚也没去,守着自家的姐妹,李耽就坐在朱飚身边,他于吃喝玩乐一事上十分在行,此刻正自己动手,在篝火上烤一只兔子,这是下午他的猎物之一,被他烤的滋滋冒油。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光烤火多没意思。 肯定是要弄点吃的! 香气四溢,江莹莹为了减肥没吃晚饭,此刻饿的肚皮打鼓,她用力捂住肚子,唯恐一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会很尴尬。 她们到的时机正好,李耽手里的兔子恰好已经烤好。 他用匕首割下兔子腿,越过朱飚递给朱玥:“朱二姐姐,你尝尝我的手艺!” 篝火熊熊,也看不出朱玥的脸色是被火光映得红扑扑,还是羞得红扑扑,她伸手,做了个拒绝的姿势:“李公子,我晚膳实在用的太多,此刻当真是吃不下!” “就尝一口,这是我的独门绝技!” “真吃不下,你应该先给客人吃!”朱玥道,“莹莹,你吃吧!” 李耽的眸光黯淡了几分,他还是不肯接受自己呢。 不过朱玥这样说,李耽也不能再坚持,将那兔子腿递给江莹莹:“蒋姑娘,那你来尝尝我的手艺!” 江莹莹看着那只流油的兔子腿,口腔里的唾液飞速分泌,头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不不不,我不吃,我也吃的很饱,嫂子,你来吃吧,你胃口好!” 苏洛岂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正要伸手去接,朱飚奇怪的看了江莹莹一眼,开口道:“我刚才明明听到你的肚子咕咕叫,难道我听错了?” 江莹莹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按住自己肚子的手松也不是,放也不是。 最后只能在朱飚探寻的目光中,缓缓将手松开。 “咕噜……” 饿了一天的不争气的肚子,吹响了嘹亮的号角。 江莹莹表情羞愤欲死,根本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朱飚倒是笑了笑:“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饿了就吃呗!耽哥手艺不错的,试试看啊!” 算了,今天就破罐子破摔一回吧! 反正在他心目中,自己已经毫无形象可言,还不如大大方方吃了这只兔子腿。 吃完,吃完才有力气减肥啊! 江莹莹颤抖着手,接过那只滴油的兔子腿,狠狠的咬了一大口,耳边却传来一道略带讥讽的声音:“江姑娘的胃口可真好啊,这一口下去,半只兔子腿就没了,难怪人长得这么有福气,我就不行了,随便吃两口就觉得很饱,这样的美食都无福消受。” 众人纷纷扭头,看到的竟然是李斯思。 她是吃了炸药,闲的无聊跑来这里嘲讽江莹莹吗? 江莹莹剩下半只兔子腿,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 336 谁在放屁 虽然她平时装作不在意自己的体重,可那都是自我宽慰。 而且平日里她极少出门,偶尔几次出来,大家对她的身形有意见,也不会当面说,顶多背后指指点点下。 世家大族嘛,都注重颜面的。 当面讥讽,揭人短处,这个于德行也有亏。 不过今日李斯思被卫焱那般拒绝加威胁,心内极为不爽,而她一直寄希望自己潜伏在白芷身边帮助到卫焱,可今日白芷弄成这样。 以后肯定是不能嫁给睿王。 她的价值也要大打折扣,羞愤之下,看到江莹莹那样啃兔子腿,又看到篝火边的其乐融融的盛况,这才忍不住出言讥讽。 都说人在极度生气和伤心的情况下,智商为零,说的就是李斯思眼下这状况。 她如愿看到江莹莹的脸色骤变,泫然若泣,心内舒坦了不少。 见到别人比自己过得还惨,她胸臆中一口浊气疏散很多,嘴角嘲讽的笑容越发的深。 江莹莹埋下了头。 不能当着朱飚的面哭,这太难看,会让男人瞧不起的,可是她真的忍不住哦! 李斯思还要再说,苏洛笑眯眯的:“随便吃两口就饱,你这是有病。要不是胃病,要不就是肠道有病。要是胃病,你恐怕嘴里经常有异味,要是肠道有病,那你可能会经常放臭屁,李妹妹,你是属于哪一种啊?” 李斯思面色难看,正要回答呢。 一阵恶臭突然传来。 不知是谁恰好在此时放了个屁!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李斯思身上。 苏洛笑的更是和善:“李姐姐不必回答,我们已经知道了!有病得早治!” 李斯思脸色通红:“刚才那,不是我!” “李姐姐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这里都是自己人,没人会将你总是放屁这件事说出去的!有病就要治,不要讳疾忌医,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对!”朱娇第一个附和。 其他人也憋着笑点头。 “苏洛,我都说了,刚才那个屁不是我放的,你不要栽赃陷害。我是在跟江莹莹说话,有你什么事?” “江莹莹是我小姑子,你出言嘲讽,怎么就没我的事?”苏洛霍然站起,她比李斯思要高,这样正面站着,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俾睨之感,“李斯思,我告诉你!我夫君最是护短,今日白芷设计我的下场,你应该看到了。他若是知道,你对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冷嘲热讽,你说他会怎么样?” 李斯思今日也在人群中,目睹了江殊发神经。 此刻听苏洛这么说,不由缩了缩脖子。 就这点胆子,还来胡乱招惹人。 苏洛继续道:“莹莹是齐国公府的嫡女,她是胖还是瘦,是我们齐国公府的事,她又没吃你李家一粒米,喝你李家一滴油,关你什么事,让你来说!你下次要是再敢乱说,我就把你今日在树林里说的那些话,也全部宣扬出去!” 李斯思脸色骤变:“你,你刚说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以为自己藏得好,要知道,我在听人墙角这事情上,可是专业的呢!”苏洛笑眯眯的,比狐狸还精。 李斯思回想起之前在西山子爵府,白芷的遭遇,后背被冷汗浸透。 她比白芷的行为稍好,可若是传开去,她往后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你可以大庭广众下跟男子说几句话,却绝不能私相授受,更别提她今日说的那些。 苏洛眯了眯眼睛,继续道:“还有,其中关于我的那段话,我希望你能烂在肚子里,我要是以后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第一个就算在你头上!” “苏洛,你,你简直不要脸!” 苏洛丝毫不怒,反而笑的得意:“你今日才发现吗?你可要小心点,我可是什么都不怕,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哦!” 李斯思雄赳赳而来,灰溜溜而去。 是被婢女扶着走的。 她是亲眼见到白芷被苏洛一点点拉下神坛的,她自认手段还比不上白芷,美貌名声就更不用说,若真的被苏洛锁定,未来还不知会如何。 本以为,这世上的小姑子和新媳妇都是天敌,何况苏洛的性子这么骄纵,定然惹人厌。 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 直到李斯思走远,江莹莹才抬起眼睛:“对不起,嫂子,我,我不该怕她的!” 苏洛对她的爱护之意,她如今越来越深刻的感受到,可惜,她并不能帮到这个嫂子什么。 苏洛拍了拍她肩膀:“你还小,长大些就好了!没必要为这样的人伤心难过!” 朱玥和朱娇也赶紧道:“就是,就是!她今日是一肚子火没地方撒气,柿子捡软的捏,别跟她一般见识,你此番已经比上次要瘦很多了。” 李耽摸了摸鼻子,偷偷看了江莹莹一眼。 瘦了很多? 那她从前得多胖啊? 他还记得上一次见她,这小姑娘才六岁,圆溜溜胖乎乎的,像是个白馒头,不知道多可爱,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这样了? 他是个大男人,安慰的话自然轮不到他来说,因此看了一眼后,就继续沉默的分割自己手上的那只兔子。 倒是朱飚,在打量了江莹莹一番后,瓮声瓮气的道:“虽然女孩子是瘦点好看,但胖点的确有福气!何况你也没有很胖,你别太在意,别哭了!” 来自直男的安慰…… 江莹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张脸的表情,精彩极了。 苏洛心内此刻,只剩下对江莹莹的同情。 不容易啊! 你为什么要选一个这样的男人动心。 朱玥狠狠的瞪了朱飚一眼,不会说话就别开口,还有人把你当哑巴不成,人姑娘本来都快好了,你这一劝,人家哭的更凶! 朱飚很委屈,他说的都是实话。 李耽肩膀一耸一耸,极力在控制笑意。 天! 他这个好兄弟,可能这辈子都要单身了吧? 朱飚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可既然这么多双眼睛都在讨伐自己,他乖乖的从衣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江莹莹:“我不会说话,不是故意的,擦擦眼泪,别哭了!” 337 拆台就是这么快 江莹莹接过帕子,眼泪掉的更凶。 哎,好不容易等来的温柔,竟然也是被众人胁迫。 而且越是哭,肚子咕噜噜叫的越是厉害,她又是难过又是尴尬,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般往下涌。 朱飚这下全没了主意,心慌意乱的。 小姑娘的心思,他全然不懂的呀! 情急之下,他拿起一只兔子腿递给江莹莹:“肚子饿了就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哭!” 江莹莹简直…… 苏洛将那只兔子腿接过,塞到江莹莹怀里:“吃吧,今天的菜单变化下,加个兔子腿。” “我刚才已经吃过一只,还剩下了,嫂子你吃吧!”说完,她从身边的木制碟子里拿出那被她啃了一大口的兔子腿。 她说完,含着泪继续啃那只兔子腿。 因为它受了不少委屈,一定要吃得干干净净的,这才能泄愤。 她狠狠的咬下一口。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瘦成一道闪电,亮瞎所有人的眼睛。 朱飚有些哭笑不得。 朱家众人都江莹莹的印象也颇有改变。 之前觉得她中规中矩,缺乏活力,如今一看,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朱飚笑了:“这才对,别因为旁人三言两语影响心情,你看别人都说我克妻,我到现在都娶不到媳妇,我也不难过!” 李耽点点头,这话听起来才像那么回事。 不想朱飚又补充一句:“你看,耽哥不也跟我一样,娶不到媳妇,所以你不是最惨的,还有我们陪你。” 李耽…… 看在他是自己未来小舅子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计较。 却不想这憨大个继续道:“不过耽哥情况跟我又不一样,他是外面女人太多没法选择,我是找不到!” 李耽快速看了一眼朱玥,怒:“朱飚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哪里女人太多。我那都是做戏,败坏自己名声,好叫人姑娘都不愿意嫁给我,我在等我命中注定的女人!” 他似乎怕众人不信,又悄摸摸的看了朱玥一眼,笃定道:“真的!” 而他话音刚落,有个姑娘就走过来,似乎是个五品官的女儿,大家只是见过,却不知道名字。 她红着一张脸走到李耽面前:“李二公子,上次你给我送的胭脂水粉我极喜欢,不知道……” 李耽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手疯狂的摆:“没有没有,滚滚滚!” 那女人一脸懵逼,眼眶红彤彤的有了。 还听到身后李耽在着急忙慌的解释:“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不是我给他送胭脂水粉。是我跟电脑版关系好,那人他们店里抽不出伙计,正好我顺路就给人送过去了。我跟她真的不熟,就见过那一次!” 女人脚步一跌,差点摔倒。 还以为,这个李家公子对自己有点意思。 今日自己托了很多关系前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如此。 李耽一双目光直勾勾看着朱玥,都不加掩饰。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和离,可不能再生出别的误会。 篝火熊熊,朱玥的眉目一如出嫁那日一般,温婉却深刻。 她浅浅一笑,如同被风吹过的荷花:“李二公子何必急着解释,我看刚才那姑娘也不错,你也到了成婚之年,是该找个合适的女子共度一生!” “朱玥,我才不要什么合适不合适,我只想遵从自己的心意,我的心里只有……” 朱玥扬高声音打断:“李二公子慎言,听说忠勇伯夫人最近身体不好,你说话做事可要谨慎才行!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真的为那女子的闺阁清誉着想,也不该在这种场合说出她的名字!” 这话如兜头一瓢冷水,浇在李耽的头上。 他的脸色迅速的变白,过了许久,才垂下头,低低道:“是,朱二姐姐教训的是,刚才是我唐突了!” 他若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剖白心意,今后事情还真不知道会如何发展。 “李二公子莫要在意,因为从小看着你跟三弟一起长大,我才多说了一句,希望你不要怪我多嘴多舌!”朱玥担心其他人察觉出端倪,赶紧又补充一句。 “不会,我还要多谢姐姐你的提点!” 朱玥便转了话题:“刚才的兔肉感觉不错,大家都尝尝看啊!” 说着,主动从碟子里拿起一小块。 她其实晚膳吃的饱,不过此刻为了缓解尴尬,也小小的咬了一口,很快,她的眉毛就扬了扬。 挺好吃啊! 肥而不腻,外脆里嫩,不比得满楼大厨的手艺差。 她暗暗瞧了一眼李耽,目光带着赞赏。 是的! 朱玥骨子里,有点吃货属性。 要不怎么上次叫苏洛去玩,想出那泛舟荷花池上,吃莲藕的主意呢。 不过隐藏在名门闺秀的外表下,难以被发现而已。 说起吃货,苏洛,江莹莹和朱玥都算,可这三人各有不同。江莹莹偏好荤腥,苏洛那是纯粹胃口好,荤素不忌,而朱玥,则喜欢猎奇,尝试自己没吃过的东西,喜欢不一样的口味。 但她本身胃口其实不大,随便吃吃也就饱了。 可惜李耽正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没有接受到朱玥的眼神。 他努力了这么久,其实还没有找到撬开心上人心门的正确办法,真是沮丧! 朱飚却没感觉到好兄弟情绪的低落,他一脸八卦:“哎,耽哥,听你刚才的话,你心里有喜欢的女人了,到底是谁啊?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你找殊哥啊,他在这方面很厉害!” 苏洛听到了这一句,抬起眸子看了朱飚一眼。 啥意思? 江殊在撩妹方面很有经验? 朱娇拉了苏洛一把:“苏姐姐,你有没有感觉,这李耽跟我二姐之间气氛怪怪的啊!这两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啊。这不应该吧?可我咋越看越像,越想越觉得那么回事……” 她这也不是在问话,纯粹是在自言自语。 她话还没说完,脚边笼子里就传来吱吱吱的声音。 是那一窝兔子,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的。 朱娇刚得了这一窝小东西,正是宝贝的紧的时候,因此到哪里都带着,这不,还带过来烤火了。 此刻被兔子们一闹,她回过神来:“哎呀,兔兔们这么可爱,你们居然烤它们吃,太过分了,我先送它们回去!” 朱娇想了想,补充道:“你们记得给我留一点……” 338 太子心思深又深 “噗……”苏青将嘴里的肉喷了出来。 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姑娘! 上一秒谴责他们残忍,下一秒自己还要吃。而且还这般护着自己那几只小兔子,古怪的很,也挺有意思的。 朱娇如今放飞自我,被苏青这么一闹,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反而是用力瞪了苏青一眼。 苏青心虚的吞了吞口水,避开了她灼灼的视线。 这小姑娘,颇有几分自己妹妹的性子。 朱娇的婢女春芽上前:“小姐,您在这玩着,奴婢将它们送回去就可以了!” “没事,我还是自己送回去吧!” 说话间,众人发现太子卫九重正朝这边走来。 众人纷纷行礼,朱娇也抱着个大兔子笼子跪了下来。 卫九重笑容温和:“都这么客气做什么,本宫就是随便走走,今夜天公作美,月色融融,大家玩自己的,开心就好,不必顾忌本宫,快起来快起来!” 他都这么说了,众人于是纷纷起身。 卫九重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沈丛身上:“沈子爵也在?听说西山的铁矿如今已经交割清楚,已经开始开采冶炼了?” “回太子殿下话,前几日已经开始了!” “贮藏量如何?”卫九重又问,“事情可还顺利?” 这差点就成为了他的基业啊! “具体贮藏量,我也不清楚,陛下派了得力的人,如今我也是个甩手掌柜,只等着每个季度的分红即可!”沈丛恭恭敬敬的答。 铁矿事关重大,卫九重想要插人进来,却也寻不到合适的机会。 能插的只是边缘人员,可他想要的是核心信息。反正在这样场合,当做闲聊般的问一问,就算是传到越皇的耳中,也没什么的。 毕竟西山子爵就是靠西山铁矿发家致富,你跟他闲聊,自然就会聊到这个,也说不出什么错处来。 岂料这个沈丛油滑的很,回答竟然滴水不漏。 卫九重心内虽然不悦,面上却不显,将视线又转向朱娇。 太子来了,朱娇自然不好再提前离开,还抱着一窝兔子在那里等着,堆着一脸假笑。 卫九重看向那窝兔子,目光惊奇:“这也是今日狩猎的?还是活的?” 太子问话,朱娇恭敬作答:“今日与苏姐姐她们一起,是恰好运气好而已,苏姐姐她们见我喜欢,就将这个交给我养着玩!” 她还有几分脑子。 没有说这兔子是苏青抓给她的。 在当时那环境下,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如今要是说出来,味道就不对了! 卫九重笑的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脚底板冒寒气:“本宫倒是听说,这兔子是苏五公子生擒的,想不到苏五公子还有这样的本事!” 在捉兔子时,并无旁人,都是他们各府的奴才,怎么这件事就传到了太子的耳中? 这只有一个可能,太子安插了耳目。 可这耳目到底是在哪个府上,到底是谁?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清算。 又或者,太子是用别的什么方法得了消息,而今日这些话,就是故意想要弄得几个府内家宅不宁。 无论是哪一种,总之都会给在座的其他人带去麻烦。 苏青一时间倒是没想那么多,很快作答:“我就是有点三脚猫功夫而已,算不得什么的,咱们南疆人都会,像我表哥还有我妹妹,他们都可以!” 苏洛跟察月沐。 这憨子,跟朱飚有的一拼。 卫九重眸光发亮,看向苏洛:“世子夫人还有这样的手艺?” 若是平时,他与一个下臣内子搭话不合时宜,可今日人多,又是散漫的气氛,倒也没那么多规矩,何况还是苏青先勾到了苏洛身上。 苏洛此刻只想狠狠戳自己这个傻哥哥的脑门。 今日明明都听见李斯思跟卫焱说的那些话,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还在太子殿下面前提我? 不过眼下却只能微笑回答:“那都是从前,如今生疏了,没有如此手艺了!” “那一定是世子夫人过谦,世子夫人乃女中豪杰!” 苏洛只是微微一笑,不再答话。 朱娇此刻倒是机灵,忙一脸天真问道:“太子殿下今日也去狩猎了,都猎到什么了?” “旁的也就罢了,本宫倒是也真的得了个可爱的小东西!”卫九重笑容和善,“朱三姑娘既然如此喜欢小动物,不若送给你好了!” 朱娇本只是要替苏洛解围的,听到这话顿时大惊,连连摇头:“这可使不得,这是殿下千辛万苦得来的,既然还是活物,不若带回去给太子妃养,恐怕她也喜欢!” 卫九重身边的小内侍小声提醒:“殿下,如今太子妃正有着身孕,这些活物不好养,万一冲撞了就不好!” 朱娇顿时改口:“我刚才也是随便说说,这位公公说的对,还是别养,别养!” 太子妃这一胎有多重要,整个邺城人人都知,要是因为她一句提议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她也吃罪不起! 卫九重的目光凉了两分,转到朱娇身上:“听上去,朱三小姐对本宫送的东西毫无兴趣,竟然看也不看,既然如此,不若,世子夫人,本宫送给你?” 当即所有人都明白。 今日卫九重是非要将这东西送出去不可。 要不就送给朱娇,要不就送给苏洛! 总之要有个人来接手这烫手山芋。 卫九重底下的人揣摩主子意思,已经将那小东西带过来。 众人转头看去,面色均有些诡异。 他们都认得这小家伙。 是那只断了半只角的小麋鹿,它此刻被绳子拴着,在篝火边瑟瑟发抖,说不出的可怜。 朱娇张嘴:“殿下,这小麋鹿的母亲呢?” 朱玥狠狠拽她都没拦得住她的话。 卫九重微微一愕:“原来你见过它们,那就是缘分了。那只大的被本宫射杀了,鹿角和鹿血都是好东西,本宫准备带回去献给父皇!” 朱娇还没说话,朱玥赶紧道:“殿下一片孝心,真是我等的榜样!” 卫九重神情淡淡的:“这小鹿,你们要还是不要,要是不要,也就一并宰了吧!” 朱娇和苏洛对视一眼。 苏洛心内暗想,罢了,这卫九重想必是早就在这里设下局,等着自己往里钻,不过自己名声已经如此,也不在乎再烂掉一点。 当即就要接话,岂料朱娇却赶在了她的前面。 339 隔着屏风观沐浴 朱娇微笑道:“这小鹿我很喜欢,多谢殿下赏赐!恰好给兔子们做个伴!” 卫九重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过朱娇既然不识趣的来截胡,他也不能再说不给,只淡淡道:“谈不上赏赐不赏赐,你喜欢,便好好养着吧!本宫还有事,便先走一步!” 众人忙又站起来相送。 那头小麋鹿被留了下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惊恐的眼睛,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惜。 苏青嗨了一声:“你们看看,我早说,咱们就算不动手,这麋鹿肯定也留不住,你们不信,这兜兜转转的,还不是到了咱们手里!还闹了这么一通。” 苏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对朱娇说道:“你何必接下来,我的名声反正是臭掉,无所谓的!” 朱娇小声道:“我的名声又好到哪里去了?太子就是故意的,我觉得我接下来比你接下来要好!” 苏青看着嘀嘀咕咕的两人,一脸茫然。 女人就是这么麻烦。 以前妹妹没出嫁,也总是关起门来跟母亲说一些他不能听的话。 如今嫁人了,又跟小姐妹说些他不能听的话。 要生的是个弟弟…… 算了,他家阳气已经这么重,女孩子虽然难养一点,大不了就多迁就一点吧。 以后他要是成婚,也是要生个娇气点的女儿的。 几个女人都还不知道他心里已经想到自己女儿身上去,江莹莹此刻也不哭了,一脸担忧:“嫂嫂,我看太子对咱们,好像有点意见。” 苏洛摸摸她的头:“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跟你都没什么关系,你专心做你的事情吧!” “哦!”江莹莹很乖,拿起那个屡次被打断的兔子腿,继续啃了起来。 已经凉了。 可这是肉啊! 鲜嫩多汁,外焦里嫩,滋味十足的肉。 对于吃了半个月水煮菜的人来说,简直感动的眼泪哗哗,看向李耽的目光都两眼冒光。 吓得李耽不得不往傻大个朱飚的身后躲了躲。 要是殊哥非要将自己妹妹塞给他,这事可就真的有点难办。 朱飚见对面几个女人都面有愁色,安慰道:“怕啥,一切不都还有殊哥和福王殿下吗?这麋鹿给了你,你就好好养着就是呗,反正你本来也喜欢!” 李耽撇撇嘴。 自己这兄弟,在这些事情上,还是开窍不够啊! 此番江烨也跟着出来,他一张胖胖的脸上满是沉思,倒是没有轻易开口。 比起之前在车上,他现下已经放松了不少。 朱娇也懒得解释。 很快,太子殿下赏了一只活的小麋鹿给镇北侯府家的三小姐,这件事就在营地里传遍了。 所有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下眼神。 镇北侯府的世子与二皇子交好,一般来说都归于二皇子一脉,可是朝中老臣知道,其实镇北侯立身很正,一直不偏不倚,这个世子做不得侯府的主。 所以镇北侯其实只是表面的二皇子党,骨子里的中立派。 那么此刻,太子这般行为,是存了要结姻亲的意思? 这朱娇上次因为手刃采花贼,名声就不太好。世家子弟都想找温柔端方的,她这样武力值太高的,不吃香。这次又加上太子殿下这么一赏赐,那仅存的几个不在乎她名声的人也不敢肖想。 这是太子殿下圈定的人,你也敢去提亲,你是不是嫌活得太长? 此时,太子的营帐内。 谋士道:“殿下,您刚才与他们接触,觉得睿王的计划可会成功,那苏青是不是会愿意为朱家三小姐出头?” “愿意给她活捉兔子,就会愿意给她做其他的事。要说揣摩人的性情,观察人心,我这个三弟啊,还是很有一手!他这个计划,多半会成!” 谋士嘿嘿一笑:“可若是论起借力打力,还是殿下您要技高一筹!” 卫九重矜持一笑:“先生过誉!” 更深露重,闹到半夜,众人才纷纷散去。 苏洛看了一眼深沉的夜色,静谧的暗夜里,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今夜说不定有人在借机私会吧? 谁知道呢! 齐国公府一共搭了五个营帐。 两个简陋些的是下人的。居中的那个是苏洛跟江殊的,左边是江莹莹,右边是江烨。 江烨叫住要入帐的江莹莹:“妹妹,从今往后,咱们一起好好减肥!” 之前他减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加上世人对男子总是没有女子那般苛责,平宁郡主又宠他,时时担心他吃不饱,成效远不如江莹莹那么明显。 今日李斯思前来挑衅,虽然说的是江莹莹,但江烨也深有同感。 他是个男子,不好直接出面去回应李斯思,可当时看到妹妹受辱自己却一时想不到维护办法,让江烨发自内心深处的感觉到了无奈和屈辱。 江莹莹笑笑:“二哥,你早该如此!” 江烨又道:“莹莹,二哥会快点长大的,从今往后,二哥护着莹莹!” 他从没有郑重其事说过这些话,说完后,他大约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匆匆就走了。 夜风微凉,但江莹莹的心却是火热。 自己的傻哥哥长大了,懂得要保护家里人。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苏洛,是她给已经僵化的家注入活力,让每个人都开始发生了改变。 苏洛回到自己的营帐,江殊已经醒了,就这种环境下,他还坚持沐浴,此刻一头乌发懒懒散散的披着,皮肤却异常的白,唇色一点嫣红。 若是换上一身女装,那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艳鬼。 苏洛看了一眼脏兮兮的自己,刚才她在篝火边坐着,身上可是落了不少灰,还没来得及换呢! “怎么不过来?” “太脏了,我洗漱过后再过去!刚在外面弄的一身的灰。” “今天不做有味道的女人吗?”男人挑了挑眉,嘴角带着两分笑。 恰在这时候,青衣提着水进来。 这地方条件简陋,营帐前面搭着简易的床,梳洗这些,就用两扇大大的屏风隔开。 青衣将水提到屏风后面后道:“小姐,好了,要换的衣衫奴婢给您准备好了,您去洗漱吧!今日条件有限,您就擦擦身吧,等明日回府在好好沐浴!” 苏洛看了一眼那薄如纸的屏风一眼,嘴角抽了抽。 这好像根本不能阻隔什么啊? 340 大约是采花大盗 青衣退了下去,临走之前她还偷偷抬眼看了江殊一眼,装作无意的说道:“小姐,奴婢听说白芷姑娘被白家三公子白子墨给送回府了!” 她这话哪是说给苏洛听的啊,她就是说给江殊听的。 江殊将书往后翻了一页,也不知道这话是听还是没听进去。 苏洛盯着那扇半透明的屏风还在犹豫。 男人见状,将手中书合上:“再不洗,水就要凉了!” 苏洛想要骂人! 这谁设计的室内布局?这屏风不应该在床的后面吗?这为什么正对着床啊?那岂不是表示,她在屏风后做什么,江殊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下人的脑子怕是有坑啊? 苏洛咬牙切齿:“这哪个给营帐布局的,实在太不合理,这脑子可不太好使啊!” 男人的声音凉凉的在背后响起:“是我让他们这么摆的!” 呵呵呵…… 苏洛干笑两声:“夫君的品位,果然与众不同!” “美人出浴,素来赏心悦目,你若是男人,便会明白我为何如此布局!” 苏洛…… 他刚才不去篝火那边,提前沐浴好,该不是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怎么还不去?”男人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早点洗漱完,早点睡觉!” 这男人就是故意的! 哼! 我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苏洛左顾右盼,目光落在江殊腿上的一张薄薄的毯子上。 她笑意盈盈的靠过去,一寸又一寸的朝男人逼近。 脖子不断前伸,看上去倒像是要行什么不轨之事。 她身上不少黑灰,嘴角还有一点油渍,除了那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其他的地方实在是没有可取之处。 江殊的喉结绷了绷,咽了一口唾沫:“你,你别靠那么近,浑身都是味!” “夫君不是喜欢看人沐浴,不如我现在就给你展示一下,沐浴的第一件事是要做什么!”苏洛的声音里如有钩子,勾得江殊的耳朵酥酥的痒! “咳咳咳……”江殊低低的咳嗽起来,耳朵泛出一片粉嫩之色。 苏洛的体温太高,如一团烈火,他情不自禁的上身往后退了半分。 苏洛愉快的笑:“夫君,你紧张了?” “谁,谁紧张了?” 江殊暗暗咬牙,竟然还结巴!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有点紊乱的心跳:“只是因为你身上味道太重,熏得我受不了!” 苏洛咯咯咯笑的更是开心,伸手撑在男人的腰际,然后一抽,将他腿上的那条毯子抽出来,兔子一般往后跳,后退几步。 “夫君,洗漱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东西挡住太薄的屏风!哈哈哈……” 说着,她将手中毯子一展,搭在屏风上,顿时便什么都瞧不见,她放心的转到屏风后,嘴里还哼着轻快的不知名的歌。 大概是南疆小调吧! 很快,哗哗的水声就传出来了。 江殊不由哑然失笑。 这姑娘,有时候蠢,有时候又聪明。 就算拿毯子挡住又如何呢,自己想要看,脚步挪一挪就可以了! 哗哗的水声更大,那轻快的南疆小调似乎无孔不入,钻进江殊身体的每一寸。 明明秋夜寒凉,可营帐内的温度,却一点点的升高了。 江殊将书往床头小几上一放,找了个披风披上后,从营帐里走了出去。 铺面而来的冷风,让他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江阳守在外面,见状赶紧迎上来问道:“世子,您怎么出来了?可是需要什么,属下给您准备!” “里面闷,我出来走走!” “那属下陪您!”江阳马上跟上。 白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 江殊走了两步又停下:“营帐四周,都安排人了吧!” “世子您放心,白天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江阳赶紧道。 正说着话,已经换回男装的小黑窜出来,噗通一声跪在江殊面前。 白天出了事之后,他一直没来得及谢罪,此刻苏洛入了营帐,江殊也醒了,他也来寻自己该得的身畔。 他手里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世子,少夫人此次遇险,都是属下护卫失责,属下愿意自废右手,以此谢罪。这条命给世子留着,世子以后若是有必死的差遣,再让属下去!” 说完这一句,他手起刀落,朝着自己右手切下去。 这匕首锋利无比,要是真的切入血肉,这手大概就跟白芷的一样,会齐根而断。 江殊眸光微动,伸手一弹,那匕首偏了半寸,没有切下整只手,只将小黑的小手指切了下来。 鲜血喷出,小黑却丝毫不痛,反而眼泪哗哗:“属下多谢世子大度,属下这条命是世子的,世子什么时候来取都可以!” “以后她才是你的主子,你的命是她的!下去吧,好好把手包扎一下!” “属下记住了,从今往后,属下的命就是少夫人的!”他说完这一句,又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才退了下去。 江殊见他走远,吩咐江阳:“让大夫去看看他,把最好的金疮药给他送一瓶!” “属下马上去办!” 江殊漫无目的的朝前走。 月色融融,白日里闹了一天,此刻营地各处都一片静谧。 夜深了。 大多数人都进入了睡眠。 江殊伸出手掌,迎着月色看了看。 到底还是有疾,若不是如此,就算在今日那种情况下,他依旧可以轻松的将苏洛从山崖之下拉上来。 江阳很快去而复返,见江殊神情大概能猜到他心中思绪,忧心忡忡的道:“世子,剩下的蛊虫,也该找机会再拔出来,不能再拖下去了。” “没你想的那么容易!”男人语调淡淡的,“这么多年,我的身体早已跟蛊虫共生,若是骤然之间全部拔除,就跟堤坝上的蚁穴被挖开一样。” 正是如此,所以苏洛之前提议过几次,江殊却是一拖再拖。 江阳皱眉。 这可如何是好? 而就在此时,江殊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黑影,正鬼鬼祟祟的钻入一个营帐之中。 江阳也瞧见了:“那好像是沈子爵的营帐,世子,那小贼要做什么,属下去看看!” 沈子爵与少夫人关系不错,与齐国公府也算是亲近,江阳自然要关照一二的。 江殊一把拉住他,轻笑:“你别管,那不是小贼!” “鬼鬼祟祟,身形又瘦小,不是小贼是什么?”江阳疑惑不解。 “大约,是采花大盗吧!” 341 免费送货上床你都不要? 采花大盗? 可,可西山爵是男人啊! 沈丛此时还未归营。 他之前狩猎的时候,发现有一处小溪,虽然他只是商户出身,可素来也爱整洁,今日在篝火边坐了一夜,身上脏的很,又不想叫小桃劳累,所以趁着夜深人静,想去小溪边洗洗。 岂料一去,竟然碰到不少熟人。 苏青和察月沐也在,还有李耽。 三人正靠在岩石边,一边让流水洗刷身体,一边聊天。 八月的水温有点凉,可他们都是年轻男子,火气重,根本算不得什么,加上刚才在篝火边坐着,还冒了一身汗,此刻在凉水里正是舒服。 三人见沈丛来了,熟稔的打招呼:“你也来了?” 这一起沐浴倒是拉近感情的好方式! 沈丛道:“来了!” 苏青问:“你带胰子了没有?” “带了啊!” “快,给我们三使使!我们三个都忘记带了!”苏青毫不见外,赶紧凑过来,在沈丛的包袱里一顿扒拉,“哎呀,你还带了搓澡巾,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三个就带了个人!” 沈丛哭笑不得:“你们是被人服侍惯了的,哪里还记得这个!” “切,你别五十步笑百步,你虽是个商户出身,那沈家也是巨富,你以前还不是服侍的人成群,啧,居然说我们!” “换从前我必然也是不知道的,可我之前不是被家里赶出来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身边就一个婢女小桃,她才十六岁,里里外外都是一个人,很多事,就少不得自己操心!”沈丛脱了衣服下水,一边说道。 那段时间,自己过得可真算得上狼狈。 当时真是千难万难,可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话,倒叫其他三人没了声音。 沈丛笑:“我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有多大的苦,如今我可不是翻身了吗?你们别被我吓着了!” 苏青噗嗤一笑:“其实我挺羡慕你,你才比我大几岁,现在又是子爵又有铁矿,家中还没有旁人置喙,日子过的多潇洒。” 其他两人附和。 “其实我也挺羡慕的!” “我也是!” “不能吧,你们可都是世家子弟,我在没有爵位之前,都不敢肖想能跟你们相交!” 李耽嗤一声:“得了吧,什么世家子弟啊,我一月家里才给我五十两银子!” “你还有五十两,我一月才五两!”苏青哀嚎。 “五两,你这么惨啊?”李耽心里舒服多了。 “我银子倒是多,一个月二百两!可我爹妈一天到晚逼我成亲,这不,我才千里迢迢来邺城避难!”察月沐一口大白牙在月色下简直会发光。 苏青凑过去问沈丛:“你呢?” 月亮倒映在被震碎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谈话天南地北,十分融洽。 这世界真奇妙。 几千两银子,都买不来真心一笑,一块五文钱的胰子,却拉近了四人之间的感情。 直到此刻,沈丛才觉得,自己靠着一块胰子,真正融入了这个世家贵族的圈子里。 沈丛洗好澡与众人分别,回到营帐后已经是夜半时分。 整个营地静悄悄的,只有巡逻的人的脚步声。 就连夜鸟都已经入睡,沈丛进了自己营帐,掀开薄被躺下去,很快就睡熟了,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摸到了他的腰间。 他猛地惊醒,一坐而起:“是谁?” “我是齐国公世子夫人派来伺候爵爷的,夜深了,爵爷还是赶紧安歇吧!” 女人用尖细的嗓音回答道。 她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纵使变了声调,纵使灯光昏暗,但沈丛还是知道这不断试图往他怀里拱的人是谁。 他咬牙切实的叫:“白露!” 被子中的人一抖,还在挣扎:“白,白露是谁?爵爷您搞错了!” “白露,你非要我点灯吗?”刚才纠缠之间,他已经感觉到这女人胆子简直大的可怕,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误,她只穿了薄薄一件寝衣。 穿成这样,进入一个男子的营帐! 她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白露惊慌的变回原来的声音:“不,不要!” 她是积攒着全部的勇气才过来的,想不到目的还未达成,就被识破了。 她此刻的脸已经红成了猪肝色,幸好营帐内几乎没有光,好歹能保全最后的一点颜面。 她的声音在发抖:“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身上有味道!” “我,我已经沐浴过了啊,仔仔细细的!”白露小声的回答。 她之前想到两个人可能会发生点什么,这是她的第一次,因此她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沐浴了一遍,皮都被她搓掉一层。 沈丛嘴角抽了抽。 总不能说她身上有股奶味,像是没断奶的娃娃一样吧!因此他转移话题:“你一个姑娘家家,大半夜潜入男人的营帐,这要是传出去,像话吗?” “传出去,我就嫁给你呗!”白露小声的说,“反正你迟早也要娶妻,你就娶了我好不好!” “不好!” “为何?” “你家里不会同意,而且我也不喜欢这么轻薄的女子!”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白露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在沈丛面前乱晃。 这次更是大胆,直接钻被窝里。 沈丛觉得,自己有必要下一剂猛药,让这个女人彻底知难而退。 白露的头深深的垂了下去,语气里带着哭腔:“我,我不是对谁都这么轻薄的,我只轻薄你。你真的不考虑娶我吗?你要是不娶我,我可能就要嫁给旁人了!很快,很快就会要嫁给旁人吧!” 就算看不见,沈丛也能想象她咬牙,极力忍着不流眼泪的样子。 她素来都是笑眯眯的,沈丛却恍然想起,自己好像有好多次让她伤心了。 可她是白家的女儿啊! 他这辈子,都不想在跟白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想到这,他一狠心:“嫁给旁人不是挺好的,想必你父母也会为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姻缘,总之不会是我这样的!” “沈丛,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白露不死心,还要再问! “一点都不!”沈丛笃定的回答。 天底下哪里有女子,这么不矜持的。 耳边传来竜竜窣窣的声音,是白露在穿衣服。 342 阴差阳错 沈丛听到她套好衣袖,听到她系好腰带,听到她爬下床,光脚踩在地上。 听到她跌跌撞撞往前,脚撞到了凳子角,身体撞到桌子角。 可她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呼。 按理,应该很痛才对。 沈丛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点燃烛火。 给她保留一点最后的颜面吧! 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而已,不必太当真。 白露磕磕碰碰,走到了营帐门口,她将营帐撩开了一条小缝,营地里的光,漏进了黑暗的空间。 她站在半明半暗的交汇处。 明明隔得极远,但沈丛还是看到她黑而长的睫毛下,那双圆眼里盈满了泪水。 她一直在发抖。 直到此刻,沈丛才恍然觉得,其实她并不胖。 挺瘦的。 不过因为脸蛋圆,眼睛鼻子都圆圆肉呼呼的,给人感觉她也有点微胖。 她似乎从衣袖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然后,涩着嗓子说:“沈丛,其实我小时候跟白芷长得很像的!” 说着这一句,她就没入了夜色当中。 沈丛有些茫然。 好好的为什么要提白芷? 他拒绝她,可不是因为心里还有那个女人。 沈丛记得,其实从前自己跟白芷是没多少接触的,直到有一次,他得罪了大哥沈良,沈良在沈城面前使坏,他当时年少气盛,死不认错。 就被关了柴房。 柴房里只有小小的一个窗户。 沈良跟厨房打了招呼,不让给他送饭。还在柴房门口侮辱他,说只要他磕头认错,就给他吃的,放他出来。 他岂会肯? 宁愿饿死! 当时母亲也偷偷来送东西,结果被沈良的人赶回去,还威胁要去沈城那边告状。 生母是个性子软弱的,当即吓得只敢抹眼泪。 后来是白芷来了,从小窗里递给他两个热腾腾的大肉包,还有一大块牛肉干。 软糯糯的叫他表哥。 他当时无以为报,就从贴身携带的匕首,用柴房里的树枝给她削了一条毛毛虫。 她一开始被吓得直叫,后来知道是木头的,又咯咯咯的笑。 “表哥,你真有意思,你比旁人都有意思!” 沈丛回想起来,她当时说的这句话,言犹在耳。 记忆里,她还是那么天真可爱的一个姑娘,为何如今变为这幅模样。 沈丛摇摇头,罢了,想这些干嘛。 反正白家的姑娘,他是要有多远走多远了。 不过心里到底还是不放心,他蹑手蹑脚的站起来,将帘子撩开一小道缝隙看过去,见白露埋头往前走,从一边冲出来一个婢女模样的人跟了上来。 扶着她一起往白家的营帐里走了,他这才松口气。 这姑娘,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白子墨和白芷不是都回去了吗,她为何独自留下,难道就是为了半夜里能爬上自己的床? 真是疯了! 沈丛见她安全回去,也就没有再多想,和衣睡下了。 他半夜里出去河边洗澡的事情,小桃并不知道。 小桃一大早就起了,小心的撩开帘门,想要看沈丛起了没,却发现门口有一条大虫子,吓得她低呼一声。 再要细看,这虫子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她小心翼翼用脚尖去踩了踩,硬邦邦的! 再一细看,竟然是木头的。 谁这么无聊,将一条木头虫子扔在这里? 小桃捡起来看了看,旧旧的,可能恰好是某节树枝长得像吧! 还挺可爱的。 她小时候也是山里长大的,知道有时候树叶,瓜果这些,都会生长成奇怪的形状,长得像虫子也不奇怪,她将这一小截木头收了起来。 扔掉怪可惜的! 她哪里会知道,自己这个小小的举措,会让自家主子的情路要坎坷数倍。 白露一夜未睡,眼睛红肿的像是兔子。 婢女十分担忧:“小姐,这是好事,说明沈子爵是个正派公子,坐怀不乱!您就别难过,您要是实在想嫁,就让夫人跟老爷提一提吧!” 如今沈丛好歹也是子爵,而且也跟江殊李耽这些人交好,虽有些低嫁,但若是好好求求,老爷应该也会答应的。 反正老爷对这个幺女,一直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你太不了解我爹了!昨天他没有碰我,我便再也没机会了。我可能要嫁入皇家了!” 婢女一惊:“小姐你开什么玩笑?这这这,你要嫁给谁啊?” “睿王!” “不可能啊,四小姐才是侧福晋!不过出了昨天那样的事,她恐怕也入不了皇家了,但这样也轮不到您呐!”婢女一脸的不解。 白露垂下眸子:“我也希望轮不到我!” 白露早就知道,白芷跟卫璟的婚事摇摇欲坠。 昨天那件事之后,白芷的生路已经全被堵死,这件事就算不过公堂,可白芷也断然不可能嫁入皇家。 但是,左相还是要继续与睿王维持稳定的合作关系,姻亲是最好的纽带。 皇家也需要遮掩。 这时候,用自己李代桃僵,是最佳的选择。 反正往花轿里一塞,谁知道睿王娶的是白府的第几个小姐?民众们只看热闹,不会管那么多,世家大族倒是知道,可谁会嫌命长到四处去宣扬? 白露几乎敢确定,卫璟肯定会打自己的主意。 反正他要的不是什么侧福晋,只是要一个棋子。这个棋子蠢笨一点,也没什么的。 她这些年,一直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名声,就是不想为人注意,能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能最大可能的操控自己的婚事。 然而还是失败了。 婢女仍然觉得这件事有点玄幻,劝道:“小姐,您别胡思乱想,奴婢觉得这睿王殿下素来对您无意,不会这般行事的!” “收拾收拾,咱们回府吧!”这个点,沈丛应该起来了,他看到了那条虫,却依旧没有任何表示,这就证明自己想错了。 他一开始心仪的就是白芷,并不是阴差阳错。 “好的!” 婢女也觉得这里是是非之地,麻溜的就把东西收拾好了。 其他的行李,自然有下面的人操心。 白露从营帐内走出来,恰好看到不远处,沈丛正在翻身上马。 就算身边全是世家子弟,他的气度也丝毫不输,甚至还有一种历尽沧桑后的沉稳。 许是感受到了打量的视线,沈丛转头,朝白露的方向看了过来。 343 现在是做那件事的最好时机 却只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钻入马车。 随即,马车缓缓启动,消失在道路尽头。 李耽拍了拍沈丛的肩膀:“瞧什么呢?” 他顺着男人的视线看了看,皱眉:“是白家的马车啊?白家人昨天不是都走了吗?” 沈丛收回目光:“谁知道呢,咱们走吧!” 朱娇此时正在跟苏洛说话:“苏姐姐,你今日不用休息一下吗?我看你还是别进山,就在这等着我们,我保证给你猎一点好东西回来!” 苏洛活动了下筋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肯定要玩个尽兴,我昨天只是受了点惊吓,早就好了!” 朱娇道:“那好吧,咱们也别走的太偏僻,就当踏青好了,不用太在乎是不是捕到了猎物。” 江莹莹不会骑术,今日还是待在营地内,江烨倒是跟了出来。 一声黑色劲装坐在高头大马上,不苟言笑,小小的人倒是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气派。 正说这话,江殊出来了。 他穿着一身浅色衣衫,在日光下整个人都仿佛会发光,让人不敢直视。 他本就生的唇红齿白,这一身白更显得如被贬谪的仙人一般,风流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肃。 江阳牵马,男人纵身一跃,稳稳落下后,催马到了苏洛面前:“走吧!” 李耽伸长脖子:“殊哥,今日你也去啊?” “怎么,有意见?” “那我可得跟你分开,我不想看你们两个秀恩爱!”李耽小声的说,“而且跟你在一起,哪里还有我的猎物?” 殊哥随便一个石子,就能把猎物们搞定。 到时候他怎么在朱玥面前展现自己的“雄风”? 风头岂不是都被江殊抢了。 朱娇也不愿意跟苏洛同行了。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常出入国公府,可跟江殊碰面的次数并不多,而且昨日男人凶神恶煞斩断白芷手的那一幕,想想还是怪吓人的。 长得再好看,朱娇也不敢亵玩。 溜了溜了。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最后竟只有江烨跟在苏洛跟江殊的后面。 苏洛策马往林中走,笑:“夫君,看来你的人缘不太好,大家都不愿与你同行,你没事要多笑笑,不要总是冷着脸,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江烨跟在后面,听得耳根子发红。 这个嫂嫂,说话还挺胆大的,难怪旁人不愿意跟着。 非礼勿听啊! 不过他大哥是个性子冷清的,嫂嫂恐怕是要唱独角戏,这样一想,又觉得热情的苏洛有点可怜。 恰在这时,江殊开口:“为什么要笑给他们看,他们又没给银子!” 江烨瞪大眼睛。 这这这…… 大哥的意思是,他不是个卖笑的? 大哥从前好像不是这么说话的啊! 苏洛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子,伸手一弹,银子落入江殊的马背上:“来,夫君,我给你银子,你给我笑一个!” “不够!” 嘿…… 你要别的没有,要银子她有的是! 她给青衣递给眼神,青衣马上掏出一个十辆的银锭子,苏洛扔给男人:“来,十两银子买公子一笑,可行?” 江殊伸手,摩挲着冰凉的银锭子,嘴角微微勾了勾,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眼,迎上了苏洛的眸子。 树影斑驳,在他的脸上跳跃。 林间有风,微凉,带着清新的草木味道。 男人的笑,宛若这夏花败尽的山野之中,那唯一迎风盛开的一株寒梅,美得叫人心惊,叫人多看一眼,就心神摇荡! 苏洛的呼吸有点紊乱,在男人长久的凝视着败下阵来,转开了视线。 她轻咳了两声,尴尬的掩饰道:“这位小哥笑起来,真若百花盛开,我这十两银子,花得值,花的值!” 江殊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两分,将怀里银子往后一扔:“拿去,回头买点你自己想要的,这可是你哥辛苦赚来的!” 银子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江烨怀里。 江烨…… 他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啊! 他催马往前走了走,靠近苏洛:“嫂子,要不我也给你笑一个,只要二两银子就行!” 苏洛哭笑不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他,就像是不认识这个弟弟一样。 江烨红着脸:“母亲对银子控的很紧,总说都要留下来给我当聘礼!” 苏洛问:“你要钱干嘛?” “啊?”江烨一脸的茫然,“不干吗,就是攒下来,没事拿出来看看,那感觉挺好的!” 苏洛无语。 从前倒没发现,江烨还有这么一面。 不过仔细一回想,倒是也能看出端倪,每回他来院子里找江殊,看到一些珍稀古玩之类的,总是会两眼放光,苏洛还以为他是对这些感兴趣。 如今看来,他大概是在心里默默换算成钱了吧! 江烨腆着脸:“嫂子,行不行啊?” “不行!等你瘦下来我再考虑,你如今笑起来,就跟白馒头皮上起了一层褶子一样,有什么好看的?”苏洛说完这一句,咯咯咯笑着打马朝前去追江殊了。 青衣在旁边小声提醒:“小姐,你这样说二少爷,他会不高兴吧!” “他是大男人,又不是江莹莹那样的小姑娘,不要紧的!”苏洛觉得自己这个比喻用的极好,眉飞色舞的。 青衣回头看了看,发现江烨脸红红的,是有些羞,可也没有恼羞成怒,还好还好。 江殊听到身后主仆两的对话,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 如今,齐国公府才越来越像是个家,苏洛对江莹莹和江烨,也开始像对自家的弟弟妹妹一样,没有了从前的客气,而更多的是一种亲昵和自然。 另外一边的众人走着走着,就渐渐分散了,朱娇和苏青不知为何,凑到了一块,其他人都不知去向。 等两人发现不对,已经找不到别人的踪影。 这时候再分开,就显得刻意了。好在两人还有诸多随行人员跟着,也不算是孤男寡女单独相处,被人知道也没什么。 再者,朱娇如今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已经得了个凶悍狠辣的名声,而苏青嘛,他神经大条,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朱娇脑子里转了转,看看四下里的随从。 疑。 现在好像是做那件事的好时机啊! 344 神秘可怖的哭泣声 朱娇从马背的侧边的挎包里摸出一个小包袱。 她早知道这次狩猎苏青会来,这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送出去。 要是特意为了这个去约苏青出来,又或者派人送上门,都显得太刻意,朱娇也担心会给人造成困扰,因此昨日出发时就将东西带过来。 这两日狩猎也一直带着,想着有机会就亲手送给人家。 他之前跳下荷花池救下自己,虽然侯夫人准备了厚礼送到怀远侯府,可朱娇觉得,那是长辈们之间的事,她这个当事者也应该有所表示。 这事她跟二娘也说了一嘴,二娘也是同意的,并且还跟着她一起准备了。 既然是表示感谢,当然要亲手送出,才显得有诚意。 苏青骑着马,还在前方探头探脑的,看看林子里有什么猎物。 不过大概是昨天闹了一天,今天小动作们都意识到危险,躲起来,一路上只射到了几只野鸡。 你还别说,苏青的手脚功夫其实还不赖,不愧就武将出身的,就是性子不沉稳,因此给人一种还没长大的毛头孩子的感觉。 “苏五公子!”见他又要往密林里走,朱娇赶紧叫住他。 苏青是仿佛是看到了一只五彩锦鸡的尾巴,正要去瞧个明白,就被朱娇分了心神,再定睛一看,密林深处哪里还有锦鸡的影子? 女人啊! 就是麻烦。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苏青按下自己心中的胡思乱想,微笑着回头:“朱小姐,何事?” 朱娇策马靠近他,将那包袱拿出来:“苏公子,上回我落水,你救了我,我心里一直感激。这是我亲手给你跟察月公子准备的小东西!” “你母亲不是给侯府送了好些东西吗?”苏青挠挠头,“不必如此客气,我跟表哥其实也是……也是被洛洛踢下水的!” 虽然那些东西都是李氏揣住,苏青只看见,连摸也没摸着。 朱娇的脸色有点怪。 这苏青说话跟自己三哥有的一拼。 不过她很快调整表情:“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我跟二娘亲手做的几个护膝。听苏姐姐说,你们南疆天热,冬天也只需要穿薄薄两件,去年冬天,苏姐姐可是被冻得直发抖,连说浑身的骨头都疼!这里有两对,另外一对,还请转交察月公子!还请代我向他转达谢意!” 虽然那日两人都下水救人,可朱娇能感觉到,察月沐内心不是太情愿,在拉她的时候,明明察月沐靠的更近,他却迟疑了,让苏青动的手。 他心里有顾忌。 不过这些话,朱娇只放在心里,不宣之于口。 “护膝啊?”苏青接过包袱打开,果然是两对做工极好,而且一摸上去就极为暖和的护膝。 他娘的手艺不行,去年的护膝都是在街上买的,花了大价钱,东西还不好,朱娇这两对护膝,瞧着很是不错。而且邺城的冬天的确要比南疆冷上许多。 苏青去年就被冻得够呛。 “既然是朱小姐准备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可我没什么东西能回赠的!”苏青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朱家正想说,不必回赠。 就见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香囊:“这里面放的是我们南疆的回魂草,这种草很难得,它可以提神醒脑,尤其如果你头闻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头发晕,吸一吸这个也有好处,我就用这个跟你换吧!” 白白受人好处可不好。 朱娇知道他意思,上次她被白芷暗算,差点中了迷药,他这香囊里的东西,对那玩意管用。 她红了脸:“这东西竟然如此珍贵,苏公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我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个都无所谓,给你!你别嫌弃,这个是我娘昨天刚才我做的,我还没戴两天,不脏的!” 苏青说着,直接扔到了朱家的马背上。 朱娇的脸红晕更甚:“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事情弄得,倒像是在交换定情信物一样。 她看苏青表情磊落,双目澄澈,并没有多余的意思,想了想,这才伸手将那小荷包收进衣袖之中。 既然人家胸怀坦荡荡的,自己若是扭捏捏捏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果然,苏青见她收了,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朱小姐,你的性子倒是有几分我们南疆女孩的样子,邺城的女子是长得白净又好看,就是规矩太多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相处起来多累啊! 朱娇只能笑。 这话听起来是夸奖,仔细一咂摸,是不是表示,她没有世家女子的闺秀之风? 经过一波互送礼物,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和谐很多,距离也被拉近,苏青其实是个话多的。朱娇之前说了南疆,他便将一些南疆与邺城的不同与朱娇细细道来。 倒是听得朱娇津津有味。 在邺城的一干女子中,她受的约束算是极少的。 母亲不过于约束,二姨娘也支持她活得随性自由些,可就算是如此,比起苏青,比起苏洛,她还是如那笼中的金丝雀一般。 唯一与邺城其他女子的不同,就是她的笼子稍稍大一点而已。 “真的有脸盆那么大一朵的花?” “当然有啊!”苏青点点头,“红艳艳的,特别好看!” “还有一种花,会吃小虫,只要有虫子飞进去,都会被它吃掉!” “还有这样的花?”朱娇惊。 “这不算什么,还有食人花,据说能把人吃掉,不过这种话我没见过,只是听我祖母说起,那种花长在大山深处,它能通灵,知道你想要什么,然后用非凡的手段展示给你看。你会迷惑于它营造的幻境,最后连命都不要,只想永远的活在那幻境中,这食人花就把你的灵魂收走!” 苏青说得有模有样的,跟着的随从们都听得脖子冷飕飕的。 个个都四下里看了一圈,唯恐这深山之中也有什么食人花。 其实他们似乎走了岔路,这里眼看树木稀疏,远远还能见到炊烟,似乎到了什么村子旁边。 苏青笑出一口白牙:“那都是传说,当不得真的,你们不要害怕!” 他话音刚落,风里便送来“呜呜呜……”的哭泣声。 345 他的脖子朝着剑刃撞上来 这声音来的时间太巧了。 简直是完美配合了苏青的话。 春芽胆子不大,此时缩着脖子往朱娇的方向靠近些:“小,小姐,这该不是食人花在吃人吧?” 朱娇也有些怕:“不,不应该吧!邺城没有听说有这种花的。” 其他人也都有些害怕。 苏青一愕,摆手道:“不可能的,应该只是凑巧!也许是风声……” 他这话音一落,呜呜的声音就更大,而且还夹在着喧哗之声。 苏青细细听了听:“是前面有人在争吵,不是什么食人花,咱们去看看!” 他策马往前,朱娇也听出似乎是有女子在跟人争吵,呜呜咽咽的在哭。 莫不是哪家的小姐受了委屈? 朱娇忙也打马靠近了一点。 很快,他们就看清了前面的状况。 一对年轻的小姐妹穿着朴素,应该是附近的村民,正紧紧抱着一头腿上已经中箭,汩汩冒血的大黄狗正在呜呜呜的哭泣。 而六个随从打扮模样的男子,正将这对小姐妹围在中间。 “这狗是咱们公子好不容易猎杀到的,你们两个最好识趣点,把我们公子的猎物交出来,要不然,我连你们一起给射了!”一脸凶相的长脸侍从对姐妹两吼道。 姐妹两将狗抱得更紧,呜呜呜的哭,姐姐稍稍懂事,一边哭还一边磕头:“大黄是我们养了看家的,都已经五年了,求求贵人们饶了它们吧!” “咳咳……” 朱娇的目光看向那个被簇拥着的公子。 单薄瘦弱,面色苍白,个子也不高,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同样是身体不好,江殊清贵,让人觉得不可亵玩,而这小公子,却生的极为阴郁。 似乎常年不见阳光,连一双眼睛都黑洞洞的,看着很渗人。 朱娇仔细想了想,似乎没见过这样一号小公子啊! “给她们二两银子!”小公子发话了。 那长脸侍从皱眉:“公子您就是心善,要我说,这狗又没写名字,他们说是她家的就是她家的啊?我看说不定是想把这狗肉带回去炖了吃!又或者就是想讹钱!” 嘴上虽然嘀嘀咕咕,到底还是掏了二两银子扔在地上:“便宜你们了,就这破狗,五十文顶天了,这是我们公子爷赏你们的,带上赶紧滚!” 那姐姐抿唇不说话,身体绷直不懂。 妹妹却忍不住,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那侍从:“这就是我们的大黄!我养了它五年,你们弄伤了它,不道歉,还要污蔑我们贪财,谁要你的臭钱,我们家不缺吃喝,你赔我大黄!” 妹妹眼泪哗哗,瞧上去十分可怜。 因为她身体动了动,所以朱娇一行人也看清,原来这狗除了腿,脖子上也挨了一箭,此刻已经是气息奄奄。 一双眼睛盯着姐妹两,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像是在跟主人告别。 那狗仿佛通人性,目光说不出的不忍。 姐妹两的眼泪掉的更凶。 朱娇小时候也养过狗,明白她们的感受,她家的那条狗是老死的,她伤心了好些日子,都吃不下饭。 这大黄死得惨烈,姐妹两情绪崩溃也是情有可原。 那妹妹见大黄这般盯着自己,又是难过又是怒,俯身将银子捡起来,狠狠的朝那白衣公子身上一砸:“你还我大黄,我不要你的臭钱,我不要你的臭钱!” 邺城是天子脚下,治安还算不错,世家子弟们约束甚多,明目张胆的仗势欺人很少,这姐妹两显然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那碎银子直接砸在白衣公子的下巴处,拉出一道长长的血道子。 长脸侍从大惊,忙道:“公子你没事吧?” 婢女忙不迭抽出一块素白如雪的帕子递过去:“公子,赶紧捂一捂!” 那长脸侍从怒极,一脚就踹在妹妹的心窝子上:“好你个无知村女,你知道我家公子身份吗,你竟然也敢做出这种伤人之事?我看你是图谋不轨,欲要刺杀!来啊,给我教训教训这两姐妹!” 朱娇和苏青齐齐看向那白衣公子。 看他会如何做。 那公子用雪白的帕子擦掉血珠,举到眼前看了一眼,嘴角勾起让人发寒的冷笑,淡淡的开口:“打断手脚也就算了,命还是给她们留着吧!” “还等着干嘛,给我狠狠的打!”长脸侍从得了这一声,嗓门更是响亮,生怕叫小了主子不知道他是一条好狗一样。 那些个随从个个凶神恶煞,扑上去朝着姐妹两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朱娇再也忍不住:“都住手,你们再干嘛?” 那长脸侍从眸中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我说着姐妹两怎么说话这么硬气呢,原来是有人撑腰啊!有人撑腰,就能拿着银子谋害我们家公子吗?当我们家软弱好欺是不是?” “她们只是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家小妹而已,你们何至于此!”朱娇快步走过去,张开双手护在姐妹两的面前,“而且这狗,也确实是她们养的,你们杀了她们的狗,不道歉不赔偿也就算了,还要动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白衣公子目光阴鸷。 那长脸侍从道:“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女子,也要来多管闲事!既然嫌命活得太长,那就一起揍!上!” 说着,那几个随从就扑了上来。 朱娇手脚是有点功夫的,本以为应付几个随从不在话下,岂料过了几招后,发现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苏青也是个路见不平的性子,紧跟着朱娇也下了场。 主子们都开打了,奴才们迫于形势也只能加入。 双方一片混战。 苏青打了几圈就觉得不对,这几个随从的功夫太高了。 他的武功不算弱,但也算不上强,几番下来就有些吃力。 混战之中,早就没有道理可言。 朱娇的婢女春芽被狠狠的踹飞了,身子撞到大树上,软绵绵的滑下来。 朱娇大惊失色,本着擒贼先擒王的理念,直捣白衣公子身边。 苏青有眼力价的跟上去。 岂料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推了那白衣公子一把,他的脖子朝着苏青的剑刃撞了上来! 346 死了? 其实苏青手底下还是有分寸的。 虽然这公子面生,但来狩猎的,都是惹不起的主,拳脚相交的可以,但弄出人命就不好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人自己竟然往刀上撞。 苏青想要收手,手肘似乎又被人撞了下。 然后,他的剑就华丽丽的割到了白衣公子的喉咙。 苏青和朱娇已经懵了。 不止是他们,跟着他们的人都缺乏处理这种事的经验。 苏青将手缩回去,嫣红的血从白衣公子的脖子中汩汩而出,有些直接飞溅到苏青的手上。 白衣公子瞪大眼睛,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脸的惊恐,然后,噗通一声,往后倒去! 长脸侍从惨叫一声:“公子,公子……你们是何人,竟然敢对我家公子下手?我家公子可是林国舅的幼孙林亦林公子!” 他扑在白衣公子身上:“公子,公子……” 朱娇心内一凉。 林国舅的幼孙? 她之前是听下人们嚼舌根,说林相家的幼孙也是个病秧子,风一吹就倒,真不知为何要跑来秋猎,来了也是窝在营帐内不出门。 完全没有意义的。 苏青竟然失手伤了他? 这事,恐怕难以善了。 都是自己,都是自己太冲动! 苏青却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举着手上的剑,一脸的茫然:“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他从小被养的跟皮猴一样,跟着苏洛上天入地,坏事做尽。 可他的手,却从来没有沾过人的鲜血。 他是最小的儿子,上阵杀敌都是几个哥哥的事,他从小跟苏洛两人就只要吃喝玩乐,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操心。 因此养的性子也有些憨直。 遭逢大事,朱娇反而比他要先冷静下来,此刻哭天抢地或者后悔不迭已经来不及。 她大吼一声:“快拿东西包扎伤口,抬回去看大夫啊!快!” 也许,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林家的人都挤在白衣公子身边,而苏家和朱家这边的人都有些惶然。 那两个姐妹,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早就没了当时跟白衣公子对着干的气势,紧紧抱在一起,只恨不能被遗忘。 长脸侍从手忙脚乱给林亦包扎。 林亦脸色本来就白,此刻更是惨白一片,没有半分血色,而那双瞪大的眸子,已经失去了生气。 可没有人敢去探一探他是不是真的断了气,胡乱包了一番后,便匆匆抬着他往营地的方向走。 也有机灵的,先策马去请大夫,这样可以在路上汇合,节约时间。 长脸侍从安顿好这些,凶神恶煞的看着苏青和朱娇:“你们这对狗男女,杀了我家公子,来人啊,帮我把他们拿下!” 苏青和朱娇的随从立刻就围了上来。 苏青此刻冷静了不少,他脸色发白,握剑的手抖得厉害:“虽然我不是故意,但这件事的确是我失手,这跟朱家姑娘无关!” 朱娇的婢女春芽也大着嗓门:“我家小姐是镇北侯府的小姐,你们对她尊敬些!” 长脸侍从眸光变幻了下。 咬牙道:“朱小姐虽然没有动手,可也有从旁相助。朱家高门大户,想必朱小姐也不会畏罪潜逃,最后事情到底是如何,京兆尹那边肯定要调查。朱小姐到时候需要承担什么责任,自然也会有定论!” 朱娇没想到这时候,苏青竟然还记得为自己开脱,心内一时五味杂陈,她顺着那侍从的话道:“怀远侯府的苏公子,也不是故意要杀林公子,都是失误!苏公子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们跟你回去,分辨是非,无须拿下不拿下!” 那长脸侍从冷笑一声:“杀人偿命,苏青万一跑掉,我等如何交差?朱小姐你说不绑可不行,朱小姐与她非亲非故,难道能做他的主?” 朱娇被他最后一句说的脸色通红。 是啊! 那长脸侍从伸手一挥,随从们纷纷上来,将没有反抗的苏青五花大绑。 朱娇急得不行,眼泪掉下来:“苏青,都是我不好啊,要不是我太冲动,事情就不会弄成这样,我,我,要不咱们一会就说,这人是我失手弄伤的!” 说是弄伤,其实朱娇心里有数,一剑砍在脖子上,这人肯定是死了。 林亦是林相第三子的唯一血脉,这第三子据说极得林相宠爱,可身体不好,英年早逝,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偏偏就…… 朱娇只要一想到这,都感觉后背发凉。 等待着苏青的会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苏青呆呆的笑了笑,此刻倒没有之前的刻意的礼貌,说话极为随意:“别傻了,这么多人看见了的,他们不可能让你顶替我的!你放心,这事情跟你无关,都是我失手伤了人!” “怎么会跟我无关,要不是我非要护着那对姐妹……”朱娇一拍脑袋,“那对姐妹呢?” 她回身一看,山林翠翠,哪里还有那对姐妹的影子? 她们可是重要的证人。 至少能证明自己跟苏青出手是事出有因,而不是无故寻衅。 “你们几个,快去,找到那对姐妹!”朱娇吩咐自己的几个随从。 那长脸侍从拦住:“朱小姐,我们自会去找那对姐妹!你们这些人,因为涉嫌谋杀我家公子,一个都不能跑,谁知道你们是去找人,还是去通风报信,又或者是找人来帮你们潜逃!” “你……”朱娇指着那侍从鼻子,“不要胡说八道!” “朱小姐,请吧!可别给脸不要脸,你要知道,你们害的,可是我家公子的性命!” 这话一出,朱娇顿时歇了火气。 他的主子死了。 他不知道多难过呢,伤心之下说出些难听的话,再正常不过,自己若是这时候再跟他计较,就真的是有些跋扈。 朱娇颓然:“罢了,想必那姐妹就是这附近村子的人,回头再去找吧!” 她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小小的退让,到后面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众人匆匆赶回营地,大夫正跪在林家的营帐门口捣头如蒜,血迹糊了半边的脸:“夫人,饶了小人吧,夫人,小人只是实话实话!” 347 杀人偿命 林家营帐的帘子大敞,林亦安静的躺在床上,像是被放干了血的人偶。 他的床边坐着个三十岁来岁的妇人,状若疯癫:“你胡说八道,我不要你跪着,你来救人,你来救人……” 那大夫嘭嘭嘭的继续磕:“夫人,您绕过小人吧!公子他,他已经死了!救不活了!” “胡说,你胡说!”那妇人睚眦欲裂,抽出林亦随身带的长剑,朝着大夫冲了过去:“我儿好好的活着,我杀了你这个庸医,我杀了你!我才刚与他相见,我们分开了十四年啊!我才刚与他相见……他怎么可能死!” 林亦因为自小身体不好,被送到庙里去养,她也只能逢年过年前去看望,根本不能时刻承欢膝下。 她夫君早早就死了,林家门规森严,不许她改嫁。而她也惦念这个唯一的儿子,孀居十多年,其中苦楚可想而知。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偷偷跟来这年轻人的秋猎。 还不是因为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一刻也不想多分开。 如今这孩子竟然…… 叫她如何能承受这般的打击! 那大夫见状不对,赶紧拔腿就跑。 小命要紧。 他毕竟不是宫中太医,也断没有救不活人就要纳命的道理。 何况这林亦被抬回来时,身体已然硬了,没有半分生机,他就是扁鹊华佗,也不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吧! 这夫人挥剑乱砍,毫无章法。 这般大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男人们碍于身份,不便上前制止,女人们则是被林家三夫人的气势所震撼,一时之间,也不敢上前去拉架。 众人只纷纷道:“夫人,您冷静些!” “冷静些,节哀顺变!” …… 这种无关痛痒的话有什么用,林三夫人如同发狂,鬓发散乱,双目圆瞪,眸中血丝炸裂,已然是理智不再。 这样闹下去,真要出人命。 那大夫慌不择路,偏偏还绊倒一块木头摔在地上。 这一下被林三夫人追了上来,提剑就要刺。 大夫一边后退一边抖着声音道:“夫人,夫人您冷静啊,您就算是要杀,也要找那个杀林公子的人报仇啊,您找我,那是找错人了!” 而就在此时,长脸侍从押着苏青一干人出现了。 他拉长声音,带着浓厚的哭腔:“夫人,奴才把杀人凶手给您带回来了。” 这句话宛若平地一声雷。 众人纷纷朝声音方向看去,只见苏青和他的一干侍从,都被羁押着回来了。 苏青垂头丧气,目光躲闪,一脸歉疚,还真像是杀人凶手。 之前送人回来的小厮们其实已经说了怀远侯府的五公子杀的人,但是细节如何,却是掩去了,众人都不太相信。 这五公子是个爱笑爱闹的乐呵人,不像是这么残忍嗜杀。可如今一看苏青这幅模样,这人看来当真是他杀的! 一时之间,大家议论纷纷。 “这苏青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这可是林相幼孙啊!” “听说三房就得这么一根独苗!” “他是南蛮子,残忍嗜杀也没什么!” “说的也是,听说南蛮子都茹毛饮血的!” …… 这时候,苏青的身份又被拿出来说事了。 那妇人见杀人真凶来了,哪里还控制得住,提剑就朝苏青冲过来。 无论是意外还是故意,最终林亦是死在自己手上,他脾气是有些不好,可是远远还不到该死的地步,苏青歉疚又沮丧,也不闪躲,只想着让这妇人出口气也好。 那夫人却是个狠辣的,自己的儿子是被割喉而亡,那么她也要割断苏青的喉咙。 这般想着,手下的剑就朝着苏青的咽喉而去。 朱娇大惊,这才发现,这妇人看着瘦弱,手下还是有几分力气,虽然谈不上练家子,但此刻要一剑毙命倒是能够做到。 而苏青像是傻了一般,不闪不避。 该死的! “躲啊!”朱娇一边大喊,一边往前冲要帮忙。 可她身边也是有人看着的,那长脸侍从一个眼神,便有人从一旁拉住她。 那些随从个个武艺高强,朱娇不是对手。 生死只在片刻之间,朱娇的随从们也要帮忙,可若等一场混战结束,就已经晚了。。 朱娇眸中充血,眼看着妇人的剑到了苏青的喉下。 要得手了! 这男人,怎么蠢成这样,躲啊! 躲! 苏青就跟木头桩子一样。 夫人的剑尖已经碰到了苏青的皮肉。 众人不忍的别开眼睛。 看来是要血溅当场了。 全场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只听得叮的一声,是石子撞在剑身上发出的声响。 女人连连后退两步,手中长剑齐根而断,掉在地上,碎成一截一截。 在这一连串变故后,两匹快马并骑而来。 正是江殊和苏洛。 很显然,刚才那一下,是江殊出的手。 死寂! 这一手功夫,也太可怕。 隐在暗处的卫璟手心出了薄汗。 他恍然明白一件事。 昨日在山崖边,江殊其实是有一战之力,不过他不愿意拿苏洛冒险,才会受了自己一时的钳制。 若是当时自己真的敢斩断那根藤蔓,他也许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那妇人怔怔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柄,脸色扭曲,歇斯底里:“谁拦我,谁拦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那长脸侍从唯恐天下不乱,附和:“天经地义,天经地义……” 那些随从也跟着喊:“天经地义,天经地义……” 这是林相的幼孙,怕什么! 就算将苏青斩杀,也无关紧要。 江殊立在高头大马上,拉住想要纵身跃下去的苏洛,冰冷的视线在这些人中扫了一圈,活动了一下脖子,缓缓道:“你们确定要动手?” 他的手里,正把玩着一颗黑色的小石子。 浑身的气压也低的可怕。 “齐国公府仗势……”长脸侍从不动声色看了暗处的卫璟一眼,拉开喉咙就喊,可是欺人两个字还没说完,江殊手里的那颗小石头就风驰电掣而来。 “咚!” 石子从长脸侍从头上包巾中钻过。 包巾被片片震碎,侍从的头发乱糟糟的散落下来,还有些头发被震断,在日光之下高高飞起,轻轻飘落。 侍从惊恐的按住自己的头顶。 348 轮不到我 他心里很清楚,刚才江殊并不是准头偏了,他就是在手下留情。 若是自己再不知好歹,他可能就真的要当众击杀。 他可是连丞相府小姐手都能砍断的人,自己这一个小小侍从,在他眼里又算的了什么呢。 他猜对了一半。 江殊会那般对白芷,是因为白芷动了苏洛,而苏洛是完全无辜的,就算他斩断一只手,这事闹到陛下跟前,顶多就是苛责几句。 可是刚才来报信的苏青身边的侍从却说了,无论事因如何,苏青的剑却的确是割开了白亦的喉咙。 这事情,苏青不占理。 江殊此番,只是震慑,却也不能当众将这侍从杀死,他自己倒是不在乎,可若是那样,就会让事态更加恶化。 那妇人见此番不可能得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哪里还有什么世家大族夫人的风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孩子。你们要了他的命,你们要了他的命……” 哭声凄厉惨绝,也的确惹人可怜。 苏洛翻身下马,走到苏青面前。 苏青还耷拉着头,手仍然有些抖,对于这些变故,好像茫然不知。 朱娇很能理解他,自己上次手刃那个淫贼时,也如现在一般,感觉世界空荡荡的一片。 他们是出身武将世家,从小习武,父兄是上阵杀敌不假,可苏青与自己一样,恐怕在这之前,都不曾动手伤过人,骤然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还是个比自己弱很多,并不是非死不可的人,心内慌乱可想而知。 苏洛不顾身后妇人哭闹,在苏青面前站定。 那几个随从见江殊露了一手,此时也不敢造次,却也没有放松对苏青的钳制。 “抬起头来!”苏洛怒吼一声。 苏青身体一震。 “抬起头来,你是怀远侯府的儿子,你是父亲的儿子,你是我的五哥,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不管做了什么事,都给我抬起头来!”苏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苏青这才抬头,目光还有些躲闪。 苏洛双手扶住他的头,逼迫苏青与自己的目光对视:“五哥,抬头挺胸,心中的信念不能折!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把事情前后都好好想想,每个细节都想想。你只要记住,你是侯府的儿子,你是我苏洛的五哥!我们永远会为你撑腰!我们为你撑腰,你也别给我们丢人!” 苏洛是在宫内女人堆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刚才苏青的随从来报信,虽说时间紧迫,没有细说,可是她直觉还是不太对劲。 这事情,怎么想都有些诡异。 这林亦身边的随从,个个都不简单。 而且很明显,那长脸侍从一直在挑拨离间,试图将事态闹的更加不可收拾。 也许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一个局呢? 可就算疑点重重,这些话也不能当面说,如果林亦的母亲正在盛怒之下,其他人也偏向她那边,自己若说出这番话,不仅难以解危局,还会让五哥彻底失去人心。 因此只能委婉的暗示。 苏青有没有听懂不知道,可他散落的眸子却是渐渐聚焦。 长脸侍从十分警觉,担心事情有变,自己在主子那边交不了差,当即就要拉着苏青退后。 苏洛哪里肯将人交到他们手里。 那妇人失了儿子,正是疯狂的时候,说不定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将苏青杀死,这时候跟她谈什么理智,谈什么国法,都是枉然。 “你放开他!” “少夫人你才要放开,这可是人犯!” “人犯也轮不到你来审!”苏洛怒道。 双方僵持不下,各不退让。 正在这时,一道着急上火的声音传来:“都让让,都让让,让本官过去!” 是京兆尹萧非。 昨日苏洛坠崖事件,江阳让人去京兆尹报案了,今日萧非是亲自过来勘探现场的。 其实这种事情哪里用的上他,他还比不过一个精明点的捕头呢,不过他亲自过来,是表示出他对于这件事的一个态度。 毕竟苏洛和白芷身份特殊。 他这个京兆尹不好做啊! 好在这个案子简单明了,证人齐全,现场江阳也派人保护了,并不复杂。 只是那白家四小姐,不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命运。 不过萧非倒是暗自庆幸,这也算恶有恶报,自己不受影响就好。 正庆幸间,又听人来报,说怀远侯家的五公子,杀了林相家的幼孙。 萧非两眼一翻,差点原地去世。 他是不是该去庙里添点香油钱,要佛祖保护了?这事情一件件一桩桩的,还给不给他活路? 不过案子报上来,他又恰好在附近,断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这不,他来了! 双方都是世家大族,本是不愿意给他这小小京官的面子,他从衣袖中掏出官印:“都让让,这可是陛下御赐的,让让!” 这才杀出一条血路,成功让捕头控住了苏青和一干涉案人员。 天! 镇北侯府的小姐居然也牵涉其中。 好在那长脸侍从极为识相,道:“人是苏青杀的!朱三小姐没有动手!” 萧非长出一口气,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公事公办:“朱三小姐是女子,既然没有直接动手,那也不便羁押,到时候本官会派人上门细询,还请朱三小姐这段时间不要离府,若是最后查到朱三小姐也有杀人行径又或者其他犯法行径,也会按照越国律法处置的!” 一番话,说的那是义正言辞。 朱娇的婢女春芽赶紧回:“我家小姐一定配合官府的调查!” 苏青的精气神恢复了一些,可苏洛还是极为担忧,她上前冲萧非行礼:“还请大人秉公执法,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 那妇人扑上来:“事实如此清楚,还有什么好审的,杀人偿命,现在就杀人他,还我儿子命来!” 萧非叹口气,先是公式化安慰妇人:“三夫人,还请息怒,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这侯府五公子实在是有罪,那也得依法审理,不能滥用私刑。” 林家的嬷嬷们这时候倒是出来了,将这妇人好说歹说拉了下去。 萧非又转向苏洛:“少夫人,这件事,恐怕还轮不到我来查!” 349 幕后主使是谁 苏洛一惊。 这个络腮胡子萧非,她是有印象的。 前世她入了后宫,有一次听卫璟提起过这个京兆府尹。 说这萧非表面看起来圆滑,实则内心自有一杆秤,是个外圆内方的人物。加上身份贵重,是已故长公主之孙,放在高官遍地走的邺城来当京兆尹,那是再合适不过。 要知道,这个位置可不好坐,一个不小心就要得罪人。 如果本身的身份不够,到时候不知道要给穿多少小鞋。 另外一方面,只是身份够,若是立身不正,也是不行。而仅立身正,不懂得为人,那样这个官也做不长久。 放眼整个越国朝廷,一时竟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 因此卫璟虽然有心提拔他,但因为没有合适的人接手,后来也就一直让他呆在京兆尹的位置上没动过。 若是将苏青交给他,苏洛他应该能秉公执法,好好查出事情背后的真相,听得他说这事情轮不到他,苏洛顿时心急如焚。 萧非解释道:“非是本官想当甩手掌柜,可这死的是林国舅家的幼孙,这属于皇亲国戚,依律,这案子得交给大理寺!少夫人且放心,这案子非同小可,大理寺卿柳大人执法严明,想必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苏洛对大理寺卿柳公允没有太多印象,印象里,这个老头在卫璟登基的时候就告老还乡,苏洛哪里会去留心一个老臣的名声和过往。 江殊此时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别担心,一切有我!” 苏洛转头,迎上男人关切而坚定的目光,纷乱的心这才稍稍安定。 对,不能慌! 苏青被带走了。 所有参与此次事件的人,除了朱娇之外,也都被带走。 好好的秋猎,连连出事。 先是苏洛差点被谋杀,接着是林亦丢了性命,剩下的人哪里还有心情继续吃喝玩乐。 与齐国公府关系稍稍亲近些的,少不得来安慰几句。 苏洛实在是没有功夫应付这些人,独自进了营帐。 江殊三言两语的将人打发走,随后也跟进来,身后还跟着朱娇。 朱娇的脸色极其难看,她一进账就噗通一声双膝软倒在地:“苏姐姐,都是我,要不是我强出头,苏五公子绝不会遭受这样的苦难。苏姐姐,你容我去家人禀告一声,随后我会去官府自首,说这件事都是我的错,跟苏五公子无关!” 苏洛揉了揉太阳穴:“阿娇,别说这样的话。那些人明显是冲着怀远侯府来的,要不然,那个长脸侍从刚才也不会那么说。他是不想镇北侯府也卷入其中,把事态弄得复杂无法掌控,你就算是去说也没用。再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的确是我五哥失手了!你现在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好好的说一遍吧!” 朱娇定了定心神,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那对姐妹呢?”苏洛赶紧问。 “我当时也让人去找,可是那长脸侍从拦着,我们伤了人,理亏,也不好再起冲突!”朱娇垂下头。 苏洛马上站起来:“我现在就让人去找!” 江殊之前一直沉默,到此时开口:“别急,我已经让人寻去了!” 苏洛缓缓又坐下来,问道:“那侍从一开始,并没有自报家门?说他们是林府的人?” “没有,只说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的。这次过来的,我昨日也大略瞧了瞧,不认识邺城有这号人物,若是知道是林家公子,我定会谨慎些!”林弘远是国丈,林家在越国根深蒂固,朱娇就算冲动,也不至于会在林家人面前失了礼数。 苏洛皱眉。 这太不合理了。 仗势欺人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自报家门,那侍从竟然一声不吭,而且一直在从旁挑唆。 仔细回想下,主子死了,他好像一点都不悲伤或者恐慌,反而极力的要将事情闹大。 她将自己的想法与朱娇说了说,朱娇听得也是一脸深思。 她之前太慌乱了,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此刻回想,是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她一张脸皱的紧巴巴:“苏姐姐这么一说,我还想起一件事,那长脸侍从倒像是早就认识我跟五公子,直接叫苏青和朱三小姐!可我印象里,没有见过这号人物!” 对! 刚才当着那么多人,那长脸侍从也叫的是苏青。 亲近些的人,自然知道五哥叫苏青,那些不太熟悉的,最多只一声苏五公子。这些秋猎的,恐怕还有更多的是不认识自家这个五哥的。 她的五哥各方面都不突出,素日里为人也谈不上高调。 “看来这件事,不是个偶然!”江殊质地清冷的嗓音响起。 这是一个局。 朱娇眸子瞪大,悔不当初:“我,我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不对劲,我要是细心些……苏姐姐,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针对怀远侯府?” 这一瞬,苏洛的心中也闪过诸多人选。 太子卫九重? 若是他设局,不太可能用林家的孙辈来当诱饵。 那么是睿王卫璟。 但卫璟如今跟卫九重,应该还没有完全的切割开,用林家的幼孙命为刃,来对付怀远侯府,他这番行为,可是有失妥当。 一时之间得不到答案,苏洛见江殊给自己递了个眼神,便先打发朱娇出去。 朱娇涕泪连连,悔恨不已,苏洛如今没有精力安慰,只能道:“朱妹妹,与其在这里哭,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帮我五哥度过难关。” 她这么一说,朱娇顿时抹掉眼泪站起来:“苏姐姐说的是,我现在马上回府去!” 镇北侯府的势力也不算小,她得赶紧回府,向母亲向大哥讨个主意。 江殊便在此时开口:“昨日那个马夫出现的太及时,那些证据也太过凑巧,我让江阳去查了查,仿佛是太子的人。” 是太子将这证据送上来,坑了白芷。 苏洛的心念骤转。 太子是想切断白家跟卫璟之间的联系。 “他们两个,已经面和心不和了!”江殊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缓缓开口道。 所以,这次事情的幕后主使就是…… 350 更进一步的阴谋 当日午后,太子府内。 卫璟跪在地上,脚边是好几个打碎的茶盏。 卫九重神色扭曲,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无规则的跳动着,让他的面容看上去有几分可怖:“卫璟,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卫璟磕头:“殿下,都是我的疏忽。白家的白子墨昨日便带着白芷回了城,属下的人没有回禀我。因为白芷出了这般的事情,我心内烦闷,昨夜便多喝了几杯,醉倒了。属下们还是依计行事,他们不认识白子墨,恰好见到了前来狩猎的林家公子,误以为林亦就是白子墨,阴差阳错之下,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卫九重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哪里有那么多阴差阳错。 这恐怕是卫璟的将计就计。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因为白芷出事,才会导致林家公子被误杀。 若是白芷好端端的,白子墨就不会走,那这灾祸自然就落不到林亦的头上。 卫九重眸光阴郁异常,看向卫璟的目光充满了杀机。 好! 很好! 他的这个三弟,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撕掉自己穿了这么多年伪装的外衣,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跟自己干起来。 他知道那几个马夫是他动的手脚,转瞬便动了林家人,给自己一个反击。 当真是好心机,好筹谋! 卫九重愤恨交加,指着卫璟的鼻子就要开骂,门外却传来内侍的急切的声音:“国丈,国丈,太子爷正在与睿王殿下谈事情,劳国舅稍等!” “国丈大人,国丈大人……” 卫九重只能按下心中一团怒火,一甩衣袖:“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吧?” 卫璟赶紧磕头:“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数!” 在如今的林国丈眼中,卫璟和卫九重还是一伙人,若是被国丈知道,太子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结果事情却出了岔子,伤到了自家人,他该如何想。 卫九重这是在提点卫璟。 卫璟暗暗坑了他已经赢下一城。这时候也知道,表面和谐的外衣暂时还不能撕破,这个烂摊子已经足够太子头痛,暂时分不出精力来对付自己。 自然不会蠢到把事情始末漏给林国丈。 若是林家人知道,的确会对太子有些怨怼,但自己这个设局者,恐怕要承受更多的怒火。 卫璟从书房里退出来,还不忘跟眉心阴郁的林国丈打招呼。 林国丈胡乱冲他行了个礼,也不等卫九重传唤,推开书房门就走了进去。 林弘远给卫九重跪了下来,老泪纵横:“殿下,殿下,您一定要给我孙讨个公道啊!” 今日林菀已经来他跟前哭过一回了。 她有身孕,卫九重自然少不得一番安慰。没想到一个时辰还不到,林国丈又来了。 卫九重只能打叠起心思来应付:“国丈大人快快请起,这件事本宫刚才也听说了,这苏青已经转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柳公允执法严明,想必国丈大人也心里有数,您放心,一定会给林亦一个交代的!” 内侍极有眼力劲,马上搬了凳子过来。 卫九重亲自扶着林弘远坐上去。 其实林弘远本来是去宫里见越皇,岂料越皇正在午睡,韩公公说陛下已经连日来睡得不佳,若不是天大的事,就不要叨扰了。 林弘远转念一想,这才来了卫九重这里。 “殿下,您还记得小亦的父亲是如何死的吧?他就留下这一根独苗,殿下,苏青自然是要死。可区区一个苏青,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我看这件事,定是怀远侯在幕后指使,如此场合,他竟然也敢公然杀人,这事情极其恶劣,只是赔上他一条命,如何能起到警示作用……” 林弘远顿了顿,瞧了一眼卫九重,继续道:“这怀远侯手握南疆十万兵权,为人却桀骜难驯,始终不愿意为殿下您驱遣,如今更是与福王沆瀣一气,留着也是心腹大患,索性趁着这个机会,一举除去!” 卫九重眸子转了转,也开始思量起来。 他的确跟苏唐明示暗示过多次,希望双方能结盟,可这老小儿装作听不懂,转头就把女儿嫁给了江殊。 江殊可是卫焱那边的人。 他此番计策,一开始只是就上次的铁矿事件反击。 可如今被林弘远这么一说,卫九重也动了心思。 诚然,怀远侯不完全算是卫焱那边的人,可若是双方真的到了双方兵戎相见的最后关头,他肯定是会偏向卫焱那边。 毕竟,他视女儿苏洛为一切。 可惜的是,白芷的杀人计谋最终没有成功。 若是成了,便彻底的斩断了怀远侯府和齐国公府的联系,到时候,怀远侯说不定能为自己所用。 卫九重利用白芷这个计划,本是环环相扣的。 无论成败,他都是得益者。 可谁料卫璟会如此反击。 自己此番若是不顺着林国丈,恐怕他与林家之间,会生出嫌隙。若是全依他所言,自己说不定又要卷入漩涡之中。 当真是有些进退两难。 林弘远见卫九重不言语,追问一句:“殿下,殿下难道真的忘了练儿是怎么死的?” 卫九重收回心绪,赶紧道:“必然不会忘,舅舅他是为了挡了一杯毒酒,毒发身亡的。亦儿是三舅唯一的儿子,本宫这些年也十分关注。这件事,本宫一定与国丈大人共同进退!” 林弘远得了这句话,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意思只有一个。 借此机会,要将怀远侯府也一并连根拔起。若是能牵连到齐国公府,那就再好不过。 这当然也是卫九重想要的。 可这件事说来容易做来难。卫九重一开始不愿意自己手上沾血,免得到时候惹得一身骚,事情都是交给卫璟处理,如今要想让那些人改变证词,随意攀咬,那就必然要借助卫璟。 而且人已经关进大理寺,旁人不能随意进出,他太子的身份,倒是勉强可以一试。 可若是真的亲自下场,往后事情若是生出变故,恐怕也…… 他不得不考虑的长远些,这件事,恐怕还是得交给卫璟去。 他是王爷,想必大理寺卿也会给这个面子。 只是如今自己跟卫璟的关系…… 351 殿前吵架谁怕谁 最终,卫璟还是得了卫九重的命令。 谋士问道:“殿下,您准备按照太子的吩咐去做吗?” “去!为什么不去呢!” “可事情若是不成,殿下恐怕会树敌众多!”谋士一脸忧心,“殿下如果决议如此,不如缓缓漏出消息,这一切的因果,都是太子那边的意思。眼下这种情况,想必太子也不能出面澄清或者阻止。那样就会让林家心存芥蒂,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先生说的是,我也正是这样想的!” 怀远侯府的公子竟然杀了国丈家的幼孙,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邺城的大街小巷。 “这怀远侯府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听说是意外!” “谁知道是意外还是谋杀,这怀远侯都是南蛮子,据说南蛮子都是一不高兴就要杀人的!对他们来说,杀人就跟切菜一样!”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家主子之前去南疆那边进香料,亲眼所见,街上到处都是人打架斗殴,官府根本不管,出了人命,才出来主持个公道!” …… 一时之间,流言蜚语四处传播。 苏洛被谋杀这件事,倒是很快就盖了过去。 毕竟那是女人间的把戏,哪里比得上男人之间真刀真枪的出人命来的有意思。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当天夜里也传到了越皇的耳中,越皇下令,命大理寺卿柳公允亲自审理此案,务必要把前因后果都摸个清楚透彻。 越皇是见过无数阴谋诡计的人,已经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也能预计明日朝堂之上想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柳公允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多年,耳聪目明,越皇还没有下令,他已经将双方的人员提审了一遍。 朱娇也被请到了大理寺问话。 双方各执一词。 朱娇和苏青这边的侍从,一部分人说推搡之中出了意外,一部分人说当时只顾着争吵打架,没有看清形势,而另外林家的人却一口咬定,这苏青就是故意挑衅,借机杀了自家公子。 自家公子就是无辜的小白兔,苏青就是南疆来的性子恶劣的大灰狼。 尤其是关于那一对小姐妹,双方的说法更是不统一。 苏青这边说,当时林家的人射杀了小姐妹养的狗,朱娇气不过,才仗义直言,后续有了纠纷。而林家的那边人说的是,林公子看中小姐妹养的狗,那对姐妹自愿二两银子卖掉,但是苏公子也想要那只狗,双方起了争执,各不退让,才有了后续的混战。 那长脸侍从说话尤其狠:“大人,有件事您还不知道吧,这苏公子曾经去沈家的赌馆赌博,最后生生切断了沈家家主的一根手指头。您想想,世家子弟,哪有出入赌场的呀?可见这苏青的品行不端,好赌就能嗜杀,他根本不是失手,就是蓄意谋杀我家公子!” 柳公允沉吟片刻,问道:“他与你家公子无冤无仇,为何要谋杀你家公子?” “他那种人,想要的东西必然是想方设法要得到,见那条狗最后归了我家公子,愤恨之下就动了手,这也不是没可能。奴才如今回想起来,他从见我家公子第一眼就目露凶光,可惜奴才我当时没有引起注意!” 柳公允眯了眯眸子,又问:“当时你们为何没有自报家门?” 只要说出是林家的人,在邺城,除了皇家人之外,其他人都会暂避锋芒。 这侍从早有算计,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就回道:“林府家教甚严,素来不允许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一只狗而已,若是抬出林府身份反而不妥。我家公子性子最是和善,岂会恃强凌弱?” 听起来,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柳公允盯着这侍从眼睛,笑了笑:“你主子去了,你倒是不难过!” 这侍从瞪大眼睛,使劲眨了眨,挤出两滴眼泪:“怎能不难过,只是凶手尚未伏法,我家公子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等奴才先给主子报仇完,才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主子!” 说道最后,他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在黑夜的公堂上,宛如鬼哭。 柳公允摆摆手,神色疲惫:“先下去吧!” 是夜。 大理寺卿回到家中,已经是子时。 柳绵绵等在书房门口。见他回来,快步上前行礼,叫了一声祖父。 柳公允难得露了一丝笑:“怎么还未睡?” 柳绵绵道:“其实是受人之托,在这里等祖父!” “齐国公世子夫人?“ “是!” 柳绵绵又补了一句:“孙女与那苏五公子也接触过两次,心内也好奇结果!” 此时柳公允已经进了书房,柳绵绵帮着脱下朝服。 柳公允问:“你觉得这苏青的性子如何!” “直爽,没心机,瞧着倒不像是个会杀人的!”柳绵绵如实说出心中想法。 柳公允端起婢女送上的茶喝了一口:“你下去吧,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还在审理中的案件,祖父不能透露案情进展,不过,你可以转告齐国公世子夫人,那对姐妹是个关键!” 这也算是在职权之内,给齐国公府卖个好吧! 以江殊聪慧,想必自己也想的明白,柳公允只是表明一下自己亲近的态度而已。 柳绵绵知道,苏洛找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想着多个人多条希望,如今该说的已经说了,自己的责任已经尽到,明日如实转告苏洛吧! 第二日早朝,常规的事务处理完毕后,林弘远果然出列,提起了这件事。 昨天的事情,朝臣们都听说了,此刻他头发斑白,老泪纵横,话里话外,都说怀远侯苏唐与这事有脱不了的关系,恳请越皇严查。 苏唐本因为儿子下狱,心内烦忧,昨晚一夜都没睡。 虽说他最宠爱的是苏洛,可其他几个也都是他的种,哪里能不疼爱。 昨日苏洛回府,为了宽慰心急如焚的父母,便说出这件事的一些疑点,说可能事情背后有人操控,不是全无生机这些话,才让苏棠稍稍好受些。 可此时被林弘远这么一说,他一肚子火气顿时窜上来,当即就跳脚:“陛下,臣的儿子那是失手,并不是蓄意。这事,他有错,臣也承认。可若是说我苏唐在背后指使,那我绝不承认。我要真想杀个人,用得着那么费劲,就一个黄口小儿,随随便便就能杀了。若是按林国丈这般推断,那白家四姑娘要害我女儿苏洛,是不是也是白相在背后指使?” 352 阴谋诡计全用上 亏得昨日女婿跟乖乖女一起回来,提前跟他说好,今日朝堂之上可能会遇到的情况,提前帮他想好了应答之策。 饶是如此,苏唐还是气的吹胡子瞪眼。 要是江殊没提前想好,此刻苏唐恐怕当着陛下的面就要揍人。 他可是浑惯了的,先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再说。 他全家上下保家卫土,难道就是为了受这种恶气? 白言夕突然被点到名,一脸的尴尬。 白芷祸害苏洛这件事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可他对这事的确不知,万万不可能承认是他指使。 当即只能出列:“这都是微臣教女无方,可她犯下这等恶事,微臣也被蒙在鼓里啊!” 苏唐大嗓门:“这可真是见了鬼,怎么打个猎,我苏家的孩子就连连出事?莫非我怀远侯府流年不利,我是不是该去庙里烧香?” 他这么一说,殿内众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是啊! 这事情也着实透着诡异,怎么全都集在怀远侯府头上? 林弘远冷笑一声:“怀远侯,你不要扯东扯西,我们现在谈的是我孙子和你儿子的事情,你不要把齐国公世子夫人牵扯进来,一事归一事!” “我也不想牵扯,可这事情都叠在一起发生,实在是太不寻常了,这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吧?你还找我麻烦,我还想说,是不是你跟白相串通一气,一个对我女儿下手,一个对我儿子下手!” 林弘远气的胡子直抖:“你简直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孙子的命来当诱饵!” “那难道我还愿意我用我的儿子的命去换你那个病怏怏孙子的性命不成?听说你那孙子从生下来就被你扔在庙里,可见你根本不喜欢。不然怎么舍得,我看你就极有可能干这种事!”苏棠的嗓门极大,唯恐大殿上的其他人听不到一般。 林弘远都要被气的晕厥,噗通一声跪倒,朝着越皇磕头:“陛下,您看看怀远侯,说的像话吗?陛下……” 他已经年过六十,头发发白,老泪纵横,瞧上去十分可怜。 苏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这邺城的男人也这么矫情,演戏起来是一套一套的。 越皇手撑着头,被两人的争吵弄得极为头痛,此时被林弘远这般哀求,坐直了身体,道:“好了!别吵了,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大理寺那边自会查清。真相未明之前,你们再多的争吵也是无用!难道你们要朕就凭着你们空口白牙的几句话,就定下过错?” 说着,他目光威严的看了一眼林弘远。 林弘远被他这一个眼神弄得后背出了冷汗,明白这是越皇对他的示警。 纵使心内有千万般的不甘心,此刻也只能将一肚子的话咽下去,图谋后算。 苏唐还想骂几句的,可他想起苏洛昨天夜里的叮嘱,让他万万不可太过冲动,若是表现的太冲动跋扈,反而是将苏青往绝路上推。 因为邺城跟南疆不同,邺城的人心难测,花花肠子很多,不像南疆那边,大家都是直肠子,有事都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吵。 吵得有理,吵得嗓门大,你也算是赢下一成。 为了儿子,苏唐将一肚子的火咽了下去。 林弘远回到府内,林亦的母亲林三夫人就迎上来:“父亲,事情如何?” “别急,大理寺自然会查出事情的最后结果!” 三夫人眼眶通红:“如此简单明了的案情,这都一天一夜了,难道还差不清楚吗?父亲,亦儿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下半辈子的全部寄托。也是夫君唯一的血脉。父亲,怀远侯府这是拿刀往林家的心窝子上面捅。父亲,您一定要给亦儿讨回公道,一定要将那苏青碎尸万段,父亲……” 三夫人一边说,一边哭,到最后泣不成声。 她本就生的瘦弱,得知林亦的死讯后,更是没有合过眼,更别说整理仪容,此刻哪里还有平日的端庄模样,脸色惨白,双目充血,一身缟素,宛若厉鬼一般。 她不顾自己的身后,用力拽住林弘远的衣袖:“父亲,父亲,您要为亦儿讨回公道啊!” 林弘远甩了几下,都没有甩开,脸色也渐渐不耐。 :“你先放开我!” “父亲……” “放开!”林弘远低吼一声。 三夫人被吓了一跳,这才怯怯放开衣袖。 “好好去操办亦儿的后事,至于怀远侯府那边,我自然会想办法,亦儿也是我的孙子,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我林家子弟,不许任何人折林家的掩面!”林弘远说完这一句,将衣袖重重一甩,转身离去。 当晚,他吩咐发妻:“给三媳妇提个醒,让她去大理寺门口好好守着!” 林夫人蹙眉:“夫君这是何意?让三媳妇抛头露面,是否不妥?” 林弘远放下筷子,脸色阴沉的道:“她一个失孤妇人,日日在大理寺门口外守着,流言蜚语不停歇,柳公允才会尽快审理此案。有什么不妥的,谁还能责备一个失去孩子,伤心过度的母亲?” 其实这个孙子自幼没有养在身边,林弘远对林亦的感情并不深。 可他的确是三房唯一的血脉,是林府的嫡孙。 若是苏青和怀远侯府不吃个大教训,他林家的面子往哪里搁?今后岂不是谁都能在林家的头上踩上一脚? 所以就算明知苏青是失手,甚至这事情还有些诡异之处,苏青,也必须要死! 这个怀远侯,素日在朝堂上跟自己就不对付。 这可是借机打压的好机会。 与此同时,齐国公府和镇北侯府以及怀远侯府乃至忠勇伯府和西山子爵府,都在倾尽全力,寻找那对姐妹。 其实柳绵绵差人来送信之时,江殊就已经知道了案子的最新进展,知道双方各执一词。 如今的关键,就是那对姐妹。 只要找到那对姐妹,就可以证明事出有因,证明苏青之时失手,甚至可以顺藤摸瓜,牵出幕后的阴谋。 到时候苏青即使不能全身而退,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林国丈那边也能交代过去。 可是这么多人筛子一般的查,这对姐妹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苏洛昨晚也一夜没睡,此时撑着头,沮丧又疲惫:“还是没有消息吗?” 353 难道改过自新? 青衣上前:“暂时还没有,小姐,你也不要太着急,这么多人都出去找,连姑爷都出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小姐,您先去睡会,你要是垮了,五公子的事情就更加难以有转机!” 苏洛抬头,看看窗外已经开始稀稀落落的黄色竹叶,谈了口气:“这道理我也明白,可我试过了,实在是睡不着!” “那您吃点东西,吃饱了,脑子才清楚!”青衣劝道。 江莹莹一早来看苏洛,就见她正在对着一桌子食物狂吃不止。 双手像是机械一般的往嘴里塞,整个口腔都塞满了。 江莹莹赶紧上前,一把拽住苏洛的手:“嫂子,你这样吃,会噎坏的!” 苏洛翻了两个白眼。 她不说还好,一说,的确感觉噎的慌。 青衣赶紧端上来一碗牛乳,苏洛喝了一口,这才将一嘴的食物送下去。 她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没事,我想快点吃完,自己也出去寻一寻,我对于出事的地点最是清楚,那对姐妹肯定是附近的猎户或者农家女,只要细细盘查,一定能查到!” 江莹莹见她强装笑颜,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对不起,嫂子,我都帮不上忙!” 苏洛拍了拍她的脸:“能来陪我说两句话,就是帮忙!好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说着她就站起来。 青衣赶紧道:“小姐,姑爷不是说了,让你在家等着,因为各路人马得了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送过来府内,若是您出去,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贻误时间!” “可我实在是坐不住,五哥在大理寺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偏偏大理寺卿还不准人探望!我必须自己去找找,否则心内难安!”苏洛顿了顿,“不若你在府内等着吧!” “小姐开什么玩笑,奴婢肯定也要跟您一起去的!”青衣赶紧道,“那小姐您稍等,我去给您拿件披风!” 江莹莹站了起来:“那嫂嫂,我便先回去,也去找母亲,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苏洛自然是不会寄希望于平宁郡主,这时候她不捣乱已经是万幸,还指望她帮忙? 做春秋大梦吧! 不过这些话,不能跟江莹莹说。 但江莹莹的话,却给苏洛提了个醒,这个时候可要防着点自家这个拎不清的婆婆,要是背后给她再来一刀子,到时候她可算是腹背受敌。 苏洛跟青衣出门,江莹莹到了平宁郡主所住的潇湘院,却发现平宁郡主正在跟一个面生的夫人嘀嘀咕咕什么。 江莹莹轻手轻脚的绕到窗边去听。 听得那妇人小声的说:“郡主,我知道您对苏洛这个媳妇一直不太满意。说实话,她性格跋扈,可一点都没将您这个婆婆放在心上!世子是何等的人物,这天下,要什么的女人没有!郡主何不借此时机,一举将眼中钉除去?” 江莹莹听得心里一个咯噔。 自家母亲不待见嫂嫂,她比谁都清楚。 自进门一来,母亲不知给苏洛找了多少麻烦,这妇人这般挑唆,自己母亲该不会…… 她立刻凝神,果然就听到平宁郡主慢条斯理的说:“那你觉得,我该如何才能除去这眼中钉?” 那妇人立刻双眼放光:“此番苏洛的五哥杀害了林国丈的幼孙,国丈正想寻他的麻烦,若是这时候郡主您能够出面相助一二,既坐实了那苏青和怀远侯府的罪名,又让林国丈承了您的情。这苏洛如此飞扬跋扈,说到底还不是有怀远侯府撑腰,若是侯府出了变故,她哪里还能如从前那般?” 江莹莹听得大急。 这妇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早就摸好了自己的母亲的命脉,每一句话都说在点子上。 按她对自己母亲的了解,这事恐怕是…… 果然,平宁郡主开口:“那我要如何才能相助林国丈呢?” 那妇人神色大喜,觉得自己此番没有白来,回去定然也能得个嘉奖。她的夫君是在林国丈门下,若是能说动平宁郡主,那就是大功一件。 自己夫君说不定就此能从那坐了五年的位置上挪个窝。 “其实也不不是多麻烦的事,郡主直消将苏洛与其五哥素日里对林家就多有不满,在府内也时常不加遮掩的辱骂林家人这般的行径说出来,大理寺卿自然就能想通其中的关窍!” 江莹莹急了,抬脚就要冲进去阻断两人的谈话,却不料手臂被刘嬷嬷一把拉住。 刘嬷嬷冲江莹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小姐您别急,且往下听听啊!” 刘嬷嬷是平宁郡主的陪嫁,在齐国公府也很是得脸,江莹莹从小就受她照顾调教,对她也很尊敬,见她这般说,只能将一肚子的话暂时忍下来,耐着性子往下听。 此刻秋风阵阵,树叶簌簌作响间夹着平宁郡主不解的声音:“可是苏洛的五哥极少登门,登门了他跟苏洛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啊!而且,苏洛平日里在府内,也从来没有说过林府的坏话。她与林家人,素来也没有交集的吧!这可怎生是好?” 她一脸无辜和惆怅。 那夫人嘴角抽了抽,一时间也摸不准平宁郡主是什么路数,只能继续赔着笑脸:“这听不听到的,说不说的,有什么打紧的,还不都在郡主您的一念之间,您说她说了,便是说了!您说她心有不满,她就是心有不满!郡主不必在意这些细节,咱们要看最后的结果,若是她苏洛获罪了,到时候您就可以找一个自己称心如意,对您孝顺听话的儿媳,齐国公府才能更加的和睦不是?” 平宁郡主瞪大眼睛:“夫人这是要我睁着眼说瞎话?夫人这番话我可不敢苟同,我堂堂郡主,没有听到没有见到的事情,岂能胡说!” “可是郡主,您难道不想……” “想啊,想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平宁郡主冷下脸色,“夫人,你夫君也是朝廷命官,读的是圣贤书,难道不知道人生在世,诚之一字,有多重要?夫人今天这番话,我就当没听见。不过往后夫人也不必再来府上了!” 说着,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脸色清冷开口:“送客!” 354 要的就是被他寻走 马上便有婢女出来,笑着请那妇人出去。 那妇人目瞪口呆,对这样的转折显然毫无预料。可到底是官家夫人,此刻也不好再胡搅蛮缠,只能扔下一句:“郡主,您若是变了心意,随时还可以来找我。郡主您要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后,恨恨跟在婢女的身后离去。 走出齐国公府才想起来,竟然是连茶都没喝上一口。 江莹莹见人走了,赶紧窜进房内,急切的说:“母亲,你可不要被奸人蒙蔽,您若是对大哥和大嫂动手,那就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平宁郡主睨了一眼她:“人我不是都赶走了吗?” 江莹莹一噎,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是见母亲刚才还与那妇人说了许久!” “不敷衍一番,如何知道他们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平宁郡主冷笑一声,“林家也当真是想落井下石想疯了不成,这样的货色也能派出来当说客,就不怕我扭了她见官?” 其实这一点,平宁郡主倒是错怪林弘远了。 这妇人今日前来,纯粹是昨晚跟夫君在被窝里亲热的时候,听夫君提到了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并且说了,林相让他们上折子,联名参怀远侯苏唐教子无方,参他对林家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这夫人心思巧妙,素日里最善钻营,又喜欢听八卦,各府后院的那点子事,知道的清清楚楚。这平宁郡主与苏洛婆媳不和,几乎是整个邺城公开的秘密,因此她自己个琢磨着,这或许是个机会。 若是说动了平宁郡主,自己夫君岂不是能借此步步高升,而自己也能格外得到看重? 若是入了林夫人的法眼和提携,以后就可以在这些世家大族的贵妇们中被高看了。 江莹莹心内大定:“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母亲……” 平宁郡主眼睛一挑:“母亲在你心目中,便是那般的人吗?” 江莹莹讪笑:“母亲别生气,这,这不都是因为你平日里都看不惯嫂子跟大哥,我才有这样的担心吗?如今嫂嫂家出了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也是担心母亲被奸人蒙蔽,犯下大错!” 说着,她麻溜的站在平宁郡主的身后,给她捏肩揉背。 平宁郡主冷哼一声:“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一套的道理!” 江莹莹眼珠子一转:“嫂嫂教的!其实嫂嫂对我还是很好的,上回李家小姐欺辱我,是嫂嫂给我还击的,嫂嫂也教我减肥的法子,还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又给我搭配衣衫……” 江莹莹细细数来,一时之间倒寻出了许多苏洛的好处。 平宁郡主脸色不好看:“她对你好,我对你便不好吗?” “母亲自然对我最好!”江莹莹赶紧甜甜一笑,“可对于嫂嫂的要求,自然不能跟母亲一样。虽然礼法上,我跟嫂嫂如今是一家人,可到底不是一起长大的,她能客气对我,已经是尽到本分,如今处处维护我,又设身处地为我着想,这便是嫂嫂她当真是心地好,不仅对我好,对二哥也好!我觉得她一个嫂子做到这般份上,很是难得。她那些嚣张跋扈,都是对着敌人的,对着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她从来不会如此!” 刘嬷嬷有些吃惊的看了江莹莹一眼。 印象里,这个姑娘在郡主面前都是比较拘谨的,话不多。 可今日却说出来一串一串的,实在是叫人吃惊。 平宁郡主喟叹一声:“若不是因为她的确对你和你二哥不错,我今日说不定就真的与这妇人合作了!” 江莹莹顿时大惊:“母亲,你可千万别动这样的心思啊!嫂嫂那个人,我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你对她好,真心对她,她必然也掏心掏肺对你,可你若是背后使坏,那她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平宁郡主柳眉一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刚才就是随口说说,你何至于这么紧张!何况,我还怕了她苏洛不成?说到底,我都是她婆婆!而且,你也不要太小看你娘我!我是跟苏洛不和,我是看她不惯,哪怕现在也是如此。凭什么我就要低三下四当儿媳,她就能挺直腰杆做新媳妇?” 平宁郡主顿了顿:“可我跟她不和,这是我们齐国公府内部的事情,还轮不到林家那样的外人来挑拨离间。我找到机会,总是要自己对付她的,可这也是拿着她错处的情况下对她动手,那种落井下石的事情,本郡主不屑做!” 说着,她将修长的脖颈挺直了。 这一刻,江莹莹觉得自己母亲的形象真是前所未有的高大。 从前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母亲原来是一个这般“高风亮节”的人物。 她顿时拍了好一通马屁,又确定她的确没有要跟外人合伙来对付苏洛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顺势又提出要借府内的一部分人去找那对姐妹的事情。 “借什么借,能用的人,你大哥早就调走了,你难不成让你刘嬷嬷也跟着出去找!”平宁郡主没个好气。 江莹莹碰了一鼻子灰,哄了几句,从潇湘院溜走了。 刘嬷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感慨道:“小姐长大了,比从前要活泼,机灵多了!” 平宁郡主长叹一声:“哎!若不是如此,你以为我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吗?” 她教了十四年,教出一个古板的小胖子,结果苏洛调教一个多月,人也机灵了,身形也瘦了,脑子也灵光了。看在苏洛的确尽心的份上,此番自己就先观望一下。 不过想想苏洛比自己调教的好,平宁郡主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这一日直到夜深,众人也一无所获。 第二日,除了寻人之外,江殊开始有了些别的动作。 太子书房内。 太子和谋士也正在谈论那对姐妹。 谁也想不到,如今正在全城被大肆寻找的姐妹,正安静的待在睿王府的某个小院房间内,瑟瑟发抖。 谋士一脸的不解:“太子的意思,是要将这对姐妹给放了?要知道,她们可是关键的证人,要是放出去,肯定马上就会被齐国公府那边的人寻走……” 卫九重嘴角勾起阴沉沉的一丝笑容:“我要的就是被江殊寻走!” 355 苏洛,赶紧做决定 谋士大惑不解:“殿下这话是何意?还请明示!” 卫九重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玉佩:“连着两日了,他们都寻不到人。以江殊的聪慧,可能已经知道,这人大约他是再也找不到了!邺城各处地方,除了皇宫和咱们三个皇子的宅子,其他的府邸,他都已经悄悄差人寻了一遍。” “寻不到不好吗?” “他必然已经猜到了什么,既然知道这对姐妹寻不到,他肯定会想别的法子,放弃这条路。到时候他想什么法子,我们却不一定知道,与其面对未知,还不如让事情按照我们的发展路线走!” 谋士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 “对!我就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制胜的底牌,而实际上,这张底牌从来都是握在我们的手里!”卫九重与其带着两分愉悦,“这对姐妹的家人都握在我们的手里,放她们出去又如何,她们难道还敢不听话!” 谋士顿时伏地跪拜:“殿下当真是智计无双!” “这件事,暂时不要让老三知道!” “小人会吩咐下去的,殿下放心。” 而此刻,对这件事茫然不知的卫璟,约了苏洛在茶楼见面。 苏洛这时候本没有精力应付他,可连着几日都没有那对姐妹的消息,她跟江殊昨晚达成一致,心内都有了猜测,这对姐妹,或许是落到了太子跟卫璟的手上。 如今两人还没有彻底撕破脸,在卫璟手上的可能性极大。 苏洛为了自家哥哥的安危,也只能耐着性子去见一见,女装大佬小黑自然也跟着。 与之前不同守在门外不同,这一次,小黑跟青衣一左一右,站在苏洛的身后。 卫璟一见到小黑就极其不舒服,不自觉的就回想起前几日在山崖边遭受的屈辱,加上其小黑看他的目光,也丝毫没有敬畏可言。 “让他出去!” 苏洛脸上毫无表情,直接拒绝:“那可不行,我跟青衣手脚功夫都不行,谁知道睿王殿下给我准备了什么厚礼?殿下这般无耻,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卫璟脸色极其不好看。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这女人如今对自己从来没有好脸色,为何自己日日都惦念着,就连做梦梦里都是她。 府内的那些个侍妾,如今瞧着也是极其的无趣,仿佛这世上的女人,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莫不是她真的在自己身上下了蛊! 苏洛不耐的皱眉:“你这么盯着我干嘛?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别浪费我时间,我最近很忙!” 卫璟收回纷乱的思绪,亲自执壶给苏洛倒了一杯茶:“你是忙着找那对姐妹吗?” 苏洛心内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冷讽了一声:“怎么,殿下耳聪目明,有那对小姐妹的下落,决定告诉我!” 纵使她伪装的很好,可卫璟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还是瞧出了两分端倪。 她在紧张,她在期盼。 这一瞬,他的内心升腾起一丝快感,总算觉得在两人的关系里,自己找回了一城,他端起自己的那杯茶,一饮而尽后道:“我的确知道那对姐妹在哪里,我可以将她们交给你!有了她们,你至少就能保住你五哥苏青的性命!” “条件呢?”苏洛问。 卫璟从衣袖中掏出叠好的纸,用两根手指按着,推到苏洛的眼前:“你跟江殊,在这份文书上签字画押,那对姐妹,我就交给你们。不仅交给你,我还可以让林家的那些下人们,尤其是林亦的那个随从,说你想让他说的任何话!” 苏洛眸子一缩:“那随从是你的人!” 卫璟但笑不语。 苏洛心念急转。 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她之前就觉得这件事十分古怪,听朱娇话里的意思,那随从似乎从头到尾,都在挑拨离间,蓄意让事态变得严重,而在林亦被杀之后,那随从也不悲伤,更不惶恐,只一心一意,想要将苏青卷入其中。 苏洛紧咬下颚:“卫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璟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先看看那份文书!” 苏洛将那张纸摊开,赫然入眼和离书三个大字。 她将文书匆匆扫了一遍,抓着那几张厚厚的牛皮纸:“卫璟,你费劲心机,不惜用林家的幼孙来让我五哥入彀,就是为了这个,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林国丈?” “你尽可以去说,我自有办法消除他的疑虑!”卫璟被骂,却并不生气,“还有,这件事其实是太子的主意,我只是帮凶。可事情是我从头到尾策划的,人也都是我找来的,他们听我的话,只要你肯和离,我便会如你所愿!” 苏洛一脸狐疑:“若是事情进展不顺利,你就不怕太子会怪你?” 卫璟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其实你还是关心我安危的。不过你放心,在你的不懈努力下,我如今跟太子两人已经是貌合神离。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当他的棋子?我便实话告诉你吧!太子本来要用白家的白子墨来设局,是因为白芷出了事,白子墨提前回了城,这事情才落到偶然落到林亦头上!你说,太子又不蠢,难道看不出关窍吗?如今只是隐忍未发而已!” 苏洛觉得,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男人,恐怕真的有点疯癫了。 前世,他可是极其善于隐忍的人,太子卫九重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他,直到最后被从太子位置上拉下,贬为庶民,而卫璟登上太子之位,卫九重才看清自己三弟的狼子野心。 可如今,他竟然就这么近乎公然的跟太子决裂了? 苏洛觉得荒谬,难不成就是因为自己? 这个前世,他根本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自己? 卫璟敲了敲桌子,神色间带着两分笃定,两分得意:“怎么样?今日,大理寺卿柳大人又要再审案了,林家的三夫人就在大理寺门口跪着,这件事拖不了多长时间,苏洛,你快点做决定吧!是要认识不到一年的江殊,还是要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五哥。其实只是和离并且此生都不能再跟有瓜葛而已,又不是要你杀了他,这个决定,想必不是太难做吧?” 恰在此时,包厢外突然响起了一道男声。 356 救下关键证人 “洛洛,是我!” 江殊! 苏洛面上闪过一抹慌乱,赶紧将那份和离书卷起来放在一边,又瞪了小黑一眼。 那意思很明白,你一会可别出卖我。 做完这些,她才开口:“夫君,你进来吧!” 卫璟先是轻轻一笑,随即眸光也有两分阴郁,苏洛的这些小动作,已经足以证明,她对江殊的在意程度,恍惚记得不久之前,她在自己面前也是如此。 只是一眨眼,她的心里住着的人就变了。 不过,既然她能如此快就爱上江殊,自然也就能重新爱上自己。 只要她跟江殊分开,卫璟就有信心,苏洛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 江殊推门,见到卫璟也在,并不觉得意外,他也未曾行礼,直接在苏洛身边坐了下来,开口道:“睿王约见我夫人,不知所为何事!” “没事!”苏洛赶紧道。 卫璟却笑:“做个交易而已!想用那对你们遍寻不获的姐妹,来换你跟苏洛和离,借此保全苏青的一条性命!” 他伸手,朝一卷牛皮纸指了下:“恰好你来了,要不你们此刻便在这和离书上签了字吧!” 他的目光笃定中带着兴奋。 他等着江殊做出反应。 他会怎么样? 会不会极力争取苏洛?又或者骄傲的任由苏洛选择? 甚至恼羞成怒,在这几人面前失去风度。 苏洛按住那牛皮纸的边缘,江殊却稍稍用力,夺过去后展开,瞧了一眼和离书的内容,淡淡开口:“和离便和离,还规定此后死生不复见,睿王是欺负我从来没见过和离书?这样的内容都写进来?” 卫璟此刻只想尽快办成事,也没有跟他逞嘴皮功夫,转而看向苏洛:“洛洛,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快些做决定吧!你早一点做决定,你的五哥便可以早一点脱离性命危险!” “我……” 苏洛刚刚开口,江殊的手就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打断她的话:“睿王,这个交易,你们是谈不成的!” “江殊,就算你是她夫君,这种决定你也代替不了!” “你误会我了!”江殊淡然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的筹码没了,所以这个交易只能取消。” 卫璟有些愕然:“筹码没了?” 江殊转向苏洛:“我来是要告诉你,那对姐妹,我们找到了。” 他加重了点语气:“听说是从睿王府里逃出来啊!” 他拉着被这个消息有些震惊到的苏洛站了起来:“咱们快些回去吧,有什么话,等见到那对姐妹再说!” “不,不可能,她们不可能逃出去的啊!”他可是派了重兵把守的。 然而江殊和苏洛已经不耐烦听他说话,两人加快步子离开了。 那一卷羊皮纸,就这样被展开,孤零零的放在桌上。 小黑在走之前,撞到了苏洛丝毫未动的茶杯,茶水瞬间倾斜,全都撒在羊皮纸上,小黑歉意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不好意思,手滑!” 卫璟牙槽紧紧绷着,眸中几欲喷火。 他霍然站起:“回府!” 自从将那对姐妹带回来之后,他便加强了府内的护卫,并且特别交代,若是苏洛这一边的人过来,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 此刻,江殊却说那对姐妹逃跑了。 这岂不是荒谬? 睿王府岂是如此好进出的,就算是借给江殊十个胆子,也不能带人强闯吧! 也许是个假消息,想要将苏洛骗走。 卫璟正这么想着,快步走到马车旁,刚要回府查看,便见到府内侍卫统领匆匆而来,他头上全是汗,眼神瑟缩,跪倒在卫璟的马前:“殿下,那对姐妹逃跑了!” 卫璟身形一晃,气急攻心下险些摔倒,他咬牙切齿:“我不是吩咐过你,一定要好生看着她们吗?” 侍卫统领汗如雨下:“殿下,属下也是刚刚才发现的。若不是齐国公府的人在府外大肆喧哗,属下还发觉不了那对姐妹已经逃跑,这事情实在有些诡异,属下们一直盯着,丝毫不敢懈怠,不过……” “不过什么?“ “今日太子殿下亲自过来了一趟!您不在府内,可太子说不要紧,他就是来看看那对姐妹!太子身份尊贵,属下们也不敢阻拦。正想着派人来给您报个信,太子很快就出来了,我们当时发现那对姐妹还在房间里,因此也就没有在意!” 卫璟眸子一眯:“太子带了多少人进去?” “太子身后,只跟着两个小太监!当时让我们都出去了!” 卫璟狠狠的闭上眼睛。 好! 很好! 看来是他这个大哥,竟然亲自下场,找准时机,演了一场李代桃僵的好戏。 他自知身份高贵,若是强行要探望,只要自己不在府内,其他人根本不敢阻拦,他用两个小太监,将那对姐妹换走,自己这些个侍卫根本没有在意太子身后的人。 卫璟忍着一肚子怒意上了马车,怒声吩咐:“去太子府!” 随从有些担忧。 怕卫璟控制不住,真的跟太子正面杠起来。 如今双方的合作已然是摇摇欲坠,可卫璟的实力,要跟太子正面对抗,还是有些难度。 马车到了太子府门口,卫璟掀帘下车时,之前的怒意已经全然不见,换上了一脸的惶恐与担忧。 “殿下,我真是该死,那对姐妹今日竟然逃走了,被江殊给找到了!”卫璟一见到太子就磕头认错。 卫九重正在写字,等他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笔后,才上前将卫璟扶起来:“莫慌,人是我放的?” 卫璟一脸不解:“殿下为何如此?怎么不提前跟做弟弟的打个招呼?” 这个疑惑倒是真的,他如今实在搞不懂,卫九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卫九重拍了拍他肩膀:“这你先别管,你放心,必然不会影响到整件事情的走向。那个苏青必死无疑,至于怀远侯府嘛,就要看陛下的意思。就算没有大错,但小过总是有的!教子无方这一条,始终是跑不掉!” 卫璟衣袖中的拳头换换捏紧。 说什么放心,说到底还是对自己防备着。 此时,苏洛和朱娇也见到了那对姐妹。 357 公开审理 因为与案情相关的人,如今都被关押在大理寺,只剩下朱娇这一个知情人还在外面,因此江殊也第一时间将朱娇接过来,由她来确认,这对姐妹是不是她们要找的人。 此刻,姐妹两正手牵手,跪在地上,低着头,浑身抖若筛糠。 朱娇几乎第一眼就确认了,但还是绕着姐妹两走了一圈,看清她们的脸后,才长舒一口气:“没错,就是她们!” 苏洛一颗悬着的心被放下大半。 “有什么话,抓紧时间说吧!”江殊吩咐道。 他们今日在大街上将人带走,这件事有不少人看到,京兆尹和大理寺的人,如今也在寻这对姐妹,齐国公府的门庭能阻挠他们一时,却也挡不了太久。 而且,苏家的人,想必也急着让这对姐妹去堂前作证,说出真相。 姐妹两还穿着前两日的那一身衣衫,苏洛先是让下人带她们去沐浴换了一身赶紧衣服,然后又拿出饭食招待之后,朱娇才开始谆谆善诱,说出自己的目的。 因为换了衣服又吃饱,两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不少。 姐妹两朝着朱娇磕头,那姐姐眸光虽然有两分闪烁,却还是答应下来:“我们虽然是猎户,可也是明白是非的,那位公子就是因为我们姐妹两才受了牵连,我们姐妹两愿意为公子证明清白!那公子就是失手的!” 之前脾气更爆一点的妹妹,却是跪在那掉眼泪,除了跟着磕头,没有说旁的话。 朱娇听得她们这般说,一时觉得安慰,一时又觉得古怪。 苏洛心内安定不少,好生交代了一番。 有这对姐妹的证词,至少能证明事出有因,是失手杀人。先救下一命,关于事情的真相,往后再慢慢查证。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在这期间,那妹妹抬眸看了苏洛一眼,小声的问道:“夫,夫人,您是那个公子的谁?” “他是我五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打打闹闹的,我总是欺负他,可如今看他受了罪过,我心里却极为的难受。”苏洛看了一眼双手紧扣在一起的姐妹两,将声音放的柔和了两分:“就跟你们姐妹是一样的,想必日常在家,也会有争吵,但真正大事来临,你们却会双手紧握,携手共进,一同面对!” “那……” 那妹妹神色似乎有触动,还要再说几句,姐姐却猛地用力,拽了她一下:“夫人面前,不要无礼。” 妹妹便颓然垂下双眸,不再说话。 苏洛有心要做出一派亲和的样子,正要安抚下姐妹两,门外有人来报,大理寺那边派人来了。 苏洛和朱娇对视一眼,来得好快。 这恐怕是卫璟确认过这姐妹两确实逃走了之后,就去跟大理寺的人报了案吧! 苏洛深吸一口气,殷切的看着姐妹两:“你们不要怕,到了大堂之上,如实说就是,我们会跟大理寺那边的人交代下去,绝不会允许他们对你们动刑的!” 朱娇也道:“你们放心,苏姐姐是齐国公世子夫人,也是怀远侯的掌上明珠,我是镇北侯府家的三小姐,必能护住你们周全!” 姐妹两对视一眼,眼眶泪意莹莹,姐姐率先磕头:“多谢贵人们,多谢贵人们!” 竟是一连重重的磕了三个,苏洛拦都拦不住。 大理寺的人已经等在门外了,苏洛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殊,道:“夫君,要不就将她们送出去?” “不急!你们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跟这姐妹两说!”江殊朝苏洛淡淡笑了笑。 “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先出去吧!” 苏洛虽然一肚子好奇,却也知道江殊做事自有章法,只能拉着朱娇退了出来。 她等在外面,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可惜什么都听不到。 江阳脚步匆匆而来,朝紧闭的门内看了一眼:“世子爷还没谈好吗?大理寺的人等不及了!在外面一直催促呢,而且有人来报,林家的人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双方都知道,这对姐妹是最关键的证人。 苏洛摇摇头,不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江殊的心思,她是当真猜不出。苏洛仔细回想,觉得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毕。 朱娇皱着眉:“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为何?” “那天射狗事件中,是妹妹一直出头,脾气很冲,今天见她,倒是一言不发,凡事都是姐姐做主回答!”朱娇仿佛在自问自答,“不过,姐妹两看上去相差三四岁,遇到大事,姐姐更沉稳,由她出头,似乎也正常!” 苏洛正要说话,房门被推开,江殊站在门口光与影的交界处,像是善与恶交织的化身,姐妹两就隐在他身后的阴影里。 她们似乎比来的时候抖得还要厉害了。 男人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差不多了,送她们出去吧!” 江阳将姐妹两刚刚送到门口,林家的人就已经赶到,一副要大吵一架的气势,见姐妹两出来,这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憋得一张脸通红。 人交代大理寺的人手里,林家的人也不好再动手脚,只是一路跟着大理寺的人,直到姐妹两入了大理寺的门才作罢。 三夫人还跪在大理寺门外。 她这几日只喝了水,吃了两口馒头,整个人没日没夜的跪着,瘦的脱了相。 她本就长得一副薄命模样,如今看来更是可怖。 她朝着大理寺那张门匾磕头后,嘶哑着嗓音吼道:“林亦是我孩子,我希望大理寺能公开审理此案,还我亦儿一个公道!请公开审理此案!” “臣妇跪求公开审理此案!” 一声声一句句,宛若杜鹃泣血。 这几天,大理寺门口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 无论是在哪个时代,都不缺乏看热闹的。尤其是这样大的热闹,如今已经成为了邺城众人关注的焦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夫人说一句,就磕一下头。 额上很快就鲜血横流,嗓子也哑得像是鸭公一般粗粝。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之时,紧闭的大理寺门洞开,一个衙役走了出来,扬声道:“柳大人有命,今日午后,将公开审理林大人幼孙林亦被杀事件……” 358 公开审理2 这个消息宛若长了翅膀,很快就飞遍了邺城的大街小巷。 此刻,卫焱正跟江殊在一处,听到楼下的大声喧哗,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次寻人,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王爷您不是也派了人吗?岂能说没帮上忙?” “苏青这小子我也挺喜欢的!”卫焱迟疑了下,“要不,下午我去一趟大理寺吧!若是有我在,想必柳公允如何也会给一点薄面!说到底,这次他们其实是想针对我!” 江殊轻笑一声:“王爷莫开玩笑,岂会是一点薄面?那地方你不能去,陛下若是知道你前去,哪怕只是旁观,恐怕也会怪罪!如今太子妃有了身孕,陛下正是看顾的时候。你若在这时候行差踏错,太子那边参一个结党营私,你这就不是帮忙,反而是害了我!” 卫焱摸了摸鼻子:“也就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江殊偏头,看了看他:“怎么,王爷想我做足规矩吗?” 说着,作势就要行礼。 卫焱赶紧摆手:“得了吧,你少给我来这套!我跟你说真的,若是有需要,随时到我府上招呼一声,不就是挨一顿训斥的事,反正我对那位置也没兴趣,训斥就训斥!” 江殊垂了眸子,低低道:“这可不是你有兴趣没兴趣能决定的!” 卫焱没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先回去准备准备!”说着,江殊站起来,象征性的行个礼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卫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殊,你这次有没有把握?” 卫焱虽然算不上聪明绝顶,可此番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常年在权谋中摸爬滚打的人,早看出这事情背后的不寻常。 太子一派,是要借机打压自己,给自己敲警钟。 怀远侯府,齐国公府,镇北侯府,这些都是武将,又全部与自己关系不差。 镇北侯和齐国公,动起来没有那么容易。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朱娇一时冲动才引发的后续,可是林家却死死咬着苏青和怀远侯府不放,反而对朱娇不管不顾。 一来,朱娇是个女人,针对她难免失去大家气度,二来,镇北侯府根深蒂固,镇北侯立身也正,并没有偏袒到自己这边,只是朱飚这个世子与自己交好而已。太子那边,觉得还是能拉拢一下,不愿意将关系闹的太僵。 因此先找根基浅薄的怀远侯下手,击破这个,再图谋后算。 这桩杀人案闹的沸沸汤汤,因此一得了消息,便有那爱热闹的去大理寺门外等着。 三夫人不肯离去,差役们担心出事,便请了上头的允准后,将她请进了大理寺内,许诺到时候一定会让她坐在堂内,看到从头到尾的审理过程。 朱娇自不必说,她作为涉案人之一,也早就被大理寺的人请了过去。 江殊赶回府内时,见苏洛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他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就过去,是否太早了?” “既是公开审理,想必人会许多,我担心去迟了没位置。我先过去,夫君稍后再来吧!”苏洛说着就要上马车。 江殊伸手扶了她一把后,纵身一跃,也跟着上去:“一起去吧,哪有前后脚的道理,车上可有点心?我还没有用午膳!” 青衣赶紧回到:“有的有的!奴婢刚从厨房里拿的,还热乎着呢,还有热牛乳!” 苏青也是青衣的半个主子,这些天她心里也难受的紧,可见苏洛每日里魂不守舍,她便知道,自己最要紧的就是照顾好自家小姐。 因此做事反而比平时要更仔细些。 苏洛午膳也就胡乱吃了两口,青衣准备了足足的食物,想着哪怕路上能多吃两口也是好的。 这不,倒是便宜了江殊。 两人进了马车,苏洛的手紧紧搅着:“夫君,你觉得事情会不会顺利?” 她重生一次,就是要保家人无忧,可是千防万防,卫璟还是对苏家的人动手,可此刻不是恨的时候,就算是杀了卫璟也没用。 当务之急,是想把苏青的性命保住,再图以后吧! 江殊握住她的手:“别担心,五哥的命,我一定会保住的!洛洛,无论一会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慌,要相信我,好吗?” 男人的眼神真挚,语气笃定。 苏洛仰头迎上他的眼睛,从他黑的异常的眼珠里,看到自己张皇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扯出一丝微笑:“好!” 说是公开审理,其实看热闹的百姓还是只能站在公堂之外。 有资格进入公堂内的,都是跟案件相关的人员或者如苏洛这般的亲属。 不过,座位是没有的。 公堂神圣,除非你是皇亲国戚,不然进来也只能站着。 其他的世家大族,虽然想看热闹,但自恃身份,除了李耽这样不务正业的人跟着百姓们挤在外面,其他的都是派府内的小厮们早早的过来,以求能第一时间知道事情的审理结果。 林家来的是林弘远的大儿子林穆,也就是太子妃林菀的父亲。 林弘远自恃身份,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林穆的太子岳父的身份,已经足够镇场子了。 镇北侯府除了早就被传讯的朱娇之外,朱达和朱飚两兄弟也到了。 剩下的就是苏洛跟江殊,此刻正与怀远侯苏唐和夫人李氏站在一处。 李氏憔悴不堪,几天内仿若老了好几岁,苏唐精神倒是还好,但苏洛也能看出他其实也是在强撑着,只等着这件事了,只怕是要大病一场。 见母亲这般,苏洛就算心内再多不安,此刻也强行按下去,伸手扶住她,小声宽慰:“母亲,那对姐妹我们已经反复叮嘱过,此番五哥的性命肯定能保住的,你别太担心!” 江殊看了三人一眼,嘴唇微动,却什么话都没说! 李氏一听苏洛这样说,眼泪就往下滑,正欲说话,鼓声响起,差役们鱼贯而入,在两侧站好,很快,须发皆白的柳公允也上来了。 他扫了堂内一眼,清了清喉咙:“将人犯和证人们都带上来吧!” 无论是误杀还是谋杀,苏青反正是杀人了,因此到堂上时,手上戴着脚链手链,头发也乱糟糟的,不过脸倒是干干净净,手脚也没有看到伤口,衣衫完整,当是没有受刑! 不知道是不是手链脚链太重,苏洛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359 当堂翻供 三夫人早早就被安顿好了,她是最大的苦主,又是个体弱的妇人,因此差役们给她准备了一把凳子。 她一看到苏青出现,立时就跳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哪里还有什么世家大妇的风范,披头散发,睚眦欲裂,跟个疯子无异。 可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她。 到了这个年纪,痛失爱子,这个打击想必是个人都受不了,看热闹的人们在外面指指点点,唏嘘不已,说的都是同情的话。 自然不可能让她真的对苏青做什么,差役们早将她拽下来,林穆也上前拽了一把:“弟妹,柳大人必定会给侄儿一个公道,你且安心坐着吧!” 三夫人对这林穆颇为忌惮,被他这么一拉,就乖乖的坐回了凳子上,只一双眼睛还死死的盯着苏青,似乎是想用愤怒在他身上烧出一个大洞一般。 就在这时,柳公允一拍惊堂木:“开始吧!” 林亦的侍从和苏青的侍从都被带了上来,双方仍旧是各执一词。 因为考虑到还有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以及双方的家眷,柳公允特意一一又问了一遍。 苏青这边的人,坚持说是因为林家公子与其随从举止跋扈,自家公子看不过去,才会出手,至于伤人,那纯粹是误伤,怎可能因为这点小小口角就动手杀人。 而长脸侍从则一口咬定,他家公子为人极为温和,多年以来,又一直是在住在庙里礼佛,性子最是和善,怎么可能飞扬跋扈? 倒是怀远侯府,在邺城跋扈的名声可是人尽皆知。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倒让那些看客好生疑惑,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这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我也分辨不出来!但这林家公子一直住在寺庙里,天天吃斋念佛的,应该不至于性子暴戾吧!” “说的也是,怀远侯可是南蛮子,南蛮子杀人饮血,就跟杀鸡一般正常!” …… 苏唐是习武之人,听到这里简直肺都要气炸。 他们南疆的确是重武轻文,可他们要打要杀都是堂堂正正,从不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也不屑欺负弱小,他打探过那林家公子。 瘦的跟小鸡一样,南疆男儿才不屑杀这样的人,没得降低身份。 且他这一身武力,都奉献给了越国,为越国保家卫国,如今他退下来,他的儿子接替了上去。这些人不知道感激也便算了,反而百般嘲讽。 叫人如何不生气。 他涨得满脸通红,跳起来要去跟那些个说闲言碎语的理论,苏洛一把拉住他:“父亲,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你此刻越是吵嚷,便越让人觉得怀远侯府嚣张跋扈!” “那就任由他们满嘴喷粪?” “愚民而已,父亲为五哥想想,为了五哥,忍一忍吧!”苏洛拍了拍苏唐的手背。 李氏到底是女人,心思要细腻,此刻就算心如刀绞,也跟着劝:“听洛洛的,乖女儿不会害咱们!” 苏唐嘴角绷得紧紧的,深深吸了口气后,才缓缓松开捏紧的拳头。 如今双方僵持不下,事情的关键,便落在那对姐妹的身上。 之前柳公允十分头疼,这件事,就连陛下也十分关注,他不好对苏青动刑。怕落个刑讯逼供的名声,也怕陛下会觉得他办事不利。 为了维护自己身为大理寺卿的骄傲,此次案件中,他要做到以理服人,以证据定案。 可关键性的姐妹却找不到。 如今找到了,是在怀远侯府找到的。 柳公允看了看脸色镇定的江殊跟苏洛,心内暗想,这对姐妹的供词,应该会对苏青有利。 两个小姐妹被宣了上来。 见到堂上这许多人,还有很多拿着大板子的差役,外面围观的人也热热闹闹,挤了个水泄不通,吓得马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苏洛给了两人一个安抚的眼神,可惜姐妹两都低着头,根本没看见。 柳公允清了清嗓子,一改之前的威严,语气柔和许多:“你们不要害怕,你们不是涉案人,传你们过来,只是要你们说出那一日的所见所闻。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不会定你们的罪!” 他说到这里,语调骤然就变得严肃:“不过你们一定要将事情一五一十,如实招来,若有虚假隐瞒,可是要吃牢饭的!” 那姐妹两惊恐的对视一眼,抖得更加厉害。 柳公允待她们抖了好一会,看上去没有那么畏惧了,这才开口问道:“现在,就将你们那一日的所见所闻说出来吧!” 堂内外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对姐妹的供词就是关键,双方僵持不下,她们的供词将会决定苏青这个案子,到底是什么性质。 姐姐紧紧的抓着衣襟,抬头看向柳公允,声线仍然因为太过紧绷而发抖:“那一日,我与妹妹带着家里养了五年的黄狗上山一起摘野果!我们并不知道贵人们会在那一日来打猎,要是知道,是必然不敢冲撞的!” “大黄是放养的土狗,一上山就到处乱窜,我跟妹妹恰好看到一颗野桃子树,正要去摘,就听到一声惨叫,原来是林家的公子,射中了我家大黄!” 朱娇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这应该是在他们去之前发生的事情,前后是对的上的。 那姐姐歇口气,明显加快了语速:“大黄身中一箭,到处逃窜,我们也没撵上,这时候,林家公子才发现这狗是家养而非野狗,他觉得过意不去,便提议用二两银子买下我们的狗。我们哪里见过那么多银子,虽然不舍黄狗,可最后还是同意了!” 朱娇和苏家这边的人听得眼睛瞪大。 朱娇指着那两姐妹:“你们胡说八道,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们,你们之前都答应的好好的……” 柳公允一拍惊堂木:“不得喧哗,让证人继续将话说完!” 苏洛此刻双目也死死盯着那对姐妹。明明之前在府内,她们答应的好好的,说会如实说出真相,为何到了堂上又变卦,难道之前的都是搪塞之语。 更加让人恼火的事,刚才朱娇冲口而出的那句话,会为自己这边招来更多的嫌疑。 360 针锋相对不避让 她说的话本身没有错,可这会让那些看热闹的人误会,会让柳公允误会,觉得之前这对姐妹两是在齐国公府的威逼下答应了扭曲事实。 而到了堂上,见柳公允说要是做假证会要吃牢饭,才改了心意,说出事情真相。 这可真是…… 朱娇此时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可多说多错,再解释就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因此只能恨恨咬牙,听听这对姐妹到底还会说出些什么。 姐妹两被朱娇突然的发难吓得低头,抖啊抖的,说不出的可怜。 柳公允放柔声音,道:“你们继续,放心,这是公堂之上,没有人敢把你们怎样,本官要的,是实话实说,只要你们如实说来,本官保你们无恙!” 那姐姐抓衣服的手这才松了松,盯着眼睛下那块小小的地面,继续说道:“我们刚接了银子,便听得大黄又是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苏家公子的随从将那狗从草丛里拖出来。林家的随从便上前去,说这狗他们已经从我们的手里买下来了。苏家公子说,这狗是他的猎物,他要带回去做狗肉火锅,这就是野狗,谁打到就算谁的!” “我们姐妹当即边说,这狗真是我们养的,我们叫它,它还能应声呢!我们叫了大黄,大黄也呜呜呜的,可苏家公子并不承认,非说这狗是他打的野狗,林家公子理论了两句,苏家公子就动了手,混战之中,我们姐妹就看到苏家公子将林家公子杀了!” 姐姐说完,重重磕头:“大人,事情的前后经过便是如此!” 柳公允问一直一言不发的妹妹:“你姐姐说的,可全都属实?” “属实,属实!”妹妹附和道,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被姐姐悄悄拽了一把后,就彻底没了声音。 苏洛手脚一阵冰凉,看向这对姐妹的目光几乎喷火! 恨! 怎可如此睁着眼说瞎话? 若是今日不找到她们,苏洛心内还想了其他应对的法子,可她们偏偏今日就出现了,而且口口声声说愿意说出实情的真相。 苏洛觉得,只要两姐妹秉公直言,苏青至少能洗脱故意杀人的罪名,只要保住性命,后续她就有时间慢慢来调查真相。 可如今,这姐妹两竟然当庭反口。 说的全是不利于苏青的证词。 民众已然开始喧哗。 “想不到这苏家公子,竟然这般嚣张跋扈!” “我早说了,南蛮子没教养,不懂道理的!” “我看这应该跟谋杀无异!” “太凶残了,不过为了一条狗,就要了一个年轻公子哥的性命,才十四岁的小公子,都还没来得及成家,林家三房的香火,就此断了,狠哦!” 堂内此时也一片喧哗。 苏洛再也也不住苏唐,他直接跳起来,就要去抓那对姐妹:“你们两个胡说八道,陷害我儿。我家青儿虽然有些不务正业,可也绝不是残忍之人!” 苏家的随从也纷纷道:“你们怎么能这样,我家主子当时是为你们撑腰,你们怎么能反咬一口?” 朱娇此刻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柳大人,她们这是被人收买,胡乱攀咬,当时我也在现场的,事情不是她们说的那样,苏五公子完全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帮我,他根本不会卷进这件事里来,大人,你要抓就抓我!你抓我,我才是罪魁祸首!” 这些天,她心内一直愧疚极了。 这番话,之前也跟柳公允说过,可惜并不被采纳。 因为双方的人,都在极力的将她摘出去,没人指正她,她就算是自己认罪,柳公允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事情闹得这么大,最后交个女人给陛下,说着是罪魁祸首,岂不是笑话? 差役们上来要拦苏唐,可哪里是苏唐的对手,眼看就要被一巴掌拍飞,这时,江殊架住了苏唐强劲有力的手! 苏唐充血的眸子瞪得像是铜铃那般大:“你放开我!” “岳父大人,这里可不是闹事的场所!岳父大人若是一闹,就正中林家的下怀,坐实怀远侯府嚣张跋扈的名声,到时候不仅救不了五哥,反而还会连累整个怀远侯府!” “连累就连累,我还怕不成!”苏唐说着,狠狠用力往下压! 江殊眉头深锁,丝毫不退让:“若是怀远侯府倒了,林家就更加可以将五哥揉圆搓扁,还有洛洛,若是没了娘家的支持,今后在齐国公府,在邺城,想必也要变得艰难,岳父你可想清楚了!” 苏洛此刻恨啊! 恨自己大意! 恨自己重生之后,还是心太善太软。若是找到这对姐妹,顺便控制住她们的家人,邻里,还愁她们不按自己的想法来说。 可这些都是前世卫璟用的手段,今生苏洛事事避开卫璟,在这上面,自然也不愿意学他。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堂内一片混乱,柳公允一摆手,便有大批卫兵走了过来。 林穆冷冷一笑:“怀远侯,你要是想劫走人犯,此番可是最后的机会,要不然等入了牢狱,想要再劫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苏洛神思一凝,赶紧拽住苏唐:“爹,你不要冲动!” 苏青也朝三人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朝苏唐露了个笑:“爹,别冲动。我一直不成器,你总瞧不上我,此番还好是我出了事,不是其他几位哥哥!爹,那林公子是撞在我的剑上,这一点无可厚非,我陪条命,也是应该的!” 苏唐气血翻涌,有些要骂这个孩子没出息,可见他这几日时间,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的不像话,一肚子的怒火顿时消去大半。 他颓然的垂下双肩:“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他的脑回路并不复杂,实在想不通,自己儿子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林穆还在出言相激:“怎么?儿子不要了?也是,怀远侯嫡子多,多一个少一个,不打紧的!” 苏洛骤然转头,狠狠的盯着他:“是啊,林国丈的孙子也多,想必多一个少一个也是不打紧,要不然,林亦身边随从那么多,个个都是高手,怎么就能这么轻易的让我哥得了手?” 她这话一出,林家三夫人的身体微微一颤。 361 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林家家大业大,儿孙众多。 孩子多了,心思就多,争斗就多。 林亦是三房唯一的血脉,自幼丧父,林国丈对这个孙子算是看重,此番接回来,就是要慢慢筹谋着,让他开始显露才名,好跻身官场。 可坑就那么几个,萝卜却很多。 大房的林穆,嫡子就有三个,庶子还有五个。这么多孩子,也都是要谋出路的,可偏偏这些个孩子,都不及自己的亦儿得林国丈的宠爱。 若是除去亦儿,那个本来属于亦儿的位置,就可以空出来。 那林穆的儿子,就会成为最大的得益人之一。 三夫人想到这里,看向林穆的目光也带着几分考量。 林穆暗恨。 苏洛这个女人,挑拨离间,可当真是一把好手。 可他也懒得跟老三媳妇解释。 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她一个寡居妇人翻出什么浪来?将来还要待在林家,就得看他眼色,误会就误会去吧,反正老爷子心里清楚,不会觉得是自己动手就行。 苏唐被劝住,那些卫兵对于其他人也起到了极好的震慑作用,吵嚷的公堂被柳公允一个惊堂木拍下去,堂内恢复安静。 “今日的审理就到此结束,具体的案情审理过程,本官会具卷后递交陛下,此案牵涉重大,具体如何宣判,还要陛下裁夺!” 朱娇还要再吵,被朱达和朱飚一左一右拉住,苏洛也给她使眼色,让她不必再说。 事情已经如此。 这个阴谋的背后,除了卫璟,肯定还有太子的影子。 就算朱娇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改变不了苏青如今的局面。 朱娇又气又悔,直掉眼泪! 柳公允这话一出,看热闹的民众们顿时不乐意。 “这都证据确凿了,还不能判死罪啊?” “这得等多久才能知道怎么判啊?” “宣判那天,我们能不能接着来看?” “对啊,哪天宣判,提前说一声,咱们都来瞧瞧!” …… 柳公允看了一眼激愤的人群,点头道:“届时会提前告知宣判日期,若是有想来瞧一眼的,可以自行过来。人犯和所有的证人,到那一日也需要在堂,最后再做确认!” 苏青被押下去,长长的铁链在青石板上拖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宛若刀剑一般,割在苏家人身上。 这些日子以来,柳公允为了不出意外,将看监狱的全部换成了自己人,而且严禁任何人探望跟此案相关的人员。 一来,当然是怕林家伺机报复,等不到审理结果就要动手杀害苏青。 二来,也担心双方有人会跟案件当事人串供,影响结果。 也就是因为他这番作为,林弘远想要让那些随从们指认怀远侯苏唐幕后指使苏青杀人的计谋没有得到成功,只在那日朝堂之上闹了一场之后,就不了了之。 苏唐最终没有被牵连进来。 看热闹的人们渐渐散去,苏家人最后从大理寺出来。 苏唐尚好,李氏却是在迈出大理寺门槛的那一刻,就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她这一生顺风顺水的,在娘家时,因为是幼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受尽宠爱,嫁给苏唐后,苏唐又事事以他为先。虽然丈夫和儿子都上战场,可她毕竟没有跟随,不曾如今日这般,亲眼见到幼子陷入绝境。 刚才撑着不晕,那是维持在人前最后的体面而已。 此刻人潮散尽,她便再也支撑不住。 苏洛此刻也心乱如麻,可是家人还需要照顾,她不得不强打精神来对付着。 青衣跟苏洛一左一右扶着李氏,苏唐甩开了属下的手,坚持挺直腰杆自己走。 就算心内如烈火在烧,他也不能让自己露出怯懦之态,那样岂不是让林弘远那个老匹夫看了笑话? 江殊站在身侧,帮苏洛一起将李氏扶上马车,江阳远远的朝他点了点头。 他立在车下,对已经上了马车的苏洛道:“你先送爹和娘回府休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苏洛心内有些失望:“现在就要去?” “必须马上就去!”江殊道,“洛洛,相信我,五哥会没事的,我会竭尽全力保住他!” 苏洛苦涩的一笑。 她如今脑子里乱的很,都到了这种境地,她实在想不出事情还能有什么转机。 或许…… 她的脑海里闪过卫璟的那份和离书。 也许,那会是唯一的生路。 等她收回思绪一抬眸,已经见不到江殊的影子了。 这一刹那,她觉得心内某个地方,好像空了一块。 她需要他,可他义无反顾的就走! 也是!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他做的已经够多了,自己对他的依赖太重,已经远远超出了盟友该有的范畴,她应该靠自己,而不是全部依赖一个盟友。 此刻,江阳已经到了江殊身边,他快步跟上江殊,小黑和江飞也从巷子里钻了出来:“世子,这件事我跟小黑去就行,您还是别亲自动手了!” 江殊一边往僻静的地方走,一边开始脱掉外衣,露出里面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我跟小黑去,让江飞在外面接应。你留在明处照料!” “可这种事怎么能让世子……” 江殊将面巾扯上来,蒙住自己的脸:“别废话,机会稍纵即逝!” 江阳闭了嘴,不再劝。 在这之前,那对姐妹也找到了太子这边的王侍卫,提出要见一见自己的家人。 王侍卫冷着一张脸:“案子还没有宣判,暂时不能见!” 姐姐捏了捏拳头:“我们必须要见一见,确认我们亲人的安全才行。大人,您也说了,案子还没有宣判,若是您不让我们见见,我便觉得,我的亲人恐怕已经被你们杀人灭口了。只好在宣判之日再翻供,说出事实真相了!” 王侍卫神色恼怒:“你们好大的胆子!” “为了亲人,我们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姐妹两笃定的回答,一脸的不畏生死。 侍卫眼珠子转了转。 这姐妹两个现在杀不得。若是杀了,没处理好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 但若真的不让她们见见亲人,到时候当堂翻供…… “你们在这等着,我得去跟主子回禀,见或者不见,不是我能决定的!” 362 莫名袭来的黑影 姐妹两停在原地,看着侍卫快步消失。 妹妹按捺不住,拽着姐姐的袖子小声道:“姐姐,这样真的能将爹娘救出来吗?” 姐姐低声斥责:“别说话!无论如何,也等见到爹娘后再说吧!” 侍卫层层回禀上去,等到太子首肯姐妹两去见一见他们的爹娘,已经是三个时辰后了。 两姐妹在马车里饿极了,却不敢离开,也不敢说,桌上美味的糕点,没有得到允许,也不敢开口吃,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忐忑不安的时候,王侍卫终于回来了。 “走吧!”他仍旧冷着一张脸,上了马车。 丝毫也提起吃东西的事。 妹妹饿急了,伸手就去摸车内桌上的那几块芙蓉糕,却被姐姐一把拍在手背上。 妹妹缩回手,垂下眼睛,不再说什么。 马车一路往前,往城外去了。 一路上有十几个侍卫跟随,换了两次马车,而且还有人时刻盯着,看看是不是有人跟踪。 太子从卫焱手上接回了这对姐妹,又将他们的爹娘控制住,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让人知道,因此这猎户父亲也是关在城外一个下属置办的小院子里。 院子外有十个侍卫在把守,院子内则更多,至少有二十个。 姐妹两越往里走,越是心惊。 妹妹大着胆子,按照姐姐的吩咐,佯装不知世事一般问道:“王大人,等这个案子判下来,太子殿下应该就会放我爹娘出来了吧!是不是会给咱们一大笔赏钱啊?我还想买几样好看的首饰戴戴呢!” 那王侍卫本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才被派人看顾这对姐妹有点大材小用,如今又听到她说出这般幼稚无知的话,嘴角不由勾出嘲讽,说话也带着深意:“你放心,等案子结束,殿下肯定会好好安排一个地方,让你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团聚在一起,再不分开!” 他着实是瞧不上这对姐妹的。 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惦记着赏钱? 真是没有一点眼力劲。 妹妹在问话的时候,姐姐便一直紧紧盯着王侍卫,自然也捕捉到他眼里的嘲讽,再加上他说的那些话。 姐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永远团聚在一起,再不分开? 真的要将他们杀人灭口? 她唯恐自己露出马脚,就算心里怕的厉害,身体也紧紧绷着。 好在王侍卫本就看不起这对姐妹,觉得她们这样的粗鄙,也听不懂自己话里的深意,对两人的反应也没有太多在意。 猎户夫妻被关在一间柴房里,吃穿倒是有供应,就是知道自己一对女儿犯了事,被吓得不轻。 姐姐扫了一眼,柴房周围有好几个侍卫在把守。 个个看着都很厉害的样子。 亲人相见,顿时两眼泪汪汪。 双方互诉完别后各自的状况,身材矫健的猎户急切的问:“你们这到底是惹了什么事?好好跟爹说说……” 然而姐妹两还来不及回答,王侍卫就进来催促:“该走了!我还等着回去复命,你说要看你爹娘一眼,如今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好吃好喝被伺候着,也没人对他们动手脚,你们该放心了吧!” “求你,让我们再说一会话吧!”妹妹到底年幼,见到爹娘控制不住,眼泪珠子直往下滚,扑到母亲的耳边蹭来曾去,就跟没断奶的小猫一样,她跟王侍卫哀求道。 本来脸色就不太好看的王侍卫顿时变脸:“你以为我一天到晚很闲,就在这听你们说这些家长里短?人没事不就行了!过几天事情结束,你们往后有的是相聚的机会,快点出来吧!” 猎户到底多些见识,赶紧赔笑:“大人别生气,我这女儿小,还不懂事,不懂事!小花,你别哭了,赶紧把大人交代好的差事好好给办了,先去吧!你娘跟我在这都好着呢,大人们顿顿给我们吃肉!” 猎户都这么说了,小花只能擦了眼泪,被姐姐大花拽着从柴房里出去了。 王侍卫自视甚高,瞧不上这乡野姐妹,因此也没有留意到,妹妹在扑向母亲怀里时,偷偷说了一句,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悄悄话。 王侍卫带着姐妹两离开后不久,小黑从对面的巷子里探出头来在街上走了一圈:“世子,他们走了!那对猎户夫妻被关在柴房!” 刚才他看的很清楚,那姐姐偷偷从马车里扔出一样东西,就是如今他手里拿的一节柴火。 江殊捂着唇,极低的咳嗽两声:“等天黑就动手!” 此时天色渐晚,天光逐渐暗淡,晦暗的光照在男人苍白的脸上,加上他那双寒潭一般的眸子,宛若会发光的玉。 “世子,其实您不必亲自去,这点人,我们搞的定!”江飞低声道。 “杀了他们当然容易,可是要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那对猎户夫妻救出来,还要放两个人进去而不被发现,就不是那么容易!”江殊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她的事,我还是想亲自来确认!” 他说到这里,看到被一群黑衣人围住的一对男女,问道:“你们可准备好了?” 黑衣人分开一小道口子,赫然露出里面的中年男女,跟柴房里的猎户夫妇,至少有七分相似。 那男人开口,嗓音有些粗粝:“世子放心,那些侍卫想必对那对夫妻并没有认真了解,有六七分相似,就足以以假乱真了。我们师兄妹二人的易容术,应该足以蒙混过去!” 说话间,夜色已经降临。 院子外围的侍卫们开始换防,一行人正要动手,马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这个地方极为僻静,虽然宅子众多,可绝大部分都是邺城的官员们置办的外宅,偶尔过来游玩的时候住一下,平日里只是有几个仆役打扫而已。 这个时间,出现一辆马车,多少有点诡异。 众人只得隐回原处。 马车速度不快,在众人所藏身的巷子口附近是更是放慢了两分车速,却也没有彻底停下,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马车窗里一跃而下,一个闪身,便进了巷内。 江飞大惊。 难道是事情败露? 根本来不及多想,他移形换影间,就将匕首架在了那道黑影的脖子上。 363 想杀容易相爱难 “是我!” “放开她!” 一男一女的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男的是江殊,女的仿佛是…… 江飞一惊,赶紧松开匕首,退后几步行礼:“对不起,少夫人,属下不知道是您!” 苏洛转过身,浅浅一笑:“不要紧!” 江殊已经到了她身边,微微蹙眉:“你怎么过来了?” 对面宅子里,可都是太子那边的人,这种事情,苏洛自然是能不牵扯进去就不牵扯进去,她的武力值,可实在算不上高。 至少,没法子在对面那些侍卫里安全脱身。 “那对姐妹的家人,是不是就被关押在此处?”苏洛急切的问道。 “你如何得知?”江殊问道,下意识瞧了江阳一眼。 江阳后背一寒,赶紧摆手:“世子,属下可什么都没跟少夫人说!” 阿黑也忙着表忠心:“也不是我说的!” “是我自己猜的!我刚才在车上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这件事,这对姐妹当场改口,应该是有什么命脉被人握住。而你昨日单独与这对姐妹说过话,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若是不救出她们亲人,想必她们心有忌惮,如何也不肯说出实情,你刚才就那么走了,我想,可能就与这件事有关……” 其实苏洛的话没有说全。 江殊走了,她心内难受的很。 可仔细一想,之前他如此相护,此番也不像是甩手不管的人,因此便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才有了这样的推测。 “我只是想等事情完全有把握再告诉你!”男人低声说。 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苏洛浅浅一笑:“谢谢你,真的!” 江殊看了看天色:“对面都是高手,我知道你救你哥哥心切,可此番不能参与,你先回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放心,我知道自己斤两,我来这,不是来瞎掺和的!”苏洛从衣袖中掏了掏,掏出一个小药瓶:“这是我南疆的一种迷药,极为难得,闻到的人会失去这短暂时间的记忆,这是我南疆的师傅给我配的,我想,也许能派上用场!” 这药是真的难得。 苏洛来邺城之前,师傅也就给了这么一小瓶,苏洛一直舍不得用。 苏洛将小药瓶塞进江殊的手里:“一定要小心,这幕后非常人,以保全自己为先!” 江殊深深的看了苏洛一眼,最后还是将那小药瓶接了过去。 以备不时之需! 诚如之前所说,杀光这些侍卫不难,可要做到在这么多人的守卫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换走两个人,而且是两个没什么武力值的人,就有点难度了。 一旦这个事情会发现,太子那边必定会想方设法尽快落实苏青的罪名,那对姐妹没有见到确切的证据,也绝不可能再翻供! 这事情就会变成铁案。 越皇若是亲笔写下判词,苏青的命,就再也难救。 因此,江殊不会在这时候客气。 苏洛之前的那辆马车,又缓缓的折回来了,在经过巷子口时,微微停了停,苏洛翻身,钻进马车里,撩开帘子。 暗夜里,只有几颗星子有黯淡的光,她无声的朝着江殊的方向,做了个小心的嘴型,也不知男人是不是能看到。 其实她很想一起进去,将人质解救出来。 可是她必须要忍住。 因为她要真的去,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是累赘。 苏洛疲惫的闭上眼睛,默默向神佛祷告。 先是回了一趟怀远侯府,还好如今察月沐还未回南疆,府内有个主心骨。苏洛好生安慰了父母一通后满面忧心的回到齐国公府,便见到平宁郡主和江莹莹站在听雪楼门口,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他。 平宁郡主端着脸,看不出情绪。 江莹莹来来回回的走,显然急得不行。 苏洛此刻一见平宁郡主就头大,素日里还有几分伪装的恭敬,毕竟是自己婆婆,可如今忧心哥哥,言语间便很冲:“母亲若是想来寻我麻烦,可不可以来日?我今日实在是没有精神跟您唱戏!您且等等,我五哥的事情一了,我一定好好配合您!” 平宁郡主脸色顿时不好看:“你这是跟婆母说话的态度吗?” 江莹莹赶紧道:“嫂嫂,母亲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母亲,苏五公子如今可能性命不保,嫂嫂自然心情有些不好,母亲您宽容一二!母亲,您不是说要来给嫂嫂出主意的吗?” “我看她也不稀罕我帮忙!” 江莹莹摇晃着平宁郡主的胳膊,哀求道:“母亲……” 苏洛狐疑的看了一眼平宁郡主,自己莫不是听错了,她居然要来帮忙? 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平宁郡主受不了江莹莹晃来晃去,清了清嗓子,虽然面孔还是很刻板,语气却是柔和了不少:“怎么,这夜都深了,难道就在这说话?” 苏洛压下一肚子疑问:“母亲,莹莹,咱们进去说吧!” 三人到了偏厅,杏儿端来热茶,平宁郡主在江莹莹频频的颜色中,也没有继续端着,道:“太后不是赏给你一块令牌,你可以去找太后求助!” “可我哥杀的是太后的子侄,是林家的孩子!”这条路,她今日在马车上便已经想过,“而且太后赐给我这块牌子,多半也是看在夫君的面上,我若是拿娘家的事情去烦忧她,她不仅不会相帮,说不定还适得其反。” 试想下,你兄长杀我家族的孩子,现在还要我来庇护你兄长,这好像太侮辱太后的智商了吧? “太后跟林家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紧密。我虽然不是太后亲自抚养,可毕竟挂在她老人家名下多年,这点子东西还是看的明白,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局面,你若真的那般看重你五哥,也可以勉力一试!” 平宁郡主说完这一句就站了起来,桌上的茶水反正是碰也没碰:“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走了!” 真的就这般干脆利落的走了。 江莹莹高声道:“母亲,母亲您等等我!” 又转头对苏洛说:“嫂嫂,母亲一直关注着你娘家的事情,在给您想法子,之前还把想要从她这打坏主意的人赶走了,母亲现在没有从前那般针对你……” 她还想再多美言几句,走在前面的平宁郡主突然回头,大声道:“江莹莹,还啰嗦什么,到底走不走?” 她这态度,可以算得上恶劣。 而就在此时,低低的咳嗽声传进了院子里。 364 怎么选择,在你们自己 是江殊回来了。 苏洛精神一振,而平宁郡主的脖子则是下意识的缩了缩。 别看她平时在江殊面前摆足母亲的架子,其实骨子里十分害怕这个儿子。 因为他看着病怏怏,其实皮囊下却狠辣着呢。 要不然江殊也不能在府内过的如此风生水起。 江殊用一块素白的手帕擦了擦唇角,淡淡开口:“这秋日干燥,母亲的心火好像教之前更甚了,是要来我这竹林里纳凉去心火?” 语气虽淡,不悦的意味却浓。 瞧瞧! 平宁郡主心内暗恨,这江殊肯定是以为自己来寻苏洛的麻烦,这都不分青红,就护短了。 这样的儿子,要来作甚? 她重重一甩衣袖,口气同样也好不了:“怎么,我还不能来关心关心儿媳?你这院子,我这做娘的难道还不能踏足不成?” 江莹莹和苏洛也听到江殊的咳嗽声,此刻快步从偏厅走出来。 “夫君!” “哥!” 江莹莹上前,扯了扯江殊的衣袖:“哥,母亲是来给嫂嫂出主意的,你别误会!” “你跟他解释什么?他是我儿子,难道他的院子,我还进不得?”平宁郡主一挑眉,语气不佳。 苏洛急着想知道结果,不愿意再纠缠,加上平宁郡主刚才也的确没有找麻烦,因此赶紧解释:“夫君,莹莹说的是真的!夫君想必累了,赶紧先进来洗把脸。母亲,我改日再去您院子里拜谢!” 她一边说,一边拽着江殊急匆匆就往房间里走。 平宁郡主在两人背后看得嘴巴张大,指着江莹莹,小声道:“你瞧瞧,他们哪里有做儿子媳妇的自觉,我都还站在这,就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他们是夫妻啊!” “夫妻也不行,你往后可不能学你嫂嫂,你是齐国公府嫡女,就该有世家贵女该有的样子,没得让人笑话!”平宁郡主一边往外走一边训斥,“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江莹莹垂着头,一副受教模样,一双眼睛却咕噜噜的乱转。 贵女做起来有什么意思,还是跟嫂嫂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日子才过的带劲呢! 哎! 也不知道苏青这次到底能不能逃过一劫,陛下那边又会怎么判。 而此时,柳公允已经在写折子了。 说是陛下判,那是在民众面前的说辞。 该怎么判,柳公允在折子里已经写了两条建议。陛下可并不是熟读律法,若是碰到大一点的案子就让陛下亲自下决断写判词,那他这个大理寺卿也就做到头了。 越皇可以到时候勾选一条,当然也可以按他自己的心意再写一份,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过按照过往的经验,陛下一般就会勾一条。 这两条建议。 一条是斩立决或是秋后问斩! 另外一条是发配三千里,此生永远是罪身! 按照目前这些供词和线索,加上林家不断的施压,柳公允觉得,越皇勾第一条的可能性比较大。 若是不杀了苏青,恐怕难以平息林家的怒火。 说实话,柳公允内心深处觉得,苏青不是个残忍嗜杀之人,可证据和供词,都指向他,刑罚一事,就应该凭证据而不是个人观感来定案。 苏洛挽着江殊的手往里走。 心情急切,携手并行。 或者她自己都没发觉,两人如今的姿态实在是过于亲密,早已超越了一般合作伙伴的界限。 江殊刚才动了内力,加上秋夜寒凉,本有些气血翻涌。 可苏洛的身体就像是一团火,如今贴着他,热流顺着交握的手臂一直窜遍他的全身,缓解了胸肺之中的不适。 两人进了卧室,苏洛才问:“事情怎么样,可成了?” “成了!” “她们是什么亲人被控制了?如今人呢?” “是她们的父母,人被我安排在城外了!”江殊说完,低低的咳了一声。 苏洛赶紧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你看我都糊涂了,你先喝点热水,一切都还顺利吧?” 男人接过水喝了一口,从衣袖中掏出那个小瓷瓶:“有你的东西帮忙,一切很是顺利!” “那就好!”苏洛拍了拍胸口,这才想起之前平宁郡主的事,“母亲的确不是来找麻烦的,她说要是走投无路,可以去见一见太后!” 江殊抬眸,凝视了烛火下的苏洛一眼,淡声道:“放心,你既然跟着我,就不会走投无路的时候!” 跟着他? 苏洛心弦动了动,可转念一想,男人的意思,大概是跟他达成合作吧! 她没有深思,当然也不敢深思。 男人将一杯热茶饮尽,嬷嬷又重新上了晚饭。 苏洛晚上在青衣的逼迫下胡乱吃了几口,此刻解决了心头大石,心内安定不少,也跟着江殊一起用膳,足足吃了三大碗饭。 江殊吃的不多,但也一直没有落下筷子,桌上只有两人,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自然不必遵守,男人一边吃着一边解释道:“上次她们说是自己逃出睿王府的,我便觉得不对,因此便留了她们单独说话,得知她们的家人被控制,具体是太子还是睿王的人,她们不知道。” 此刻,姐妹两正在大理寺给她们安排的住处内。 姐姐一想到白日里江殊说的话,仍然忍不住浑身发冷。 “你们以为,你们帮他达成心愿,就能安全?幕后的人为了保守秘密,一定会将你们全家都杀了灭口。你们这样的小人物的生死,又有多少人会在意!” “哦,若是他真的宽仁,留下你们的性命,你们这般玩弄我们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于股掌之上,我也不会留下你们!”男人说着,轻而易举的就将手中的茶杯捏了个粉碎。 姐妹两个吓坏了,用力捂住嘴唇,记起男人之前的吩咐,也不敢大声喧哗。 江殊见吓够了,这才缓了语气,道:“你们还有另外一条选择,我可以帮你们救出父母,然后你们说出实情,我会给你们一笔钱,为你们全家造一个新的身份,你们从此离开邺城,远走高飞。这样你们既能保证性命,又能保住良心。” “怎么选择,完全在乎你们自己!” 365 从今往后 苏洛却是不知道谈话的具体细节,此时接话:“所以我们贸然许诺要救下她们父母,她们肯定不会相信。你便将计就计,先让她们咬定五哥的罪名,然后提出去看家人,这样的话,就能和顺藤摸瓜找到位置,将她们父母营救出来!” 江殊捏了一把苏洛的脸:“我家洛洛,还是挺聪明的!” 苏洛脸上腾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掩饰性的摸了摸头发后:“这对姐妹是不是跟他们父母有既定的暗号,你们问出来了吗?” “恩!”江殊拿出一根木簪,“那姐姐有几分小聪明,也沉得住气!这是她母亲别头发的,等到宣判那一日你把它插在头上。另外,你在穿上红色衣裙,配绿色的腰带!” “啊?” “这是那姐妹跟她娘约定的暗号!单凭一个簪子,也说明不了她母亲是活的,因此她才叮嘱她母亲,一定要等到绝对安全,才将这身衣服配色告诉营救他们的人!” 苏洛略略一想,便明白:“我五哥出了这样的事,我去堂前听判,一定不可能穿的太鲜艳,因此她才提出这样的颜色搭配,避免误打误撞!” “正是这个道理,只有簪子或者只是误打误撞衣服颜色一致,都不足以让她们改口!” 苏洛也有两分惊奇:“想不到区区猎户之女,竟然也有这般的机智。那当初怎么会为了两条狗,跟林家的人闹起了冲突!” “那妹妹的性子急些,而且那狗她们养了五年,感情极深,就跟家人一般。何况人的潜能,都是要靠困境激发的,若不是接连有了变故,这姐姐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思虑这般周全之人!”江殊说着,略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从某个方面来看,他与那姐姐是一般的人。 若不是生活中处处有危险,他又岂会变为如今这般独当一面? 大概也会如李耽那般,做个潇洒自在的富家公子吧! “夫君你也累了,今日先早些休息!” “这件事,先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你的父母,那宅子是太子下面的人置办的,太子其人,十分的阴险小心,我虽然留了替换的人,但若是被他察觉你父母或者你的情绪不对,这件事说不定还要生其他的变故,且再忍两天吧!” “好,我知道的!”苏洛应声道。 这个案子干系重大,越皇做决定不会太快,可也慢不了,因为林家肯定会按捺不住要去催促。 越皇的态度,苏洛说不准,可是林家一定会要置苏青于死地。此刻她知道案子应该可以翻盘,脑子便转动起来。 林家催促的越是厉害,到时候案子的真相浮出水面时,恐怕陛下对林家的忌惮就会越深。要知道,林家本来就已经树大根深。 苏洛的猜测是对的。 大理寺一审完,林弘远就入宫去找越皇讨说法了。 之前江殊去查的那个案子,最终只是折了一房远房子侄,训斥一番了事,林弘远已经忘了惧怕。他的妹妹是太后,陛下的生母,他的女儿是皇后,他的孙女是太子妃。 他们林家跟皇室的关系,是何等的亲密? 那就是自家人,自家人还需要在乎那么多,越皇这些年对他,也颇多的尊重,林弘远已然有些飘了。 然而他一再陈请,最后只得了越皇一句:大理寺的折子还没有递上来呢,你让朕怎么判?且再等等吧! 林弘远不太满意的走了,走之前还去见了一趟皇后。 无非是要皇后吹吹耳边风。 倒也不是他有多么喜欢林亦。林亦自小养在庙里,能有多少感情?不过他是三房唯一的血脉,是林家的嫡孙,若是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今后岂不是人人都能来踩林家一脚? 这事涉及到林家的颜面,必须要慎重对待。 皇后应下,今夜恰好十五,她想着一会陛下来晚膳的时候,可以提一嘴,毕竟是娘家侄子,这条命总是要有个交代。 然而越皇却直接去了高贵妃处,气的皇后牙齿直痒却也无可奈何。 而齐国公府内,江殊沐浴去了,苏洛本想着等他回来,自己给他按按头,让他松快松快。 却不曾想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她很快就堕入了梦乡。 梦里,偶尔有熟悉的咳嗽声,可这声音不但不是打扰,反而让她生出安全感,睡得更加的安稳。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怀远侯府且不说,此刻镇北侯府内侯夫人的院子里,还是灯火通明。 镇北侯不在,如今侯夫人主事。 朱娇在下面跪着,因为连日睡不好,脸色浮肿又愧疚,她朝着侯夫人和坐在下手的二娘磕头:“女儿不孝,惹下这等祸事。这件事当真是由我而起,可人人都不听我言语。父亲曾教我们兄妹,人生在世,一定要有担当!苏青若不是为了救我,如今就不会身陷囹圄。母亲,二娘,大哥,三哥,二姐,我明日准备鸣御鼓,去陛下面前承认自己的罪过!女儿不孝,往后恐怕不能侍奉母亲和二娘了!” 朱娇的生母,侯府的二姨娘别开头,一脸的难受,却也不发一语。 侯夫人早知道她是个坚强的,却没想到她能为了大义,看着自己的唯一的女儿去做这般可能会有去无回的事情。果然是侯爷看重的人,的确是与一般的女子不同。 大厅内针落可闻。 侯夫人收回心绪,看着地上跪着的朱娇,道:“你去陛下面前自首也是无用,那人是实实在在撞在苏青的刀上,林家要的也是苏青的性命,他们若是想要找你麻烦,就不会留你到现在。这些,是早就谋划好的!你此番去,也只是赔上自己而已!” “可是女儿良心不安,若就是这般苟且偷生,恐怕此生都难以安宁!”朱娇抬起布满血丝的眸子。 这几天来,她日日睡不好,夜夜做噩梦,梦到苏青被砍头。 侯夫人叹口气:“我且问你,你对这苏青如此愧疚难当,是否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是!” “那好,与其你这般撞上去,却只能落个被关押或者没入奴籍的下场,你不如按我说的,从今往后……” 366 朱娇竟然要嫁? “从今往后,替他孝顺父母,友爱兄长,关心妹妹!他这条命,除非出现奇迹,大概是保不住,林家的人不会撒手的,他若是死了,怀远侯的其他几个儿子又都在南疆,苏洛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怀远侯夫妇身边以后需要人侍奉,阿娇,你愿意代替苏青,完成这份责任吗?” 朱娇有些茫然:“母亲,我犯下的错,我理应承担责任,命都可以不要,侍奉双亲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我该如何侍奉?认他们做义父义母?” 侯夫人看了二姨娘一眼。 二姨娘明白了侯夫人的意思,点点头:“就按夫人的意思去办,阿娇肯定会愿意的!” 苏洛一夜好睡醒来,发现自己手脚并用正挂在江殊身上。 窗外日光湛湛,院子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显然是担心吵到主子们的清静,下人们无论做什么都悄无声息的。 苏洛的头埋在男人的颈部,她知道男人警觉,因此也没有乱动,只抬眸去仰视。 已经入秋,因为前世的遭遇,苏洛不喜欢憋闷的环境,因此帐子是打起的,此时室内光线明亮,暖洋洋的光给男人白皙的肌肤镀上淡淡一层光。 他的睫毛真长啊,又黑又浓密。 他的鼻子又高又挺,却又不觉得突兀。 他的唇有些薄,都说唇薄的人最是薄情,可苏洛觉得男人似乎不是如此。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苏洛听到门外青衣急匆匆的声音:“小姐还没醒吗?” 杏儿压低声音:“你小声些,世子也还没醒。这些日子主子们都累坏了,你就让主子们好好歇一歇,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吧!” 青衣咕哝着:“是大事!不过也只能这样,我也没胆子去招惹姑爷的起床气!” 苏洛赶紧看了江殊一眼。 他居然还在沉睡,竟然没被吵醒? 她蹑手蹑脚的起了床,随便穿了一件衣服,做贼一样的拉开房门。 青衣正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抓耳挠腮,苏洛轻手轻脚走过去,再她肩上拍了一记。 吓得她马上跳起来。 转头一看是苏洛,这才拍了拍胸口:“小姐,你要吓死我!” “你刚是有什么事找我?难道是五哥的判决这么早就下来了吗?” 一提这个,青衣顿时不再计较被吓的事情,急切的道:“小姐,大事不妙了!啊,也不能说大事不妙,可能还是件喜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小姐,咱们五少爷要成婚了!” “啊?”苏洛越听越糊涂。 “也不一定能成婚!”青衣挠挠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一早,镇北侯府敲锣打鼓的,请了媒人,还带了很多的礼物到了侯府,说是要把朱娇嫁给五少爷当媳妇!侯爷和夫人不同意,说这事不怪朱家小姐,让她不要自责!但镇北侯府的人坚持要把朱三小姐嫁过来,朱三小姐跪在侯府门口不肯走,双方正僵持不下呢,夫人找人来送信,知道你跟朱小姐关系好,让你赶紧去劝劝?” 这这这…… 苏洛一时之间也觉得无语! 还能这样操作? 这些日子来,朱娇一直很愧疚,苏洛心里也知道,多少也安慰了两句。 说到底,是有人想针对怀远侯府,父亲和自己心里都有数,无论朱娇是不是仗义出头,那群人都有办法找到苏青的麻烦。 苏青的性子本来就谈不上稳重。 她万万没想到,朱娇心里过意不去,竟然还镇北侯府弄了这么一出。 “那你收拾收拾,我去换身衣服,咱们就回侯府!”苏洛吩咐青衣后一转身,就看到江殊站在门口。 他还穿着昨夜那身白色的寝衣,披风也没披,懒懒散散的靠在门边上,声音囔囔的,像是还没有睡够:“朱娇要嫁给你五哥?” “是啊!她是出于愧疚,其实完全没必要!我赶紧去劝劝!” “有什么好劝的,你们不是一直发愁你五哥娶不到夫人,此番不是正好?”男人手上竟然还拿着不知从哪里摸到的梨子,一边说,一边咬了一口,汁水飞溅。 苏洛抿了抿唇,问道:“夫君,你刷牙了吗?” 江殊脸色一黑,将那梨子又狠狠咬了一口:“我没刷牙也没口气,不信你过来闻闻!” 男人说着,将苏洛一把拽过来,张开那花瓣一样的嘴唇,当真朝着她吹了口气。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瞬间,苏洛反应过来想要阻挡,已经是来不及,她已经闻到了。 额…… 还当真没有异味,只有梨子的清香。 男人微微挑眉,带着一分得意:“是不是没味道!” 苏洛捏着鼻子:“才不是,你有口气!” “你胡说,肯定是没仔细闻,你再好好闻闻!”男人说出,双手捧住苏洛的脸,嘴就要对着她的鼻子。 苏洛自然不能乖乖束手就擒,当即左右摇晃,要将男人甩开。 然而这力道没控制好,两人的唇不小心擦了一下。 这短暂的一碰,却让两人都像是中毒一般,脸色迅速的窜红,苏洛猛地跳开几步,如惊慌失措的兔子:“我得去换衣服,赶紧回侯府一趟!夫君,你记得漱口!” 江殊…… 她居然还敢提这一茬。 男人伸手,在自己的唇上蹭了蹭,还好她刚才还没涂口脂,不然岂不是要蹭他一嘴,他可不喜欢女人胭脂的气味。 因为刚才小小的意外,苏洛直到出门之前都避开江殊,男人倒是神色自若的很,恍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苏洛气! 这人怎么感觉一副个中老手一般? 过于淡定了吧! 正在内心一边咒骂,一边踩着小凳子要上马车,身后就传来男人的声音,吓得苏洛一个哆嗦。 江殊不知何时已经换好了衣衫,衣冠楚楚的站在门口,苏洛踌躇了下:“夫君,你要一起过去吗?” 男人摇摇头:“不去!陛下召见我,我得进宫。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送上门的夫人,不要白不要!” 说着,男人便纵身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苏洛咂摸着这句话。 送上门的夫人,不要白不要? 嘿…… 这男人,是在讽刺自己当初当街扛人啊? 一路上她将腹黑的江殊暗暗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到了侯府,便见朱娇直挺挺的跪在门口。 367 我们其实两情相悦 她身边的礼物堆积如山。 怀远侯府的大门紧闭,管家坚叔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朱三小姐,您回去吧,在这跪着,像什么话?传出去你的名声可毁了!” “我如今也没有名声,就算不嫁给苏青,也没有旁人要我了!” “朱小姐您不要胡说,您大好的年华,如此好的家世,总有那慧眼识珠的,您切莫沮丧,也不要自暴自弃,不是老奴诅咒,我家公子眼看是……”坚叔说道这,抬袖子擦了一把眼泪。 苏青是苏家几个孩子中最不成器的,文不成武不就,侯夫人生他们兄妹时,受了不少的苦楚,加上他们年纪最小,自小也是格外宠爱。 苏青的宠爱自然不比苏洛,可比较起四个哥哥,却又不知道强了多少。 如今事情变为这样,侯府上下没有不难过的。 朱娇语气笃定:“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嫁定了,你们也不要用他还在狱中这些话来阻拦我,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母亲和大哥已经答应,只要侯夫人和侯爷点头,咱们便可以去京兆尹写婚书,苏青在或者不在都不要紧,从今往后,我便是怀远侯府的人,一定会替他好好侍奉父母,友爱兄妹!” “嘿,你这姑娘怎么不听劝,还非要往火坑里跳呢!” 坚叔也没了主意。 劝又劝不走,又不能真的动手赶人,可眼看着瞧热闹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怀远侯府出了这样的事,邺城几乎人尽皆知,大家心里都明白,苏青此次怕是不成了,却没想到这镇北侯府的小姐竟然闹这么一出。 大家顿时议论纷纷。 “这朱三小姐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这一嫁过来就要守活寡的啊!” “就是,侯夫人难道也不管管?” “听说她不是嫡女,也许是主母那边……” “别胡说八道,我听说这镇北侯夫人对这庶女极好,跟嫡女没什么两样,刚才还是侯夫人和侯府二姨娘亲自陪同过来的,只是这会侯夫人走了,独留这三小姐在此处跪着!” “这可真是奇哉怪哉!” …… 朱娇才不管这些人说什么,她只将腰杆挺得更直了点。 坚叔急得团团转,幸好此时,齐国公府的马车停了,苏洛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坚叔顿时像是找到主心骨,迎上来:“小姐您回来了,您跟朱家三小姐交好,快点劝劝她吧,这样闹下去,像什么样?” 朱娇转头看见苏洛,浅浅一笑,目光异常坚定:“苏姐姐,你若是劝我,便是瞧不上我,不想我给你当嫂嫂。我知道我样样比不过你,可你放心,我一定会用心侍奉的!” 坚叔一听到这些就头大,求助的看向苏洛。 苏洛回想起临走前江殊的嘱咐,微微沉吟后道:“坚叔,开大门,先将阿娇迎进去再说!” 坚叔赶紧将苏洛拉到一边:“小姐,您可别糊涂。非是侯府不愿意朱小姐进去,实在是只要她跨入这张门,今后的名声可就说不清楚,到时候反而是害了人家。夫人吩咐了,朱小姐仗义直言,这事没做错。是五少爷的运气不好,跟朱小姐无关,不能带累人家好好的姑娘,老奴这才关了大门的!” “如今你让她在这跪着,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跟她进去不进去的,有什么区别?反正五哥不在,这事情也严重不到哪里去!”苏洛劝慰道。 坚叔的眼珠子转了转。 说的也是,五少爷不在,反正朱家小姐的清白犹在,与其跪在这被众人指指点点,还不如先进去,想办法劝阻。 想到这,坚叔摆摆手。 侯府的大门应声而开。 像他们这样的宅邸,不是大事,不会轻易开正门,苏洛平日里也是走偏门的,今日开正门,是给了朱娇颜面。 苏洛走回朱娇面前,这个傻姑娘还在那跪着呢。 她将朱娇扶起来:“走,有什么事先进去再说!” 朱娇眼睛亮了亮:“我就知道苏姐姐最好!” 起身的时候,双腿直哆嗦,差点站不稳,幸亏有苏洛扶着。 朱娇一瘸一拐的进了大门,侯夫人已经得了消息,说是苏洛回来了,她匆匆从后院出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急了:“洛洛,你怎么把朱三小姐带进来了?” “娘,她跪的时间太久,要伤到膝盖了,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吧!” 李氏叹气,三人一起到了偏厅。 怀远侯也赶来,见到朱娇同样是浓眉深锁,没个好气:“我说朱姑娘,你怎么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事自己当!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赶紧的回去,不然我就要让下人拿扫把赶人了!” 李氏拉了苏唐一把:“你小声些!” 这朱家小姐可不是自己那五个糙货儿子,这么大嗓门,没得吓着人家娇小姐。 李氏放缓了两分口气:“朱三小姐,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跟你和你母亲说过了。这件事虽然因你而起,但是责任却不在你身上,你实在无须自责。那幕后的人,显然是要找我们怀远侯府的麻烦,就算没有你这件事,以我儿子那性子,总还是会着道的,你赶紧回去吧!好好的姑娘家,找个自己的心上人嫁了不好吗?” 苏洛也劝道:“阿娇,你也听到了。我父亲和母亲并不怪罪你,相信我五哥也是,要不然在堂上,他也不会极力撇清你。别看我怀远侯府都是粗人,但从上到下,个个都明理,你实在无须自责。阿娇,你真的没必要陪上自己的一辈子!” 如今事情未明,苏洛也说不好最终的结果如何,为了保密,关于那对姐妹父母的事情,暂时任何人都不能说。 察月沐也站在一旁,不过他只是用贪恋的目光看了下苏洛,对于这件事,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朱娇紧紧的抿着唇,眼珠子转了转,过了好几个呼吸,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的开口:“侯爷,夫人,苏姐姐,其实我此番会如此,就是因为我跟苏青是两情相悦的。我们彼此都喜欢,不过是因为脸皮薄,才一直没有说出口。苏青哥哥本已经答应我,说狩猎结束,就来我镇北侯府提亲的!” 她这话,宛若平地一声雷。 368 答应吗 苏唐嘴角抽了抽,眼睛一瞪:“两,两情相悦?你喜欢我那傻儿子什么呀?你这是在胡说八道吧!” 李氏拽了他一把。 这种拆台的话,在自家人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在外人面前,尤其是个姑娘面前说,多不合适! 苏洛也不太信任的看着朱娇。 之前没有一点苗头啊,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两情相悦了,苏洛的确从中撮合过好几次,可看上去,两人并不是很对眼。 朱娇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是胡说八道。自从上次阿青哥哥把我从水里救上来后,我就对他心生喜欢,后来在西山子爵府一起赴宴,我们又有接触。而且我还跟着苏姐姐你,见过阿青哥哥好几次。我们相谈甚欢,我还亲手做了两对护膝给阿青哥哥,他也收下了。” “他那一日说,他有一块祖传的玉佩,不过没带在身边,等回了侯府,再拿来送给我,作为我们之间的定情信物!你们不信,可以翻翻看他的东西。他那日将我那对护膝收了起来,应该没有被京兆尹拿走的!”朱娇说的情真意切,其实后背起了一阵冷汗。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这般扯谎过。 不过说这些的时候,她倒是真的情不自禁回忆起跟苏青交往的画面。 第一次见他,是他一脸不情愿,却又极其细致的给苏洛剥虾。 那时候,她虽然觉得这个南蛮子有些粗鄙,却又极其的羡慕苏洛能有这般好的哥哥,心内还暗暗想过,若是自己的几个哥哥,也能这般对自己就好了。 后来,便是那一日苏青救下自己。 当时察月沐明显是有顾忌,不愿意伸手,而苏青却是没想那么多,第一时间就将她从泥泞里拽了出来,还挡在她身前,阻隔那些不好怀疑的视线。 说起来,他虽然性子不够稳重,可心地却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也从来没听说过他流连烟花柳巷的事情,便是真的嫁给他了,往后应该也不至于太难过。 至少苏洛这么暴力,他都依旧宠爱。他应该不会嫌弃自己曾经手刃过采花贼吧! 朱娇想的入神,也就没有留意到察月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苏青出事后,他的马的确被当时营地里其他人带回来了,马上便有这两对护膝。察月沐细心点,当时查看过,这两对护膝是分开用小包袱包着,而且一个放在马背左边,一个放在马背右边,放在右边的那个,是塞进自己的一件披风里的。 他跟苏青关系好,马儿换着骑了。 他头一天把披风塞在马背上,忘记取下来。 由此推断,这呼吸当时这朱家小姐应该是一人一对,原因也不难猜,大概是感激他们当时救她出水。因此苏青才会将属于他的那对塞进了他的披风里,防止弄错。 可这朱小姐,如今却是这般说辞…… 察月沐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瞧了朱娇一眼。 朱娇耳根都红了,很快别过头掩饰过去,一脸的做贼心虚。 她有些忐忑,不过万幸的是,察月沐并没有开口拆穿。 朱娇这番话一落,就连李氏都十分吃惊:“阿青,他,他跟你两情相悦,交换定情信物?” 就他那傻儿子? 每天就知道偷偷存钱,根本不懂要怎么讨好人家姑娘。若他脑子真的开窍,早在南疆的时候就已经敲定婚事,还用等到现在? “侯夫人可以差人去查看的!”朱娇平定心跳,语气笃定。 李氏正要说话,察月沐开口:“姑姑,我的确从表弟的马背上,看到了一对护膝,出门的时候,可不会带这个,应该是朱家小姐做的!” 李氏有些牙疼。 如此说来,便真的是两情相悦。 就连苏洛也被唬住:“这,你们两个何时,我怎么都不知!” 朱娇垂下头,面庞通红:“苏姐姐,这,这就不必细说了吧!两情相悦,也不是需要太长时间太多接触的,也许就是某个瞬间的事!” 苏洛…… 说的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苏唐近来脾气火爆,听到这一甩手:“我如今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事情我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地,回头知会我一声!” 说罢,他就真的一甩衣袖,走了。 其实苏洛四个哥哥的婚事,也全是侯夫人出面料理的。 按苏唐的话说,这媳妇以后是要跟你打架,跟我没什么关系,你自己的对手,你自己挑。 而李氏给儿子挑老婆也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随儿子高兴。 反正这媳妇娶回去,以后是跟你们过日子,你们看着高兴才行。你们喜欢,以后管住她,没事不要给我添堵就可以。 而此番,朱娇号称是跟苏青两情相悦,这算是戳在侯夫人的脉门上,她顿时有些动摇。 朱娇再接再厉:“侯夫人,您相信我,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您跟侯爷的。假如,假如阿青哥哥此番此番……我以后便替他照顾你们。” 李氏叹气:“两情相悦自然是好。可我这府内如今显然是个火坑,你好好一个姑娘家,别把自己赔进来。忘了他,好好找个合适的男儿嫁了,相夫教子,共度一生岂不是好!” 朱娇狠狠眨了几下眼睛,眼泪就冒了出来:“夫人,若是没了阿青哥哥,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欢乐可言,我想他如今最放不下的事情,一定就是您跟侯爷,我只想替他做点什么。若是夫人不允,那我便绞了头发,去庙里做个姑子吧!” 如果说,朱娇之前还觉得母亲这主意有些不妥,如今见了侯夫人和侯爷为人,却觉得就算嫁入侯府,守一辈子活寡,似乎也不是多难受 李氏一时也没了主意,看向站在一旁的苏洛:“洛洛,你看呢?” “阿娇,你真的想明白了?婚姻大事可不比旁的,你若是嫁过来,最少也要耽误个三年,三年后,你年纪便大了!” 要是苏青此番判了斩立决,朱娇在这种时候嫁过来,至少也要为苏青守个三年才能出嫁,若是讲究些,得等五年,女子的青春,可是耽误不起的。 369 谁要见她? “苏姐姐,若是我嫁过来,往后你可要叫我嫂嫂,我辈分升了,心里高兴着呢!”朱娇甜甜一笑。 苏洛看了李氏一眼:“娘,阿娇是个有福气的,说不定她嫁进来,能给五哥转运呢。我看您还是尽早去准备聘礼等一应事务!” “这,这这……” 苏洛拽着李氏,压低声音:“娘,暂时先下聘,圆了这姑娘的心愿再说,成婚之事,就拖延着,等以后再说,若是五哥那边真的不吉利,那咱们这边可以再退婚的,总不能让人家一直跪着吧!” 李氏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当即就松了口,吩咐下面的人好生去准备一点吃食。 脸上竟然还带着一点点笑:“快快快,这可是未来的五夫人,你们赶紧着点。多准备些,也不知道这孩子喜欢吃什么,再打一盆热水来,给这孩子好好擦把脸!” 苏洛…… 她娘的脑回路,有时候她还真是跟不上。 不过苏洛会答应,是她有一定的把握,苏青有极大的可能会安然无恙。 他自入邺城以来,也一直很担忧自己的婚事,因为前面几个哥哥都是王八对绿豆,自己看上眼的,父亲母亲对苏青的婚事也不太上心。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上心了也不顶用。 邺城的高门贵女,都不愿意嫁给怀远侯府这样的南蛮子。 那些个不怀好意想攀高枝的,李氏又瞧不上。 苏洛一直挺喜欢朱娇的,而这次这件事来看,她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配给自己五哥,倒是有些埋没了。 便宜苏青了。 但愿他此番真的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处理好这件事,苏洛要回齐国公府,朱娇却被留住了,侯夫人跟她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苏洛看着她们相谈甚欢,有些牙疼,自己好像有点失宠啊! 不过转而又觉得欣慰,母亲这段时间来,情绪一直很差,都在克制着,朱娇闹这一出,倒是稍稍转移了母亲的注意力,或者,她自己也在刻意的忽略苏青即将“死亡”的消息,内心深处期待着真的能如苏洛所说,能够借这件事冲喜,让苏青转危为安。 苏唐在儿子婚事上向来是个甩手掌柜,听到这个结果后,先是训斥了一声胡闹,随即又嘱咐李氏道:“这是个好孩子,虽然是她自请,可你在旁的方面,一定要厚待她,给足她颜面,以后她就是怀远侯府的人,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李氏点头:“这你放心,这点事,我还是能处理好的!” 不过这些是苏洛离开后的事情,她的马车正在通过繁华的朱雀街。 无论何时,朱雀街都是吵吵嚷嚷,热闹非凡,各种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糖葫芦,香甜可口的糖葫芦……” “烤红薯,热腾腾的烤红薯……” “鸡汤混沌,香喷喷的鸡汤混沌……” …… 这些人间喧闹的烟火气,却让苏洛纷乱的心绪安定不少。 肚子有点饿了,正要让青衣买个烤红薯来吃,就听小黑的声音传进来:“少夫人,前面有人拦马车。” 苏洛掀开帘子,是个衣着干净整洁的小厮,瞧着,还有两分眼熟。 那人见到苏洛,弯腰行礼:“少夫人,我家主子在楼上包厢,想见一见您!” “你家主子是谁?” “就在楼上,少夫人去见见便知道了!” 苏洛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向得满楼二楼一个半开的包厢窗户。 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难道又是卫璟? 苏洛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此时来找她,多半会与苏青的事情有关。 苏洛想了想,还是扶着青衣的手上了马车,带着小黑,跟着那小厮一起上了二楼的天字号包厢。 这是德满楼最好的包厢。 小厮推开门,里面的人转过身来,微微一笑:“你来了!” 竟然是太子妃林菀。 她穿的很厚,行动也十分小心,小腹处,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一点点的隆起。算算日子,这一胎也差不多三个月了。 三月之期一过,这孩子就基本算稳。 这个敏感的时候,她不好好在府内安胎,跑出来见自己,着实有几分诡异。 苏洛心内觉得古怪,面上却是规矩行了个礼:“见过太子妃!” 林菀语气温和从容:“你我姐妹之间,不必如此拘束,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可以吗?” 她问的礼貌,苏洛却有些为难。 前世后宫争斗的太多,她有点怕这林菀该不是假怀孕,留下自己一人,到时候孩子流产,栽赃到自己头上吧? 林菀见她迟疑,浅浅一笑,摸着肚子道:“你别怕,宫内五个太医都轮番给我把脉过,这孩子稳当着呢,我也不会让他出事!” 苏洛心内一凝。 前世,这个林菀其实谈不上多么有手段。 她得卫九重宠爱,直到最后被卫璟拉下马,性子仍是天真,可如今瞧着,好像不太一样了。 至少她一眼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而且还暗示,她这孩子是的确有,因为太医院五个太医不可能一起为她说谎的,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苏洛屈膝:“太子妃有命,我却之不恭!青衣,小黑,你们就在门外等着吧!” 房门重新合上,却没有锁死。 苏洛站在离林菀几步远的距离,问道:“太子妃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呢?” “自然是为了你五哥的事情!”林菀的表情依旧柔和,“世子夫人,你想不想救下你五哥?” “当然想!”苏洛勾了勾唇,“怎么,是林国丈和太子殿下愿意放我们一马吗?” 她语气里带着两分讥诮。 如今也没有旁人,用不着做哪些虚情假意的模样。 林菀一噎,早就知道苏洛脾气不好,想不到对自己也是这般。 她清了清嗓子,朝着屏风后看一眼,语气带着浅浅的笑意:“殿下还不出来吗?看少夫人这意思,也知道妾身是个做不了主的人呢!” 她话音刚落,一身常服打扮的卫九重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先是温柔的揽住林菀的腰,将她扶着坐好后,这才转向苏洛:“是本宫要见你,不过我们私下相见于理不合,才会让莞儿居中牵线。” 370 我要考虑 竟然是他要见自己?为了五哥的事情? 难道是他们将人质换出来的事情被发现了吗? 苏洛心内顿时一紧,表面却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太子殿下想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其实也没有旁的事,主要是听闻你五哥竟然犯下这般大错,心内震惊!” 苏洛有些讥诮:“殿下难道现在才知道吗?我还以为林国丈已经第一时间找过您了呢!” 她心里很清楚,她的身份,如今跟卫九重已经是势不两立。既然如此,说话便随着心意一点吧,前世她装模作样,已经够累了。 林菀轻轻蹙眉,显然是觉得她这话态度不好,内容不妥,不过卫九重跟前,她也没有轻易开口。 卫九重却是不以为意,反而还带着微笑:“国丈的确是早就找过本宫,可本宫也见过你五哥一次,觉得你五哥性子虽然跳脱些,但却不像是会动手杀人的,因此安慰国丈,让他等等大理寺的审查结果,却没想到,最后的结论会是如此……” 还在妆模作样。 “那我还要多谢殿下体恤周旋了!”说的是多谢的话,神情动作却不是那么恭敬,“殿下说的对,其实我五哥的确是个心地纯善之人,此番事情会变成这样,不知道是那个杀千刀的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惜我人微言轻,能力不够,不能将那杀千刀的揪出来。”苏洛凉薄的笑了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卫九重,“不如请殿下帮忙,将那幕后的狗娘养的黑手给我找出来!” 她将杀千刀和狗娘养这些词咬得极重。 卫九重脸色有些微变,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林菀此时按捺不住开口:“世子夫人到底是世家贵女,这些粗鄙之话还是不要挂在嘴边。” 苏洛不以为意的笑:“我是南蛮子,没受过多少教养,这整个邺城人都知道啊!” 林菀…… 有时候人要是破罐子破摔,你还真是没办法。 卫九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多言,他回视苏洛,嘴角微微勾出两分笑容:“其实本宫此番找世子夫人,也是觉得苏青这孩子难得,想帮上一帮,又觉得贸然出手,恐怕你们会不喜。” 苏洛衣袖中捏紧的手松了松。 如此看来,太子应该还没有发现人质被换走一事,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且看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苏洛赶紧福身行礼,一脸的感激:“殿下说的是真的吗?那我先谢过殿下,不知殿下要如何相帮?” “如何相帮,这个便不必管了,总之本宫会勉力一试,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苏洛佯装急切的追问,“殿下有话只管直言,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毫不犹豫!” 林菀拽了卫九重一把:“殿下,您午后不是还约了人吗?要不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也好!” 有些事,他自恃身份,的确不好亲自下场。 今日会过来,一来,是要让苏洛相信自己的态度,二来,或许也是他想亲眼见见,苏洛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他其实还挺想留下来看看,苏洛在看到那份文书时,会是什么表情。 卫九重抬步走了,听到身后苏洛在问林菀:“太子妃,殿下救下我五哥,您该不会不高兴吧,这林亦毕竟是您的子侄,其实我五哥真不是故意的,我代他跟您道个歉!” 卫九重哼笑一声。 拙劣的挑拨离间之计而已,不过脚步还是稍缓,听着林菀的回答。 “我如今嫁给殿下,就是殿下的人,自然事事要以殿下为先,支持殿下的决定。殿下相信你五哥不是故意,我亦相信殿下的眼光!” “太子妃夫唱妇随,令人羡慕。” 之后的谈话,卫九重便听不到了。 林菀看着他彻底离开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面上的笑容也消失:“亦儿到底是我林家的孩子,若是由我个人意愿,绝不是今天这番选择!” 变脸的速度挺快啊! 苏洛暂时不想跟她正面对撞,直奔主题:“殿下要帮忙,有什么条件?” “两个条件!” 林菀说着,向婢女示意,婢女将一份文书放到苏洛眼前:“签了它,这是其一。” 苏洛眉梢跳了跳。 又是文书,应该不会是之前的同款吧! 她伸手,将文书揭开,便见到顶头大大的两个休书二字。 呵…… 卫九重行事比卫璟还狠。 卫璟出的是和离书,苏洛名声犹在,将来还能再嫁,当然,卫璟的意思,肯定是未来要将苏洛收入囊中的,因此和离书恰当一些。 总不能弄得自己未来的女人声名狼藉吧。 可卫九重就不同,他是要彻底断了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的关系,也就是彻底断了怀远侯府和福王一派的关系,尖锐的休书,作用更好。这文书都是要去官府备案的,到时候太子这边派人悄悄宣传一二,那整个邺城就都知道,苏洛被休弃了。 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都是高门大户。怀远侯府的女儿被休出门,绝不可能再放下颜面二嫁给江殊,而齐国公府也不会允许这种打脸的事情发生,休都休了,岂能有再回去的道理? 只要这休书一出,苏洛跟江殊的关系,可以说是彻底的断绝! 至于什么原因休妻。 苏洛不孝顺长辈,不守妇道,抛头露面,随便找两条,就能凑够休妻理由。 “世子夫人是聪明人,为什么要签这个,想必不用我多说吧?”林菀道,“祖父如今忧心如焚,只想着早日定案,留给世子夫人的时间不多,你最好是尽快让江世子签下这文书,要不然等到陛下的判决一下来,就算是签了这文件,也已经迟了。” “不过,听说世子夫人与江世子躞蹀情深,想必是不愿意签这份文书的!” 林菀内心深处,是不愿做这件事的。 她有一种来自女人的直觉,自己的夫君,太子卫九重好像对这个苏洛,有些别样的心思,让苏洛被休,可能也跟他那点子心思有关。 苏洛的手摩挲在银色流云纹饰的纸张上,眸中意味不明:“我要考虑考虑,毕竟那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五哥,我跟世子感情是深,可如今还没有孩子,要是舍弃,也不算太难。” 371 我有事,求陛下恩准 林菀的神色不太好看了。 竟然真的宁愿被休也要救下自己的五哥? 其实一开始卫九重拟好的是和离书,林菀猜的没错,他也不愿将苏洛的名声尽毁,免得到时候不好再接手。 可林菀强烈建议用休书,说这样才能彻底斩断齐国公府和怀远侯的关系。 卫九重想了想,相比自己的大业,一个苏洛又算得了什么,便同意了林菀的建议。 林菀以为,若是弄成休书,双方没有回旋余地,苏洛说不定就会退却,却没想到,她竟然一副意动的模样。 她笑了笑:“我还以为世子夫人与世子感情如此好,绝不会肯分开的!” “太子妃不如说说,另外一个条件!” “另外一个条件其实很简单,就是将来如果殿下需要,你父亲怀远侯要能调动南疆的人马,为殿下所用,就一次!”林菀这一句话,说的格外的轻。 虽然包厢内除了她们,就都是她信任的婢女,可她还是格外的小声,唯恐被门外的人听了去。 这种话,可是大逆不道的。 林菀说的时候,目光灼灼的盯着苏洛:“这个条件,也许此生都不会用到,也许又会,我也说不好,至于答应不答应,你自己做决定。” “这恐怕得跟我父亲谈,我做不了主!” “你可以!谁都知道,怀远侯爱女胜过一切,若是你劝你父亲几句,他一定会听你的意见!”林菀笃定的说。 “你太高估我,国家大事和个人亲情,我觉得父亲还是分的清楚轻重!”苏洛先是给苏唐扣了一顶高帽子,旋即道,“不过这个条件,我也可以去询问下父亲,看看他是否同意!” “好!不过你要尽快,事关重大,我们的谈话,想必世子夫人也不会让旁人知晓。要记住,哪怕是枕边人,有些话你也要稍作保留,方是夫妻相处的长久之道!” 苏洛福了福身:“多谢太子妃提点,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走,先回一趟侯府,与父亲商议一二!” 她的神情动作都很急切,显得对太子的提议很是意动。 “去吧!”林菀摆摆手,“抓紧时间。” 从德满楼出来后,上了马车,苏洛就收起了那副急切的脸,手指下意识的在腿上敲击着。 青衣捂着嘴笑:“小姐,您如今跟姑爷在一起久了,连动作都一样了,想事情的时候,就用手指头到处敲!” 苏洛一怔,旋即看向自己的手指。 是啊! 算算,他们在一起也有好几个月,有些事情,不知不觉间,就潜移默化了。 苏洛将手从腿上放了下来。 青衣好奇的问道:“太子妃找小姐是因为五少爷的事来寻麻烦的吗,小姐您没被训斥吧?” 苏洛此时才真正深思,为什么要让林菀出面的原因。 太子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将苏洛叫去太子府,那样太扎眼,很容易被有心人看出端倪,可就算是在外面见面,也有被撞破的危险。 只有林菀出面最合适。 这样旁人就都会以为,是林菀想为林家子侄出一口气,才来找苏洛的麻烦,太子与苏洛的交易,就被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给掩盖住了。 苏洛收回心神,答道:“没有!咱们先回一趟侯府!” “咱们不是刚从侯府出来?” “再回去一趟!” “好吧!”青衣暗想,大概是小姐忧心朱家三小姐的事情。 回去后,朱娇已经走了,李氏风风火火的,正在交代下面的人要准备些什么东西送去镇北侯府,还要尽快订立婚约,去官府那边备案,忙的不可开交,倒是一时把苏青的事情给忘了。 青衣压低声音:“小姐,夫人看着好像挺高兴的!” 这事情的走向有点诡异啊! “别管她,她也是在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段时间,母亲的精神压力很大,弄点事情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也是好的,吩咐下去,别在她面前提起五哥的事!”苏洛叮嘱道。 人类有自我保护的本能。 有时候在极端坏的情况下,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潜意识的就会回避那些不好的结果,不好的想法。李氏如今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吧。 苏洛也没其他的事,在侯府转了一圈后,一脸忧虑的走了。 青衣觉得,自家小姐好像脑子有些古怪,特意折回来,就是为了在夫人面前转一圈? 苏洛跟林菀在斗智斗勇的时候,江殊正在御书房里。 越皇的书案前最上面的一个折子,就是大理寺卿柳公允所上的,关于林亦和苏青一案的。 此此刻,越皇拿起那道折子,眸光深幽的问江殊:“你小舅子那件事,你如何看?” “陛下既然如此问,那臣就实话实话。就臣个人而言,不觉得五哥是滥杀无辜的人!” 越皇一挑眉:“那你是否要为他求情?” “不!如今证据确凿,那对姐妹也指证了他。臣若是求情,便是枉顾国法!”江殊一边说着,一边低低的咳嗽了两声。 越皇朝韩昭使眼色。 此刻御书房内没有旁人侍奉,韩昭亲自给江殊搬来一个小几:“世子,坐吧!” 江殊朝越皇谢恩后坐下,拿着帕子捂唇,咳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越皇关切的问道:“你这身体,之前不是好了不少?我看你前些日子气色比从前要好很多了。怎么又咳嗽了?” “不碍事,都是为家事所累!”江殊接过韩昭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口,“且秋日寒凉,臣的身体本来就要弱些,多亏夫人的调理,今年已经比往年要好多了,往年到了这时候,夜里是别想睡安稳的。” 君臣之间,倒像是闲聊上了。 提起苏洛,越皇倒是微微笑了笑,旋即又恢复正色:“苏洛她没有因为这事闹你?” “闹,可也无用,她也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人!” 越皇状似无意的问道:“那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判?” “想必陛下心中自有成算,这个就不需要问微臣了!”江殊站了起来,“无论陛下如何判,微臣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能恩准!” “说说看!” 372 这是个机会 “内子十分忧心其五哥,却又不得见,还请陛下允许内子能去大理寺的监牢内探望一面,全她心愿!” “可!朕会让韩昭去与柳公允说一声的!” “多谢陛下!”江殊毕恭毕敬的行礼。 越皇深深看了他一眼:“叫你过来,也没有旁的事,你先回去吧!” “微臣告退!”江殊说完这一句,行礼后转身离开。 御书房外有高高的台阶。 秋风鼓荡,将他月白色的衣衫吹起,让他宛若一只即将乘风离去的蝴蝶。 越皇注目良久,直到他的身影落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才开口对身后半弯腰站着的韩昭说:“你说,去大理寺探监而已,何必还求朕的许可?难道他堂堂一个世子,都进不去?” “奴才听说太子殿下都进不去呢,柳大人最是公允!” “太子进不去,是我特意关照过,不允许他进去将事情弄得更复杂。可江殊若是想,他总有法子进去的!”越皇说这话的时候,意味不明。 韩昭的后背冒了冷汗,腰弯的更低:“江世子特意跟陛下请旨,由此可看出,他不仅是心还是行,都极为尊重陛下!” “是吗?” 韩昭一脸苦相:“这,陛下您别为难奴才了!” 越皇伸手,在韩昭的白发上拍了一记:“你个狗奴才,就是圆滑!罢了,问你能问出什么,总归都是好话!” 韩昭嘿嘿的笑:“那也是因为陛下治国有方,四海太平,上行下效!” 越皇低骂一声:“狗东西!” 一老一新的两个太监恰好路过,看到这一幕。 转过一个大柱子后,小太监问自己的师傅:“师傅,我怎么瞧着陛下骂韩总管,韩总管一点都不怕,也不难受也不请罪?” “陛下那是跟韩总管亲近,才如此骂的,等哪天陛下也如此骂你了,你就算是在这皇城里站稳了脚跟。” 小太监“哦”了一声。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就要期待着被骂狗东西了? 对于苏洛来说,这是忙碌的一天。 从怀远侯府出来,她便碰到了沈丛。 这不是偶然,沈丛是特意来寻她的。 “去了你府上,说你回怀远侯府了,因此我便在这必经之路上等你?” “有事?”苏洛跟沈丛是共患难过的,自然没有那么多客气讲究。 “昨夜我想了一晚上,你五哥这件事恐怕是难以善终,我也想了个主意,也许能保住他这条性命!” 苏洛问:“什么主意?” 沈丛缓缓道:“把我们手上的那点铁矿所有权全部交出去,一点也不留,全部奉送给朝廷!以此来换你五哥一命!” 苏洛惊:“沈子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手上那一成铁矿,可是你在邺城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为了救我五哥,要全部捐出去?” “准确的说,是为了你!若不是你一再提点和帮助,我如今还在沈家挣扎!银钱可以再赚,性命却只有一次,如今我有子爵封号,还有封地。只要我人还在,这些东西都可以再度获得。我沈丛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你当初帮了我,我如今也应该帮你一把!”沈丛语气笃定,“我不是说说而已,文书我都已经带来了。” 说着,他就要去拿一边的盒子。 苏洛赶紧道:“别!沈丛,这一成的股,是陛下留给你的颜面,你如今还给陛下,等于是在打脸。他不缺这一星半点,还回去,于事无补的,反而还会让旁人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的心意我诚心谢过,不过生死由命成败在天,这件事,不一定就是绝境,也许还会有旁的转机!” “你的意思,你还有别的办法?” 苏洛没有说出真实意图,而是道:“恩,我去求一求太后吧!” “可林亦是林家的孩子……” “试试看,也许有转机呢!太后这些年,对林家的庇护并不算多的!”苏洛看向沈丛,“无论如何,还是特别感谢你!” “我们是合作伙伴,不必如此见外!既然你有主意,那我也不强求,有任何用得上我的地方,到时候尽管开口!” 苏洛点点头,眼含笑意:“好!我必不会跟你客气!” “那行,天色不早了,我便先回。” 其实天还未黑,不过沈丛知道,坊间关于他跟苏洛,本就有些流言,他不能跟她在一起待太久,免得在这种时候,又添新的麻烦。 苏洛回到府内时,江殊正在书房。 他虽然从未跟苏洛限制过,但苏洛一般都不会进去,此刻站在门外喊:“夫君,你晚膳用过了吗?” 江殊披头散发的走出来,带着沐浴过后的独有的清香,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纸条,递给苏洛:“还没有,在等你,一起去吧!” 苏洛一边跟在男人身后往偏厅走,一边展开手里的纸条。 其上的消息,却让她心内一惊,猛地抬头。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偏厅外,前面正是高高的门槛,苏洛没有注意抬脚,眼看就要被绊倒,江殊伸手在她腰上捞了一把:“好好走路!” 捞完后,又嫌弃的放开她:“一身的味儿!” 苏洛今日辗转在不同的地方,自然沾了些旁的味道,要是平日里,她肯定要跟男人辩驳一二,今日却是顾不得,她举起手里的那张纸:“夫君是什么时候得的消息,陛下那边知道了吗?” “刚得的,陛下那笔我大概就晚个半天,明天一早也该知道了!” 男人拿过苏洛手里的纸条,放到火上。 火舌吞吐,那小小纸条很快就化成黑色的粉末。 苏洛却是心惊,纸条上写的,就是她早就知道的那个消息。 北方的三十万北夷鞑子南下,战争一触即发。 很快就要入冬,入冬之后,草木不生,而今年春秋干旱,草木也不盛,北夷的存粮不够过冬,眼看人和马都要饿死,他们索性南下,要入侵大越掳掠资源。 双方多年在边境时有摩擦,但越国兵强马壮,北夷也不敢轻易来犯,但此番是为了生存,他们气势汹汹。 苏洛记得很清楚,前世,这一战越国因为海运的铁矿船翻了,因此缺乏兵器,连连失守,直到西山铁矿被卫璟挖出,情况才有所改善。 她沉吟片刻,双眸一亮:“这是个机会!” 373 画画,还是夫君更厉害 苏洛饭也顾不上吃,跳起来就往寝房的方向冲。 江殊一把拉住她:“你干嘛去?” “我要去画画,这说不定能救下五哥性命!”苏洛双眼发光,“啊,不,不是性命,说不定此番五哥能安然无虞,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天大的事,也先吃完饭再说!”江殊一把拽住她,“先吃饭!” “可是苏青他……” “先吃饭!” 好吧! 苏洛乖乖的做了下来,用筷子拨饭,三下五除二就往嘴里塞。 塞了一大碗后,她突然想起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对了,柳公允管的严,我没办法跟五哥说上话。就算我有办法,进不去也是无计可施啊!” 这几天,苏洛和苏唐想了不少办法,别说他们进去,就是递东西进去,差役也是不肯。 就算塞银子也没用。 还求爷爷告奶奶的请自己绕过一马,不要让他们难做。 苏洛之前想着,她进不去,太子那边也进不去,这倒不完全是个坏事。 不过眼下这情况,她却是非进去不可的。 想到这,她顿时没了胃口。 那样东西,由苏青呈上去和由自己父亲呈上去,这其中的差别是巨大的。 江殊听到她这么说,嘴角带出两分得意的笑容:“这是小事!” “怎么是小事,柳公允可油盐不进的!” “刚才我去见了陛下,跟陛下提了一下,陛下说,你可以去探望五哥!” “真的假的?” 江殊轻哼一声:“难道我还能伪造圣旨?” 苏洛双眼冒星星,一脸崇拜的冲上去抱住江殊:“夫君,你可真是厉害,料事如神,连陛下都搞的定,这天底下没有你做不了的事情了吧!” “有啊!” 苏洛听到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些愕然。 因为这话她本来只是感慨,没有想要得到什么答案的。 不过既然江殊接话了,苏洛只能顺着问道:“什么事?” “我不能一个人生孩子,这事情还需要你配合!”男人轻笑着,语气低低,有两分暧昧。 苏洛听到男人砰砰砰有力的心跳,才恍然发现自己还靠在男人的怀里,她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退后两步,清了清嗓子:“谁,谁要跟你生孩子!” 要死,居然还结巴。 “开个玩笑而已,紧张什么!” “没,没紧张!”苏洛干巴巴的辩驳完这一句,竟然打了个长长的嗝。 “嗝……” 她的脸晕红一片。 丢人呐。 两世为人,居然因为一个小白脸随便的两句话,就弄得又是结巴又是打嗝,她前些年的盐巴,可算是白吃了。 为了缓解尴尬,苏洛转移了话题:“我之前拜托夫君你去查一查林亦在庙里生活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江阳刚把调查结果拿给我!”江殊从衣袖中抽出一张纸,“你自己瞧瞧吧!” 苏洛接过后展开,迅速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眉梢挑的越高。 她发出长长的一声吸气声,不太确定的问:“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林亦,今年才刚满十四吧!” “恩!” “这么点年纪,就这么荒唐?这,这要是顺利长大,将来可如何是好啊?” “还好我们的人到的早,该保留的东西,该留住的人都留住了。” 苏洛前后仔细想了想,道:“林亦的那个随从,一看就是个不安好心的,他应该是卫璟安插的钉子,林亦多半是被他带坏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他也不敢跟林家人说林亦在庙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就算他想说,林家人也听不到啊!”江殊淡声道,“陛下可没允许林家的人进大理寺监牢探监!” 啧! 这男人是在暗戳戳提醒自己,他有多厉害。 苏洛赶紧拍马屁:“那可不,天下像我夫君这般厉害的男人,可只有这么一个。那随从不敢说,反而给我们争取了时间,到时候两边一起发力,我觉得,五哥能安然无恙的可能性很大!” “恩,具体如何,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这我也知道,夫君,我吃饱了,现在能去画画了吗?”苏洛眼巴巴的看着江殊。 “去吧!” 苏洛要画的,是波斯的艾斯王子留给她的那个箭头图样。 她要将这个悄悄送给苏青,然后让苏青再画出来,献给陛下。如今战事逼近的这个节骨眼上,苏青呈上这样的一样东西,无疑正是时候。 这东西,苏洛本来就准备献给越皇的。 虽然卫璟伤她良多,可重生的她,依旧是越国的子民,自然不愿意北夷人马蹄南下,不愿边境无辜的百姓受苦。而且北边如今正是江殊的父亲,齐国公江镇业在镇守,这也算是帮自家公公一把。 苏洛在书房里捣鼓了好一会,最后看见自己画出的图样,有想死的冲动。 太丑! 除了自己,大概其他人都看不懂这啥玩意。 最后还是江殊帮忙,男人轻轻松松的就将东西绘制出来。 一目了然。 苏洛接过,用嘴吹干墨迹。 男人一脸的嫌弃:“你五哥,该不会画画的技术也跟你一样吧?” 苏洛背对着男人,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后道:“五哥比我稍好,虽然肯定比不上夫君,但画个七八分的样子,应该还是差不多。” “七八分也就够了!” “那我现在便去探望五哥!”苏洛将那张纸叠好,小心翼翼的塞进衣襟之中。 “你现在去可以,但是你要记住一点,这东西,不能马上就呈上去,一定要等到宣判下来之后!” 苏洛惊诧的问:“这是为何?难道不是早点呈上去,好让陛下看到五哥有所用,然后不判重刑?” “若是现在就呈上,陛下会觉得五哥的行为带着严重的功利性,而且还会引起猜忌,陛下会觉得怀远侯府一直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揣在手上,偏偏在你见过他一次后就递上去,这是居心叵测!” 苏洛眼珠子转了转:“所以夫君的意思是,等到柳大人宣判,五哥多半不是好结果,到时候再呈上去,性质便不同,是他就算是死,也要为国献出自己最后一点力量,到时候再安排那对姐妹目睹这一幕,之后的事情,便能顺理成章……” 374 疯狂的阻拦者 “恩,看来你脑子还是能用!” 去大理寺的马车上,苏洛还在自言自语:“什么叫我脑子还能用?我其实很聪明的好吗,你说是不是,青衣?” “小姐自然智计无双!”青衣很捧场。 “那比起江殊如何?” 青衣摸着自己的胸口,笑容有些不自然:“自然是小姐您更厉害!” 苏洛满意的笑,又皱眉:“你捂着胸口干嘛?不舒服啊?” 青衣眉眼挤成一团:“小姐,奴婢说假话,良心很痛的哦!” !!! 苏洛飞起一脚踹了上去。 青衣就势一滚避开,笑嘻嘻的:“小姐,其实您也只是比姑爷稍稍弱一点而已,您是女人,要是处处压住男人一头,这还找这个男人当夫君干嘛呢?” 说的有点道理啊! 苏洛竟然无法反驳。 此时已是夜深,苏洛却万万没想到,会在大理寺门口碰到三夫人。 她见到苏洛从马车上来往大理寺里面走,脸色极为的难看。 苏洛其实瞧见她了,但如今双方势不两立,她也懒得花时间跟林家的三夫人打招呼。如果说之前,苏洛心里对林亦还是愧疚的,可今日看到江阳的那张调查结果后,她心里的愧疚便彻底消失了。 林亦那样的人,其实就是该死! 三夫人见苏洛对自己视而不见,反而还往监牢方向走,顿时三步两步的冲上来,拦住她的去向:“你要去干吗?” “去看我五哥!” “柳大人下过命令在,回到宣判结果出来,任何人都不能去探望,你以为你是齐国公世子夫人就了不起吗?我告诉你,我们林家的人都进不去!”三夫人失了儿子,如今的状态有点癫狂。 按理说,林亦该入土为安了,可三夫人却坚持,一定要等到苏青的死刑判决下来,才让儿子下葬。 而且她也不顾林家人劝阻,日日守在这大理寺外面。 苏洛被她缠的没办法,停下脚步,语气尖锐:“你这个意思,是林家人比齐国公府要厉害许多,这天下,你们林家人进不去的地方,其他人也一定进不去?” 苏洛这话,可说是有套的。 三夫人若是神智清明,自然会懂得避开,可她如今疯疯癫癫的,哪里会想那么多,直接回到:“就是,我们林家上有太后皇后,下有太子妃,这越国上下,哪一家能比,一个齐国公府而已,难道也妄想与我们林家比肩?何况你还只是齐国公府的儿媳,你如今是江家人,却为了苏青的事没日没夜的奔走,简直是有违妇道!” 苏洛讽刺的笑了笑,绕过了她。 跟这种人讲道理,就是浪费时间。她刚才已经引诱她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不少差役都听见了。 这话要是传开,对林家人可没有半点好处。 陛下本来就忌讳林家外戚势力过大,你不收敛也就算了,还说什么自己是越国的第一家族,是嫌被忌讳的还不够吗? 苏洛礼貌的对差役笑了笑:“劳烦,我想进去看看我五哥!” 三夫人叫嚣:“做梦,你休想进去!” 那差役看了三夫人一眼,让开身体:“世子夫人,请吧!” 三夫人眸子瞪得圆溜溜,里面血丝密布:“不,你不能放她进去,她肯定是要进去跟苏青串供的,一定是!柳公允不是命令过,谁都不能进去吗?你们是不是收了她的好处?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枉顾王法,我要去告你们!” 这些个差役这段日子被这三夫人实在是烦的够了。 不过是念着她是苦主,又是林家三夫人的身份,才不敢直接呛声,但此刻占理了,当即挺直腰杆,一脸正色:“夫人,属下们放她进去,正是柳大人的意思,夫人有什么事,可以去跟柳大人说!” 三夫人语调凄厉:“柳公允?他不是号称最是公正,怎么,如今也被江家和苏家收买了?既然她能进去,那本夫人也要进去,我要进去盯着她,看她到底要干什么坏事!” 三夫人的婢女上前,想要劝阻,却被她反手一巴掌打在脸上:“小贱人,你到底是哪边的,你给我闭嘴!” 那婢女顿时不敢说话,捂着脸退至一边,眼泪珠子滚了下来。三夫人丧夫后,性子本就孤僻,喜怒无常,近来更是动辄打骂,她的身上旧伤上又添新伤。 骂完婢女,三夫人就要跟在苏洛后面往里冲,却被差役拦下来:“对不起,林三夫人,柳大人吩咐,只有齐国公世子夫人能进去,您不能进去!” “凭什么她能进我不能进,你给我滚开,滚开!”三夫人哪里还有世家夫人的模样,伸出尖锐的指甲就往差役脸上抓。 差役避之不及,很快脸上就刮出几道血印子。 这样一闹,苏洛也不好马上就下去,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事态发展。 她那冷漠的脸,对于三夫人来说,无疑更是刺激,她尖锐的叫声回荡着:“凭什么她能进去,我不能进去,让柳公允来给我一个说法,让他来!我会让父亲参他一本,参他!他到底得了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什么好处?他凭什么这么偏颇?” 三夫人完全不顾形象,嗓门很大。 院内的人几乎全都听到了,纷纷看向这边。 她一边怒吼,还要冲进去将苏洛拽出来:“贱人,你想救你哥哥,没门,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你不能进去!谁都不能让你进去!” 她身份特殊,差役们也不敢真的强行动手,一时间很是掣肘。 场面一片混乱,就在这时,一个洪亮而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她能进去,是本官让齐国公世子夫人进去的!” 是柳公允来了! 三夫人身子一僵,那怨毒的目光嗖嗖的就射向柳公允:“柳大人,想不到您也是这样的人!你这般视我们林家于无物,可曾想过后果啊?” 柳公允一双湛湛有光的虎眸看向三夫人:“这话夫人不该问我!” “不问你问谁?” “去问陛下,是陛下让韩公公来传的口谕,允齐国公世子夫人入监牢探望一次,三夫人若是有什么不满,尽可以去陛下跟前说。” 三夫人激怒之下,说出的话没有半点分寸:“去说就去说,你以为我不敢吗?我现在就进宫去见太后,就算是陛下,也不能……” “啪!”她话还未完,就被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 375 强装坚强是苏青 是林家的长子林穆来了。 三夫人被这一耳光打蒙了:“大哥,你为什么打我?” “你胡说八道,就该被打!”林穆脸色阴沉沉的,“来人啊,把三夫人请回去!” 说是请,上来的其实是五大三粗的几个嬷嬷,直接就将三夫人架起来。 三夫人有点慌:“林穆,林穆你……” 才叫了两声,就被嬷嬷用帕子蒙住嘴,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 林穆朝柳公允行礼:“柳大人,我这弟妹失了儿子,神智异常,说话做事都有失妥当,我再次代替她向您赔礼道歉,还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失去爱子心痛难忍可以理解,但日日守在大理寺门口胡闹,实在有失体统,还望林大人带回去之后,好好管教,免得丢了林府颜面!” 林穆被柳公允说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应道:“之前是我林家疏于管教,此番带回去后,一定不会再让她来给柳大人添麻烦!” 柳公允是三朝元老,清贵异常,柳家也从来只效忠于皇帝,不归属任何一个党派。 柳公允素来不喜林家树大根深,对这个脸上笑眯眯,却一肚子坏水的林穆更是没有好的观感,当即不愿意多做纠缠,摆摆手道:“本官还有要务,便不跟林大人闲聊了,林大人自便吧!” 林穆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公允走了。 苏洛见事情已毕,也转身准备朝牢狱内走。 就在此时,她恰好与林穆的眼神对上。 男人的眸光阴狠,就像是蛰伏的毒蛇,被他瞧上一眼,浑身从头到脚,都会觉得极其的不舒服。 偏偏这样的眸光,却配着他带着笑容的嘴角,让他的面容说不出的诡异。 他缓缓开口:“世子夫人,可要好好跟苏五公子叙叙旧,因为以后想要再这般跟他说话,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苏洛拳头一紧,欲要还击,想了想,还是将胸臆之中恶气忍了下去。 如今五哥还没有脱离危险,自己不能行差踏错,不能太小瞧了林家,他们在越国朝堂上屹立几十年,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林穆见苏洛面无表情的转身下楼梯,往地上监牢而去,颇觉得有些无趣。 不是说,齐国公世子夫人脾气不好,最受不得人激? 怎么今日这般按捺得住? 他走出大理寺,上了一辆坚固低调的马车,朝着车内的人行礼:“殿下,齐国公世子夫人的确是入了监牢探望,柳大人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原来真是父皇的意思!”卫九重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脸色晦暗不明。 林穆神情阴郁不解:“陛下怎会对这苏洛这般眷顾?” 卫九重将手中茶杯一扔:“非是眷顾苏洛,是今日午后,江殊入了一趟御书房,晚间,韩昭便匆匆出宫了。我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原来是来了大理寺传旨!” 林穆眉头紧蹙:“陛下对于江殊的宠爱,似乎太过了些!” 这些年,明里暗里的,越皇不知道给了江殊多少好处,而且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私底下,他也不避讳对江殊格外亲厚的态度。 卫九重轻轻一笑,可眸底却没有一丝光亮:“是啊!若不是知道他的确是齐国公的儿子,我会觉得,他是父皇流落在外的孩子!” 林穆脸色一变,四下里看了看:“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放心,又没有旁人!”卫九重姿态放松,“行了,岳父大人就先回吧!” “那臣便向先告退了!”林穆行了个礼后,出了马车。 待他走后,卫九重便收了脸上的笑意,往后靠在沙发上,微微眯着眸子。 外面传来贴身内侍询问的声音:“殿下,咱们要回吗?” “不,停在前面那个路口,等着吧!” 苏洛如愿见到苏青,去之前本就做好心理建设,此番一定不能哭,免得引得苏青难受。 苏青身上的衣服换过了,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没有任何的伤口。 可苏洛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为了掩饰,她伸手拍了拍苏青的背:“五哥,看来你这日子过得还不算太差!” 她的力道不大,苏青却蹙了蹙眉,发出低低的吸气声。 苏洛心思一紧,伸手就要去掀苏青的衣服。 苏青赶紧退后两步,护住自己胸口:“你干嘛,你虽是我妹妹,也不能动手动脚的!” “你给我瞧瞧你身上!” “我没事!” “你给我瞧瞧,不然我生气了!”苏洛柳眉一竖,不怒自威。 苏青平日里最怕她生气,积威之下,他只能不情不愿的松开自己的手。 苏洛将他衣服推到肩上,便看清前胸后背上,一道道的淤青。 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都没有见血。 可越是如此,越能见出施暴之人的心狠手辣。 苏洛伸手轻轻的摸上去,便感觉苏青身体颤抖了下,可他还是强装镇定,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事的,一点都不疼。” “哪儿来的?林家的人不是都不准进来吗?”苏洛的声音压抑,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时阴沉沉的天空。 “林家的人是进不来,但狱卒们出的去!总有那么一两个,能被收买的,其他人也只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的没事,你看都没有见血!” 苏青说话间,呼吸明显比之前要粗重不少,显然是一次性说这么一长串话,让他费了不少气力。 “上次堂审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柳大人不会放纵这种行为的!”苏洛小心翼翼的将他身上的衣服放下来,眼眶蓄泪,“我太大意了,以为你平安无事,竟然连药膏都忘记带一点!” 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小鬼难缠,这牢狱里,多的是见不得人的手段,父亲的下属从前审问战俘,手段比这个厉害的多。你看上去身上皮肉寸寸完好,其实内里烂了个透!”苏青缓缓道,“而且,不管是不是故意,我的确是杀了那孩子,他还那么小,正是好年华的时候!受点皮肉苦也没什么,狱卒们其实已经给我留了面子。” 苏洛不想哭,可眼泪控制不住一般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376 太子殿下单独相邀 这是她从小闹大的五哥,从未受过这般苦的,她嗓音抽抽搭搭:“军中那些手段,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一个姑娘家,知道那些做什么!”苏青转身,摸了摸苏洛的头,“你是苏家唯一的闺女,要做的就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一辈子,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哥哥们担着!” 苏洛哭的更厉害了。 这种时候,还说这些煽情的话!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里喷火:“哪个狱卒干的,回头我弄死他!” “罢了,他也是一边动手一边给我道歉,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得罪不起贵人,洛洛,他也有他的难处,我要了人的命,他给我一点伤,这其实很合理!” 说来说去,苏青还是觉得自己因为一点小争执就要了人命,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苏洛看着他明明痛的要命,行动都艰难,却还为对方说话的样子,心里的火就层层的直往上拱,她咬牙切齿,从胸口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五哥,他该死!你杀的好,你那是为民除害,不必觉得歉疚!” 说着,她便将江阳对林亦的调查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苏青听得眉梢直跳:“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五哥,你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啊,他若不是这般暴戾跋扈,那一日怎么能对那姐妹做出这般事情来,林家的人怎么又会用那样龌龊的手段,逼迫那对姐妹胡说八道!” 苏青黯然的眸光渐渐亮起,他激动的握住苏洛的手腕:“这么说,我没有杀错人!” 苏洛笃定的回答:“对,五哥你是为民除害!” 在这一声后,她感觉苏青整个人就像是被晒蔫的树遇到甘霖一般,散发出生机勃勃的活力来。知道自己没杀错人,他对于生的渴望也随之油然而生:“洛洛,我这回,还有办法活下去吗?” 之前他觉得自己应该一命抵一命,如今那林亦既然是个乌龟王八蛋,自己这命怎么能赔给那样的人? 他可不值得! “有!只要五哥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苏洛在地牢里待了半个时辰,直到衙役来请人的时候,她才依依不舍的站起来:“五哥,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苏青整个人都焕发着生机:“记住了!你放心,就算不为我这条命,那东西也是应该要呈给陛下的!” “五哥慎言!”苏洛四下里看了看,还好那衙役很识趣,催促了一声后就走远,并没有在一旁等着,苏洛这才放心,“这件事若是一个操作不好,反而适得其反,五哥别跟任何人说,也一定按照我的叮嘱来完成!” “好!”苏青一脸欣慰的看着苏洛,“洛洛,你长大了!” 苏洛没个好气:“能不能别用这种老气横秋的口吻来跟我说话,你也不过比我大一个时辰而已!好了,我得走了,五哥,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保你性命,救你出去,你一定不能沮丧!” 苏青点了点头。他此刻心绪转变,对于生的渴望十分热切,他还年轻,怎么不想好好活着呢。 活下去,才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完犊子。 苏洛从大理寺出来时,夜已经深了。 秋风很凉,她下意识的拢了拢披风。 乌云蔽日,暗沉的天空里只有几颗散落的星子,发着微弱的光芒。 苏洛看的有些入神,心内暗香,不知道最后,苏青是否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下颚绷了绷,就算这乌云不散开,她也要从神仙那抢一把玉扇,将那乌云散开,让光芒照在苏青身上。 “小姐,夜深了,咱们赶紧回吧!”青衣的声音将苏洛的情绪拉了回来。 “恩!”苏洛点点头,正要钻入马车,一个尖锐细高的声音传入耳中:“世子夫人,太子殿下想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苏洛一回头,便看到了那辆静静停在拐角处的马车。 卫九重竟然也在这? 他消息可真灵光,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入监牢见过苏青了? 他来找自己,是因为下午林菀说的那些条件,还是他察觉出事情有点不对劲? 这一瞬间,苏洛的脑子里转过千万般的念头。 她不想过去。 一来是此刻夜深,孤男寡女见面极为不妥,二来,一时之间,她摸不准卫九重意图,贸然撞上去,很容易露出马脚。 那内侍催促道:“世子夫人,请吧,殿下等着呢!” 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去,苏洛可没什么好怕的。 就在苏洛转身,跟着内侍迈开第一步时,辘辘马车声由远及近,苏洛视力好,看得分明,那马车四角悬挂着的灯笼上,赫然写着齐国公府四个大字。 马车来的极快,停在苏洛面前。 一只素白的手撩起帘子,露出车内江殊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他衣着随意,头发只是松松的在背后绑了一个结,说不出的体态风流。 连开口说的话,也带着睡前的几分懒散:“怎么闹到这时候,还不回家?” 苏洛便瞧了那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躬身,堆着一脸谄媚的笑:“回世子,太子殿下想请世子夫人过去说几句话!” 他腰弯的很低,后背出了冷汗。 据说这个齐国公世子是昆仑第一高徒,谈笑间就可以要了人命,偏偏陛下还对他极其宠爱,很多事情上都纵容他。 可怜了他们下面这些办差的。 江殊轻笑一声,语调骤凉:“夜深了,太子殿下却要请我夫人入马车一叙,不知道要说什么要紧的话?” 苏洛赶紧配合:“夫君你不要误会,我知道我长得好看,招人喜欢,可我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夫君你的,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那小太监冷汗冒的更多。 瞧这对夫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殿下对这世子夫人有什么想法一样。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太子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江殊淡淡点头:“别慌,我相信你!” 这意思,就是不相信太子殿下?这小太监恨不得能将自己两个耳朵堵起来。 他抖抖索索的:“这,这太子殿下有请,奴才……” 正忐忑不安间,夜风里送来了卫九重的声音。 377 堂审要出结果了? “江世子不必介怀,我只是在此偶遇世子夫人,问一问她为何如此晚还未归府,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而已!” 卫九重态度不错,可江殊语气却不太好:“原来如此!那就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了,不过洛洛是我夫人,她的事,以后自有我来操心,便不劳烦太子!” 卫九重碰了一鼻子灰,冷哼了一声甩下帘子。 江殊朝苏洛伸出手:“上车吧,夜深了,咱们该回了!” 苏洛上了马车,江阳就驱赶马车掉头,朝着齐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苏洛偷偷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卫九重的马车还停在远处,那四个灯笼越来越小,最后恍若鬼火一般。 “咱们都没有上前见礼,到时候太子不会找你麻烦吧?” “长街上又没有旁人,谁能看出我对他无礼?再说了,他大半夜的要将我夫人拐去车上谈话,担心被人发现的应该是他才对!” 说的有点道理啊。 苏洛扭了扭身体:“这个拐字不太恰当,我没有那么容易上当的!” “他动机不纯!” “其实他应该是问我白天的事情决定的如何!”苏洛说着,便将白天林菀的事情一一告知。 她心里清楚的很。 男人这么聪明,今日自己跟林菀见过的事情,小黑多半已经告诉他,他肯定能猜出个七七八八的,与其被他猜忌,还不如自己主动坦白交代。 反正她一时半会的,还没准备改换门庭。 她要抱紧江殊这条大腿不松手。 “拖一拖就是,估计用不了两天,陛下的判决就能下来!”江殊听了苏洛的话,果然十分淡定,一点都不意外。 苏洛心内不禁感慨,不知道这世上能有什么事,让这个男人大惊失色的。 江殊的预料没有错。 于越皇而言,他与苏青和林亦之前都没有过交集,对两个孩子的秉性都不了解,若不是因为这件事牵涉到怀远侯府和林家,可能他根本不会放一星半点的注意力在上面。 他直觉这事情有些古怪,然而大理寺那边的调查过程和结果,又的确证明苏青有罪。 怀远侯是有些不知进退,可朝堂之上,还是需要他这样跟林家公然唱反调的声音,而且武将不比文臣,越皇用起来格外的小心谨慎。 将怀远侯接来邺城后,越皇便叫暗卫仔细盯着,这怀远侯一家除了吃喝玩乐,没有旁的心思。 让上战场就上战场,虽然女儿嫁给了齐国公府,可双方往来却并不密切,颇有些互相瞧不上眼的意思。苏唐跟林家对着干,自然就不可能成为太子一党。 而福王没有主动招揽,苏唐也不曾贴上去。 说起来,这个脾气火爆,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的怀远侯,竟然还是个纯臣。 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太宠女儿了一点。 越皇还暗自想过,若此番被关入天牢的是苏洛,不知苏唐能做出什么荒唐事,会不会提刀劫狱。 于上位者而言,其实更喜欢的是有软肋的臣子。 有软肋,才好控制! 越皇本是有意要拖林家一拖,想看看事情还能不能有转机。 可林家在大越的朝堂之上盘根错节,不少朝臣都纷纷上折子,要越皇早日严惩凶手,以儆效尤。林家更是鼓动民间的声浪。 朝堂上的声音好压,百姓的声音却不能不管。何况北边战事已起,如今内部一定要安定团结,不能让民众此时对朝廷生出不满。 拖了三日之后,越皇终于松口,告知柳公允,第二日就会将最后的判决结果交给他。 这个消息没有刻意遮掩,很快就不胫而走。 无数的人翘首以盼,想看看越皇到底会怎么判。 柳公允叹息一声,可怜好好的少儿郎,非要争狠斗勇,如今就算不死,也是流放三千里,这判罚轻不了。 到了这一日,公堂内外站满了人。 就连卫璟,也一身常服装扮出现,坐在柳公允下手的椅子上,宛若一个贵家公子。 苏洛来的不算早,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她才过来。 她跟在一身墨绿色衣衫的江殊身后,迈过门槛时,将整个黯淡的衙门都耀得明亮了几分。 只因在这样的场合,大家都极为有默契的穿得比较暗沉,偏偏她穿了一声红色裙子,配着一条湖水绿的腰带,发间别着一根格外简洁的木簪。 这样艳色而俗气的搭配,若是换做旁人定然是难以入眼。 可偏偏苏洛五官生的明艳非凡,今日还施了粉黛,与这样的艳丽相得益彰,更加衬得整个人灼灼生华。 不少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这苏青此番显然是好不了,他这妹妹穿红戴绿的出现在公堂,是准备做什么? 不说别人,就连苏唐夫妇瞧着也觉得有些古怪,不过他们素来宠爱女儿,只是好奇一下,也并没有责怪。 卫璟倒是毫不避讳,深深的看了苏洛一眼。 她生的真是好看,本就灿灿生华,稍加打扮,更是光芒万丈。 从前自己是眼瞎吗? 到底是为什么,会错过至此? 苏洛注意到他的视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反正你今日穿着便服,也不摆王爷架子,当着这么多人瞪你一眼也没什么,乱瞧什么乱瞧。 她这般无礼,本以为卫璟该生气的,却不想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冲她微微一笑。 这人疯了! 苏洛收回视线。 外面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那一身红的,是不是人犯的妹妹,她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莫非是兄妹感情不深,不过,她长得可真是好看!” “我看有可能是知道自己哥哥反正是好不了,索性穿的好看点,让哥哥瞧着也高兴一点!” “说的有道理,可怜哦……” 苏洛恍若没听到一般,挺直腰杆,面带微笑。 很快,柳公允也到了,他看到苏洛这一身打扮,也深深的瞧了一眼。 苏青和一干涉案人员全部都带了上来,齐齐跪在堂前听审。 苏青见到亲人,不仅不沮丧,反而还朝着苏唐三人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苏洛也就罢了,因为心中有七八分把握。 苏唐和李氏却觉得这是儿子不愿意他们忧心,顿时红了眼眶,苏唐更是憋泪憋的鼻头都变红。 柳公允一拍惊堂木,喧闹的公堂内外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竖着耳朵,听着堂审结果。 378 逆风翻盘我最强 那对姐妹也紧紧依靠在一起跪着。 那妹妹似乎是觉得苏洛这一身实在好看,没忍住,山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尤其是在她头上那根木簪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直到姐姐拽了她一把,她才收回视线。 可嘴角却没忍住,微微弯起,带出两分笑意来。 在公堂之上这么严肃的地方,她这般神情显得有些诡异,好在此刻,她们姐妹已经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因此也没有人在意。 先念的是其他从犯。 苏青那些个奴仆,因为跟着主子一起动手,都被判罚苦役五年,至于苏青,是越皇亲自定的罪。 流放三千里,去极北酷寒之地。 柳公允宣判后,合上卷轴,堂内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林穆最先表达了不满:“竟然不是斩立决?” 要知道,林家的人不断内外施压,就是要置苏青与死地。 流放三千里,其中可操作的因素太多。 苏家和江家都是武官,在军中人脉无数,苏青就算去了极北苦寒之地,大概也不会受太多的苦,说不定过几年,时过境迁的,还能改头换面,再偷偷溜回南疆。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谁知道呢? 林家又不是很闲,时时刻刻会让人去盯着他的死活去向。 柳公允神色肃穆,遥遥朝着皇宫的方向拱手:“这是陛下的意思,林大人若是有疑虑,可以去跟陛下说!下官只是依照陛下旨意办事。” 林穆心内暗骂一声老狐狸,却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想办法,在路上要了苏青的命! 总之,他既然敢对林家的人下手,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柳公允见他不说话,这才看向堂下众人:“你们都听清楚了吧?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啊!” 这本来是走个过场的事情,不过苏青却在此时开口:“草民有话要说!” “说吧!”柳公允尚算宽和。 苏青从衣袖中掏出一张有些皱巴巴的纸,柳公允眉头一皱,该不会到这时候,还要写什么折子跟陛下鸣冤吧? “柳大人,这几日,草民在狱中偶尔听到狱卒们谈论,说北边起了战事。说来惭愧,草民也出身武将世家,却从来没有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这么多年,也没有为越国做过任何贡献,草民之前想着,这条性命大概是保不住,可我很想为越国做点什么。因此日思夜想,被我想出了一种新型箭矢,杀伤力要比咱们大越如今的箭矢强上很多,还请柳大人帮我呈给陛下,也算是我为越国尽了最后一点力!”苏青说着,将手中的纸高举过头顶。 柳公允心内是震撼的。 他冲差役示意,差役便将那纸接过来,递给柳公允。 柳公允缓缓展开,仔细的看过去。 苏青的画工实在谈不上好,可是精髓是得到了,柳公允于这上面不熟,但也能看出这是个好东西,一时之间,神色颇为复杂。 还以为苏青多少有些纨绔,却不曾想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能先抛下自己的性命不管,忧心国家安危,这是何等的胸襟。 这样的人,如何会因为一时的争执就动手杀人。 卫璟看着柳公允神色,开口道:“柳大人,可否给我瞧瞧?” 柳公允忙递给他。 卫璟接过后,只看了一眼,便面色骤变。 他仔细的看了许久,将纸递回去:“这东西极其玄秒,在战场上应该能发挥大作用,柳大人务必赶紧呈给陛下,早点投入制作,早些能看到效果。” 他深深看了苏青一眼:“想不到苏五公子还有这般胸襟!” 苏青洒然一笑:“我终究是越国子民,若是能让越国民众少死哪怕一个,我这心内的愧疚,也能平息一分!” 那对姐妹本来一直跪在那不发一言,听到苏青这样说,齐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们朝着苏青齐齐磕头:对不起,苏公子,对不起!我们不该陷害你!” 说完后,她们又朝着柳公允砰砰砰磕头:“柳大人,其实苏公子是个好人,他是个好人!那一日,他跟朱家小姐是为了我们姐妹仗义直言……” 两姐妹抽抽搭搭的,将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一一说来。 那长脸侍从的眼刀嗖嗖的飞过去,脸色黑如锅底,可惜姐妹两却埋着头,对于他噬人的目光根本没看到。 柳公允越听脸色越黑:“你们好生糊涂,这些话为什么之前不说,等到现在陛下判决已下,你们再说这些?” 那姐姐伸手,指着长脸侍从:“大人,都是他,他之前威胁民女们,说要是不按照他吩咐的说,到时候就让人将民女全家都杀光,民女没见过世面,实在是心里害怕,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性命,这才苟且偷生,大人,民女错了!” 那长脸侍从顿时跳脚:“你们胡说八道!我根本没跟你们说过这些,再说,你们之前怕死,现在怎么就不怕了?你们明显是这些日子被齐国公和怀远侯府收买了吧?” 那姐妹抬袖子,擦去一脸的泪水,挺直腰杆,看了苏青一眼,这才掷地有声的道:“苏公子就算知道自己要死,也忧国忧民,这样的好人,若是我们姐妹还只顾着自己活命,让他受苦,那便是猪狗不如!民女们虽然只是区区猎户之女,但也是越国的子民。家族中也有兄弟,身在战场当小卒。民女想着,若是苏公子这样的人,都被民女害死,那是不是间接就杀死了民女兄弟族人?民女实在是……” 说到后来,姐妹两泣不成声,唯有砰砰砰的磕头。 堂内外先是一片寂静,随后看热闹的人群就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是啊!哎,要是苏公子这般为国为民的好人都要受冤,岂不是寒人心?” “我兄长也在军营中,若是能有好箭,不仅能多杀敌,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保全性命!” “这对姐妹,看来还是明白事理的!” …… 议论的声浪越来越高,林穆的脸色也极度难看。 他毒蛇一般的目光盯着苏洛。 一定是她搞的鬼,苏青那个傻小子,知道个什么箭不箭的,定然是苏洛那一次去见他,将这东西夹带给了他! 柳公允摸了一把花白的胡子,颇有深意的看向林穆:“林大人,这事您觉得呢?” 379 逆风翻盘我最强2 林穆只恨不能用目光戳死柳公允。 这个老狐狸,这时候跑来问自己,就是在给自己下套! 这么多人都瞧见了,刚才苏青这般义正言辞,这对小姐妹又一副被感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保全恩人的样子,难道他这时候还能出声阻拦? 那岂不是犯了众怒? 林穆深吸一口气,面目温和的看向苏青:“苏五公子连自己性命都不顾,都要为越国子民谋福利,真乃高风亮节,柳大人,您是主审官,这事不该问我啊!” 柳公允沉吟片刻:“来人啊,先将所有人都收押,等本官入宫将东西呈给陛下再说!” 众人都被带了下去,那对姐妹此番也不例外,被请进了大理寺的监牢之中。 不过她们一点都不怕,反而脸上带着两分笑意。 知道父母如今安全,又能从心说出事情的真相,对她们而言,要比诬陷苏青好多了,至少良心得安。 小人物,也是有良心,知道是非的。 苏青拖着铁链子,跟在衙役身后。 衙役对他格外客气,说实话,他刚才那一番话,也的确挺能打动人的,尤其是在如今大战将起的情况下。 民众中有不少人竟然还吵吵嚷嚷着:苏公子,恭喜你啊! “苏公子,相信你很快就能沉冤得雪,抱得美人归!” 朱娇羞得满面通红。 苏青一脸的懵逼。 沉冤得雪就算了,抱得美人归是什么意思? 他疑惑不解的看向苏洛,却见自家妹妹眉眼间全是笑意,冲他点点头。 罢了,如今这情况下,能保住命就不错,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案子到此搁置,众人议论纷纷。 谁也没想到,本来已经板上钉钉的案子,竟然会来一个这样的翻转,那对姐妹当场被苏青的民族大义感化,竟然说出了实情。 民众津津乐道,可柳公允身为主审官,却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这事情的时机,实在是有点巧。 不过更巧的还在后头呢。 京兆尹的鸣冤鼓已经很久没响了,萧非还是比较得意的,在他治理下,邺城可以说是风平浪静,正得意的饮茶,咚咚咚的鼓声响起。 时间,恰好跟大理寺宣判的时间差不多。 这可真是活久见,鸣冤的竟然是七八个尼姑,年纪从三十到十三四不等,高矮胖瘦均有,年长的风韵犹存,年幼的则是水灵灵。 总之个个看上去,不像是佛门弟子。 她们齐齐在堂前跪下,嚷嚷着让萧非给她们做主。 原来她们不是真正的尼姑,都是邺城周边的良家女子,有些是已经嫁人生子的妇人,有些却还是天真不知事的少女。 她们被恶霸掳了进山,以她们家人相要挟,剃光头发变成了小尼姑,不准出去,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隔三差五的那恶人就会来寻欢作乐,花样百出。 不仅那恶霸自己叫三五个人一起玩,有时还会叫下面的人一起寻欢作乐。 其中细节,尼姑们只说一两样,便叫萧非眉梢直跳,总之是极尽侮辱之能事。 领头的大尼姑泪流满面:“那恶霸好些日子没来,近来尼姑庵的警戒松了许多,我等来得以逃出来,寻求大人的庇护。我等的家人都不知去向,还请大人制住那恶霸,为我等找到家人!” 说着,七八个光头齐齐对着萧非磕头。 “你们说那恶霸,叫什么,多大年纪?” “叫什么不知道,那些下面的人只叫他公子公子,其实他不过十四五岁大小,身形瘦小,不过性子却极其残忍,我们已经又四五个姐妹,因为服侍不好,被他杀了,他,他是个魔鬼,不仅杀了人,还当着我们的面,奸污奄奄一息的二丫,满地都是血,到处都是血,大人,大人……”尼姑们说起来,个个瑟瑟发抖。 萧非倒吸一口凉气。 此等禽兽不如的行径,他已经数年没有看到过。 他当即拍案怒起:“那你们还记得那尼姑庵的具体位置吗?” “记得的,记得!那公子都是通过一条密道过来的,民妇格外留心,他仿佛是个来山里带发修行的小公子!” 带发修行,十四五岁,身形瘦小…… 萧非心念一转,顿时一个咯噔,这世上的事,该不会如此之巧吧? 他压下心中思绪,亲自领人,带着这些尼姑进山了。 尼姑当众鸣冤鼓,这件事闹得沸沸汤汤。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 “听说那魔头有四只手八只脚,那玩意有一丈长,必须要夜御七女,否则就走火入魔而死!” “我怎么听说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公子?” “那都是幻象,他其实是个妖怪,专吸女人精血修炼的!” 当然,也有那聪明些的,暗暗小声说:“你说,这魔头会不会就是那个林家公子?” “不能吧,据说林家公子身体不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 这样的质疑很快就消散无形,可是林家的人却有些慌,尤其是林弘远。 他为官多年,触觉最是敏锐,这件事在这种时候爆发,简直就是直指林家而来。 “去,将林亦身边服侍的人都叫过来!” “老爷,他们如今不都是大理寺监牢里吗?” “那就将素日里去庙里送东西的人都叫过来,我要亲自问话,还有,赶紧派人去他之前住的庙里查看,那庙里不是还有主持方丈这些,将他们请过来!快去!” 底下的人匆匆忙碌去了。 然而已经迟了。 此刻,萧非已经顺着密道钻出,到了林亦之前栖身的庙宇中。 那些方丈沙弥,在尼姑们逃跑后,早就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停留,早就逃得不知去向。 林亦的房间显然被打扫过,可下人们并不仔细,萧非从林亦的床底下搜出许多女人的用品,亵衣亵裤,脂粉盒子这些。 而在后院的一棵大树下,泥土还有新翻过的痕迹。 尼姑们交代,那些死了的姐妹们,最后都被小公子的手下带走,不知所踪,尸骨无踪。 萧非矮身,抓起一把泥土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神色凝重,吩咐下面的人:“挖开这里!” 380 逆风翻盘我最强3 林亦所栖身的庙,位置不算太偏僻。 是林家的一处家庙,为了让他住的舒适,又重新扩建修葺,而在这庙宇几里地的位置,还有个规模不小的尼姑庵。 据说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犯事了,在里面修行。 四周一直有精壮大汉看守,庵内时不时传来惨叫,过往的农夫猎户都要绕道走,谁也不愿意去惹事。 可今日,这和尚庙被兵丁层层围住,不少衙役进村借了锄头等物,说是要挖东西。 衙役们态度不错,村民猎户们的好奇心渐渐起来,难道这是林家请来给庙宇翻新的?不是说那小公子已经死了吗? 见衙役们并不驱赶,庙外很快就聚集了不少的村民。 师爷凑到萧非跟前:“大人,要不要把那些看热闹的人都驱走?” “为什么要赶走?他们又没给我们添麻烦,说起来,我们还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干活,打扰他们的清静,为什么要赶走他们?”萧非浓眉一竖。 师爷讪讪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他刚才是觉得,这庙毕竟是林家的地盘,这大人不打个招呼,直接开挖也就罢了,如今还让这么多无知村民围观,到时候可能会惹得林大人不痛快。 不过转念一想,自家大人好歹也是长公主之孙,正宗的皇亲国戚,怕什么。 别看他素日里圆滑,处处不得罪,可真的摊上事,他却是站在公道那一边,什么硬骨头都敢动的。 于是,在村民们无比愕然的目光里,第一具骸骨被挖了出来。 尸体还很新鲜,隐约可以看清面部轮廓,是一具成年女尸。如今秋日天凉,此处又是山中,要比城内更冷两分,尸体腐烂的慢。 那领头的尼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其他尼姑也跟着呜呜哭泣不止。 “大人,这是三妞,她刚满十四岁,是三个月前带来的,她长得好看,也爱漂亮,最喜欢笑。头发又黑又亮,不舍得剃掉。那恶霸大约挺喜欢她乖巧可喜,也没有强求。她半个月前被带走就一直没回来,走之前还说,说,以后说不定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就是她,衣服还穿的是离开那天的那一套呢!” 其他尼姑也纷纷点头迎合。 仵作上前验尸,一刻钟后道:“大人,死亡时间大概就是半月之前,具体哪一天,都是无法确定,死之前受了不少虐待,有多处骨折,有些还没腐烂的皮肉上,也能看出深浅不一的伤口。” 萧非的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而挖坑的差役们又有了新发现:“大人,又挖到了一具尸体!” “大人,这前院的土,看着也不像是多年压下的陈土!” 萧非咬牙切齿:“把整个院子全部挖开,里里外外仔细的搜!” 林家的人赶到的时候,京兆尹的人已经从庙里挖出了五具尸骨,按新鲜程度,一一摆放在院门口,差役们捂住口鼻守着。 恶臭经久不散。 林府的管家本来是要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前质问,京兆尹好大的胆子,竟然没有得到同意,就私自将林家的家庙挖开。 可见到这一幕,他吓得那是魂飞魄散。 哪里还敢上前交涉,连滚带爬的赶回林家报信。 林亦从小到大养在庙里,管家也见过他几次,觉得脾气虽然有些不好,但也没有大过错,说实话,谁被拘束在这庙里方寸之地,脾气能好? 此刻他浑身冷汗,腿肚子直发软。 那些骸骨,难道真是小少爷所为? 他还那么小,不至于残暴至此吧? 可庙内众人都唯他独尊,若不是他,还能有谁? 管家觉得,可能要出大事。 京兆尹的人挖了一天一夜,一直到夜枭在林间鸣叫,才停下动作。 一共挖出五十四具骸骨。最新鲜的就是那个半月前埋的,时间最长约莫有三年,这与领头那个尼姑被掳来的时间一致。 有两具,经过尼姑们的辨认,是近来失踪的两个女子。 还有五十二具中,有些身份也得到了验证。 因为他们都是草草被掩埋,身上的衣服和粗劣手势得到了保留。 此刻,领头尼姑双目无神,握着一个眼色黯淡的长命锁:“这是我宝儿的,我找银匠打的,我选的样子,这是长命锁,保佑我宝儿长命百岁的!” 她视线呆滞的挪动,落在那四肢短小,一看就还是婴孩的一具骸骨上,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仵作一身的泥,草草洗了洗手:“大人,这些骸骨,多半是这些尼姑的家人。” 捕快嗓音嘶哑:“刚才又认出了两具,属下当捕快二十年,这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凶残的案子。这林亦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也算是天子脚下,他就不怕被发现?” 萧非冷笑一声,声音比夜枭还要嘶戾:“他当然怕,所以他掳来这些女子,又吧他们家人都杀光,这些都是林家的佃户,只需要跟乡里乡亲说,这些人都是被林家看中,全家被林家接去府上帮工了,谁又能看得出有什么端倪?乡下人诚恳,恐怕还羡慕他们有好福气!” 正这么说着,一个捕快踏着夜色匆匆而来,口中高声叫大人大人:“属下去核实了几户人家,这些尼姑的家人全家都不见了,说是被林家人相中,举家都进了林府……大人我们可以去林家……” 他话说到一半,便看到影影绰绰的灯笼中,院门口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一肚子话卡在喉咙处,吞咽了几下,才咽下去。 他指着那些尸骨:“他们难道就是……” 另外那个捕快点点头:“正是!” 这捕快又看了一眼,便冲到一边,扶着树,哇哇哇的大吐特吐:“大,大人,我不是怕……我就是,就是刚才跑太急……” 他费劲心思才得了这位置,可不想让大人觉得他胆小怯懦。 萧非也没有怪罪他,转而问道:“派去追查那些主持和沙弥下落的人有没有消息?” “暂时还没有!” 萧非抬头看天,今日是十五,本应是满月,可乌云遮蔽,天空黑沉沉的,一丝光芒有没有。 他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你们继续在此处,看看还能不能有别的发现,注意保护好现场和那些尼姑的性命,我要连夜入宫!” 381 御前发问 此刻,对这事还茫然不知的林菀正在卸妆。 自有身孕后,她便不太上妆,每日只是淡扫蛾眉。 她看向铜镜中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的自己,想到那日见到穿着随意,脸色不佳,却还是难掩灼灼风华的苏洛,拳头情不自禁的就捏紧。 红颜易老,君恩易去。 她问身侧的嬷嬷:“苏洛这两日可有跟殿下接触?” “前两日晚间,殿下在大理寺门口遇见了世子夫人一次,要请世子夫人上车叙话,却被赶来的江世子打断。”嬷嬷小心的应道,“想来殿下找少夫人,也是为了那个交易的事情!” “这都好几日了,看来这买卖是谈不成!”林菀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嘴角带出两分笑容。 嬷嬷是陪嫁过来的,心自然是向着林家:“太子妃说的是,苏青他胆大包天,竟然敢对林家的子嗣动手,就该让他偿命,太子妃您也是心软,之前还给她机会,是她不识趣!” “我也不愿,不过是殿下的意思,我不便违逆!不过她自己不受抬举,跟江殊难舍难分,那就恰好遂我心愿!”林菀拔下发间最后一支簪子,往梳妆盒中一扔,“苏青的命,我林家是要定了,呈上那张纸又能如何?陛下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完全不发落吧!只要落了罪,林家总有办法!” 她话音刚落,窗外就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 嬷嬷推开窗看了看:“白日里还好好的,这会竟然下雨了!夜里寒凉,太子妃早些休息吧!” 这天啊,不知不觉的就变了。 萧非被林弘远拦在了宫门外。 “萧大人,这么晚还要入宫,陛下恐怕已经歇息了吧?”林弘远撩起马车帘子,一派云淡风轻,恍若是恰好偶遇一般。 “治下有了大案,不得不进宫请见陛下!”萧非擦了擦头上的汗,“林大人这么晚,怎么还在宫门外?” “刚从太后处出来,太后与我谈起了林亦,他每年太后生辰,都会亲自抄录佛经为太后祝寿,孝心可嘉。想到这样出色的后辈竟然被苏青一刀毙命,心内哀伤不已,因此耽搁了些时间!”林弘远提到这事,一脸哀戚。 萧非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太后慈爱,自然觉得天下所有孩子都是好的,会时刻念着旁人的好,可不是所有人都会感念太后的善心!” 林弘远听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索性不再绕弯子,直奔主题:“萧大人,林亦是有错,可是人死事消,这些过去何必再提,太后如今身体不好,若是被她知道这事,多半又要受气!而且越国如今是多事之秋,陛下忧心战事,何苦拿这样的小事去烦他?” 萧非神色渐冷:“五十多条人命,于国丈而言,竟是小事?” 林弘远抿唇不言。 萧非道:“我乃陛下钦定的邺城京兆尹,责任便是维护一方安全,无论这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在我的眼里,均是一样的。一条人命已经令我心忧难安,何况此番还是五十多条命!” 萧非说完这一句,拿出一个小小令牌,守卫核对无误后,宫门应声而开。 宣和二十一年秋,注定是个不平静的秋天。 北边战事已起,邺城也不太平。 由一条老黄狗,引发了一场血案,林亦本是人人可怜的受害者,却不曾想剧情反转,这年纪小小的林家少爷,竟然是个杀人不见血的魔头。 手底下沾了五十多条人命。 那些可怜的尼姑,自己被侮辱,想着能保全家人,一直强忍着,却没想到举家都被灭了口。 这案子之惨烈,自越皇登基以来,都罕见。 林家本来极力辩白,可随着一桩桩一件件的证据被列出来,随着那些和尚沙弥被找到,全都指证林亦,随着那些本应在大理寺牢狱里等候听审的随从,却一夜之间全部自尽后。 林家便再也无力回天了。 越皇震怒! 朝堂上,原本还有不少人为林家说话,可随着知道这件事的民众越来越多,大家愤怒的声浪渐高,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再犯忌讳。 幸好,这林亦死了。 可林亦这样的死,并不能平息越皇的怒火,也不能平息百姓的怒火。 林国丈在朝堂之上被狠狠的斥责了一通,林亦死了,林家却脱不了干系,林弘远第一就要被治一个教化不严的罪过。 他是太后的兄长,皇后父亲,太子妃林菀的祖父,平日里越皇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非是大朝,他都可以不必参拜,可今日,却被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被落了面子。 林弘远跪在坚硬的地上,双肩颓然。 至此时,满朝文武才发现,其实那个高高在上的林国丈已经老了。 他头发发白,老态龙钟,双膝跪地的时候,差点摔了个跟斗。 算一算,他的年纪比宫内的太后娘娘还要大一岁,似乎已经到了告老的时候了。 越皇看着垂眸敛目的林弘远,脸上有些不忍,可眸中却有一闪而过的厉色。 他一时没有管他,只对韩昭示意。 韩昭很快就将一个长条形的盒子端了上来,盒子打开,他从里面拿出一根箭矢,双手托着递到越皇的面前。 越皇扬声道:“苏青的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他在狱中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听到狱卒们讨论前方战事,想着自己出身将门,却从未报效祖国,因此不顾自己身死,也要报效国家。朕本只是觉得他精神可嘉,可不曾想下面的工匠按照他的图纸打造出的弓箭,当着比如今我越国的箭矢要好用数倍!韩昭,你拿下去给大家瞧瞧,小心着点机关!” 韩昭奉命,又托起那根箭矢给朝臣们一一展示,尤其是示范了那个机关的巧妙之处,赢来一片惊异赞叹之声。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箭矢上的倒刺若是在人皮肉内炸开,无论是射在什么位置,那都是要毙命的。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然还拿着给林弘远展示了一番,林弘远的一张老脸上,已经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算合适。 韩昭展示完毕后,越皇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苏青错杀林亦这个案子,想必众爱卿都已经知道前后因果,如今事情有了变化,一来,苏青呈上来的东西的确可堪大用,二来,这林亦死有余辜,不足为惜,众爱卿觉得,如今这苏青,朕该如何是好?” 382 我还想多坐几年牢 柳公允率先出列:“臣认为法理之外还要讲人情,这苏青虽然的确错杀,可事出有因,加上他一心为国,其心可嘉,若是这样的人还要受到责罚,那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臣觉得,苏青应该无罪释放!” 朝臣们哪里还看不明白的。 这事情本来陛下跟柳公允就可以直接决定,偏偏还要在堂前闹一出,这一来二去,都是在搭台子唱戏呢。 马上便有人跟着道:“臣附议!” “臣附议!” 大殿之上,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谁也不愿意违拗越皇的意思,这时候从众是肯定没错的。 法不责众嘛! 越皇看了一眼仍然跪着的林弘远,以及紧跟着他跪下来的林穆,问道:“两位林大人如何看啊?” 这可是往人心上捅刀子。 他杀了我孙子,你现在问我要怎么办? 林弘远浑身都在抖,也不知是怕还是气。 林穆则将头俯的更低,父亲在,很多话还轮不到他来说。 林弘远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愤怒按下,毕恭毕敬的磕头:“回陛下,臣附议!” 林穆眸光闪过一丝阴郁,也跟着磕头:“臣附议!” 越皇脸上这才展了一丝笑容:“两位林大人忠心体国,不愧是国之栋梁,既然两位林大人没有意见,那此事就……” “陛下,臣有意见!” 喲! 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谁开口啊? 众人寻声看去,竟然是怀远侯苏唐。 这苏唐莫不是脑子坏掉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陛下都已经要裁决,莫非他还想抓着不放不成? 越皇也觉得是如此,神色有些不悦的问:“怀远侯有什么话要说!” “启禀陛下,微臣是觉得无罪释放不好!那兔崽子毕竟杀了人,而且杀人后,他情绪很不好,还觉得挺愧疚的。明知道林家那小子是个该死的,他也不愿意为自己辩解,归根结底,还是微臣平时太纵容他。因此杀个人才会害怕成这样,太怂!” 众人…… 有你这么说自家孩子的吗? “那你待如何?” “回陛下,如今北边正好在打仗,臣想让我那不成器的小子上前线,手上沾的血多了,就不会那么怕事,杀个人就跟杀鸡一样,没什么害怕的!” 朝臣们震惊。 越皇也十分意外,他沉吟了少许后道:“你的其他四个儿子,都在戍边,只剩下这一个在身边,舍得?” “孩子大了,总要放出去锻炼,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何况臣还有乖乖女在身边!”苏唐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其实近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让他之前的担忧全都消失无踪。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多半是没事,可再仔细一想,觉得这苏青实在是太怂。 就是杀的人太少了,才会怂成这样。 这人啊,杀着杀着就习惯了。 就跟切大白菜一样的,没感觉。 他的心思很单纯,也没想太多危险不危险的,反正上战场,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就准备挂掉,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可落在越皇的耳中,简直就是震撼。 怀远侯苏唐,平日里看着没学识不着调,可真正国难当前,却能挺身而出,自己的孩子也毫不犹豫的送去前线杀敌,这一份情怀,实在是难能可贵。 “好!好!怀远侯,你很好,你的儿子也很好!朕便允你所请,等苏青得胜归来,朕亲自为他庆功!” 苏唐很开心:“那陛下到时候可别忘记啊!” 满朝文武…… 这苏唐今日出门之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 没想到越皇不但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爱卿放心,朕金口玉言,不会忘记的,就算忘记了,还有韩昭提醒着朕!” 素日在这时候,韩昭就是个背景板,因此此时正垂头在打瞌睡,骤然被点到名,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应道:“老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倒是弄得越皇哈哈一笑。 一片的君臣和睦,就衬得还在跪着的林家二人越发的孤立和寂寥。 其实昨儿个半夜,便有消息递进宫里,说是越国几艘运生铁的海船倾覆了,人没救下来几个,那高价从海外购买的铁自然是救不上来。 越皇当即心凉了透彻。 不过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西山也有铁矿,储藏丰富隔得近,这船倾覆,虽然损失极大,似乎也不至于要了命。 再往深里想,这铁矿之所以能被发现,苏洛有很大一部分功劳,这苏家真是大越的福星啊! 更难得的是他一心为国,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 此刻,苏青还在大理寺监牢之内,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爹给卖了! 他此刻啃着大猪蹄子,一手的油腻,一脸的满足。 有吃有喝,就算身在牢狱也没什么的。 林亦的事情出来后,越皇虽然没有表态,但明眼人都知道,这苏青肯定是没事,说不定还要得嘉奖,之前那个对苏青动手的差役,此时吓得根本不敢露面,缩着脖子当乌龟呢。 苏青吃完午膳,在软和和的床上睡得正香,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苏青,这地方是不是呆着怪舒服,你不愿意走了?” 这声音…… 还有穿透力啊! 苏青一睁眼,便看见一屋子的人。 苏洛、苏唐、、察月沐、李氏还有朱娇还有坚叔等人。 苏青翻身跃起,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危机已过,苏洛心境跟之前大不相同,看到他这般轻松的样子,心内莫名就起了捉弄的心思,谁叫他们是欢喜冤家呢,所以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是该回去了,你的婚事也要好好操办了!” “啥,啥婚事?”苏青直觉不太好,“洛洛你开什么玩笑,我这人在牢里坐,婚事还能从天上来啊?” 苏洛的眸中闪过促狭的光:“在你入狱这段时间,父亲母亲已经见你跟阿娇的婚事定了下来,阿娇是一个好姑娘,本来已经做好守活寡的准备,想不到你竟然绝处逢生,看来她真是个旺夫命!” 朱娇被苏洛说的满面通红,嗔了苏洛一眼。 苏青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下来:“那,那……” 那了半天,当着人朱娇的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苏洛又道:“还有一个好消息,父亲在大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等你出去后,就要送你上战场,你好好想想,是先成婚还是先上战场?” 苏青惨叫一声,拔腿就往牢房里走:“我突然觉得,这大理寺监牢不错,我还想多住一段时间!” 383 我可以娶你,但你要…… 别人出狱高高兴兴,苏青出狱如丧考妣。 他是被架着出来的。 差役们在身后议论:“这苏家公子怕是高兴坏了吧,都走不动道了!” “是啊,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得了个娇妻和陛下的夸奖,只要战场归来,来日一定是步步高升啊!” “你羡慕,那要不让苏公子也带着你上战场?” “算了算了,活命要紧,刀剑无眼的,我胸无大志!” …… 苏青听到这里,都要哭了。 他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架着自己的老爹,弱弱的问道:“爹,我真的是您亲生的吗?” 苏唐一个大手掌拍在他头顶上:“不是!我生不出你这么怂的儿子!” 要不是顾忌人多,苏青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他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他在狱中已经想好,这辈子就做个安安稳稳的富家翁,反正上阵杀敌有四个哥哥,也不缺他这一个,却不曾想,老父亲早就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好了。 而以苏青那点子脾气,是根本做不到叛逆的。 他将头转向李氏:“娘,救我啊!” “孬种!上阵杀敌怕什么,你几个哥哥都是这么过来的!”李氏跟苏唐在教育孩子上,一贯统一战线。 苏青又看向苏洛:“洛洛,好妹妹,你跟爹娘说说啊!” “这事情陛下都已经知道了,你不去不行的!”此时众人上了马车,苏洛娓娓道来,“爹会这么说,也有他的道理,你杀了林家的嫡孙,虽然被无罪释放,但是只要留在邺城,林家的人肯定会想尽办法找你麻烦,你要知道,因为你,林国丈这些日子被陛下好生斥责,他在大殿之上跪晕了,陛下顺势说让他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苏青眨眨眼:“这是陛下体恤他身体不好呗?” “不是,这是陛下趁机夺权,现在是休养,下一步会如何就说不好,林家如今人心惶惶,这一切的起因还是在你,你若是不避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苏洛语重心长的道。 苏青怂的要死:“可上战场会掉脑袋的,我还没活够!” “送你去的,是我公公的军营,说是上前线,但自然会对你有所关照,不用太担心!”苏洛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未婚妻都还在呢,你可注意点自己的形象吧!” 苏青便看了坐在他对面,正低着头做鹌鹑的朱娇一眼,眉眼沉沉的。 “朱三小姐!” 朱娇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苏青。 苏青心里咯噔咯噔了好几下,清了清嗓子道:“朱三小姐,你之前要嫁给我,是怕我因为你丢了性命对不对?如今我好端端的活着,你就不必歉疚了,我看咱们这婚事就作罢,往后各自……” “啪!”话还没说完,苏唐又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巴掌。 苏青都懵了:“爹,你再这样揍我,我真的要变成二傻子了,打人不打头,你下次朝身上打行不行?” 苏唐浓眉倒竖:“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人朱家小姐如今跟你已有婚约,婚书都已经在官府备案过,你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不要,难道是觉得凭你自己还能娶到老婆?” 李氏也帮腔:“就是,天下可没这么多瞎眼的!” 苏青震惊了。 他绝对不是亲生的吧。 朱娇的脸色也有点尴尬,这意思,是自己眼光很不好,才挑中他家的傻儿子。 说实话,苏青跟她理想中的夫婿的确完全不一样,不过转念想想,他活得挺真实的,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以后应该不会太累,不用花太多心思揣摩和勾心斗角吧。 朱娇收回心绪,目光平静的直视苏青:“伯母说的对,婚书已下,我们成婚已经是必然,今后我会是你妻子,你安心上阵杀敌,我会在家等你得胜归来!” 说着,她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苏青痛苦的捂住头。 他不想上战场,一点都不想! 马车回到怀远侯府,管家坚叔早就知道五少爷要回来,家里张灯结彩,敲锣打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天是大喜之日呢。 门口放着一个大火盆,要跨过去,去掉从牢里带出来的晦气。 苏青瞧着这个硕大无比的火盆,嘴角抽搐:“坚叔,你就能弄个小点的?”欺负他腿短是不是! “大的更有效,少爷,走一个!”坚叔说着,在苏青后背一个用力。 苏青怪叫一声,这要是一个弄不好脸着地,他就毁容了。他跟苏洛比起来,本来就不算多好看,这要是还毁了脸,以后可怎么混? 好在坚叔控制了力道,加上苏青自己努力一把,最后这大火坑还是顺利的越过去。 朱娇有些意外的看了坚叔一眼。 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管家,竟然手下功夫不弱,至少,比苏青要强上许多。 怀远侯府大摆宴席,上下同乐。 那些小厮甚至是一些丫鬟,都来敬苏青的酒。 苏青嘴笨,无法拒绝他们的诚意,喝了个烂醉如泥,一边往嘴里倒,一边摆手:不行不行,就喝这一碗,这是最后一碗。 朱娇大开眼界,之前她来过侯府几次,就觉得规矩不如邺城其他人家森严,想不到关起门来,根本没有尊卑之分,当然,这话她也是心里想想,嘴上是不说的。 最后见苏青实在是喝得太多,担心继续这样小命有忧,才开口:“今日便算了吧,我看苏公子也差不多!” 那些小厮丫鬟给她面子,都退了下去。 苏唐和李氏早就走了,任由这些小辈们胡闹。 苏青醉眼朦胧,见那些“凶神恶煞”们纷纷退去,开心的手舞足蹈,就像个孩子。 酒壮怂人胆,他激动的握住朱娇的手。 朱娇甩了两下,竟然没甩开,此处也并无旁人,朱娇心想反正已经是未婚夫妻,拉拉手也不要紧,因此便由他去了。 苏青眨了眨模模糊糊的眼睛:“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啊!我,我其实还没想那么快成亲的,我,我要娶的不是你这样的。不过亲都定了,那就这样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384 妇唱夫随,应该的 苏洛本在一旁好整以暇的吃东西,听到这担心苏青胡说八道,赶紧道:“五哥,你醉了,赶紧回房休息去吧!” “我没醉!”苏青一脸认真神情。 朱娇笑了笑:“苏姐姐,不要紧的!” 她转向苏青,问道:“什么条件,你说!”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苏青心里到底藏了什么,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啊,何况这人将来还是她要过一辈子的夫婿,自然要多了解一点。 苏青神情十分严肃:“你嫁给我后,不能吃洛洛的醋!” 苏洛拧眉,这什么跟什么,怎么就扯到自己,可见是醉糊涂了,朱娇也是有点茫然。 此时,苏青打了个酒嗝后继续道:“我们五兄弟就得了这一个妹妹,曾在祖宗面前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宠她,就算我娶妻了,我还是会继续对她好一辈子,会比对你还好呢!你可不要跟三嫂一样,到时候乱吃醋!” 苏洛怔住。 旋即,眼眶渐渐便泛红,泪意层层涌了上来。 这傻哥哥,素日里总是跟她对着干,想不到…… 苏青见朱娇半天没答应,追问一句:“行不行?” 朱娇回过神来,看了苏洛一眼,点点头:“行!若不是苏姐姐,我今日还不知会是什么境地!” 苏青咧嘴一笑,连牙床都露出来:“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这一句,他往后一仰,直接栽倒。 俨然已经醉死过去。 苏洛赶紧招呼下人们抬他去休息,李氏见这边闹完了,也过来安排人去住醒酒汤这些。 苏洛如今是外嫁的女儿,这般频繁回家已经是不妥,自然不能在此处过夜,因此与李氏聊了几句便要回去,朱娇也不便再留,便跟着一起走。 马车上。 “苏姐姐,我好羡慕你!” “羡慕可以,可别嫉妒,其实我也不知道五哥他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你放心,今后你们成家有了孩子,他的心思就会转到你们小家上去的!”苏洛赶紧劝慰。 “偏要嫉妒,偏要嫉妒!”朱娇横了苏洛一眼,佯装生气,不过很快就装不下去,直接滚进苏洛的怀里,像是个孩子一般撒娇。 苏洛被她逗笑了。 两人笑闹一番后,朱娇有些忧虑的问:“三嫂不是不好相处?” “几个嫂子里,三嫂的心思要细一点,但你也别被苏青吓到,其实她人也挺好的,不过就是三哥对我太好,她有点吃醋,如今我来邺城了,她倒是每个月都要写信给我的!” “那就是跟你相爱相杀了!” “瞎说!”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分别的路口,朱娇准备回自己马车,下去之前,倒像是想起了点什么:“对了,苏姐姐,最近一直为了阿青哥哥的事情操心,白芷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也要清算一二?” 提到这个,苏洛的神情也冷肃下来:“放心,等五哥这边彻底事了,我饶不了她!” 此时,江殊正在宫内陪越皇下棋。 越皇执黑子,先手。 下到中盘时,出现了败势,他感慨道:“这下棋就跟治国一样,有时候你明知道有些棋子要舍弃,可是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得护着!” 江殊落下白子,不紧不慢:“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该放弃的,迟早还是会放弃的!” “是啊,等到时机合适,是要放弃!”越皇语重心长的落下一颗黑子,“小殊啊,你是个明白人,所以我喜欢与你下棋!” “陛下谬赞!”江殊捏着手里的白子,迟迟没有落下。 “为何不下了?” 江殊面有难色:“陛下刚才赞过臣识时务,臣若是现在落下这一子,便赢了,似乎不太合适啊!” 越皇哈哈一笑:“当真是近墨者黑,你成亲后日日跟苏洛那皮猴子混在一处,如今说话做事也染了她的三分性子。” “妇唱夫随,应该的!” “哈哈哈……” 今日林家在朝堂之上被责难,卫九重心内不安,因此准备来越皇面前做孝子,可还未走近,就听到越皇爽朗的笑声。 哪里还有刚才在朝堂上的怒气冲冲。 他眉心微沉,问伺候在外的小太监:“可是齐国公世子在里面?” “是!江世子正在跟陛下下棋,有一会了,太子殿下,需要奴才进去通传吗?” “不必,既然父皇忙着,那本宫就稍后再来!” 那小太监毕恭毕敬弯腰:“恭送太子殿下!” 江殊陪越皇下了三局。 二胜一负,最后拐走了越皇新得的一个笔洗,把他气的吹胡子瞪眼。 回去的路上,江阳看到东西,有些不解:“世子,这不是陛下新得的,之前还暗暗跟人炫耀来着,您怎么弄来了?” 这陛下还没捂热呢,想来也不是赏的。 “下棋赢的!” “陛下不是很喜欢吗,世子您最近从陛下那顺了不少东西,他会不会生气?” 江殊将毯子往上拉了拉,窝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会,我也是新近被洛洛启发,其实陛下也是个凡人,不喜欢旁人将他当神一样对待,就吧他当成普通的长辈,他反而更欢喜!” 江阳似懂非懂,总觉得这就像是踩钢丝,一个度控制不好,可能就会被反噬。 不过自家主子聪慧过人,这些事不必他操心,可他心中还有疑虑:“世子,有件事属下不是很明白,那对姐妹的父母,明明是被太子殿下的人控制,世子您为何不趁机牵扯出来?太子和睿王频频针对咱们,咱们也要让他们瞧瞧厉害!此番只是牵扯出一个侍从,实在是太便宜他们!” “你以为我今日的笔洗怎么来的?那是陛下心有愧疚!到底幕后主使是谁,陛下心里有数。如今北边起了战事,我若是让那对姐妹攀咬出太子府,那国之根基可能就有动摇风险,民众人心惶惶,前线可能要受影响。若真是如此,陛下最后的决定,可能便是压根不采信那对姐妹的供词!最后苏青也得不了好!”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带出一连串的咳嗽。 江阳听得后背冷汗直流:“是属下狭隘,倒是没想那么多!” 江殊略有疲惫的闭上眼:“老虎就算打盹,那也是老虎,别小瞧!” 385 我有东西要给你 江阳应了一声,马车内一时无声。 林弘远在乾元殿晕倒,越皇让太医正跟去林府,悉心照料,此刻正在询问病情。 “国丈的病,到底是为何?” “回陛下,国丈年纪毕竟大了,此番是急怒攻心,忧虑交加,因为才会骤然晕厥。” 越皇漫不经心的翻动着手上的折子:“这病,可好治啊?” 太医正抬眸,壮着胆子看了上位者一眼,斟酌了半天,小心的回道:“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要好好将养着,不能劳累不能动怒,有个一年半载的,身体自然就恢复了!” 越皇露出满意的笑容:“你的医术,如今越发的好了!那便这样吧,不拘什么好药材,只要需要,尽可以从内库里拿,一定要叮嘱林家人,这病得好好养着!” 当日晚间,越皇便赏了无数珍惜药材到了林家,是韩昭亲自送来的。 韩昭是越皇面前最得宠的内侍,林家人也不敢怠慢,态度极其殷切的要留他吃一点酒再走。 “不了不了,奴才就是来给陛下传个口谕。陛下说,让林国丈安心将养着,不要着急朝中的事,什么时候身体养好了,什么时候再上朝堂。国丈乃是国家栋梁,不可或缺,陛下会为国丈留出位置,随时恭候!” 林弘远本来精神已经恢复了一些,听到这看似关心,实则是要夺权的话,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韩昭赶紧道:“这是怎么回事?林国丈难道是对陛下有什么不满?” 林穆咬牙切齿:“公公误会了,君恩深重,父亲想必是太过激动,因此才晕了过去!” “原来如此!” 林穆皮笑肉不笑的送走韩昭,回到老爷子的院子,发现林弘远已经醒了。 “父亲,眼下这局面,陛下看来是要逐步瓦解咱们林家,父亲觉得该当如何?”林穆赶紧上前讨主意。 虽然他也年过四十,可自出生以来,家中大事均是林弘远做主,他早已习惯。 下人们将林弘远扶着坐起来,老爷子脸上有两块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急促,像是拉风箱:“怕什么,林家与皇家共生了几十年,岂是他一朝一夕想剥离就剥离的?还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咱们林家经营多年,难道就只有邺城这点子势力,几年前,咱们不是帮过一个粮草官,叫余粮,就从他那想想办法,你听我说……” 林弘远不顾病体,细细吩咐起来。 林穆听得长眉深锁,小心翼翼的道:“父亲,这件事关系到前线兵丁,咱们是否……” “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不展现些我们林家的手段,到时候就要被陛下连根拔起?你可怜前线的将士,谁来可怜咱们林家这么多子子孙孙?难道你也想你的儿子孙子,也如亦儿一般枉死?” 林穆顿时不在多言,躬身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这就着手去办!” “去吧去吧!家国家国,有家才有国啊!家都倾覆了,国运昌盛又能如何,咱们也享受不到落!”林弘远拖着衰败而悠长的调子,半念半唱的说出这番话。 林穆后背一凛。 林家如今头上悬着刀,若是不主动出击,便只能任人宰割。 他狠狠的闭了闭眼睛,罢了! 先保全林家再说吧! 苏青醉了一天一夜才醒转过来。 他这些天在牢狱中心情跌宕起伏,也没有好好休息,如今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家,熟悉的床,在几大坛子酒精作用下,双眼一闭就昏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昏睡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镇北侯府来了人,与李氏商量婚期的事情。 镇北侯府的意思,既然苏唐在陛下面前发下弘愿,要将儿子送去军营,而北夷人已经压境,断然是没有时间再给这对新人好好准备婚事了,因此不若等苏青回来,身负军功,到时候也堪忧风风光光的大办。 李氏忙不迭就应了。 她昨晚还在发愁呢,她的钱都给了乖乖女,要是这会给苏青办婚事,又得四处赊账…… 啧! 传出去还是不太好听啊! 等苏青回来再办的话,就来得及让其他四个儿子众筹一点弟弟的聘礼钱出来。 至于镇北侯府是不是心思生变,见苏青“死而复生又可能会再死”而生出旁的心思,李氏就没想那么多了。 她不是个爱把事情往复杂里想的性子。 既然陛下都知道了,苏青在家也不能多留,李氏给他准备了一些换洗衣衫和碎银子,又从府内拨了几个身强力壮功夫不错的小厮随行。 到时候一起去军中当小兵,暗中还能保护一二。 苏青一觉醒来,就发现马准备好了,行李打包好了,陪同的人也备好了,只等着他翻身上马,就能去前线建功立业了。 这都什么鬼啊? 苏青鬼哭狼嚎:“母亲,父母,我舍不得你们啊,我想要多陪你们一些日子,一个月,半个月,十天,三五天也成啊?” 李氏面色讪讪:“这,这陛下那边不好交代啊!” 苏唐一瞪眼:“早去迟去,不都要去!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像个男人一点!” 苏青小声的嘀嘀咕咕:“我不想当男人,我想跟洛洛一样做个女人!” 他眼珠子转了转,道:“你们给我定了亲,我到现在跟朱家小姐都生分着呢,我觉得应该给我一点时间熟悉彼此!” 只要不去前线掉脑袋,什么理由苏青都能用上! 李氏一寻思:“这倒也是!” 苏青眸子顿时亮了,还是母亲通情达理。 然后便听得李氏说:“恰好这朱家小姐刚才随侯夫人过来,这会还没走,你便去跟人道个别吧,这一去,许是要一年半载,让人家姑娘等着你,你总得自己说几句好听的!” 苏青…… 啥玩意? 还是要走? 早知道这样,就不说这些,现在倒好,还要去跟人道别。 他顶着一身的怨念往自己屋子里走,身后传来李氏的大嗓门:“走错方向了,朱小姐在那头,我让丫鬟带她看你们今后的新房!” 苏青的脚步又打叠了下,有气无力的:“我回去拿点东西!” 他取了东西,见到正毫不见外跟自家婢女说着房间院子要怎么布置的朱娇,顿感一个头两个大,他沮丧的说:“你过来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386 别哭了,钱全给你 朱娇冲婢女点点头,示意有话稍后再说,跟着苏青七弯八拐的,到了怀远侯府一个僻静的假山面前站定。 已是入秋,院子里树木凋零破败,没多少生机。 假山上稀稀落落的还有两片没死透的苔藓,像是凸斑一般顽固的存在着,四处里都没看见婢女小厮,这个角落如同被遗忘了一般。 说悄悄话也该找个应景点的地方,朱娇心内暗暗想着。 苏青左右张望了下,确定四处无人后,便朝朱娇迈进了一步。 朱娇心内打鼓。 忐忑着,一会这人要是跟自己亲热,自己该如何反应才好? 他马上就要上战场,自己不应该拒绝吧? 可若是就这般顺从了,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很轻浮? 那就先拒绝下,如果他还有进一步的动作,就从了算了? 正是胡思乱想间,苏青已经连进几步,朱娇的后背抵到了假山上。 她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咕咚,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特别大声。 苏青将四处查看的视线收回来,落在对面细心收拾过的小姑娘脸上,语气诚恳:“你是不是饿了?你放心,我就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朱娇…… 她要是说不饿,这人说不定会追问她那是怎么了。 算了! 她顺着苏青的话往下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苏青伸手解腰带。 朱娇脸色绯红,双手不自觉的捂住胸口:“苏青哥,这,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们马上就要成婚了!” “可现在毕竟还没成婚!” “迟早的事啊!现在交给你也是应该的!”苏青大言不惭。 朱娇整个脸红得宛若充血,这话好像说错了吧,交给我?难道不是我交给他? 想不到这个苏青看着傻里傻气,骨子里竟是这般一个急色之人,是因为自己是上赶着要嫁给他,他便不拿自己当回事吗? 朱娇越想越气,怒道:“苏五公子,请你自重点!不然,不然我……” 一时间,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威胁。 苏青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他将从腰带夹缝中抽出的东西小心的展开,递到朱娇的面前:“我一会就要走了。咱们如今订婚了,往后便是夫妻。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花我的钱,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都给你!” 朱娇呆在原地。 他,他,他刚才不是要提前洞房花烛啊? 巨大的尴尬让她的脸色更红。 “愣着干嘛啊?拿着吧!”苏青拽过她的手,塞进她掌心里,“是不太多,之前有些都被洛洛搜刮了,剩下的我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她!数目都是一样的。” 朱娇回过神,将银票往苏青怀里推:“我不要,我在侯府不缺钱花,你这些钱留着自己傍身!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准备点银钱!” “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么多钱干嘛。你们女人才麻烦,又是胭脂又是水粉,还要四季衣衫什么的。我爹娘孩子多,分到我手上恐怕没多少。不过你放心,她们有的,我也不会短你就是!”苏青说道这,又转成哭丧脸,小声道“养女人挺费钱的,我估摸着,我这辈子也就养的起你一个!” 朱娇本来听着挺感动的,眼泪哗哗就要下来,转而便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顿时哭笑不得。 敢情若是他银钱足足的话,他还想养十个八个? 苏青见她还是没动作,又将银票往她手里塞:“拿着吧,两千两虽然不多,但用一年也该够了,一年后,我便从战场回来,到时候再想办法!” 朱娇的眼泪这次忍不住,接二连三的往下掉。 苏青慌了:“你别哭啊,别哭啊!” 他在身上上下摸索,最后摸出来一些碎银子,约莫加起来有个七八两:“我身上也就剩这些,全在这,都给你行不行,你再哭我也没有了!” 朱娇嗔道:“你个傻子!我不是嫌钱少!” 她本是抱着守寡一辈子的心,跟怀远侯府结亲的,岂料苏青竟然安然无恙。 保住性命自然是好,谁还想当寡妇呢,可这几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这个男人不如意,唯恐自己将来也跟二姐一样,落的伤心的下场。 可苏青今日的举动,却让她那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跟大哥朱栋一般有出息,不能成为人人仰慕的将军,可他一定会是个好夫婿,会爱她护她,会守护她们今后的家。 这便够了。 那些封侯拜将的事,别留给别人的夫君去做吧! 心绪激荡之下,朱娇也顾不得那许多,伸手紧紧环住苏青,哽咽道:“苏青哥,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要记得,我还在家等你呢!” 苏青长这么大,同龄的女人除了苏洛就没接触过旁人,更别说被人这么抱着,他身体僵直,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第一感觉就是。 怀里的女人好软啊! 而且香喷喷的,也不知道是挂的什么香囊。 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甜丝丝的,这种感觉好极了。 他闷声闷气的:“据说当小兵也有俸禄,到时候我都留着给你买首饰!” 朱娇噗嗤一笑,把眼眶里泪都震下来:“我不缺银子,也不缺首饰,这银票你既然给了我,我便帮你好好保管着,等你得胜归来再还你!苏青哥,我不要你建功立业,我只要你能平安无事的归来,要是遇到会掉脑袋的情况,你就躲远一点,好不好?” “好!” 这话很合苏青心意,他重重的点头,心内暗想,想不到老母亲也有靠谱的时候,给自己找的这个媳妇儿不错啊! 志同道合,志同道合! 钱也给了,抱也抱了,朱娇情绪平复,才觉得自己是在太主动了些,极为不好意思的推开苏青,红着脸跑了。 恰好迎面撞见苏唐。 还好跑的快,要不然被未来公公撞见,那丢人就丢大发了。 “那姑娘怎么了,跟喝醉酒一样?”苏唐在假山后找到自己苏青,皱眉,“你也喝醉了?” 苏青收回飘忽的思绪,正色道:“父亲你找我有事?” 苏唐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是有件大事要问问你!” 387 关键时刻动胎气 “陛下的那个箭,真的是你给的图样?” “对啊!” 苏唐一脸的怀疑:“不可能吧,我还不了解你?你哪有这本事!之前洛洛去地牢见过一次你,是不是江殊给折腾出来的?” 虽然说的是实话,但苏青还是觉得扎心。 他记起苏洛的叮嘱,板着脸:“真是我自己画的,是我那天晚上做梦梦见的,有一个工匠手把手的传授给我,梦得特别清楚!” 苏唐当然不信:“做梦还能梦见这?” “对啊!”苏青格外认真,“爹,要不咱今天就先不去了,我继续做梦,说不定还能梦到点别的!” “滚滚滚!别把我当三岁孩子糊弄!”苏唐抬脚,朝苏青的屁股上一踹。 苏青走了。 一步三回头,眼泪汪汪的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走了。 苏唐和李氏只站在门口,象征性的摆摆手就回后院看烤全羊是不是已经烤好了,倒是朱娇,一直送到城门口,目送他的马车彻底消失后,才回镇北侯府。 苏青走到城外千里亭,发现有人正在等他。 这千里亭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取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的意思。 一般送远行人,最远就送到此处。 苏青揉了揉眼睛,打马过去道:“表哥,还是你最好,不仅在这里送我,还给我准备这么多东西!” “快松手,这不是给你的!”察月沐用手里的长竹条拍了拍苏青。 苏青…… 又自作多情了! 他的人生好艰难啊! 他自圆其说:“算了,没东西,来个人就好!” 然而察月沐继续插刀:“我也不是来送你的!” 苏青脸色青了:“表哥,你再这么不给我面子,等我以后封侯拜将的,我可就要翻脸不认人!” “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军营!” “表哥,你疯了吧!舅舅舅母肯定不会同意,还有父亲母亲,你放着那么多姑娘不要,你去男人堆里干嘛?”苏青跳脚,“你赶紧回去,不然爹以为是我拐走你,到时候受苦受难的还是我!” 从小到大,他被这个表哥坑怕了。 “我给姑父姑母留了信,父母那边我也写过了。我游戏花丛这么多年,突然觉得没意思,想去军营里玩玩,咱们也好有个伴,一路过去不寂寞,往后互相照应,你放心,家里人会同意的!”察月沐拍了拍苏青肩膀,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 苏青皱眉。 女人不是挺好的,怎么会没意思呢? 软软的,还香喷喷。 不过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他暗自回味着那个拥抱,跟在察月沐的身上,策马在官道上飞驰。 苏青走得这般干脆利落,实在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此刻,睿王府。 卫璟似是在自言自语:那个箭矢的图样,到底是苏青画出来的,还是江殊为了救大舅子,画好后让苏洛传给苏青保命的?” 暗处里有人回应:“如今这苏青走了,也不好查了!” “怀远侯可真舍得!” 暗影里的人斟酌半天,回答:“可能是孩子多了,也就不那么金贵了!” 卫璟轻笑一声:“那大概父皇的孩子也太多,所以我不是那么重要!” “殿下慎言!” 在如今越皇的眼里,卫璟和卫九重还没有彻底分家。 他们所作所为,都是连在一处的。 出了事,越皇不会过多责怪卫璟,第一个发落的总是牵头的卫九重。这就是卫璟之前为何要一直躲在卫九重身后行事的原因之一。 因为在越皇眼里,自己始终是个无关紧要的“从犯”。 这自然能逃避不少责罚,可是往深处一想,却又觉得悲哀。 不责罚,那是因为不在意。 因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不会在他这个无关紧要的儿子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他跟卫九重和卫焱,从来都不在同等的位置。 “殿下,此番苏青的事情已了,白芷那边恐怕很快就要有麻烦,您跟白家的婚事……” “自然要继续,若是现在我连白家都没了,往后恐怕就更加没有立足之地。这次苏青的事,对老大的打击,远比对我大。林弘远这棵大树,开始摇晃了,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可白姑娘做了那等事,您再娶她,交代不过去吧?” “白家难道就只有白芷一个姑娘吗?娶谁都一样的!”如果不能把苏洛抢回来,娶谁当正妻都是一样的。 “殿下的意思难道是……” …… 诚如卫璟所言,这次的事情,损失更大的是太子这边。 林弘远病重,被强制在家休养,越皇说的好听,位置给他留着,但他从前分管的那些事,却一一桩桩一件件的逐渐划分出去。 等林弘远病好,那些接手的人想必也已经熟门熟路,这时候他要想再接过来,就难于登天。 越皇恐怕也不会肯。 不仅是如此,卫九重在宫里的眼线还查到,越皇想对林家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卫九重也不喜外戚做大,可那是等他登上帝位后才考虑的情况,眼下,他跟林家是利益共同体,没了林家的支持,他就是折断翅膀的鸟,莫说想飞高,就是能不能飞起来还另说呢! 他忧虑重重,茶饭不思。 一时间,却也想不到好法子。这个节骨眼上,肯定是不能入宫求情的。 林家出了事,林菀心情也不好。 可她如今嫁给太子,事事就要以太子为先。 她将用了小半碗的粥放下,安慰道:“殿下不必忧虑,臣妾有办法,让父皇改变主意!” “你能有什么法子?”卫九重不太相信。 当天夜里,林菀就动了胎气见了红,三个御医轮番诊治,最后报给越皇的结论是忧思过甚,难以纾解,加上睡得少,胃口也不佳。 多番作用之下,才动了胎气。 越皇本来都在写名单,准备将林家一些在朝中任职的子弟或是平调,或是外放,当然,这事急不得,得徐徐图之。听了这个消息,默默又放下朱砂笔。 不管这动胎气是真还是假,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是不能拿大越的皇长孙开玩笑的!罢了,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越皇将那写了一半的纸拿起来,凑近烛火。 火舌子一个翻卷,那纸很快就化为灰烬。 388 别死,一辈子痛苦的活着吧 因为林菀的这个举动,林家和卫九重对她的重视比从前更甚。 可她却反而更加低调内敛。 卫九重一方面觉得她着实比以前懂事了,另外又觉得,她这般沉稳的性子,让日子少了许多趣味。 说起来,人大概都是犯贱的,他在苏洛手里栽了不少跟斗,如今竟然更加深刻的觉得,若是找个那样的女子当妻子,这日子才是过的有滋有味。 苏青的事情告一段落,白芷的事情也是时候解决。 苏洛正想着是不是要上白家去要一个说法的时候,白言夕已经亲自登门,点名说要见苏洛。 在这一点上,苏洛很是佩服他。 都是老头,白言夕可比林弘远要能屈能伸的多。 该跪的时候跪,该服输的时候服输,该在背后捅刀子的时候,也丝毫不含糊。 前世自己贵为皇后,白言夕对自己不知道多恭敬,她一度被迷惑,直到白芷的位置越来越高,她才知道这老狐狸最不好对付。 这不,他肯定是来给自己赔罪了! 他贵为丞相,齐国公不在,老夫人和平宁郡主出于礼节,都要出面接待。 苏洛到的时候,正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老夫人坐在上首,白言夕紧随其后,平宁郡主因为有郡主名头,坐在他对面。 江殊一早就出去,似乎是办陛下吩咐的什么事,二老爷三老爷都在,都带着几分小心的陪在下首。 苏洛叹气。 难怪这两个叔叔到了这个年纪,也就这点成就,见到一个丞相就瑟缩成这样,这辈子怕也就是如此到头了。 她收回思绪,大踏步的走进去。 白言夕见她过来,赶紧站了起来,主动打招呼:“世子夫人!” “见过白相,白大人今日找我,是有何事?”前世今生,苏洛对这个看着一脸斯文,骨子里却极为恶毒的老头都没好印象,不愿意多纠缠,直奔主题的问道。 二老爷三老爷均是一脸不赞同的神色,却也没有开口说话。 苏洛的态度不太好,白言夕却丝毫不介意,反而是弯腰,抖抖索索的准备行礼。 其实他哪里就有那么不利索,平日里在朝堂上跟人吵架,可以说风风火火,这会子就不行了?无非是做做样子,好让苏洛扶他起来。 苏洛看穿了他,动也不动。 三老爷看不下去,忙站起来,看样子准备去扶。说起来,白言夕还是他间接的上司。 坐在上位的老夫人轻咳了一声。 三老爷身体微僵,脸色尴尬的又坐了回去。 在这个家里,老夫人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就算是江殊老爹江慕阳回来,也是如此。 白言夕见苏洛如此不识趣,而老夫人居然还惯着,更加奇怪的是,据说一向跟苏洛不对盘的平宁郡主,竟然也没有开口。 他只能将这个礼行了个十足十。 苏洛这才开口,微微笑着:“白相这是做什么,我年纪轻轻的,岂敢受你大礼?” 白言夕被她这话噎的胸口疼,却还得堆起一脸的歉意与愧疚:“我这个礼,是代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白芷向你赔罪,她前些日子在秋猎时,犯下那等大错,实在是我管教不严,连累了世子夫人!” 苏洛轻飘飘的:“原来是这事,赔罪也应该她自己过来,我理解,白相您年事已高,在很多方面未免有心无力,白芷她素来对我有些意见,这一次误入歧途,其实也是有迹可循!” 白言夕被苏洛一番话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什么叫在很多方面有心无力? 这女人,是在讽刺他教不好女儿,还是在说他在床上雄风难整,导致小妾跟他人有私? 不过不管苏洛如何讽刺,此刻白言夕都得认下来,他一脸苦相,频频道歉,姿态放的很低:“是我管教无方,世子夫人教训的是!此番我过来,是有件事请世子夫人给老夫几分薄面。出了这样的丑事,本是应该将她扭送官府,可她是白家人,又是个女儿家,还与睿王有过婚约,若是真的闹到京兆尹那边,咱们几方都不好看,尤其有损皇家的颜面。” 苏洛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那白相大人觉得该如何是好?” “此番来,主要还是来询问世子夫人的意见,你是要自己料理,还是我帮你料理,免得脏了你的手?这全在世子夫人你!” 苏洛惊讶道:“这白芷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您竟然舍得?” 白言夕苦笑一声:“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虽然她未得手,可一而再再而三,做下这等行径,若是我还姑息,那就对不起陛下这些年的厚爱!若不是顾忌到皇家颜面,我便要将她扭送到官府,好叫天下人看看,如她这般心思恶毒的女人,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话里话外,都把皇家颜面挂在嘴边。 无非就是在提醒苏洛,这件事过不了明面,最多也只能是如此。 若是真的要闹到官府那边去,那就是打陛下的脸,打皇家的脸。 苏洛扯了扯手里的帕子:“左相刚说,有过婚约?我好像没听说,睿王与白芷婚约解除的事情啊?” 白言夕苦笑一声:“世子夫人就莫开玩笑了,事情闹成这样,那日去参加秋猎的人全知道,白芷还断了一只手,身有残疾也就算了,品行还如此不端,就算陛下不说,老夫也不能允许她嫁出去的!” 真是只老狐狸。 如今这情况,要说解除婚约也难,毕竟之前已经闹过一次,最后的办法,就是白芷“暴毙”。白言夕将白芷送给苏洛,一来,避免脏了自己的手,二来,白芷若是死了,婚约自然作废,对陛下那边有个交代。 而他呢,反正双手干干净净的,两边事情都解决。 到头来,说不定苏洛还要落一个胸襟狭小的名声。 岂能让他如愿。 苏洛将帕子塞回去,轻轻笑了笑:“说起来,我跟白芷还是姐妹一场,她年纪比我小些,又缺乏正确的引导,性子才会偏激了些。我如今毕竟是性命完好,也不必要了她的命吧?白相不若寻一处僻静的庵堂,让她落发修行,从此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你觉得可好?” 389 善良与残忍 苏洛逆着光,明明脸上是笑着的,可白言夕抬眸看去,却觉得她整个人都沉浸在阴影里,像是带着煞气的魔。 他后背起了细细的毛栗子。 之前倒没有太把苏洛放在眼里,如今一看,这女人倒是个心思可怕的。 心里虽然百转千回,面上白言夕却是神色复杂:“世子夫人不准备要她的命,她可是频频针对你啊?” 苏洛转了个圈:“可我现在完好无损不是吗?若是真的要了她的命,岂不是显得太过刻薄?其实我心地很善良的,平时连杀鸡杀鸭都不忍心看,何况是杀人?” 众人…… 这话你说出来,良心不会痛吗? 就连老夫人都听不下去,轻咳了两声道:“白大人,既然洛洛是这个意思,那就这样吧!白芷到底是您的女儿,能保住一命总是好的!” 白言夕垂眸,掩去眼底情绪:“是,老夫还要多谢世子夫人大人有大量!” “白相客气!”苏洛继续假笑,“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我与她毕竟姐妹一场,实在不知道她为何对我如此怨恨,竟然不惜让我身死,因此在她走之前,我有几句话,想亲口问问她,可以吗?而且我想着,将她送去吃斋念佛,那是要让她一心向善,以后每逢年节,我希望她能亲手抄几卷佛经与我,也算是看到她悔改的诚意!” 苏洛定定看向白言夕:“白大人,我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 白言夕连连摇头:“不过分不过分,世子夫人如此善良,是白芷的福分!” 除了言语上的歉意,白言夕还准备了一大车的礼物,从金银玉石,到补品布匹,应有尽有。 苏洛毫不客气,尽数收入了自己的私库。白言夕说了啊,这些东西都是用来赔罪的,是向她赔罪,自然都是她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看得平宁郡主牙根疼。 那么多好东西,自己竟然只能瞧一眼礼单子。 不过当日晚间,苏洛还是让青衣挑了不少东西出来送人。 有一个红珊瑚摆件,因为喜庆大方,送给了老夫人,有一对翡翠绿的镯子,颜色很是厚重纯粹,苏洛戴着有点老气,便送给平静郡主。 给江莹莹的是一只轻盈精致的蝴蝶簪,给江烨的是一套文房四宝。 二房三房那边,也分了些。长辈孩子都有。 虽然不算是最好的,但本来以为毛都捞不到一根,结果现在还能得一点东西,二夫人三夫人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青衣有些不解:“小姐,我看二夫人三夫人还有郡主,平日里没少给咱们使绊子,怎么您还这么舍得?” 苏洛正对着镜子在卸妆,已经重生好几个月了,但有些事情她还是习惯自己来做。 她将头上的玉簪拔下来,缓缓道:“一来,他们都是夫君的亲人,我不愿他夹在中间难做。二来,这次五哥出了这样的事,正是打压我的好时机,太子从母亲和二婶三婶那边都想了办法,可却无所成。说明她们虽然看不惯我,也不会联合外人来对付我,就这一点,给点东西也没什么。” “何况银钱这个东西,死也带不走,都握那么紧干嘛?” 这当然是死过一次,才有的深刻领悟。银钱是好,可到了关键时刻,能决定事情走向的不是银钱,而是人心。 青衣撇撇嘴:“小姐你现在比从前心软了很多!” 苏洛噗嗤一笑:“开什么玩笑,我心软?我告诉你,那是因为她们几个在窝里横,永远都斗不过我!让她们蹦跶去吧,就当找点乐子。要不然日子跟一潭死水一样,有什么意思?” 青衣…… 她应该收回刚才那句话。 白言夕从齐国公府出来时,天色阴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他回头,看向齐国公府紧闭的大门。 他堂堂一国左相登门,今日老夫人也只是全开侧门而已,那张厚重异常的朱色大门紧闭,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他与这样世家门阀之间的差距。 他是一步一个脚印上来的。祖上没有积累,全靠自己一手打拼。 而江殊这样的,生下来便含着金钥匙,随便努力努力,就能封侯拜相。 秋风呼啸,将两根白发从发冠里吹下来,在白言夕的眼前飘荡着。 他伸手,狠狠的将那两根白发拽断。 大雨,在这一刻倾盆而下。 管家慌忙撑开油纸伞,挡在他头上,小声催促:“老爷,咱们还是先上马车吧,这雨越下越大。” 白言夕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 管家是跟了他几十年的心腹,拿了毛巾,给他擦去身上刚才不小心溅到的雨水,一边擦一边道:“想不到这世子夫人竟然没有要四小姐的命!” 语气里带着庆幸。 “你是不是觉得她心地还不错?”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听闻她性子不好,此番有点意外!” 白言夕端起管家倒的热茶,一口气喝了下去,身体里的寒意被驱散不少:“她这才是真正的心狠。她足够了解芷儿。芷儿是个不安分的性子,让她日日青灯古佛,就此一生,比要了她的命更让她难受。她若不是如此,又岂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将好好的一手牌打成这样,她哪怕嫁给靖王世子,也比如今的局面好!这个苏洛,是个杀人不见血的!” 管家一凛:“老奴倒是没想那么多,还是老爷您睿智!那老爷,现在四小姐该如何?” 话未尽,意思白言夕却懂。 如今卫璟那边恐怕多看白芷一眼都糟心,苏洛却让他不要杀,这其中该如何权衡?管家是在讨主意,事关白家小姐生死,他可没这么大的权限。 “芷儿如今杀不得,除非皇家下旨意还差不多。你被苏洛好看的皮囊欺骗而已!她的狠辣可不止让芷儿长伴青灯古佛,你没听她说,她要芷儿抄佛经吗?她早就想到,我们可能会弄死芷儿,所以才说了这样的话!只有芷儿活着,才能给她抄佛经。她要的就是芷儿日日受尽心魔所累,不让她死得这么痛快!” 管家此时后背冷汗都出来:“这姑娘这般年纪,心竟如此狠辣!” 白言夕疲惫的往后一倒:“跟江殊倒是绝配!且好好准备着吧,等明日她来送白芷,还不知要发生点什么!” 390 李代桃僵 白夫人房间内。 檀香袅袅,如同给屋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轻纱。 近来白家变故频频,好在都是二姨娘那边惹出来的事,白夫人之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内还暗自偷着乐。 直到昨日,白言夕让她给二姨娘沈灵送一碗药。 白夫人素来就不喜二姨娘,不过素日里白言夕护着,白夫人又是个事事以夫君为先的,因此也没有太过为难,何况二姨娘性子软糯天真,不是个爱生事的。 日子久了,白夫人也习惯了,可要她给沈灵端药过去,她还是极为不愿。 可这是白言夕亲自发话的,白夫人就算心有不满,也只能甩着帕子去了。 自从“偷情”事发后,二姨娘便被单独拘禁在一个院子里,双腿双手都被打断,起先白夫人也来瞧过一两眼,觉得颇为解恨,后来瞧着她半死不活,每日里如蠕虫一般爬来爬去,又未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后来便不来了。 一进院子,一股恶臭便铺面而来。 地上匍匐着一个肮脏无比的人影,嬷嬷们都不知去了何处。 听到响动,那人影抬起头,嗓音沙哑的叫:“芷儿……” 却在看见来的是白夫人后,眸中的光瞬间就黯淡下去,如死尸一般,头往下重重一落,磕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听得白夫人都替她觉得疼。 “不是芷儿,不是芷儿,芷儿已经一个月没来了!”沈灵神神叨叨,自言自语。 白夫人用帕子捂着口鼻,一脸的嫌弃。 身边的婢女赶紧道:“夫人,要不这药我来喂,您先出去外面等着吧!” “罢了,老爷的意思,让我亲眼看着她喝下去,还说什么这药药效特别好,我看她都成这样,再好的药也是白搭!” 两人的对话丝毫不避讳,沈灵自然听到了。 她先是浑身一抖,随即嘶哑着嗓子哈哈大笑。 那笑声极为渗人,白夫人身上起了一层鸡毛粒子。 “你笑什么,老爷到这时候还惦记着你,你应该感恩戴德,往后都规矩安分!” “我的芷儿呢,我想见见芷儿!”沈灵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三两步爬到了白夫人面前,脏污的手一把抱住白夫人的大腿,“夫人,我求求您,让我见见芷儿,让我见见她!我毕竟是福晋的生母,你们总要给我这一点颜面。” 白夫人的陪嫁嬷嬷赶紧上前,将沈灵掰开。 其中一个斥责道:“滚远一点!也不看看自己有多脏!二姨娘你就别做梦了,四姑娘因为谋杀齐国公世子的夫人,如今已经被老爷关起来。世子夫人大度,不要四小姐的命,不过四小姐从此后要落发为尼,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二姨娘,你可醒醒吧!” 沈灵用唯一能活动的一根手指扒拉开脸上黏糊成一团的头发,狠狠的盯着那个嬷嬷:“你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我女儿是福晋,是睿王福晋,以后你们见了她,都要跪下来参拜的!” “她会平安一生的,她会高高在上的!她会长命百岁的!”她的嗓音已经彻底嘶哑,像是粗瓦片刮过墙面发出的声音那般难听。 白夫人摆摆手:“嬷嬷,别说那么多,把药喂下去,咱们就走吧!” 两个嬷嬷按住不断挣扎咒骂的沈灵,婢女控住她的下巴,将那一碗已经凉透的药汁灌了下去。 白夫人很是怀疑,这个药真的如夫君所说有奇效吗?这二姨娘都已经有了癔症,这药也能医好? 不过她素来不质疑白言夕的决定。 药喂好,她摆摆手招呼下面的人回走。 身后碎瓦片的声音还在继续:“夫人,唇亡齿寒!今日,死的是我,明日,就该轮到你了!我们,都只是他往上爬的踏板而已!” 白夫人心惊,回头就要训斥她胡说八道,却见到毕生难忘的一幕。 血! 很多的血! 从沈灵的嘴里,眼睛里,鼻孔里,耳朵里汩汩的往外冒,似乎永无止境一般。 沈灵就像是一个有无数泉眼的血泉,正毫不吝啬的向外挤压着身体的每一滴血。 白夫人骇得惊叫一声,落荒而逃。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而那把杀人的刀,是那个相处几十年,她自认为十分了解的夫君递出来的。 白夫人只要想到那一幕,仍然忍不住微微的颤抖,她紧紧抱着白露,勒得白露几乎都无法呼吸,语调哀戚又彷徨:“小五,母亲可能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你的父亲。他昨日那番作为,我如今回想起来,就是在给我敲警钟!我们若是不听话,不听摆布,便会是下一个二姨娘!” 白夫人一脸心痛的摸着白露的头发:“可怜我到现在才骤然清醒。如今你外祖父家道中落,而你父亲已经贵为左相,早不可同日而语,好孩子,我知道你一直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成婚,可这次,不能再任性了,就听娘的,嫁给睿王吧!” “睿王他,人品也不差!你去做侧福晋,也不算太委屈,若是早点生下个儿子,说不定还能扶正!”白夫人耐心的劝道,“你父亲如今怕是疯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露露,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是她的幺女。 她从小如眼珠子一般宠爱,本是想让她将来随心所欲的。上头的两个女儿,都是听了白言夕的,嫁得虽好,却过得不幸福。 她不想小女儿重蹈覆辙,可形势比人强,如今却不得不李代桃僵,嫁入睿王府,毕竟陛下对这一点也没有异议。 现在唯一的障碍,就是白露。 白露扬起一张圆乎乎的挂着笑容的脸:“娘,您不必忧心,不就是嫁给睿王当侧福晋嘛,我嫁!不管是嫁给睿王,还是福王又或是太子,对我来说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你,你说真的?” 白露重重点头:“真的,什么时候嫁?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配合的!” 若是不能嫁给心中的那个人,嫁给猪或者羊都是一样的。反正她的心,已经随着那只木头毛毛虫一起,被丢弃在那个黑夜里了。 391 命中注定还会相遇 沈丛今日领了个活儿,是陛下亲自指定的,军器监丞,正七品。 说白了,就是个监工,监视前线所需兵器制造的。 真正做事的另有其人,他要做的,就是替陛下看着点,别让人中饱私囊,别出什么岔子。 这个官其实不大,可是其中干系十分厉害。 因为所有铸造兵器的器材,他都能接触的到,若是挑了太子卫九重和福王卫焱这两边的人,越皇就等于在身边放了个定时炸弹。 那是万万不可的。 但铁啊,无论是生铁还是已经锻造完毕的铁兵器,对寻常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越皇思来想去,这个事只有交给沈丛。 一来,沈丛是个孤家寡人,他急需在邺城站稳脚跟,这时候依附陛下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二来,沈丛之前将铁矿自愿尽数捐出,可见他并不贪恋这个资源,还有一腔爱国之心,此时交给他,也比其他人要放心。 三来,这沈丛是商户出身,与人交际的能力十分不错,还顶着个子爵的名头,管得住人也压得住人。 唯一的瑕疵,怕就是他跟齐国公府还是走的有点近。 人无完人,这个只能再派人盯紧一点。只要不做危害越国利益的事情,私交密切些,也不是太打紧。 此刻前线正是起了战事,沈丛这个军器监丞忙的脚不沾地,等回到子爵府,已经是子时了。 如今子爵府不比从前,府内大小奴仆几十个,因为没有女主人,暂时便全听小桃和苏洛推荐的从齐国公府划过来的一个周管家摆布。 当然,主要还是小桃。 因此小桃有时候竟比他这个男主子还忙。 都这个点,府内一派静谧,沈丛进房间时,却发现小桃正在桌边坐着,双手撑头,小鸡啄米一般的在打盹。 沈丛轻轻拍了她的肩:“困了就回去睡,我这边自有人料理!” 小桃揉了揉眼睛,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后,急切的道:“老爷,奴婢一直等着您,是有话要跟您说!” 她对近来安排伺候沈丛的婢女雪芙道:“你先去休息,今晚这边有我!” 雪芙不多话,低眉顺眼的退了下去。 沈丛知道小桃不是个多事的性子,见她如此,便问道:“是府内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近日忙着陛下的差事,如今阖府的事物都压在小桃身上,管家虽然可靠,但毕竟是后来的,用起来不如小桃顺手。 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也的确不容易。 “府内一切都好,周管家很是得力!”小桃一边帮沈丛脱衣服,一边道,“是奴婢今日外出采买,打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睿王殿下与白府的婚约并未解除!” 沈丛皱了皱眉:“都闹成这样,睿王都不肯解除婚约?想来是舍不得放弃白家吧!白芷的名声坏成这样,娶回去恐怕会家宅不宁!” 他本就是心眼玲珑之人,如今入了朝堂,更是比从前敏锐,很快就猜到卫璟如此做的缘由。 曾经烙印在身体每一寸的人,沈丛本以为,要剥离出来,必定伤筋动骨。 可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走下来,如今再来看,倒是很淡然,宛若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般。 小桃抿了抿唇,将拧好的热帕子递上去:“要娶的不是白芷,是白府的五姑娘白露!” 沈丛本已经伸手去接帕子,小桃也松了手,可他听了这一句,手下动作一停,那帕子便掉在地上,吧嗒一声响。 小桃赶紧弯腰捡起来,连声道:“是奴婢没看清楚!” “不关你事,是我自己刚才走神了!” 他刚才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那个黑漆漆的夜里,浑身带着奶香的小人,抖抖索索在他被子里的情景。 “奴婢去给您换一盆水!” “不必,地又不脏,我累了,擦两把就睡了,别来回折腾了!” 沈丛既然这么说,小桃便将帕子重新绞干后递过去,沈丛将热帕子盖在脸上。 应该是他的错觉,这帕子上竟然也带着一股驱之不散的奶香味。 小桃小心翼翼的睨着沈丛的脸色:“老爷,这件事好像还没有对外宣告,您若是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沈丛心内有些燥,从脸上取下帕子扔回水盆里。 “来得及去提亲!”小桃壮着胆子,“如今您是子爵,又入朝为官,还得陛下看重。跟从前可不一样,奴婢觉得,配白府小姐完全没问题的,白五姑娘瞧着性子不错的!咱们子爵府总是需要个女主人的,老爷您年纪不小了,不该继续拖下去。” 小桃心内默默补充,比白芷可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沈丛冷了眉眼:“急什么,就算需要女主人,也不是她那样的奶娃娃。”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非他不嫁,这才多少日子,转眼间就要李代桃僵。她当时说她很快就会嫁给旁人,原来不是赌气,是当真有这样的心思。 沈丛越想越躁。 有那么一秒,竟觉得白露也许跟白芷一样,是在不同的男人之间穿梭流连,要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对她最好最听话的。 而自己跟睿王,都是候选者之一。 至于白露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这个问题,沈丛潜意识里拒绝去考虑。 小桃还是有些不甘心:“可是白五姑娘她对老爷您是一片真心……” 沈丛哼笑一声:“从前我还觉得,白芷对我是一片真心呢!小桃啊,真心这东西,可是世上最不靠谱的玩意,别太认真。认真就会输!我今日有些累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小桃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声叹息。 说到底她就是个奴婢,虽然共患难过,那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老爷的终身大事,她可以放在心上,却不可以干预。 床上的人似乎睡熟了,小桃放下帷帐,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沈丛的眼睛,却在这一秒睁开。 “沈丛,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沈丛,其实我小时候跟白芷长得很像的!” 这两道声音,在他耳边不断交叠着。 翌日一早,他起的有些迟,匆匆坐马车出来,走近路经过了繁华的朱雀街,却忘了今日是旬休,街上极为热闹,马车难行。 他区区一个子爵,在邺城还没有鸣锣开道的资格。 为了赶时间,他干脆弃车步行,却不曾想刚下车,便见对面马车上白夫人和白露正在下马车。 沈丛与白露的视线,不偏不倚在空中对接了下。 392 古怪的气氛 白露先是有些惊诧,旋即眼眶就蓄了泪意,不过很快她又压制下去,面色淡淡的,冲沈丛点了点头。 倒是沈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这是两人上次半夜分别后,第一次正面碰上。 他本以为如今的形势下,尴尬的会是白露,却不曾想更加不得劲的好像是自己。 白夫人顺着白露的目光也看到了沈丛,也是微微一愕。 这个少年郎,昔日也经常出入白相府,不过每次都是去看沈灵,自从与沈家彻底决裂后,他便没来过。 他的事迹,白夫人也有听说,今时不同往日,不仅有子爵封号,还领了差事,在陛下面前很是得脸,算得上是邺城新贵。 从前白夫人是瞧不上他的,商户之子,如今却也不敢太过怠慢。 谁叫陛下看重他? 双方就相隔一丈远的距离,白夫人斟酌了下,对白露道:“咱们过去打个招呼,将来你嫁给睿王,多的是要相见的时候,可不能太过轻视,如今他是陛下面前得脸的红人!” “恩!”白露低低的应了一声。 沈丛本来抽身就要走,可白夫人却扬了扬声音:“沈子爵!” 沈丛只能顿下脚步,带着温和得体的笑:“白夫人!” “几个月不见,昔日的翩翩公子,如今已经是子爵了,沈子爵当真是了不起,年少有为!” “白夫人谬赞,跟白相大人比起来,我还要差上许多!”这样的话,沈丛听了不下百遍,素日里都能好好应付着,今日却觉得心浮气躁。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白露,只见她面上一派平淡,仿佛压根没有听见双方的寒暄。 沈丛莫名就不舒服,问道:“白夫人和白五姑娘出来,可是为了跟睿王殿下的婚事采购东西?” 他这话问的有些不合时宜,不合身份。 可他心中所想,也便这般问了。 白夫人先是一愕,四下里看了看,表情略有些慌乱。 李代桃僵这件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可如沈丛这般付之于口的,还是第一个。 世家子弟,大家说话都会给彼此留点颜面的。 白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觉得自己之前做了错误的决定,就不该来跟沈丛打招呼,自己的幺女近来本来就有点反常,如此一来,多半更加受刺激。 白夫人正这么想着,白露已经抬眸,直视沈丛的眼睛,嘴角带出几分笑:“是!我与母亲出来,是想要看看,时下流行的首饰样子,要定一套头面,到时候入宫奉茶的时候用!” 白露从前常对沈丛笑。 可昔日她的笑,干净澄澈极富感染力,而今日的笑,却如林间的雾气一般飘渺,让人看不真切。 不知道她是在笑,还是这笑的皮囊下,其实是在哭。 白夫人瞪了白露一眼,讪讪笑了笑:“这孩子说话不知羞,沈子爵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你何必回得这么仔细!” 沈丛也笑。 笑的十分欢欣,就像是终于摆脱了什么讨厌的东西一般:“白夫人不必见外,我与五姑娘也算是旧识,说话自在些也不打紧,恭喜白五姑娘得嫁良人,既然今日撞到,便预祝五姑娘今后夫妇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多谢沈子爵!我从前跟好友开玩笑说,我必能很快就嫁出去,想不到话说出去才半月不到,这婚事便从天而降,真是天随人愿!” “那还要祝贺五姑娘心愿得成!” “沈子爵太客气,我能得这么好的姻缘,也有沈子爵的一份功劳!” “五姑娘过誉,这都是五姑娘自己有本事,不然这天大的好事,也轮不到五姑娘您!” …… 不知是不是白夫人的错觉,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白露听懂了他话语里的暗讽。 罢了! 前尘往事而已,何必再做纠缠。 那一夜之后,一切就该被斩断! 她转过头,朝着白夫人温婉的笑:“母亲,时间不早了,珍宝阁的掌柜该等久了!” 白夫人这才恍然想起:“对!我跟人掌柜约好时间了的,沈子爵,到时候我让夫君给你下帖子,记得来喝一杯喜酒!” “一定去沾沾喜气!”沈丛风度翩翩作答。 他一直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珍宝阁里,才带着随从离开。 白露一直没有回头。 沈丛想起,那一次他在街头寻铁匠碰壁,白露说要帮忙,当时她一步三回头,叮嘱他一定要在外面等着结果,千万别先走。 如今算算,也不过三个月而已! 迈入珍宝阁内,白夫人小声问道:“你与这沈丛,从前可交往的多?怎么我瞧着你们很是熟稔?” “跟在四姐姐身后,见过几面!”白露语调有些囔囔的。 “说起来,他从前好像极为喜欢你四姐姐,我一度还以为他也要叫我一声娘呢!想不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倒是四丫头配不上这沈子爵了!”白夫人十分感慨,“他从前给了白芷多少好东西,掏心掏肺的,想不到一朝梦醒,竟然也如此干脆,跟你父亲一样,是个干大事,狠心绝情的人!” 说道最后一句,白夫人将声音压得极低。 她现在对白言夕,除了对夫君的敬,更多出几分难以压制的畏。 “老提四姐做什么,晦气,咱们去挑首饰样子吧!”白露说着,率先跟在点头哈腰的掌柜身后,朝着二楼走去。 二楼风光极好。 今日艳阳,掌柜的敞开窗户透气,白露恰好能看到沈丛匆匆在人流中穿梭的身影。 她默默对自己说。 他不喜欢你呢! 一点点都不! 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么,你能嫁给旁人,他不知道多开心,还特意说了那么多恭喜的话。 他唯恐意思没表达清楚,你会回去找他。 这一回,你总该死心了吧! 白露深呼吸一口气,最后狠狠瞧了那身影一眼,然后将身子微微探出窗外。 沈丛本在加快步子赶路,在这一刻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回头,却只看到珍宝阁的二楼两扇刚刚紧闭的窗户! 393 探望和碾压 珍宝阁的掌柜匆匆赶来。 见白露在关窗,赶紧小跑着上前,陪着一脸的小心:“唉哟,白五小姐,怎么能劳烦您亲自动手,如今入秋,天凉了,是小人下面的人不懂事,居然还开着窗户,回头小人训他们。您别站在风口上,小人来,小人来!” 白露往后退了两步。 胖掌柜伸出一双又肥又短的手,将最后剩下的一丝缝隙也闭牢。 白露眨了眨眼睛,沈丛彻底消失了。 白夫人今日兴致很好,本以为这个自小看着乖巧,其实很有主意的五姑娘会对嫁给睿王很排斥,想不到不仅没有,挑起首饰来还格外的来劲。 这不,从头到尾挑了两套,可把珍宝阁的掌柜乐坏了。 白夫人也不缺这点钱,可还是拉着白露小声道:“这看上去不是多好的东西,你买一套不就好了!” “母亲心疼钱?我看这样子好看,买来随便戴戴的,往后要真的成了睿王侧福晋,还不知道能不能自由出入!”白露说道后来,垂了双眸。 白夫人顿时心疼:“买买买,娘不差这点钱,你想买就买吧!” 白露便又挑了一根簪子。 她发现,人在难过的时候,花银子买买买好像能舒缓不少。 为了驱赶脑子里不断涌出的男人身影,她问白夫人:“我听说,四姐要被送到庵里去了?” “是!你父亲下的命令。” “什么时候送走?”白露对白芷,谈不上什么姐妹感情,这个姐姐从小没少给她使绊子,她在外名声不显,很大一部分就是白芷的功劳。 不过白露本身也不希望自己被关注,因此在这一点上顺其自然,没有表现自己。 她那时候还暗暗的想。 让白芷表现去吧、 她表现的越好,越被关注,将来嫁人的时候,门第就要越高,那她跟沈从之间就不太可能。 而自己憨憨笨笨的,父亲对自己的期待,自然不会太高,到时候沈丛再有点成就,她就能如愿了。 可谁能想世事无常,如今竟然是这般局面。 白夫人不知道这一句话的功夫,自己女儿心里已经转过诸多念头,她随意的翻着首饰盘子:“等齐国公世子夫人来见过,就能送走了。这世子夫人的心思,还挺深的,我是有点琢磨不透!” 说起苏洛,白露又想起,她跟沈丛关系不错。 这邺城这么大,人这么多,怎么就是避不开这个人呢。 她强行拉回思绪,宽慰道:“你管他心思深浅,她跟您不是一个辈分,有什么事也算计不到你这边!” 白夫人四下里看了看,掌柜的此刻已经被支走,她压低声音:“我自己倒是不打紧,你往后嫁给睿王,便是太子一脉,这齐国公世子跟福王交好,往后你说不定会跟着苏洛撞上,你可得小心点,我看她不是个善茬!” “恩,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 白夫人本来还有一肚子话要叮嘱,可白露都这么说了,她倒是说不下去。 这个女儿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 白夫人觉得欣慰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看白芷的事情不想拖着,苏洛约了朱娇,决定第二日就去。 到了当日晚间,门房来报,说有人送来一个盒子说是给少夫人,也没有留下姓名就匆匆走了。 青衣唯恐是什么暗器毒药之类的,严正以待的揭开那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里面安静躺着的,是个红珊瑚手串。 青衣跟着苏洛多年,也算有点眼力劲,拿起来看了看:“小姐,这手串看上去不怎么样,这是谁送的礼,莫不是觉得礼物太轻,因此过意不去连名字都不留?” 苏洛接过后,细细看了看,心内却是一惊。 她认得这手串。 贤妃前世常常戴在手上,十分喜爱。 诚如青衣所说,这手串并不贵重,贤妃会喜欢,是因为这手串是她第一次受宠幸后,越皇赏赐的。 当时她只是皇后身边的婢女,自然也得不了什么好东西,可她还是十分珍视,自此后日日戴在手上。 后来苏洛跟了卫璟后,贤妃就将这手串赐给了苏洛。 她当时一心一意爱着卫璟,对于贤妃所赐,自然也时刻戴在手上的。 岂料这手镯内有乾坤,中间被卫璟挖空,塞入了大量麝香,她日日戴着,根本无法有孕。 宫中的太医就算看出几分端倪,也断然是不敢跟她说实话。后来有次,青衣不小心将珊瑚串弄断,重新串珠花了不少时间,苏洛便是在那段时间有了那个孩子。 可最后,那孩子还是没保住,葬送在白芷的手上。 如今,这串珠竟然又到了她手上,可真像是个讽刺! 她拿起来,凑到鼻子边细细的闻了闻。 熟悉的,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味道。 苏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卫璟,你可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青衣感觉到不对,问道:“小姐,这手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不值钱,颜色我倒是很喜欢,今日便戴着吧!”苏洛微微笑着,将手串推入了手腕之中。 红得滴血的珊瑚,与白如玉石的手臂交相辉映,倒的确是相配的很。 他今日送这个手串过来,是笃定自己一定会戴上吧! 苏洛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装扮妥当。 朱娇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见到苏洛出来,朱娇惊的下巴都要掉:“苏姐姐,你今日未免也太过好看了些!” 明媚皓齿,肤白胜雪,环佩叮当,从上到下无一不散发着精致和华美,一娉一笑都在闪闪发光,实实在在当得上倾国倾城四个字。 朱娇缩了缩脖子:“跟你一比,我可像是个小丫鬟了!” 沮丧! 明明她出门之前,也好好的打扮过一番,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苏洛展颜一笑,五分明媚五分妖:“要去看白妹妹,自然要打扮的好看些!” 朱娇跟她相视一笑,有些话自然不必言明。 白芷仍然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不过从前三十个几个婢女小厮,如今只剩下三个。 因为苏洛和朱娇的到来,白夫人又拨了几个嬷嬷过来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是怕白芷发疯,到时候伤到贵客,如今白相府是多事之秋,也经不起折腾。 394 那你就去死 “白妹妹看来等我很久了!”苏洛咯咯咯的笑,“这些日子,我五哥出了点事,不过好在顺利解决,如今不仅安然无恙,还得了嘉奖!” 白芷眸中迸出恨意:“有什么羞辱的话,就快点说,我洗耳恭听呢,如今我到了这般境地,苏洛,你可开心?” 苏洛笑的恣意:“开心啊,我当然开心!这一年多以来,你给我找了多少麻烦,下了多少绊子,如今我终于把你斗败了,你再无翻身的可能,我如何能不开心啊!” 白芷转过头,一张脸苍白异常,没有任何血色,眼睛黑洞洞的挂在脸上,像是厉鬼一般盯着苏洛:“我早该弄死你!” 她手里紧紧的捏着那把木梳,带齿的那一面朝外。 苏洛耸耸肩:“可惜你没这个本事!”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那一串珊瑚,笑着看向白芷:“这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白芷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迅速收缩成一团,不知是哭还是笑:“这东西,他居然也送给你!你都已经嫁人了,他胆子可真是大!” “不是他胆子大,是我魅力大,迷得他神魂颠倒,不管什么东西,只消我多瞧一眼,他都要往我怀里送,扔都扔不掉!”苏洛一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样,“也许应该让你嫁给他,然后让你看着你夫君,日日惦记旁的女人,根本看都不屑看你一眼,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让你尝尝他明明人在你身边,心却不在你身上,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前世,苏洛对这种心痛,可是感受的很深刻呢! 白芷“呸”了一口:“苏洛,我只是输在太大意,输在给别人当了棋子,若是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能杀了你!只要杀了你,日久天长,他的心总会是我的!” 一开始,或许白芷只是觉得卫璟是个极好的避难所,可以逃避与靖王世子的婚约。 可随着婚事敲定,她渐渐觉得卫璟的百般好来,而这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更加诱发白芷疯狂的嫉妒与爱意。 是的! 她如今心里有卫璟。 正因如此,看到这珊瑚手串,才会觉得如万箭穿心一般难受。 她之前入宫拜过贤妃,贤妃当时十分欢喜的执起她的手,说:等你大婚那一日,我就将这戴了二十年的手串给你!虽然不名贵,可这是陛下赏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意义非凡,以后可以代代传承下去! 贤妃如此看重的东西,眨眼间却到了苏洛这个已嫁人的妇人手里,叫她如何不恨啊! 朱娇听不下去,一脸嫌恶:“白妹妹,时到今日,你仍然不知悔改,可真叫人失望!”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才女白芷,嫉妒让人变得如此丑陋不堪。 “悔改?”白芷哈哈哈大笑,“为什么要悔改?你以为,我这个才女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在睡觉的时候,我已经起来,要练字,要抚琴,要讨好父亲,要哄好母亲,要在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你们永远不会理解,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朱娇皱眉:“我跟你一样,也是庶女,讨好父母,不是你为非作歹的借口!” 白芷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不一样!我最讨厌绣花,那玩意有什么用,一两银子就能让绣娘绣一堆帕子,干嘛偏偏要自己动手?可是我每个季节,都会亲手给父亲和张氏缝制衣衫。每次要缝五套以上,挑出最好的送给他们。入了冬,还要纳鞋垫,二十双中,挑一双!朱娇,这些你可会啊?” “虽然都是庶女,可我们的爹不一样!你的爹啊,不会像我的爹,女儿都是他往上爬的梯子,我这把梯子要是不够结实不够好用,转瞬就会被舍弃!”白芷歇斯底里,“我这些痛苦,你们可懂啊?” 朱娇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神情中,似乎有两分触动。 苏洛面色却纹丝不动:“你活得辛苦,这不代表你就可以主动加害别人!白芷,你既然选择做这些事,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听说你生母已经死了,她本来凭着沈家可以一辈子安然无虞,都是你害了她!” 白芷狠狠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是我害的,那又怎样?她既然生了我,为何不为我争取更多更好的人生,成日里只知道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她不动,那我只能鞭策鞭策她,怎么,难道你还要为她出头,苏洛,你倒是杀了我啊,杀了我!” 白芷高高抬起下巴,露出一段苍白的脖颈:“来,朝这来,给我来上一刀,恩怨情仇,一了百了!” 苏洛摸了摸头,今日的确戴的太多,有点重,漫不经心的回:“难道你父亲没跟你说,是我要留你一命的?留着你,才能给我留一个心地善良的名声是不是?” “而且要是杀了你,从今往后,我与江殊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开枝散叶,富贵荣华,步步生莲的盛景,该给来看啊?你可要好好的活着,活着看我怎么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怎么把你爱的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早在苏洛到了院子里,那些下人们就全被支走了,此刻院子里除了白芷之外,都是苏洛这边的人,因此她说话也全没顾忌。 白夫人谨记白相的交代,让她万事都顺着苏洛,务必让她出口恶气。 她本来就不喜欢白芷,这时候自然也不会留人相帮。 “贱人,苏洛你这个贱人!”白芷怒极,眸子充血,一跃而起,拿着手里的梳子就朝着苏洛的脸上划拉。 可惜,才跳出两步,就被青衣一把推开,跌了回去,撞到了椅子,额头磕在椅子腿上,渗出了细细的血珠。 “白芷,动点脑子吧,就你现在这身体,还想伤到我,做你的春秋大梦!”苏洛冷冷的说。 白芷尖锐的吼叫:“你不杀我,我可以自己去死!” 说着,她从梳妆台底部抽出一把剪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我现在死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 苏洛淡然的看了一眼那把寒光闪闪的剪刀,森森的笑:“那你就去死啊!” 395 别急,慢慢清算 “从那件事过去到现在,已经这么多天,你要死早死了,还会等到现在?你今日还在这梳头发,注意着自己的仪容,你根本舍不得死,好死不如赖活着,是不是?” 苏洛的话一针见血,白芷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加的难看,手里的剪刀落地,青衣眼疾手快,捡了起来。 外头的天色阴沉沉,白芷的神色半明半暗,目光阴鸷,满是戾气:“苏洛,你可别后悔,今日是不不稍微,来日,我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朱娇嗤笑一声:“你手都断了一只,还想要东山再起?白芷,你这是做哪门子美梦呢?你若是有苏姐姐这般貌美也还可以想想,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以为还有谁会怜惜你?” 朱娇对白芷也一肚子的恨。 这个女人,自己之前与她并无仇怨,可是她却在夏宴上设计让自己落水,然后让那粗鄙将士相救,想要坏了自己名声,成为她往上爬的梯子。 这是其一。 其二,若不是她设计苏洛,自己也不至于落了套,最后得了个凶悍狠辣的名声。 这女人的心思,着实是太过歹毒了些。 白芷轻轻的笑,高高的颧骨上晕出两块不自然的红:“有没有人怜惜,不是你说了算的!朱娇,从前是我小瞧了你,想着你长得不好,又是个庶女,有什么打紧的,正好留着你,咱们都是庶女,做个伴,跟你一比,我可是要强多了。想不到,你运气竟然不错……” “你这女人,怎么心思这么歹毒!”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能过的更好,我不觉得我做错了!”白芷声音尖锐,“你要是想,你也可以啊!你自己不努力,怎么能怪我?” 朱娇无语,这女人竟然还振振有词:“你追求你自己的,也不能踩着别人上去!” 白芷的嗓子已经吼哑:“没用的人,活该被踩在脚下!” 朱娇吵架不行,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能指着白芷的鼻子:“你太可怕了你太可怕!” 白芷得意的笑,仿若得胜的将军。 苏洛拉住情绪激动的朱娇:“别跟她一般见识,你若是跟她吵得不可开交,你就已经变成了跟她一样的人!” 朱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的确,白芷已经落败,如今再跟她吵,就是浪费时间。 白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脸上的笑容极为邪恶:“其实每个人心里都住着恶魔,不过你们的魔,用绳子拴着,不敢放出来!怕什么呢,只要你适当的投喂,它不会吞了你,反而会让你更加强大!” 她说这些的时候,语调蛊惑,脸上带着向往。 朱娇骇然退后两步,苏洛吩咐她身边婢女:“去外面把嬷嬷们叫进来吧!” 今日她们来看白芷,是先去白夫人那里见礼过的,白夫人得了白言夕的吩咐,让下面的人全都听苏洛,哪怕是要了白芷的性命,也不打紧。 白家的人巴不得能借着苏洛的手,将白芷除去。 因此刚才苏洛说要单独跟白芷说几句,那些嬷嬷们就识趣的全部退了出去。 此刻,她们又麻溜的出现了。 嬷嬷们来了,苏洛换了换嘴脸,笑容满面:“嬷嬷,我听白大人的意思,是要送白妹妹去庵里修行,怎么她这头发还没剪?” 张嬷嬷是白夫人的陪嫁嬷嬷,瞧了白芷一眼,很快就答道:“马上就要剪的!” “白妹妹的头发又长又黑,剪掉真是可惜。不如这样,这第一剪刀,便由我来动手吧!”苏洛笑盈盈的,说出的话,却让人生出寒意。 至少,白芷觉得浑身冰冷。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头:“不,我不剪,我不剪!” 张嬷嬷给另外一个嬷嬷使眼色,两个人很快上去,将白芷按住。 看得出,是下了死力气的。 张嬷嬷一脸讨好的看着苏洛:“那就劳烦世子夫人,奴婢们粗手粗脚的,肯定没有世子夫人手脚利索!” “嬷嬷真是客气!” 青衣将那把寒光闪闪的剪刀递给苏洛。 白芷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她用来威胁苏洛的东西,最后会变成隔断她自己生机的利器。 她拼命的挣扎,拳打脚踢。 然而她本来就身体瘦弱,这几日又没有好好吃饭,哪里是两个嬷嬷的对手,被按得死死的。 苏洛用手捞起她那一头的黑发。 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洗,可依然顺滑油亮,如同上好的缎子。 苏洛啧啧有声:“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头发!可是既然是吃斋念佛,自然要展示出对佛祖的诚意!” 白芷狠狠的一闭眼,屈辱的泪水滚滚而下。 苏洛丝毫不为所动,手起剪刀落。 咔嚓一声。 白芷的头发齐耳根而断,三千青丝全部颓然的飘落在地上、 “啊!!” 白芷痛苦的尖叫声,穿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可是没有人表示出怜惜和不忍。 苏洛将剪刀一放:“行了,剩下的嬷嬷们来吧,记得剃干净一点,白妹妹最爱美,在佛祖面前也要保持整洁!” 她拍了拍手,将手上最后一根头发丝吹飞,不经意的道:“对了,白相说,白姐姐对设计杀死我一事心怀愧疚,说是要日日为我抄佛经。其实也不必如此,以后每月,给我送一卷过来,逢年过年的,就多来一卷就可以!白姐姐,一定要亲自动手哦,我可是认得你笔记的,亲自动手,方能展示你忏悔的决心啊!” 白芷恶狠狠的盯着苏洛,牙关嘎嘎作响。 张嬷嬷见她不吭声,赶紧道:“世子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会派人监督她的!” “那倒也不必,我相信白妹妹是个自律的人!” 苏洛看着那个在地上软成一团,被剪了头发宛若被切去灵魂的女人,顿时感觉有几分意兴阑珊。 她输了。 不值得自己再浪费时间和精力。 痛快的后调,竟然是有些空虚。 苏洛环视了空荡荡的房间一眼。 虽然没有任何的摆件,可是桌椅板凳这些,都是上好的檀木。 白芷败了,接下来,就应该要跟上辈子助纣为虐的白家好好清算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卫璟…… 396 我的猫儿回来了? 邺城的冬,今年冷的特别早。 刚进入十月,就要穿上厚夹袄了。 江殊体弱,天气一冷对他来说就是折磨。 听雪楼里处处烧着地龙,苏洛热的只穿两件,他却还是穿着厚厚的狐裘,饶是如此,双手还是冰凉,就像他本来就不是人类一样。 因为他咳疾复发,早朝已经许久不去。 越皇还特意派了太医正来诊治,这在寻常人是想都不要想的荣耀。 因为太医正素来只为陛下,皇后和太后娘娘三人看病,哪怕是高贵妃呢,也要额外求恩典才行,如今却往来齐国公府。 按理,是极为打眼的。 可如今倒也没人多说什么。 一来,这些年轻一辈中,陛下最喜欢的就是江殊,从前也多次拨过太医看病,见怪不怪了,如今只是提升了一个级别而已。 二来,如今齐国公在疆场杀敌,陛下为了前方稳固,自然要多照顾下后方的家人。 这也是帝王之术。 因此这样的隆宠,众人虽然艳羡,却也没有哪个傻子这个时候撞在节骨眼上去挑他的毛病。 何况一个多月前,国丈林家在江殊和苏洛手里吃了大亏,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林弘远一直在家养病,病情反复多次,一直不见好。 他倒是数次上表要重回朝堂,尽微薄之力。 可越皇哪里会给他机会呢。 话说回来,太医正望闻问切一番,沉吟半天不语。 “咳咳咳……”江殊低低咳嗽几声,“太医正有话,但说无妨!” “江世子,您的病情,老夫一直有关注,陛下之前也询问过老夫好几次,据老夫来看,今年你这身体的底子,比往年已经好了不少!” “太医正医术果然高明,我如今的确比从前好多了!” 太医正点点头:“依老夫看,如今你这咳疾加剧,恐怕是夜间受寒所致,近来世子晚上可有贪凉不曾盖被子的情况?” 太医正会这么问,是因为屋内实在太暖和了,他此刻后背都出了汗。 推己及人,一直待在如此高温中的江殊,夜间踢了被子,也未可知。 一旁陪着听病情的苏洛表情倒是不自在。 江殊睡觉很老实,踢被子的只是自己。 入冬后,男人冷,而她身上暖和,因此晚膳睡觉,他们是盖一个被子的,苏洛最是怕热,哪里受得了,每天晚上几乎都要踢被子。 江殊睨了耳根发红的苏洛一眼,淡然一笑:“我养了一只猫,夜里总喜欢在我被子里拱来拱去,大概是因此着凉了!” 苏洛瞪了江殊一眼,这男人,竟然将她比成猫。 太医正却是没留意到两人的互动,他一脸正色的叮嘱:“贵人们都喜欢养宠物,其实宠物虽然可爱讨喜,最是容易招人生病,世子体弱,这猫看看即可,还是不要养在身边!” 江殊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可这只猫,特别招人喜欢,长得好看,还有个小性子,我就是舍不得,这该如何是好?” 太医正摇摇头,一副年轻人就是不听劝的无奈模样:“既是如此,那夜里世子便不要再跟猫睡在一个被窝里,另外找婢女带着吧!记得要经常给猫儿洗澡,除去浮毛。不然毛絮太多,对世子的咳疾也是有害无利!” “多谢太医正,我记下了!”江殊笑着点点头。 说罢又转向眼珠子挪到一边,嘴里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的苏洛:“夫人,这给猫儿勤洗澡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太医正早听闻他们夫妻恩爱,见到这场景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苏洛下意识的就想说,你自己的猫自己洗,凭什么让我动手。 可后来一想,这男人暗指的就是自己,要是自己这么说,他恐怕会蹬鼻子上脸,真的来给自己这只“猫”洗澡! 太医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只能面上带笑,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好!” 江殊得寸进尺:“要记得谨遵太医正的话,去浮毛!” 去你个头! 你才有浮毛。 太医正走了,临走之前还道:“世子夫妻恩爱,真是羡煞旁人。这段时间还要劳烦世子夫人多上心,一定不要让世子再着凉,也不能再吹风!” 苏棠应了,亲自将太医正送到听雪楼门口。 送了人走后,发现刘嬷嬷在院子外探头探脑的,被送完人的苏洛发现,她一张老脸有些不自然的臊红。 青衣快人快语:“刘嬷嬷,可是郡主又要请我家小姐过去?” 平宁郡主与苏洛的关系比之从前稍有改善,但是远远没有达到和谐的地步,大难过后,她依旧隔三差五的就给苏洛找麻烦。 不过麻烦不算大。 因此青衣才有这么一问。 刘嬷嬷脸色讪讪:“不,不是!郡主其实是听说太医来瞧世子的病,让老奴前来问问,世子的身体如今可好?” 这话,青衣就不好随便作答,只拿眼睛看苏洛。 苏洛据实回答:“根据太医的说话,世子的情况比往年要好,此番咳疾加重,是因为受了风寒!母亲若真是关心,可以在闲暇之时来瞧瞧的!” 虽然江殊从来不说,可是苏洛也能感觉到,他对平宁郡主还是有些孺慕之情。 要不然也不会对她一再容忍。 不过双方芥蒂多年,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化解,苏洛不想管太多,只是可以的话,就尽一点绵薄之力,毕竟一直以来,他护自己良多。 刘嬷嬷笑的有点尴尬:“好,少夫人的意思,老奴一定会转达的,不过郡主管理一府事物,实在是很忙,加上世子并不喜人来打扰,因为郡主才派了老奴前来,其实郡主心里,一直惦记着世子殿下呢!” 苏洛笑了笑。 这话,她可不太相信。 不过刘嬷嬷是平宁郡主身边的老嬷嬷,苏洛也不愿意正面给她难堪,因此回道:“嬷嬷说的话,我知道了。嬷嬷要自己进去跟夫君说说吗?” 刘嬷嬷赶紧摆手:“不了不了,世子殿下身体不适,想必需要多休息,老奴就不去打扰,少夫人将话带到就好!” 苏洛点点头:“那好!” 跟刘嬷嬷分开后,她带着青衣进院子,刚踏过门槛,就听到一句戏谑的声音:“我的猫儿回来了?” 397 他要出远门? “你才是猫呢!”苏洛没个好气。 现在可没有旁人,她可以发泄她刚才一肚子火了。 “猫不好吗?之前送给母亲的那只波斯猫,她如今好像喜欢它胜过喜欢你了!”男人眉眼间全是笑意,调笑完她后,低低的咳了几声。 说到这个,苏棠的心里就更难受。 她如今失宠了。 她回娘家,母亲不像从前那么宠她,交代厨房的,都是今日要给猫儿做什么好吃的。 以前她也养过猫,苏棠可没有觉得那么夸张啊! 当真是人不如猫。 这件事归根究底,都是江殊干的好事! 不过换个角度,自己出嫁,苏青远走,其他的几个哥哥远在南疆,如今只有父亲每日跟母亲相伴,母亲是个爱热闹的,这样的日子想必肯定觉得孤独。 有一只猫,也能给她不少安慰。 想到这,苏洛的绷直的嘴角松了松:“喜欢就喜欢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能怎么办呢!” 话虽然这么说,语气却还是带了一点酸酸的味道。 毕竟失宠还是有点难过的嘛。 “过来!”男人冲她勾了勾手指。 说话间,他一直在低低的咳嗽着,连喉结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更别提眼窝周围那一圈如同微醺带来的深粉之色。 这样的姿态配上勾手的动作,实在是撩人。 不管怎么样,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他才受了凉,苏洛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乖乖蹭了过去。 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真像是在抚摸一只宠物猫:“放心,我会好好对你这只小猫咪的,说吧,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小鱼干!” “我不吃鱼干,我想吃腊肠!”苏洛撅着嘴。 邺城作为越国都城,汇聚各方好东西,但来自南疆的东西还是很少。 可能因为一地人有一地人的爱好,苗疆喜辣,喜爱味道重的东西,更喜欢明艳浓烈的东西,这些邺城人都不喜欢。 因此南疆口味独特的腊肠,邺城虽然也有,但入乡随俗,味道改良,早不是那么正宗。 苏洛今日突然就想念家乡的味道了。 “咳咳咳……”男人咳嗽的更紧,“你说想吃什么?” “腊肠啊!”苏洛一瞪眼。 “腊肠暂时没有,肉肠倒是有一根,你要吃吗?”男人一边说,一边把玩着她的手。 苏洛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看到他眉目间带着一片暧昧的笑意,她霎时醐醍灌顶,猛地站起来:“不吃,不吃,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好好说话不行啊!” “是夹心肉肠,里面还有汁液,热热的,正好你一口大小,你确定不要吃吗?”男人眉毛微微挑着,并不因为苏洛的斥责而停下话头! “江殊!”苏洛大声吼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你别这么说话!” “那好吧!”男人略微遗憾的耸耸肩,冲着外面扬声叫道:“杏儿!” 杏儿正候在门外呢,听到主子召唤马上小步跑进来:“世子,您有什么吩咐!” “去跟厨房说一下,今晚的牛肉肠不用做了,夫人不爱吃!” “好的!”杏儿应道,犹豫了下又问,“厨房已经灌好了,只等着上锅蒸,我刚才去见着了。真的不要了吗?” 她瞧了一眼苏洛,又补充道:“闻起来很香!” 苏洛…… 江殊耸耸肩:“夫人不喜欢!” 仿佛为了配合两人的谈话,苏洛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馥郁的肉香。 这肉中应该搅拌有不少的香料,只吸一口气,都让人口水滴答滴答。 苏洛的肚子咕咕咕的叫唤起来。 她的脸色很尴尬。 她不是故意的,她一顿能吃三碗饭,自然比一般人更要容易饿一点。 就在此时,青衣掀帘子进来:“小姐,厨房今日的肉肠好香哦,一会你能给我剩一口吗?我好想尝尝!” 青衣大着嗓门说完这句,才发现江殊竟然也在房间内,他刚在诊治完,不是去了书房吗?这么快就转移阵地了? 青衣尴尬的笑了笑:“呵呵呵……小姐,您先吃,您先吃!您吃饱了再说!” 江殊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洛,似乎是要看看她到底怎么办! 苏洛哼了一声! 开什么玩笑,她是为了一口美食就折腰的人吗? 她大声对杏儿说道:“杏儿,你去厨房说下,这肉肠一定记得给我调一点辣汁,一会热乎乎的端上来!” 杏儿抿嘴一笑:“好的,奴婢知道了!” 江殊也忍俊不禁,轻笑一声。 苏洛还担心他会就此时嘲笑自己,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反击的说辞,却没想他根本也不提这一茬了。 他都不提了,苏洛也不会自揭其短。 她想到之前在门口碰到刘嬷嬷的事情,道:“刚才母亲派人刘嬷嬷来问你的身体怎么样,看样子,她还是有几分关心你的!” 江殊本来温情的眉目骤然一冷:“从潇湘院到这里,几步路而已,若是真的关心,不会自己来看看吗?” 苏洛看着男人的脸色,斟酌着开口:“你们不和许久,想要修复关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来吧!” 他们只是合作伙伴,在外面她可以大包大揽,关上门,却得注意分寸,不该她管的事情,不能多管! 这是江殊自己的家事,她可以提几句,却不能多说。 果然,男人接话道:“这事,我自有分寸!” 几句话的功夫,他又是咳成一片。 青衣刚才找主子留吃的被江殊撞个正着,此刻麻溜的去了厨房,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还配了一个蜜饯果盘,好一副狗腿样子。 在门口恰好遇到江阳。 江阳也爱吃甜,看着那蜜饯盘子吞口水。 青衣将身体一侧:“这会可不能吃,等姑爷用完了,到时候剩下的,可以匀你一点!” 江阳把视线挪开:“我又没说要吃!” 说着,傲娇的走了。 嘿!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明明心里想要的很,嘴上却不肯承认的哦! 江殊喝了药,又吃了三颗蜜饯,还想再来一颗呢,青衣已经眼疾手快,将药碗和蜜饯都给收走了! 男人也没有太在意,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色,将身上的毯子拉了拉,正色道:“洛洛,我要出一趟远门!” 398 你想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哦!”苏洛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声,顺手从青衣的托盘里拿了一颗蜜饯塞进嘴里。 不愧是给江殊送药的,果然甜蜜蜜的,滋味好的很。 青衣见她要吃,就停下不动了。 苏洛一连往嘴里塞了五颗,才摆摆手。 青衣会意,端着托盘下去。 这一幕自然的很,江殊看得觉得有些好笑。 青衣这个婢女,平日里瞧着很怕自己也很恭敬,其实骨子里,她还是只当苏洛是自己的主人。 她会在意苏洛的一举一动,一个小小的需求,对于自己,呵…… 那可是在虚与委蛇。 苏洛没太在意江殊的话。 越皇经常有些秘密的事情让男人去做,出远门是常有的事。之前他说什么生病不喜欢被打扰,那都是掩盖他经常人不在。 说起来,苏洛觉得越皇对江殊虽然格外照顾,可是这种照顾也是因为江殊有不少利用价值。 从那一次查林家的圈地案,到这一次自己五哥的案子。 他就是越皇手上的一把刀。 江殊收回思绪,看着苏棠的腮帮子鼓鼓的,像是一只吃栗子的松鼠,他嘴角勾了勾,继续道:“这一次去的时间可能比较长!” 苏洛咀嚼的动作缓缓停下来:“比较长,是多长时间?” “短则半年,长则三五载吧!不过我中间应该还会往返邺城,就是不能停留太长时间!” 三五载? 做什么事情需要三五载? 他竟然要离开这么久? 自成婚以来,两人虽然谈不上朝夕相处,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起的。 江殊也经常出去办事,但只要可以,哪怕是半夜,他也会赶回来。 苏洛也早就习惯,他午夜时分掀开被子,带着重重的寒气,将她惊醒。 反正她睡觉很沉,撩起眼皮看看,进被子的那个人没错,就会闭上眼睛接着睡! 此刻她脑子里轰隆隆的,想问他走这么久,是要去干吗,可转念又想,自己的身份,问这么多,似乎也不太合适。 沉默了半天,才道:“这件事,母亲和祖母那边都知道吗?” “明日一早会去跟她们拜别!” “明日一早,这么急?”苏棠睁大眼睛,激动的道,“祖母一定不舍得你的,这么冷的天,你又咳嗽着,祖母年岁已高,你这一去三五载的,她还不知会是什么情形,要我看,就别去了,好好呆子啊家里养病!” “不得不去!本来今日晚间就要走,我生生拖了一晚,已经是不合适!”男人将身上的毯子再度扯了扯,“黑子和江阳我都留给你,我这次带江飞走!” “不,你吧他们都带上吧,你要去这么久,想必是很重要很危险的事,多一个人搭把手,也多一份保障!我在邺城里,虽然不说横着走,但也没人轻易敢招惹我!”苏洛抬了抬下巴,有几分倨傲,“再说,如今我公公在为国杀敌,我夫君在给陛下办事,就算我犯错了,只要不是什么掉脑袋的大事,我想陛下都会网开一面的!” “你倒是想的明白!” 苏洛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是陛下交给你的任务吗?” “除了他,谁还能让我在这个时候出门?”他如今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窝在家里好么。 知道是帝王心术,但苏洛依旧抱怨:“陛下怎么这样?” “要不然,他为什么要让太医正来给我看病?”江殊低低的嗤笑一声,“不过是确保我不会死在路上,到时候导致任务完不成而已!” 苏洛心里乱糟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不知道他到底去执行什么任务,也就无法判断其中有多少风险。 这种不安全不确定的感觉,就会更加浓郁,让人心焦。 苏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一点,以前没有男人,她不也照样好好的,不过是离开一下而已,不要慌! 他不是还给自己留了队友吗? 而且自己如今拉了沈丛,福王那边也交好,陛下和太后对自己印象不错,她抓了一手好牌,不用怕的。 但心里就是慌乱乱的,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 反观江殊,倒是气定神闲的很,还开起了她的玩笑:“怎么?你这是舍不得我,还是担心三年五载的,会浪费你自己的光阴?放心,我中途应该有会有短暂的回来,你若是想要和……” “闭嘴吧,你!”苏洛瞪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时间差不多了,吃饭去!” 肉肠香喷喷,也很美味。 可苏洛吃在嘴里,却觉得渣渣的,好像欠了一点味道。 男人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筷子,苏洛勉强自己吃了满满一大碗,也跟着落了筷。 “不合你胃口?” “啊,不,挺好吃的!可能是下午吃了些别的东西,不觉得饿!”男人的话将苏洛的魂儿拉回来,她瞧了一眼,道:“你怎么就吃了这么几口?” “我饭量一向如此啊!” “在家也就算了,你今后若是出门在外,这般挑食可不行,如今天寒,要多吃些才能御寒,才不容易染病,不管好吃不好吃,都要当成圣旨一样照办!” 江殊见她一本正经的交代,又拿起筷子:“你说的对,那我从今晚开始,便再多吃一些!” 说着,他就端起碗。 那么听话那么乖! 苏洛的眼眶很快就红了。 她将江殊手上的碗夺下来,举着与自己脸平齐的高度:“这饭凉了,我给你盛一碗热的!” 借着碗的掩饰,她转过头,发现有一滴热泪吧嗒一声,掉入碗里,很快就与米饭融在一起,消失于无形。 她盛了满满一碗饭递给江殊:“给你!” 江殊接过来,慢条斯理的吃着。 看得出,吃饭对他而言并不是享受,反而有点像是一种酷刑,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吃着。 吃完那一碗米饭,他还舀了一小碗人参鸡汤喝。 喝完汤,他放下碗,发现对面的苏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两人目光在空中对接,苏洛脸色不自然的率先挪开视线。 江殊用帕子擦了擦手,缓声道:“你想不想知道,陛下这回要送我去哪里?” 399 一把抱住她 苏洛总算没那么沮丧,眼睛亮了亮,问道:“我可以知道吗?” “你想知道吗?” 苏洛的眼珠子转了转。 这个男人坏的很,该不会自己说想知道,他接一句想知道也不告诉你吧。 没办法,这是跟男人长久斗争下来,生出的战斗意识。 不过,内心的欲望还是战胜了一切,她点点头:“很想知道!” 窗外的天空一直压抑,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更加衬托的一室寂静,在这分外的安静之中,苏洛听见江殊开口:“我要护送兵器去战事前方!” “什么?”苏洛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桌上的杯盏。 噼里啪啦一顿响。 候在外面的青衣听见响动,赶紧问道:“小姐,怎么了?” 苏洛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她平复了下情绪:“没事,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不要紧的!” 青衣应了一声。 室内又恢复噼里啪啦的落雨之声。 苏洛有万般的话要问,出口后就变成:“这差事怎么会落在你头上?而且前几日不是还有快报传来,说是父亲在前线打了一个小小的胜仗?如今好端端的让你去送兵器,可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这事跟前方战事有关,在民族大义上,是肯定要去的!只是在私心里,苏洛不希望这个活落在江殊的头上。 他只是个翰林院编修啊,跟武器有什么关系? 而且越往北边走越冷! 江殊如今的身体是这幅样子,哪里经得起来回的折腾。 “你猜的对,的确出了岔子!”江殊点点头,看向苏洛的目光中带着赞赏,“在战事起初,父亲便给陛下上了折子,军中如今缺少兵器,若不是恰好赶得这般巧,上回苏青虽然是失手,但按律也是杀了人的,就算那个人是万恶不赦的,陛下又岂会那般轻轻绕过,还给与嘉奖?是因为你之前献出铁矿,而苏青又提供了箭矢图纸!这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举措!” 这个倒不必多说,苏洛是心里有数的。 江殊继续娓娓道来:“得了你的图纸后,陛下吩咐兵器司不分昼夜,赶制了几千支那样的箭矢和上万只普通的箭,以及其他的一些长枪匕首之类的,半个月前由兵部的人护送去前线,可今日一早传来消息,那批武器被劫了?” 苏洛一惊:“被劫了?这可是大越境内啊!想必护送这些武器的,都是精兵良将!谁敢动手?而且,那些人是如何掌握行踪的?” 这应该会是绝密,不可能满大街嚷嚷,我要送兵器去前方! “这才是事情的诡异之处!”江殊的目光冷凝,“应该是出了内鬼,当时护送兵器的兵丁大多都中了迷药,少数没有中的,全部都被杀死了,那些武器不知去向,这事,陛下已经派人在查了!” 苏洛拧眉:“眼下的当务之急,倒不是找出内鬼,而是要尽快补充兵器去前方是不是?刚刚一场大战胜利,的确欢欣鼓舞,可与此同时,前方的兵器短缺的情况,必然更加明显了!” “对!”江殊点点头,“陛下挑中我,是因为父亲在前方抗敌,我若是不竭尽全力,他可能就会性命不保!因此放我去,再合适不过!” 苏洛问道:“依你看,这件事可能会是谁干的?” “我也找不出端倪!”男人面色沉重的摇摇头,“这件事事关重大,所有人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按理不应该出现问题才对!而且那些兵器体积庞大,就这样无影无踪的,也很是古怪!” 噼里啪啦…… 哗啦啦的雨声里,苏洛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附近可有湖泊河流?” 江殊的眸子一沉:“你的意思是?” “我以前遇到过一个案子。有个富家女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首饰,她非常喜欢那件首饰,因为是心上人特意给她打的,因此闹出了很大的动静,阖府搜查,最后也没有找到!她不甘心,因此还打死了好几个人!” “后来过了一年,府内清理荷花池,就把那样东西在荷池里清理出来了!” 苏洛说这个没头没脑的,但江殊还是顺着她的话头:“可是那人怕事情败露,因此扔在荷花池里?” “不是!当时一起找到的,还有拨浪鼓,生锈的响铃这些玩意!其实是家里不懂事的孩子贪玩,看那首饰好看,便顺手拿出来玩,小孩子喜欢扔东西,就扔到荷池里,他又不记事,哪里知道别人为寻这个东西,丢了性命呢!” 这个丢了首饰的人,就是白芷。 因为这件事,她发落了一个去她宫里拜见的新近得宠的答应,还有身边长得好看的,不安分的宫女。 总之,她丢了东西,最后得了卫璟的一通安抚和,还顺便打压了自己的竞争对手,是个妥妥的挣钱买卖。 至于后来发现是小公主无意中犯下的错,那还能怎么样呢?孩子不懂事,你还能跟人计较? 那个答应都已经被打入冷宫,还能因此平复? 命令是卫璟下的,他还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苏洛一度觉得,这件事可能就是白芷自导自演排除异己的方式,当时自己也是怀疑对象之一,要不是她拿出了好几个跟白芷那首饰式样差不多,看上去还要更精美的,谁知道那个女人会给卫璟吹什么耳边风? 江殊听到这,已经明白了苏洛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如今的思路有可能是错的?那些人抢兵器,根本不是要拿来用,而只是单纯的要破坏,这些兵器他们没有带走?” “我也只是猜测!”苏洛道,“我想所有人第一反应,应该都是有人勾结敌国,将这些兵器偷偷的转走,甚至在一路都设置关卡,想要拦截。可要是那些人的目的,本来不是要抢走兵器,只是单纯的要破坏呢?反正多一条思路,也可以从这上面查一查看,说不定就有意外的收获!” 江殊站了起来,在苏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一把抱住了她。 400 扫平障碍 “洛洛,你未免也太聪明了点!”男人微凉的气息喷在苏洛耳畔,带起酥酥麻麻的痒。 被猛然这么抱着,苏洛有点不习惯:“我也是随口说说,不见得就是真的!” 这聪明可是前世累累血泪换来的,不值得骄傲。 要不是舍不得,她都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男人抱得时间有点久,又很紧,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苏洛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她推了推男人:“你先放开我再说话!” “让我抱一下,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也许是因为隔得近,男人声音低低的,像是一只小手,一下下轻轻的挠着她的耳膜。 痒痒的,还有点莫名其妙的酸酸的。 “前方是大事,你今日就该走的,在家里等一个晚上,陛下会不会怪罪?”苏洛有些担忧,除了越皇的怪罪,更重要的是,如今时间就是生命,前方的兵士们还等着。 耽搁一天,可能就是无数性命。 “急不得,兵器司也需要清点装车,兵部那边也需要调配人马,最快也要明日一早!我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 “那你明日一早,记得叫醒我!明日要出远门,今日便早点休息吧!” “好!” 男人刚应声,江飞急匆匆推门而入:“主子……” 他也是进门之后,才发现抱在一起的两人,脸色很尴尬:“额,要不我等会再进来!” 苏洛赶紧推开男人,脸色不自然:“你们聊!” 江殊浅浅笑着,眉目如画:“没事,我们回头再继续!” 苏洛…… 江飞…… 主子,您这样虐狗,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他心里一边吐槽,一边冲江殊示意。 苏洛很有眼力劲:“我有点冷,去加件衣服!” 顺便再帮他整理一下行囊。 她的确是衣衫单薄,这个借口不错,江殊点了点头。 她走后,江飞便道:“兵器司和兵部那边的活,应该还有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兵部那边的意思,事情紧急,可能要连夜出发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跟大家收拾一下,随时准备出发!” “好!”江飞退了下去。 苏洛将衣柜里所有的厚衣服全部都掏出来,然而还是觉得不够! 青衣也一边帮忙,见她将最厚的一床被子也打包,问道:“小姐,这样装不下吧?” “怎么可能装不下,不行就将我的马车也带上装东西!” 说是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青衣说的对,江殊这次任务非同一般,不可能做到悠闲自在,他是带头的,若是这样,下面的人恐怕会生出许多心思。 想到这,她又将打包好的东西拆开,重新一件件分拣。 好不好看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实用就好。 刚捡了两件,男人推门进来:“我刚想了想,明日一早祖母或许还未起床,不若今夜就跟她拜别吧,洛洛,你要虽我一起去吗?” “好!”苏洛放下东西,叮嘱了青衣和进来帮忙的杏儿几句,跟着江殊去了松鹤堂。 老夫人都准备睡了,见他们过来喜不自胜,嘴上却道:“这么晚了,夜里寒凉,小殊你怎么还过来。苏洛这就是你不对,夫君行事不谨慎,你应该规劝,要不然娶你回来有何用!” “祖母,我今晚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所以不得不来这一趟!” 他的神情难得严肃,老夫人的脸色也跟着凝固,她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担心自己情绪激动一会打碎东西。 “什么事?” “等母亲来了一并说吧!” 平宁郡主已经卸掉钗环,准备沐浴睡觉,却被告知江殊清她去松鹤堂一趟,心里十分不喜。 当儿子的不来拜会,还要她这个老娘上门? 不过去的是松鹤堂。老夫人在那住着呢,不去也不行。 她过来的时候冷着个脸:“小殊,你的身体可好些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非要这大晚上的?” 江殊看了一眼厅内的奴婢:“你们都下去吧!” 闲杂人等全部退却后,江殊才开口:“我明日一早要离开一段时间,可能需要至少几个月的时间……” 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就激动的站起来:“你要去哪儿?我不准你去!马上就要过年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开春暖和了再说?非要这个时候去,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知道吗?” “苏洛,你夫君这般胡闹,你也不跟着规劝规劝?” 苏洛真是躺着也中枪! 老夫人其实对她不错,但是一旦江殊有个什么不好,她反正是率先要被骂的,苏洛都已经习惯这种模式,只能垂着头不说话。 江殊拉了她一把:“不关洛洛的事,这是陛下的命令!” 接着,他就压低声音,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按理,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告知家人,可是江殊知道,他无缘无故离开,若是不好好说清楚,老夫人肯定要闹的天翻地覆。 至于平宁郡主,还不知道会作什么妖。 如今这样的天气,北上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老夫人沉默了许久,长长的叹了口气:“小殊,你过来!” 江殊走过来,老夫人一把抱住他。 男人扭了扭:“祖母,我如今都成亲了?” “哪怕你当爹当爷爷,你还是祖母的孙子,祖母抱抱你怎么了?”老夫人的鼻子囔囔的,说话里带着哭腔。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松开了江殊,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祖母失态了。” 照苏洛对老夫人的了解,他将江殊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要,铁定是不会同意的。想不到老夫人等江殊站定后,语重心长的道:“若是论私心,我肯定是不希望你去,如今天气寒凉,这一路也危险重重!” “可是你父亲在前方,千千万万越国兵丁在前方等着!他们也有家,也有家人在等着。陛下此番的顾虑是对的,除了你,没有人更适合这个任务,小殊,你有本事,祖母知道!此番远行,一来要完成任务,二来,定要平安归来!家里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你媳妇,我也会帮你照料,万万不会让她受委屈!”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平宁郡主一眼。 401 扫平障碍2 平宁郡主很是无辜:“母亲这样瞧着我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还为难过媳妇不成?” 老夫人冷哼一声:“有没有过,你心里有数,此刻又没有外人!” 意思是,没外人,也不用顾忌你这个郡主的颜面。 平宁郡主脸色有点臊,声音低了两分:“从前我是有些不懂事,可近来我的确是没为难过苏洛,苏洛,你自己说,是不是?” 苏洛微微一笑:“母亲说的是,母亲近来对我挺不错的!” 不为难已经是极好,其他的苏洛也不苛求。 当然,为难她也不带怕,就是麻烦闹心了一点而已。 老夫人不太相信,实在是因为平宁郡主劣迹斑斑的:“你这么问,难道洛洛还能说不是?” 平宁郡主…… 改邪归正好像挺难的,然而天可怜见,她近来真的没有找过苏咯麻烦。 非是她不愿意找,而是一双儿女拉着她,不让她找。 近来江莹莹和江烨两人发了疯一般的减肥,江莹莹是女儿,自然要瘦一点,江烨是男子,胖一些也是无碍,一开始平宁郡主还不是很看好,但眼见着两人越来越苗条,五官逐渐明朗,气质也比上了一个档次,说不开心那是假的。 她也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 既然一双儿女都拦着,就让苏洛清静几天吧。 可现在老夫人竟然还不相信! 好气哦! 江殊倒是知道她近来没有动作,可是现在不动作,不代表自己走了之后没动作,自家母亲自家知。 平宁郡主没多少脑子,还偏偏喜欢惹事。 因此今天这个拜别,很多程度是因为平宁郡主。 江殊转个身,直视她:“母亲,我明日一早就要走,此行归期未定,还请母亲往后多照顾洛洛,不要让我有所牵挂,毕竟我此行身系父亲的安危。你也要时刻警惕,不要被外面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迷了心智!” 江殊担心的,就是时间长了,自己母亲又会被人怂恿,做出傻事。 他知道平宁郡主的软肋在哪里。 那就是自己的父亲,齐国公的安危。 只要事情涉及到自己的父亲,她便不会乱来。 平宁郡主本来脸上有些不屑,听到这里,倒是坐直了身体:“你放心,我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哪可能三言两语就被外人挑拨。你放心的去,自己注意安全,见到你父亲,也多问问他是不是都安好,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有时间的话多跟家里写信!” 说着,她瞟了一眼苏洛,脸色有些不自然:“至于你媳妇,我会好好的照顾,保证你回来的时候,她还是全胳膊全腿的!” 江殊跟自己这个极品母亲打交道的久了,自然知道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比如这句话,听上去没几分真心,看上去还有点不情愿的。 表情有点不自然的话——是真的! 江殊朝他行礼:“那便多谢母亲” 苏洛都不知该说啥,明明他是来跟祖母和目标告别,怎么最后变成交代她今后的生活? 她生存能力强着呢,就算没有他的庇护,照样也能活得好好的。 得了平宁郡主的保证,老夫人又殷切的叮嘱了一番,眼看着时间不早,虽然依依不舍,还是将他们放回去:“先回去吧,小殊,你一定要小心点,平安归来!” 两人回去的时候,青衣和杏儿已经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 主要还是杏儿,青衣只是帮忙的。 毕竟她也不是贴身伺候江殊,对他很多情况都不了解。 苏洛一一查看过。 杏儿很细致,几乎没有遗漏的。 苏洛又多拿了两双厚袜子。 寒气由脚生,保护好脚,整个人都要暖和很多。 她又挑挑拣拣了一些,最后发现,好像带多少都不够。 江殊压住她的手:“这些她们都会收拾好的,时间不早了,咱们睡觉去!” “我就是想看一眼!” “走,我困了!” “那你先去睡啊!” “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苏洛…… 正要说男人臭流氓呢,没成想他又补充道:“一个人睡太冷!” “那你以后怎么办,路上肯定更冷!”苏洛放下手里的事情,任由男人牵着往里走,“要不我女扮男装跟着你一起去吧,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 “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这种情况下不被发现?” 再说,你要是真去了,非但不能帮我暖床,反而会成为累赘,牵绊我的脚步。当然,这话江殊没有说出口。 “放心,我以前在昆仑学武的时候,那边比这里还冷,一年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我不照样好好的吗,其实我这病看着严重,却怎么也死不了!” “这种话,别胡说!”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进了被窝。 苏洛很自觉的朝男人靠过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早就习惯习惯了。 有时候她在想,他们之间,除了没有突破那最后的一层障碍,似乎跟普通的夫妻也没什么区别。 若真的有一天,他们这种合约关系结束,她恐怕要花上一点时间才能适应吧? “以后如果真的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你可以去找福王,他会尽全力帮你的!” “好!” “你跟朱家三小姐关系好,侯府将来也会跟镇北侯府结亲,但眼下这个关口,你们的交往不要太高调!” “知道!” “我这一走,虽然对外说是养病,但人毕竟在军中,消息迟早会走漏的,陛下身边也不干净,你上回让林家栽了一个大跟斗,恐怕林家会对付你,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万事不要争强好胜!” 苏洛犹豫了下:“好!” 这个应的有点艰难,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先拿笔记下来,等我回来,谁得罪了你,我再慢慢跟他们算账,你放心,一个也跑不了!” 苏洛笑了笑:“好,我记住了!” “另外,母亲那边,按理是不会找你麻烦,若是真的还上蹿下跳的……”江殊犹豫了下,“你也不用太客气,可以适当的给她点颜色瞧瞧,另外,祖母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的,你有些事,也可以找祖母帮忙!” “好!” …… 以前倒是没发现,这男人居然这么啰嗦,比她爹还要可怕,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自己的事情其实自己可以处理好的! 不过——心里还是暖活活的。 她迷迷糊糊的睡去,半梦半醒间,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然后,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402 陛下那边会如何?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天还没亮。 但床上已经空了。 江殊是没有起夜习惯的。 “夫君,夫君……” 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回答,倒是把外间睡着的青衣给惊醒:“小姐,怎么了?” “看到姑爷没有?” 青衣揉了揉眼睛:“没有啊!” “你一直睡在外面?” “对啊!” 苏洛摆摆手:“算了,问你也是白搭,你睡觉比我还沉!” 青衣…… 不带这么嫌弃她的吧! 两人闹出的动静很大,江阳被惊醒,火急火燎的跳出来:“少夫人怎么了?有什么危险?别慌,属下来保护您!” 苏洛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窜到自己前面,张开双臂护住自己,还对着傻愣愣的青衣:“你傻站在干嘛,还不快躲到后面去!” 世子临走的时候将少夫人托付给他,这是多大的责任啊! 万一少夫人遇到什么危险,他的小命也就玩完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青衣翻了个白眼,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没危险,小姐就是找不到姑爷在哪里了!” 江阳“啊”了一句,讪讪的将手放下来,闹了个大红脸:“世子他,半个时辰前已经走了!” 苏洛惊道:“走了?不是说今天一早就走吗?” “现在也应该算是一早吧!兵部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出发早晚,也不是世子能决定的,何况前方的人还在等着呢!”江阳抓了抓头发,“少夫人,世子没有叫醒你,应该是体贴您,怕您到时候伤心,哭哭啼啼的,他会舍不得走!” 青衣又翻了个白眼。 你的戏可真多,她家小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果然,苏洛哦了一句,打了个哈欠:“那我接着睡觉去了,你们都散了吧!” 说着,率先转身进内室,自己伸手带上房门。 青衣也打了个哈欠:“啊,困死,我也要睡会!” 江阳在原地懵逼。 怎么回事? 这主仆两个的心,这么大的吗? 小黑从梁上跳下来,也打着哈欠,眼圈儿泛着红:“好困,我也去睡!” 刚要走,手臂就被江阳一把拽住,他指着苏洛主仆两个的房间,小声的道:“少夫人和青衣,真的好冷酷无情哦,世子走了,她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黑甩开他,揉了揉眼睛:“你家青衣是真的冷酷无情,可少夫人不是,她只是没表露出来而已!你一个光棍,懂个什么!” “我是光棍,难道你不是?还有,什么叫我家青衣?” “你是凭实力娶不到媳妇,我是年纪还小,暂时不想被女人羁绊!”小黑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江阳的肩膀:“我们不一样的!” 说完,他一个闪身溜回房间睡觉去了。 等江阳反应过来要找他麻烦,哪里还看得到小黑的影子! 此刻,江殊已经在北上的马车上,苏洛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靠在床边,听着青衣细细的呼噜声,看着窗外天光一点点的亮透。 她深深的吸口气,新的一天到了。 她会很快适应,没有江殊在身边的时间的。 此刻,林家。 林弘远同样也一夜未眠。 好不容易等到早朝后,林穆总算是回来了。 林弘远迫不及待的就问:“怎么样?陛下可有在早朝时提到兵器丢失的事情?” 林穆摇摇头,心浮气躁的:“父亲,陛下怎会把这件事拿来朝堂说,那样岂不是昭告天下出事了吗?” 林弘远已经七十来岁,的确是老了,政治触角大不如前,近来反反复复吃了不少方子,不但没有效果,整个人反而更加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 林弘远一怔,叹口气:“是我糊涂了,那宫里可传出什么消息?” “今日凌晨,重新护送兵器的队伍出发了,此番陛下指了齐国公世子监军……”林穆将刚得的消息一一道来。 父亲老了,父亲睿智不如从前,可父亲依旧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是太后的兄长,是皇后的父亲,是太子妃的爷爷! 是这个家当之无愧的老大。 林弘远扶着床,想要坐起来。 林穆赶紧上前亲自扶住他,又贴心的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恭敬的问道:“父亲,如今之事,咱们要如何是好,还要如法炮制一番吗?” “糊涂,可一而不可再!”林弘远中气不足的训斥,“你要在江殊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可没那么容易,到时候要是露了马脚,被顺藤摸瓜才是麻烦!” “可那样的话,他不是就把兵器送到前方去了?那我们之前的布置!” “你糊涂!我们始终是越国人,就算为了保住林家暂时用点小手段,也绝不能真的危害到越国的利益。此番送出去的兵器,肯定没有上一回那么多。”林弘远歇口气,继续问道,“你今日看陛下在朝堂上,可有慌乱?” “儿子没看出来,陛下与平日里感觉差不多,若不是我们得了确切消息,我根本看不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林穆如实作答。 “他如今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不好揣摩,咱们也要更加小心!” “那父亲,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等两日吧,那批兵器陛下必然还是想找出下落的,一来,落到敌军手里或者其他任何人手里都是麻烦,二来,前方也还很缺!江殊此行,脚程不会太快!等几日,陛下对这件事也没有个所以然的时候,我到时候再入宫,说出这批兵器可能的下落,到时候……” 林穆接口:“到时候陛下就能知道,父亲宝刀未老,仍然有用途!” “他不会想承认的,但到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一旦我说的话得到验证,到时候他就算再想阻拦的重新回去,也是不行!因此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尽快将兵器丢失的事情散播出去!” “若是陛下追查到我们怎么办?” “不是还有齐国公府吗?齐国公的内眷都不是什么谨言慎行的,让陛下以为是她们外泄的就是!” “还是父亲想的深远!”林穆恭维之后,又想到一件事,“我们如此自己挖坑自己填,陛下那边会不会知道?会不会震怒?” 403 是谁? 林弘远深深的看了林穆一眼。 这个儿子,马上就要五十了。 自己那么多个孩子,其实最聪慧的是林亦的父亲,可惜自幼身体不好,林弘远延医问药多年,什么名医都请遍,最后还是早早的死了。 留下林亦这个孩子,聪慧是聪慧,可心性却不行,而且年幼,自己年事已高,已经拿不出多少时间来好好培养。 林家,只能交给林穆。 因为他是皇后的弟兄,是太子妃的父亲。 然而这个长子,实在是让人失望。 自己布局,并不是要真的置越国于万劫不复之地,他居然还想着要再去劫江殊的兵器,能不能成且不说,要是真的一而再,陛下肯定震怒,若是前线战败,越国将来处境堪忧。 这是失望其一。 其二,事情已经做下,他思前想后,顾虑太多,缺乏魄力。将来林家交给他 林穆也感受到了父亲的情绪,他心思压抑,面上却是不解:“父亲,你这般看儿子做什么,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 “只要我们一提出,那些兵器可能的位置和去向,陛下就一定会怀疑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们在捣鬼!”林弘远冷笑一声,“可那又如何呢?他没有证据,而且眼下这情况,他万万不敢来撼我林家的位置,要是那样,岂不是内忧外患!” “父亲的意思,就算他猜到事实真相,也不会对我们动手?”林穆想了想,有些忧虑,“如今是不会,可等战事过后,陛下肯定会清算的!” “清算就清算!”林弘远抬高了声音,“你姑母难道没跟你说,陛下如今身体也不好?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再谋下一步成算!” “他要清算,总也得找到理由,找到证据,我们林家百年基业,岂是这么好动!你要知道,林家不仅仅是林家,还有无数的人依附我们。要把林家拔起来,那些人的利益就会跟着受损!到时候就算我们不出手,他们也会反抗的!” 林穆还是有些不解:“可如今林家形势不好,儿子瞧着倒是墙倒众人推的多!” “这哪里是墙倒众人推!”林弘远喘着粗气,“那些人不过是在观望,是在保全自身!人都会自保,这再正常不过,但只要陛下真的准备动林家,他们自身的利益会受损的时候,自然就会奋起反抗!如今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 “原来如此,是儿子目光短浅!”林穆躬身道。 “你是林家未来的掌舵人,目光要更远,手段要更狠!这个狠,不是说狠辣,而是审时度势,不止是对别人狠,更是要对自己狠!你可明白?” 林穆很快回:“儿子明白!” 可惜,在林弘远眼里,林穆还是没有完全明白。 资质如此,再怎么教,也就只有这点子出息。 林弘远觉得很疲惫。 一份疲惫是来自于身体,剩下九分疲惫则是来自于心。 这段时间他不在朝堂,北方偏偏就起了战事,如果让越皇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平稳的处理下来,朝堂上恐怕就更加没有林家的位置。 “你先下去吧,这几天嘱咐家里的人都安分一点,再等五天,不,四天吧!我再去面见陛下,武器丢失的事,慢慢找人放出风声吧!” 当日晚间,御书房。 越皇正在批阅奏章,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正如那一次在太后的慈宁宫出现的境况一样。 这是越皇亲自掌握的神秘力量,除了他外,没人知道这群黑衣人到底有多少人,他们平日里又聚集在何处,他们的指责是什么。 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 越皇问道:“何事啊?” “启禀陛下,微臣适才在坊间听到不少人在议论,越国此次押送往前线的兵器丢失的事情!” 越皇一惊,手上的朱砂笔在宣和纸上晕出一团红。 他一言不发,先是狐疑的看了一旁站着的韩昭一眼。 韩昭后背一凉,马上就跪下来:“唉哟,陛下可别这么瞧着老奴,就是给老奴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将这样的事胡乱往外说啊!而且老奴昨日得知这消息后,根本没出过宫,一直在陛下跟前伺候呢!” “你抖什么?我又没说是你说的,起来吧!瞧你这怂样,狗东西!” 虽然是被骂,但韩昭紧张的表情松懈不少,越皇这样的语气,就说明他基本解除了对自己的怀疑:“陛下骂的对,是老奴没有领会陛下的意思!” 越皇问黑衣人:“查到是什么人干的吗?” “微臣正在查,不过线索指向的是齐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上。她今日午后带着婢女出了一趟门,去德满楼吃了饭,流言最开始就是德满楼出来的!”黑衣人如实禀告。 越皇冷笑一声:“苏洛?” 黑衣人头埋得更低:“世子夫人的确不是个处事谨慎的性子,可微臣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会继续努力追查的!” 越皇摆摆手:“去查吧!” 黑衣人应了一声是,身影一闪,消失了。 越皇坐在宽大的软椅上,疲惫的揉着太阳穴。 这兵器丢失是大事,昨日他骤然得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急得当场晕过去。 人靠衣装马靠鞍,兵士上战场要好枪! 若是没有趁手的兵器,这一场战争便先输了三分。 北夷南下之处,齐国侯便上过折子,兵器短缺,这第一批送过去的兵器,都是不分昼夜赶制出来的,就这样消失无踪,若是被山匪打劫也就算了,若是落入敌军的手里。 对方精兵良将,自己这边却是徒手抗敌,北夷人本就凶猛,后果不堪设想。 越皇的心境,当时可想而知。 他马上召了沈丛过来。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第一批兵器已经赶制完成,近来沈丛也并没有懈怠太多,工匠们仍然在加班加点,也已经锻造出不少兵器。 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吧! 越皇担心再出事,便点了仍在病中的江殊。 他是自己爱护的臣子不错,可国家危难当前,必然还是国家安危高于个人安危的。 越皇重新拿起朱砂笔,翻出一份奏折,韩昭忙上前给他磨墨。 磨着磨着,越皇就问:“你说,这流言是谁散播出去的?” 404 开始你的表演 韩昭赶紧停下手,躬身回答:“这,这奴才可不知道呀!” “继续磨墨,不用这么紧张,朕就跟你随意闲聊几句!” “是!”韩昭直起身。 “苏洛的确不是个谨慎的性子,可朕瞧着,她对江殊倒是一片真心!” “陛下慧眼如炬,奴才瞧着也是如此!” “她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她夫君就在前面押送兵器,这时候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于她有什么好处?” 韩昭附和:“陛下您分析的对!” “那么,你觉得,到底是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为什么非要弄得民众人心惶惶?” 韩昭仍然在拍马屁三联:“陛下正是英明!” 越皇不悦的哼了一声,韩昭反应过来,尴尬的拿着墨条,吞了吞口水,知道必须说出个道道来,不然今日这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了结。 “外面是谁泄露的不知道,但是奴才觉得,这件事本来只有陛下身边少数几个人和兵部有些大人知道,为什么会传出去,还是这么快的速度,这一点,倒是应该查一查!” “恩,总算说了个像样的话!那你就去查,查不到人,这件事就是你泄露出去的,你自己去领罚!” 韩昭一脸苦相:“好,奴才马上去查!” “那些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泄露的,且等着吧!”越皇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你个狗奴才,明白朕在说什么吗?” “嘿嘿嘿……奴才不知道,不过奴才心想,昨日陛下接到江世子送进来的折子后,便不如从前那般忧虑,想必是世子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就你机灵!”越皇嗔了一声,“这件事,自然有人去处理,你要敢去胡说八道……”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对于寻常人来说,日子过得很快,但对于林家的人,尤其是林弘远来说,这几天的日子格外的漫长。 前面不断有消息传来,江殊这次是卯足了劲,赶路的速度比上一批的人还要快。 不过是八日时间,就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 林弘远很急,越是着急,他越是配合太医,坚持吃药,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养精蓄锐,争取到时候能逆风翻盘。 终于,四天的时间到了! 四天的时间,越皇虽然压制了民间的议论,但是第一批送去前线的兵器丢失的事,还是被朝臣们知道。 有些心急的,已经询问越皇这件事的真假,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都是急得不行。 虽然第二批队伍很快就出发,但大家都有点焦心。 半个月的时间,谁知道前方的战场会发生什么呢! 而且,这批不知下落的兵器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落在了敌人的手上? 要真是那样,情况可就有点糟糕! 这天朝堂上,也是就此事吵吵嚷嚷的不可开交,御史台的人质疑兵部严重渎职,兵部的人表示这件事他们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但是绝对没有勾连外敌。 也有人站出来,说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那批兵器的下落,要保证它们不落入北夷人之手! 尤其是那种新箭矢! 威力巨大,这一次送出去几千只,若是落入北夷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微臣觉得一定要从上到下严查兵部,看看是否有勾结敌国的探子隐匿其中!” “陛下,当务之急,应该是集中人员寻找失踪兵器的下落!等战事了结,兵部的人自会承担相应责任!” “陛下,他们就是在拖延时间!” “陛下,我看御史台的人是不顾大局!” ……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此时,瘦了一圈的林弘远,缓缓的走上了崇德殿前的台阶。 小太监们一看到他,个个面面相觑。 宫里的都是人精,陛下如今对林家的态度,谁瞧不出来啊? 说的好听是安心养病,说的难听,那就是强迫告老! 这林国丈怎么回事,怎么还在这个早朝时间过来了呢。 “快,你去跟韩总管说一声!” 小福子一叮嘱,马上就有人去给韩昭通风报信。 小福子笑盈盈的下去,先行了个礼,然后扶着林弘远:“林国丈今日怎么过来了?前面这些个奴才们也真是不像话,怎么都不见通报一声,国丈如今的身子不好,陛下每日都关心大人您的病情,让您在家好生休养,这些奴才若是早做通报,奴才也好去接您!” 话全是好话,可林弘远是多精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而且他说是扶着林弘远,其实一直拉慢他的脚步,等着那个去给韩昭报信的小太监。 林弘远冷声一笑:“陛下让我在家养病,暂时不要操心朝堂的事,并不是说我从此以后就可以不能来早朝了,如今越国内忧外患,我自然也出一番力!” 他这话一说,小福子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的确如此! 陛下说是让国丈养病,也没说他就不能来朝堂!这都是底下人揣摩出来的,尤其他的干爹韩昭也跟他漏过这意思,绝对不会错。 就这般放进去,事后还指不定要被陛下怎么清算呢! 正进退两难间,韩昭的身影从崇德殿偏门匆匆出来,一溜小跑的下来,冲小福子使个眼色:“下去吧,我来扶着国丈大人!” 小福子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 韩昭一脸顺从小意的笑容:“国丈进来身体可好些了?陛下日日都念着呢!” “多亏陛下拨御医照料,已经好多了!” “国丈劳苦功高,这些都是应该的!” …… 双方你来我往的寒暄,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身后,小太监拉了拉小福子的手:“福子哥,不是说陛下不想国丈大人再上朝,怎么韩总管还恭恭敬敬把人接走了!” 小福子一拍小太监的脑袋:“他是国丈!难道还能拦着不成,你老丈人要上你家串门子,你能拿着棒子堵门口不让他进啊!” 小太监耷拉着脸,没吭声。 他家伙什都没有了,去哪里弄个老丈人哟! 林弘远的出现,让本来喧闹的朝堂猛地一寂。 众人的表情不一。 林家一派的,有些已经按捺不住激动。 他们近来不断为兵器丢失时间推波助澜,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林弘远缓缓拜倒:“陛下,老臣虽然在家养病,但也听说了第一批送去前线兵器丢失的事情,因此夜不能寐,老臣日思夜想,想到这兵器可能会是在何处!” 405 林国丈的表演1 越皇本来扶着额正在听下面的人吵架呢,骤然听到这一句,缓缓的坐直身体。 其他的臣子们面面相觑。 林国丈竟然在家也听到传言,日夜思虑? 而且还想到兵器的去向? 这可真是又让人欣慰,又让人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林弘远看到越皇的反应,心里也有了点底。 之前林穆回来说,陛下并没有因为兵器丢失的事情表现得太过烦心,林弘远认为,那都是越皇在伪装,这么大的事,他心里肯定急坏了,要不然也不会放任这些人一天天的讨论。 偏偏这些人除了吵架之外,还说不出个所以然。 此刻,越皇坐直身体,一脸关切:“林大人的病,可好些了?”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的病已经好多了!”林弘远看上去的确精神不错,“微臣就是忧心前线战事,日夜难寐,不过终于让老臣想到了,那些兵器可能的位置!” 越皇颇为感兴趣的样子:“哦,你说说看!” 所有的人都眼睛发亮的盯着林弘远。 林弘远深吸一口气,此时又有之前哪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这个朝堂,还是需要他们林家的,就算是越皇,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就将他们赶下去! 在众人热切是视线中,林弘远缓缓开口:“其实我觉得,各位同僚的思路也许都有了偏差,既然各个关卡都没有任何动静,附近又没有山匪的痕迹,那大家不妨换个思路,也许这批兵器,根本没有被带走!” 、“根本没有被带走?” “那他们干嘛大动干戈?” “这么多兵器,不带走,难道原地挖坑埋了吗?” …… 有不少人都在质疑,当然,也有人在深思! 这时候,怀远侯苏唐跳了出来:“陛下,微臣觉得林大人说的有道理!” 他这个大嗓门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下。 要知道,苏唐可是一向跟林弘远唱反调的,今日竟然会出来支持! 白言夕不轻不重的说了句:“怀远侯今日倒是不太寻常啊!” 如今太子卫九重与睿王卫璟已经是面和心不和,白家跟林家的关系,自然也不像之前那么融洽。白言夕不再是林家的跟屁虫,开始时不时的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唱下反调。 当然,大事上他还不会。 白言夕是个圆滑的人,深知眼下这情况,凭他和卫璟想要将林家彻底扳倒,几乎不可能。 但同时,林家想要将他逐出朝堂,陛下也不会允许。 因此,双方就这样面和心不和的继续膈应着吧! 苏唐瞪大眼睛:“白大人,别欺负我读书少,听不懂你话里有话,我平时是跟林大人不对付,但兵器丢失,关系到前线战事和越国安危,我不能明明知道林大人说的有理,因为一点个人恩怨就不承认!我苏唐不是那样分不清轻重的人!” 旁人不说,越皇倒是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怀远侯,虽然说不出那些文绉绉的话,但关键时刻,还是是非恩怨分明,以国家大事为重,这一点值得肯定和赞赏。 不过赞赏和肯定只在心里,越皇面上不说。 怀远侯是个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缸的主,要是夸了他,还指不定怎么飘飘然呢! 龙座隔得远,林弘远不能看到越皇脸上细微的表情,因此还有些期待和得意的问:“陛下,您觉得老臣说的,有没有道理啊?” 他这一问,议论声就都停止了下来。 众人都看向越皇。 最终如何,还是要等陛下下结论。 越皇轻笑一声:“林爱卿养病在家,还不忘国事,这份心朕很感动,而且朕也觉得,你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这话一出,林弘远的心就落下来大半。 林穆的眼角眉梢,也忍不住荡漾起了一丝淡淡的喜色。 只要循着这条线,能最终找到兵器,如此大的功劳,到时候林家这边的人再上折子,父亲重回朝堂,就是指日可待的事。 只要有父亲在,那林家就倒不了。 林弘远也得意! 这步棋,还是走对。 旁人认不认可不要紧,只要越皇采纳,兵器能找到就行! 等重新回到朝堂,到时候他就不会像以前那般软,一定要拿出更强硬的手段来! 林弘远三朝元老,到底老谋深算,就算心内得意,面上还是一片忧国忧民:“老臣也只是想到有这么个可能性,陛下既然认可,那便赶紧派人沿着这个思路找找看,看看附近是不是有什么河流,山洞,峡谷,也许兵器就被掩埋在这样的地方!” 越皇的笑容更深:“林爱卿说的有理,朕已经派人去找了!” “什么?” 已经派人去找了? 众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陛下既然已经派人去找,为何这几日还一直让他们在这吵个不停。 更加迷惑不解的是林弘远,这怎么可能呢? 这件事,是林家精密策划的,一开始就是为了与众人的思路背道而驰,打劫兵器的地点也经过严格的筛选,就是为了后续可以善后。 那个地方附近渺无人烟,倒是有一条大河,兵器都被沉了下去,寻常人肯定不会想到这上面去,因此林弘远才如此笃定,自己能凭此重回朝堂! 怎么会这样? 林弘远不甘心,更多的是不相信,这一定是越皇识破了自己的意图,故意说这样的话,因此他道:“如此倒是老臣多此一举,难道是陛下与老臣也想到一块去了?是哪一日派的何人出去寻的?如今结果如何啊?” 这一连串的问题,说的好听是询问,说的难听就是质疑。 林弘远这是狗急跳墙! 越皇却并不生气,态度依旧很和善:“这也不是朕想到的,其实是齐国公世子夫人听说了这件事,便跟江殊说了说自己的看法,恰好跟林爱卿您的想法不谋而合,朕听过后觉得有点道理,当夜便派人传了消息去前方,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有结果了吧?” 传消息的人骑的是快马,连夜出发,将推断送到肯定比负重前行的人要快很多。 送兵器的行伍要走十五日的路程,禁卫军不分昼夜,三四日左右应该也能到了。如今已经过了七八日,要是快,应该差不多有消息传来! 406 林国丈的表演2 “齐国公世子夫人?” 又是苏洛? 苏洛这个女人,在大越可真是出尽风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有她的影子! 怎么这次兵器丢失的事情,也有她的一份! 林弘远心里气啊! 如今他也不好判断,这苏洛到底是真的这般说过,还是她纯粹是越皇拿来抵挡自己的借口。 不过,苏洛这个女人,与林家的确不对付。 苏青那张图纸,多半就是出于这个女人的手笔,至于是怀远侯让她送的,还是江殊帮忙救人的,这个林弘远就查不到了! 越皇这话一出,除了林弘远之外,还有不少人也很心惊,尤其是卫九重和卫璟。 卫九重一向欣赏苏洛,想不到她又有惊天作为。至于卫璟,都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如今的苏洛,跟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娇憨到傻缺的女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为什么当初自己瞎眼,没有发现这是一块璞玉? 为什么想物色一个比怀远侯府更好的靠山,因此放慢了勾搭苏洛的脚步。 但凡他早一点点,这苏洛如今死心塌地帮衬的就是自己吧?她这般得父皇赏识,人又聪慧,背后还有怀远侯府,这样的女人,若是娶回去,那简直是…… 恨! 林弘远也恨,好好的复出计划,居然被这样打断,他颤巍巍的弯腰:“陛下,齐国公世子夫人毕竟是一介妇人,此乃国家大事,她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晓并且提出解决办法的,这件事透着些诡异?” 你想要拉苏洛当挡箭牌,我就要往她身上泼一盆脏水! 林弘远这话暗示着,这兵器丢失的事情,说不定就是齐国公府自导自演,这样恶毒的栽赃,越皇岂会轻易相信?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齐国公如今在战场上,齐国公府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干这种事。 林弘远到底是年纪大了又自负,说话远不如之前那么谨慎! 他话一出,便有人开始附和! 苏唐哪里能忍受别人说他宝贝女儿不好,跳起来又要跟人家干仗. 幸亏越皇及时开口:“咱们大越,向来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之前齐国公世子夫人在波斯使臣来时大展风采,化解尴尬的时候,怎么不见林爱卿说她一介妇人?她将手里西山铁矿全部捐献给朝廷时,怎么不见有人说她一介妇人?朕知道她聪慧异常,因此让江殊回去询问了一下她的意见,想不到她竟然真的提出了一点有用的想法!” 这话听上去稀松平常,可瞬间为苏洛拉了一大波仇恨! 你瞧瞧,满朝文武吵闹不休,好几天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居然是苏洛这样一个女子,在当晚就提出了解决的法子,这让他们的脸,往哪里放啊? 林弘远还不甘心:“陛下原来早几日就有了法子,只是秘而不宣,倒是臣等忧虑过甚,陛下英明啊!” 这话仔细听着,就不是恭维! 而是有点讽刺的意思。 你早就有解决办法了,你一天天的看着大家在这吵吵,你啥意思啊! 看戏很好玩是不是? 越皇态度依旧不错:“朕也不确定,诚如你所言,她毕竟一介女流,又没有上过战场。因此虽然派了人,也没有声张,万一不是,岂不是空欢喜一场?不过今日林爱卿也这么说,就让朕觉得,这兵器,一定就是被沉湖或者扔在山沟里了!” 或许是因为林弘远做贼心虚,感觉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点奇怪! 苏唐大着嗓门为女儿打包票:“陛下放心,臣家洛洛聪明的很!她说是,就一定是,陛下就等着好消息吧!” 满朝文武…… 越皇…… 这怀远侯,可真是给个三分颜色,就能开染缸的货色! 林弘远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越皇倒是马上注意到,一脸关切:“林爱卿可是有不适,快,看座!宣太医!不是朕说你,你的一片爱国之心,朕是知道的!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才能图谋以后!朝堂的事情,还有这么多后辈,你不用太担心,若是真的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朕自然还是要请你出山,在那之前,爱卿还是要好好休养为上!” 多么关切的态度! 多么体恤的话语! 然而林弘远感觉到的不是关怀,而是心痛! 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痛,呼吸也变得急促:“老臣,老臣没事!” 韩昭已经将凳子搬过来,急切的道:“林大人,您都喘气不上来,怎么还能说没事,快快快,好好歇着吧!” 说着,不由分说,在林弘远的肩膀上用了下力,林弘远便被迫坐到了椅子上。 林弘远环视了崇德殿一圈。 林穆跃跃欲试,被他制止,太子卫九重的目光与他相接了下,却很快就避开! 看样子,暂时不准备出手帮忙。 呵! 人啊! 还是只能靠自己! 林弘远在软椅上坐定,平定了呼吸,做着最后的挣扎:“陛下竟然是八日前就得了消息,若是快马加鞭的话,这两日应该就有结果了,到时候有了结果,一定要告知老臣一声!” 朝堂上除了苏唐都是人精。 听出来了,林弘远这意思,要是这两三天有结果,那说明这真是苏洛的功劳,要是十天半个月才有消息,那这就说明,陛下一定是听了他的话,才派人寻找的! 是在打压他这个三朝元老! 到时候他一哭二闹三上吊,越皇面子上也过不去,说起来,林弘远可是他的舅舅兼老丈人! 这是最后的挣扎和求生! 林弘远不愿意就这样从历史的舞台中退却,不能退,往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个响亮急促的声音:“启禀陛下,六百里加急!” 这洪亮的一声,震慑整个大殿。 本来就安静的崇德殿,在这一瞬间,针落可闻。 这个时候六百里加急,可是北边有什么不好的战报? 每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就连林弘远,也下意识的从软椅上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看着殿外。 “快,宣!” 一个浑身黑衣,风尘仆仆的人大踏步上殿,递上一个信筒。 韩昭赶紧接过来,呈给越皇! 407 现在就是动你的最佳时机 大家都一脸焦急的等着。 这时候从边关过来的六百里加急,莫不是什么坏消息吧! 如今前线兵士缺少兵器,该不会是北夷人趁此机会发动攻击? 各种不好的念头都在脑子里打转转,林弘远更是眉头深锁!他知道前线缺兵器,就是如此,他才定下这个计谋,可若是真的吃了大败仗,那又绝非他所愿。 他理想的状况,是前方兵士小小的战败,既受挫,又不至于受挫过大,这样方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可如今,苏洛早自己一步,就说出了解决的法子,这样一来,林弘远的心就高高吊起来! 最好不是因为兵器短缺战败,若是如此,陛下必定会深究此事,到时候…… 林穆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额上渗出了一点冷汗! 越皇展开薄薄的纸,看了一遍后,哈哈哈大笑! 他这一笑,殿内绷紧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 卫九重率先问道:“父皇如此高兴,可是前方有了捷报?” 一双双欢喜的眼睛都看向越皇。 越皇将纸放到一遍,摇摇头:“不是前方战争的消息,是那批兵器,找到了!” 卫焱忙道:“那可真是大喜!兵器没有落到北夷人的手里,真是太好了!父皇,这兵器是在哪里找到的?” 越皇意味深长的看了林弘远一眼:“是在兵器被劫不远处的一条河里,唤做羊**河,这河水流湍急,也不是兵器运输的必经之路,之前没人注意到,想不到这些兵器全数被沉入河底!北边天寒,一晚上河面就封住,谁也想不到!这个苏洛,还真是……” 越皇没说完,但言语之中赞赏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少人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卫焱倒是很高兴,附和道:“齐国公世子夫人的确是有才,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的话,真是可堪大用!” 越皇摆摆手:“焱儿,这就是你的狭隘,女儿身怎么了?只要是为国为民,不分男女!众爱卿,由这件事也可以看出来,这虽然世上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这女子若是有才,也是不输男儿,不可轻视,不可轻视啊!” 苏唐十分兴奋:“陛下英明,我家洛洛就是聪明无双,哈哈哈……” 那语气里的自豪,都能溢出崇德殿。 不管内心赞同与否,此刻越皇正在兴头上,这苏洛也的确是立下大功,谁也不会在这时候触霉头,说什么女子不干政的蠢话。 因此,四处都是一片歌功颂德。 夸苏洛的少,自然都是拍越皇马屁,这都是你陛下用人唯才,慧眼识珠啊! 是陛下你英明无比,所以才能化险为夷! 殿内气氛一片祥和,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唯有林弘远。 极力维持着笑容,缓缓的朝软椅上又坐了下去。 完了! 他完了! 林家说不定也完了! 错过了这次机会,自己要何时才能重回朝堂?若是在此战结束之前,自己不能归位,最后战争胜利,陛下接下来的动作,就该是对林家动手! 他越想越觉得寒意刺骨。 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想着想着,他两眼一翻,身体朝后仰去。 “林大人?” “国丈?” “太医!” “快,宣太医!” …… 好一阵手忙脚乱,而林弘远已经口吐白沫,人事不知。 林穆抱着自己的父亲,又是恐惧又是怒! 苏洛,该死的苏洛! 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因为林亦,自己父亲当场晕倒倒是陛下有机可乘,以养病为由,将他逐出朝堂,此番她又走在林家前面,父亲居然又当朝晕倒! 他不会放过她的! 几个太医集体为林弘远诊治,最后得出,他中风了! 他醒了,但是没办法站起来,而且一边说话,还一边流口水,那模样,是一个真正的垂暮老人。 林弘远被恭恭敬敬的送出宫,陛下赏赐了不少珍稀药材,又格外的关怀! 反正一句话,好好修养,别惦记朝堂的事! 林弘远躺在床上,想到越皇那个看着关切,实则欣喜的表情,越发觉得胸中气血翻涌。 送走了林弘远,越皇不知不觉哼起了小调。 这么多年,林家一直是越皇的一块心病。 前些年,他需要倚仗他们,一直没有动手,想不到借助这齐国公府,竟一次又一次的给了林家重击。 只要林弘远起不来,林穆不足为惧! 林弘远回府,林家人心惶惶。 昔日里他们何等风光,可是上次被退出朝堂后,林家的境况就不太好,本以为此番可以再度崛起,可万万没想到,他又晕了,而且还中风。 林弘远都这么大年纪,中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此之后,他再也别想当一个正常人,他的政治生涯结束了! 此刻,林穆忧心忡忡问已经醒转,躺在床上的林弘远:“父亲,眼下这种情况,儿子入宫去找太后娘娘吧,她老人家也是林家人,总不会看着不管吧?” 林弘远艰难的摇摇头:“太后不会管的!她前些年对我们的照顾已经够多,如今不会再伸手,她早告诫过我无数回,让我们收敛,此番林家又不是灭门,她不会插手!” “可她到底是林家人,我们要是倒了,对她也没好处!” 而且,太后自幼对自己十分喜爱,林穆觉得自己若是去太后面前哭一哭,事情说不定能有转机! “糊涂,她已经是太后,谁还能威胁到她?她的身她的心,都属于皇家!”林弘远嘴角流着涎水,艰难的开口:“要找也是找皇后,她还需要仰仗林家!可眼下不要去找,等合适的时机吧!” 林穆神情阴郁,退了下去。 天空阴沉沉的,已经是十月底。 看上去,今年的第一场雪要来了。 父亲老了,从此退出朝堂,林家今后的担子都落在自己身上。 林穆一方面紧张,一方面,又觉得有些畅快! 他都这个岁数,却还事事要听父亲指挥,如今头上的大山被挪走,顿时呼吸轻快,林弘远的话,他听进去了一半。 太后,是不去找了! 既然皇后还要倚仗林家,那她也总得为林家做点什么吧! 苏洛,如今江殊不在,现在岂不是动你最好的时机! 408 竟然要塞人? 苏洛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活靶子。 她当初跟江殊也只是随口一说,哪能想到就真的命中靶心呢? 至于江殊,他也不知道自己会给苏洛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他之所以会跟越皇说明这一切是苏洛想出来的,一来,是不冒领苏洛的功劳,二来,若是苏洛又立下大功,自己远在天边,她再犯错,越皇会看在她一再立功的份上,对她照顾一二。 只要留的性命,就可以翻盘。 没办法,苏洛这女人实在太能惹事,江殊不得不多做打算,他虽然想到是有内鬼,当时也没深思这可能是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苏洛这天醒来后就一直在打喷嚏! 她还以为自己着凉,可是浑身上下哪哪都好的很! 兵器丢失的事情,在邺城大街小巷都传遍,如今兵器找到,越皇自然也派人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苏洛可出了大名。 一早起来,齐国公府就有人在那探头探脑,一开始府内的人还以为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抓了两个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想来看看齐国公世子夫人到底长成啥模样,怎么这么厉害呢? 简直神机妙算! 来找苏洛算命的人,都排起了长龙。 就连朱娇也来凑热闹:“苏姐姐,都说你能掐会算,要不你也给我算一个?” “好啊!我算到你将来要生八个孩子,个个都是儿子!” 朱娇惊叫一声:“苏姐姐你胡说八道,我将来一定要生女儿的,儿子要那么多干嘛,一个就够了,女儿倒是可以多多益善!” …… 对于这种后续效应,苏洛也很是无语。 不过她不是怕事的人,那些人愿意在外面蹲着,那就蹲着吧! 等到新鲜劲一过就好了。 苏洛这次功劳这么大,宫里也有赏赐,陛下知道她是个俗人,非常直接,赏的是金灿灿的金子。 苏洛分了点小头给各房,剩下的都收入了自己的私库里。 凭本事赚的钱,绝对不充公。 二夫人三夫人虽然很是眼红,但知道就算是充公,漏到自己手上,也不如苏洛直接给的那么点多,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平衡了。 加上家里的两个男人都在朝为官,一再提醒夫人不能跟苏洛对着来,平日里哄着点! 她救过太后,又得皇上亲眼,跟她对着干,那就是自讨苦吃! 夫人们都还比较听话,得了好处又得了叮嘱,也就关着房门数钱,不再多说话。 平宁郡主都不说什么,她们还能蹦跶出个什么玩意? 陛下赏赐之后,紧跟着皇后的赏赐也来了。 夫唱妇随嘛,再正常不过。 皇后赏赐除了首饰珠花之外,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 一个宫女! 年方十八,身材窈窕,容貌可人,性子温顺的宫女。 公公笑眯眯的:“皇后娘娘听说,世子夫人的身边只有一个婢女服侍,想必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这是娘娘亲自调教的,名儿也好听,唤做青鸾,最是乖巧懂事,往后便给世子夫人使唤!” 皇后来送赏赐,平宁郡主也要接待。 她自岿然不动,苏洛狠狠的朝她使眼色,她这才不甘不愿的擦了擦眼泪:“皇后娘娘真是一番美意,可是觉得我治家不严?太后当初谆谆教导,都是我学的不好,都调教不好府内下人,还要皇后娘娘操心我们府内之事!” 苏洛赶紧道:“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因为我出身南疆,自由自在习惯了,不喜欢那么多人跟着,所以才屡次拒绝了母亲给我拨人的提议,并不是因为母亲调教的不好!” 平宁郡主来了戏瘾,还在呜呜呜:“哎,都是我调教无方,是我没有好好受太后教导……” 那公公脸色有点尴尬。 这平宁郡主是养在太后跟前的,虽然宫里人都知道,太后与她情分一般,可养在跟前就是养在跟前,何况她父亲对陛下还有大恩,就算是高贵如皇后,也不能对她动辄打压。 这两婆媳不是说关系不好吗,怎么如今一唱一和的,搭起戏台子来了? 这显然是不想让青鸾进府啊! 苏洛苦着脸:“按理说,皇后娘娘的赏赐,不该推辞!可公公您看,咱们齐国公府也算是家大业大,实在不缺人手,而且我这人性子不好,下人们其实也不愿跟着我,要是我收下这人,还要给婆母心中添不痛快,我看,这人,要不公公就带回去,改日我进宫,亲自跟皇后娘娘谢罪!” 皇后是林家的人,苏洛知道,自己跟林家是杠上了。 反正也不可能有好印象,也不怕继续得罪,反正这人,是不能收的! 瞧这模样,瞧这身段,说的好听是来伺候人的,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居心叵测来当姨娘的! 这皇后怎么段位这么低! 这个时间点,江殊也不在邺城,送个人进来,也派不上用场啊! 或者,是还有其他的企图。 不管是什么,苏洛都不会允许这个女人进来! 那公公脸色凝了凝:“世子夫人,这可是皇后娘娘的赏赐,您可要想好了,您不接,那就是违抗皇后懿旨!” “可我身边的确不需要人伺候,一个青衣足矣,我明日便入宫去跟皇后娘娘请罪!” …… 双方僵持不下,那个毕恭毕敬站在后面的宫女突然拜倒,声音带着哭腔:“世子夫人,请您收下奴婢,我什么都会做,吃的也不多,只要能留在世子夫人身边,做牛做马都可以!” 说着,她就砰砰砰开始磕头:“奴婢的兄弟,就是第一次押运兵器的兵丁之一,若不是世子夫人聪慧过人,奴婢兄弟恐怕难逃一死,世子夫人对奴婢有大恩,奴婢这是求了皇后娘娘来报恩的,皇后娘娘也允了,皇宫奴婢是回不去了的,少夫人,少夫人,您就收下奴婢吧!” 说着,她膝行着爬过来,一把抱着苏洛的腿,苦苦哀求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滚了一地。 要是前世的苏洛,多半就要被感动。 可她如今是百炼成钢的人,那能不知道这青鸾可能的猫腻? 可眼下这情况,要再踢走,那就太不给皇后面子,也太不近人情。 苏洛勾了一丝邪气的笑容:“你说,为了报答恩情,你做牛做马,什么都可以?” 409 青衣吃醋了 “当然!”青鸾点点头。 苏洛看着那公公:“这毕竟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公公,我要是使唤她做粗活,皇后娘娘会不会怪罪?” 那公公只想将烫手的山芋送出去:“哪会啊!赐给您就是您的人,生死都由您做主的,更别说分派什么活计!” 皇后娘娘赏赐的人,无论是到哪个府上,不都是要当小主一样的伺候着,哪能真的干多少活呢? 可这公公没想到,苏洛可不是一般的人,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啊! 青鸾最终留下了。 公公拿了赏银,临走之前还冲青鸾点了点头。 好好干! 只要完成任务,你想要的事情就能心想事成! 青鸾的目光与他对视了一眼后,很快就恭顺的垂下头。 公公走了,她留了下来。 平宁郡主丢给苏洛一个眼神,那意思,人是你自己同意留下来的,麻烦你可要自己解决,别指望我能帮忙! 苏洛…… 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你不来搅和就谢天谢地,从来没想过你能帮我,谢谢啊! 苏洛带着青衣回了听雪楼,青鸾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 杏儿只知道皇后来了赏赐,不知道到底赏了个啥,见到青鸾跟进来,马上朝青衣挤眉弄眼的。 没一会,青衣就脱离队伍,跟杏儿头碰头的八卦去了。 只剩下青鸾跟着。 青鸾心内冷哼一声:“到底是南疆出身的,就是没有规矩,主子说不定还有召唤呢,你就这样扔下主子去说悄悄话?成何体统!” 心里这般想着,待走到门口,青鸾小声道:“青衣姐姐跟人说话去了,少夫人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奴婢!” 苏洛点点头:“恩!你在这等着!” 青鸾心内大喜。 这苏洛也没有传言中那么精明,之前的那些个事,莫非都是误打误撞的? 她恭敬站在廊下,等到苏洛进了房门,滴溜溜的眼珠子赶紧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这实在不像是个侯府世子的院子,处处透着简陋,都没见着什么雕梁画栋值钱的东西,刚才朝房间内匆匆一瞥,似乎也没瞧着什么好东西。 陛下赏赐那么多东西,世子想必是不缺钱,看来是这世子夫人出身南疆,不知道打理! 正左思右想之间,苏洛已经折返出来,手里抱着一大摞衣物,一股脑全部塞进青鸾的怀里:“既然进了我的院子,我也不把你当外人,这些衣服都是要洗的,你今日把它们洗出来吧!” 苏洛力气大,这么一大包衣服压下来,青鸾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衣服将她的视线都挡住,她不敢置信:“少,少夫人,这衣服不应该是有专门的浣衣房洗的吗?” “我和世子的衣服,从来都不交给那些粗手粗脚的奴婢洗!”苏洛笑眯眯的,“世子如今虽然不在府内,但是他最爱干净,衣服还是要经常清洗的,你要记得,世子的衣服一定要仔仔细细的用手搓干净,千万不能用棒槌,他的衣服金贵的很,要是弄坏了就麻烦了!” “可是,奴婢,奴婢……” “怎么,难道你连衣服都不会洗吗?刚才那公公不是说,你什么都会做?皇后将你调教的极好?”苏洛的声线发沉,“还是你根本不是来服侍的,是来我这享福的?” “少夫人误会了,奴婢当然是来伺候少夫人的!”青鸾赶紧道,“奴婢现在就去洗!” “恩,这衣衫金贵,不能过热水,你可要记住了!” “好的!” 一定要熬! 这种低级的考验,难道自己还熬不过去吗? 只要熬过去,等到江世子回来,自己在这院子里站稳脚跟,到时候想办法完成娘娘交给的任务,就能提早出宫,跟表哥两个人双宿双飞了! 表哥今年已经二十,自己若是再不出宫,他一定会娶旁人的。 到时候自己可要怎么办才好? 忍着吧! 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苏洛吩咐完后,就进了房间,青鸾抱着厚厚的比自己人还高的衣服,跌跌撞撞往前走。恰好碰到了跟杏儿咬完耳朵的青衣。 她手里居然还抓了一把瓜子在啃。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奴婢啊? 她怎么不上天呢! 心里酸的冒泡,嘴上青鸾却恭敬开口:“青衣姐姐,劳烦告诉我,这衣服都要去哪里洗?” “哟!这么多衣服呢!”青衣将瓜子往袖子一揣,“这时候水可凉,世子的衣服还不能碰热水……” 那语气充满了怜悯。 青鸾正想借机问问能不能慢慢洗,青衣已经指了后院:“那边有水井,去那边洗吧!这些衣服今天都要洗完的哦,少夫人不喜欢脏衣服过夜,嫌有味儿!第一天来就要干这么多活,少夫人也真是的!” 青衣压下声调:“其实你要是受不了,可以跟少夫人自己提回去的!少夫人这里,从来都是来去自由,不为难人的!” 青鸾才刚来,哪里肯回去。 她赶紧摇摇头:“不不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一点都不累的,那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好好洗干净哦!” 青衣拉着长长的调子,对着她的背影叮嘱道。 待青鸾消失后,江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对着青鸾消失的方向道:“这皇后娘娘赏赐的婢女,身段样貌都不错啊,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就是跟外面的不一样!” 青衣翻了个白眼:“要不要我跟小姐说说,把她赏给你!一看她就没婚配,赏给你正好,便宜你了,要是靠你自己,一定娶不到媳妇!” 江阳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哪里找不到媳妇,我不需要少夫人赏赐,我可以凭实力娶到媳妇!” 青衣冷哼一声,帕子一甩腰一扭,走了! 小黑打着哈欠从房梁上下来,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江阳的肩膀:“老哥,不是我说你,你这真是凭实力单身啊!” 江阳…… 他做错什么了? 青衣说他娶不到媳妇,他当然要反抗啊,难道还承认自己能力不行,找不到老婆?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还有这小黑,最近阴阳怪气的怎么回事? 青衣愤愤然的到了内室,看到苏洛还在整理衣服,她气呼呼的抱起来其中一堆衣服就朝外走。 苏洛问:“你这是干嘛去?” 410 相煎何太急 “那点衣服不够洗一天的,奴婢再送点过去!” “你放下来,那些衣服是不用洗的,你要抱的话,就抱这边的!不过我觉得她今天应该差不多,别一次性把人用狠了,留着她,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鬼把戏!”苏洛很淡定,“怎么,她刚才顶你嘴了?” 青衣又将衣服扔下来,闷闷的回:“她现在哪里敢顶奴婢的嘴,奴婢只是觉得,她一定不怀好意,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扔乱的衣服好好叠好。 可苏洛怎么瞧着怎么感觉她有点怪怪的。 她凑上去:“难道你是怕她抢了你的位置?” “奴婢才不怕呢,奴婢跟了小姐这么多年,还会怕这个?谁也不能把小姐从奴婢身边抢走!”青衣自信满满,顿了顿又补充道。“任何女人也不能将小姐从奴婢身边抢走!” 苏洛一头的黑线,这意思,男人就能将自己抢走了? “那你是怕她长得好看,勾了江阳的魂儿?”苏洛试探性的又问道。 她刚才在房间内,隐约听到她跟江阳在说话,具体说了什么,倒是没听清。 苏洛这话一问,青衣顿时像是被猜到尾巴的猫,马上就跳起来:“小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啊?这跟那个傻大个有什么关系!” 傻大个江阳在门口本来准备叫苏洛,听到这话…… 等等,他需要冷静一下! 不然他怕自己会冲进去拎青衣的耳朵。 还记得那段时间,苏洛被太后拘在宫里,那时候这个小姑娘多温顺啊,叫她往东不敢往西。 现在有了靠山,居然还敢叫自己傻大个! 好像她就多苗条一样。 额…… 她身形好像是不错。 不过,皮肤黑啊! 尤其是跟少夫人站在一起,那对比可是非常明显。 屋内,主仆两个的谈话还在继续。 苏洛道:“你别急,我会让小黑看着她,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不收下这个,说不定林家还会想方设法的另外塞人进来,与其那样,还不如就看牢这一个,这都已经送进来了,不能再源源不断,一个接着一个的送吧!” 苏洛给自己倒了一口茶喝:“你最近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好好让她吃点苦!想往我身边安人,那也要看看她是不是呆的下去!” 青衣呵呵一笑:“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又不是那种喜欢磋磨别人的人,不过小姐既然嘱咐了,那奴婢一定会好好实施,小姐您放心好了!” 青鸾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衣服洗得很是用心。 就算水很冰,就算手冻红了,她也坚持着,洗着洗着,就天黑了。 院子里的灯亮了起来,可是没人管她,也没人叫她吃饭,青鸾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实在忍不住了,叫住一个低等的婢女问道:“请问,咱们已经用过晚饭了吗?晚饭是在哪里吃啊?” 她新来的,一时想不起也是正常的,这时候一定要自己出击! 那小婢女低眉顺眼的:“咱们院子里,都是要干完活才能吃饭的,姐姐恐怕得把这些衣服都洗完了才能吃!” 什么? 青鸾两眼发黑。 这个破规矩,该不是针对她来的吧? 正要再问,那小婢女行色匆匆:“我也是刚才把洒扫的活儿做完,耽搁了,这会去吃晚饭。你放心,厨房会给你留饭的,姐姐你先好好干活吧!” 说着,她便一路小跑的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青鸾素来爱俏,吃的少。 她是皇后跟前得脸的人,什么时候做过体力活啊? 这大半天下来,腰酸背痛腿抽筋,还没有东西吃,饿得她头重脚轻。 不过好歹这小婢女说,做完了就能有吃的,她当即也顾不上好好表现,随便把剩下的衣服洗了洗,晾好后,便匆匆往厨房里去了。 厨房已经熄火,只有个胖婆娘蹲在一盆子快烧光的炭火面前嗑瓜子。 青鸾脚步虚浮:“大娘,给我留饭了吗?” 胖婆娘抬了抬下巴:“锅里呢!” 青鸾赶紧加快脚步上去,解开已经冷透的锅。 两个馒头,一碗稀粥。 连咸菜都没有。 青鸾伸手摸了摸,那碗稀粥还有一点点的热气。 多少是口吃的,坐在火边填饱肚子再说吧! 青鸾拿起馒头端起粥,转身想要跟胖婆娘一起烤火,可转头一看,哪里还有那婆娘的影子,那盆火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了火,整个厨房顿时感觉冷风嗖嗖直灌。 稀粥最后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青鸾找了一圈,只找到了一个大蒜头。 她嫌弃的扔到一边,那粥喝了一口,眉头皱得紧紧的! 最后勉强吃了一个馒头,半碗凉掉的稀粥,就去找自己住的地方了。 她早就想到,自己可能不会受欢迎,毕竟自己容貌好,身段也窈窕,虽然比不上苏洛,但也差不了多少,男人都涂个新鲜劲。 这少夫人防着自己也正常。 可自己到底是皇后赏赐的人,她应该不敢对自己太过分,至少不能短吃少穿。 万万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遭遇了这样的待遇。 忍! 为了表哥,一定要忍! 青鸾抖抖索索的想去苏洛面前邀功,青衣却正好从房间里出来,拦在她跟前:“小姐和姑爷的房子,不喜欢其他人随便进出,以后你没有得到同意,最多只能走到这,明白吗?” “哦,好!”青鸾咬咬牙,心内暗想,我暂时忍一忍! 青衣对她这阳奉阴违的态度不是很满意,她抬起鼻孔看人:“你来找小姐,有什么事儿啊?” “我就想问问,今天晚上我睡哪儿啊?” “衣服都洗完了?” “刚刚才洗完!” “你这干活的速度可不太行啊!活儿没干完,就先惦记睡觉的事情,这样可不太好!你在这等下我!”青衣说着,转回室内,又抱出一大堆衣服塞进青鸾怀里,“这里还有一些,都是今天要洗完的,洗完这些,你就可以睡了!后院那一排藏青色的房子最后一间,就是你的卧房,你一人睡一间,这待遇挺不错!” 说是挺不错,但青衣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有点诡异。 本是同青婢,相煎何太急? 411 狐狸尾巴开始露出来了 诚如青鸾所想,当她稀里糊涂的将衣服洗完,冷的浑身发抖的掀开被窝,差点没被一股子霉味熏死。 又冷又硬又是味儿的被子,黯淡的只有一点点微光的油灯,都让本来就没有任何家具的房间显得更加的萧瑟。 青衣正在给苏洛梳头:“她今晚肯定要被熏死!” “你从哪里弄来的被子?可别一下把人给弄死,到时候没办法交代!” “放心吧,奴婢有分寸!是从何婆子老宅里搬来的,好几年没人住,都不要了的被子,顶多就是熏得人头晕脑胀的,死是死不了的!谁叫她领了这项差事,就该她受苦!” 青鸾从来没有觉得,一夜有这么漫长过。 她哭了好几次。 太不要脸了! 齐国公世子夫人实在是太不要脸,她把皇后娘娘置于何地? 自己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她怎么就敢这么对自己? 青鸾反复想了很多,想着明天一定要跟苏洛表明态度,要强硬一点,可后来一回忆,便想起苏洛之前跟公公的交谈,还有自己的承诺。 如今想来,这苏洛肯定是故意的,她早就挖好了坑,诱导自己和张公公说出那些话。 心机好深的女人,此前真是自己大意了。 她握紧手上那只银镯子,这是去年,表哥托人带进来送给自己的。 一定要坚持! 只要完成任务,皇后娘娘就会将自己从这个火坑里接出去,从此之后,自己就能跟表哥双宿双飞了。 第二日,她洗了跟头一天一样多的衣服,洗完之后,已经到了月上柳梢头。 整个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吹动竹叶发出的沙沙声。 青鸾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厨房的方向走,快到的时候,她发现一个身姿提拔的男人,正端着一个大托盘,那托盘里有一整只热气腾腾的烧鸡。 她认得这个男人。 他是江殊的贴身侍卫江阳! 在整个听雪楼乃至齐国公府,这个侍卫都非常的有地位。 而且,他到现在还没娶媳妇。 青鸾仿佛看到了希望,她用力吞了下口水,抿了抿头发,堆着虚弱的笑容,朝江阳走了过去。 走到江阳身边时,她脚一瘸,身体朝着江阳的方向一歪。 青鸾是知道自己的优势的。 若不是长得好看,家中富裕的表哥不会愿意等自己这许多年。 美貌是一个女人的武器,她白天从这个侍卫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丝的不忍心,这就是她的可乘之机,若是利用的好,说不定就能从这侍卫身上找到突破口。 他是个男人。 还是个没成亲的男人! 一定会英雄救美,接住自己的! 可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青鸾自信满满的摔下去,觉得一定会有所倚靠,万万没想到,江阳的第一反应不是扶她,而是马上跳开一步。 青鸾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疼的七荤八素的,还听见江阳庆幸的声音:“还好还好,没有把我的烧鸡撞翻!” 青鸾…… 怎么会这样? 青鸾不甘心啊! 她长得好看,从前在宫里,那些个小太监都对她格外好些,只要温言软语的,一般要他们帮点忙都不会拒绝。 连去了子孙根的人,都对自己抗拒不了,没理由他一个大男人没反应啊! 再试试! 青鸾声调弱弱的,带着几分可怜:“啊,好痛!江侍卫,能请你拉我一把吗?” “你摔倒哪里了?”江阳关切的问。 “我也不知道,浑身都觉得不太舒服,好像是腿受伤了!”青鸾心内暗喜,果然还是有点效果的。 江阳长长的“啊”了一声,一脸严肃:“要是摔断胳膊腿可是大事,你现在这种情况,不能轻易挪动,挪动后,会加重你的伤势,你就在这别动,我现在就去给你叫大夫过来!” “啊?” “你可千万别动啊,大夫很快就来的!” 江阳急匆匆的去了。 “其实,那个,我也没有……”青鸾看着江阳消失的背影,小声的补充着后面的话,“没有伤的那么严重,只要拉一把!” 到底等还是不等? 看样子,江阳是对自己有几分关心的。 要是他去请了大夫过来,结果自己又爬起来,岂不是很尴尬? 那就等等看? 这一等,就是一刻钟。 十月的夜里,地上很凉啊! 青鸾本来就衣衫单薄,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被骗了! 江阳根本没有去请大夫,从头到尾都在耍自己! 该死的! 该死的齐国公府! 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她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的灰尘,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不是说伤的很重吗?怎么我看刚才爬起来的时候很麻溜?” 竟然是青衣。 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夫模样打扮的人。 青鸾的脸色,可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青衣皮笑肉不笑的:“青鸾姑娘这自愈能力,可真够好的,现在伸伸胳膊腿,看看可有哪里不舒服啊?江侍卫马上就来了,要不要再摔一次,说不定这一次,他会接住你哦!” 青鸾…… 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她在宫里服侍好几年,就从来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当然,除了那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也不敢如此磋磨她! 青衣觉得,照这也下去,这个青鸾肯定坚持不了五天。 可没想到,她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手开裂了,脸色也差了,人瘦了一圈,但她似乎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无声无息的在院子里扎了根下来。 这一点,苏洛跟青衣都相当佩服。 青衣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感叹:“要是奴婢,可能都做不到她这样!” 苏洛笑了笑。 不是可能做不到,是一定做不到吧? “对了,这几天怎么没看到小黑?”青衣自言自语的嘟哝着,“不过他经常神出鬼没,不见人也很正常!” 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后,大家对她的警惕心渐渐的放松下来,也没有一开始那些天那么排斥,青鸾真的在这个院子里扎根。 就是平时不怎么起眼。 若不是刻意留意,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有这么个人。 这天夜里,苏洛都准备睡了,窗户被轻轻的扣响了三下。 苏洛眸子一亮,来了! 412 婆婆脸皮这么厚 苏洛压低声音:“进来吧!” 一个黑影透过半开的窗户窜了进来,赫然就是青衣口中好几天都没见到的小黑。 他本来就生得黑,现在又一身黑衣,隐在阴影处,很难被发现。 青衣被吓了一跳,看到是他才放松下来,拍着胸口:“小黑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个人!” 小黑没抬头,只嘿嘿嘿的笑了几声。 苏洛心内暗赞。 这小伙子关键时刻,还是很懂得避嫌的,比如眼下,他眼睛就抬也不抬的! 苏洛放下梳子:“有动静了吗?” “是!”小黑回道,“前几日,她都规规矩矩的,这两天,大家没有之前那么防范她,她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今天趁着人不注意,她跑到世子的书房那边转悠了下!” “进去了吗?” “没有!”小黑回道,“她很谨慎,只是四下里看了看,没有进去!” “难怪皇后挑中她,不仅能忍,还有谋略!”苏洛肯定道,又问,“对了,她的底细,摸清楚了吗?” “她改过名字,费了些功夫才查到!”小黑回答,“她有个相好的表哥,这表哥已经快二十还没娶妻,跟她感情很好,两人是时物件往来,小的猜测,皇后或许是用这个当筹码,让她死心塌地的!” “很好!”苏洛先是肯定,随即又关切道,“如今天寒,要你这般不分昼夜的跟着,真是辛苦你了!” 小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不要紧,小人不怕冷!而且,小人最喜欢干这种偷窥跟踪的事!” 苏洛…… 青衣…… 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夸赞啊,还是该后背凉凉! 小黑也明白过来自己太过心直口快,赶紧找补:“少夫人放心,只有您让我跟踪偷窥的时候我才跟踪,别的时候我不会胡来的!” 他也不敢哦! 他要是偷窥少夫人,被世子知道了,脑袋还保得住吗? “还要麻烦你继续盯着,找个合适的时候,我要做一出好戏,永绝后患!没别的事,你就先下去吧!也要保重自己!” “多谢少夫人关心!” 小黑从窗户里又嗖的一下钻了出去。 外面天冷,但心里还是暖融融的。 小黑在街边为生病的祖母抢吃的,被人打的鼻青脸肿还死死的护着那半个馒头,这一幕恰好被经过的江殊看见,那一年他从昆仑山下来回到齐国公府,便顺手将小黑救了下来。 救人救到底,连他的祖母也一并请人医治。 小黑自幼与祖母相依为命,感情极深。 可祖母身染重病,就算是良医也无力回天,半年后还是撒手人寰,可至少在这生命的最后半年,她吃好喝好睡好,她临走的时候还握着小黑的手说:“奶奶这辈子能这样走,也算是活得够了!那个救下我们的恩人,你一定好好报答,人生在世,要知恩图报!” 小小的他料理完祖母的后事,便在齐国公府门前跪了下来。 一跪就是三天三夜。 他要报恩! 就在他昏死过去之时,一直苍白瘦削的手拉住了他! 自此后,他就跟着江殊! 他的命他的人,都是江殊的! 世子爷很好,面冷可心热。 世子夫人嘛,瞧着不太靠谱,性子也跳脱,其实是个热心肠,你若是忠心待她,她也必真心对你。 这一点,从青衣身上可见一斑。 就青衣这奴婢的样子,放到任何的高门大户中,恐怕早就被发卖。 平宁郡主也不是没打过青衣的主意,可都被苏洛挡了回来。 如今,双方也相安无事,阖府都默认了,世子夫人身边这个婢女就这德行,反正她虽然不太像个婢女,但素来也不仗势欺人。 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而且因为青衣性子直立身正,下人们有了争执,还喜欢找她来主持公道! 苏洛对小黑那是真关心,这么大冷的天,为了完成任务就睡在房梁上,苏洛是真的过意不去,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几句话,还能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那一套,从前她在宫里,也是有过的。 不过走的心不多,大概就是如此吧,那些人心散的也快。 有时候,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日子就这般又过了十来天。 江莹莹来找过苏洛几次,每次看到青鸾都没个好脸色,后来苏洛说青鸾还算老实,江莹莹也不是个恶毒的主子,以后便没有再横挑鼻子竖挑眼。 入冬以后,江莹莹还保持着运动,习惯一旦形成,哪天不执行,都觉得浑身骨头难受。而且她之前因为吃太多而撑大的胃,在连续饿了两三个月后,渐渐瘦下来,你现在就是让她一顿吃一大碗肉,她也吃不下! 她的食量下来了。 饮食的合理搭配,再加上每日锻炼,她如今十三四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大变样。 身上的赘肉掉下去,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失无踪,就连十根手指,都纤细了不少。 有次朱娇来玩,恰好撞见江莹莹,好半天都没认出来,惊讶得不得了!死乞白赖的从苏洛这将减肥良方给弄死了。 完全不顾苏洛说她根本不需要减肥。 按邺城时下的审美标准来说,江莹莹仍然有一点点的胖,可是比起她之前的身材,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且她现在进入瓶颈期,怎么都瘦不下来。 苏洛也宽慰她,不必再瘦,如今这样肥瘦相宜最好,猛然瘦太多,容易把身体弄垮! 江莹莹一开始还不信,结果连着饿了好几天,病了一场后,才终于歇了这念头。 相比而言,江烨的效果就没那么明显,不过比从前也瘦了不少,加上抽条,如今很是有世家子弟的风范。 当然,他也没有江莹莹这么舍得最自己下狠手。 要说对这样改变最得意的,还是平宁郡主。 这一日,全家人都在松鹤堂吃饭,老夫人看到江莹莹和江烨,目光满意:“你们兄妹两个,以后能维持现在这般体型,就很不错了!莹莹啊,等北边战事了了,祖母出面,给你相看一门好婚事!” 这可是老夫人从来没有提到过的事。 平宁郡主眉飞色舞,老太太跟太后是手帕交,辈分高着呢,她要是出面,肯定能议个好人家。 江莹莹脸色绯红,正要说话,平宁郡主已经开口:“我就说,这两个孩子是我跟夫君的,怎么可能会难看,你看,如今如今出落的好,我得慢慢挑着,以后不愁嫁不出去,也不怕娶不到媳妇!” 413 神秘的姑姑 老夫人听得好笑。 二夫人三夫人也抿嘴不语,都是微微一笑。 此刻饭桌上也没外人,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戳穿:“他们从前就是被你养胖的,我们国公府又不缺吃的,你总是怕短了他们吃喝,我要是说几句,你还觉得我这个做祖母的不贴心!其实我不止说你的孩子,让他们尽情的吃,尽情的喝,不见得就是对他们好!” 平宁郡主脸色讪讪。 老夫人继续道:“此番烨儿和莹莹能瘦身成功,还要多亏他们嫂子苏洛,提供饮食锻炼的方子不说,还隔三差五就要监督!你往后啊,可别再拖后腿了!” 平宁郡主被训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她心疼孩子错了吗? 谁叫老夫人只喜欢江殊,对其他的孩子都不太搭理,加上齐国公对她也算不上热络,平宁郡主一腔感情全部都倾诉在两个孩子身上。 一不小心就……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苏洛开口:“祖母说的有道理,不过莹莹和烨哥儿能坚持,还是母亲素日里教导有方,让他们知道克制,再说,他们瘦下来如此好看,也是继承了母亲!” 老夫人点点头:“恩,两个孩子的确是像平宁!” 这也算是老夫人后退一步。 三夫人也附和:“是,莹莹以前胖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瘦下来了,看着跟大嫂年轻的时候是极为相似的,大嫂年轻的时候,也是名动邺城的美人儿,说起来,也只有小姑子能压过一头!” 三夫人接话快,说话没过脑子,一溜烟的就往外冒。 等话音落了,才发现不对。 本来热热闹闹的气氛,骤然就冷清下来。 老夫人落了筷,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吧!” 说着站起来,嬷嬷赶紧扶着她往寝房的方向走了。 二夫人小声道:“好好的提小姑子干嘛,明知道母亲最听不得提起她!”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说话说快了,就溜到上面去了,唉哟……” 平宁郡主也放下筷子:“算了算了,以后都注意点,老太太年纪大了,小姑子的事就少说,省的给她添堵!” 回去的路上,苏洛悄悄朝江莹莹使了个眼色。 很快,两人便凑到一起。 苏洛问道:“我知道有个姑姑,早早的过世了,你有没有见过?” “我也没见过呢,听说是大哥生的那年死的!”江莹莹压低声音,做贼心虚的四下里看了看,“我听府内的下人们嚼过耳根子,说姑姑她被休了,据说是因为跟人私通还怀孕了!被休后不到半年,她就因为难产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死了。” “什么?” “我也是听说的,不过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江莹莹声音压得更低,“要不是这样,祖母和家里人怎么会这么忌讳,提也不提的?而且每年清明,也没见给姑姑去烧纸上坟过呢!据说当年姑姑很是美貌,比大哥还要好看两分!“ “比你大哥都好看,那得多美啊?” “就连陛下也专门为姑姑写过诗呢,那次姑姑出嫁,陛下恰好微服路过,就过来热闹热闹,也是给恩典的一个意思吧,当时祖父恰好在前线打了胜仗。那天姑姑绊了一跤,红盖头掉下来了!据说当时宾客们都美得半天说不出话,陛下更是做了诗呢!当时好不风光,哪里想到最后会那般收场!” 还有段这样的往事,苏洛倒是不知道,两人不由唏嘘了一回,苏洛八卦之心还是没被满足:“那跟姑姑有私情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知道吗?” “不知道啊!”江莹莹摇摇头,“祖父和父亲当时最宠姑姑,父亲这一辈,只有姑姑这一个姑娘,差不多是跟嫂子你一样被宠着吧,当时被休了回来,对方也没有声张,祖父问姑姑,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姑姑死活不说,被打了一顿也不说,只是一直哭,说她也是被迫的,可那人到底是谁,又绝对不能说出口!祖父亲自动手打,差点给打死了,下面也见了红,最后是父亲护着,才没有弄出人命!祖父很生气,不肯让她继续留在齐国公府丢人现眼,让人远远的送到庙里去!” “后来,姑姑就在庙里生孩子,结果难产死了。父亲最喜欢姑姑,据说因此难过了很久,祖父心里有气,但其实也很舍不得小姑姑,因此还病倒了,后面没两年,也去了,据说走之前还很后悔来着,但叮嘱父亲,绝不能将姑姑迁入祖坟,不然他死了也没脸去见下面的列祖列宗!” 谈起八卦来,小姑娘一边唏嘘,一边眼睛放光:“母亲不是很喜欢姑姑!” 苏洛问道:“为什么?” “自古姑嫂少有和睦的吧!”江莹莹一脸老成,说完后又嘿嘿笑,“我跟嫂子你自然跟寻常人不一样。我小时候,母亲还偶尔会在我跟前说姑姑的不是,但如今却很少说了,大概姑姑死了这么多年,母亲也不如从前那么有意见了吧!” “你是从何处知道这些的?” 江莹莹讪讪的笑:“我从前胖乎乎的,看上去憨憨的,大家都不怎么防备我,很容易就能打听到这些,府内的老嬷嬷有不少知情的,如今瘦下来,看着精明不少,想要再打听消息,也没有从前那么容易!” 说罢,她叹口气,语气很是惆怅! 苏洛…… 可千万不能小瞧了女人的八卦之心,真是可怕啊! 两人八卦完,有些意犹未尽。 说实话,姑姑死去多年,两人都没见过,要说有多少感情,那肯定是假的。 因此议论起来,有一种置身事外的看戏感。而且这种世家大族,一般来说,极少会出现这种私通的情况,因此才更是劲爆。 姑姑宁可死,也不肯说出那个冒犯她的男子是谁,这一点,真的有点奇怪。 可这都是陈年旧事,苏洛觉得跟眼下自己也没有太大关系,因此听过后,也就抛诸脑后,没有放在心上。 她哪里又会知道,这件看似不起眼的陈年旧事,将来会改变她的人生轨迹呢? 回到听雪楼,小黑又来报告:“她又有动静了!” 414 时机到了 听雪楼的人少,而且向来外紧内松。 里面的奴婢们,个个都是信得过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 因此基本也没什么人巡逻。 而且苏洛也叮嘱过,这些日子,嘴巴闭紧,不该说的不能乱说,但行为上,可以松懈,对于青鸾要做什么,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要给青鸾创造机会啊! 可这姑娘谨慎,上回在书房外摸了一圈后,就没什么动静,老老实实的洗衣服拖地做杂活,手上都生冻疮也不吭声,而且她显然想到了什么,如今也不往苏洛跟前乱窜。 苏洛都等的心焦。 不错,总算是再动了! “这回做了什么?” “您今日去松鹤堂用饭,院子里也没有旁人,杏儿和嬷嬷去用晚膳的时候,她偷偷摸摸进了您的房间!” “哟!”苏洛挑了眉,“这胆子够大的,直接就摸到我房间里去了?” “上回小的还没太注意,今天她进您房间的时候小的才发现,她有功夫在身,大约跟青衣姑娘不相上下!”小黑据实汇报。 青衣撇了撇嘴,不高兴。 小黑又改口:“应该比青衣姑娘稍弱一点!” 苏洛没理会他们两个之间的小互动,问道:“她进我房间干嘛?” “不是找首饰银子这些,我看她似乎在翻找什么信件之类的,一直对纸张类的东西比较感兴趣,我怕她继续乱翻真的翻到什么,就闹出了点动静,将她吓走了!” 翻信件? 苏洛前后想了想,心里大概就有数了,她轻轻一笑,原来是这样。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吧,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好!” 小黑一个多余的字也没问,一个翻身又消失了。 来无影去无踪。 青衣倒是好奇:“小姐,您是不是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恩,我大概猜到了!”苏洛点点头,“外面的人都知道我跟世子的感情好,世子给前方送兵器,这段时间一定会给我写家书,她恐怕要找的就是家书之类的,这些家书里,说不定会提到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东西,她就是想将这些消息传回去。这事,恐怕背后真正的人不是皇后,而是林家!” 林弘远连续在她手里吃了两次亏,岂肯善罢甘休? 记得前世,卫九重在卫璟的设计之下节节败退,当时也是林家第一个遭殃,那时候林弘远也在朝堂失势,林家不甘心之下,联合太子一起谋反。 若不是如此重罪,也动不了稳坐太子位十几年的卫九重。 如今林家的情况,比前世好一点,可他们肯定急了吧? 林穆却是着急,隔三差五的就要问问:“还是没有消息吗?” “爷,您别急啊,这苏洛不好对付,这青鸾是皇后娘娘挑出来的,错不了,一定能完成任务!这时候贸然接触,只会暴露她,奴才瞧着,她如今基本已经融入江世子的院子里了,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 “恩,你盯紧一点!” “奴才知道!” 其实眼下青鸾更急。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虽然不打骂,可是她每天要干的活儿无穷无尽,基本眼睛一睁开就要干活,一直干到月上中天才能结束。 而且还吃不好喝不好,夜里冻得要命。 她好几次都觉得自己挺不过去了,偏偏第二天一睁眼,自己身体还好好的。 她都想直接跳进井水里洗个冷水澡,大病一场,这样世子夫人总不能找麻烦了吧! 可是她害怕,怕要是那样,世子夫人会不闻不问,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病死在这个院子里,风寒而死,连皇后也没办法找苏洛的麻烦。 她强撑着一口气,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快点找到他们要的东西。 就在她都觉得要绝望的时候,这天傍晚,江阳从外面飞奔进来,嗓门极大:“少夫人,少夫人,世子来……” 他冲进院子,就发现青鸾端着衣服往后院走,他赶紧停住话头。 嘴里停住,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及时的停下来,那个信封还高高的举着,青鸾飞速的瞥了一眼,很快垂下眸子。 江阳也反应过来,将信收到身后,喜滋滋的朝着偏厅那边走去。 青鸾敢肯定,那封信,一定是江殊写的! 果然来家书了。 算算时间,如今第二批送兵器的队伍,应该已经将第一批兵器全部取出,继续往前了。 因为之前的事故,江殊已经改换了路线,所有的兵士都经过筛选,这段时间,江殊又揪出了不少可疑的对象,现在整个押送队伍上下一心,没有漏子可钻。 如今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陛下也不知道,江殊到底是选了那条路线,准备如何行进。 林穆最希望从江殊家书中得到的,就是他具体的行军路线,就算不详细也不要紧,可以从风物描写中推断出来,除此之外,说不定还有些别的信息。 到时候,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漏洞,这样的话,总能给苏洛找点麻烦,而且还能顺带坑一把江殊。 如今林弘远中风,林穆不允许林家在自己的手上衰败,手段更加龌龊不堪。 青鸾已经无心干活,一双眼睛一颗心一双耳朵,都落在上房的方向。 虽然苏洛没有声张,但是青鸾还是感觉到了不寻常。 少夫人今日瞧着比平日要更开心,晚上还吩咐厨房多加两道菜,就连她,晚上也分到了一根大鸡腿还有一个白水蛋。 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整个院子里,青衣地位最高,但她的嘴巴也最不牢靠。 到了晚间,青鸾便发现她正喜滋滋的在跟其他婢女聊天。 青鸾也凑了过去:“青衣姐姐,今日似乎格外开心!” “那是当然,主子高兴,我们下面的人自然跟着高兴?” “少夫人何事这么高兴啊?”不消青鸾开口,便有旁人将青鸾想问的话问出口。 “少夫人开心的事,当然是跟姑爷有关,还不是因为姑爷……”说到这,青衣骤然发现不对,“哎,你们问那么多干嘛,反正小姐给吃就吃,给赏钱就接着呗!” 青鸾的眸子里闪过暗芒。 她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到了。 415 入局1 苏洛的院子本来就是外紧内松,最近就更是松懈。 青鸾曾经对此有些不解,不过她反复打听,知道从前便是如此之后,也就放下心来。 看来这个少夫人很有自信。 盲目的自信,对如今的青鸾还说,是一件好事! 虽然知道江殊来了信,但要将这封信拿到手,却不是那么容易,而且,这样的信件,想必苏洛会妥善保管,要是发现丢了追查起来,作为新近外来者的自己,很容易被怀疑。 不仅要拿到信,还要保全自己。 青鸾觉得,这件事做起来有难度。 此刻,苏洛将这封“江殊的家书”捋平,小心翼翼的夹入书页之中。 “小姐,你藏得这么好,她会不会找的到?” “会找到的!”苏洛笑,“她就是干这个的,怎么会找不到呢?而且要是就这么随手扔在桌面上,她反而不相信,越是难找到,才越是让人信服啊!” 青衣恍然大悟:“小姐说的有道理!那咱们现在就……”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苏洛道:“现在就开门迎盗……” 晚膳后,苏洛带着青衣去江莹莹处串门子了。 江殊不在,杏儿的活计要少了很多。苏洛跟青衣一走,她也跟着放羊。 素来只有青衣有事没事的去为难一下青鸾,如今青衣走了,青鸾的活儿也没人盯着。 听雪楼本就地广人稀,聒噪的苏洛跟青衣走后,就显得更加安静。 青鸾的心跳如擂鼓。 她摸了摸衣袖里。 之前从杏儿身上顺的一根簪子还在。 她进来仔细了解过了,这杏儿是世子的婢女,而且不是家生的,四年前才入府的,因此栽赃到她身上比较合适。 此刻院子里没有旁人,这简直是她下手的最佳时机。 她轻手轻脚的潜入内室之中,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枕头下,床头边都没有,最后在床头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本时下流行的话本子。 按青鸾这段时间对苏洛的了解,她的确不是看四书五经的人,这话本子,肯定是她平时用来打发时间的。 她翻开话本子一看,眼前一亮。 很好! 这封信的封皮她还记得,就是它! 找到了。 少夫人将它收的挺细致,想来是看话本子的闲暇之余,还会将信拿出来细细品味一番。 时间紧急,青鸾也来不及将信的内容抽出来查看。 她将杏儿的簪子拿出来,卡在抽屉的缝隙里,四下里看了看,将虚掩着的窗户推开了一点,然后,将梳妆台不远处的火盆子里弄出两个火块,扔在梳妆台上,又将那话本子也扔在梳妆台上。 纸张本就容易燃烧,何况还是烧的正好的火头扔上来。 青鸾想过来。 世子夫人和青衣都不像是个细致的人,换而言之,世子夫人可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将这话本子放在抽屉里还是抽屉外。 这是人都有的思维盲区。 只要这话本子烧成灰,到时候那封信的消失也就顺理成章。 少夫人不会追查,只会以为是普通的失火而已。 确认那话本子燃烧起来后,青鸾才从房间里偷偷的流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苏洛正在看江莹莹新绣的寒梅屏风。 马上就要冬至,这屏风是江莹莹给老夫人的贺礼,梅除了傲雪外,也有长寿之意,用来送老人是再好不过的。 两人正讨论的兴起,杏儿匆匆而言,面带喜色:“少夫人,您屋子失火了!” 苏洛表情更开心:“是吗?总算出事了,火灭了吗?” “灭了,烧了个七七八八的,江阳哥带人灭的火!”杏儿笑容加大两分,“您房间里的东西,基本上都烧完了,江阳哥说,火最先是从梳妆台起来的!” “恩,我知道了!” 杏儿脚步轻快的退下了。 江莹莹有点懵逼:“嫂子,你寝房起火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急,你还不赶紧回去看看,烧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 “没事!寝房里没什么贵重东西,你嫂子我也不缺那点银子!”苏洛笑眯眯的,“你要换一个角度想,幸亏我出来了啊,我要是在房内,岂不是要被烧,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江莹莹经不起忽悠,想了想:“嫂子说的好有道理,说起来,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苏洛干活不行,指点江山是一把好手,她指着屏风:“我看这个地方,你要再多加几朵梅花整个构图才好看!” 说着,她拍拍手站起来:“行了,我先回去瞧瞧!” 江莹莹看着她淡然离开的背影,跟婢女道:“你觉不觉得,嫂子今日有点怪怪的!” 婢女呵呵呵的笑。 以她多年的从业经验,自家这个少夫人,压根就没有正常过好吗? 哪天都是怪怪的! 回到听雪楼的苏洛完全是另外一幅反应,她脚步匆匆,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的梳妆台烧了吗?” “烧了!” “那我里面的那本书可还在?”苏洛急切又大声的问道。 “已经烧成灰了!”江阳歉疚的垂头,“这都是小的太不注意,少夫人,您罚小人吧!” 苏洛身形一晃,急促的吸了几口气,怒道:“罚,罚你有用吗?烧掉的东西能不能找回来,我那里面,可是有一封极其重要的信件。现在烧都烧了,还能弥补得回来!” “少夫人,都是小人……” “你给我闭嘴!滚远一点,别在我眼前晃,等世子回来,让他收拾你!”苏洛难得发了脾气,还踹了江阳一脚。 这一脚当然不重,可是在青鸾看来,江阳的身体却是连着晃了好几下。 而且眉头紧皱,看样子很痛! 青衣差点翻白眼。 这江阳,看不出来还是个戏精! 卧房被烧了,这消息很快就传开,老夫人和平宁郡主和二夫人三夫人都派人来问了,该慰问的慰问,该送东西的送东西,听雪楼倒是比平时还要热闹。 卧房不能睡也不要紧,整个听雪楼房间多着呢,青衣很快就拾掇好,苏洛当晚就挪了地方。 夜里,熟悉的敲窗户声响起:“少夫人,青鸾已经将信递出去了!” 416 入局2 “这么快?”苏洛很意外。 这从拿到信到现在,才三个时辰不到,而且,青鸾一直在院子里没出门。 “小的也很意外,本以为她会找时间出去传递消息的,”小黑回道,“少夫人还记得今天白日里,有不少人过来问候您的病情吗?表小姐身边的一个婢女今日也来了。” “她与表小姐身边的婢女传递了消息?” “是!我亲眼看到她找机会将那封信传走吧!那婢女一个时辰前找机会出府了!” 苏洛轻轻一笑:“你还别说,林家这个速度还真是可以的!” 不过转瞬,她的表情就冷了下去:“这件事,表小姐知情吗?” “小的一直跟着后来那个婢女,她拿到信之后,并没有给表小姐看,只是在表小姐面前回了几句话,她不是近身伺候的婢女,平时都不太打眼,小人瞧着,表小姐不像是个知情的,不过具体如何,还有待进一步的查证!” 苏洛的目光带着狠厉:“恩,查查看,不知情也就算了,若是知情,在这个时候联合外人来对付府内的人,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 “恩,小的会再去查的!没什么事的话,小的下去继续盯着了。” 苏洛摆摆手:“不用盯着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好好去休息吧!说不定现在,那封信已经到了林弘远的案头。” 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除了苏洛之外无人知晓。 其实小黑挺好奇的,但不该问的不要问,他选择闭口不言,纵身一跃,又钻入了黑夜之中。 苏洛所料不错,那封信此刻的确已经到了林穆的手上。 可林穆没有看。 他拿着信封反反复复的看,心绪复杂。 父亲之前深谋远虑,花了不少心思布下的局,最后却被苏洛无心的破解,反而把自己气的中风。 不仅没达到目的,反而让陛下对林家的猜忌更深了几分。 自己如今,只是塞一个人进去,从内部突破,就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得意啊! 他想要父亲也瞧瞧。 这么多年,林穆知道父亲有些瞧不上自己。 他做不到的事,自己做到了,而且还没有后患,必须要去父亲面前秀一秀,让他看看,其实自己并不比他差! 不! 甚至有些方面,自己比他还要更好。 将近半月时间的休养,林弘远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年事已高,又中了风,暂时是不能走动,但意识比前段时间清醒的多,虽然一天内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但脑子还是能思考的。 就是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流涎水。 白天睡了一天,到晚间的时候,林弘远睁开了眼睛! 林穆赶紧上前:“父亲,您醒了?” 林弘远眨了两下眼睛,算是回答。 林穆将林弘远扶起来,体贴的问:“父亲还没用晚膳,晚上是想用些粥,还是用点面条?或者想吃点别的!” “粥!” 婢女马上将熬了大半天的鸡丝青菜粥端上来,林穆亲自动手,一口一口耐心喂。 林家嫡系的家教不算差,林穆素来还是挺孝顺。 林弘远跟个孩子一样,吃饭还系着一个围兜,一碗粥吃一半漏一半。 吃完后,林穆解开围兜,亲自扭了帕子给林弘远擦嘴。 “有事?”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林弘远吃完后,问道。 说这两个字的功夫,嘴角又流了点涎水下来。 林穆帮他擦掉,点头道:“的确有一件喜事,想第一时间给父亲看,也想问问父亲,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说着,林穆便将事情前后一一道来。 “不,不是说,让你,别去……”林弘远长句子说起来特别费劲。 林穆皱眉:“父亲,去不去的,事情我也已经做了,而且拿到了东西,父亲不若先看看,那苏洛十分宝贝这封信,里面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林穆这法子,实在不太君子。 林弘远颇为瞧不上从内宅下手的手段,然而如今形式不同,只要能取的效果,管它是黑猫还是白猫。 林家想要翻身,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当然还是从这场战争入手! 他想明白后,点点头:“拿,拿来!” 林穆从衣袖中将那封信取出来,献宝一样的呈上去:“儿子都还没看,等着父亲看第一眼!” 这话饱含献宝和自豪的意思。 林弘远点了点头,表示赞赏! 林穆嘴角勾了勾,有了些得意。 要得到父亲的赞赏,真是不容易哦! 希望这老头能认可,觉得自己也不必他差多少! 他将信纸抽出来,毕恭毕敬的递给林弘远。 林弘远看了开头两三句,就觉得有些不对。他本来带着几分期望,看了两句后,眉头就锁起来。 林穆觉得有些不对:“父亲,怎么了?” “不是,江殊,家书!” “怎么可能?这传信的人说了,苏洛收到这信,开心得不得了,而且她贴身的婢女也验证了,这就是江殊寄过来信!” “不是,江殊,字迹!” 林弘远之前每日都要简要浏览下面的折子,自然是认得江殊字迹的。 林穆心一凉,凑上前一看,果然不太像江殊的字迹。 可这不可能啊! 难道是苏洛意识到了什么,要反向做局吗? 他左思右想,道:“父亲,先看看到底写了什么,也许是旁人给的重要信件,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呢!看看再说吧!” 林弘远觉得自家傻儿子多半是上当。 可转念一想,看看苏洛这信到底写啥也不要紧。 也许真如林穆所说,是与其他人的通信,指不定也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这个苏洛,一介女流,可一直在朝堂搅风搅雨,多次对林家动手,她跟江殊这对父亲,着实可恶! 林弘远收回思绪,认真看了过去。 这是一封再寻常不过的家书,是南疆苏洛的舅舅寄来的,不过看着看着,林弘远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不太相信的再看了一遍,只觉得胸肺之间气血翻涌,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脑袋顶,他“噗……”的吐出一口黑血,双眼一翻,往后仰到。 林穆震惊! 怎么会这样? 他一边叫人,一边捞起那封带血的信看了一眼,只见那信打横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赫然是:林弘远你真是蠢笨如猪! 417 竟然这样死了? 深夜,一名黑衣人持令牌敲开了宫门,一路到了越皇起居的昭阳殿。 越皇年纪大了后,睡眠质量越发不好。如今一月也就进五六次后宫,新人们那里象征性的睡上一夜,其他两三晚多半是陪高贵妃或者皇后那去应个卯。 这这一点上,越皇倒是与其他男子不同。 房事上精力不济就是不济,他不觉得有什么好遮掩的,朝臣们也心里有数,近两年消了往宫里送自己女儿的心思。 送进来也无用。 后宫大局已定,就算受宠,约莫也生不下孩子。 就算生下孩子,将来命好就是个富贵王爷,若是命不好,呵呵呵…… 这赔本买卖,哪家愿意做? 何况送进去,越皇都不一定喜欢,还不如留着跟其他家族联姻,又或者,是送到太子或者其他福王跟前去。 往日里这个时候,越皇必然还在批阅奏章没有睡着,可今日一反常态,早早的躺下了。 黑衣人手上的这个消息着实惊人,应该第一时间就让越皇知道的! 他在门外徘徊了两圈,举棋不定。 陛下好容易睡个好觉,这个时候打扰到,罪过可就大了! 正想明日一早再来,韩昭出来了。 屋内暖和外面冷,他缩着脖子和手脚,小声的问:“可是有什么大事?” “恩,的确是出事了!” “陛下今日要不容易睡个好觉,若不是天塌下来的大消息,便明日一早吧,可能等一等啊?”韩昭问道。 这就是韩昭这个老太监的精明和厚道处。 他没有帮黑衣人做决定,还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最后若是问责起来,他自己担不了多少责任,另外,他也没有询问黑衣人到底要禀告什么事情。 也许是喜,也许是忧。 是忧,他不传递少挨骂,是喜,他也不抢旁人的功劳。 在这深宫里打滚,陛下面前当差,谁都不容易,韩昭早将这些看淡。 黑衣人踌躇了下:“是个喜事,明日应该也可……” 两人交谈很低声,但还是惊醒了室内的人,越皇的声音传了出来:“韩昭,你跟谁在说话呢!” 韩昭吸了口气,小跑着进去:“陛下,奴才将您惊醒了?真是该死!是韩统领来了,说有件喜事要跟陛下您说呢!” 越皇揉了揉眉心,韩昭扶着他从床上坐起来:“让他进来吧!” 外面的更鼓远远的敲响。 此刻,恰好是凌晨时分。 过了这个节点,便是全新的一天了。 越皇听完了更鼓响,一身黑衣的韩统领就已经进来,跪倒在地磕头:“微臣万死,打扰陛下安眠!” “无妨!我本来也要醒了,什么好消息?”越皇的脸色不太好。 睡的不好,加上每日忧心,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若不是太医仔细调理着,他的身体怕是早就垮掉了! 韩统领的脸色抽了抽:“其实不是好消息,是个坏消息!” 正接过韩昭奉上的热茶的越皇眉目一沉。 韩统领赶紧接着说:“林弘远林大人,去了!” 越皇的手一抖,热茶溅到床上,还有不少流到了虎口处,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激动的将茶杯随手一放,从床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小林大人服侍林大人用的晚膳,父子两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伺候的人都被屏退了,后来林大人就口吐黑血,晕了过去,等到府内一声赶过去的时候,林大人已经七绝!” 韩统领顿了顿,补充道:“至死,林大人的眼睛都是瞪着的,没有合上!属下的人只是隐约听见苏洛二字!” “当时兵荒马乱,属下的人进去的时候,看到小林大人手上拿着一封溅血的信,瞧这样子,林大人像是被气得吐血的!不过那信后来被小林大人烧了,具体说了什么,现在不得而知!”韩统领垂头,“是微臣无能!” “不,不,不!”越皇在房间内踱步,喜形于色,“好,好的很!好啊!” 韩昭小声又小声的清了清嗓子。 越皇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压了压情绪:“你再去查查,这前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务必要查清楚!” “微臣明白!” 他走之后,越皇脸上的笑容不受控制,越拉越大,他对韩昭说:“快,去挖一坛酒出来,便宜你个狗东西,陪朕喝一口!” “陛下,太医叮嘱您不能饮酒!” “就偷偷喝一杯!”越皇小声道,“过了今日,朕又得装出心痛欲绝的样子,多半也是没有机会喝的,快去快去!” “那陛下您稍等!” 韩昭去了。 这酒是生福王的时候埋的,越皇本意是等有了长孙再喝,没想到一等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等到! 林弘远竟然被活活气死了? 他驰骋朝堂三十几年,一度呼风唤雨,直到近些年,越皇才跟林家达到一种平衡,并渐渐压制。这段时间有外忧,他不好对林家动手,正在发愁怎么处理这个老匹夫,想不到他竟然被气死了? 他是多么深沉的一个老贼,谁写的信,能活活将人气死? 奇哉怪哉! 不管如何,这件事都值得痛饮一杯。 说是喝一杯,最后还是喝了大半壶,韩昭好说歹说,才将越皇的酒瘾打住。 林府当夜就挂起了白帆,哀泣声不绝于耳。 太医明明说,病情已经稳定了,怎么好端端的会吐血身亡? 而且至死都不肯闭上眼睛,林家的人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把林弘远的眼睛抹上,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事,才会如此啊? 林弘远在的时候,府内还是一团和气。 如今人走了,在一开始的哀思过后,林家老二就提出疑问:“大哥,父亲走的时候,是跟你在一起的,你到底给父亲看了什么?为什么会这这样?” 林弘远死了,对于如今的林家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林家的几个儿子,老大林穆,老二,老四,老五,都要丁忧,而且是三年! 丁忧是祖制,若是陛下许可,也可以酌情起复。 可陛下怎么可能起复林家的人? 他巴不得将林家的人全部都从朝堂上赶出去。 林弘远的儿子辈,老大是三品,老二是四品,老四老五都是五品。孙子辈中,便只有林穆的长子是五品。 若是儿子辈的全被撸掉,林家的将来…… 418 深夜求助 林家老二如何能不气! 不止老二,剩下的几个兄弟都气! 父亲死了,他们固然难过,可自己的仕途受阻,这才是更大的痛点,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自己的大哥。 素来话少的老四也忍不住,跟着质问:“大哥,你就告诉我们,你到底给父亲看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什么都没给他看,父亲是突然发病的!”林穆想到昨夜在太子那边碰壁,心内烦躁异常,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如今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大哥,咱们是一家人,你不能这么隐瞒我们吧!你只要告诉我们真相,我们就能齐心协力。下人们进来的时候,都看到那封染血的信,父亲必定就是被那封信给气过去的,难道我们连个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就是!” “大哥,你今日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 斥责争吵之声,渐渐盖过了哀哭。 上面的人吵成一团,下面的奴才婢女们,自然也无心好好干活,整个林府如今是一团糟。 林弘远死了。 这个消息第二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所有的人都很震惊,皇后听了这个消息后,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太后扶着嬷嬷的手,叹气:“想不到他竟然走在我的前面!” 嬷嬷赶紧道:“太后您身体如今越发康健,必能长命百岁的!” “百岁?那岂不是成了老妖怪!”太后凄然一笑,“活太长也未必是好事,如今大哥一死,林家基本上就算是散了,也解了皇帝的一个心结,但愿林家其他孩子的性命能够保得住吧!” 这话说的就深了,嬷嬷不敢接话,只无比恭顺的听着。 卫九重是在一个时辰后听到的这个消息。 是林穆趁府内乱作一团时,亲自上门告知的。 林弘远死这个事情瞒不住的,因为太医每日都要为他诊脉,但如何在众人得知之前抢占先机,如今唯有看看卫九重还有什么办法。 不能丁忧! 入夜了,宫门上钥,皇后那边是求不到,而且林弘远死的消息一发布,他都不好再出门,必须时刻守在灵前当孝子,只有这个抓住眼下这个机会。 “老林大人死了?”卫九重自良娣房中被惊醒,出来见林穆时显得有些匆忙,“不是说病情稳定,怎么突然就没了?” 林弘远死了,卫九重知道对自己会有多大的影响。 他这个问话一出,林穆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父亲是气急攻心,骤然发病!” “气急攻心?太医不是都嘱咐过,一定要好生休养少操心,是何人这么不知高低,这时候还敢用去气国丈大人?”卫九重不掩语气里的怒气。 身子笨重的林菀也被惊醒。 这一胎身负众望,林菀其实夜夜都睡不好,因为怕影响卫九重,有时候还赶着他去其他女人的房间。 知父莫若女。 此刻见到林弘远不自然的脸色,林菀大概心里有数,此刻赶紧解围:“殿下,此刻不是追究是谁责任的时候,而是要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才对!” 卫九重深吸一口气,过了许久才问林穆:“林大人觉得本宫该怎么办?” 林穆就等着这句话:“殿下最好能跟陛下建议,酌情起复,不要让林家子孙丁忧三年!如今北边正起了战事,国家正是用人之际,用这个理由,实在是再好不过。” 卫九重沉默不语。 林穆赶紧冲林菀使眼色。 林菀托着肚子,神色忧虑:“殿下,妾身觉得林大人说的有道理!如今的确是用人之际,林大人若是在朝堂,对殿下总是有帮助的!” 她压低声音:“林大人若是退出去,高贵妃那边的人却都还在,这局面对殿下您就不太有利,殿下您要三思啊!” 这些话,不消林菀想,卫九重也知道。 可他心里还有另外的顾虑。 那就是越皇的心意。 越皇对林家越来越忌惮,此番林弘远死了,越皇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对于林家其他人,越皇肯定也不愿意他们再在朝堂上兴风作浪。 自己如今本就不如从前那般得圣心,若是这时候还出来为林家撑腰,后续父皇会怎么看自己? 林穆大概也能猜到卫九重的隐忧,觉得需要下一记猛药:“殿下,恕臣说一句不该说的,林家与您已经是同气连枝,臣兄弟几个丁忧,后续林家一党一定会跟着大受打击!唇亡齿寒,我们若是倒下,下一个轮到的,会是谁呢?要知道,如今齐国公,镇北侯,可都算得上是福王一脉的人,殿下您手上重要的筹码,只有林家和白家!偏偏白家还叛变。” “从前我们防范的不多,白家可知道不少的消息,若是这个时候再反咬我们一口,我们就会是腹背受敌!殿下可要三思!” 卫九重的脸色变了数变。 沉默良久后,点点头:“你说的的确有道理,这件事,是要三思!你先回去吧,父皇那边肯定不会这么快就下定论,至少也要等停灵结束以后再说,本宫会好好想想的!” 林穆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有点着急:“殿下,臣……” 卫九重下了驱逐令:“夜深了,眼下这个节骨眼,林大人不好离开太久,更不能让人看到出入太子府,快些回吧,路上仔细点!” 他都这么说,林穆也不方便再留,他跪下来磕头:“那臣就先告退了,还有一件事要提醒殿下,苏洛这个女人,实在是不简单,您一定要多加防范,要是可以,最好是想办法除去,不然,将来恐是大患!” 待他转身除去,卫九重嘴角勾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居然将一个小妇人当成大敌,这个小林大人,比起林国丈,格局实在要差太多。 不过从他这句话可以判断出来,这次林国丈暴毙,事情难道跟苏洛还有脱不了的关系? 她区区一个妇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那个女人,还当真是有意思的紧。 卫九重不知不觉间,嘴角的弧度都变得柔和了两分,眸中也发出兴味的光。 一直在观察他反应的林菀的心沉得更加厉害了。 419 感恩还是仇恨? 她跟苏洛交手过几次。 这个女人,实在是不简单。 如今万幸的是,她嫁人了,而且嫁给的是齐国公的世子,而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要不然…… 要知道,皇家的人看着高贵,其实心底也有龌龊的一面,如今的越皇,当年就做过不齿之事,卫九重作为他的儿子,指不定也会如此。 林菀本想为父亲再多说几句,可眼下看这情形,若是再说,可能会适得其反。 她托着自己的肚子,温婉的笑了笑:“殿下,夜深了,早些歇息去吧!” 卫九重的思绪被她的声音拉回来,对于她不多说还是有些满意,拉起她的手:“走吧,一起歇着去!”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抚慰了。 “你如今在孕中,林家的事情,你就不要太过操心,好好安胎才是正经,等到这个孩子生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若是时机恰当,这孩子说不定说不定赶在战事结束的时候生,会是个有福气的长孙!” 他们已经找了好几个民间的高手来给林菀诊脉,都说这一胎是个男孩,就连御医也隐隐流露出这个意思,让林菀多准备颜色深些的衣物。 皇家长孙啊,所有人都寄予厚望。 只要生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菀回握住卫九重的手:“多谢殿下关心,妾身既然嫁入皇家,以后便是皇家的人,妾身心里有数的!林家的事,殿下若是出于大局考虑,相帮一二,妾身心里自然高兴,若是因为一些顾虑,而不好帮忙,妾身也可以理解!” 卫九重拍了拍林菀的手背:“这些事我自有决断,你安心养胎,无论林家如何,你始终是尊贵的太子妃!” 夫妇二人一同上了床,却同床异梦。 林菀嘴上说的好听,可心里还是忧虑林家。 至于卫九重,他则是在权衡,林家的存亡和越皇的心意,到底哪一个才是更重要的。 这件事急不得,林弘远至少要停灵七日。 林穆最少也要守孝七七四十九天,就算是要酌情起复,也是四十九天以后的事,除非,发生了什么足以让越国震荡的大事,才能连四十九天也不遵守! 此刻,御书房内。 想到今日朝堂之上,林家一党那些素来跋扈的官员,今日都战战兢兢的。 越皇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觉得有些悲哀。 这些个臣子,也是自己当初迫于无奈一手提拔的,如今失了主心骨,都慌乱成这样,听说都有人开始收拾金银细软,打发家人出城逃亡了。 呵! 也就这点子眼光。 眼下北边起了战事,他就算要动这些人,总也要等到战事结束后,连这点子道理都想不通,真不知道从前是如何在这朝堂上存活的。 正冷笑间,韩昭进来:“陛下,韩统领来了!” “宣!” 一身黑衣的韩统领无声无息的进来:“陛下,微臣查到老林大人的死亡原因了。” 越皇坐直身体:“说!” “他是被气死的!”韩统领说着,将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一道来,基本上跟事情真相出入的不大! 越皇和韩昭听完后,两人好半天说不出话。 越皇有些不敢置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堂堂国丈,竟然被活活气死了?这听起来简直是个笑话。 “微臣调查下来,的确是如此!”韩统领埋着头,“微臣也觉得不可思议,因此反复确认过的!” “那封信,到底有什么猫腻!”越皇十分好奇。 “那封信的第一行,连起来写的是林弘远蠢笨如猪!”韩统领回答道。 越皇…… 韩昭…… 越皇憋笑憋的好辛苦! 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 林弘远在越国地位超然,就算不少人知道,越皇有动林家的意思,明面上,也绝不敢对他不敬,哪怕是他这个皇帝,说话也得留有余地。 偏偏苏洛不按常理出牌。 等韩统领退下之后,越皇重重一拍桌子:“好,妙!” “这个齐国公世子夫人,当真是有意思!” 唯有这种不要脸的打法,能命中林弘远。 偏偏林家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因为这封信是你偷来的,你难道能拿着一封偷来的信,去质问苏洛不成?那样,岂不是把林家的脸都丢尽了。 韩昭笑着附和:“齐国公世子夫人,与其他的女子当真是不一样呢!” “若是她与其他人一样,也就气不死林弘远了!”越皇表情十分愉快,“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林家,竟然就这样葬送在一个小女子的手上!所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果然不错!这江殊,不容易啊!” 韩昭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可是奴才看齐国公世子乐在其中呢!” “哈哈哈,这倒是!”越皇开怀大笑,“如今他在为国押送兵器,他夫人在后方为朕分忧,这一对夫妻,实在解了朕不少麻烦,你吩咐下去,让人暗处好好保护着苏洛,防止林家那边狗急跳墙!” 越皇敲了敲桌子,一脸沉思:“让在齐国公府的影子们都注意着点,一定要护得她周全!” 韩昭一惊。 都要动用影子了? 这些影子,是越皇埋在各府的钉子,全天下只有三个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越皇,韩昭,还有韩统领。 这些人都是给越皇安插在重要的位置,收集信息的,要不然,林弘远死亡的真相,就连林家其他几个儿子都弄不清楚,越皇又怎能如此快得到消息。 都是那些影子的功劳。 虽然心内震惊,表面韩昭还是恭敬回答:“是,老奴马上就去办!” 越皇知道韩昭的心思,出声解释道:“为朕分忧者,朕自然要护她周全,而且,江殊这孩子,极为重视自家夫人,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说那些兵器的地点,是苏洛的注意,无非就是在告诉我,这功劳都是苏洛的,让我好好庇护他!若是他回来,发现自家夫人缺胳膊少腿的,恐怕……” “陛下对江世子这么好,江世子一定会感恩的!” “呵……”越皇只是哂然一笑。 感恩? 若是他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不知道会是感恩,还是仇恨? 420 她逃了! 韩昭下去了。 越皇看着烛火出神。 诚如韩昭所说,苏洛这个女人,的确很不一样。 恰恰是她的不一样,才能剑走偏锋,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若是她跟旁人一样,也会好好的将皇后赐给的宫女供着,不缺吃少喝的防范着,那样除了给自己添堵,啥事也做不了。 她这一招一出,就能永绝后患,那个宫女,根本不要苏洛动手,恐怕吓都吓死了。 林弘远死了,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在大街小巷传开了。 何况苏洛自从房子被烧后,就一直密切关注着林家的动静,她当着青鸾的面,大声跟青衣说起这个消息。 青鸾吓得把手上洗好的衣服盆全掉了。 苏洛还肆无忌惮的跟青衣讨论着,说什么据说林老大人是被一封信给活活气死的。 青鸾当即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她是皇后赏的人,苏洛赶紧大张旗鼓的找了府医来看,又去外面找了大夫过来,有人将消息散播出去,皇后赏给齐国公世子夫人的婢女,晕过去了! 就这样折腾到了晚上,青鸾还是没醒。 大夫也束手无策。 府医皱眉:“按理该醒了,老夫都已经扎了银针,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洛皱眉,带着几分忧虑:“可有性命之忧?” “不要紧,就是一时背过气,只要醒过来,休息休息就没事!” “如此便好,就让她在这歇息着,想来明日一定要醒的!你先开药吧,我让人煎上!” “好的!”府医开方子去了。 在众人转身出去的时候,青鸾的手微微动了动。 这天半夜。 苏洛的窗子被敲响。 她本来就躺在床上假寐,听到声音马上就翻身坐起,撩开蚊帐:“进来吧!” 小黑闪身进来:“青鸾逃走了,府内相关的人都得了吩咐,没有吱声!” “果然逃了!往哪个方向去了?” “是朝着她表哥家的方向!少夫人,需要追吗?” “盯着就行,别跟丢了,不要惊动她!”烛火下,苏洛的面容显得有些冷酷,“虽然她不是幕后主使,可她跟错了主子,我不想亲自动手,可若是别人动手,我也乐见其成!现在,在府内大肆宣扬开,就说青鸾不见了!” “好,小的现在就去!” 林弘远去世,这是邺城如今最大的传闻。 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吸引了一小部分人的注意,皇后赏给齐国公世子夫人的婢女,据说逃了! 有不少人都在议论。 “这婢女怎么会逃跑?” “听说苏洛让她干不少粗活,她在宫里可是大宫女,想必是吃不了那个苦吧!” “虽然如此磋磨下面的人是有些不对,可奴婢天生就是该干活的,干不了就跑,这样可不太好!” “除了做点粗活,也没听说受皮肉之苦,这样就跑了,实在有失体统!” “你们知道什么呀,这其中的猫腻多着呢!”多络郡主嗤笑一声,说道。 她是靖王的女儿,也就是靖王世子卫弘的妹妹,是皇家的成员,知道的自然要更多。 “那郡主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干女子都十分好奇。 相比于林弘远的死,闺阁女子更关心的还是后院那点事,大家凑在一起,齐国公府后院出逃婢女的事情,便是如今最新鲜的话题。 “这个不好说,反正这事吧,我瞧着跟老林大人的死,脱不了关系,剩下的,你们自己的体会吧!”多络郡主高傲的抬了抬下巴。 她这话说的迷迷糊糊,大家都一知半解,只能面面相觑。 其实多络郡主自己也不知道。 她也是听父亲和母亲聊了几句,想要再问,父亲却斥责了她一番,让她不要管这件事。 她是靖王府最小的女儿,素日里都是受宠的,便因为这个被重重斥责了一番,难免觉得委屈,她找年纪最相仿的哥哥,也就是卫弘去问这件事。 靖王妃宠爱卫弘,什么都跟他说。 然而哥哥像是失魂了一般,整个都的状态都不对,问三句回一句,还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多络郡主只能抱着这一星半点的消息,来这些“手帕交”面前显摆。 青鸾顺利逃到了表哥家。 如惊弓之鸟一般。 “表哥,咱们私奔吧!我之前在皇后跟前当差,存了不少私房钱,有四百两呢!够咱们这辈子衣食无忧了,等事情过去,咱们再毁舅舅舅妈身边尽孝!”青鸾拉着表哥的手,“表哥,再不走,我小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她这段日子在齐国公府被磋磨,早就没有当时在皇后身边当差的好颜色。 本就窈窕的身段更瘦了。 不过她五官生的好看,此刻又一副戚戚然的可怜模样,倒是让人生出几分怜惜。 男人顺手将她抱入怀里:“表妹你别怕,一切都有我,不会有事的!” “可我此番,真的犯下大错!”青鸾头枕在男人肩上,呜呜呜的哭起来,“我真的好害怕,表哥!” 美人在怀,还在哭泣。 这时候,抚慰的最好办法,自然就是吻干她的泪水。 很多事情,顺理成章的就朝着下面发展。 在关键时刻,青鸾本是想挡一挡的。 可转念一想,这本就是她要托付终身的男人,何况眼下这情况,她还想要寻求他的庇护,让他跟着自己一起亡命天涯,不若先做成夫妻,这样好让他放心。 她哪里知道,许多男人,骨子里都是犯贱的。 得不到的时候,千好万好,到手之后,便觉得不过如此,根本不会珍惜! 两人一番云雨后,精神高度紧张,身体又不太好的青鸾便睡了过去。 男人提裤子从房间里出来,小厮候在外面,腆着脸笑:“爷,媚娘还在等着您,问您今夜到底过不去过去!” 男人回头,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叹口气:“也不过如此,样貌是比媚娘要强,可论起风情,还是媚娘更甚一筹!好好看着她吧,我去父亲那边一趟!” 青鸾逃过来是大事,他不能擅作主张,还是要寻父亲拿个主意。 如此过去两三天,这天一早,苏洛醒来的时候,青衣端热水进来:“小姐,今日好冷,早起水面都结冰了,在我们南疆,这会还只需要穿两件衣裳呢!” 苏洛坐在温暖的床上,还有点茫茫然的,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小声道:“也不知道他如今可好?” 421 总算,信来了。 想必是不太好吧! 越往北边越冷,邺城的水都已经结冰,北面肯定已经大雪纷飞。 算算时间,如今江殊应该已经抵达军营,这没良心的东西,居然这么久,一封家书也没有。 正这么想着,江阳兴冲冲的到了院子里:“少夫人,少夫人,世子来信了!” 苏洛从床上跳起来,衣服也顾不上穿就往外走。 青衣赶紧拉住她:“小姐,您这样可不能出门,外头很冷呢,奴婢去给您拿进来!” 说着,她嘿嘿嘿的笑了几声。 想当初,自家小姐还筹谋要在新婚之夜拿了休书就走,可如今看,感情好的很,听说来信,连鞋子穿反了都不知道。 苏洛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停下脚步:“恩,你去吧!” 看上去很淡定,可青衣跟她相处久了,知道这淡定只是伪装出来的。 青衣冲出去,对江阳伸出手:“拿来!” 江阳将信举高点:“凭什么给你!” 他还想靠着这信拿点赏钱,多存点媳妇本呢。 小黑最近总是嘲笑他,他要赶紧找个媳妇给小黑瞧瞧。 “小姐让我找你拿的,怎么样,是不是要小姐亲自发命令才可以?”青衣一叉腰,凶相毕露。 “好吧!”江阳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信递过去。 青衣接过后,瞪大眼睛问道:“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啊,世子来信了,我很开心!” “你难道没听说青鸾的消息,你不觉得难过吗?”青衣继续质问。 “不难过,她那是咎由自取!” “你真是无情无义!”青衣冷哼一声,拿着信大踏步走了。 江阳在原地懵逼。 这姑娘最近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难懂? 他挠了挠头,暂时忘记了赏钱的问题,思考着青衣刚才的话。 小黑又神不知鬼不觉的钻出来,凑到江阳身边问道:“其实我觉得青衣挺不错的,你说,要是我娶她做媳妇,她会不会同意!” “肯定不会!”江阳断然道,加大声音,“天下女子这么多,你干嘛偏偏娶她做媳妇,她脾气可坏的很!” “我不怕啊,她又打不过我!” “她有喜欢的人,不是你这一款!”江阳上上下下打量了小黑一圈,带着不屑,“你看看你,跟她个头差不多高,她喜欢的是高大威猛型的!” 不过仔细一打量,倒是发现小黑跟察月沐有点相似之处。 比如,他们皮肤都很黑,牙齿都很白。 小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没再纠结这个问题,道:“我跟你说,你刚才明显让她不高兴了,下次她要再问你难过不难过,你就回答难过!青鸾好歹也在院子里呆过一段时间不是,免得她觉得你无情无义哦!” 说完,小黑就一脸高深的走了。 江阳在原地思考。 说的有点道理啊! 下次青衣再问,就这么回吧。 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彼此之间还是要和睦,没必要弄得他不开心嘛! 房内,苏洛已经展开了家书。 再次见到熟悉的字体时,她鼻子竟有些热热的。 洛洛: 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邺城应该已经下了第一场霜冻吧?若是早的话,大概第一场雪已经下来了。我今日刚顺利护送兵器到了军营,之前一直在匆匆赶路,都不曾给你一封家书。 离开邺城的第五日,就开始下雪了,越往北边走,雪越厚,一层又一层,像是白狐裘。 你自南疆长大,应该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等此间事了,我带你来看看,这漫天漫地的雪白,别有一番滋味。 一路走来,多亏你准备的御寒之物,我觉得与家中并无区别! 前方战事急迫,北夷那边今年大寒,许多人缺衣短食,战事格外激烈胶着,我此番运送两批兵器过来,能支撑一段时间,父亲的意思,希望我能在边关与他一起学一学御敌之术。 他说,他百年之后,越国的疆土总是需要有人来守护的。 父命难违,我短期内难回邺城。 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想必这段时间,又闯祸了吧?闯祸也不要紧,若是追究起来,你大可以搬出我的名头,谁也动不得你! 就连陛下也是! 且忍一忍,等我回去,一切便会好! 这里与邺城…… …… 这封信很长,足足五页纸。 都是些寻常的琐事,一路见闻,还有北边战事的一些情况。 总的来说,是报喜不报忧。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万事都好,无须担心。让她在家乖一些,尽量少惹事。若是真惹事了,也莫害怕,大可以拉起虎皮扯大旗。 苏洛的眼眶湿润,鼻子囔囔的,一边看一边小声咕哝:“谁要你保护,我自己一个人也好的很呢!” 话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热热的。 看到最后,江殊写了这么一句: 初夏的时候,曾与你进山同游,一起摘了不少青梅,当时没吃完,我便酿了一些青梅酒,埋下竹亭之下,你去瞧瞧,大约可以喝了。 热一杯青梅酒,赏冬日的第一场雪。 待所有的酒喝光,我应该也就回来了! 我很好,勿念! 你也保重自己! 青梅酒? 苏洛回想起来,那是她嫁过来后不久,有一次路过一片青梅林,她贪玩,跟青衣两人进去采了一大筐子,没成想这青梅酸的很,难以入口。 她以为那片青梅是野生的,等到摘完了,发现江殊正在跟人交涉。 原来这是人家特意种植,用来酿青梅酒的。 那时候,他们才刚达成协议不久,关系也谈不上多融洽,苏洛转瞬就将这件事给忘记了,江殊竟然将那些她不吃的青梅保留下来,酿酒了? 他竟然会酿酒? 苏洛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好像是甜,又有点酸! “小姐,早膳都准备好了,你快去吃点吧!对了,姑爷都说了什么啊?”青衣给完信后,就出去小厨房了,这会过来催促苏洛吃早饭,顺便问了一嘴。 苏洛赶紧伸手擦了擦眼睛:“没什么,就是些闲言碎语,家长里短什么的。” 她将信叠好,收进梳妆盒的最底下的暗格之中,跟着青衣去偏厅。 “小姐,还有个消息,我刚才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422 一起赏雪喝青梅吧 “什么消息?” “青鸾死了!” 苏洛脚步只是稍稍顿了顿,接着问道:“怎么死的?” “在城外山崖下被发现的,看样子是失足掉落的,在附近还找到了一个小包裹,里头有些金银财物!”青衣感慨道,“小姐,是她那个表哥做的。” 小黑之前查过青鸾。 她跟这个表哥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就算是不肯接纳她,担心惹事,将她赶出去,自生自灭就行了,何必杀人灭口,这个表哥,真是太过分,亏青鸾为了跟他在一起,还不惜到您身边来潜伏着。”这时候,青衣倒是可怜起青鸾来。 长得这么水灵灵的一个姑娘,想不到会是个这样的结局。 不过可怜归可怜,青衣也没有要帮她伸张正义的想法。 苏洛眸光稍冷:“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我,我也没有那般的善良。而且,这事肯定不是她表哥的意思,她表哥多半也是被人当枪使。至于真正灭口的是皇后,还是林家的人,就不得而知,这不关我们的事了!” 若是前世,苏洛可能觉得青鸾罪不至死。 可她自己死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把仁慈留给对手。 青鸾做事,其实挺缜密的,若不是苏洛一直防备着,要是真的让她将今日的信送到了林家人的手里,这些路途的琐事,那些信中随意提到的边关布置,都可能会成为林家攻击自己,攻击齐国公府的把柄。 到时候谁又可怜自己呢? 谁又会可怜齐国公府、怀远侯府这一大家子? 想到这,苏洛就觉得脊背发寒。 从新的卧房走到偏厅,有一小段距离,其中有那么几步路,苏洛图近,没有走回廊。 刚踏入院中,脸上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 她伸手摸了摸,有点水珠。 耳边响起青衣的惊喜的声音:“下雪了!” 苏洛抬头看天,真的下雪了! 雪花稀稀落落的,如三月里的柳絮,轻飘飘的从天上缓缓飘落,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于无形。 她们是打南边来的,在来邺城之前,没见过下雪。 去年邺城的雪也少,因此青衣还保留着极高的新鲜感。 她伸手将雪花托在掌心里,咯咯咯的笑了几声:“小姐,今年的雪,下的比去年还要早一点,这才十月底,我记得去年是十一月中旬下的!” 江阳恰好从对面走来,听到了这句话,便接口道:“是去年比较晚,往年都是十月中旬左右下雪的!” 苏洛抬头,看着天际的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就像是有人抓了一把鹅毛,就这样从天际抛洒下来一样。 她的睫毛上落了一片雪,她眨了眨眼睛,很快,雪花就消融于无形。 江殊说,他信到的时候,说不定邺城已经下雪了。 在拆信之前,还没有雪的,此刻,却是纷纷扬扬,越下越大。 天地之间仿佛多了一张白色的帷幔,让一切都变得朦胧。 苏洛仿佛看见雪花的深处,江殊在朝着自己微笑。 他笑的那般好看,那般醉人,比这漫天洁白的雪花,还要美上三分。 “小姐,小姐,你在抓什么呢?”可惜,苏洛还来不及摸一摸他的脸,青衣就将她从幻象中唤醒。 “小姐,你要是想接住雪,得把手合拢才行,你这样张开,雪都从你手指缝里飞走了!”青衣一本正经的示范着。 江阳看的嘴角抽抽。 这主仆两个,也忒没见过世面。 江殊不见了,苏洛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站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 她其实长得极美。 不过她的美,不是邺城人欣赏的那种娇柔,而带着几分英气,可此刻在这雪景之中,她的五官硬挺与柔和兼容,让这个笑容格外的撩人心弦。 江阳错开了视线。 妈呀! 世子的夫人不能多看,看多了要命! 苏洛茫然不知,拉着青衣:“走!” 青衣被扯的一个踉跄:“小姐,早膳还没用呢,你这是要去哪儿?要想打雪仗的,可能要等几个时辰吧!哎,可惜表少爷不在,他最贪玩,一定会喜欢的。” 江阳…… 表少爷表少爷,你个傻姑娘,人家表少爷心里可一点都没有你! 苏洛拉着她继续跑:“不打雪仗,挖东西!” “吃完再挖!” “挖完再吃!” 半个时辰后,苏洛挖了一坛子青梅酒出来。 一共有四坛,今日先喝一坛,等江殊归来的时候,再把其他三坛挖出来喝掉。 青衣洗干净坛身的泥,舔了舔嘴唇:“小姐,奴婢都闻到酒香味了,一会给我也留一碗!” “放心,少不了你!”苏洛随便吃了几口早餐,放下筷子,“去拿个红泥炉子,备一点干果,烧一盆足足的炭火,咱们去小亭子里赏雪喝酒,对了,把江阳和小黑,杏儿都叫上!” 青衣瞪大眼睛,小声嘟囔着:“那我都喝不上两口了!” 说起来,这酿青梅酒的原材料,还是她跟小姐两个人辛辛苦苦摘的呢。虽然她也一度嫌弃那一筐子青梅难吃。 说虽然是这么说,可她还是麻溜的叫人,和杏儿一起准备东西去了。 对于在北地生活多年的杏儿和江阳三人来说,赏雪其实不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不过,大家都嘴馋世子亲自酿的那青梅酒。 青梅酒哪里都有卖,可这是世子出品啊! 这跟寻常的能一样吗? 必须尝上一口,到时候到哪里都能吹嘘一二。 整个齐国公府,有这样福气能喝上世子亲手酿的酒的人,都不超过三五个吧! 该准备的东西很快就准备好了。 苏洛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郑重其事的揭开青梅酒的泥封,淡淡的酒香味传了出来,还混合着浓郁的果香。在这寒冬里,让人精神一振。 红泥小火炉是早就准备好的,苏洛将酒温好后,每人都领了一碗。 江阳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然后正要将早就准备好的溢美之词一股脑的往外倒,砸吧砸吧了嘴,发现不太对劲。 423 敢不敢赌一把 不止是他,其他几个人都觉得不太对。 想象中,这酒应该是酒香浓郁,馥郁悠长,而实际上…… 只有很淡很淡的酒味,更多的是一种青梅香,喝起来,比皇家酒宴上专门给女客用的果酒还要淡几分。 苏洛皱眉:“怎么会这样?” 她家夫君无所不能,按理酿酒技术应该也不会出错才对啊! “是世子技术不精?”青衣是个只要江殊不在,什么都敢说的! 哎呀,浪费了一整筐青梅。 虽然就算不用来酿酒,青衣肯定也会将青梅倒了的。 论起喝酒,小黑更在行,他细细品了一口:“应该是时间还没到,还要再等等,少夫人,不若别加热,就喝凉的,这酒味淡,一热就更淡了!” 苏洛便听从了他的建议,不再加热,直接喝凉的。 这样的天,一开始入口有些不适,不过脚下就是熊熊燃烧的炭火,也并不觉得很冷。 酒入咽喉,就开始发出热量,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却并不觉得灼人。 果然如小黑所言,喝凉的风味更佳。 青衣贪杯,一下喝了一大口。 江阳没个好气:“你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喝这么急,回头又叫肚子痛!” 青衣懒得听他叨叨,反而是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小黑:“小黑,想不到你还懂这些!” 小黑素日在主子面前话并不多,可今日气氛好,苏洛平时不像江殊那边高冷,下人们都是不怕她,小黑也释放了天性:“我其实什么都懂一点,仅次于世子。” 青衣不信:“你吹牛吧!” “我骗你干嘛?在喝酒这件事上,我懂的最深,要不然你去拿几种酒来,我就能分辨出是什么酒,还能喝出年份来!” 青衣站了起来:“你等着!” 风一样的就去了。 杏儿性子温婉一点,朝小黑笑了笑:“小黑哥,你当初就这样糊弄我,如今又拿这一套来对付青衣,她酒量好,你可是灌不醉她的!” 青衣拿了很多种不同的酒来,而且还是用一样的壶装着。 小黑与她做赌,若是猜对,青衣喝一杯,若是猜错,他喝两杯。 青衣是个好胜的性子,哪里有不同意的。 苏洛早就从亭子里走出,去竹林里赏雪去了。 有时候当主子,也得有当主子的觉悟。 下面的人一天到晚围着你,全然没有自己的时间,到了合适的时候,必须要让他们也有些自己的空间和娱乐。 她相信小黑有分寸,不会将青衣闹的太难看。 赌约眼看要成,江阳伸手拉了青衣一把:“小黑是个酒鬼,千杯不倒的那种,你别跟他赌,杏儿之前就上过当!” 小黑眼看就要骗到人,哪肯放松,顿时嚷嚷:“江阳,你可不能这样,青衣如今还不是你什么人呢,你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着!” 青衣听他话里的意思,脸上飞起红晕,甩开江阳的手:“没事的,我酒量也不差,谁先趴下还不一定呢,而且,我给他准备的酒,可没这么好猜!” 青衣一边说着,嘴角扬起几丝带着阴谋的笑容。 苏洛踩着薄薄的积雪在竹林中行走,远远就听到青衣一惊一乍的声音。 “这个不算难,猜出来也正常!” “这个你都猜的出来,有两下子!” “这很难了,小黑你还是挺厉害的!” …… 越到后面,她的声音越软。 看样子是酒喝的有点多,舌头开始打结。 青衣酒量其实并没有她吹嘘的那么好。苏洛前世也以为她的酒量很好,直到有一次,她在冷宫里代替自己喝下一整坛白芷赐的烈性酒,最后…… 苏洛收回思绪,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要再想之前的事。 白芷如今已经彻底是角落的见不得光的烂泥,对自己永远都构不成威胁。 想点开心的吧! 思绪被拉回后,她再度听到了青衣和小黑那边的动静。 这一次,换成小黑的声音。 “不可能啊,我居然尝不出!” “嘿嘿嘿……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你这是两种酒混合的吧?” “是啊,你说是哪两种酒?” “你这是在作弊!” “可你一开始没说不能混合啊,对不对,杏儿?”关键时刻,青衣可是很懂得为自己找盟友的。 杏儿曾经上当过,当即点点头:“就是啊,青衣不算作弊!” “这是竹叶青加上一壶春!” “要说出具体年份才算是赢!” “我说不出来!” “哈哈哈,喝酒喝酒……” “又是混合酒!” “怎么又是,青衣你过分了啊?” “喝喝喝,下次打赌之前,要先看看是跟谁赌,在我面前,你可玩不出多少花样!”青衣张狂得意的笑容,都传出好远。 不远处,江莹莹带着婢女驻足聆听。 “小姐,咱们不过去了吗?” 江莹莹摇摇头:“不去了!” “您不是要找世子夫人赏雪吗?” “嫂子还好,可我要是去,那些下人们肯定没有现在自在,何必去破坏别人的兴致!” “小姐,您的性子可真好,这么会体恤人!” 江莹莹笑了笑,不再说话。 这断时间以来,她跟在苏洛身后,学到了很多。 其实她并没有婢女说的那般好,不过是体恤该体恤的人而已,是因为这些人都是大哥和大嫂身边看重的人,她才会给这样的面子。 若是换做旁人…… 青衣喝醉了。 不止是她,杏儿,江阳和小黑也都醉醺醺的。 这样青天白日,又不是年节底下,只是因为一场大雪,就可以这般放松自己,这样的日子,对于杏儿几人来说,从前真是不敢想。 青衣一拍桌子:“你们啊,真应该感谢我家小姐,要不是她嫁给姑爷,你们一天天的都要忍受姑爷那张冷冰冰的脸,怎么受得了!” 杏儿赶紧四下里看看,拽了青衣一把:“你小声些,不能在背后非议主子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虽然这么说,但是青衣的声音还是小了很多,“不过姑爷的心地其实挺不错的,也从来不苛待下人!” “那是自然,世子为人没的说!”江阳和小黑赶紧附和! “我,我教你们唱一首南疆小调!”青衣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以后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可以唱给他听!” 424 白家送东西过来 哎~~~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哥啊哥啊哥啊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哎~~~ …… 青衣的声线很高,歌声裹挟着雪花在苏洛的耳边回旋,仿佛带着她一起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南疆生活。 同一片天空,她仰头,应该能看到跟江殊同一个月亮的吧! 青衣最后还是喝醉了,因为她的酒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好。 小黑双颊飞红,眼睛迷迷瞪瞪的,杏儿更是直接趴倒在了桌上,嘴里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唯有江阳还算清醒,虽然面颊上有两片红,可眼神却是清明的,正一瞬不瞬的盯着青衣,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苏洛赏雪完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看着四人的样子,她有些好笑。 江阳站了起来:“少夫人,我们还给您留了一碗青梅酒!” 酒液澄澈,果香扑鼻。 苏洛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好酒! 跟江殊的音容相貌一般醉人。 青衣被人扶着回房间的时候,嘴里还没停止说话:“小姐,这青梅酒其实味道不错,等冬至的时候,咱们再挖出来喝,应该比现在更好喝!” “姑爷真是厉害,什么都会!” “青梅酒,好喝!” “小黑,好玩!” “小姐,我想回南疆了,呜呜呜……” …… 在她们的故乡,冬至都是需要大吃一顿庆祝,喝酒更是免不了,因此青衣才有这么一说。 南疆! 苏洛看着南方,自己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回去。 也许会就此陷入邺城的泥潭里,再也没办法脱身。 在达成自己的心愿以前,大概是不会回南疆了。 这样想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卫璟这个人。 刚重生的那会,她几乎时时刻刻都会惦记着他,恨他。也许是时间太长,也许是安逸的生活太久,也许是现在身边的男人太过优秀。 好像仇恨,也没有之前那般入骨。 天冷了。 苏洛抚了抚手臂,跟在下人们身后带着青衣准备进房间。 就在此时,江阳叫住了她:“少夫人!” “怎么?” “小的有句话,想单独问问少夫人!” 苏洛便让其他人先扶着青衣进去,自己跟江阳走开两步,到了回廊远些的地方,停下脚步:“问吧!” 江阳的脸色绯红,也不知道是醉酒还是害羞:“少夫人,我想问问您,您准备让青衣做通房吗?” 苏洛眉头一挑:“为什么这么问?” 江阳挠了挠后脑勺,结结巴巴:“其实那什么,因为目前听雪楼的事情都是小的在管着,若是少夫人有这个意思,小的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 也许是因为刚才青衣喝多了,说起姑爷很好很好。 在邺城,像青衣这样的婢女,最后大多数会成为通房,若是命好生下孩子,便被抬为姨娘,若是命不好,那便一辈子无名无分的伺候两个主子。 江阳觉得,苏洛应该不会有这个想法。 可是她与世子成婚半年,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老夫人和郡主那边,之前也不是没有流露过给江殊身边塞人的意思,一般而言,这种时候,站在苏洛的角度,自然是想用自己身边的人。 这样更好掌控。 而且刚才青衣话里话外,似乎还对世子十分满意…… 江阳莫名心就有些不舒服。 苏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拖着长长的声调:“如果我有这个意思,你要准备什么?” 江阳的脸色霎时就白了一片,与天际纷纷扬扬的雪花一个颜色,不过很快他又调整过来:“这个,这个小的……” 苏洛看着他这表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拍了拍江阳的肩膀:“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不过呢,这主要看青衣自己的意思,若是她有喜欢的人,不管是谁,只要人品过得去,我都会全力支持她!若是她喜欢世子,也不是不可以啊!” 话虽然这么说,可苏洛心里清楚的很。 青衣绝对不会喜欢江殊。 前世,有那么一两次,卫璟也想过要笼络青衣,这样能更好的控制苏洛,那时候,她还有三个兄长都在,对卫璟有用同时也有威胁。 然而青衣转脸就跟苏洛交了底。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她说:“小姐,天底下的男人再好,也不会比你对我好!是你救了我,咱们一起长大,不是那些臭男人可以比的,他们休想离间我们的关系!” 前世她到死都陪着自己,今生苏洛肯定不会再让这样的悲剧发生,一定要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不过她的幸福,绝对不是在江殊的身上。 江阳绷紧的呼吸恢复了正常,他呵呵一笑:“少夫人,能给您当婢女,真是青衣的荣幸!” 苏洛郑重其事:“是我的荣幸!” 死过一次她才知道,其实人与人,根本没有卑贱之分。在死亡的面前,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每个人都是蝼蚁,青衣这丫头看着不靠谱,其实待她用的是全部的真心。 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交换的。 江阳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欢欢喜喜的走了。 他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其实一知半解,今日不过是凭着一股酒劲,问出了心中想说的话,若不是气氛松懈,他是决计不可能放纵自己问出这样的话。 苏洛转身回房间时,青衣已经睡熟了。 还打起了标志性的细微呼噜声,睡着了的她看上去可爱。 这样好的女孩,配江阳那是绰绰有余嘛! 苏洛很开心很欣慰! 她也喝了不少酒,房间里热烘烘的,正是睡着的好时候,喝酒的时候,青衣准备了不少下酒菜和瓜果,此刻午饭也不用吃,直接睡醒了吃晚饭吧! 这一觉睡的很香。 醒来的时候,天地之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室内没有点灯,但天色肯定已经不早,屋外的雪光照耀进室内,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奇异的光芒之中。 苏洛扶着床,慢慢坐起来,叫了一声青衣。 叫完后想起来,青衣喝多了,此刻大概还在睡着。 没成想,帘子很快就掀开,一身清爽的青衣窜进来:“小姐,你醒了?” 除了说话间那淡淡的酒气,一点都看不出之前大醉一场。 这姑娘,消化酒的能力倒是厉害。 青衣服侍苏洛起了床,苏洛在铜镜前坐定后,青衣便贼兮兮的道:“小姐,白家那边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425 白芷竟然做了这件事 “是佛经吗?” “恩!是这个月份的金刚经,抄了两卷,白家刚才差人送过来的!”青衣回到。 “拿来我看看!” 青衣将东西递上来,苏洛打开一页页翻了翻,字迹非常工整,一点错处也没有,看的出并不是敷衍塞责。 苏洛认得白芷的字迹。 她对自己要求甚高,一直以才女自居。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字,自然写的也是一等一的好,想要找人代笔是不可能的。 而且眼下这情况,恐怕白家也绝不允许她找人代笔。 苏洛将那叠金刚经放在一边:“这么冷的天,真是难为她了!” “奴婢打听过了,那庙在山里,冷的很,白家对她又不闻不问的,虽说派了两个嬷嬷,那都是防止她寻死觅活,绝不是给她去当差的。她事事都要自己动手,偏偏如今,她就剩下一只手,做起事情来就更是艰难,抄这两卷佛经,恐怕也吃了不少苦!” “你瞧瞧她这字!”苏洛伸手点了点。 “小姐,奴婢可没读过书,哪瞧得出什么名堂!” “她之前的字,是秀美,而现在,秀美中带着苍劲,她心里有气呢!都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没有放弃,还觉得自己有出路,这份坚韧,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她前世与白芷斗了许多年,因为一直落败,也没能看清白芷在逆境到来的时候,到底会是如何品行,此番,也算是首见。 “哼!”青衣冷哼一声,“她这都是罪有应得,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死三五次都不够抵消的。都落到这个地步了,难道她还觉得自己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不成!真是白日做梦!” 苏洛沉默了片刻:“应该是无法翻身,断了一只手,又坏了名声,而且瞧着,卫璟对她也不再怜惜了!” 虽是这么说,可苏洛不知为何,还是有点不踏实。 她想了想,大概这是前世被白芷迫害太多,留下的后遗症吧! 其实前世都是因为自己太蠢,重活一次,自己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青衣端起托盘:“小姐,那这些佛经,要拿去烧了吗?” “不用!她抄的时候,还不知道带了多大的怨气呢!烧给佛祖,恐怕不是积德,而是累怨,拿个箱子,都锁起来吧!” “好的!”青衣应下了,“小姐您稍作休息,一会晚膳的时候奴婢来叫您!” 苏洛点点头,看向虚掩的窗外。 院子里的灯笼都已经亮起,不过天地之间一片银白,比这灯光更要亮上几分。 白芷…… 应该是翻不出花样了! 江殊,如今你在边关,一切可都还好? 百里之外的大雁山上的尼姑庵中。 “咳咳咳……”咳嗽声一阵又一阵。 室内寒凉,白芷单薄的身体一直在发抖,可就算是如此,她执笔的手也很稳,一笔一划,恭敬无比的在抄写佛经。 “别抄了!”一只胖手拽住了她,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心疼,“你都咳成这样了,今日就别抄了,明日再说吧!” “每日都要抄写,才显心诚,不能停的!”白芷轻轻推开了男人的手。 男人反手握住她:“你看看你这手,都冻成这样了,山里寒凉,今日还下雪了,更是冻得慌,你非要抄写的话,可以白日里抄!” “咳咳咳……”白芷虚弱的咳嗽了几声,“白日又有白日的事情,夜里心静,想必佛祖和苏姐姐也更能感受到我悔过的诚意!” “你别提苏洛那个狠毒的女人!”男人怒斥道,“若不是她,你哪里能落到这般田地?那个女人心思狡诈深沉,就连林国丈也是着了她的道,要不然还能多活几年,也就是林家人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恐怕一个个都要宰了她才能出气?” “老林大人的死,跟苏姐姐也有脱不了的关系?”白芷惊诧的放下手中的笔,低低咳嗽两声后问道,“弘世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烛火之下,目光莹莹的纤瘦女人,别有一番动人的滋味。 是的,这个男人,就是最近魂不守舍的卫弘。 他一直是白芷的舔狗,在舔狗的脑子里,偶像是不会有错的。 白芷就算是犯了小错,那也是值得原谅的,何况她还断了一只手,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不该再被如此粗暴的对待。 本来,白芷与卫璟的婚事定下来以后,卫弘也就不做他想。 他只是个世子,还能跟皇子争不成? 可之后白芷连连出事,他被母亲拘束在家里很久,直到一个多月前,才放出来,鬼使神差的,他就从李斯思的嘴里知道了白芷如今在何处。 知道她的处境艰难。 卫弘心里难受啊,百爪挠心的,最后还是没控制住,就来了。 一来就看见心上人竟然过的如此悲惨,他哪里受得了白芷绕指柔的手段,白芷生病的时候,他照顾的时候,两人迷迷糊糊的就搅在了一起。 事后白芷寻死觅活的要证明自己不是那么轻浮浪荡的人。 卫弘好不容易才劝住了。 美人儿的威力巨大,近来卫弘魂不守舍,一得了机会就往白芷这里跑。 靖王妃还以为他又迷恋上哪家歌姬,大不了就收了做通房,也没有太过在意,因此倒是让两人苟且了一个多月。 此刻白芷发问,卫弘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 白芷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她开口道:“其实苏姐姐的性子就是如此,心眼不坏,她做这些也是反击,总不能任人宰割,就是手段有些激进了。毕竟她跟我们生长环境不一样,处理事情的方式自然也有不同!” “芷儿,你就是太善良,都被她害到这个份上,还为她说话!”舔狗的智商都是负数,卫弘也不例外。 白芷凄然的笑了笑:“之前都是我错了,知错就要改,你不要怪她!她也是希望我能改过自新,才会日日要我抄佛经,要不然,我这条性命恐怕早就保不住,我当时也是猪油蒙了心,我,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美人儿楚楚可怜,灯下垂泪更是让男人心猿意马。 426 她开始干呕 “芷儿,你别哭了,就算整个越国的人都说你错了,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白芷哀哀戚戚的:“可我现在手都断了,我已经不算是个完整的女人!” “怎么会?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完美的!” “可世人不会接受我的,尤其是你的家人!”白芷靠在男人的胸膛上,眼泪滚落进男人的衣服里,“你不必为了我,跟靖王靖王妃为敌,你是他们最疼爱的儿子!” 说着,她含泪推开男人:“弘世子,都说患难见真情,我也是到了此刻才明白,之前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之前是的太天真,错把珍珠当鱼目。这一个多月来,承蒙你的照顾!如今你我身份云泥之别,过了今夜,你别不要再来了。咱们的缘分,到此为止,继续下去,恐怕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就算我不要名分,也断不可能入靖王府的!” 她一边说一边哭,那模样不知道多惹人怜爱。 卫弘的心啊,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烧烤一般。 这是他的女神。 他曾经要虚正妻之位以待的男人。 如今愿意无名无分的跟着自己入府,自己难道不能为她争取一下? 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白芷:“芷儿,你放心,我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是我不顾你的反对,强占了你的身子,我一定会对你负责!你让我好好想想,想一个万全之策!” 白芷微微蹙眉,这个承诺,她可不够满意。 这段时间,她忍着内心的恶心,对这头肥猪婉转承欢,可不是为了这么一句根本不顶用的话。 心里虽然万般厌恶,可嘴上,她却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弘世子这般为我着想,我心中实在感激,可我是有个有罪之人,实在不值得世子您这般为了我!” “什么都别说了,在我心里,你值得世上所有的好!” 这卫弘说起情话来,一箩筐一箩筐的,跟不要命一样的往外掏。 两人好一夜恩爱缠绵。 卫弘性子其实暴戾,不过白芷是他心仪多年的女人,自然小心又小心的对待,可饶是如此,白芷还是觉得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 好在,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若是计谋得逞,短期内,她应该不需要再服务这个恶心的男人。 第二日起来,风雪已经停了。 山中本就冷,下过雪后,更是天寒地冻。 卫弘睁开眼睛,发现白芷正站在窗前的书桌上,手里拿着笔正在抄佛经。脚下放着一盆早已熄灭的炭火,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她的手冻得通红,还生了冻疮,被斩断的左手无力的垂在肩部,说不出的无力与凄凉。 可她的表情却异常认真,将手上的事情当成是头等大事在做! 卫弘的心紧成一团。 这么好的女人,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送给她,也是应该的。 而尼姑庵的小厨房内,两个嬷嬷正在小声的讨论着。 “真是没想到,这四小姐还有这样的本事,都闹到这个份上,还能让靖王世子神魂颠倒的!” “她可是连自己生母都能利用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另外一个嬷嬷撇撇嘴:“算了,咱们也得了天大的好处,因为攀上了靖王世子,儿子们的差事都谋好了,忍一忍,说不定这世子色欲熏心,还真将这四小姐接入府中!” “我瞧着,难啊!男人这玩意!我到底还是没你有眼光,迟了一步,要是当初跟你一起去给那个刑部侍郎家的李小姐报信,我儿子便跟你儿子一般,能谋个百夫长了!” “嗨,我那也是试试看,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哪里知道那封信里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我看那李小姐当时看信的时候,脸都绿了。可恨我不识字,也不知道这信上到底写了啥,不然……” 嬷嬷话没说完,意思已到。 不然拿了这么大的把柄,未来指不定能派上多大的用场呢。 白芷与李斯思交好多年,岂能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子秘密。 她喜欢卫焱,偏偏李家跟高家十分的不对付,朝堂之上嘛,总是有针锋相对的时候,自然不愿意将她嫁给卫焱。 闺阁女子的清誉很是重要,若是被人知道她心仪卫焱,而卫焱又明显没有要娶她过门的意思,那她今后大概是毁了。 李斯思之前放手一搏,曾在山林之中主动跟卫焱告白。 若是卫焱有意,她自然会不顾一切,拼的让父亲狠狠揍一顿,也是要跟他在一起的。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相对而言,在感情里她是个理智的人。 她还要长长久久的活着,还要像个寻常人一样相夫教子,因此,这件事绝不能外传。 她心仪的可是福王啊! 这件事传出去,谁还敢上门求娶啊? 李斯思被拿捏住短处,只能按照白芷的意思,将她的消息不着痕迹的漏给卫弘。 至于之后事情会是如何,她就管不着了。 房内,卫弘从床上坐起来。 真冷! 屋内的炭火早就灭了个透,这里比温暖舒适的靖王府可大大的不如。 可怜他的芷儿,还要在这里受苦。 卫弘一鼓作气穿好衣服,走到窗边拉住白芷:“融雪的天最冷,今日便写到这里吧,佛祖慈悲为怀,不会怪罪的!” “可是苏姐姐……” “你别提苏洛那个恶毒的女人,一大早真让人倒胃口!”卫弘握住白芷的右手,“听我的,今日便不要写了!” “那好,都听你的!” 两人一起用简单的早膳。 卫弘皱眉:“我不是让人给你送了不少吃的吗?怎么还是如此?是不是那两个嬷嬷克扣你?” “咳咳咳……”白芷娇柔无比的咳了两声,“不是,世子忘记我如今的身份吗?是不能吃荤腥的,委屈世子,要跟我一起吃素!”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在王府顿顿吃肉,吃点素也没什么的!”卫弘一脸的心痛,“我只是心疼你,你这样太苛待自己了!” “没事,这都是我之前做错事,应该得到的惩罚!”白芷将一碗白粥喝完,缓缓道。 刚放下筷子,她的脸色就骤变,突然捂住胸口,跑到门外的墙根边,不住的干呕起来。 427 这样也能逆风而起? 这可把卫弘吓坏了。 这一桌子的素,他本来就吃不下,不过是为了陪白芷才勉强拿了筷子吃几口,此刻见白芷这幅模样,他赶紧冲出来,抚着她的后背:“芷儿,你这是怎么了?” “呕……”白芷气力不济,“世子,你站远些,脏!我没事,就是……呕……” 她死死的捂住唇,眼泪都憋得在眼眶里打转转。 卫弘大约也知道她的心思,赶紧站远了两步:“你吐吧,我不嫌弃你,你别憋着,一会给憋坏了!” 白芷得了这一句,再也忍不住,呜里哇啦的一顿吐,将早饭全部都吐了个干净。 她这动静太大,将在厨房里烤火的两个嬷嬷也惊动了。 其中年长些,生了五六个孩子的那个嬷嬷眸光一闪,心里骤然一亮。 她手脚麻利的打了一盆热水,端给已经平复了呕吐的白芷:“四小姐,您洗把脸!” “多谢!” 白芷礼貌的道谢后,洗手洗脸。 嬷嬷将脏水端着,却也并没有走远。 卫弘又重新走过来:“你现在可好些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我让人去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白芷皱着眉,半天不说话。 倒是那嬷嬷开口:“四小姐,您昨日早起是不是也吐了?” 卫弘大惊:“昨日便已经吐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现在就让人去找大夫来!” 白芷一把拽住他:“大雪封山,山路难行,别劳烦人了,除了早晚要吐,我也没有旁的症状,不要紧的!” 这一次,两个嬷嬷的眼神都亮了。 起先的那个抢着开口:“世子,奴婢瞧着,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四小姐,说不定是有了!” 卫弘一脸的蒙圈:“有了?” 那嬷嬷堆着一脸的笑意:“就是有身子了,算算时间,世子一个多月前来的第一趟,若是那时候怀上的,到现在可不是该吐了吗?” 另一人也帮腔:“唉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奴婢瞧着四小姐这身子,可是生儿子的身子骨!我家三个媳妇都跟四小姐身形差不多,这都给我生了七个孙子,就得了一个孙女!恭喜世子,贺喜世子!” 卫弘的表情还在震惊当中。 他有不少妾室,长命的不多。 不过也已经有了不少孩子,庶女一堆,庶子也有一个,就是身子弱,不成器。 因此靖王妃才一直要给他续弦,就想找个好生养的,毕竟一个王府迟迟没有嫡长孙,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跟白芷也不过相伴五六回,她竟然怀上了? 而且是在这种时候。 嬷嬷们的贺喜声还在继续,白芷却是瞧了神色怔怔的卫弘一眼,苦笑一声:“你们别胡说八道,我只是吃坏了肚子而已,不是什么有了身子。” 嬷嬷们等着领赏钱,等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要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尼姑庵里。 两个人一唱一和。 “四小姐,我们都是过来人,绝不会错的!” “就是,四小姐最近不是食欲不振,吃什么都没胃口吗?刚怀上孩子的时候,就是这样!奴婢生过五个孩子,媳妇娶了三个,不会有错的!” “对,绝不会有错!四小姐如今你怀着身子,可不能再吃白粥咸菜什么的,一定要补充营养,将来才能给世子生一个大胖小子!” …… 白芷凄然的笑了笑,拉了卫弘一把:“世子,我们到里面去说话!” 卫弘回过神来,跟着白芷进了内室。 外面的雪光照耀进内室,让白芷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若金纸,她的唇上没有半分血色,缓缓松开卫弘的衣袖:“世子,其实她们都是胡说八道的,我肚子里应该没有孩子的,你不必忧心!” “我没有烦忧,我刚才只是太过高兴了!” “世子,我理解你的,我如今的身份,就算生下这个孩子,也给不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还不如早早的就送他上路……”白芷顿了顿,抚摸着异常平坦的小腹,“你放心,他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不好出去,你回头让下面的人给我送一副堕胎药过来!” 卫弘一惊:“芷儿你胡说什么?你若是真的有了孩子,我一定会好好将让你生下来。” “我不想让他无名无分的生活在这世上,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咳咳咳……”白芷激动的说着,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 卫弘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绝不会无名无分!他是我卫弘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他入族谱,他是卫家的子孙!” 白芷脸上挂着两行泪,还在连连摇头,哽咽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实在是惹人怜惜。 卫弘不顾她的抵抗,将她搂入怀里:“芷儿,有句话,我要先跟你说在前面。眼下这个情况,我恐怕无法给你正妻之位,只能暂时委屈你当个妾室!不过你放心,无论是正妻还是妾,你都是我最爱的女人。只要你生下儿子,我就可以跟父王母妃再争取将你扶正,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从昨日到今日,白芷费了这么多心思,一直在等的就是这句话。 正妻之位,她是不敢妄想。 她断了手,坏了名声,哪怕靖王世子有残暴克妻,但靖王妃也绝不肯接纳她入府。 要知道,她之前可还用计拒绝过一次靖王府的婚事。 卫弘好糊弄,靖王妃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好在白芷本意只是要逃离这个地方,放眼整个邺城,也只有这个靖王世子,能够帮她。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挤出一个虚弱又凄美的微笑:“从前都是我识人不明,如今,只要能跟世子你长久的在一起,名分不名分的,对我而言其实没什么。可是孩子无辜,我实在不愿意他也跟我一样,备受白眼!不过世子,若是为了我跟靖王爷、靖王妃有了冲突,那就大可不必,我只愿你从此后一切顺遂,诸事无忧!” 她在拿捏男人的心思上,本就有一套。 何况卫弘还是个忠实的舔狗,听到这番话,简直是热血沸腾,他紧紧握住白芷的手:“你且等着,我一定想办法接你回去!” 说着,便要朝外走。 白芷一把拉住他:“你这样冲动的去跟靖王和王妃说,他们会不会……” 428 苏洛,我回来了! “会不会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下手?”白芷小声的道,“对不起,我不是恶意要揣测,不过眼下我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实在是心中惴惴不安。”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卫弘哪里忍心责怪。 而且,卫弘清楚自己的母亲。 如果真的这样回去,告诉她白芷有了自己的孩子,靖王妃可能非但不会欣喜,反而会暴跳如雷,甚至会想办法啊,要弄掉白芷腹中的胎儿。 靖王妃现在对白芷,可以算得上深恶痛绝。 当初退掉与白芷婚事的时候,她心内愧疚,加上位了靖王府的颜面,她赔了白府不少的钱财,甚至还从嫁妆里拿出了两家上好的铺面。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这姑娘处心积虑,她被当成猴子一般再耍! 她堂堂靖王妃,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在白芷出事以后,她不止一次在卫弘的面前说过白芷这个女人品行不堪,当初没有娶过门实乃幸事,最后让她这辈子都长伴佛前,洗涤掉她心灵污垢之类的话。 这也是卫弘昨夜为何没有给白芷一个明确的答复,直到直到她腹中有了孩子,才松口说要给她名分之类的话。 实在是因为他心里清楚,一旦将白芷带回去,靖王府,不,可能整个皇室,都要引起震动。 还好,父王只有他这一个嫡子,不然,他这个世子的位置,说不定都要因为白芷而丢掉。 白芷见他陷入沉思,迟迟不说话,心内焦急,眼眶里更是热泪涟涟:“世子若有顾虑,也不必考虑我,我反正是残败之身,能与世子有这一段情,已经是难能可贵,是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她顿了顿,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世子,你,你先走吧!我,我在此处等你!” 这简单的一句话,被她说出了生离死别的味道。 卫弘那个心哦,简直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烹煮。 所有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全部都冲到了头顶。 美人儿这般柔弱,一定好好好护着,何况她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若是此番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恐怕就真是永别! 一定要生米煮成熟饭,让母亲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心内有了主意:“芷儿,你随我一同回邺城!” “这怎么可以,父亲让我在这修行……” “你父亲那边,到时候我自然会亲自登门赔罪,若是将你一个人留在这,恐怕我们今后便再也见不到,只有把你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才能安心!”卫弘紧紧握着她的手,“从此刻起,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只要我在,我一定护你周全,咱们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卫弘小小的眼睛里,迸发着坚毅的光芒。 若不是这张脸太大,还有不少的坑坑洼洼,若不是他的体型蠢笨如猪,白芷心里应该会很感动。 自己落到这般地步,还有人这样不离不弃,的确是难能可贵! 哎! 要是他能有睿王和齐国公世子一半的风姿,她都会心满意足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白芷还是半推半就的跟着卫弘上了马车。 卫弘的小厮都吓坏了:“世子,您可不能将白四小姐带回城啊,王妃要是知道” 这段时间,他跟在卫弘的身后,时不时来跟白芷密会,已经吓破了胆,他以为自家主子尝到甜头,就不会再眷恋,这白四小姐干瘦干瘦的,瞧不出什么好。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猪油蒙了心,要将人带回去。 他是世子,他不会死! 可自己这个贴身小厮的小命…… 卫弘面色不悦的甩开他的手:“本世子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下人置喙,把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该管不该问的,不要多嘴多舌!” 卫弘可不是什么宽厚的主子,小厮苦着脸,不敢说话。 感觉自己横竖都是个死! 马车眼看就要发动,白芷却拉了拉卫弘的衣角:“那两个嬷嬷怎么办,带回去也不合适,若是留在这里,她们也不是嘴巴严实的,到时候将我们的事情到处宣扬,岂不是坏了世子您的名声?” 其实只要卫弘和白芷在一起,他的名声就会烂个透。不过他当然是不会承认,也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白芷也不是担心卫弘的名声,而是刚来尼姑庵那会,这两个嬷嬷在白夫人的招呼下,没少给她磋磨!这么好的机会,不借刀杀人,难道还留着她们满世界嚷嚷自己到底是怎么勾搭上靖王世子的? 绝对不能让卫弘知道,是她故意放出消息引他过来。 卫弘小小的绿豆眼里闪过一抹狠辣的光,牵住白芷的右手:“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我自然会将她们安顿好的!” “她们照顾了我一段时间,与我在这山中为伴,可惜我此番身无长物,不然真该赏赐点什么!” “你就是心善,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银子,她们哪里是照顾你,你堂堂一个相府小姐,在这庵堂中什么都要做,她们两个奴婢却吃香的喝辣的,还烤火,这像话吗?”卫弘语重心长,“以后你万万不可再如此天真善良,知道吗?” 自己母亲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看来今后,自己还得多在白芷身上花点心思才行。 白芷温婉一笑:“我有世子,我不怕!” 这话听的卫弘浑身都舒坦了。 马车有靖王府的印记,很顺利的就进城。 白芷依偎在卫弘的怀里,闻着男人浓郁的体味,有些不真实的眩晕感,筹谋了一个多月,真的就这般回来了吗? 她摸了摸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 当初自己生母求子,拿了许多药方,白芷也按样子喝了不少,万万没想到,还真的有效果。 苏洛,我回来了! 你欠我的,我会一一跟你清算! 你且好好等着吧,哪怕是拼掉自己的性命,我也一定要将你也拉入泥泞之中! 心中的恨意正在不断翻飞,耳中却听得哀乐声伴着高低起伏的恸哭声由远及近。 白芷好奇的伸出两根手指,挑开帘子。 不知何时,天空又开始飘雪,在视线的尽头,雪花掩映之下,一支浑身缟素的长长的队伍,正沿着空荡荡的街道缓缓前行。 429 狭路相逢谁会胜? “世子,是林家的出殡队伍!”坐在外面的小厮赶紧道。 那队伍领头走的,可不就是端着排位的林穆么。 “死者为大,避一避!”卫弘沉声道。 他是皇室血脉,若真的论起身份,是比林弘远要高一些,跋扈的话,让林家的出殡队伍先停下来,让他的马车过去,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他此刻退让,可见靖王和靖王妃素日里的教导也没有白费。 车夫将马车赶到一边,静静驻足,让出殡的队伍经过。 林穆引着人缓缓而来,看到靖王府的马车避让一旁,便停下脚步,朝马车行了个礼:“多谢世子!” “林大人客气,林大人节哀顺变吧!”卫弘回道。 他是撩起车帘说这话的,因此马车内戴着帽子,风姿楚楚的白芷,也被林穆看入了眼中。 不止是他,就连很多来看出殡的民众,也看到了这一幕。 林穆的表情闪过一丝惊诧,不过很快又恢复悲痛,寒暄了两句后,出殡队伍继续往前。 白芷柔软的攀附在肥硕的卫弘身上:“世子,刚才林大人都瞧见我了!” “瞧见就瞧见!我便是故意要让他们看见的!”卫弘扶着女人单薄的后背,“这叫先斩后奏!” 林家的人走了后,雪地里很多纷纷扬扬的白纸。 也不知道是这纸更白,还是雪更白。 林弘远出殡是大事,除了林家的嫡系旁支,邺城的不少府邸也派了人过来,越皇那边也派了韩昭过来,以示恩典。 靖王是皇亲,这种场合自然不能亲自出现,不过也派了家里得力的管家到灵前悼念,今日出殡,也是这个管家送林弘远一程。 此刻,他看到自家公子抱着女人,公然就在大街上掀开帘子,顿时皱眉。 成何体统这是! 哪个勾栏瓦肆的姑娘,实在是不知进退。 不过等到近了些,他再仔细一看,差点魂飞魄散。 这,这,这莫不是左相家的四小姐? 世子从前很迷恋这姑娘,阖府上下都知道,因此府内的奴仆们对这四小姐的容貌也十分熟悉。 管家揉了揉眼睛,莫不是看错了? 他正要仔细瞧个明白,卫弘已经瞧见了他,放下了帘子。 他有心要上前问个清楚,可眼下跟着出殡队伍,代表的是靖王府的体面,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脱队! 他左思右想,召了个小厮:“你赶紧回去找夫人,说今日看到世子殿下带着白家四小姐在大街上晃……” “刚是白家四小姐吗?夫人很讨厌这姑娘,张管家你可不能乱说话啊!”小厮压低声音。 这要是传了假消息,说不定要屁股开花的。 张管家暗戳戳的踹了小厮一脚:“让你去你就去,就说是我说的,挨打也轮不到你!” 小厮麻溜的往回走。 白芷挑开一条帘子缝,看着蛇一般蜿蜒漫长浑身缟素的人,一一从眼前走过。 她叹口气:“林国丈生前荣华,死后也同样体面,就连陛下都派了身边的韩公公前来送行,若是我死了,恐怕就是一个草席,一赔黄土!” 卫弘最听不得她说这些,忙抚慰道:“别胡说,你我一定会白头到老,将来子孙成群,百年之后,合葬在一处墓穴之中!” 白芷弱弱一笑,如同被劲风吹倒的小白花一样,柔软又惹人爱怜。 待到所有的人都走过后,她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 马车恰好停在人来人往的朱雀街,对面就是德满楼。 “那就先去吃点东西!德满楼的酱肘子,整个邺城可都是出了名的!不知你爱不爱吃?”反正卫弘自己是很喜欢吃! “太油腻了些,不过很久没有吃了,但是有点想呢!这酱肘子,还是要堂吃风味才更好,若是带回去再热过,就没那么好的滋味!” 卫弘本是想打包一点,不过白芷竟然这么说,他也不想拂去美人的意思,当即牵起她的手:“那咱们便进去吃!” “好!” 两人手牵手进了大堂,姿态亲昵,霎时便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卫弘皱眉,拉着白芷往二楼的包厢里走。 此刻他才觉得,这般就将人带出来,似乎有点不合适,时机还没到,不过已经走到这一步,也万万不可能在退回马车里,要是那样,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店内的小二都是见多识广,很快迎上来,堆着一脸的笑:“靖王世子,今日要用些什么?还是老样子吗?楼上只有一个海棠朵朵的包厢,今日是大日子,其他的包房都已经被预定出去了。” “那就海棠朵朵!” 小二趁机拿眼睛往白芷的身上瞧,这一瞧不打紧。 这不是白家四姑娘,不是说落发去了尼姑庵,怎么今日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跟卫弘一起?当初靖王府不是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小二太过震惊,好半天没动作,卫弘不悦的冷哼一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拉着长长的熟悉的调子:“好类,世子殿下,楼上海棠朵朵请!” 卫弘牵着白芷往上走,小二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言语之间更加殷勤:“世子,今日要用些什么?还是老样子吗?” “老样子来一份!”卫弘回答完,又问白芷,“你还想吃些什么?” “来点清淡的,太油腻的我吃不下,怕会吐!我如今这身子,暂时也不能吃太多荤腥!”白芷温温婉婉的回答。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已经足够不少竖着耳朵关注动静的看客们听个清楚了。 吃油腻会吐? 暂时不能吃荤腥?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白芷这话里意味着什么,只要成过家,对妻妾稍有关心的男人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众人的目光简直…… 卫弘的嗓门不小,小二的调子更是不小,就连包厢里的人都被惊动。 卫弘牵着白芷走过牡丹亭。 这是整个德满楼最好的包厢,当街,视线最好!当然,消费也是最高的。 今日是林弘远出殡,不知是谁家包下来,躲在窗后观看这一幕,正这么想着,包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一身素色衣衫,头上只有简单两个钗环的苏洛站在门口,她微微抬着下巴,眸子眯起,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白芷,竟然真的是你!” 430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一看到她,白芷左手的断面就隐隐作痛。 很多画面扑面而来,屈辱感让她的脸色一片煞白。 强行压制的愤怒,让她的身体不断的发抖。 这些天,她在庙里受了多少苦,她吃了那两个嬷嬷多少冷眼,多少闲言碎语,她的身上,还有不少的暗伤! 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 在她求生不得的时候,这个女人却立下功劳,得了陛下的嘉奖。 几个月不见,她如今更加容光焕发,虽然衣裳简单,可简单却不简朴,从上到下,无一不精致。 反观自己! 身上的衣衫,都是卫弘的审美,说不出有多难看。 要不是自己身材纤瘦修长,穿这样的衣服,恐怕就真的跟村姑无异。 苏洛的目光在卫弘和白芷的身上来回荡了一圈,继续质问道:“白芷,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在你白家的家庙里,反思你自己的罪过!” 白芷压下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泪盈于睫,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 这一幕落在卫弘的眼里,那就是苏洛步步紧逼,而白芷则柔弱不堪抵抗。 他保护欲顿时爆棚,往前一步,一把将白芷护在身后:“苏洛,是本世子将芷儿从深山之中带出来的,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将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赶去那样的地方,要不是本世子及时相救,她此刻恐怕已经葬身山林。这就是你打的主意是不是?表面上仁慈,其实一肚子坏水!” 苏洛还没说话,白芷已经涕泪连连的开口:“世子,你别说了,那都是我罪有应得,不怪苏姐姐的!” “芷儿,你别说话,你就是心善,才会总是被人欺负!”卫弘回头怜惜的看了一眼她,“你放心,万事都有我,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绝不会让她再伤害你!” 苏洛想骂人,于是,她就骂了:“卫弘,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知不知道,你身后这女人是蛇蝎啊?不,她比蛇蝎还要毒!我一直在想,她应该没有机会翻身了!想不到,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傻子送上门,你醒醒吧,卫弘!她只是在利用你,她是连生母都快要用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你别以为她对你会有什么真情!” 白芷的身体簌簌发抖,唇上没有一分血色,她缓缓退后两步,一脸的哀戚:“苏姐姐,我知道从前的事情都是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事都冲我来,不要牵连世子,他是无辜的!” “够了,你这幅嘴脸,留给男人看,我看到你这样哀哀戚戚的样子,就觉得恶心!”苏洛狠狠道。 前世就是如此,天天哭唧唧的装可怜,把卫璟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是非黑白。 如今又是这样来对付卫弘! 卫弘在智商上应该远远都比不上卫璟,难怪说出的话就跟智障一样。 白芷痛苦的捂着肚子不说话,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用力抓紧卫弘的手,小声道:“我,我肚子好痛!” 一听说她肚子痛,卫弘顿时急了,对着苏洛吼道:“苏洛,芷儿是我的人,如今肚子里有我的孩子,你说话注意点分寸,要是伤着我靖王府的子嗣,我跟你没完!” 艹! 孩子? 白芷肚子里有卫弘的孩子!! 卫弘紧张的扶着白芷,耐心又细致的问:“芷儿,你感觉怎么样?我让人去请个大夫来,我先扶你休息!” 这哪里是之前恶名昭著,会虐待房里人的靖王世子? 这明显是一个为情所困,分不清是非黑白的情痴! 苏洛气的脑袋发晕! 恨不得一巴掌将这男人抽醒。 可这么多人瞧着,她不能下手,只能试图用目光杀死这些人。 她和青衣两人狠狠的瞪着白芷。 白芷一开始怯弱可怜,但当卫弘扶着她进海棠朵朵,在男人看不见的角度,她朝苏洛勾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仿佛在说,来啊!我看你现在能把我怎么样! 该死! 这个女人,简直就像是杀不死的跳蚤。 本以为断了手,又落了发,坏了名声还被赶去深山老林,她这辈子便只能如此,万万没想到,她为了生存,为了爬回来,会不顾一切委身给曾经不屑一顾的卫弘。 想来也是,她的人生反正已经是烂泥塘了,委身卫弘,也算不得委屈。 包房内,卫弘紧张的问:“现在可好些了?” “没事了,刚才可能是情绪太激动,所以才会腹痛,世子不必如此紧张,你是堂堂靖王世子,身份高贵,不要跟苏姐姐一般见识!她们南疆那边性子直爽,说话就是那样,你也别往心里去!” 这话听起来,是在为苏洛说好话,可仔细一品,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的身份比苏洛要高贵多了,完全不必跟她争吵,可以直接碾压。 你可是皇室血脉啊! 她苏洛就算是国公府少夫人又如何,那也不能跟皇室血脉相比。下次相见,大可以用身份碾压,根本不需要跟她吵嘴! 卫弘经过她的提点,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冷哼一声:“我倒是想起来,她刚才见到我,居然都没有见礼,而且对我出言不敬,实在有失体统!” 白芷柔柔一笑:“苏姐姐天性如此,世子不要跟她计较!” “你啊,以后不可以再帮她说好话了。”卫弘放柔声音,“她那个性子,跟你天壤之别,不值得你这般为她开口辩解的!” 白芷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另外一边,苏洛跟青衣上了马车。 青衣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白芷怎么这么不要脸?这还是个世家小姐的样子吗?都没成婚,先有了孩子,还满世界宣扬,她是不是脑子有屎?” 从得满楼出来,苏洛吹了一口冷风,此刻情绪已经平复不少:“她应该是故意的!” “故意的?就算她已经是个屎盆子,也没必要这么破罐子破摔?小姐你说明白点!”这些弯弯绕绕,青衣是不懂的。 “靖王妃很讨厌她,绝不会允许她入靖王府的门,所以她就要将自己已经怀孕的事,闹的众人皆知!她有了靖王世子的孩子,靖王府不收也得收!白相那边,就算是觉得丢脸,也不可能再将怀着孕的女儿打杀,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候,那样有违天道!” 431 偶遇 “她为了能摆脱尼姑庵的生活,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青衣感叹道,“奴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不要脸的人!也不知道左相和靖王双方知道这件事,该气成什么样子!” 苏洛哂笑一声:“气又能怎么样?眼下她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名声不名声的,反正她也不在乎。更要紧的是能保住性命。是会有很多人笑话不错,但同时也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件事,若是她白芷悄无声息的就死了,你说,最可能下手的是谁?” “靖王府!” “对!所有人都会这么猜测!到时候无论靖王府下不下手,他们都要被泼上一盆脏水!靖王妃虽然性子独断,可也爱惜名声,是不会让自己背上这样嫌疑的!” 青衣恍然:“所以,白芷这么一闹,靖王妃非但不能出手,还得极力保护她的周全,好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青衣愤愤然:“狡诈,阴险!小姐,奴婢总觉得白芷这次回来,好像是要针对你,你也看见她刚才那个眼神了,就是在挑衅!” “是!她巴不得我能当场对她动手,我怎会让她如愿!” 前世她性子冲动,每每白芷一作妖,她就控制不住,事后卫璟来“主持公道”,白芷一顿梨花带雨,她就更加火冒三丈。 一次两次下来,她吃了白芷不少暗亏。 说起来,白芷对她的性子还是摸得很准。 可惜,苏洛早不是从前的苏洛,已经脱胎换骨。 主仆两个的议论,女装大佬小黑也听得分明,他如今越来越适应自己穿女装了,他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压低声音:“少夫人,既然如今白芷出事,大家最可能猜忌的是靖王府,要不,小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说着,他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个姿势。 论起明刀明枪,小黑可能谈不上绝顶高手,可若是刺杀,那他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恐怕不行!”苏洛摇摇头,“大家都会怀疑靖王府不假,可靖王世子肯定会认为是我干的。刚才我不就跟白芷闹了个不愉快,而且,白芷一定没少在卫弘面前上我的眼药!若白芷死了,所有的矛头对准靖王府,靖王府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一定会极力追查真相,到时候可能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可以伪装身份,绝不牵连到少夫人您!”小黑郑重其事,“她对您不敬,那就是在践踏齐国公府,杀她,是小的本分!” “谢谢你!”苏洛看向小黑的眼睛,真诚的道谢,“咱们再看看,她想要踩着靖王府重新在邺城立下脚跟,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苏洛都这么说了,小黑也不再坚持,只道:“少夫人,若是您有需要,小人随时待命!” “好!” 车内一时静谧无声,青衣见气氛有些凝重,便转了话题:“小姐,你今日为何要出来给林国丈送殡?之前五公子的事,我看林家也脱不了关系!” 苏洛摇摇头:“那件事,幕后的策划人,应该是睿王,林家恐怕也是受害者之一,当然,就算是受害者,他们也绝非善茬。我那日写那样藏头信,只是想气一气他,不曾想,他这么不经气,竟死了!想想,他也是个垂暮老人,人死灯灭,我来送一程,也心安一些!” 比起白家和卫璟,其实苏洛跟林家,前世是没有多少仇怨的。 所有的恩怨都是来自今生,并不是生死大仇! 林家迟早要倒,这一点苏洛心里有数,可是万万没想到,会倒在自己手上,前两天,陛下又赏赐了不少东西过来,虽然没有言明,可苏洛心里清楚,应该就是因为林弘远之死。 “小姐,瞧不出,你心里还挺善良的!” 苏洛…… 这妮子话里的意思,好像自己看上去很恶毒一样,正要好好理论一二呢,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可是齐国公世子夫人在马车上?” 苏洛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是沈丛。 她示意车夫靠边停好,搭着青衣的手跳下马车:“沈子爵,好久不见啊!” 算算日子,怕是有两三个月没见。 冬日里衣着笨重,可仍能看出沈丛清减了不少,眼下两个重重的黑眼圈显示着他这段日子休息的并不好。 料峭寒冬里,他搓着一双开裂了的手,哪里有爵爷的样子,还像是个普通的商人。 不过展颜一笑,那种公子如玉的风华又流露了出来:“是啊,有两三个月没见,近来比较忙!” 就算是不忙,到底男女有别,他也不能如朱娇一般没事就登门拜访。 “今日不当差吗?” “连日来不分昼夜,如今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今日便歇息一天,明日再继续!”沈丛回道。 他这话里,可是很有深意的。 不需要再赶制,就说明前线的战事暂时不激烈,兵器的使用在可控的状态,便说明我方如今占据了主动的地位,他知道江殊如今在边关,想想也知道苏洛定然忧心,因此在可以的范围内,将苏洛想知道的消息传递出来。 苏洛听到这话,本来有些绷紧的呼吸不知为何松了一松。 前线肯定是忙的,江殊也是十天半个月才会来一封家书。大雪封路以后,信息便尤为不畅,可沈丛领了兵器司的差事,皇家的渠道不一样,他得到的消息,也要比苏洛更加准确。 说话的间隙,沈丛也细细打量苏洛。 她又变好看了。 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在变美。 初见的她,身上带着些难以压制的戾气,手段也很激进,如今小半年过去,她身上的刺褪去不少,骨子里那种昂扬向上的英气散发出来,让与之相交的人,都跟着精神一振。 沈丛本是想邀苏洛去茶楼坐一坐,可转念一想,从前自己是个商户,就算被人瞧见,可能也不会将两人往龌龊的地方想,毕竟身份云泥之别吗。 可如今不同,他是个子爵。就算自己不在乎,也得为苏洛想想,因此也没有开口,两人便站在马路边寒暄,却不曾想,言笑晏晏的说了两句,便见对面茶楼里,一男一女的两个身影走了出来。 432 心意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 若不是两人相遇,又驻足说几句话,也就不会见到这一幕。 那女子穿着一件白色狐裘的披风,头藏在雪白的毛茸茸的帽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脸上,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复昔日的神采。 是白露! 她瘦了不少,脸颊上的婴儿肥褪了,隔着披风,也能感觉到她的腰肢变得纤细,像是一夜之间,本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就全然盛开,迎风招展。 而落后她两步,丰神俊朗的高大男人,可不就是这段时间低调不少的睿王卫璟吗! 从店内出来后,两人并肩而立,白露个子娇小,卫璟比她足足高了一整个头。 男人偏头看她,目光温和,还带着两分宠溺,而白露则侧头,朝着卫璟温温婉婉的笑了笑。 许是雪太白反光,沈丛觉得有些刺目。 瘦下来的白露,笑起来跟白芷有六分相似,沈丛猛地想起那个黑漆漆的夜里,女孩离开他的帐篷时,低声说的那句话:“其实我跟白芷,小时候长得很像的!” 瘦下来,其实也很像! “白家五小姐跟睿王的婚事,看来已经定下来了!”苏洛低低的说。 沈丛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双脚,脚尖处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泥,破坏了新靴子的美感,他漫不经心的回着:“这睿王可真是有意思,死死的抓住白家不肯放,一个女儿不行了,另外一个女儿顶上!做的这么明显,他就不怕被猜忌?” 沈丛本就是极聪明的人,要不然前世也无法执掌沈家。 如今入了朝堂,虽然是在边缘的兵器司做事,可他触觉敏锐,加上那晚月下河水里沐浴后,他与李耽和朱飚等人的关系也猛进一步,大家有话也不太避讳他,如今朝中上下的关系,他摸得门清。 “有实力才有被猜忌的资格!”苏洛看着那个伪装的柔情蜜意的男人,眉目清冷,“对于睿王那样的人来说,如果有一天,他连被猜忌的资格都没有了,这才是最让他痛苦的事!” “他难道……” 沈丛说道一半,突然住了口,笑了一声:“看看,差点问了个啥问题!少夫人,你看事情,总是那么通透!” 这通透,可是死过一次换来的哟! 两人正聊着,青衣便对苏洛挤眉弄眼的。 苏洛没瞧见,倒是沈丛看见了。 他是没什么架子的,打趣道:“青衣,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这样眨来眨去的做什么?” 青衣讪讪一笑,见苏洛没有反对,便神秘兮兮的凑近了沈丛几分:“奴婢与小姐,刚才在德满楼看见白芷了,她从尼姑庵出来了,如今还怀着靖王世子的孩子!” “什么?” 青衣知道这消息有点骇人,于是便又将重复了一遍。 沈丛一脸的不可思议:“这,这不太可能吧!她,她竟然……” 苏洛叹口气:“青衣说的都是真的,她比我想象的还要豁得出去!” 沈丛s神色变幻良久后,朝着苏洛深深作揖。 苏洛吓了一跳,赶紧避开:“你这是做什么?可折煞我了!” “感谢少夫人,当时提出那样的筹码,好叫我悬崖勒马,认清楚她到底是怎样的人!”若不是当初痛下决心,如今被白芷踩着的,会不会自己? 沈丛不敢想! 他从前不愿意承认白芷性情卑劣,这毕竟是他放在心上十来年的女人,若是承认她不行,也等于是在说自己的眼光有问题。 他一再的放低对她的期许,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他对于女人认知的下限。 如今,沈丛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曾经心仪过这个女人。 实在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的时候,对面的两个人,也看到了他们。 白露的婢女小松率先发现的,她机灵的挡了一挡。 本来白露心情不佳,全在做戏,是注意不到这些的,可是小松一挡,她反而看到沈丛正在跟苏洛言笑晏晏。 天地一片雪白之中,两人头顶还不时有雪花飘落,虽然相隔有数步,但依旧相聊甚欢,就算是漫天大雪,彻骨寒冷,也不能阻止他们相视一笑。 白露知道的,苏洛对沈丛有知遇之恩,在沈丛心里,是十分特别的存在。 他可以对旁的女人绽放如春风一般的笑容,对自己,却永远都是冷冰冰的。 真是可悲。 好冷! 白露收回目光,双手交叠,搓了搓,放在嘴边呵气。 卫璟也看到了沈丛正在跟苏洛闲聊。 两人在大街上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对视一眼,看上去极为的默契,还有刺目! 也不知道江殊到底是怎么管教的,就让自家女人这样跟其他男子勾勾搭搭? 当真是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夫君远在边关,她更应该约束自己才对,岂能就这样落人把柄,而且从青衣手上撑着的伞上的积雪来判断,两人其实已经聊了好一会。 卫璟的眸子骤然阴沉了下来。 近来自家小姐好像不犯病,可眼下正跟睿王殿下在一起,小松担心白露会冲动的跑过去找沈丛,扬了扬声音:“小姐,你是不是觉得很冷?奴婢去给您拿暖手炉来!” 这话就是说给卫璟听的。 卫璟悚然一惊,眸中的阴郁尽数散去,又换上一副春风般关切的笑容:“白姑娘,快些上车去吧,今日天又变冷,可要保重身体,我瞧着你近来清瘦了不少!” 你能对别的女人那般言笑晏晏,难道我就不能吗? 我其实早就将你从心里剔除,我早就不在乎你,不管你对谁笑,我都能平静相对。 白露深吸一口气,调动面部的肌肉,对着卫璟露出一个自认为从小到大,最为灿烂的笑容,脆生生的声音,在殡仪队走过不久后,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传出很久:“谢谢睿王殿下关怀,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沈丛也听见了这句话,猛地抬头朝白露两人方向看去。 那个仰着头,在飞扬雪花里笑的无比灿烂的女人,的确是白露没错! 呵…… 白家的女人们,个个都是深不可测! 苏洛却是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气息,实在没有压制住心内的好奇,问道:“你真的对白家五小姐没意思吗?你若是再不出手,等到事情过了明面,就当真没有机会了!” 433 打脸总是来得快 沈丛一惊,先是下意识的再朝白露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露已经上了马车,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这才压低声音:“少夫人,你胡说什么?我跟白家五小姐一点都不熟!” “是吗?”话都说道这个份上,苏洛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装作不知道,“可是上次秋猎的时候,大半夜的,我见到有个女子潜入……” 沈丛的脸上晕出一抹不自然的红色:“少夫人,别说了!她走错了而已,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白芷的事情,够我吃一辈子的教训,白家的人,我根本不想碰!” 他的神色坚毅,这话说的完全出自真心。 苏洛叹了口气,白家的人,她又何尝喜欢呢! 不过,白露是无辜的。 前世,白芷没少给自己使绊子,可她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却是帮过自己两次,虽然是不涉及生死的帮忙,可最自己好的人,苏洛想来会用心记着。 而且,直到白芷当上贵妃,白露与这个四姐的关系也不亲近,应该说,白家的众多子孙之中,白露是最特别的一个。 特别的干净,跟她玩弄权势的父亲,完全不是一路人。 白露前世嫁的是谁来着? 想不起来了,那时候,苏洛并不将那个圆脸憨憨的木讷女人当回事。 重生一世后,苏洛看问题的角度跟从前不一样了,也就明白,白露的憨,恐怕都是伪装的,是她不争的保护色。她是嫡女,还是幼女。 在放在哪个家族,都是最受宠的,也是世家大族喜欢求娶的对象。 若是她表现的不错,那白言夕重点培养的,一定会是她! 她是嫡女,拿出去联姻,一定比白芷这个庶女要合适的。 可惜白露不争气,白言夕怕就算嫁的好,也帮不上什么忙,加上白芷不断的表现自己,最终白家才会将大量的人力物力都用在培养白芷身上。 眼下,白芷折了,白家适龄的孩子只剩下白露。 白言夕倒是有个孙女,不过今年才十二岁,实在是太小,辈分也不合适,因此白露才被搪塞给了卫璟。 反正卫璟要的是白家和白言夕身后那些“学生”,至于娶回去的是阿猫还是阿狗,这有什么要紧的。 睿王府又不这一口饭吃。 若是乖巧一点,那便让你做这当家主母,若是不听话,那就找个院子拘起来。 相比心思花样繁多的白芷,卫璟倒对简单一些的白露更为满意。 后宅安宁即可,反正这世上,也难找到第二个苏洛。 女人么,安安分分待在后院里,不惹事就已经是万幸!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苏洛知道也没法子再继续。 她跟沈丛的关系是不错,但也没有好到能窥探人家私密的地步。而且,她迟早有一天要对白家下手,若是白露嫁给了沈丛,到时候可能还有些麻烦。 便算了吧! 苏洛没有再多说,见沈丛一副心思不属的样子,便跟他道了别,各自回府。 说实话,站在大街上说话,真的好冷! 上马车的时候,苏洛打了个喷嚏。 青衣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小姐,快喝点茶!” 她放下茶后,一边挑着炉火一边问道:“奴婢感觉,沈子爵刚才好像不太开心!” “连你也看出来了?”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观察力还是不错的!”青衣撇了撇嘴,“不过他说的有道理,白家的姑娘,还是不要碰的好!你看看白芷的品行就知道了!” “可是人与人是不一样的,白芷不好,不代表白露也不好!这对她来说,不太公平!” “可是她们是一家人啊!白夫人作为当家主母,就应该约束下面人的言行,就像是奴婢若是犯错了,别人也会怪罪小姐您是一样的!”青衣眨巴眨巴眼睛,认真的说道,“所以奴婢在外面都谨言慎行,尽量不给小姐惹麻烦!” 苏洛…… 还有这样自吹自擂的? 不过仔细一想,青衣说的话也有道理。 “罢了,左右这也不是我要操心的事,随他们两个去吧,若是真的有缘分,兜兜转转,都会在一起的!” 风雪越来越大,哪怕是在朱雀街上,马车行进速度也慢了许多。 卫璟远远的缀着苏洛的马车,看着马车四角的铃铛,被风扬起叮叮当当,就如她清脆的笑声一样。 刚才遥遥相对之时,苏洛的目光,竟没有在他身上多放一会的时间。 心,很不舒服! 可如今苏洛是翅膀硬了的鸟,卫璟一时间想不到办法对付她。 苏洛知道,苏青的事情,幕后少不了卫璟和卫九重的谋划,这个账,迟早要算的,眼下是要先解决白芷的事情。 她有些后悔,当初真该想办法将她关入牢里去,这样是不是就能永绝后患? 不过眼下,更头痛的应该是靖王妃。 靖王妃正在招呼官媒。 原本她是不用亲自出面,可卫弘都克死了几个夫人,恶名在外,后又退了白芷的婚事,虽然靖王妃心里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可一般人不知道啊! 这个哑巴亏,她得认! 不能去编排睿王的不是。 都是王爷,睿王可是陛下的亲儿子,自己父亲只是陛下的弟兄,这之间,还是亲疏有别的。 当今陛下对夫君不错,那也是因为夫君安分,可他们若是去说睿王的不是,那就…… 如今卫弘娶不到正妻,靖王妃只得放下身份,好生接待官媒。 “身份稍低些也不要紧,五品以上或者没落些的世家也是可以的,重点是女子的品行要好,身体要结实,其实我家弘儿是个挺不错的孩子,虽然性子莽撞,可从前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在外有些应酬,但也有个度。绝没有流连烟花之地,对故去的两个夫人更是很尊重!那些克妻残暴的话,实在是以讹传讹,这一点,要请你到时候解释一二!” 媒婆笑眯眯的:“王妃放心,靖王世子的品行,我心里有数的,我一定会为世子谋一个好姑娘!” “那便劳烦你!一定要身体好品行好!”靖王妃压低声音,“我也不怕跟你交个底,像是白家四小姐那样的姑娘,就断然不能要!” 她这话刚落,外头就有小厮匆匆而来:“王,王妃,不好了!” 434 乱作一团 靖王妃不悦道:“没见到我这有客人,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大冷的天,那小厮急得满头大汗。 靖王妃察觉到有些不对,问道:“什么事啊?说!” 那小厮也不知道靖王妃下面坐的是个官媒,她又没在脸上贴标识,只是判断出这应该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夫人,心急之下,也顾不上掩饰:“王妃,世子殿下将白家四姑娘带回府了!” 靖王妃脸色骤变,拍案而起:“什么?他们什么时候到一处的?这白芷不是被送进庙里去了吗?” 这问题,小厮也回答不上来,只是紧跟着又说了一句:“而且,这白家四姑娘已经有了身孕,现在只怕大半个邺城的人都知道了!” 说着,他竹筒倒豆子,将在德满楼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其中自然就包括跟苏洛的争吵。 靖王妃的心啊眼啊! 都燃起熊熊的怒火! 好你个白芷! 你这是将我们靖王府玩弄于鼓掌之上啊! “拦住他们!”靖王妃咬牙切齿,“这个不孝子要是敢带白芷进门,我打断他们狗腿!” 疼啊! 脸疼! 她上一秒还在官媒面前夸耀,下一秒卫弘就带着白芷啪啪啪打脸。 她坐上王妃之位这么多年,最重颜面,人生最丢脸的两次,都是白芷赐予的,一次是因为怀疑她失去清白,没有如约去提亲,害得她承受了不少非议,一次,就是现在! 靖王妃已经能想到,这件事在邺城传开后,别人该怎么对着王府指指点点! 官媒也很尴尬! 她也不想亲眼见证靖王妃被打脸不是。 她讪讪笑了下,站起来:“看样子,今日王妃还有家事要处理,我便先告退!” 靖王妃的理智被她的话拉回来了一点,她深吸一口气,平息胸腔之中的怒火:“今日之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弘儿不是个如此轻浮的人,这白芷名不正言不顺,我一定不会让她进王府的门!” 官媒呵呵呵的笑,正要附和,外面就传来卫弘超大的嗓门:“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是这靖王府未来的主子,你们现下拦着我,等回头母妃气消了,我一个个将你们剁碎喂狗!” 奴才们不知道小声的在说些什么,总之是求饶的话。 卫弘丝毫不买账,声音还是那般洪亮:“芷儿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有皇家的子嗣,难道要让她流落在外?这是皇室的血脉!母亲不是那样不通情达理之人,今日她必须跟我一起进去!” “她要是不入府,指不定晚间就会被心怀叵测的人所害!” 在这响亮的一声之后,有女人哀哀切切的哭泣声,这声音,肯定是白芷的。 这官媒听八卦听得真是想死! 今日出门怕不是没看黄历,怎的刚好撞上靖王府这档子事。 她可不是故意要看靖王妃的脸一次次被儿子按在地上摩擦摩擦的啊! 靖王妃气的七窍生烟。 卫弘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心怀叵测的人是谁? 为了个女人,他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怀疑,这还是一个儿子所为吗? 弘儿虽然一直算不得乖巧,但总体还是很孝顺,万万没想到,被这狐狸精一挑拨,竟然连这样不知高低的话,也当着阖府的人吼了出来。 官媒脚下长刺,站不住更加坐不住,忙道:“王妃,我便先走了!” 靖王妃正在盛怒之下,也顾不上再给自己儿子找补,倒是王妃身边的嬷嬷,赶紧叫了个婢女,引这媒婆从偏门离开。 这时候不能让世子见到这官媒,要不然,指不定说出些什么此生我就娶白芷为正妻之类的话来。 官媒一走,靖王妃怒气冲冲的往院子外走。 哟! 好一副你侬我侬,共患难的画面。 卫弘正将白芷护在身后,跟阻挠他们的婢女小厮们对峙。 自己亲亲好儿子,哪怕是维护明媒正娶的正妻,当婆婆的心里都会有些不爽,何况这白芷算什么玩意? 靖王妃红了眼睛,怒道:“弘儿,你这是在干吗?” 卫弘看到自己母亲,倒还记得规矩,拉着白芷恭恭敬敬的拜倒:“母亲,儿子不孝,这件事没有事先跟您打个招呼,实在是山中寒凉,芷儿有孕在身,不能继续待下去,不得已才直接带回来!” 靖王妃脸上的肌肉都在跳,牙关嘎嘎作响,一时没有说话。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卫弘也豁出去:“母亲,芷儿一直是儿子心之所系,那一次,你嫌她清白有差,不愿意登门提亲,导致我们错过,此番,是儿子强行将芷儿的身子占了,她还是黄花大姑娘,儿子必须要对她负责,儿子要娶她为正妻!” 正妻? 靖王妃气的两眼一黑,连连倒退几步,幸好是嬷嬷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门都不可能让这个女人进,更别提正妻之位。 若真的让这样的女人当了正妻,往后靖王府还有安宁的日子吗? 白芷也很意外,因为之前卫弘说的,都是娶她当妾室。不过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卫弘坚持要娶正妻,王妃必然不肯,到时候双方各退一步,自己能以妾室的身份入府。 若是卫弘只说娶妾,王妃依旧还是不肯,双方各退一步,她可能入不了王府,也许会成个外室,无声无息的被圈养着。 这卫弘,也不是全然无脑子。 想明白了这些,白芷哀哀戚戚的:“世子,千万不要因为我跟王妃起冲突,我早说过,我乃蒲柳之姿,给世子做妾,已经是高攀,哪敢肖想正妻之位!” 卫弘心内对白芷的满意又多一分。 这姑娘,善良知进退,实在惹人怜爱。 靖王妃本来缓过来一口气,又被白芷的惺惺作态恶心道,这次是真的血气翻涌,直接气晕过去。 靖王府顿时乱作一团。 卫弘选的时机很好,靖王如今不怎么管朝廷之事,最近天寒,他跟着三五友人上山泡温泉去,府内只有靖王妃,靖王妃这一晕,没有人再能阻拦卫弘。 他顺利的将白芷在一个偏院安置下来,还拨了几个自己身边信任的人去伺候,这才去靖王妃身边侍疾。 靖王妃还没醒,德满楼的香艳故事就已经在邺城传开了。 435 中邪了! “这白芷也太有手段!” “这靖王世子是中邪了吧?” “这白芷不是许给睿王殿下了吗?怎么又跟靖王世子有了孩子?而且我看她好像断了一只手!” “你这是四个月闭门不出了吧?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 …… 马上就有人将这质疑的人一顿喷,接着还详细的将前后故事都说了一遍。 这白芷的故事,跌宕起伏,兜兜转转,那叫一个精彩啊! 人生已经陷入绝对的低估,居然还能攀着从前被她不屑的男人再度翻盘,多么励志! 这要是个男人,绝对是卧薪尝胆,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的类型。 这是个女人,绝对是能将后宅搅到天翻地覆,永无宁日的。 “你说,靖王世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带个这样的女人回家,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这靖王妃不会同意的吧!” “肯定不同意啊,可这白芷也不是普通人,就算名声尽毁,也是白家的女儿!而且这孩子都有了,难道这时候不承认?那这靖王府的脸,往哪里放啊!” “那照你这么说,这白家四姑娘,还一定能入靖王府?” “咱们要不赌一把!” “来来来,开个盘口!” …… 青衣端着一盆水,撩开了帘子:“小姐,听说外面都开了盘口,赌这白芷到底能不能入靖王府呢!” “那你去押能入,保管你赢!” “好类,奴婢回头就去押三十两!” 苏洛睁大眼睛:“青衣,你这么有钱,一出手就是三十两?” 一个小小奴婢而已,也是有点余钱的吗。 青衣嘿嘿嘿的笑:“这是奴婢的嫁妆本,要是赢了,可以翻倍,要是输了,那是小姐您坑奴婢,您可要负责的!” 苏洛…… 看在她前世为自己而死的份上,就不跟这个胆大包天的婢女一般计较。 这邺城的新闻一桩接着一桩,白芷的这一桩最是香艳。 白言夕和卫璟也知道了这件事。 白言夕是个文官,最重颜面。 白芷这个女儿让他丢了多少的脸,白府如今是提也不敢提这个名字,本以为送去深山老林,等有天苏洛不再记得这件事,再无声无息的将她处理掉就可以。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如此翻盘。 眼下靖王妃晕倒,她入了靖王府,白言夕也拉不下脸去要人,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不,就来寻卫璟的主意。 卫璟跟白露的婚事还没有对外公布,严格的来说,白芷还是卫璟的未婚妻呢! 白言夕一张老脸讪讪的:“殿下,您看这事……” 卫璟的脸色带着愉悦,他跟白露的婚事迟迟未公布,就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来换一个对象,想不到,白芷闹了这一出。 这样一来,他换个人成婚,不就顺理成章了。 毕竟,白芷都跟旁人有了孩子,难道他堂堂一个王爷,还要娶一个失了贞洁的女人? 因此对这件事,卫璟是乐见其成的,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一脸严肃:“白大人,务必要大张旗鼓的上门要人,而且还要义正言辞的表示,将女儿要回来沉塘!您甚至还能在朝堂之上闹上一闹!” 白言夕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很快就领会了卫璟的意思。 白芷肚子里,是皇家的孩子,岂是他能决定生死的? 他这么闹,只是向世人说明,他这个做父亲的绝不会姑息女儿的态度。 卫弘竟然闹了这么大一出,肯定是不会让自己将白芷带走,到时候白芷可以顺利留在靖王府,自己的名声又能得到保全。 若是白芷事后真的生下靖王世子之子,到时候再慢慢修补关系即可。 反正,她一定也是需要一个娘家相助的。 夫君的爱意,总会随着时间慢慢变得浅薄,唯有不断增加自身的筹码,才能在新人一茬茬的后院里生存下去。 孩子,娘家,这些都是筹码! 聪明如白芷,一定会懂得。 整个十一月和十二月初,就在听白芷的八卦中度过的。 靖王妃晕倒了! 靖王和靖王妃坚决不同意白芷入靖王府的门。 白言夕屡次登门,要将白芷带回去浸猪笼,都被卫弘拦住了。他是靖王世子,白言夕也不能强行跟他起冲突,每次都无功而返。 靖王府还是不同意,卫弘都绝食三天,据说饿瘦了一圈! 靖王世子今日晕倒了,都出动太医去诊治了,晕倒前还紧紧握着白芷的手! 好几个大夫都说,白芷肚子里的是个男孩! …… 历时一个多月,这桩香艳的故事,最终还是以白芷的胜利落下帷幕。 她如约成了靖王世子的妾室,没有任何的敲敲打打,卫弘为两人的“新房”布置了一些红绸子,并且让房中人一一都认识过,白芷就算是靖王府的人了。 一个多月斗智斗勇,靖王妃都消瘦了很多,食欲不振。 她如今对于白芷只有一个要求,乖乖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要到处乱晃! 白芷初来乍到,自然也不会违背。 人就是如此,太容易到手的东西,从来都不懂得珍惜。 卫弘虽然长相和才智放眼邺城,均是一般,可因为身份高贵,还是有很多女子前仆后继,这些人中,不乏比白芷样貌好身段好的,可因为都是送上门,远不如自己辛辛苦苦争取来的香! 因此,卫弘看白芷,那是越看越好,越看越喜欢,日日都盘桓在她的院子里。 说不出的温柔小意! 白芷得到认可的第三日,她拿出两个香囊:“听说母亲近来都睡不好,这是妾身亲手做的香囊,里面放了安神的药材,夫君,你不要日日盘桓在妾身这里,母亲那边,也要多加侍奉,将这个放在床头,可以助母亲安眠!” “芷儿,你就是体贴!” 白芷柔柔一笑:“她是母亲,不管她喜不喜欢妾身,妾身都应该尽孝道的啊!不过,你不要告诉母亲,这香囊是妾身做的,按母亲的性子,多半会不用,你便说是你让下人们准备的,这也是你一片孝心,母亲不会拒绝的!” “还是芷儿你考虑的周全,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母亲用上的!” 卫弘说着,将白芷揽入怀中,他没有看到,白芷眸中闪过的那抹阴凉的笑意。 436 香囊还是药囊? 用了白芷的香囊后,靖王妃的睡眠质量的确是好了不少。 这让卫弘很是欣慰,心里更觉得白芷当真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姑娘,自己将她带回王府是没错的。 白芷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有多重要,若是没有了孩子,靖王妃就可以将她名正言顺的赶出来,因此格外的注意,谨言慎行,轻易不出门。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天,靖王妃一天睡的比一天多,成天的犯困,而且也成日的提不起精神。 请了太医来诊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太过疲累,平日里要少操劳,有些事情要看开点,不要郁结在心里! 靖王是个甩手掌柜,平日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的确是靖王妃一人在操持,她年岁也不小,精力不济也很正常。 太医虽然没有明说,靖王妃也懂其中的意思。 无非就是要她少管世子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多了,没效果不说,还把自己的身体都搭进去。 靖王妃仔细一琢磨,也是! 得看开点,她还有女儿没许人家,儿子还没娶正妻。 一个妾室而已,能翻出多少花样来? 等到翻过年,风头过了,再找一个强悍些的正妻进来,到时候白芷的身子重,也不方便服侍,新人进来,慢慢的,宠爱就会被分走了。 她是过来人,心里清楚的很,男人的宠爱,就跟天上的浮云一般,说散就散了。 卫弘后院有那么多女人,他此前又长久的宠爱过谁呢? 想通了这个,靖王妃豁然开朗。 比起对白芷围追堵截,眼下更重要的是修复与儿子的关系。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是无可取代的靖王府世子,绝不能因为这件事,动摇了他的位置! 卫弘这段时间来,只要一去靖王妃身边,就会被训斥,说白芷百般的不好。 他心内正是对白芷浓情蜜意的时候,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有时候靖王妃说的过分了,他还忍不住要反驳两句,母子两个的关系有些紧张。 靖王妃看过太医,想明白其中关窍后,也不再急着编排白芷的不是,反而让嬷嬷给白芷送去了不少赏赐的东西,又关心了白芷的身体和膳食。 看的卫弘是一愣一愣的。 靖王妃冷笑一声,做戏而已,谁还不会呢! 当年靖王身边那么多小妖精的时候,她不也唱作俱佳? 如今靖王年纪大了,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后院的那几个女人也翻不出什么花样,靖王妃上头也没人压制着,已经随着本心活了不少年。 此刻,因为白芷这个妖艳的贱货,居然又要开始做戏。 想到就觉得心塞。 不过再一想想,又隐约有点兴奋。 谁怕谁? 倒要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卫弘很意外:“母亲,您今日这是……” 靖王妃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母亲也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她如你所说,改过自新,如今又怀着靖王府的孩子,我理应对她好一些,只要她从今以后安分守己,我也绝不会与她为难!” 卫弘感激涕零,连着磕了三个头:“多谢母亲体恤,我与芷儿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母亲!” 靖王妃点点头:“只有一条,你得答应我。等翻过年,北边的战事了结,你得娶个正妻回来,白芷就算如你所说,是个好姑娘,可到底从前的污点太多,身子又有疾,当不得一家主母,你可明白?” 她这话说的语重心长,卫弘近来跟白芷浓情蜜语,本也是有了这心思,不过被靖王妃这么一说,热烘烘的脑子冷静了不少:“儿子明白,母亲放心!” 这就算是靖王妃真正从心底认可白芷,府内的那些人都是会见风使舵的,一时间,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都松懈了不少。 卫弘回到院子里时,发现一个陌生的婢女。 他日日睡在白芷这里,对她这有哪里人清楚的很,看那婢女容貌也周正,不由问了一嘴:“是母亲赐给你的吗?” 白芷摇摇头:“是云柔公主赏的!” 卫弘惊讶道:“云柔公主?” “是啊!妾身从前跟云柔公主交好,她听闻妾身改过自新,从前的人又都不在身边,便赐了一个贴身的宫女给妾身!” “公主倒是有心!”卫弘的目光在那婢女身上荡了一圈,便拥着白芷说话去了。 等卫弘离开后,白芷屏退其他人,问那个婢女:“我要的东西,公主准备了吗?” 婢女从衣袖中将东西掏出来:“都准备好了!” 白芷又问:“公主和那一位,到时候会配合我吧?” “会!” “那就好!” 婢女四下里看看,小声道:“主子们还有个疑虑,你若是真的这么做,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不说,要是真的事发,性命都不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白芷冷笑一声,目光阴冷又凄凉,“我本是高高在上的邺城才女,哪个公子哥见了我,不侧目多看一眼你们以为,我如今还贪图这人间富贵?” “你去告诉你的主子,我根本不想与靖王世子生儿育女,我之所以费劲心机回来,只是想要置苏洛于死地,拼上我肚子里的孩子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害死苏洛,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她的语气阴毒,神情真挚无比,婢女听得浑身忍不住抖了抖。 过了好一会,婢女才反应过来:“奴婢会将您的话传给主子们的!” 白芷看着窗外的白雪皑皑。 这个冬天,一直在下雪,上一场雪还没化,下一场雪又来了。 因为生存所迫,北夷人时不时就要来打一仗,江殊彻底的被北边的战事缠住,当时以为会往返押送兵器,岂料去了后就无法再回来。 然而眼下越国需要,他就算心内惦念,也只能十天半月传书一次,不能亲自回来。 白芷嘴角勾起微微的笑容。 江殊此刻不在邺城。 齐国公府只剩下女眷,二老爷三老爷都是拿不出手的货色,还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吗? 苏洛,你以为,我此次回来,还想要荣华富贵吗? 我要的,只是你的命! 我要你跟我一样,掉入泥泞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等着吧,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437 宫宴 危机 白芷最后还是得到了认可,这件事惊掉了很多人的下巴。 不过一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觉得很正常。 既然靖王府都认下了这个妾室,白言夕再喊打喊杀的也不合适,看在靖王府的面子上,他让白夫人准备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物送过去。 这也算是来自娘家的支持。 白芷比谁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眼看着自己说不定又有用,他就开始示好,不过这个节骨眼上,白芷也没有拒绝。 她的目标是苏洛,不要节外生枝。 入冬以后,人容易犯懒,老夫人和平宁郡主那,苏洛都是五日去一趟,剩下的日子,便窝在院子里吃吃睡睡。 福如纸坊一切走入正轨,每月章喜都来汇报一次。 两兄弟将纸坊管理的很好,账目十分清晰,最开始几个月因为天灾人祸,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不过近两三个月来,利润一下子就暴涨。 家族晚宴的时候,苏洛无意中说了一嘴,就连平宁郡主都不敢置信。 当初她从纸坊克扣了不少钱,可那时候纸坊本身赚的也不多,苏洛如今赚的钱,至少是当初她管理时候的三倍! 这差距也太大了! 苏洛的意思,这纸坊虽然是江殊的产业,可是如今没有分家,听雪楼吃用都有不少是公中出,理当为齐国公府也做点贡献,所以这一部分利润,会抽出三成充公。 二夫人三夫人之流,自然乐见其成,老夫人也点点头。 她是宠爱江殊不错,可孩子大了,若是懂得反哺,方是孝顺之道。 苏洛将来会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若是事事都只为他们的小家做打算,老夫人也有点不放心。 除了这三成之外,剩下的银钱就都归入了苏洛和江殊的小金库。钱放着永远是死的,苏洛又懒,不愿意自己花心思,因此拿了一部分出来给沈丛。 沈丛虽然当了子爵,可也没有放下经商,纯粹当成爱好,不过找了个管家,轻易自己不露面。 苏洛便与他合伙,一起挣钱。 两人合作多次,彼此信任有默契,白纸黑字的契约一签订,苏洛就躺在被窝里等着收钱。 回去自己的院子里后,青衣有些不解:“小姐,二夫人三夫人之流,从前可没少为难您,您现在将钱都充公,岂不是便宜了她们!” 走了一路,冷的很,苏洛将双手凑在火堆边,反反复复的搓着:“这也不是我的钱,其实是江殊的钱,他是江家的子孙,那些都是他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她们若是安分,我也不愿意做的太过分。花点小钱,买家里和谐,没人来我面前招惹我,我觉得挺值得!” 青衣撇撇嘴:“其实小姐你就是在帮姑爷打理这个大家吧,小姐,你已经把自己当成未来的主母了!” 苏洛动作一顿,将手缓缓的放了下来:“去打点水来,我要洗把脸!” “好类!”青衣也没有再继续,麻溜的转身除去干活去了。 苏洛的思绪却不由自主飞的很远。 自己内心深处,真的是如青衣说的那般吗? 不不不! 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她从前当过皇后的,在其位谋其政,少不得要做些虚与委蛇的事情,如今这么做,也只是前世留下的习惯。 而且,她寻求江殊的庇护,自然也有责任要让他一家和睦。 总不能一边要他保护自己,一边还搅的他家宅不宁吧! 苏洛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长长的出了口气! 如此这般,腊月很快就过去了一半。 冬至来了。 北边的战事仍然在继续,邺城冷,北边更冷,那些北夷人缺衣少粮,南下进攻是唯一的保命途径。 与其被冻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越国富裕,城里有吃有穿,再也不用挨饿受冻,这样的信念支撑着每一个北夷人,让他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 越皇一早就知道,这场战事不会那么快结束。 北夷人不会退兵,除非春暖花开,牧场变绿,那些个蛮子才有可能会后退。 好在齐国公骁勇善战,屡次交手都是胜多败少,北夷举国南下,也只攻下了一座城池。而且当时还是因为军队缺少兵器,不然,可能就一城也不用丢了。 一开始,大家都战战兢兢的。 可随着战事进入胶着,年关将近,邺城又渐渐恢复了生气。 自林弘远死后,便一直病着的皇后在太医的精心料理下,总算在腊月初的时候好了。 她跟陛下提议,冬至的时候,办一场宫宴。 越是战事紧张,就越要营造出轻松的氛围,好叫臣子们和百姓们都知道,这大战没什么了不起,越国一定可以赢! 越皇觉得皇后的提议颇好,同意了! 这不,邺城的世家大族,五品以上的官宦人家,都接到了冬至宫宴的请帖,齐国公府也不例外。 老夫人年事已高,寒冬腊月的也不宜出行,她是不去了。 便由平宁郡主带着苏洛和江莹莹入宫。 几个月的努力,江莹莹如今便跟初开的一支菡萏一般,风姿盈盈,比之苏洛还是要差一点,但比起她之前,那简直是天差地别。 平宁郡主很兴奋,督促着裁缝给江莹莹赶制新衣,不住的叮嘱:“你此番入宫,可要好好表现,你母亲我这些年,被别人背后说了不少闲话,如今我倒要让他们好好瞧瞧!” 江莹莹还有些紧张:“母亲,我,我觉得还没有准备好!” “怂什么,你只要跟在我背后,抬头挺胸让人家瞧瞧你如今的身材就好!” “可是母亲,我觉得你给我选的这个料子,活像是一只花孔雀,我又不是去开屏的,大嫂说过,我的面相和身形,适合素雅一点的装扮,更能凸显气质!” 平宁郡主…… 心里不太舒服。 自家闺女,竟然觉得苏洛的话比自己的话还有道理。 江莹莹也知道自己母亲,赶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身衣衫:“这是前些日子,大嫂让人给我做的,我觉得穿上挺好的,母亲您瞧瞧……” 江莹莹最后还是穿着苏洛准备的衣服入宫,苏洛上马车的时候,平宁郡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438 宫宴危机2 苏洛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了?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江莹莹,江莹莹满含歉意的摇摇头,心里默默的想,别怪我,大嫂,我也是为了自己美美的。 平宁郡主哼了一声后,就无声无息了。 她间歇性的就要发病,苏洛觉得无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江莹莹一圈,夸赞道:“莹莹,你今日这身挺好看的,一定能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江莹莹欢喜的笑了笑,旋即看了自己脸色阴沉的母亲一眼,又矜持的坐直身体,小声道:“多谢大嫂夸奖!”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里,马车到达了皇城外。 苏洛下马车的时候,抬头便看见红墙青瓦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雪,自从十月下过第一场雪后,今冬的雪,便一直没有停过,一场接着一场。 今日却是出了太阳。 金色的日光照在洁白的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时间,亮的苏洛有些微微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等她定睛再看的时候,发现自那光芒深处,有个男人正在缓缓的走出来。 是卫璟! 他低着头看脚下,一脸深思的表情,没有注意到苏洛。 苏洛听到自己牙关咬紧的嘎嘎声。 不知是否感应到了苏洛蕴着仇恨的目光,卫璟猛地抬起头来,见到一身毛茸茸的苏洛后,他嘴角缓缓勾起,绽出一个笑。 就连眼眸里,也弥漫出浓浓的笑意,仿佛能将脚下的积雪融化一般。 就是这样的笑。 苏洛前世,就是沉溺在这样的笑容里难以自拔,最后搭上了全家的性命还有自己腹中的孩子。 她的目光冷然,与男人温情又灿烂的笑容相接,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过脸,朝着马车内道:“母亲,莹莹,你们怎么还不下来?” 卫璟的笑凝住,眉心也变得阴郁。 他刚才走路的时候,恰好就在想苏洛,他最近总是会如此,无缘无故的就想起她。 想她今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自己。 他刚才想的,便是今日苏洛会穿什么进宫,两人是不是有机会能单独聊几句? 正这么想,一抬头,就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人,这心愿得成,他自然欢喜,笑容也是发自真心,却不曾想,苏洛回他的,却是一个冷眼。 比这脚底的雪还要冷! 卫璟的心,也跟着结了冰。 平宁郡主和江莹莹也下了马车,卫璟知道,这会是没有机会单独说两句,因此全装作没看见,朝一边走开了。 虽说是晚宴,但也不能踩点来! 因为入了宫,要拜的人有很多。 先要去太后宫里。 冬至宴会,要的就是热闹,图的就是向官员和民众传达一个越国很好,越国必然会胜利的意思。太后知道皇后和陛下的意思,没有如平常一般拒绝,也打开慈宁宫的门迎客。 寻常些的夫人小姐,依然是进不去,可苏洛跟平宁郡主都有诰命在身,加上平宁郡主还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她们自然是畅通无阻进了慈宁宫。 太后见到苏洛很是高兴,三人行礼完后,太后便招招手:“苏洛,到哀家这里来!” 苏洛笑眯眯的上前,直接在太后跟前坐了下来,青衣端上来一个盒子。 “太后,我此番可不是空手来的,入冬了,您的咳疾想必时不时又要犯吧,我给您做了个香囊,里面放了不少我们南疆那边的药草,之前我也给夫君做了个,他用着管用,太后您也试试!” 太后示意身边的宫女接过来,含笑问道:“可是你亲手绣的荷包?” 苏洛嘿嘿一笑:“这,不,不是!我那点子手艺,太后您可是知道的!” 太后拍了拍胸口:“不是你亲手绣的就好,哀家可不想要两只水鸭!” 她这么一打趣,嬷嬷宫女们都捂嘴偷偷笑了起来。 苏洛在宫里住过一个多月,那段时间给江殊绣了个荷包,关于那个荷包的手艺,几乎慈宁宫的人都围观过,心里清楚的很。 平宁郡主看到苏洛跟太后如此融洽,心里很不是滋味。说起来,她挂在太后名下养了十来年,一年到头见太后的次数也不过两个巴掌数的过来,而且每次太后都是考究学问品行,哪里会有这般慈爱的时候。 眼红! 嫉妒! 太后打趣完苏洛,这才看向另外两人:“平宁,你今日也来了?这一位是……” 苏洛赶紧道:“是我妹子,名唤江莹莹!” 江莹莹有些紧张,规规矩矩的再度行礼。 太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哀家仿佛记得,平宁你女儿一直是比较丰腴的身材……” 江莹莹…… 丰腴这两个字,不都用来形容妇人的吗? 提到这个,平宁郡主扬眉吐气:“从前是有些胖,不过近来瘦了不少,大约是长大了,抽条了!” 才不要说是苏洛的功劳。 然而江莹莹却是朝太后福身:“回太后,多亏了大嫂给臣女的减肥良方,臣女才能这么快瘦下来!” 关于保养和减肥,大概是所有女人共同的话题,因此太后拉着苏洛问了好些话,直到嬷嬷提醒,说外面还有不少人等着拜见,太后才松开苏洛的手:“你这孩子,入冬之后越发懒了,等开春暖和了,要常入宫来陪陪哀家!” 苏洛来之前,心里还有两分担心。 林弘远的事,她做的不算隐秘,虽然是无心之过,可林弘远是太后的亲兄弟,她担心太后多少会有芥蒂,可眼下看来,她要不就是对这件事的真相不知,要不就是胸怀宽广,总之对苏洛来说,这肯定是个好事! 她当即应了下来。 太后又叮嘱道:“等小殊从边关回来了,你们孩子的事情,也要抓紧!” 苏洛…… 这上了年纪的人,好像特别喜欢关心孩子的事! 她嗯嗯啊啊的应付了几句,就辞别太后准备去坤宁宫拜见皇后。 都快走出宫门了,太后身边的一个婢女追了出来,递给苏洛一个荷包:“太后说,少夫人给她准备了一个荷包,她也给您一个荷包,礼尚往来!” 有点奇怪,怎么刚才不赏? 439 宫宴危机3 那宫女抿嘴一笑:“这是之前太医院给太后准备的,好些被太后赏赐出去,她老人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因此也没有当场赏赐,刚才差奴婢去找,发现还有,因此让奴婢送来!” 原来如此! 苏洛接过香囊:“烦请姐姐代我谢过太后!” “少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您佩戴上,就是对太后最好的谢意!”那宫女笑的十分和善,“奴婢给您戴上吧?” “不必麻烦!” 青衣是个机灵的,也不必苏洛开口,马上上前,为她将香囊戴上。 那宫女露了个满意的笑容,朝三人福身:“奴婢会将少夫人的谢意转达给太后娘娘的,恭送郡主,少夫人!” 三人从慈宁宫出来,平宁郡主道:“这个宫女倒是眼生,我许久未进宫,太后宫中似乎多了不少新人!” 江莹莹要细心些:“我刚看到她在伺候茶水,瞧着是个二等宫女,并没有近身伺候!” 苏洛回想了下:“我上回在宫中住时,也没见过她。不过八月中秋时,宫内曾放一批宫女出宫,大约太后宫中也有的,可能是在那之后补上来的吧!” 一个宫女而已,三人议论了两句,也便没有再多关注。 三人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宫内热热闹闹的,太子妃林菀,云柔公主,福王侧福晋欧阳静,还有卫弘的妾室白芷都在,另外还有不少命妇和官夫人。 粗粗看过去,镇北侯夫人带着朱娇,白夫人带着白露,忠勇伯夫人带着幺女,还有些平日里只混个脸熟,基本没什么交集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在。 一屋子的人头。 她们算是去的晚的。 苏洛跟皇后的关系可谈不上好,林弘远可是当今皇后的父亲,自己弄死了她爹,她应该不会如太后那般胸襟宽广。 苏洛脸上笑眯眯,心内却十分戒备。 林家这边的人若是针对她,她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她确实无意中害死了林家的顶梁柱,这一个月来,陛下虽然没有对林家有所动作,但是有人提议让林穆酌情复出,却被陛下好生训斥了一番。 训斥的话,自然也是冠冕堂皇:林国丈是国之栋梁,林家子孙理应为父守孝,孝道乃是越国的立国之本,林家子孙作为朝中重臣,更要以身守则…… 总之,那些个提议的人,最后弄得灰头土脸的。 林家这颗大树根深蒂固,林弘远死了,总要有人顶上位置,最好的人选就是林穆,他是皇后的兄长,太子妃的生父,林家派系的人,需要一个主心骨。 然而这件事,还需要陛下点头。 陛下不同意,他们再上下蹦跶也白搭。 努力了两三次,反而有个官员被越皇贬谪后,其他人终于知道,越皇是铁了心要让林家一蹶不振,皇后自然也明白枕边人的意思,这才急得大病一场,前些日子才刚刚养好。 她素来就不得陛下恩宠,心里很清楚,陛下对自己的尊重,都是因为背后的林家。 如今林家主心骨倒了,越皇的心,会不会越发偏向高贵妃那个小贱人?她跟她的儿子,对自己和九重的威胁,只怕会越来越大! 她悔啊! 若不是听信了大哥的话,强行赏赐给婢女去苏洛身边打探消息,事情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说起来,父亲的死,很大一部分也有自己的失误。 当然,更多的,还是苏洛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皇后想到这,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 可恨她贵为皇后,却不能轻易决定苏洛的生死,还必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行。 幸好,这世上想要苏洛死的人,还有很多,比如,这个从烂泥里翻身的白芷! 此刻,坤宁宫中的人分为两拨坐着。 右边是太子妃,云柔公主,白芷这些人,都是皇家的女眷。 左边则是镇北侯府,忠勇伯府这些世家和朝臣的女眷,苏洛三人自发自觉的想要往左边站。 眼下这个情况,她不要跟白芷在一处。 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她一个妾室,还是曾经坏了名声的妾室,是不可能出现的,可她偏偏堂而皇之的坐在林菀身边,这说明什么。 也许,是有什么阴谋。 她本来淡定自若的面色有些凝重,青衣跟了她多年,了解她的心意,加上看到白芷,便也跟着戒备起来。 就在苏洛快要走到朱娇身边的时候,太子妃林菀出声:“苏洛,你坐到这边来,咱们一起说说话!” 苏洛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这不合适吧!” 你们那边,可都是皇家的女眷,我算是哪根葱啊! 皇后笑盈盈的:“你这孩子,有什么不合适的,今日大家尽可以随意些!” 皇后都这么说了,苏洛不能再推辞,只能往对面走,青衣也跟在她身后,江莹莹不懂其中的漩涡,倒是平宁郡主,略带忧虑的看了她一眼。 右边的局势,本来是太子妃、云柔公主和白芷坐在一起,欧阳静单独坐在稍稍远些的位置。 见苏洛过来,白芷便站起来想要让个位置,岂料欧阳静在此时开口:“苏妹妹坐我身边吧!” 她都开口了,白芷也不好再让,只能重新坐了回去。 宫女便在欧阳静身边加了个凳子,苏洛坐了下来。 等她坐定后,白芷微微笑道:“苏姐姐,我想着今日在宫中应该能见到你,因此把这个月的佛经带上了,还请苏姐姐过目,看是否满意!” 说着,她身后的婢女就呈上来一个檀木盒子,盒子揭开,里面是一卷抄好的佛经。 苏洛真想骂人! 这女人就是这么会做戏。 什么时候送去齐国公府不成,偏偏要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说?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苏洛身上。 苏洛也笑:“青衣,那便收起起来吧!” 青衣将盒子接了过来。 白芷道:“苏姐姐不打开看看吗?” “不必了,就算我觉得不够好,如今你身份今非昔比,我可不敢让你再给我重新抄一遍!”苏洛皮笑肉不笑的回应到。 白芷的嘴角抽了抽,换了一副温婉的样子:“这是我用来赎罪的,苏姐姐若是不满意,我自然是要重新抄的!” 440 宫宴危机4 她要的就是要让众人看到苏洛这跋扈的嘴脸,因此说话十分的低声下气。 苏洛才不管,她走的从来也不是什么温婉的路线,因此声调不冷不热的道:“你也说了,这是你用来赎罪的,我之前让你抄佛经,不是让你跟我赎罪,而是跟佛祖赎罪,是要净化你的心灵,你若是觉得自己如今已经改邪归正,也就不必在乎,我是不是满意!” 这番话说的有几分禅机,白芷一时应答不上来,只能委屈的咬着嘴唇,嗫嚅了半天后道:“苏姐姐教训的是!” 瞧这小可怜的样儿,要是卫弘在,指不定又要对苏洛破口大骂。 气氛有些尴尬,皇后娘娘笑了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芷,你之前犯下的错实在是太大,此番幡然悔悟,恐怕要让人相信,也需要时间!” “本不应该就这般轻易的放过你,可你如今身怀有孕,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是能好好生下靖王府的子嗣,细心教导成人,也算是功德一件,相信齐国公世子夫人,定然会摒弃前嫌的!” 这大帽子扣的,苏洛能说不吗? 只能虚伪的笑了笑:“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 这话可是有内涵的。 我听你的摒弃前嫌,并不是代表我内心真的愿意摒弃前嫌。 平宁郡主瞪了苏洛一眼,出言解围:“皇后娘娘,我这媳妇不懂规矩,说话没个轻重,皇后娘娘勿怪,等回府了,我好好教教规矩!” 江莹莹垂着眸,听到这话撇撇嘴。 母亲你可得了吧,你还能教嫂子规矩? 三句话的功夫,就能被嫂子气的跳脚! 皇后笑:“平宁不必如此见外,你从小长在宫里,咱们也算是一家人!” 欧阳静拍了拍苏洛的手背,朝她友善的笑了笑。有些话不必言明,那眼神的意思,是让苏洛忍一忍,别跟她们硬碰硬。 皇后若是故意找差,苏洛还要撞上去,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苏洛回了一个笑,发现欧阳静如今大概是日子过得很舒坦,看上去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发福了不少,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不过,胖了后的她更有珠圆玉润之感,比从前要好看许多。 气氛看上去和乐融融,林菀摸着自己的肚子,问白芷:“你这也有两个多月了吧?最近食欲可还好?是否常常呕吐,我那时候基本吃不下东西,受了不少罪!” 孕妇们到一起,最喜欢交流的便是腹中的孩子。 白芷眉目间都是温柔的爱意,也摸着平坦的小腹:“已经满三个月了,不然也不能出来走动,除了最开始的几天,我后面便一直不呕吐,胃口什么的,也还过的去!” “那本宫怎么见你还是这么瘦?” 怀孕的人胃口好,一般都会变胖,林菀这一胎一直大补,比从前要胖了三圈,整个脸盘子都是圆滚滚的,白芷看上去,可比欧阳静都要瘦不少呢。 “因为日日抄写佛经的缘故,我几乎不怎么用荤腥,可能因此才没有变胖!” 林菀惊道:“你如今怀着孩子,不用荤腥可不行,你不吃,这腹中的孩子可要吃。孩子是头等大事,我相信佛祖和齐国公世子夫人不会怪罪你的,是不是?” 苏洛堆着假笑:“我记得白妹妹以前就不爱吃荤腥,喜欢吃素!为了腹中的孩子,白妹妹的确是要多吃些肉才是!不过我听说,靖王世子日日都让德满楼给靖王府送酱肘子,酱鸭这些,都是送给白妹妹你的,难道世子的心意,你都没吃下去?” 白芷的脸上抽了抽:“这些事,苏姐姐是从何得知的?” 苏洛啊了一声:“因为我最爱吃肉,好几次去德满楼,都说酱肘子没有了,后来一问,原来都是被靖王世子包圆了,我当时还感叹,白妹妹真是好福气呢!” 朱娇在对面也附和:“就是,上回我跟苏姐姐去德满楼,想吃酱肘子就没有吃到!” 她们这么一说,注意力顿时就被转移了。 大家看向白芷的目光意味不明。 不少人都有些不认同。 本来靖王世子找这么个女人回府,就已经极为不妥当,可没成想,这女人还恃宠而骄的,作出这么妖来。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的女人娶回去,就是会后宅不宁。 白芷气啊! 这该死的苏洛,不过她很快就控制住自己,言语间的一时得失算不得什么的。 林菀也道:“靖王世子本就是喜好美食之人,想必是自己想吃了,叫回去与你一同分享吧?你腹中有孩子,他偏宠你一些,也不太打紧!” “多谢太子妃体恤!” …… 这个小小的插曲就这么过去,宫女们给大家重新换过茶。 皇后道:“这是水果茶,最适合女人喝,大家都尝尝!” 皇后相请,所有人都举起茶杯,苏洛也不例外,不过,她只是小小的抿了抿,润湿了一下嘴唇,并没有真的喝。她注意到,她身边的欧阳静也是如此。 两人放下茶杯,彼此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便有人开始夸赞起皇后这水果茶来,还问起配方。 冬日里喝上这样一杯热乎乎的甜饮,的确是比什么毛峰什么碧螺春要来的舒服。 女人,大抵天生就爱甜食。 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出来为大家解疑答惑,本来气氛和乐融融,就在这时,白芷捂着肚子,低低的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适。 她眉头紧蹙,看上去是在强忍。 苏洛一直在留意着她,看她要出什么幺蛾子,见状心中一惊,自己刚才碰也没碰她,她这幅做派是准备栽赃? 不应该啊! 这念头还没转完,紧跟着,林菀也捂住了肚子,痛苦的哼了一声,眉心郁结成一团。 苏洛心里一沉,这太子妃也跟着下场了? 看来今日,是要将自己送上死地? 可是,她们到底有什么办法加害自己呢? 欧阳静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放在桌子下的手,悄无声息的压在肚子上。 林菀身后的宫女紧张的上前问道:“太子妃,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一句,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441 宫宴危机5 林菀如今可是国宝级的人物,她肚子里的这个,已经有好几个经验丰富的妇科圣手说,是个男孩。 而且她肚子尖尖的,往前凸起,自怀孕后便一直喜吃酸,加上她之前生女儿的时候,基本没有孕吐,整个人状态都不错,而到了这一胎,又是孕吐又是浮肿,跟之前的各种情况都一样。 一切的迹象都显示,这是个男胎! 这要是生下来,就是越国的皇长孙! 能不是宝贝疙瘩吗? 宫女这么一问,皇后也紧张起来:“莞儿,你怎么了?” “母后,没,没事,就是有点肚子痛!” 嘴上说着没事,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没事。而坐在她身边的白芷也捂着肚子,痛苦的弯下腰! 皇后脸色一变,多年的宫廷生活让她马上就想到了些什么,赶紧道:“快,去请太医来!” 宫内拨了个太医给林菀,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的那种,很快就背着药箱匆匆进来。 皇后道:“章太医,你快给莞儿和白芷瞧瞧,她们两个都肚子痛,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静拉了苏洛一把,为太医腾出空间,苏洛便跟欧阳静紧紧的坐在一起。 两人关系谈不上多亲昵,但是她们的夫君关系很好,不是兄弟胜过兄弟,苏洛能感觉出来,欧阳静是在尽可能的庇护自己,对于别人的善意,她也没理由拒绝。 太医道:“旁的人先散开些,保证空气的流通!” 他这么一说,那些个宫女婢女们,便都退开一丈远,有宫女把殿内紧闭的窗户也开了几扇。 欧阳静拉着苏洛的手,跟其他的夫人小姐们站在一起,苏洛左边是欧阳静,右边便是朱娇和她的大嫂以及镇北侯夫人。 太医给林菀一边把脉,一边问道:“太子妃,现下可觉得好些了?” “好些了,刚才腹痛如绞,眼下没那么痛了!” 太医又给白芷把脉:“夫人,您觉得呢?” 白芷虚弱的笑了笑:“我没什么事,太医您先给太子妃瞧瞧!” 然而太医的脸色很是凝重:“太子妃的脉象显示应该并无大碍,但是夫人您的脉象却有些虚浮!” 说话的功夫,白芷抱着肚子,又痛苦的闷闷哼了两声。 她的婢女眼尖,惊呼一声:“血,夫人,您,您是不是见红了?” 众人循声看去,可不是,今日白芷穿的素净,那淡黄色的裙摆上,的确有一圈红色在缓缓的渗透出来。 太医脸色大变,朝皇后跪下叩首:“皇后娘娘,请另外叫位太医再为太子妃把脉,微臣恐怕要移步室内,为这位夫人施银针!” 皇后大惊:“快,小心些扶去内室,章太医,务必要好好医治,保住这个孩子!靖王世子,可是十分看重白芷这腹中的胎儿!” 靖王世子有点浑脾气,若是这孩子丢了,就算皇后这边能放一马,他那里恐怕也要闹个天翻地覆,太医知道轻重,大冷的天,额上渗出冷汗,叩首道:“皇后娘娘放心,微臣一定竭尽所能!” 说着,匆匆跟着宫女去了内室。 “将太子妃也扶下去休息,另外请于太医来,给太子妃瞧瞧!” 鉴于这腹中的孩子重要非凡,皇后这么紧张,大家也都能理解,如今林家式微,福王那边却气势咄咄,若是这孩子有个差池,太子之位说不定也要…… 无怪皇后会严阵以待! 殿内和谐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凝结住了。 两人出现腹痛,是在喝了水果茶之后,皇后下令:“所有的茶杯,暂时先不要动!任何人,也暂时不要离开这个屋子!” 她平日里和善,可此刻眉心沉郁,一国之后的气势尽显。 平宁郡主在苏洛身后低低叹口气,压低声音:“我怎么感觉,这件事是冲着你来的?” 苏洛低眉敛目的,只能耸耸肩作为回答。 平宁郡主有些得意:“幸亏我早有预料,给你去搬救兵了!” “太后?” “不是,哪里敢去请太后!” 她神神秘秘的,苏洛眼下也不便多问。 皇后下完命令后,威严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最后在苏洛的身上停了稍长的时间,这才展颜笑了笑:“大家都坐吧,稍后太医自然会有决断的!” 众人就算是心内紧张担忧,此刻也不可能要强行离开,只能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好。 苏洛跟欧阳静依旧比邻而坐。 殿内没有人攀谈,明明有几十号人,却寂静无声。 苏洛仔细的回想,实在想不出,他们到底有什么方法,能将这事情牵扯到自己的头上。 最可能出问题的是那杯水果茶,可是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茶杯,她们又能如何栽赃呢?她扫了一眼刚才端茶上来的宫女。 全部都面生,她一个也不认识。 要说她买通这些宫女对白芷下手,也是断断不可能的! 期间于太医来了,给太子妃小心把脉完道:“太子妃动了点胎气,不过她一直悉心调理,身子底子好,不太要紧,微臣开一副安胎药,好生歇一歇就可以!” “好,你先在一旁等着吧!” 听闻太子妃无事,所有人绷紧的神经都松了松。 这要是林菀出了问题,恐怕今日殿内的每个人都会有麻烦。 接下来,就看白芷是还是坏了!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约莫半个时辰后,宫女总算领着两位太医再度出现了。 章太医额上脸上都是汗水,神情也十分疲惫。 “靖王世子的孩子怎么样?”皇后忙问。 章太医跪下回话:“回皇后娘娘,微臣给靖王世子的小夫人施了银针,如今已经不再流血了,不过还需要细心调养,小夫人她身子骨弱,孕中多思多虑,也较为疲惫,调理的不够。腹中胎儿才刚满三个月,还不太稳妥,刚才若不是发现及时,恐怕这孩子……” 不少人的目光看向了苏洛。 这孕中多思多虑,较为疲惫,是不是因为一直要给苏洛抄佛经?据说有了身孕后,白芷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皇后问了关键性的问题:“章太医,这好端端的,白芷和莞儿怎会一起出状况?” 442 宫宴危机6 这事情,未免有些太巧。 这话皇后没说出口,可是大家都心里有数。 太子妃平日里多么精细的护理,怎么也会出事呢? 章太医跪拜在地,头都不敢抬:“回皇后娘娘的话,此事恐怕不是偶然,其中有人为的痕迹!” 虽然大家心里都这么预料,可章太医真的这么说出来,有不少人还是神色微变,尤其是皇后。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在她的宫中,在这样的场合,想要谋害皇家长孙!这是何等的胆量,要承担何等的罪名? 皇后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问殿内另外一位太医:“于太医,可是如此?” 那于太医犹豫了下,也跟着道:“的确是有人为的痕迹!” 皇后的脸色骤然冷却,猛地一拍桌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这到底何人,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查,给我查!” 殿内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有些人,就算明知自己与这件事无关,此刻在这样绷紧的氛围里,也难免心慌慌。 之前不少人看向苏洛,此刻又有些人,暗戳戳的关注着欧阳静。 她是福王的侧福晋,若是林菀的孩子保不住,最大的受益者,会是福王。 苏洛也想到了这一层,莫非,这一次皇后针对的对象,其实不是自己,自己只是障眼法,欧阳静才是她们的目标,又或者,她要将自己跟欧阳静一网打尽? 自从林菀叫肚子痛到现在,殿内没有人员进出,所有人都待在原处,东西也基本没动过,要查起来比较容易。 诚如所有人的想法一样,太医首先也查看的是那两杯水果茶。 两位太医各自端起一杯,浅浅品了一口,又交换了杯子,再度喝了一口,还仔细查看了茶杯边缘,茶托,茶盖。 皇后急切的问道:“如何,可是这水果茶有何不妥?” 两位太医齐齐摇头:“不是,这茶没有问题!” 章太医问:“刚才端茶的宫女,可否请往前?” 不待皇后命令,便有两个宫女往前一步,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 天可怜见,她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干,可眼下太子妃有了麻烦,她们很怕自己会当炮灰,因此浑身上下抖的厉害。 两位太医围着她们转了一圈,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一番。 那两个宫女脸色煞白,好像围着自己的不是太医,而是死神。 皇后素来喜欢雅淡,宫女们身上也不佩戴香囊这些东西,两个太医转了一圈,相视一眼,均是摇摇头。 章太医回皇后的话:“皇后娘娘,这两个宫女也没什么问题!” 那两个宫女汗出如浆,听到这一句,均是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就差当场哭出来了。 这要是她们身上稍有不妥,等待她们的就是人头落地,这还是好的,谋害皇孙,指不定还要株连九族,想想都魂飞魄散。 若她们不是在皇后宫中当差,见惯大场面,此刻恐怕已经吓得尿裤子。 茶水没问题,宫女没问题,太医又说了,这一切都是人为,那有问题的会是谁? 就是剩下的在场其他人呗。 不少人都是默默的对视一眼,预感不太好。 任谁都不想卷入这样的一桩事情中来! 一时间,殿内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皇后清了清嗓子:“大家不要慌,这件事关系重大,必须要查个清楚明白,不过大家放心,本宫绝不会冤枉好人,当然,也绝不能姑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她威严的扫了殿内一圈,窃窃私语声顿时都打住,她一字一句的开口:“那下毒手之人,此刻一定也还在殿内,你若是能站出来,自己承认罪过,本宫可以酌情轻罚,若是冥顽不灵,等到章太医和于太医揭露真相,就别怪本宫执法严明!谋害皇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大罪二字,在安静的大殿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傻子才会在这时候站出来,皇后这冠冕堂皇的话,自然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她眉心的怒气更甚:“章太医,于太医,你们查吧!相信在场的各位夫人小姐,都能体谅眼下非常时期的非常举措!” 苏洛撇撇嘴。 她一点都不想体谅,可不体谅行吗? 章太医点点头,额上还有热汗。 这事情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这头上的脑袋,也有点搬家的风险,他自然要竭尽全力,查出这事情的真凶。 “回皇后,臣刚才诊脉加施针,加上与于太医之间的交流,发现两位主子应该都是受了一种可能会造成女子小产的药物的影响,才会骤然腹痛,靖王府的小夫人情况严重,大约是因为她承受的剂量要更大一点!微臣本来以为,问题是出在食物里,可刚才查下来,水果茶并无问题!” 皇后拧眉:“所以呢?” “除了入口的食物可能出问题,入鼻的味道也可能会有影响!” “你的意思是?” 章太医赶紧回到:“自古就有熏香之类的造成女人小产的例子!” “可是本宫这殿内,从来不熏香,尤其是这冬日,成日里关窗闭户,若是熏香,味道更是难闻。”皇后道。 两位太医看了看殿内的香炉,做工精美,可是其中并无青烟升起。 皇后娘娘不爱焚香,合宫都知,不可能在这上面做手脚。 如此,又排除了一个可能性。 章太医眉头紧蹙不说话,云柔公主却是按捺不住的开口:“母后,您是不爱焚香,可是今日这么多夫人小姐,她们身上都配有香囊,是不是她们香囊里的味道,冲撞了太子嫂嫂?我可是听说,有些人可是精通药理的!” 这个有些人,自然指的就是苏洛。 她之前还在太后宫中服侍过一个月,专门给太后解蛊毒。 蛊毒一事,说来比较骇人,因此对外,只说太后中了毒,并没有说明是什么毒,此刻,倒是被云柔公主钻到了空子。 苏洛的心沉了沉,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443 宫宴危机7 皇后问章太医:“云柔说的,是否有理?” 章太医忙回答道:“云柔公主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恕微臣直言,殿内空旷,双方的距离若是太远,就算是佩戴的香囊里有些不恰当的药材,应该也不至于会对太子妃和靖王府的小夫人造成影响!” 苏洛袖中的拳捏了捏。 这一唱一和的,真是一出好戏! 果然,这章太医的话音刚落,云柔公主的眸子就亮闪闪的:“那,若是双方隔得很近呢?” “若是比邻而坐,倒是有很大的可能!” 于太医也附和道:“微臣跟章太医的想法一样!” 皇后还没说话,云柔公主倒是勾起了满意的笑容,一双明眸落在了苏洛脸上:“齐国公世子夫人,刚才,似乎就是你,紧挨着白芷而坐的!” 从他们提到香囊开始,苏洛的脑中就闪过一个画面。 太后宫中的那个宫女,当时执意要让她将香囊佩戴上,当时她便觉得这宫女有些奇怪,如今想来,那时候起,这出大戏就已经埋好。 她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云柔公主这句话,而落在了苏洛的身上。 苏洛的人缘算不上好,因为她素日里太不低调,不符合邺城人对于名门闺秀的定义,尤其是成婚之后,她更是经常抛头露面。 成何体统! 这些个夫人小姐,怒斥她的同时,心内也有不少艳羡。 皇后的目光也看向苏洛,她低声斥道:“云柔,你不要乱说话,江世子夫人不是那样的人!” 云柔公主与她一唱一和:“母后,儿臣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啊,既然章太医说了这个可能性,我们也要排查,还江世子夫人一个清白不是!否则,人人都知道,她跟白芷不和,肯定都会觉得是她趁机动的手!” 皇后沉吟少许,点点头:“苏洛,本宫觉得云柔这话,说的也有道理,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这三人成虎,你不会介意,章太医和于太医查一查你吧!” 当然介意! 可这时候也不能说。 苏洛算是看明白了,今日为了能将自己拿下,皇后可是出了好大的筹码,调了两个太医,这样就可以将这个案子做成死案,相互印证,后续再也不能翻身。 她们也算是有心机,知道要直接陷害自己谋杀皇孙,实在是缺乏动机,于是就拉了白芷来。 不,也许这件事,白芷才是牵头的那个,她对自己恨之入骨,不惜用腹中胎儿冒险,也要除去自己,虽然不是刻意针对太子妃,可这件事却让太子妃腹中孩儿受惊,这样的罪过,也足以让自己身败名裂,永囚天牢。 这一瞬间,苏洛的脑子里闪过许多的念头。 该如何自救? 江莹莹的目光也落在苏洛腰间的香囊上,恍惚已经明白了什么,她正要开口,苏洛跟平宁郡主已经一左一右的拉住了她。 没用的! 说这个香囊是太后所赐,太后不会承认! 因为她本来就没有赏赐。 而宫女给香囊之时,四下里并没有旁人,苏洛贸然将太后搬出来,不但救不了自己,反而说不定会让太后觉得她在挟恩。 这对于皇家的人来说,可是极大的忌讳。 做局的时候,皇后便已经笃定,苏洛不可能说出这个香囊从何而来,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 所有人看到的,只是她完完整整的将香囊配在腰间,并且坐在了白芷的身边。 皇后见苏洛迟迟不说话,语调带了些不悦:“怎么,江世子夫人,不愿意配合调查吗?” “不敢!”苏洛上前一步,站到两位太医的跟前。 章太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颜色鲜艳的香囊,他开口道:“江世子夫人,可否摘下香囊给我看看!” 江莹莹和一干关心苏洛安危的人,脸色都有些变化。 尤其是青衣,拳头紧紧捏着,嘴唇也紧张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退无可退,苏洛将腰间香囊摘下来,递了上去,她如愿看到,云柔公主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 对面这群人啊,都怀着各自的目的,想要将自己拉入万丈深渊之中。 皇后和林菀是为了林家,白芷是为了给自己报仇,而云柔公主,应该是为了江殊吧! 男色误人! 这一个转念的功夫,章太医已经将香囊打开,将里面的药材尽数倒在宫女准备好的托盘之中。 之前苏洛也没有打开查看过,此刻一瞧才发现,这香囊之中塞的都是一种紫色的干花。 打开之后,异香扑鼻,很快就盖过了殿内的其他人身上的熏香味道。 这干花,瞧上去,倒是有两分眼熟。 苏洛其实对药材这些并无太大研究,在脑中搜索了一圈,实在想不起这是什么。 可是两位太医的脸色却十分的诡异。 云柔公主迫不及待,问道:“这香囊里的是什么,可有不妥?” 章太医深深看了苏洛一眼,回答道:“如果微臣没有看错,这是南疆的一种奇花,叫做蓝瑟,花朵大如碗,蓝若天空,十分好看!这花也是一味药材,若是寻常人用,可以加速气血顺畅,提升精气神,可若是孕妇用……” 皇后追问:“孕妇用又会如何?” “孕妇怎能加速气血顺畅?若是孕妇用,便会见红,这么大的剂量,又隔得这么近,若是再多坐一会,以靖王府小夫人的身子骨,恐怕,恐怕会造成小产!” 云柔急急的问:“那若是我太子妃嫂嫂闻久了呢?” “那也必然会动了胎气,对胎儿大大不利,万幸的是,发现的早,没有造成什么大碍!”章太医的口气无比庆幸。 要知道,这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要是真的出了问题,他的一个脑袋可不够掉的。 云柔公主眸中闪过一丝暗芒,带着愤怒和恨意看了过来:“苏洛,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胆子,在这种场合对白芷动手,还带累了太子妃嫂嫂,今日若不是章太医出现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母后,白芷腹中可是皇家子孙,母后您一定要对这苏洛严惩,以正风气!” 444 宫宴危机8 皇后还是要做面子的,她没有急着表态,而是问:“于太医,章太医刚才所说,可是实话?” 于太医略微犹豫了下,答:“回皇后娘娘,这蓝瑟花,的确是有活血化瘀之效,孕妇是绝不能使用的!” 他这番话,就算是对章太医之前所言的作证了。 皇后娘娘捂着胸口,吸了口凉气:“苏洛,你为何要这么做?” 平宁郡主本来不想下场,可眼下势头实在不妙,若是苏洛真的下狱,到时候江殊知道,自己一直作壁上观,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何况,江莹莹还一直在摇她的胳膊。 平宁郡主跪道:“皇后娘娘,想来是苏洛不懂事,只贪图这花气味馥郁,不成想会有这等危害,请皇后娘娘饶过这一回,臣妇一定将她带回去好好管教!让她亲自登门,向太子妃和靖王府的小夫人道歉!” 苏洛此刻心里简直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登门道歉个屁! 就是他们设局的! 是她大意了,一路小心防备,万万没想到,最后问题会出在太后宫中。 她在太后身边呆过一个多月,与太后关系甚好,与太后宫中的人都混得熟,因此放松了警惕。 真是该死! 平宁郡主的话刚说完,云柔公主就开口:“郡主对儿媳的爱护之心,还真是让人羡慕,不过郡主说的话,可有些站不住脚!苏洛之前在皇祖母跟前侍疾,专门给皇祖母料理药材,所有的药材,都是她挑选和熬煮的,当时有许多药,就是南疆那边的药材,章太医,这蓝瑟花,在南疆可是什么稀有之物?” “算不得稀有!”章太医恭敬的回答,又补了一句,“而且上回,太后生病所用的药材中,就有这一味药!” 苏洛舔了舔嘴唇。 难怪自己觉得眼熟呢,经过章太医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想起来,当时是有这么一味药,不过分量极少,因为太后年纪大了,用这种活血化瘀的药材要格外注意,否则可能会适得其反。 不过,她也想起来一些事情,沉声开口道:“多谢章太医提醒,我倒是想起一些事情,当时用药的时候,是跟太医正一起探讨的,太医正当时还说,这蓝瑟花虽然活血化瘀,但比起其他活血化瘀的药材,药性相对比较温和,怎么到了章太医这里,竟然会如此可怕?” 这是在明目张胆的质疑! 章太医也不慌乱,拨动着托盘里的那些东西,缓声道:“江世子夫人,我之前的那些话,并无虚言,之前给太后用药,都是用碾碎的蓝瑟花瓣,其实这个药药效最大的是花心,而你这香囊里,是花心居多,花瓣较少,药效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众人循声看去,果然,托盘之中的确是花瓣少,花心多! 还有这说法? 可惜苏洛学艺不精,对这实在没有过多的研究,巫蛊之术,她倒是稍有接触,救江殊和救太后,那都是误打误撞,恰好碰到了她知道。 平宁郡主仍然挣扎:“那,多半便是苏洛不知道这花心和花瓣的药效不一样!” “开什么玩笑!”云柔公主嗤笑一声,“寻常人做香囊,都是用花瓣,拿掉花心,哪里有像她这样,留下花心,却把花瓣扔了的,这蓝瑟花,本宫似乎在书上看过,花大如碗,花瓣繁密,她这么做,实在是太不合常理,齐国公夫人,若是这般包庇,本宫就有些怀疑,难道这件事……” 云柔公主话音一落,窃窃私语声便响起来。 “这江世子夫人胆子这么大?” “她有什么事情不敢的啊?连军国大事,也敢议论,这点子事算什么?” “她与白芷一直不和,视白芷为眼中钉肉中刺,之前还在德满楼骂过一次,不过是靖王世子护着她才没动手!” “这样看来,这事还真是她干的?” “证据确凿啊!” …… 青衣额上手心都是汗。 她知道,自家主子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白芷腹中,是皇家的孩子,太子妃肚子里,那更是皇长孙。 这样一个谋害的罪名扣下来,如今世子和齐国公都不在府内,老夫人身体不好,消息不便,若是放任事态发展,很快就要盖棺定论,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青衣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是奴婢,都是奴婢不好!小姐要奴婢准备香囊,奴婢便挑了些蓝瑟花,小姐素来是不在这种小事上费心思的,因此奴婢便将花瓣都摘了,另外做了个香囊自己用,花心都塞在小姐的香囊里,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苏洛瞪大眼睛,伸手去拉青衣:“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事情跟你没关系,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退下去!” 云柔公主拍了拍手:“还真是个忠仆,你若真的是偷奸耍滑之辈,又岂会不知道眼下这情况,你家主子讨不了好,你这时候冒出来承认罪过,等于是要送上自己的人头。这样忠心的仆人,又岂会偷奸耍滑?你当我们全是傻子吗?” 云柔公主怒吼一声:“退下去!” “真的是奴婢……” “闭嘴!”苏洛抿唇,伸手在青衣的脸上拍了一下,“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地方,退下去!” 她下手不重,可青衣的眼泪很快就汹涌而出,在苏洛逼迫的目光中,只能膝行着往后退! 青衣刚退下去,一道柔弱的,让人怜惜的声线就在殿内响了起来:“苏姐姐,章太医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白芷! 她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一双眸子看向苏洛,里面全是不敢相信的神色:“苏姐姐,我日日为你抄写佛经,想要救赎我从前的罪过,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苏洛狠狠的闭了闭眼睛! 要忍! 她最会做戏,一定要忍! 白芷还在继续,哀哀戚戚的,双膝触地跪了下来:“苏姐姐,从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我已经知道错了,恳请你的原谅,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请你放他一马,好吗?” 445 宫宴危机9 苏洛的肺都要炸了。 这女人的心机太重! 本来这个事情还没坐实,大家对苏洛还没有那么重的反感,可是她这么一番话无疑是在提醒大家,两人之间的旧怨重重,苏洛是完全有理由对她下手的。 苏洛脸色沉沉不吭声,白芷还在继续:“苏姐姐,我知道,你认为我这辈子就应该青灯古佛常伴一生,我本也是如此想的,可靖王世子对我一片真心,我从前不珍惜,如今实在是不想再多一个人为我伤心!” “苏姐姐你若是还恨我,等我生下孩子后,便继续回到尼姑庵里去赎罪,孩子是无辜的,求你绕过他吧!” …… 她一边说一边哭,眼泪都快把整个大殿淹没了。 苏洛呵呵呵的笑:“你别哭了,你的话我都记下了,今天的事,不是我做的,但你这么有悔过之心是好事,等你生下孩子,可别忘记今日在殿内说的话,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白芷的脸色僵了下,很快又要开始泪水连连。 皇后都听不下去了,差不多就得了,她执掌后宫,没少见过这样的戏码,看见这种哭戏就觉得烦。 “行了,白芷你先退下休息,此事本宫自有定论!” 白芷也哭累了,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拒绝了宫女要扶她去内室休息的好意。 她要亲眼看看苏洛跌入尘埃,这种时候,怎能不亲自在场? 皇后也无心管她的死活,眼下给苏洛定罪才最是要紧。 经过白芷这么一闹,更加坐实了苏洛是因为私怨才找机会下手,动机如今是很充足,证据也确凿。 皇后一双凤目威严的扫了过来:“苏洛,本宫知道你的性子素来要强,也不怎么守规矩,你与白芷有旧怨不错,但她已经断了一只手,也在尼姑庵吃了不少苦头,应该可以抵消不少罪孽,而且如今她腹中还有孩子,你今日这番作为,实在是十分恶劣!咱们越国向来赏罚分明,有功便赏,有过便罚!你此次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恶劣,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公然对靖王世子的子嗣下手,本宫若是不惩处你,难以正风气……” 眼看这大帽子就要扣下来,苏洛开口:“皇后娘娘,我有一件事不是很明白,就算皇后娘娘要惩处我,也得让我心服口服是不是?” 皇后被她一打岔,已经在心里预想了好几遍的打五十大板,再送入天牢的话便噎住,换口气道:“说!” “刚才这位章太医说,这个蓝瑟一定要离得足够近,才能起到效果,要不是大殿这么大,是不可能会有作用的,对不对?” 章太医点点头:“是,刚才微臣来的时候,少夫人您就坐在白芷身侧,您距离白芷很近,足以发挥药效,而太子妃离您远一些,所以没有受那么大的影响!” 苏洛点点头:“听上去有道理,可我入殿之时,本是要在左侧听训,这个大家都看得到,是太子妃将我叫过去的,若是我要害白芷,为何还要往左侧走呢?隔得那么远,根本气不到效果,是不是?说起来,这好像是白芷自己要赶着送上来被我害,不是我要主动害她呀!” 章太医语塞:“这……” 苏洛这话一说,不少人都互相对视。 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 而且苏洛一开始,的确是跟着平宁郡主往左边走的,右边都是皇家的人,正常来说,也不会有她的位置。 看到不少人神色赞同,云柔公主冷哼一声:“苏洛,你的心眼最多,就连兵器沉江这种事情,都能想得到,恐怕早就预想到今日大殿内的一幕,你往左边走,那就是在掩人耳目,好掩盖你的真实目的!如今证据确凿,你就不要狡辩,像你这样咄咄逼人,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的女人,就该被打入天牢,得到应有的惩罚!” 平宁郡主有点着急,朝门口看了一眼。 搬的救兵怎么还不来呢? 眼下以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跟皇后和公主硬扛啊! 聪明些的人,已经看出来,今日这皇后和云柔公主,是有意要置苏洛于死地,将这个罪名坐实。 有人暗戳戳的,投给苏洛一个同情的目光。 被皇后盯上,看来是凶多吉少,皇后肯定是要为林家出一口恶气,林弘远本来是有希望重归朝堂的,要不是苏洛横插一脚,林家如今说不定还是屹立不倒。 就是从兵器事件后,林弘远中风,最后没有扛过去。 皇后微抬高下巴:“苏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苏洛没有回答她,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在章太医驱散众人后,她之前便一直跟镇北侯府长子朱栋的夫人还有朱娇站在一处。她会这么站,一来是两个府邸关系很好,二来,也是有她自己的目的。 此刻,她就是看向朱栋的夫人。 朱大夫人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苏洛一颗心落了地,回身又问:“章太医,我还想有个问题想问,若是靠的足够近,需要多长的时间,这个香囊才会发挥作用呢?” 章太医跟于太医对视一眼,又抬眸看了看皇后,道:“一盏茶的功夫,应该就能发挥作用!” 他之前不再殿内,只能估计大概的时间,要往短里说,要是说的太长,苏洛没有跟白芷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那他的话前后就要穿帮。 章太医又补充道:“不过月份越小,越容易受影响,因为胎儿在三个月前都极其不稳定,靖王府的小夫人才刚满三个月,体质弱,因此才更容易受影响!” 他想了想,认为这番话,应该是天衣无缝了! 皇后有些不耐烦,也担心夜长梦多,她重重叹气:“苏洛,你不必再拖延时间了,今日人赃俱获,本宫知道,你对大越有功,可就算是如此,也不能随意加害皇室子嗣,来人啊,将苏洛打五十大板,扔入……” “哟……皇后娘娘好大的火气啊!”皇后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柔软的声线就打断了她的话! 是高贵妃,带着四个侍女,施施然的进殿了。 平宁郡主嘴角勾起笑容,瞧,她搬的救兵来了! 446 宫宴危机10 皇后猛地沉了沉脸。 这女人怎么来了? 吃瓜群众们却是觉得,今日这个戏真是越来越精彩。 高贵妃娇娇柔柔的,给皇后拜了拜,还低低咳嗽了两声:“这两日偶感风寒,都没有及时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今日妾身觉得好些了,就赶紧过来了,还希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皇后一看到她就来火,平日里私底下没有好颜色,不过眼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必须维持自己高贵端方的样子:“贵妃妹妹身子不好,就不必如此劳顿。你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实在不需要在大病初愈的时候,特意来这一趟!” 瞧,宫里的女人们说话,就是刀枪剑影的,皇后这是在指责高贵妃平日里对她并不恭敬。 高贵妃拿手帕捂住嘴,低低的咳嗽几声:“皇后娘娘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妾身又是个不会说话的,陛下担心妾身没轻没重的,冲撞了娘娘您,因此让妾身没事就少来皇后您面前,免得给您添堵,加重病情,妾身近来也是听说皇后您身体大好了,今日才敢过来的!” 这话说的温婉,可什么叫陛下让她没事少来? 这是典型的恃宠而骄! 恐怕越皇不是要她少惹皇后生气,是要她少来皇后这,免得皇后给她苦头吃!皇后再不济,那也是一宫之主,要是真的想给高贵妃找点麻烦,是很容易的事! 皇后最是讨厌高贵妃这幅惺惺作态恶心人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先集中火力对付苏洛:“人也见过了,没别的事,就先退下吧!” “咳咳咳……妾身刚才在殿外,仿佛听见齐国公世子夫人犯了错,皇后娘娘要罚她五十大板?”高贵妃仿佛没听见皇后赶人的话,一脸惊诧的对苏洛道,“苏洛,你也太不懂事,到底是做了什么,让皇后娘娘动了这么大的火气?本宫记得从前有个贵人对谋害焱儿,皇后娘娘最后也只是将那人打入冷宫而已!” 要不怎么说,语言是一门艺术呢! 皇后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秉公执法,不能容私。 苏洛害的,是白芷的孩子,是皇家血脉,可算不上皇嗣,太子妃那个,只是顺带而已。 谋害皇嗣的,只是被打入冷宫,这谋害旁系的,居然要重打五十大板,打入天牢。 你这秉公执法,好像不怎么公道啊! 皇后的拳头捏紧,脸上的神色几乎维持不住。 这个高贵妃,看着柔弱,说话从来都是往最关键的地方戳,在座的这些夫人不知事,可她在深宫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清楚的很,因此随便一两件就能手到擒来。 不过今日就算是拼上处事不公的名声,皇后也要将苏洛拉下来,因此她语调威严的开口:“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边关正在征战,莞儿腹中的孩子,对于整个越国都有很重要的意义,何况眼下这个时候,有功必赏,有错就更要重罚,如此才能彰显气度,震慑人心!” 这番话说的,也颇有些道理。 高贵妃与苏洛谈不上有交情,她今日来,纯粹就是为了给皇后添堵。 你要杀的人,我偏偏要保,何况这苏洛还是江殊的夫人,而江殊,又跟焱儿交好。 高贵妃笑了笑:“皇后娘娘说的是,说到有功必赏,妾身也知道一个词,叫功过相抵!苏洛这短短的半年来,为越国立下不少功劳,陛下也时常有赞赏,她性子直,有仇报仇,手段上大概激进了一点,让平宁郡主带回去,好好教化便是,这打打杀杀的,齐国公和江世子如今还在边关,皇后娘娘这么做,岂不是寒了人心!” 说套话而已,谁还不会呢! 云柔公主眼看事情要得逞,这高贵妃却突然蹿出来,心内那个气啊,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反驳:“贵妃娘娘此言差矣!我看这苏洛就是因为父亲和夫君都在边关,因此恃宠而骄,以为动她不得,才会做下如此错事,若只是轻轻揭过,那就等于告诉世人,只要家里有人在边关,就可以为所欲为!” 高贵妃勾唇,似笑非笑的看了云柔公主一眼。 然后,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看向苏洛,仿佛是在说:“我尽力了呀!” 凭她跟苏洛的交情,能正面跟皇后杠上一杠,已经算是很不错。 苏洛朝她友善的笑了笑。 再而衰,三而竭,皇后被屡次打断,都没有了之前一鼓作气的气势,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继续宣判,苏洛却赶在她之前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我还有一句话想要说!” 她早就要说,因为高贵妃进来跟皇后打嘴巴仗,才耽搁了她为自己洗刷罪名。 皇后有些不耐烦:“苏洛,有错就要受罚,你今日就算再巧言令色,也无法避免,本宫实在是不想再听你说些无谓的话!” 高贵妃这时候肯定不干:“皇后娘娘,苏洛好歹是齐国公世子夫人,多说几句话也不要紧的吧,皇后娘娘且耐心些!” 苏洛也不等皇后再拒绝,直接开口:“之前章太医说,如果我与孕妇站的够近,又在一柱香的时间内,一定会对孕妇有影响!” 章太医点头:“微臣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我刚才一直跟镇北侯府的大夫人站在一起,她却一点事情也没有!章太医,您这话,似乎有点站不住脚啊!” 镇北侯府的大夫人? 朱栋的夫人出列,朝皇后和贵妃娘娘行了个礼。 她与朱栋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平日里很少在贵人圈子里走动,看上去有些脸生。 不过苏洛刚才的话,那意思是…… 众人揣测间,朱大夫人爽快的将手伸出来:“我有身孕,两个多月了,章太医于太医,可以为我把把脉!” 如今是冬日,两个多月的身孕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而且她素日不怎么交际,又不是头胎,府外的人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件事! 章太医和于太医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朱大夫人笑盈盈的:“刚才世子夫人就站在我身侧,应该不少人看到了,两位太医查验茶水,宫女的这些时间,应该远远不止一盏茶吧!” 447 宫宴危机10 仿佛还嫌这话不够让人吃惊一样,大夫人蹦跶了两下:“你们瞧瞧,我如今可好的很,一点都没受影响呢!” 说着,她上前两步,在所有人诧异的眼光中,端起托盘里的蓝瑟花,深深的闻了一下:“这香味,我还挺喜欢的!刚才世子夫人站在身边,我就闻到了,还说是什么香味呢!原来就是这蓝瑟花的香气!” 章太医和于太医脸色骤变。 苏洛也反应过来,猛地拉了大夫人一把。 她对这花的药理不够明白,若真的如两位太医所说,这般动作也十分危险。 镇北侯侯夫人无奈的叹口气,摇摇头。 朱娇冲苏洛挤眉弄眼,那意思让她不要忧心。 她这个大嫂出身不高,在邺城名声不显。 大哥有次打仗受伤,掉下了悬崖,是她贴身照顾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人在那段日子里暗生情愫,之后大哥就将她带回了府。 母亲是不太瞧得上的。不过这大嫂对大哥有救命之恩,镇北侯府的人,讲究知恩图报,因此母亲也接纳了她。 大嫂潜心医术,对世家夫人的这些交往,没有多大的兴趣,反正她又不是将来侯府的女主人,侯夫人也不强求这些,但是镇北侯府的人却都知道,这个大夫人医术高超。 所以,对于蓝瑟花的药效,她清楚的很。 不过在邺城生活多年,她也知道,有些话不能直说,说了别人不一定信,反而还会招来麻烦,很明显,今日是皇后在做局。 因此,她便用这样的方式,来为苏洛洗刷罪名。 这个变故,就连皇后也没有想到。 苏洛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前几日朱娇来找她玩,跟她磨牙的时候说:“我大哥可真是厉害,常年都在边关,每次一回来,就能让我大嫂怀孕,如今我大嫂又怀上了,这都是第五个孩子了!大嫂说,这一个应该是个女儿,我也很想要个小侄女!” 除了这个,她当然也八卦了她大哥大嫂是怎么认识怎么成婚的。 因此苏洛知道,朱娇的大嫂懂医理,不过懂到什么程度,苏洛却是不知,刚才见她那般危险的动作,才会下意识想要拉回来。 皇后心里那个恨啊! 她目光严厉的盯了镇北侯夫人一眼。 那眼神里包含你最好不要给我瞎掺和,把你的媳妇拉下去的意思,然而镇北侯夫人双目平视,像是压根没看见皇后的眼神。 皇后咬牙切齿:“两位太医,既然如此,你们便给镇北侯府的这位夫人把把脉!” 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怀孕,指不定是个诈和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两位太医当堂为朱栋夫人把脉,脸色均是不太好看,齐齐拜倒:“回皇后娘娘,这位夫人的确是有两个多月身孕了!”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众目睽睽的,他们也不能再串通一气说朱栋夫人没有怀孕,这个谎言,太容易戳穿。 皇后恨啊! 白芷更恨! 怎会如此? 明明她翻遍医书,说这种花的确会对孕妇造成极其严重的影响啊!她是拼着要流掉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将苏洛置于死地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何自己只是见了些红,而朱大夫人一定事情也没有?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皇后。 她仔细的跟太医讨论过这蓝瑟花的药效,考虑到太子妃腹中的孩子重要非凡,她实在不能拿皇孙冒一点点的险,这蓝瑟花其实对孕妇最有影响的是花心中的花蕊,皇后吩咐宫女们做荷包的时候,将花蕊都挑掉,只剩下花瓣和花托这些。 这样,既对林菀的孩子没有影响,又可以置苏洛于死地,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花蕊混进去,谁能发现? 就算是陛下找人来核查,也没有任何问题。 哪里能想到,这个朱栋夫人会出来捣乱。 精心设计的局,就这么功亏一篑,白芷哪里肯依,语调哀怨的开口:“皇后娘娘,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刚才苏姐姐虽然与朱大夫人站的近,可是刚才情况混乱,大家都站坐一团,每位夫人和小姐身上都有熏香,各位味道混合起来,也许就掩盖了药效……” 云柔公主也附和道:“白芷说的有道理,章太医,你觉得呢?” 皇后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章太医的后背出了一背的汗,头上的汗珠子也直往外冒!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只有一个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跪倒在地:“靖王府的小夫人,说的有道理,若是气味复杂,的确会掩盖蓝瑟花的味道,达不到原本的效果!” 朱娇心急,也管不了那么多礼仪,道:“可我大嫂刚才端起整盆花闻了,也没什么事啊?” 章太医心一横牙一咬:“只吸一口,自然没有多大的影响,要有一定量累计的。” 朱娇一听,就想上前去抢那个托盘:“既然如此,那便让我大嫂多闻一会!” 皇后怒斥一声:“胡闹!朱三小姐,本宫知道,你很快要加入怀远侯府,苏洛与你私交甚好,又算得上你的小姑子,你这般维护情有可原。可你大嫂如今有着身孕,怎可用她腹中孩子如此冒险!” “可是我大嫂……” “闭嘴!”皇后不悦,沉声道,“你一个闺阁姑娘,这种场合还不是你屡屡发言的时候!” 皇后刚才这么说,就已经将朱栋夫人端着那盆蓝瑟花闻上半个小时的做法给断绝。 加上太医的那番话,苏洛身上的罪名,还是没有完全洗清,但也不像之前那么板上钉钉,总之是疑云阵阵。 高贵妃轻笑一声。 倒是自己想岔了。 她对苏洛的性子也有所耳闻,还以为,她是真的要对白芷下手,设下局,结果被反杀,如今看来,原来是皇后要围追堵截! 怎能让她如愿? 高贵妃施施然的开口:“如此看来,两位太医好像对这蓝瑟花的药效不是足够的清楚,皇后娘娘,臣妾看此事,要请太医正过来,才能分辨个清楚,这蓝瑟花到底是不是如章太医和于太医所说的那般药力凶猛!” 这般说的同时,她还冲身后的宫女示意,宫女心领神会,一双目光灼灼的盯着那端托盘的宫女,丝毫不松懈,防止这时候出什么花样。 448 宫宴危机11 高贵妃对着干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 她跟皇后一直不对付,但平时也能维持表面的和谐,此刻为了个苏洛,竟有要撕破脸的意思? 云柔公主恨! 该死的苏洛,怎么谁都要护着她? 她到底哪里好? 到底哪里值得? 皇后冷笑一声:“高贵妃,陛下爱宠你,素日里本宫也不多说什么,可如今在这坤宁宫中,也轮到你来指手画脚吗?陛下十日之前,才嘉奖过章太医,说他医术了得,若是就他一个人也就算了,此番是他跟于太医两人联合诊治,贵妃你这意思,是不信任他们的医术,还是不信任本宫啊?” 她这番话说下来,饶是高贵妃也不得不低头,她惶恐的扶着宫女的手跪下:“皇后娘娘说的是哪里话,妾身刚才是越俎代庖。妾身并无恶意,只是想着苏洛的身份非同一般,此事要慎重一些,绝没有怀疑皇后的意思!” 就算心里当真怀疑,那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 她这么多年,能宠爱不衰,就是因为会哭,还拿捏的好分寸。 任何时候,她都是有理的那一个。 此刻,也不能例外。 平宁郡主和江莹莹有些急。 死对头高贵妃都服软了,这可怎生是好啊? 刚才镇北侯府大夫人的那番话,可不足以洗刷苏洛身上的嫌疑! 看来这皇后,吃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将苏洛彻底的压制住,不惜代价! 高贵妃服软,皇后也不能一直让她跪着,要不然这女人到陛下那边哭唧唧一顿,回头陛下又该给自己甩脸子。 皇后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高贵妃起来吧,要是跪坏了你,陛下该心疼!” 高贵妃可不客气,顺势就站了起来,还不忘做足样子:“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皇后摆摆手:“得了得了,时间也差不多,本宫看这件事……” 然而今日就像是中邪一般,每次皇后想要盖棺定论的时候,总有人出声打断,这一次说话的却是欧阳静。 她是个侧福晋,又是罪臣之女,加上之前在宫内待过多年,平日里行事很是低调,轻易是说不了两句话,今日却也破例,柔声道:“母后,儿臣有件事很是好奇,不知可否问上一问?” 皇后那脸色简直! 她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皇后的威严? 自从兄长死后,她就感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话语更是屡屡被打断,心内那个气啊! “有什么话,以后再问!” “可是儿臣的疑惑,是关于眼下这桩案子的,恐怕不得不问上一问!”欧阳静难得坚持道。 高贵妃瞟了欧阳静一眼,平日里她很是瞧不上这个没根基又把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媳妇,可那是关起门的事,面对外敌,必须统一战线。 因此她帮腔道:“皇后娘娘,便让静儿问上一问,也耽搁不了太多的时间!” “那便快些问!” 欧阳静也不多话,问白芷:“我问想问问靖王府的小夫人,您今日可曾佩戴香囊?” 白芷岂会犯这样的错误,摇摇头:“不曾!” 欧阳静又问:“那太子妃嫂嫂,今日可曾佩戴香囊?还有,你们这些伺候的人,可都有配?” 丫鬟宫女们跪了一地,纷纷道:“奴婢们不曾佩戴!” 大家看出来了,欧阳静这么问,许是因为章太医之前说香味混淆会影响药效,想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哪里又会承认。 而且,怀孕的人对气味的确比较敏感,她们这些下人自然也不敢在这时候乱用香料,万一冲撞了主子,岂不是万死莫赎。 欧阳静听了,笑着点了点头:“我近来也不喜欢浓郁的气味,因此也不曾佩戴香囊,我的婢女,今日也没有!” 皇后脸色沉沉:“你到底要说什么?” 欧阳静并不慌乱,她跟皇后之前还有一笔账在那,反正关系天生也好不了:“刚才大家想必也都看见了,其实齐国公世子夫人过来后,一直是与我坐的比较近,反而离白芷稍远一些!” 云柔公主没个好气:“那又如何,她距离白芷已经足够近了,白芷胎像本就不太稳,受到影响不是很正常的吗?” 皇后却是沉默不语,目光惊疑不定的看着欧阳静。 就连高贵妃,也咂摸除了一点别样的意思,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的儿媳,心内暗想,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欧阳静浅浅一笑,缓缓拜倒:“有件事,还未来得及向父皇母后和母妃禀告,儿臣本是想等宫宴结束后再说,不过齐国公世子夫人的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份上,儿臣只好现在将情况说明!” 高贵妃按捺不住:“你该不是……” 欧阳静笑意盈盈:“是,儿臣也已经有了身孕,要过几日才满三个月!” 高贵妃欣喜若狂:“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皇后的眸子却在这一瞬间阴沉到了极点,她好容易才调整自己表情,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今日才说,若是有了个差池,可怎生是好?” 欧阳静磕头:“回母后的话,因为妾身受孕的时机并不是很好,府医说,这一胎胎像凶险,儿臣与殿下商量着,不若等胎像稳固,再入宫报喜,免得父皇、母后和母妃空欢喜一场!” 高贵妃喜不自胜:“好,好好!你这孩子,一开始就该说的,母妃宫里有的是珍稀药材,也好送些给你!” 她盼了多少年,想要个孙子,高家的人也要! 没想到,这欧阳静成婚不久,就已经怀上了,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啊! 她欢喜坏了,也没有深思。其实哪里是胎像不稳,是欧阳静和卫焱知道,这孩子多半会被林家的人猜忌,之前林家树大根深,她们决定暂避锋芒。 眼下林家倒了,加上近日苏洛有难,欧阳静只能趁机,将这个消息公布出来。 皇后自然知道福王夫妻的算计,她将胸口的一口浊气咽下去:“你这么考虑也有道理,可皇孙毕竟是大事,理应要告知长辈,章太医,快给福王妃把把脉,看看她刚才是否受影响!” 449 宫宴危机12 章太医那个冷汗,已经将全身都湿透了。 于太医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都感觉,今次恐怕是好不了。 他们是受了皇后的胁迫,才不得已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可是万一东窗事发,他们是绝不能将皇后供出来的,到时候只能自己背黑锅。 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众目睽睽下,章太医颤抖的手,搭在了欧阳静的脉搏上。 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验证着欧阳静刚才所说,绝非虚言。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回皇后娘娘的话,侧福晋她脉象有力,腹中胎儿应该恰是三个月左右,目前来看十分康健!” 说一个慌,便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 他此刻是万万不敢再说,欧阳静腹中的孩子还有什么问题。因为按高贵妃的性子,要是此刻说欧阳静腹中孩子受了影响,她是不会放心将孩子交给自己料理。 这是福王的第一个孩子,是头等大事,她说不定会央得陛下让太医正出面,到时候,形势只怕会更加糟糕! 皇后那个神色,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 本以为这件事,会是板上钉钉,今日一定能将苏洛拿下,人赃俱获,就算是陛下过来,也拿捏不出错处,哪里想到,这事情一步一步,竟然发展到了这样的境地。 高贵妃的嘴角高高的扬起。 她高兴啊! 虽然不待见欧阳静,可她爹从前也是侯爷,她也是知书达理的人物,何况这是福王的头胎,无论男女,高贵妃都是欢喜的很。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冷汗涔涔的章太医,语气疑惑:“静儿没事就好,不过章太医,本宫有件事,不是很明白,既然如你所说,这蓝瑟花药效如此之厉害,为何静儿刚才跟齐国公世子夫人坐得更近,反而一点问题都没有?莫不是你诊脉错了?” 说着,她又看向皇后,言语恭敬,可眼神中那一丝挑衅,老对手如何能看不出来:“皇后娘娘,依妾身看,要不,还是将太医正请过来,好好辩一辩吧!” 到了这个份上,明眼人哪里还有不知道的,这皇后做局,实在是太过明显。 在子嗣一事上,福王侧福晋是绝对不敢造假的,而且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她也一定不会用来冒险。 皇家的女人啊,都要靠孩子来巩固自身的位置,就连高贵妃,当初若不是因为卫焱得了陛下欢心,她也不会因此母凭子贵,一步步越走越高。 皇后恨! 该死的高贵妃! 该死的欧阳静! 若是早知道,欧阳静怀了身孕,皇后一定会将花蕊的量放的足足的,让福王的孩子流掉,就算是莞儿受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一来,便可以一石二鸟! 眼下,却白白的看着她们凭着这孩子,将本可以板上钉钉的事情翻盘! 皇后深吸一口气,在高贵妃灼灼的视线里,缓缓开口:“太医正家中有事,这几日都不在宫中,若是要去请他,来回怕是就要到明日!” 高贵妃叹口气:“那这件事,可真是蹊跷的很,皇后娘娘觉得,应该怎么办?” 皇后的视线扫过章太医和于太医,问道:“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章太医的脸色惨白,额上豆大的汗珠子滚落:“是微臣,微臣学艺不精,对这药效认识的不够透彻!” 于太医捣头如蒜:“微臣刚想起来,医术上说,蓝瑟花药效最强的乃是花蕊,这个荷包中花蕊并不多,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对福王侧福晋造成影响,实乃万幸!” 还真的,横也由他们说,竖也由他们说。 苏洛轻笑一声,语调嘲讽:“那白芷又为何会动了胎气?” “想来,想来是因为靖王府的小夫人身体底子实在是太弱,因此才……”这前后的话反反复复的,已经没有可信度。 云柔公主不甘心。 为了今日这个局,她不惜放下身段,跟白芷这样名声尽毁的人合作,若是不能将苏洛制服,心中的怒气如何压制的下去。 她当即凉凉的看了苏洛一眼,道:“江世子夫人,就算是没有放花蕊,可是明知这蓝瑟花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却还公然将香囊佩戴在身上,丝毫不注意,也不曾提醒,好像也说不出去吧?” “今日恰好章太医跟在太子嫂嫂,才不至于出事,若是章太医不在,耽搁些时候,白芷腹中的孩子岂不是要保不住,江世子夫人,对于这件事,你是不是也该给一个说法,也该受点惩戒,以后好谨言慎行!”云柔公主看向苏洛的眼神,迸发出恶毒的光芒。 嫉妒,会让女人发狂! 这一出又一出,真是没完没了。 苏洛本来不想牵出这么多事情,可眼下身上的嫌疑基本被解开,也好叫旁人都看看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局。 因此,她不慌不忙的说:“这个香囊,其实是刚才我在太后宫中叙话准备离开时,太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拿过来,说是太后赏赐的!” “长者赐,不可辞!我当时更加不能打开这香囊瞧瞧里面到底是何物?从太后宫中出来后,我便直接来了皇后娘娘这边,实在是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皇后高高坐在上方,听到这,脸色骤然变了变。 下面的众人,也听懂了苏洛话里的意思,那就是,这个香囊,并不是当面赐予的。 皇后还未说话,云柔公主按捺不住:“苏洛,你不要以为皇祖母宠爱你,就可以拿她老人家出来替你挡罪,若这个香囊是皇祖母所赐,你为何早早的不说?偏偏要等到现在才说?” 她气势咄咄,苏洛也不畏惧,反而是针锋相对看向她:“云柔公主,我为何之前不说,公主难道不能好好想想吗?” 说出来,便会有损太后声名,眼下如此多的人,要是传个一星半点出去,毁的可是皇家的颜面,这云柔被养的娇气,就连这一点关窍都想不明白。 皇后却是听明白,她拍了下桌子:“云柔,你给本宫闭嘴!” 云柔公主委屈极了,撇了几下嘴巴:“母后,您因为一个外人凶我,她明显就是在……” 就在这殿内乱哄哄一团的时候,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450 夏嬷嬷救场 是太后身边的夏嬷嬷。 这是太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的人,在整个皇宫内的地位斐然。 她进了内殿,规规矩矩的跪下来,给皇后娘娘行礼:“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让奴婢过来,找齐国公世子夫人说几句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嬷嬷的身上,苏洛却是看到跟着夏嬷嬷一同跪下的那个宫女。 赫然就是之前将荷包“赏赐”给她的那个人。 皇后对夏嬷嬷很是客气:“地上凉,夏嬷嬷快请起吧,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她的视线若有似无的在那宫女脸上荡了一圈,心猛地往下沉了沉。 夏嬷嬷这才站起来,朝着苏洛和善的笑了笑,道:“太后娘娘之前命宫女们制了些香囊,还剩下一个,便赏给了少夫人您。不过刚才老奴想起来,这香囊里的药材有些不妥,不适合少夫人您用,太后娘娘听说了后,命老奴前来,将这香囊收回去,说改日寻到适合您用的药材,再让宫女们给您做!” 夏嬷嬷这话一出,苏洛身上的嫌疑,可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被洗清。 这香囊甚至都不是苏洛的,她总不至于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能在太后宫中搅风搅雨吧! 而皇后看到那个宫女后,也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她的计谋被识破了,太后让这宫女跟着来,就是要敲打皇后,让她适可而止,不要做的太过分! 太后拿捏住了皇后的短处,随时可以让这宫女吐口,到时候,皇后要承受的,可能就会是陛下的雷霆之怒。 皇后心里难受啊! 母后明明是林家的人,可这些年来,却基本不会对林家施以援手。 她明明知道父亲的死,跟苏洛有脱不了的干系,却还是任由这个女人逍遥快活,甚至还对她十分宠爱! 这到底是为什么? 甚至,母后对一个外姓的臣子的宠爱,比自己的亲孙子,当朝太子卫九重的还要多? 难道仅仅是因为,江殊长得像姑姑? 而他的姑姑,又曾经在太后在深山礼佛的那段时间,在跟前侍奉过吗? 这个问题困扰皇后多年,实在是想不明白。 宠爱江殊也就算了,如今竟然爱屋及乌,对苏洛也这般维护,当真是气死个人! 夏嬷嬷说完话后,抬眸看了看苏洛。 苏洛讪讪的笑了笑,指着宫女端的那个托盘:“夏嬷嬷,真是不好意思,那个香囊,已经叫太医给拆开了!您看,在那儿呢!” 夏嬷嬷转身,走到托盘旁边,然后问身后的宫女:“你们在这香囊里,塞的是这个药材吗?” 那宫女垂眉敛目,声线却在微微的抖:“是!这是蓝瑟花,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太医说太后近来气血不畅,所以奴婢们才做了不少,与其他的香囊混在一处,不过太医正叮嘱过,这种香囊不适合给孕妇佩戴,奴婢不查,刚才拿错了!” 苏洛和皇后心里都清楚。 夏嬷嬷与宫女的这段对话,是有意说给在场其他人听,好为苏洛彻底洗白的。 夏嬷嬷点点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老奴能将这托盘带走,向太后娘娘复命吗?” 皇后对着一脸的笑,点点头:“当然可以!” 蓝瑟花被夏嬷嬷身后的宫女端走了。 断了皇后想要继续谋害苏洛的法子,也让苏洛不能再就此事对皇后反击。 太后这一举措,来得时机恰好,手段也刚刚好,完全的保住了双方! 夏嬷嬷走后,殿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隔了好半晌,高贵妃噗嗤一笑:“皇后娘娘动了这么大阵仗,想不到竟然会是这般结果!皇后娘娘执掌六宫,果然是办事严明,一点小事,也不放过,抽丝剥茧的本事,真是让妾身佩服!” 这话听着是夸奖,实际上可是实实在在的讽刺。 皇后听的脸色涨红一片。 刚才宫女说的太医正说不适合给孕妇佩戴的话,苏洛心知肚明,多半是太后杜撰的。 你问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皇后在这件事里有个合适的理由脱身。 太医正这么一叮嘱,这件事就盖棺定论。 白芷此刻心里也很清楚,这一局败了。 果然,皇后发话:“章太医,于太医,如此看来,你们对药理还是有不尽熟悉之处。此番差点就犯下大错,冤枉了齐国公世子夫人,你们说说,该当何罪?” 两个太医齐齐跪下,砰砰砰的磕头:“微臣学艺不精,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倒是不表态,看向苏洛:“江世子夫人,你说应该怎么办?” 这刀我是递到你手里了,敢不敢下手,要不要下手,就全靠你自己。 若是寻常的夫人小姐,此刻恐怕就是一笑泯恩仇,还要为这两位太医求情,然而苏洛不是寻常人啊! 她心眼小,睚眦必报。 主谋她暂时奈何不得,那便压一压这些帮凶吧! 苏洛轻轻一笑:“皇后娘娘之前不是说了吗,我越国行事,赏罚分明!想必这两位太医的过失,在太医院也有相应的惩罚制度吧?按章办事即可,就不必来问我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皇后不了解皇宫赏罚制度一样。 皇后气的牙痒痒,可到底只能跟着苏洛的意思走:“那你们便自己滚回太医院,按制领罚吧!” 苏洛前世执掌后院,自然记得,如他们今日这般的疏忽,要从太医院除名,从此后再也不能被录用,这两人都是皇后的臂膀。 去掉也好! 高贵妃站了起来:“皇后娘娘今日事务繁忙,妾身也不便久待,今日便先告退,改日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说着,她还朝欧阳静使眼色。 戏看够了,该走了,她还有很多话,迫不及待的想问问欧阳静。 欧阳静领会了婆婆的意思,虽然觉得这事情还没完,但也只能跟着告退。 皇后想拦,也拦不住啊! 在众人注意不到的时刻,白芷如毒蛇一般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苏洛。 她败了这一局! 不过不要紧,她还准备了后手,今日,苏洛是绝不可能好端端的从这个坤宁宫里走出去。 451 还有后手 两个太医灰头土脸的走了。 对于他们来说,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苏洛从前在深宫里待过,知道这些太医,有些是为了权势,但更多的是被权势裹挟着不得已往前。 这两个太医中,章太医是更主动的那个,而于太医,大概是被裹挟的那个。 眼下他们虽然保住了性命,可从太医院被剔除后,皇后娘娘真的容得下她们吗? 苏洛目光同情的看着两个太医的背影,你以为你们逃过一劫,实际上,真正的生死局,也许现在才刚开始呢! 皇后之前和云柔公主气势咄咄,务必要将苏洛从云端拉下,此刻形势逆转,苏洛竟然是无辜的,单单处罚两个太医,显然有些说不过去。 皇后清了清嗓子,面色略带尴尬:“齐国公世子夫人,今日之事,是本宫处事不当,差点害得你受了委屈,本宫跟你说一句抱歉!”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虽然皇后娘娘还是端坐在那,纹丝不动,可她是一国之母,这样对着一个臣妇道歉,已经是极其难能可贵。 苏洛才不在意这些虚礼。 一句道歉的话,又不掉块肉,自己可以说千遍说万遍,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若不是今日欧阳静和太后娘娘为自己解围,皇后指不定还是要在此处按死自己。 五十个板子,足够将自己当场毙命,到时候推到侍卫身上,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查出来,最后自己是清白的,那又如何。 人都死了,还能因为这样的过失,废掉皇后之位? 别开玩笑了,她只是个臣妇而已,又不是陛下的宠妃。 而且,到时候说不定是白芷来顶罪,这大概是她们双方合作商量好的筹码,白芷对自己恨之入骨,就算赔上性命,也要将自己一起拉下黄泉! 皇后这一招,真是阴险至极。 虽然心里有恨,可当着这么多人面,皇后都道歉了,苏洛哪能不知高低的表现出不满,只能福身行礼:“皇后娘娘折煞我了,其实您也是被人蒙蔽……”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 好像是在说皇后好骗。 云柔公主脸色扭曲,愤恨的盯着苏洛,皇后却是脸色淡然道:“你说的有道理,本宫往后要更加擦亮眼睛,分辨是非才对!对于那些对本宫不利的,想要蒙骗本宫的,应该在有苗头的时候,就及时扑灭,不能放任他们生长,到最后还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再去对付!” 这话是在影射! 影射当初没有趁早除掉苏洛,一直拖到现在,让她茁壮成长,导致不好对付。 苏洛只是呵呵一笑,对于皇后威胁性的话语,并不在意。 只要你不敢明目张胆,现在就让人将我带下去打死,我就有办法能对付你。 事情到这里基本告一段落,冬至晚宴要开始了! 众人移步宴会厅,纷纷对号入座。 红灯高悬,屋外飞雪漫天,屋内暖气融融。 三五好友窃窃私语,多半都是在议论刚才这一场大戏,苏洛偶尔能听到一两声,不过浑然不在意。 江莹莹拍着胸口:“大嫂,刚才真是好险,可恨我都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苏洛摸了摸她的脸,笑了笑:“保持沉默,就是最大的帮助!”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苏洛也有些后怕。 若不是有这么多人相帮,今日她恐怕凶多吉少。 平宁郡主清了清嗓子,一双眼睛并没有跟苏洛直视,下巴微微抬着,说道:“我也是帮了你的,高贵妃就是我请来的,多亏了她拖延了一段时间,要不然,你少不得还是得挨板子!” 苏洛不是不知趣的人,赶紧道:“媳妇明白,此番多谢母亲!” 平宁郡主矜持的恩了一声,过了好一会,等苏洛和江莹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嘴角微微的弯了弯。 苏洛一双眼睛左顾右盼,看到远远坐在她上手处的欧阳静。 她遥遥举杯,朝着欧阳静示意。 欧阳静微笑点了点头,也举了下杯子,双方虽然举杯,但心照不宣的,都没有碰杯子里的东西。 镇北侯府的人就跟他们紧挨着。 朱娇可算是逮着机会,她一脸的劫后余生:“苏姐姐,我刚才可真的是吓坏了,我真是太没用了,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帮到你!” 说到这,苏洛朝朱栋夫人笑了笑:“刚才,真是多谢朱家嫂嫂!” 朱栋夫人摆摆手,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侠气:“莫说这些,我们朱家几个妹子,都承蒙你照顾,以后等三妹跟你五哥成亲,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镇北侯夫人点点头。 这个大媳妇难得说几句像模像样的话。 大恩难言谢,苏洛知道,简单的一句谢谢,代表不了什么,谢意放在心底,等到以后有机会,镇北侯府需要的时候,她再挺身而出吧! 双方又聊了几句,镇北侯夫人的注意力便放在了江莹莹的身上,语气不无赞叹:“我刚才还认了半天,这莹莹好几个月没见,怎么瘦了这么多,莹莹五官本就长得好,如今瘦下来一看,更是风姿楚楚啊!” 江莹莹被夸得脸色通红。 又是羞怯又是高兴。 她变瘦了,变好看了,朱娇会不会回去告诉他的三哥,镇北侯夫人又会不会再度考虑考虑,自己是不是适合给她当媳妇? 一瞬间,江莹莹的思绪飞出了很远。 其实今日除了镇北侯夫人,还有不少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她身上,多是对她瘦身成功的惊艳。 在这样热闹和睦的气氛里,随着皇后的举杯,晚宴正式开始。 一道道美食佳肴流水一般的呈上来,不过江莹莹不能吃,苏洛不敢吃! 因为她时时刻刻能感受到一道怨毒的视线,正在盯着自己。 晚宴进行过半,皇后突然抬手,让大家安静,接着,她在所有人仰视的目光中,神情温和的道:“齐国公世子夫人,今日的事,是本宫差点冤枉你,本宫便用薄酒一杯,向你赔罪!” 霍! 殿内响起私语声。 皇后娘娘竟然要亲自给苏洛斟酒赔罪? 罕见! 皇后从自己的酒壶里给苏洛倒了一杯酒,宫女很快将皇后亲手倒的酒,从高高的后座上端了下来。 就在此时,白芷开口。 452 咄咄逼人,非要置死地 依旧是平素温柔的语调:“皇后娘娘,今日这件事,我也错怪了苏姐姐,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我如今有孕在身,不方便饮酒,便让我来为苏姐姐奉上这杯酒,以表歉意,如何?” 她虽然是个妾室,可也是皇家的儿媳,这般亲自奉酒,算是给足了苏洛面子。 可苏洛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这女人,一定没安好心! 皇后端方无比的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去吧!” 得了皇后首肯,白芷接过宫女手中的托盘,施施然的朝苏洛走来。 她的嘴角挂着温和无比的笑,可背对着众人的眼眸里,却阴郁成一团,如同探不到底的黑海。 因为皇后发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两人的身上。 苏洛在这一瞬间,脑子里转过了诸多念头。 皇后会这样做吗? 白芷有这样的胆量吗? 她手中的那杯酒,是不是有问题?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眼看白芷近在眼前,苏洛不敢冒险,双眼一闭,身子一歪,就要滑落。 岂料,一双强有力的手托住了她。 是之前端着托盘的宫女,明明还距离苏洛有不少的距离,可在苏洛作势晕倒的瞬间,她却移形换影一般的到了苏洛身边。 她的手还扶着苏洛的手臂:“世子夫人,您没事吧?” 这骤然的变故,让苏洛忘了之前自己是要晕倒的,此刻白芷已经到了跟前,她若是再两眼一翻,似乎太迟。 皇后也发话:“是不是刚才贪杯了?要不要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请太医是肯定不行的,因为苏洛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她讪讪笑了笑:“无碍,是刚才脚下打滑了!” 那宫女在苏洛耳边笑的阴测测的,不怀好意:“江世子夫人可要站稳,奴婢要撤手了!” 她那双冰凉的手,慢慢从苏洛手臂上撤走,可是那种如影随形的冰寒感,却挥之不去。 苏洛转头,看了那个面容平淡的宫女一眼。 她有一双格外深邃的眼睛,看一眼,就会让人的心绪有些混乱。 苏洛赶紧收回目光,正视前方。 前面恰好是白芷,她已经将那杯酒从托盘里端出来,平举到苏洛的眼前:“苏姐姐,请用!” 金色的小小酒杯,上头雕刻的是龙凤呈祥的图案,里面满满的一杯酒液,清澈透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是青梅酒! 一般在这样的宴席上,为了防止宾客喝醉露出丑态,都不会用烈酒。 这是陛下皇后才有资格使用的酒杯,里面装的是皇宫大内御赐的酒。 这是皇后所赐,靖王世子的妾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自双手奉上,是无上的荣耀。 不少人看向苏洛的眼光,带着羡慕与嫉妒。 当然,也有人神色有些焦急。 比如朱娇。 在座众人中,她和苏洛大概是最了解白芷的,总感觉,她不是真心诚意要端这杯酒! 这酒,该不会有问题吧! 朱娇灼灼的视线在苏洛和白芷的身上扫来扫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制止。 白芷见苏洛迟迟没有动作,长眉忧郁的蹙起:“苏姐姐,为何不接这杯酒?是不肯原谅我吗?苏姐姐不曾为人母,所以不明白。对于此时的我来说,若是苏姐姐想要惩罚我,怎么都可以,但不能伤害我腹中的孩子,这是母性!希望苏姐姐理解!” 白芷的一番话,让很多世家夫人的目光都柔和了不少。 谁都生过孩子,谁都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不顾一切,生死不计! 苏洛深深吸一口气。 前世的记忆扑面而来。 她怀了孩子,却因为跟白芷有了争执,被卫璟仗责加罚跪,最后眼睁睁看着腹中孩子变为一滩血水,从自己的身体里流了出去。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如今只要一想,还是会觉得呼吸灼热。 眼前这个女人,居然说她不曾为人母。 苏洛目光冰寒,盯着白芷,并不退让:“为人母的确是伟大,可这不是你肆意冤枉我,往我身上扣屎盆子的理由。正是因为有了孩子,你才更要谨言慎行,从此后,给孩子做个好榜样不是吗?” 苏洛的言辞,宛若一盆冷水,浇在刚才被白芷迷惑的那些夫人们头上。 没错,有孕在身就更要谨言慎行,有了孩子,并不是豁免一切罪责的理由。 白芷的嘴角垂着,一脸的伤心模样:“无论苏姐姐原不原谅我,这杯酒,是皇后娘娘所赐,娘娘还等着你一起举杯呢,苏姐姐快点接着吧!” 眼下的形势,好像不接不行啊! 皇后这般放低姿态,若是自己拒绝,轻易就能被冠上一个不尊皇后的罪名。皇权是不容被挑战的,苏洛记得很清楚,严重者,可以直接仗毙! 皇后亲自敬酒赔罪,自己不领情,你说这件事,严重还是不严重,够不够的上仗毙的标准? 苏洛伸手,接住酒杯,就见白芷的嘴角,勾了一抹以为不明笑意。 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带着浓重的快意! 皇后抬了抬手,将手中的酒杯举起来:“苏洛,便与本宫共饮一杯吧!” 说着,她率先举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苏洛也将酒杯举起来,将里面潋滟的酒液凑近唇边,却迟迟没有往嘴里倒。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她。 各怀心思。 这杯酒能喝吗? 应该不能! 白芷动了胎气,本该好好修养,可她偏偏不,却要在这里来跟自己说这些无用的话,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让自己喝下这杯酒? 她迟迟不动,白芷果然又找到了话头:“苏姐姐,皇后娘娘都喝了,你为何还是不喝?” 云柔公主冷笑一声,目光淬毒的看过来:“怎么,你难道是怕这酒里有毒不成,还是你根本不愿意原谅母后,因此不想跟她共饮这一杯?苏洛,你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咄咄逼人:“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日若是不满饮此杯,便是对母后大不敬,按例,可以处斩!” 处斩二字,掷地有声,轰隆隆的在苏洛的耳边回荡! 云柔公主的目光,更是如利剑,死死的定在苏洛的身上。 453 来人,打苏洛板子 殿内寂静无声。 高贵妃虽然受宠,可她是贵妃,皇后还在,这样的宴会,她是不会出场的。 而太后娘娘喜静,之前大家去拜会,已经闹腾了一番,因此这时候连脸都没露。 整个殿内以皇后为尊,她训斥云柔公主,就代表了默认的意思。 云柔公主不掩嘴角的得意:“苏洛,你到底喝还是不喝?” 苏洛深吸一口气,正要将杯盏倾倒,却不料此时,身后突然蹿出来一条人影,麻溜的抢过她手里的酒杯,然后倒入自己的嘴里,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家主子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吃调理身子的药,大夫叮嘱过,绝对不能饮酒,免得功亏一篑,主子不忍拂去皇后娘娘美意,可又能用齐国公府未来的子嗣传承冒险,因此进退两难,这杯酒,奴婢斗胆替主子喝了,请皇后娘娘责罚!” 说着,青衣便砰砰砰的磕头。 这一变故,苏洛自己也没想到,她惊呆了,忙跟着跪下拉住青衣:“你疯了,你快吐出来,这酒不是你喝的!” 当下也顾不得此刻是什么场合,伸手就要去抠青衣的喉咙。 趁着这个功夫,她不知不觉的将一颗药丸塞入青衣的嘴里。 这是江殊临走之前留给她的,说是能解毒,寻常致命毒药,若是吃下这颗药丸,可以续命,争取时间再找到真正的解毒的方子。 虽然有了这样的药,可是苏洛刚才还是犹豫,因为她死过一次,深知一旦死了什么都没有,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冒这个险。 因为这药,毕竟不是解百毒,说起来,也只是压制毒性,延缓发作而已。 青衣这个傻姑娘! 自己有药,她可没有,她怎么能这样冒险。 不过是一瞬间,苏洛的眼泪就逼到了眼眶里。 她压低声音:“快,吞下去,吞下去!” 青衣跟她相处多年,自有默契,很快就将她手心的药丸吞下去,对她露了个笑:“主子,酒奴婢都已经喝了,吐也吐不出来,您责罚奴婢吧!” 说这番话,还是在努力在这场合里,将苏洛摘出来。 白芷的眸子里有一团深深的漩涡,那是在压抑极致的愤怒的结果,她的嘴角不断的抽动,过了好一会,才沙哑的开口:“苏姐姐身体一向很好,不知要调理什么?这是皇后娘娘所赐,你这个婢女,真是胆大包天!” 该死的青衣! 居然坏了她的计划。 苏洛紧紧的盯着青衣,看她呼吸,面色都很正常。 她略通医理,搭着青衣的脉搏,发现脉象也没有异样。 难道那杯酒没有问题,可是从白芷的表现来看,不应该啊! 皇后也很不悦,语气重重:“苏洛,你就是这么调教婢女的吗?” 苏洛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青衣,此刻反而不怕了。 她拽着青衣,阻止她继续磕头,不急不忙的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嫁入齐国公府已经大半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祖母年事已高,急着抱曾孙,因此一个月前寻了名医来为我调理身体!我出身南疆,自幼便喜爱在山林之中玩耍,多年下来,体内郁结湿漳之气,必须每日用药,细心调理,否则不易有孕!” “那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不要饮酒,否则酒热将湿漳之气逼至腹部,可能今后都没有办法诞育子嗣!因此刚才我才百般犹豫,正想跟皇后娘娘说明缘由,岂料我这婢女性子这般急切……”苏洛顿了顿,毫不畏惧的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我的确是不会调教婢女,因此皇后娘娘赐给我的宫女,才会受不了我这主子……” 殿内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苏洛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吧,在这时候,居然还敢提皇后那宫女私逃的事情。 这是在讽刺皇后的意思? 皇后的脸色阴沉,一拍桌案:“苏洛!” 苏洛挺直腰杆:“皇后娘娘之前也说过,繁衍子嗣乃是大事,我是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如无意外,将来会是齐国公府的女主人,为齐国公府开枝散叶是我责任,我想皇后娘娘,一定能理解的吧!我这婢女也是护主心切,她或许有些不守规矩,可是请皇后娘娘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就饶过她这一回!” 高高在上的皇后脸色沉沉不说话。 云柔公主忍不住:“一片忠心,便可以这般无礼?母后,儿臣看这主仆两个对您都没有恭敬之心,应该一同治罪!” 平宁郡主脸色变幻,狠狠的瞪了苏洛一眼,紧接着也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息怒,公主息怒!苏洛自南疆长大,于礼仪上是欠缺了些!不过她们主仆今日这番举动,也是出于一片孝心,母亲年事已高,的确极为盼望小殊能有子嗣,还请皇后娘娘体谅!” 反正今日是讨不了好,平宁郡主索性也豁出去,又补了一句:“我们适才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就连太后也关心起了小殊的子嗣呢!” 这些年,皇后已经磨掉了年少时候的不少脾气,可是今日腹中的怒火,却是怎么也压不住。 苏洛杀了她的父亲,毁了林家根基。 她好几次派了杀手想要暗杀,最后都无声无息消弭掉,因此她才不得已答应跟白芷那样的贱人合作。 这本是一个死局。 无论苏洛是喝还是不喝,她都要死。 可是她这么一说,自己若还是坚持要处罚,这皇后的名声,恐怕就要受损。 但眼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 她今日,一定要让这苏洛死! 一念至此,皇后狠狠的一拍桌子,凤眸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的全是杀机:“生儿育女,的确是大事!可君是君,臣是臣,苏洛,你如此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若不让你吃点苦头,今后皇家威信何在!” “来人!将这主仆两个带下去,各打三十大板!” 甲胄冰冷的禁卫军很快就冲入殿中,将苏洛和青衣架起来。 青衣大吼:“皇后娘娘,您打奴婢一人即可,六十大板,您打奴婢六十,不,一百板子都可以,别打主子,皇后娘娘……” 454 危险逼近 苏洛紧紧拽住她的手,摇摇头。 镇北侯夫人瞧这形势不对,站了起来:“皇后娘娘,苏洛到底是个闺阁姑娘,这样的责罚未免太重了些!” 欧阳静也道:“是啊,母后,三十板子下去,半条人命就没了,到时候齐国公战场凯旋,也不好交代啊!” 忠勇伯夫人看了看苏洛,叹口气,也站起来说了两句求情的话。 皇后此刻盛怒之下,这些求情的话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是火上浇油! 她冷笑一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拖下去!” 眼看禁卫军就要将两人夹走,斜刺里,一道舒适随意的声音响起:“皇后今日,好大的火气啊!” 随着这声音,一道明黄色的衣角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在这个宫里,能这样跟皇后说话的男人只有一个。 众人呼啦啦的跪倒一片,禁卫军们也放开苏洛主仆,跟着拜倒。 越皇身后只带着韩昭,他抬抬手:“都起来吧,朕是听到了皇后发怒,忧心她身体,才会过来看看!” 今日宴席是男女宾分开,越皇这句话,有几分避嫌的意思。 他看向那几个全副武装的禁军:“此处都是女眷,你们进来做什么,还不快退出去?” 越皇的命令自然大过皇后的,那些禁军二话不说,整齐划一的又退出去,全程目不斜视。 越皇扶着皇后,两人比肩而坐,他执起皇后的手,温声道:“身子不是才刚好些,怎生又动怒了?太医不是叮嘱过,要你心态要平和,方是长久养生之道!” 这一番话关切十足,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帝后恩爱。 可是皇后只是艰难的扯了个笑容:“多谢陛下关心!” 她心里很清楚,越皇这都是在做戏,他们的夫妻情分,早就已经没了,在林弘远死的那一刻,越皇就彻底露出了他真实的嘴脸。 如今,不过是维持着在人前的体面。 不过,体面就是体面,她正要开口说苏洛的事情,越皇已经转头,看到了还跪在地上的主仆两个,惊讶道:“苏洛,你怎么还跪在那,这个是你身边那个婢女,唤青衣是不是?” 这短短的一句话,传递出来的意思可丰富的很。 首先,越皇叫的是苏洛,可见对她的看重与熟悉,其次,他就连苏洛身边的一个婢女都记得名字。 要知道,皇帝管天下事,很多低等的臣子名字都记不得,居然会记得区区一个婢女的名字? 这陛下对这齐国公世子夫人的看重,实在是太重! 青衣其实也很意外,她惶恐的磕头:“是!奴婢名唤青衣!” “都起来吧,大好的日子,跪着做什么?”越皇随意的摆摆手。 皇后本想插话,可这样的氛围,她好像再说那些什么冠冕堂皇的,有些不合适! 皇后知情识趣,云柔公主却是忍不了,眼看就要得手,怎能功亏一篑,因此她用撒娇的语气开口:“父皇,其实齐国公世子夫人和她的婢女,刚才是……” 越皇沉了脸色:“云柔,你如今是越发没有规矩,怎能随意插入朕跟其他人的交谈之中!” 云柔公主……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皇后却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这个女儿被宠的无法无天,林家倒了,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危险,还以为自己跟从前一样是最受宠的小公主。 越皇训斥完云柔,又转头看向苏洛:“午后朕去过太后那一趟,她还惦记着你,你可去过太后宫中了?” “回陛下,臣妇去过了!” “恩,那便好!齐国公父子在边疆为国征战,等江殊回来,你们也要抓紧,早日为齐国公府开枝散叶,为我大越再多诞育几个像齐国公和江殊这般保家卫国的人才!” 果然,皇帝说话就是不一样。 生孩子这件事,到了他嘴里,倒变成为国为民! 不过苏洛知情识趣,知道越皇这是在保全自己,当即带着青衣跪倒:“是,臣妇多谢陛下关怀!” 越皇和善的笑了笑,视线在其下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将士们在前方保家卫国,家眷们在后方的安危与生活,朕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保证!越国的繁荣昌盛,不仅仅是男人们的事,也有你们女人的一份功劳。你们相夫教子,也是在为国分忧,朕心里有数!” 说着,他拿起桌上韩昭倒的酒:“来,朕与你们共饮此杯!” 越皇这番话,让不少夫人小姐们都红了眼眶,纷纷举起酒杯。 苏洛一时有些尴尬。 这好像不能喝! 正犹豫间,越皇道:“母后说,上回给你介绍了名医调理身子,期间不能饮酒,你便不用喝了,以茶代酒吧!” 他这一句话,就算是为苏洛盖棺定论。 今日皇后,是找不出苏洛的茬! 陛下都这般说,你难道还要说苏洛大不敬,那岂不是在质疑陛下的话,陛下的决定? 到时候不敬的恐怕不是苏洛,而是你这个皇后! 皇后紧紧的捏着酒杯,手上的青筋暴起。 越皇这是来关心她的吗?这是来啪啪啪打她的脸!这是来阻止她对苏洛下手。 一个臣子之妇,竟然这般入他的眼! 殿内气氛一片祥和,越皇慈爱的目光又看向欧阳静。 都说母凭子贵,这话一点都不假,从前他很瞧不上欧阳静,就连侧福晋之位都不愿意给! 不过眼下看在她肚子里有福王孩子的份上,越皇温声道:“去给福王侧福晋换些酸甜可口的吃食来!” 林菀放在腿上的手,缓缓的捏成了拳。 同样是儿媳,同样怀了孩子,父皇同样很重视。 可对自己来说,他只是不断的赏赐,对福王的子嗣,才是出自祖父的喜爱怜惜! 苏洛却是没管这些暗流汹涌,她一直看着青衣,小声的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青衣微微一笑:“奴婢觉得还好,那酒应该没问题!” 中毒之人,总会有些症状,苏洛细细看青衣,见她的确不像是有毛病,一颗心才放下来大半。 苏洛想着,等越皇走了,自己也找个机会,早点开溜。 江莹莹和朱娇都凑过来跟苏洛说话,青衣觉得有些内急,问了宫女茅房的位置,径自去了。 455 章 虐打,泼天血色 没有人留意到,云柔公主也偷偷离了席。 三人头碰头的说了几句话后,苏洛还是惦记青衣,这里都是女眷,越皇也不能多待,说了几句话,喝了一杯酒后,就起身离开。 众人恭送完越皇,苏洛便对平宁郡主道:“母亲,青衣刚才喝了那杯酒,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想带她先回府!” 平宁郡主点点头:“也好,我便与你一起回吧,宫宴上提前离席也没什么的。” 皇后气势咄咄,她也不想节外生枝。 苏洛刚嫁过来的那会,她总盼着苏洛出事。 如今…… 如今她自然也不希望苏洛好,只是那是他们齐国公府关起门来的事情,在外,还是要团结一致! 江莹莹在这样的场合,本就有些不自在,巴不得早些离开。 何况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就是要给镇北侯府的人看看,自己瘦了。 侯夫人夸过了,朱娇跟朱大夫人也都赞叹过,江莹莹心满意足。 快些走,免得大嫂又面临什么危机。 两方商议完毕,苏洛回头一看,青衣却不知去向,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站起来环目四顾:“青衣去哪了?” 平宁郡主身后的婢女道:“少夫人,青衣去茅房了,说很快就会回来的,少夫人不要担心!” 苏洛只能坐下来等,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青衣还是没有回来。 苏洛坐不住:“我去找找看!” 江莹莹也跟上来:“大嫂,我跟你一起去!” “好!” 苏洛心里慌乱,也顾不上拒绝。 刚刚应该早点走,不该耽搁时间! 江莹莹找宫女问明方向,见苏洛行色匆匆,低声安慰道:“大嫂不必着急,今日宫宴,客人很多,许是等候花了些时间!” “我怕她是中毒了!” 江莹莹神色一拧:“应该不至于吧,我刚才也仔细看了青衣的脸色,她面色红润,不像是中毒的迹象!而且若是她在宫中晕倒,想来宫女也会来通知你的!” 苏洛加快了脚步,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隐忧没有言明。 很快,她们便走到御花园的一个假山边上。 这一块苏洛不太熟悉。 因为前世卫璟登基后,曾下令将宫内修缮了一番,因此苏洛记忆里的皇宫和眼下的皇宫,还是有些出入的。 前方引路的宫女便在此处驻足,指正假山后道:“江世子夫人,转过这个假山,就是宫女们方便的地方,奴婢还有活儿要干,便领您到这里!”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闪躲,垂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捏成拳。 苏洛忧心青衣的安危,没有关注那么多,点头道:“好!” 那宫女赶紧转身,快步离开,江莹莹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本来尚算放松的心情,往下沉了沉。 宫女和婢女们如厕的地方,跟主子们的是分开的,此处地方僻静,少有人来往,那个宫女一走,苏洛便听到大雪压断松枝,发出清脆的一声咔嚓声。 远处的喧闹,似乎被一层幕布阻隔,根本传不到这里。 倒是近前,有一道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她的耳中。 “区区一个婢女,胆子这般大,真是不自量力!你知道本宫这件宫装,耗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制成吗?你居然在上面猜了一个脚印!”那女子的声音陡然尖利,“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给我打!” 紧跟着,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传来,间或夹杂着几声低低的闷哼。 那闷哼声,如同惊雷,滚过苏洛的耳边。 她的眸子猛地瞪大,脚下生风一般,拐过一个弯,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 云柔公主正微微抬着下巴,嘴角带着不屑和讥讽,而她的跟前,七八个宫女,正在对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拳打脚踢。此刻,被数只脚弄脏的雪地里,俨然可以清晰的看到红色的血迹,从地上那人身上蜿蜒而出。 在密密麻麻的脚中间,苏洛看到那青色的裙摆上,绣着一丛翠竹。 是青衣! 她浑身的血液都涌到脑袋顶,怒吼一声:“住手!” 她的嗓门太大,树枝上的积雪都被震得掉落下来,砸在云柔公主的头上。 云柔公主伸手擦了一把,目光恨恨的盯着苏洛:“哟,原来是少夫人来了!” 那些宫女被苏洛吼的一时没有动,云柔公主不悦道:“都停下来干嘛?到底谁是你们主子,本宫让你们停了吗?” 宫女们如梦方醒,继续要施暴。 苏洛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一个闪身上前,软鞭出手,从宫女的缝隙中穿过,卷起地上的青衣。 她伸手一带,便将青衣从宫女的包围圈里带了出来。 万幸! 云柔公主身边的这些宫女都没什么武力值,若是遇到之前皇后身边的那个婢女,恐怕今日就讨不了好! 青衣离开足足有两盏茶的功夫,苏洛不知道她被打了多久,此刻,她的脸上身上全是伤,身上的衣服有多处被撕碎,冬日里衣衫厚,可是血迹还是一层层的渗透出来,在青色的衣衫上氤氲开。 她的嘴角,也在不断往外渗血。 她的目光在触到苏洛的那一刹那,柔软了下来,极力的弯起嘴角,想要牵出一个笑:“小,小姐,奴婢没事!” 苏洛的手在抖。 青衣浑身都是伤,她甚至不敢去碰她的脸。 “你别说话,你别说话!” 云柔公主的目光如毒蛇,怒斥道:“苏洛,你好大的胆子,本宫让放人了吗?你居然从本宫手上这么抢人?你们都是瞎子吗?还不给我把那个贱婢抢过来!” 江莹莹此刻也已经赶过来,苏洛朝她招手,让她好好扶着青衣。 苏洛自己,则缓缓站了起来,与云柔公主对视:“公主,青衣是我的婢女,不知她所犯何事,要被如此虐打!” “一个贱婢,竟然敢猜本宫衣裙,还对本宫不敬,你自己不会教训奴才,本宫便帮你教训一二!” 苏洛冷冷的道:“公主真是好大的威风!” 云柔公主冷笑一声,压低声音:“苏洛,本宫暂时弄不死你,可是要弄死一个婢女,还是轻而易举,本宫摆明了告诉你,今日你在宫内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本宫和白芷一起策划!可恨,竟然被你逃过,不过你等着,下一次,你可没有这么好的命!” 456 抽耳光,痛 苏洛捏紧手里的软鞭,目光里燃着熊熊怒火,死死的盯着云柔公主。 她鲜少用这样的目光看人,云柔公主也从未被人这样盯过。 寒涔涔的凉意,从脊椎骨升上来,云柔公主竟然有些不敢跟这样的目光对视。 不过她堂堂一国公主,岂能被苏洛吓住,她强自稳住心神,下巴微抬,眸子里全是阴狠的光:“怎么,你这样盯着本宫干嘛,难不成,你还敢在这宫中对本宫对手?” 云柔公主双臂高抬:“来啊,苏洛!本宫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苏洛捏紧手里的皮鞭,手臂蓄力,皮鞭朝着云柔公主的面门就奔了过去。 苏洛很懒,练功的时候也不肯用心,唯一用的好的,就是皮鞭。 云柔公主刚才已经见识过苏洛皮鞭的威力,她能从混乱的人群里将青衣卷出来,眼下这鞭子,若是真的抽到自己的脸上,岂不是要毁容。 她惊恐的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可是皮鞭很长,如蛇一般如影随形,眼看就要到她的脸上。 苏洛的眼珠里全是血丝,脑中不断浮现的是青衣刚才被拳打脚踢的画面。 前世,青衣就为了保全自己而死,她在心里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嫁个心仪的男人,平安一生。 可现在…… 该死的云柔! 愤怒已经燃烧掉了她的理智,软鞭带出的霍霍响声,让枝头的积雪都簌簌发抖。 宫女们都吓坏了,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云柔公主退无可退,身体抵在了假山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软鞭,一直到了自己眼前。 恐惧,从四肢百骸里冒出来,将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占领! 她是一国公主,若是毁了容,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她的江殊哥哥,就更加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 苏洛眸子里全是快意! 你在乎什么,我就毁去你什么! 你一个未出阁的公主,肯定会在乎你这张脸吧,我偏要将你抽成一个花脸猫。 眼看事情毫无转圜,再进一寸,云柔公主的脸就要保不住,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苏洛的脚腕:“小姐,不要!” 这种事,本就讲究一气呵成,这样被阻断之下,苏洛的一口气霎时就断了,手中软鞭也软绵绵的掉落下来。 苏洛急了:“青衣,你放开我!” 要出手就是现在,若是再等等,惊动了禁军什么的,就难以得手! “小姐,不要!”青衣鼻青脸肿,眼神里全是哀求,“别为了奴婢这样,冒险!” 云柔公主得了这个功夫,赶紧一个侧身,从苏洛软鞭的攻击范围内撤回,尖声叫道:“你们都是傻的吗?还不来保护本宫?” 宫女们如梦方醒,纷纷凑过来,将云柔公主围在中间! 有了人庇护,云柔公主顿时有了安全感,她深觉刚才自己的行为着实丢脸,挺直腰杆:“苏洛,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这皇宫大内对本宫动手!看本宫今日,不治你一个谋杀公主的罪名!” 苏洛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日怕是得不了手了! 她将软鞭收起,齐整的又系回腰间,然后蹲下来,抱住青衣,伸手摸了青衣的脸后,将手上的血摸到自己的脸上,身上。 因为一抱之下,她的衣服上也有了血渍。 云柔公主瞪大眼睛:“苏洛,你这是要干嘛?” 苏洛抬眸,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公主,我还想问问,你到底要干嘛,你为何要让宫女殴打我们主仆两个,就因为,我之前没有如公主的愿,被就地正法吗?” “本宫什么时候殴打你?” 苏洛闭眼,掩去眸子里的恨意,伸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响,她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红色巴掌印! 这一巴掌,是抽醒自己,没有及早发现青衣身陷险境,也是不得已的自救。 苏洛在心里默默的念,总有一天,这一巴掌,我会加倍还给你,云柔! 云柔公主的脑子没有那么好使,她见到这一幕,还咯咯咯的笑:“苏洛,你现在就算是抽自己的巴掌向本宫道歉,也没有用!本宫绝对不会原谅你!” 苏洛又狠狠的朝自己身上掐了两下。 她的皮肤白,很容易就有淤青,这两下足够了。 青衣知道她的意图,眼泪如决堤一般的涌出来:“小姐,不要,小姐,不要伤害自己!奴婢,奴婢没事的!” 她说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必须要加快速度。 苏洛知道,眼下这情况,云柔公主肯定不会放他们走,但青衣伤的很重,拖不起,必须速战速决! 江莹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除了扶着青衣,她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一脸焦急。 苏洛掐了自己两下之后,就大声叫道:“云柔公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殴打我们主仆二人!” “云柔公主,还请你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云柔公主,请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我的婢女就没命了!” 她的嗓门本来就大,这一片又安静,她的声音传出了很远,云柔公主听见有不少的脚步声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云柔公主终于知道,苏洛到底为什么要自己打自己了! 她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要栽赃嫁祸! 若自己只是打了她身边一个婢女,那打了也就打了,谁也不能说什么,可若自己连苏洛一起打了,这事情就严重了,可以闹到父皇那边。 父皇刚刚还明确表示过,要对前线战士的家属多加照顾,自己转头就给苏洛来了一顿闷棍,到时候父皇会怎么想? 刚才母后还训诫过她,说今日的举动,已经让父皇心生不满,让她谨言慎行,暂时忍一忍! 忍? 她堂堂一国公主,凭什么要容忍一个臣子之妇? 云柔公主那个恨:“苏洛,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有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觉得你这个计划会奏效吗?父皇还不至于这么蠢……” 她话还没说完,一道洪亮又急切的声音就响起来:“云柔,你好大的胆子,你在做什么?” 457 抢到人,救 紧跟着这个声音之后,有一个男人,带着一群宫女内侍匆匆走了过来。 是卫璟! 苏洛万万没想到,来的最快的,居然是他! 卫璟看到苏洛和青衣抱在一起,身上都是血,马上就蹲下来,急切的问:“洛洛,你有没有事?” “睿王!”苏洛浅浅的打了个招呼。 卫璟伸出手,本来是要摸一摸苏洛红肿的脸,可是听到她这一句生疏的称呼,猛地想起此刻场合,他缓缓将手又缩了回去,语气里多了几分疏离。 “齐国公世子夫人,你觉得可还好?” “回睿王,我还好!” 云柔公主见来的是自己这边的人,心稍稍放下,指着苏洛:“三哥,你不要被她蒙骗了,我根本没有打她,只是教训了一下她身边的婢女而已,她身上的伤都是她自己弄的,跟我没有关系!” 苏洛冲江莹莹点点头,两人一起,将青衣扶了起来。 苏洛朝云柔公主和卫璟屈膝:“公主,您应该也教训完了吧,我带婢女,便先离开了!” 云柔公主眉心燃起怒火:“苏洛,你个贱人,你等等,本宫让你走了吗?” 卫璟脸色沉郁,低声道:“够了,云柔!你们今日还没有闹够吗?父皇刚才听了韩昭禀告,特意离席去女宾那边,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难道就不能有点眼力劲?” 云柔公主都快气晕了:“三哥,我真的没有对苏洛动手,她身上的伤,都是她自己弄的!” “不管是谁弄得!只要父皇一来,这些伤就会是你弄的,你带的宫女给你作证,都不会被采纳!双方各执一词,你素日里的性格又跋扈,你觉得父皇会相信你吗?”卫璟一双黑眸盯着云柔公主,里面带着怒气。 他与云柔一起长大,虽然谈不上多亲昵,但比起其他的兄弟姐妹,感情还是要好不少。 云柔毕竟是个女子,卫九重很多话也不会跟她说,因此他与卫璟如今关系不复从前的事,云柔公主还不知道,只以为双方还是盟友。 此刻被这样盯着,云柔公主也有些心虚! 卫璟目的达到,也不再多做纠缠,警告了一句:“云柔,带人赶紧离开这里,不想惹麻烦的话,就将现场赶紧收拾一下!” 他身上自有一股气势,将云柔公主震慑住! 云柔公主呐呐的,没有说话。 两人对话的功夫,苏洛和江莹莹已经带着青衣走了。 江莹莹小声道:“大嫂,咱们就这样走了,公主也没允许,没关系吗?” “没事!”苏洛笃定道,“要是真的闹到陛下那边,云柔公主没有好果子吃,只要卫璟点醒她,她不会继续为难我们的!” 若不是因为青衣如今情况危急,苏洛还真的想去越皇面前给云柔公主找点不痛快。 江莹莹闻言松懈了不少。 自己这个大嫂,实在是太厉害。 那一巴掌是结结实实的打下去的,刚才她看得分明,睿王在看到大嫂脸上的伤时,眼里全是心疼和不忍。 青衣上气不接下气开口:“小,小姐,下次不可以……” “你别说话!我现在就去找大夫给你医治,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任何人都不可以!”苏洛这番话,说的宛若誓言。 卫璟安抚完云柔公主,追上来听到的就是这一句! 她对一个婢女都如此上心,对自己却是厌恶如蛇蝎。 卫璟着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此刻他也没有深思,快步走上来,道:“你们这样太慢,让我的人帮你们吧!先带去我母妃的宫内休息,我再让人去请太医,你们眼下若是带回府,这一路上,她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苏洛的脚步停下来。 卫璟说的有道理。 她不是没想过请太医治,可她齐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都需要皇后或者陛下发话,才能劳动太医,青衣小小一个婢女,是绝不可能有那样待遇的。 就算她去太医院求也没用。 可若是睿王和贤妃出面,那就不一样。 苏洛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恩怨情仇:“好,多谢睿王殿下!” 卫璟微微一笑:“不必跟我如此客气!” 他招招手,很快就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上来,接替了苏洛和江莹莹的工作。 卫璟叮嘱道:“青衣受了伤,你们两个仔细点,别将人弄疼了!” 两个侍卫闻言,放慢放轻了动作。 卫璟又对身后的内侍道:“你,先走一步,去让母妃挪出地方,你,去太医院请人,就说是母妃身体不适,让他们快些来人!” …… 他有条不紊的吩咐着,苏洛除了陪着青衣,倒一时找不到有什么需要做的。她感觉青衣的呼吸越来越弱,把她的脉,发现比之前要虚浮很多,极其不正常。 卫璟看了神情急切的她一眼,安慰道:“别太担心,有太医在,青衣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又转向江莹莹:“江姑娘,你是否需要去跟你母亲说一声,你离开这么久,恐怕平宁郡主会有些心急!” 江莹莹看看卫璟,又看看苏洛,问道:“大嫂,你看……” 苏洛回过神来,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睿王说的有道理,莹莹,你先去找母亲说明情况,让母亲不要担心,我陪着青衣先去贤妃那里!” 江莹莹知道,睿王是想支开自己。 不过既然苏洛这么说,她一切都听大嫂的,因此在岔路口的时候,她伸手紧紧捏了捏苏洛的手:“大嫂,你别太担心,青衣会没事的!” 说这话的时候,青衣已经晕了过去。 江莹莹走后,卫璟冲两个侍卫点点头,他们便施展开功夫,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苏洛有功夫在身,勉强还能跟上! 此处距离贤妃的宫殿并不远。 她是一宫主位,又诞育了睿王,因此单独住在咸福宫里,得了睿王的报信后,宫女们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侍卫们轻手轻脚的将青衣放在了床上。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太医也匆匆来了! 做戏做全套,贤妃让太医把脉完后,柔声道:“李太医,本宫还有个婢女受伤了,劳烦太医也帮忙瞧一瞧!” 458 探心意,惊 太医后宫摸爬滚打,有什么不明白的,贤妃急匆匆地叫人来,自己没啥事,所以真正要看的,其实是个婢女。 按规定,他们是不会给婢女瞧病的。 可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李太医倒是挺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婢女,让贤妃娘娘如此上心。 不过在他看到青衣和坐在床边的苏洛的时候,神情还是凝重了起来。 这婢女,不是宫里的人! 原来是齐国公世子夫人身边的婢女。 只知道齐国公世子与福王交好,没想到竟然跟睿王也有交情,居然让贤妃亲自下场,出面为小小一个婢女作保。 青衣已经昏迷。 她本就是靠一口气强撑着,在见到卫璟出现后,她便知道,今日的事情应该可以得到善了,放心的晕了过去。 此刻,她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脸色煞白一片。 苏洛已经亲自打了热水,将她脸上和手上的脏污都擦掉了。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青衣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这种无助感,简直让人崩溃! 她懂蛊毒,对医术一知半解,眼下这情况,根本不敢随便下手。 好在太医来得快,苏洛赶紧站起来,一脸急切和期待:“太医,请您务必要救救她,谢谢您!” 说着,她朝李太医行大礼! 李太医赶紧避开,收起了之前略带轻视的神色:“夫人使不得!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李太医抬眸瞧了瞧:“夫人,您的脸上身上也有伤,要不先给您瞧瞧!” 宫内的规矩就是如此,一定是先主子后奴才,没有越过去的道理。 苏洛摇摇头,就差上前去拽李太医:“我这是小伤,早晚都不要紧,太医您赶紧给青衣看吧!” 李太医心内触动,说到底,在这深宫之中,他也是一个小小的奴才。 跟青衣本质上是一样的。 青衣是个幸运的姑娘,能让主子这般重视,难得! 他郑重其事的坐了下来,给青衣把脉,苏洛目光灼灼的看着。 卫璟则站在门口,目光近乎贪恋的在苏洛的脸上荡来荡去。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隔得这么近,他也很久没有从苏洛的脸上看到过除了厌恶之外的表情。 正盯得入神,苏洛侧了侧头,脸上那个巴掌印就清晰的展现出来。 卫璟眸子一凝,心丝丝的疼! 刚才一路上他也想过,云柔是比较骄纵,可素日里也不爱扯谎,所以苏洛脸上的伤,多半是她自己弄的,为了区区一个婢女,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还真是…… 这个女人啊,当真是跟邺城所有的名门闺秀都不一样。 自己去的太迟! 要是早些去,她便不用受这样的苦,那一巴掌,肯定很疼吧? 真想好好将她搂入怀中安慰一番! 那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印,非但没有让她变丑,反而给她英气的五官添了几分柔软的美,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卫璟都要看痴了。 就在此时,一只手拽了他一把,将他仿佛入魔一般的神智拉了回来。 卫璟回头一看,是贤妃。 贤妃朝室内看了一眼,冲卫璟做了个你跟来的眼神。 母亲有请,卫璟就算舍不得,也只能跟着去。 母子两个走到偏殿,贤妃屏退众人,待门关上后,她问道:“这苏洛,是不是跟云柔起的冲突?” “是!” 贤妃一听,脸色便变了变:“璟儿,你是不是糊涂了吗?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云柔公主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心里有数,你将人带来我宫中,会让他们怎么想?” 卫璟神色淡然,伸手按住情绪激动的贤妃:“母妃,我前些不就跟您说了,近来无事就称病,往后少去皇后娘娘宫中走动!” “母妃心里清楚,林家倒了,皇后势力不比从前,可皇后就是皇后,都到了这个年纪,陛下是不会废掉她的!”贤妃叹口气,“而且,若不是皇后首肯,我们母子二人根本活不到现在!” “母妃,还要我说多少次,皇后并不是仁慈,而是要堵天下悠悠众口,父皇鼎盛之年,若是只有中宫有子,如何说的过去?我足足比大哥小了十多岁,母妃可曾想过为何?” 卫璟有些不耐。 这样的对话,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演。 母妃总是让自己感恩皇后,而自己总是试图说服母妃,皇后从头到尾只有利用,双方谁也不服谁,最后总是母妃哀怨叹息结尾。 这一次,看来也不例外。 不过今次却有些不一样。 贤妃娘娘点点头:“母妃心里有数,不过是知恩图报而已!今日不说这个,我且问问你,这齐国公世子夫人可是个嫁了人的人妇,你将她带来我这里,就不怕传出去,闲言碎语!” “人命关天,顾不了那么多,父皇想必可以理解!”卫璟正色道,“就是为了避嫌,才带来母妃您的宫中,而不是去我从前住的琉璃宫!” 越皇的子嗣不多,在十五岁前,都是在宫内居住的,卫璟搬出去后,他从前住的宫殿还保留着,日日有人洒扫,碰到大型宫宴,他向内务府报备后,夜里也是可以住在宫里。 知子莫若母。 贤妃的目光在他身上荡了一圈,就算室内已经无人,她还是压低声音问道:“璟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这苏洛?” “是!” 贤妃被他速度而笃定的回答惊得退后两步:“你,你糊涂,她可已经嫁为人妇了!” “迟早有一日,我要娶她的!” “璟儿,你是不是魔怔了,她是南疆女,该不是给你下了什么蛊吧?”贤妃说着,伸手在卫璟的额上碰了碰,“你这也没发烧,说什么胡说?我可是听说,她与江世子的感情甚好,夫唱妇随的!” 卫璟一听这个,脸色就沉了沉,他拨开贤妃的手:“母妃,世事都是会变的,从前,从前她本是喜欢我的!你放心,我做事从来都有分寸,不会惹祸上身!” 贤妃的心肝胆都在颤。 她本来就是个胆小的,听到这话,一颗心更是抖个不停,捂着胸口正要说话,卫璟却耳尖的听到苏洛的呐喊,他顿时脸色一变,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459 还有救吗? 贤妃看着卫璟风一般离开的背影,所有的话噎在喉咙里,过了好一会,才咽下去。 卫璟将门打开,冷风呜呜的灌进来,贤妃低低的咳嗽了两声。 贴身宫女在门外听到了,赶紧快步进来,将门关上后,又给贤妃找了个披风披上:“娘娘,风大,您披着点!” 贤妃脸色怅惘的看着外面:“你看看璟儿,他怎么就……”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之前卫璟也带白芷进宫过,那时候两人看上去十分的般配,感情也好,当时贤妃还觉得欣慰。 白芷虽然是个庶女,也素有才名,白家从文,家教应该也不错,说到底,卫璟这孩子不也是庶出吗,两人还是很般配的。 贤妃也觉得,他们二人肯定会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后来白芷屡屡出事,贤妃还担心儿子想不开,好生安慰了一番,当时卫璟就说他没事,让贤妃不要放在心上,贤妃却还是为此忧心许久。 可直到现在,她看了自家儿子只是听了苏洛一句低呼,就已经急成这样,心里才明白。 白芷出事,他果然是一点事也没有! 因为他的心里眼里,恐怕除了苏洛,根本容不下旁人。 那宫女是贤妃的心腹,见状柔声安慰道:“娘娘不必过于忧心,殿下最是明礼数知轻重的人,不会做出让娘娘为难的事情!” 贤妃娘娘重重叹口气:“但愿吧!” 宫女扶着她在软椅上坐好,又给她奉上热茶,贤妃喝一口后,从虚掩的窗户里往外看了看。 又下雪了。 这个冬天,大雪就从未停过。 她盯了好一会,突然说道:“其实苏洛是个好姑娘!我本也是奴才出身,最知道遇到一个好主子有多重要!她能这般对自己的婢女,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但,时机不对!而且我瞧着,苏洛对璟儿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那宫女将灯花挑了挑,回道:“娘娘最是心善,能体恤旁人!其实按奴婢的意思,没有想法才好呢,不是吗?” 贤妃抬眸瞧了她一眼,点点头:“是,没有想法才好!” 要是真的两情相悦,或是苏洛想要用手段吊着自家儿子,那对于卫璟来说,就会一个灾难。 只是单相思,大不了就是伤心一把,命总是能保住的。 那宫女见贤妃还有些愁眉深锁,又道:“奴婢以前听母亲说,男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的!其实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多给殿下挑几个可心人,想必殿下很快就能从这件事里走出来的!”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贤妃。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这宫女一眼,笑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入宫之前,可有婚配?” “咔嚓!”宫女剪灯火的手抖了下,整个燃着的灯芯都被剪了下来。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娘娘,奴婢刚才不是为自己筹谋的意思,娘娘宽厚,奴婢还想一辈子侍奉娘娘呢!” …… 那边主仆两个正在对话,这边,卫璟已经冲进了苏洛和青衣所在的房间。 苏洛的神情激动,双手在抖,脸色涨红之下,让那个手掌印更显得突出,她握着太医的手腕:“不可能,不可能会是这样,她之前在宴席上一点事情都没有的,而且,我也给她吃了解药!” 李太医甩也不是,不甩也不是,心内暗叫倒霉。 宫内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章太医和于太医今日在皇后宫中出事,整个太医院都知道了。 后来皇后敬酒,是婢女帮忙挡着的,这件事也有人在太医院嚼舌根。 眼下苏洛这番话,就摆明了是说,问题是出在那杯酒身上! 卫璟见状,赶紧上前,抓住苏洛的手:“世子夫人,你先放开李太医,他才好跟你说明情况!” 苏洛一听到他说话,骨子里就升腾起厌恶之情,很快就松开手,并且乘机甩开了卫璟。 李太医赶紧退后两步,离苏洛远远的后才开口道:“微臣刚才细细把过脉了,这位姑娘的确是中毒已深!”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卫璟挥手,让房内众人都退下后,一字一句道:“李太医,现在可以说了!” 李太医四下看了一眼,这才继续:“这毒是慢性毒药,不会当场发作,一般会在服下后十个时辰左右发作!毒效凶猛,半个时辰内,就能要人性命!” 原来这李太医,是卫璟安插在太医院的人。 也是,贤妃的病基本都由李太医料理,他肯定要找个信得过的。 “可是我给她吃了解药了!”苏洛双手颤抖,在衣袖中摸索了下,摸出一个极为漂亮的琉璃瓶,递给李太医,“就是这种药!” 江殊一共给了她三颗。 李太医接过瓶子后,倒出一颗在手心看了看,又凑到鼻端闻了闻,一脸的惊诧:“莫非这就是百消丸?” 苏洛点点头:“是叫这名字,要不再给青衣吃一粒?是不是一粒不够?三颗都喂下去可以吗?” “不可!”李太医赶紧制止,“万万不可!” 他将药丸重新装回瓶子里,将瓶子递给苏洛:“这是极其珍贵的药丸,夫人这样是暴殄天物!这百消丸能解百毒,其实说到底也是一种毒药,以毒攻毒。这位青衣姑娘如今气若游丝,不可再吃这样的虎狼之药!夫人小心收好,往后肯定能派上大用!” 卫璟听得也着急,问:“既然这药有如此好的效果,为何在青衣身上不见效!” “已经见效,要不然她现在已经死了!”李太医摇摇头,“实在是这事情太过凑巧,她吃下去的是慢性毒药,可这百消丸是即刻就发挥作用的,毒药药效还没发挥,百消丸就起作用了,原本也是不打紧,就是身体吃些苦头,命总是保得住,可她挨了一顿板子,浑身气血加速运行,让毒药的药效迅速窜遍五脏六腑,这才会……” 说到底,青衣的运气实在是太差! 苏洛目光殷切,往前一步:“李太医,那青衣还有救吗?” 460 回忆,伤 苏洛心里又悔又恨! 她不应该顾及什么陛下的面子,应该在青衣喝下酒的第一时间就带她离开。 她不应该放松警惕,以为她当时没事,之后就不会有事。 当初江殊给她百消丸的时候,她应该问清楚这东西药效,不应该稀里糊涂的就收起来! 她不应该…… 总之,眼下说什么都迟了! 此刻,她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李太医身上,目光殷切的看着他。 李太医被看得一张老脸通红,低下眸子,心内生出几分不忍:“青衣姑娘伤的很重,体内的毒更是凶猛,我只能用银针压制,不能做到解毒,我尽全力,应该能保住她的性命,不过,她可能……” 苏洛本来听到保住性命这四个字,心已经飞扬起来,但看李太医的神色,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急切的问:“可能什么?” “可能这辈子一直都醒不来,而且要维持这种昏睡的状态,她每个月都需要施针一次压制毒性!”李太医顿了顿,还是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完,“她的腿部受了重伤,我刚才检查,发现腿骨断了,若是她其他方面正常,接上后再慢慢恢复,有希望能跟正常人一样行走。不过她目前这个状况,一直昏迷,身体会萎缩,这个腿恐怕……” 寻常人断了腿后,接起来休养一段时间后的下地复原十分重要。 可青衣若是一直维持这昏迷的状态,就不可能下地做康复,这样的话,她的腿就算接起来,以后也要成瘸子。 李太医叹口气:“哎,不过这些不是最要紧的!” 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还谈什么瘸子不瘸子的。 苏洛的耳边嗡嗡嗡的。 一辈子昏迷不醒? 要变成瘸子。 苏洛的嘴艰难的张了张,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的不像话:“就,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医术有限,只能做到如此!”李太医道,“在我施针之后,她便会陷入彻底的昏迷,在这之前,她应该还是能清醒一次的,约莫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在那之后,就算我施针,也是来不及,夫人您快些做决定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明白。 李太医是睿王这边的人,自然要为自己的主子谋划。 陛下看重齐国公府,齐国公府的婢女在皇宫内喝了毒酒,又遭了毒打,若是苏洛要借此闹腾开,皇后那边总是要吃点苦头的。 要知道,那杯酒,本来是要给苏洛喝的,就算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但陛下心中自有判断,他不需要任何证据,内心的情感就会有一个倾向。 陛下刚刚才在众人面前抬举过苏洛,结果云柔公主转头就给了苏洛这么重重一击,还有皇后也是。 陛下的脸往哪里放? 就算不处理皇后,内心深处肯定也要多出几分厌恶之情的。 陛下厌恶皇后,连带对太子也会生出不喜,这对卫璟来说,肯定是好事。 李太医觉得,这可能也是卫璟为何会将苏洛带来贤妃宫中的理由。 眼下,就看苏洛到底是要为自己讨公道,还是要保全婢女性命。 李太医想了想,到底没有完全被权势争斗泯灭全部的良心,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越早施针越好!” 苏洛脑子里乱哄哄,这一句话倒是听得分明,她忙道:“那还……” 话还没说完,一声低低的咳嗽便如炸雷般在她耳畔响起。 青衣的眼皮眨了眨,用力的睁开了。 苏洛赶紧扑到床边,握着她的手:“青衣,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别怕,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嘴里说着没事,可她的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哗啦啦的就往外涌出来。 这安慰多么的违心,苍白无力! 青衣艰难的抬手,想要擦去苏洛脸上的泪水,可她的手实在是太重,就算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将手指往上抬了抬。 “小,小姐,别哭!” 苏洛用衣袖胡乱擦了两把脸:“没哭,我没哭!青衣,一会李太医就要给你施针,施针完你就舒舒服服的睡一觉,等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什么都好了!” “皇后,云柔公主,奴婢,作证……” 苏洛紧紧握着她的手:“你什么都不要做!只管安心养病,这些事情,我自然会处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不,不必!小,小姐安全就好!”青衣的眸中都是温柔的光芒。 苏洛的眼泪控制不住,又往外涌了出来。 是她没用! 她说过要护她一生周全,却又让她陷入生死危局。 是她无用! “不哭!皇后的青梅酒难喝,等奴婢醒了,喝世子亲手酿的,青梅酒!”青衣越说,语调越低,但嘴角却勾了一个满足又期待的笑容。 “好,好!”苏洛不敢再看她的脸,只能将头埋在她的手心。 滚烫的眼泪,顺着青衣的指缝,砸在地板上。 室内一片安静,吧嗒吧嗒的声音,重重的砸在卫璟的心上。 他上前两步,伸手要去揽住苏洛的肩膀。 此刻,这个素日里意气风发的女人如此脆弱,需要保护,卫璟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将她揽入怀中,好好抚慰。 然而他的手才刚要伸出,苏洛已经抬起头来。 青衣说完那一句,已经再度昏睡过去,以她的身体状况来说,应该是不会在醒。当然,如果苏洛想要让她出来指证,李太医还是有办法扎醒她,不过那样的代价可能就是青衣彻底的命丧黄泉。 苏洛用衣袖胡乱擦去泪水,脸上的妆容已经哭花了,她也浑不在意,完全忽视了卫璟,转身朝着李太医深深的行了个大礼:“李太医,麻烦您现在就施针,帮她压制毒性!” 李太医赶紧避让:“少夫人不必如此,折煞我了!少夫人放心,我必竭尽所能!” 就算没有卫璟的吩咐,他们主仆感情如此深厚,也让李太医心有触动,医者仁心,他还没有完全被权势泯灭良心! 苏洛也懂规矩,点点头:“好,李太医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我现在就去外面等着!” 她跟卫璟一前一后从房内出来,迎面就看到匆匆赶来的平宁郡主和江莹莹。 461 越皇知道了? 两人忙朝着卫璟见礼。 平宁郡主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脸色有些诡异,不过眼下苏洛失魂落魄的,想必刚才也不是在谈情说爱。 她跟青衣感情好,平宁郡主领教过多次。 两人之前不对付的时候,她好几次都想找青衣的麻烦,每次都被苏洛挡回去。 平宁郡主看了苏洛红肿的半边脸,小声嘟囔道:“可真狠!” 照着自己的脸,都能这样抽下去! 江莹莹要关切很多,快步上前,扶住脚步有点踉跄的苏洛,问道:“青衣情况如何?” 苏洛的嗓子哑的厉害:“太医正在里面施针!” “那是性命无忧吗?” 苏洛很疲惫,摇摇头,不想说话也不知该如何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复述出来。 卫璟温声道:“先坐着休息,本王再跟你们慢慢说!” 宫女引着几人在偏厅坐下,奉过茶后,卫璟便将刚才李太医的话一一道来。 江莹莹听得一脸哀戚。 平宁郡主虽然对青衣没什么感情,可见苏洛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少不得也安慰了两句:“眼下保住性命最是要紧,等小殊从边关回来,他有的是法子,青衣肯定没事!” 要不然,这么多年,他一直病怏怏的,可就是死不了呢。 苏洛心乱如麻,只是木然的点点头算是回应,一双眼睛却还是瞧着青衣房间的方向。 她本想陪在里面,可是又怕自己回头情绪崩溃,反而会给太医压力,影响救治。 平宁郡主看着她的神情,心内不知为何有点酸酸的,暗暗想:“就算是我这个婆婆出事,她恐怕也不会如此关切,一个婢女,竟然看的这般重!” 江莹莹拾掇心情,柔声抚慰:“大嫂不要难过,青衣吉人自有天相,只要能保住性命,天涯海角的,咱们齐国公府总是能找到救治的办法。” 苏洛的声音低沉:“太医说,她的腿从此以后站不起来了!” 江莹莹叹口气:“眼下,保住命再说吧,咱们家不愁吃不愁穿,养她一辈子也不是问题。” 苏洛没说话,眼眶却是湿的厉害。 卫璟还站在那,见到苏洛灯下垂泪,美人面庞微肿,自有一番动人风姿,他的心又是满足又是痒又是悲伤。 忍不住就往前一步。 平宁郡主察觉出端倪,笑了笑,起身冲他行礼:“此番幸亏睿王路过,失手搭救,不知此处是否有地方,让我带着媳妇去查看一下伤口,脸上伤的这般重,不知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 她将媳妇两个字咬得极重,意在提醒卫璟此时男女有别。 卫璟恍然大悟,啊了一声:“是本王疏忽了,本王也该回宴席上,一应事情,朱嬷嬷都会配合你们的!“ 面庞严肃的朱嬷嬷站出来:“郡主,少夫人,请随我来!” 宫女们也将煮好的鸡蛋和活血化瘀的药膏拿来,朱嬷嬷领两人避开人,知道这种时候,一般也不会喜欢陌生的人打扰,得到允许后,便退了出去。 没有了缓冲人,房间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平宁郡主清了清嗓子,教育道:“江殊不在,你就更应该洁身自好,注意避嫌,不要跟睿王走的太近!” “我知道!” “云柔公主的脾气不好,她是皇后的幺女,从小被宠大的,锋芒很盛,你不该去招惹她!”平宁郡主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不要太害怕,如今林家比不得从前,你却是陛下看重的人,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不怕!” “完全没有敬畏心也不行,你就是脾气太乖张,哪有女子像你这般爱出风头的?也就是咱们陛下老了,有心无力,要不然,你指不定就……”平宁郡主说道这,顿住话头,目光闪烁。 苏洛惊觉不对:“母亲这话什么意思?” 平宁郡主摆摆手:“没什么,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受伤了没?” 毕竟是伤在身上,太医都是男的,情况若不严重,便自己处理一下的好。 “没有!”苏洛摇摇头,“我身上没事,都是自己掐的,脸上的巴掌也是我自己给的,要不是这样,脱不了身!” 平宁郡主吸了口凉气,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苏洛一眼:“你对自己,可真下得去狠手!” 苏洛却没回应这个话题,只道:“谢谢母亲相助!” 平宁郡主脸色有些不自然:“谢什么谢,我也是不想你拖累我,莹莹还没出嫁,你名声要是坏了,少不得要影响她!” 苏洛笑了笑。 她都已经死过一次,对于人心的善恶总是能分辨一二。 自从她帮江莹莹和江烨兄妹两个减肥成功后,她感觉到平宁郡主对自己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 从前他们的确有很多羁绊。 可是人就是奇怪,有时候本来针锋相对的仇人,会变成别别扭扭的盟友,本来情深意重的爱人,却会提刀插入你的胸口。 正思绪飘飞,江莹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母亲,大嫂,李太医出来了!” 苏洛忙不迭的赶过去,急切的问:“怎么样?” “施针很顺利,毒性暂时压制住,以后只要每月施针一次,应该能保住性命!”李太医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不过这断掉的腿,老夫也没有办法。” 苏洛表情怔怔:“我知道了,多谢李太医!” 平宁郡主使个眼色,跟着的嬷嬷从袖中抽出银票,塞到李太医敞开的药箱里。 李太医连连摆手:“使不得,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 平宁郡主微微笑:“李太医辛苦,这是应该的,我还想问一句,今后每个月这施针,是不是还能劳烦李太医,咱们家的府医没有太医这般好的医术,而且对情况也不熟悉,您看这……” 她到底是一家主母,在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了那种主母风范来。 李太医早就得了卫璟的叮嘱,点头道:“应该的,救人救到底!” 苏洛松了松表情,朝他福了福身以示感谢。 在卫璟有心推进下,云柔公主鞭笞了苏洛和身边婢女一事,很快就传开,就连越皇也知道了。 462 禁闭,寒心 他前脚在女宾那边褒奖过苏洛,目的就是让皇后这边知情识趣的收手,万万没想到这云柔竟然这般不知事。 越皇马上派人过来慰问,并且将李太医召唤走要询问具体情况。 苏洛守在床边,平宁郡主带了江莹莹去贤妃处拜谢,这是必须要做的规矩。 双方寒暄了几句,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夜深了,贤妃便摆摆手让两人退下,恰好就碰上陛下来人问话。 待越皇的人走后,江莹莹脸上带着喜色:“大嫂,陛下这般喜欢你,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苏洛只是苦笑一声,没有接这个话题,道:“我刚问过太医了,青衣现在可以挪动,就是要小心仔细点。这毕竟贤妃宫里,她是我的婢女,在这偏殿中睡着实在不合适,我准备将她带回家!” 平宁郡主点点头:“是这个道理,若是你伤的这般重,留在这里倒没什么,她这身份可不够!” 江莹莹撇嘴:“母亲你瞎说什么。大嫂,咱们不等陛下决断了吗?陛下会为你主持公道的吧!” 平宁郡主戳了自家女儿头一下:“你这孩子,真是天真!” 几人去回禀了贤妃,贤妃也没有挽留,只是派了几个精壮嬷嬷搭把手。 她心里很想将苏洛主仆送走,这样减少自家儿子跟苏洛相处的机会。 她在宫内沉浮多年,心里明白。 有时候过了那个时间,人的心思就淡了。 一行人走到宫门口,陛下身边的小福子追了出来:“世子夫人怎么走的这般急,陛下还说,让您在宫内休息一晚呢!” “谢谢陛下关心,我没什么事!” 小福子堆着一脸谄媚的笑:“陛下已经罚了云柔公主紧闭五日,世子夫人莫要生气!另外,陛下还赏赐了好些药材和补品!”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的内侍们便端着托盘鱼贯而至。 宫门口寒风猎猎,苏洛担忧的看了一眼青衣,道:“烦请公公替我向陛下谢恩,我这婢女受不得风,我得赶紧回了!” 小福子打着千:“奴才一定将话带到,恭送郡主,少夫人!” 小福子离开,江莹莹愤愤:“一条人命,就是关五日紧闭?” 苏洛只是苦笑一声。 平宁郡主要冷静淡定的多:“这五日是给苏洛的公道,不是给青衣的。在陛下的眼里,青衣只是个婢女,一个公主,打了也就打了,还能怎么办?苏洛只是小伤,陛下这般处置,还是因为咱们齐国公府还有苏洛眼下对陛下有用。要不然,赏赐点东西,训斥一句平宁公主也就完了。” “我以为陛下很看重大哥大嫂……” 平宁公主轻轻笑一声:“莹莹,你要记住,皇权就是皇权,就算陛下再看重,咱们也是臣子,是天家的奴仆,明白吗?” 江莹莹手脚有点凉。 青衣是个很好的姑娘,那时候大嫂刚嫁过来,自己还很胖,出门的时候总是埋着头,只有青衣好像浑不在意她的身形,有次还夸她五官长得好看。 这样的好姑娘,高高在上的公主,就随便网罗一个罪名,就这样打杀? 陛下所谓的恩宠,都是给主子的,奴婢是享受不到的,可是奴婢难道就不是一条人命吗? 受身份所限,江阳不能跟着入宫,皇宫外都是一溜等候的马车,都是各府的下人们在等着主子。 寒风猎猎刺骨。 好在一般的大户人家,都会给下人配手炉这些,穿的也厚,倒不是特别难熬。 真正难熬的是这个时间还要出来讨生活的。 卖糖葫芦的大爷衣衫单薄,手指冻得开裂,背上的架子上还有最后几根糖葫芦,高声沿着城墙叫卖:“糖葫芦,糖葫芦!” 卖完这几根,就可以回家喝口热茶。 冬至后,年也快到了。 多攒几个铜板,争取到时候给已经十三岁的女儿打一根银簪子,过两年出嫁,也是拿得出手的首饰门面。 可天太冷,这些个车夫小厮侍卫婢女根本不愿意从暖炉里腾出手来。 大爷叫了一圈都没人搭理,正失望间,一个高大的汉子跳下一辆华丽马车:“大爷,这糖葫芦我都要了!” 大爷喜上眉梢,忙不迭的将糖葫芦全部取下来,递上去:“老爷,一共八文钱!” 那汉子扔了两个铜板:“不用找了,雪越下越大,赶紧回去吧!” 大爷连声感谢,脚步轻快背着空掉的糖葫芦架回家。 今日是小黑赶车。 他是男子,平日里跟着苏洛出席宴会还好,入宫可是风险太大,尤其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个不小心被发现,这问题就很严重。 他打趣道:“阳哥,你买这么多糖葫芦,不怕牙痛!” “我又不吃这玩意!” “那你买了干啥?” “上回跟青衣打赌输了,一直还欠她一串糖葫芦,没来得及去买,今天恰好碰到了,这老头也不容易,瞧瞧他的手,都皲成啥样了?” 小黑也感慨:“我知道,穷苦人家一到冬天就特别难熬,我那时候手脚都是裂开,晚上抓心挠肝的痒,多亏了世子……” 小黑说完,发现气氛有点沉重,伸手去拽江阳手中的糖葫芦:“给我来一串,小时候我可是没日没夜的,就想能吃上一串!” 江阳身子一侧,避开他的手:“走开,你跟一个小姑娘抢吃的!” “你不是只欠人家一串,这里有三串呢!” “我拖了好几天,剩下的两串是利息!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只给一串,她多半还要唧唧歪歪,索性一次让她吃个够!” 小黑…… 他摇摇头:“江阳,我看你完了,你中毒了,你中了一种叫做爱情的毒!” 江阳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正打闹间,有人从宫门里出来了。 领头的,赫然是平宁郡主。 两人赶紧拾掇表情,小黑和另外一个车夫催马往前。 江阳下意识的在一群女人中扫了一圈,没有发现青衣的身影,倒是看到几个脸生的精壮嬷嬷,无比小心的抬着一个白色的担架。 他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463 赏赐,愤怒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糖葫芦,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快步走上前去:“郡主,少夫人!” 他眼睛就落在那担架之上。 因为嬷嬷遮挡,他看不清脸,心中还是抱着期望,忍不住问道:“青衣呢,怎么没见一起出来?” 小黑也已经将马车赶过来,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担架上那张苍白的小脸,他的神情瞬间就绷紧,然后,有些担忧的看了江阳一眼。 情之一字,从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江阳自己死活不肯承认,可是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心里对青衣,早已情根深种。 其实他肯定也已经预料到吧。 不然明明稍稍错身就能看清楚的,江阳却定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双眸期盼的看着苏洛。 平宁郡主皱眉。 这苏洛调教人的功夫可不行,从前江殊在,这群小子哪里敢这么放肆,拦住主子的路,问一个婢女的去向。 不过这是听雪楼的家事,平宁郡主心内不喜,也没有多说话。 只是拉了江莹莹一把:“这里风大,咱们先上马车吧!” 江莹莹担忧的往后看了一眼,知道这时候自己也算是个外人,跟在母亲的身后先走一步,却将身边的婢女留下来,这样好将事情前后解释清楚。 苏洛张了张嘴,艰难的开口:“对不起,青衣她……” 一开嗓,喉头就哽咽难言,她冲宫里的嬷嬷们示意:“劳烦几位,帮我把青衣抬上马车!” 这一句,让江阳浑身僵直。 他缓缓的转头,鼓起全身的勇气抬眸去看担架上的人。 青衣素来神气活现的脸,此刻惨白成一片,像是被抽去灵魂的苍白人偶一般。 大雪纷飞,有一片重重的落在江阳的睫毛上,让他的世界变得模糊而朦胧,那眼眶里湿润的,也不知是雪花融化的水,还是骤然而至的泪。 他的拳头捏紧,手里的糖葫芦棍几乎被捏断,积蓄了浑身的力气,他说:“我来!” 小黑也跳下了马车,无声的站过来:“少夫人,我们来吧,我们有的是力气!” 苏洛点点头。 江莹莹新晋婢女红叶是个机灵的,一看这气氛,感觉不太对,江阳和小黑大概误会青衣已经死了。 少夫人心绪混乱,加上心内愧疚,也没有开口解释。 她赶紧道:“那两位仔细着点,可别颠着青衣姑娘,太医说,她身上的伤口一定要特别小心才行!” 江阳一听这话,猛地回头盯她:“你,她……” 红叶微微笑了笑:“青衣姑娘重伤,多亏少夫人及时出手,伤了自己才将她保住,又请了太医,好歹保住了性命!” 江阳绷紧的身体瞬间坍下来,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好,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刚才见这幅情景,还以为青衣已经…… 小黑也暗自松口气。 要命,这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啊,他的那个心哦,刚才都差点…… 他比江阳要冷静,赶紧道:“阳哥,别顾着高兴,这里风大,快着点!” 两人将青衣抬上马车,苏洛安置好后,便陪在青衣身边。 红叶坐在车外,跟赶车的江阳和小黑二人将皇宫里的情况大概说了说。 她是个聪明人,重点突出了苏洛发现情况不对后,抽了自己的耳光,就为了从云柔公主手下救人,又屡屡求太医什么的。 反正,青衣是忠心护主出的事,但苏洛这个主子,也的确是倾尽全力在保全。 苏洛听不到外面低声的解释,她只看到青衣苍白的脸。 青衣的情况,不挪动是最好的,可皇宫是皇后的地盘,太后和陛下愿意护着自己,却不会护着区区一个婢女。 必须带回来,到齐国公府她才放心。 雪路难行,江阳担心颠簸到青衣,走的格外的慢。 手上的糖葫芦早就被风雪侵蚀,已然是不能吃,可是他却握得紧紧的,根本不愿意松开。 雪花打了他一头一脸,他的眉毛头发都是雪白之色,他也没有伸手去扑。 一片寂静之中,他低低开口:“我应该早点给她买的,她找我要过两三次,院子里事情多,天又冷,我便想着等等吧!”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带她上街,让她自己挑喜欢的,不止是糖葫芦,我还能带她吃一顿德满楼的酱肘子,我掏钱!” “朱雀街上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据说好看又不贵。我本也想着要是恰好逛到那边了,可以买一个簪子送给她。她是三月里的生日,就当生日礼物!” …… 说着说着,铁血硬汉竟然泪流满面。 红叶跟他们并不熟悉,只能叹气安慰:“咱们国公府不是普通人家,少夫人对青衣姑娘这般重视,一定会遍寻天下名义,她总有醒来的一天。” 小黑拍拍他肩膀:“别太难过了,说不定等到春天,青衣就已经醒来了呢!” 不过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这还是少夫人又出人又出药,想要醒来,恐怕是难于登天。 皇宫里的御医,可不是谁都能当的,李御医都已经下了定论。 不过,只要活着,总是有一丝希望的。 江阳的头深深埋着,过了好一会,他身后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你们别学我,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赶紧去做,人生得意须尽欢!” 小黑只是深深叹口气,拍他的背:“阳哥,挺住!” 江阳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 雪越下越大,小黑正思忖要不要再慢点,就听到身后响起一声略带尖锐的声音:“前面可是齐国公世子夫人的马车,请等一等!” 来的是云柔公主的身边的内侍。 所有人盯着他的目光都在喷火,然而他却浑不在意,还带着几分倨傲与不屑。 他手里捧着个盒子,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咱们公主被关了禁闭,心内还惦记着少夫人和那个受伤的婢女。虽然是婢女冲撞在先,可咱们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将少夫人落下的东西归还,并且精心挑选了少夫人你应该可能会用到的宝贝,赏赐给你,少夫人,谢恩吧!” 464 殉金,歹毒 风大雪急,苏洛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屈辱下马车,将盒子接过,又是如何重新登上马车,回到府内的。 那个盒子她一直没开。 江殊临走的时候交代过,让她一定要冷静克制。 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云柔公主所谓的赏赐,肯定是赤裸裸的挑衅,她怕自己一旦打开,就会控制不住会重回宫内,要当面锣对面鼓弄个明白。 她曾经是一国之后,也曾得到过卫璟的尊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就因为这种冲动不服软的性格,她屡屡受挫。 吃一堑长一智,此刻,必须要忍! 平宁郡主的马车先到,她难得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床褥都加厚了,又重新换过,青衣的房内还多放了几个炭盆。 按制,青衣本是和杏儿一个房间。 平宁郡主也下令,青衣如今情况特殊,就单独一个房间,杏儿搬到隔壁去。 苏洛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即认认真真的道谢:“多谢母亲!” 平宁郡主搓了搓手:“说破天,咱们也是一家人。我知道这件事上你有委屈,可青衣再好,也是个婢女。云柔公主脾气再差,那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忍一忍,如今小殊不在,你要控制着点自己的脾气,别给咱们国公府找来祸患,明白吗?” 苏洛眸子闪了闪:“我知道!” “行,那我先走了!宫宴是大事,你祖母那边估计还惦记着,我去回个话!” 老夫人的确是惦记着。 年纪大,本来睡眠就少,心里一有事,就更是睡不着。 嬷嬷们都催过三五趟,老夫人也只是歪在小榻上,闭目养神,听闻平宁郡主来回话,她倒是惊了下:“今日怎么是她来,快让进来!” 心内便有了些忐忑。 夜深了,平宁郡主今日在宫内也应付的十分疲倦,当下没有废话,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末道:“母亲,媳妇也不怕跟您说实话,苏洛跟我一向不对付。她那个性子您也有了解,我虽然劝过,但恐怕不管用,母亲得了机会,再细细与她分辨分辨。年关将至,咱们国公府得谨言慎行些!”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你说的对,如今小殊和慕阳都在外征战,咱们在后面就不能让人挑出错处,夜深了,你回吧,这件事,我回头会去跟苏洛说的!” 平宁郡主走后不久,老夫人屋子里的嬷嬷便带着大批药材来了。 一个婢女,是不可能劳动老夫人亲自出门的,可赏赐这么多药材,也是十分重视,爱屋及乌。 苏洛少不得又要应付一番。 所有人都在劝。 让她看开些,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她心里也清楚,一个婢女的死亡在当下社会根本算不得什么,青衣的身和心都是属于苏洛的,为她赴死那是应该的,自己能千方百计救她,传出去已经是美谈一件。 然而苏洛想不通。 重生后,除了家人,对她最重要的人便是青衣。 前世她没有护她周全,此生她竟然又犯下同样错误。 她无法原谅自己。 更听不得那些轻飘飘的说,不至于为一个婢女用自己用国公府冒险的理论。 青衣已经安顿好,杏儿小声提醒道:“少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先伺候您回房歇着吧!” 她本是江殊的贴身侍婢,两个主子都是不喜欢跟前人多的,如今青衣昏迷,杏儿自然而然的担起了这个责任。 苏洛也明白,一直守着于事无补,她必须尽快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办。 回房的时候经过偏厅,云柔公主赏赐的那个盒子正静静的放在檀木桌上。 偏厅外,小黑正在安慰着江阳。 江阳是男人,刚才的安置,他也不好跟着,只能守在外面。 见苏洛过来,两人忙站直打招呼。 苏洛看了看神情哀恸的江阳,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有护她周全,是我没用!” 江阳浓密的睫毛抖了抖,抬头露出一个艰难的笑:“若不是少夫人当机立断,她恐怕性命都保不住。少夫人平日以姐妹情谊待她,这些都都她该做的,少夫人您也放宽心,不必愧疚!” 苏洛没再多说,举步朝着偏厅走。 杏儿赶紧道:“少夫人,这云柔公主心肠歹毒,赏赐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奴婢拿了直接扔河里去吧!” “看看再说!” “少夫人……” 苏洛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几人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偏厅烛火通明,苏洛的手缓缓掀开了那个盒子。 入眼的是一条满是污血的手帕,手帕的角落里绣着一丛翠竹,这是青衣的帕子。 血迹已经干涸,但那暗红的颜色还是如烈火,灼伤了苏洛的眸子,将她又拉回到之前见到青衣浑身是血的那一幕。 身体的每一寸,都被怒意占据,像是随时会燃烧。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温度滚烫,那手帕就像被点燃了一般。 她强自压制着怒意,将帕子拿出来,底下还有东西。 是两锭黄灿灿的金子。 江阳的拳头捏的嘎嘎作响,实在是忍不住:“云柔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打伤了青衣,然后就赔两锭金子,难道咱们国公府差这一点?” 他一个小小的侍卫,也已经有了这么多积蓄了。 小黑和杏儿不说话,可脸上表情也很是愤愤。 金灿灿的颜色,从前谁不爱? 可是此刻,每个人都觉得刺目异常。 苏洛缓缓将那沉甸甸的金锭拿起,翻到底部看了一眼后,五根手指骤然收紧,眸光一片冰寒。 她冷笑一声:“她哪里那么好心,这金子是专门打制,用来殉葬的,她这是在诅咒,青衣必然会死!” 江阳眼珠通红,因为愤怒,浑身的骨节都在嘎吱作响:“她竟然这么狠毒的心思,难道就不怕少夫人您去陛下那边告状!” 苏洛的笑容更是凄凉:“她并不蠢。要是事情败露,她可以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下面的人办错事,又或者,这可是给皇室殉葬的金子,她赏赐给一个奴婢,跟着一起入土,这是何等的荣耀,咱们还应该感激涕零!” 一贯少言少语的杏儿此刻都无法忍受:“少夫人,这心思未免也太狠毒了!这玩意晦气的很,我现在就拿了送出府埋掉!” 465 桃子,甜又苦 杏儿说着,就要将盒子端走。 苏洛却伸手按住,眼眸里如结了冰:“别动,公主赐,不可辞!把它放在我的梳妆台上,好时时刻刻提醒我,咱们这位尊贵的云柔公主,到底有多宽厚仁慈!” 杏儿难得反驳了一句:“少夫人不可,这东西太晦气,怎可留在您的卧房内,若您实在要留,便留在奴婢那里,奴婢是个命硬的,不怕这些的!” 苏洛瞧了她一眼。 杏儿抱着那盒子跪下来:“少夫人就将这两个金锭赏给奴婢吧!” 小黑拉了拉杏儿:“你一个女儿,阴气重,要这玩意干嘛?我看还是给我最合适,我小时候还在乱葬岗住过,鬼邪不会侵身!” 江阳一把抢过去:“你们都别争,这个给我保管!” 苏洛看着他们三人,哭笑不得,心内又是酸涩又是感动。 在这听雪楼里,她和青衣是外人。 不过此刻的场面,却让她清晰的认识到,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其实他们已经是不能分割的一家人。 她心内的难过消退不少。 要是青衣知道,这几个人一直担忧她,关心她,应该也会觉得很开心吧! 她将那个木盒拿了过来:“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都争什么,要是你们缺金子,自己去库房里拿吧,上回父亲给了好些,应该还有不少!” 杏儿…… 江阳…… 小黑…… 这样的女主子,也是活久见。 “这东西,就放在我梳妆台上,谁也别抢,我得每日每日的看着,好好记着云柔公主的赏赐!” 杏儿急了:“这东西实在晦气!” 晦气? 她都是死而复生的人,还会怕晦气? 阎王爷要是真的要她的命,早就收走了!放不放这个,都是一个样。 苏洛不为所动:“我已经决定了,今天时间晚了,大家都累了,早些休息去吧!” 杏儿见状,也不能再劝,道:“那少夫人,我帮您把盒子端过去,再给您打点热水来!” 杏儿退下,江阳和小黑也准备走。 苏洛开口道:“江阳。” 江阳脚步一顿,回头,就看到苏洛的脸被灼灼的烛火照亮,分外的坚毅,她一字一句,仿佛誓言:“我一定会为青衣讨个公道!” 江阳胸口一热,单膝跪倒:“少夫人有这心就好,万不可冲动!” 到底身份云泥之别,为了一个婢女去挑战一国公主,听上去很是荒诞。 苏洛重重道:“我一定会!” 前世,她在冷宫之中,到死都没有办法为青衣报仇,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今生,她绝不能再允许自己懦弱和退缩。 江阳还要再说什么,小黑拉了他一把,两人行礼后,便一同退了下去。 走到僻静处,小黑道:“少夫人是个有主意的,咱们也劝不住,而且你难道不想给青衣报仇?” 江阳叹口气:“谈何容易?世子临走之前,将少夫人交给我,叮嘱我务必要好好保护,我自然想为青衣报仇,可世子救你我于水火之中,这份恩情咱们也始终要牢记!等世子回来,我会自己想办法!” 小黑急了:“糊涂,你自己能想什么办法,你还能潜入皇宫暗杀吗?少夫人聪慧过人,她会有安排的!” 江阳却又不愿意多说了:“等世子回来再说吧,对了,明日我想出门一趟,院子里你多帮我照顾着点!” “你可不要去干傻事!” “放心吧,世子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没完成,我出去是有别的事情!” “那行,自己注意点!”小黑见他不愿意多说,也没有逼问。 这一夜的风雪格外的大,苏洛是握着一个金锭睡的。 她梦见了从前在冷宫里的事。 因为她是废后,身份特殊,因此被单独关在一个荒僻的院子里。 那院子里有一株桃树,她跟青衣刚进去的时候,还只有半人高,不知道是谁随口吐的一个核,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长大了。 他们都吃不饱,更别提水果。 青衣每天细心打理还给它施农家肥,只盼着能早日结果好解馋。 好不容易等了三年,这桃树终于开花,挂果,虽然只有二十三个果子,但主仆两个也已经馋的不行,每天就等着那青色的果子能泛红,好尝一尝滋味。 说出去谁敢信,她曾是将西域进宫的马**随手就能扔给狗吃的尊贵皇后。 期间有鸟儿光顾,啄掉了三颗果子,青衣为此难过了很长时间,还将掉在地上的青果捡起来洗干净尝了尝。 特别的涩。 可是她还是将那桃子吃掉了。 因为在冷宫里,能吃的东西太少了。 终于漫长的夏日过去,那瘦肉的长满毛的桃子总算开始泛红。 等待到了尽头。 可就是那天,毒酒来了! 青衣喝下那杯酒后,就不断的吐血。 苏洛用衣袖擦也擦不掉,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哭,可那一刻,眼泪就如决堤一般倾泻而下,根本止不住。 青衣微微扯着嘴角,艰难的伸手,想要去擦掉她的泪水,可是她实在是太累,手根本抬不起来。 “别,别哭……” 苏洛不停的点头:“好,好,我不哭!” 可眼泪无声无息的,一下子就模糊了她整个世界! “桃,桃子……”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摘给你!”苏洛一阵风到院子里,将所有的桃子全部摘下来。 她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在衣服上擦了擦,递到青衣的嘴边:“吃,快吃吧!” 青衣的嘴里全是血。 她张嘴,缓缓的咬了一口,然后笑的更开心:“真好吃,皇后娘娘,剩下的,给你吃!” 说完这一句,她就疲惫的闭上眼睛,自此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画面一转,又到了贤妃宫中。 青衣气若游丝的靠在她身上,笑着说:“宫里的酒不如世子酿的青梅酒好喝!” “小姐,记得给我留一坛青梅!” 青衣的话回荡在耳边,苏洛猛地惊醒。 外头白的耀目的光从窗棂之中耀进室内,也分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 苏洛下意识叫了一句:“青衣……” 杏儿打起帘子,小跑着到了床边:“少夫人您醒了,我来伺候您更衣洗漱!” 苏洛在床上愣神了好一会,才点点头:“好!” 杏儿是个有心的,素日里对苏洛的爱好也一直记着,因此服侍的很是妥帖,苏洛洗好脸后,杏儿犹豫了下,道:“白芷今日一早,有送东西过来!” 466 求娶,意外 苏洛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道:“走吧,先去用早膳!” 从卧房里走出,才发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万物银装素裹,看上去格外的干净澄澈,所有的阴暗和肮脏,都被这漫天的积雪掩饰住。 可那些阴暗,却并不会就此满意,它们要撕开自己身上的伪装,到处炫耀。 就如同的白芷一样。 杏儿见苏洛情绪不佳,劝道:“少夫人,您可得想开点,先顾忌着自己的身子,才有功夫照顾青衣。” “我知道!” 苏洛本以为自己会茶饭不思,可事实上,除了嘴里味道淡点,她的胃口并没有受多大影响。 杏儿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自己绝对不能垮! 她们要的,不就是自己慌乱,难过,歇斯底里吗? 怎能让那些人如愿? 杏儿见她吃了两个馒头两碗粥,跟平日里相差无几,一颗心才放下来。 用过早膳,桂嬷嬷进来了,江殊从小是她一手带大,身份非比寻常。据说这桂嬷嬷,从前也是服侍过江殊姑姑的。 她年岁大了,身体不太好,最近染了风寒,昨夜早早的睡下,青衣的事情还是一早起来才知道的。 “桂嬷嬷,你不是染了风寒吗?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在屋内躺着?”苏洛对她素来比较尊敬。 桂嬷嬷恭敬的行了个礼:“奴婢昨日吃了药,发了一身汗,如今已经好多了。奴婢过来是想问一问,如今少夫人身边缺人,可有相中谁来补上?” 杏儿朝桂嬷嬷使眼色。 哎呦,怎么在这时候提这事?这不往少夫人胸口戳刀子吗? 桂嬷嬷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奴婢知道问急了些,但世子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照顾好少夫人,如果青衣姑娘出事,奴婢心里也很难过。但日子是照样要过的,少夫人您身边不能缺了伺候的人。少夫人未来是整个国公府的主母,奴婢们都喜欢善待下人的主子。可少夫人也更要为了国公府的将来考虑,必须要振作起来!” 杏儿撇撇嘴。 也就只有桂嬷嬷,在这个节骨眼上敢说这种话。 苏洛已经吃的差不多,拿着一个勺子在稀粥里慢慢搅拌着,也没有生气,淡淡道:“桂嬷嬷的一片忠心,我心里有数!眼下也找不到趁手的,不若就让杏儿先服侍我一段时间,桂嬷嬷找到合适的,先慢慢调教着,等到世子回来再说!” 桂嬷嬷应下:“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好好物色调教的。” “行,没别的事,嬷嬷就下去休息吧,这事不急,等你养好身子再说!” “多谢少夫人体恤,请少夫人为世子想,也要注意身体,更别冲动!”桂嬷嬷说完这话,毕恭毕敬的退下。 杏儿微微屈膝,对苏洛解释:“桂嬷嬷就是这性子,世子爷那里,她有时候也要劝上几句的,少夫人不要见怪!” “我心里有数,没怪她!” 杏儿笑了笑:“少夫人真是宽宏大量,往后奴婢会好好伺候少夫人的!” “恩!”苏洛点点头,“将白芷送来的东西拿上来我看看!” 说话间,婢女们已经将早膳撤了下去,杏儿将一个锦盒端上来,心内暗自揣测,这白芷该不会也和公主一样,送些死人用的东西来刺激少夫人吧! 她刚才服侍少夫人起床的时候,发现那金锭竟然在床上。 少夫人带着那玩意睡了一晚,想想都渗得慌。 怀着些戒备的心思,杏儿打开了锦盒。 意外发现里面竟然是人参,鹿茸这些珍稀的药物。 她有些意外:“怎么会?” 苏洛睨了她一眼:“云柔公主敢那么做,是因为她身份卓然,但白芷只是个妾,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要不是宫内利用,她昨晚根本不可能进去那样的场合!所以,她是绝不会留这样的把柄给我的!” 杏儿恍然大悟:“奴婢懂了,她昨夜屡屡挑事,今天这一番举动,都是给别人看的!” “恩!” 杏儿抿嘴。 这云柔公主心思全写在脸上,这白芷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狡诈阴险的女人。 “那这些药材?” “拿去给府医仔细查验,若是没问题,便先收在库房,做好标记,这一年到头,要送礼的时候多着呢,到时候靖王世子有事,咱们就回送过去!” 杏儿点头:“好,奴婢马上就去办。” 邺城寒冷,偏厅内有地龙,还笼罩几个炭火,温暖如春。 可是苏洛的手指却还是很冰,难以感觉到温暖的热度。 她呆呆看着外面的积雪出神。 前些天也是大雪,青衣活蹦乱跳的在院子里打雪仗堆雪人,可如今,整个听雪楼安安静静的,连雪花落下的声音仿佛都能听到。 应该要吩咐下去,到处寻找名医。 要派人去怀远侯府一趟,让父亲写信回南疆,南疆有不少人医术卓然,说不定有办法。 当然,她还有找一个工匠,打造一件特别的武器。 …… 她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是江阳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少夫人,小的想求您一件事!” “进来说吧!” 江阳大踏步入内,苏洛抬眸看了一眼,发现他今日从头到脚都是新的,还洁了面,整个人比昨日多了不少精气神,他手上拎着个木箱。 他在苏洛五步开外站定,噗通一身就跪了下去:“少夫人,小的想跟您求娶青衣!”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娶青衣!” 江阳说着,将木盒打开:“少夫人,小是真心实意的,这是我一早去珍宝阁买的一套首饰,不是特别值钱,但是我的心意。” “这是一对玉镯,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当年小的差点饿死街头,也没舍得当掉,这是母亲留给小的的遗物。” “这是田契,只有五亩,都是上好的良田!” “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全部在这里!一共是九十八两。”江阳将那个盒子高高的举着,“我就用这些,来当聘礼,求少夫人将青衣姑娘许配给小的,小的保证此生都会善待她,不离不弃!” 467 挑拨,暗藏祸心 苏洛站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江阳:“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阳将本来笔直的身体再度挺了挺,扬高声音道:“小的江阳,想求娶少夫人身边婢女青衣,请少夫人允许!” 说完,他重重的连磕三下响头:“请少夫人允许!” 树枝上的积雪,被他洪亮的嗓门震得簌簌发抖,哗啦啦的掉落在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院子里不少的人。 偏厅的门开着,大家都暗戳戳的伸长脖子观望。 苏洛哭笑不得:“别都站在回廊里,风大雪急,这是咱们院里的大事,都进来吧!” 好几个人面色讪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进了偏厅。 小黑盯了江阳一眼,那意思:你今天一早出门,就是为了置办这些首饰头面? 江阳却没有回应,只是目光热切的盯着苏洛。 苏洛深吸一口气,问道:“青衣如今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吧,她这辈子可能永远都醒不来,说不定哪天……” 她喉头有些哽咽,却坚持将剩下的话说完:“说不定哪天就去了!” 江阳点头:“小的昨晚彻夜未眠,心内更加肯定这个决定,不管她会不会醒,我都想娶她为妻!” “我听夫君说,你们家当年逃荒,就剩下你这一根独苗,你若是娶了她,将来谁给你开枝散叶?还是你以后想要再娶妾室?” 江阳赶紧摇头:“少夫人莫取笑小的,我们这种身份,能娶到媳妇就不错,哪里还有闲钱和功夫娶个妾室。我这辈子都只娶青衣一个。至于香火不香火什么的,我如今连父母的名字样貌都想不起,也不打紧了。” 苏洛不吭声。 江阳眼眶通红,里面都是血丝。 显然是昨晚一夜未睡,他有些忐忑:“我知道少夫人将青衣视作姐妹,我也知道她的心里另有他人,不过想必她的心上人也不会娶她,我若娶了她,必然会真心诚意待她。还请少夫人不要嫌疑小的出身低微。” “我不是那个意思!青衣她也是孤儿,自小被我捡到养在身边跟我一起长大。情分的确是不一般,我只是不想她耽搁了你!” “小不觉得是耽搁!”江阳掷地有声,“若是少夫人愿意,小的心里会很高兴,小的昨晚想了一夜,之前都是小的太蠢,明明心里喜欢,却就是不肯承认,还处处跟她作对。小的应该对她好一点,应该早点给她买酱肘子,买糖葫芦……” 说道这,江阳的声音渐渐哽咽。 他伸手狠狠在脸上擦了一把:“让少夫人见笑了!” 苏洛又环视了众人一圈,见大家都在等着她的决定。 她叹口气:“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青衣从前对我三表哥的确有些好感,不过那都是小孩子心思,做不得数。上回那青鸾来咱们院子,青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那都是因为她吃醋!” 江阳抬起头,啊了一声,一脸茫然。 “你夸那个青鸾好看,她吃醋,所以才可劲儿给人使绊子。” 江阳表情呆呆的,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良久,一行热泪从脸上滚落:“小的对那青鸾没有别的意思,就随口一说!” “我知道,我告诉你,是解开你一个心结!”苏洛叹口气,“你既然真心求娶,她本又对你有好感,我也不能棒打鸳鸯!” 江阳大喜:“多谢……” 苏洛打断:“不过我话说在前面,三年的时间,如果三年之后,青衣还是没有醒过来,我会再做主,给你谋一门婚事。当然,如果这三年内,你喜欢上了旁的女子,你也大可以告诉我,大大方方的娶进门,青衣仍旧由我来照顾!” 江阳双手指天,发誓:“小的绝对不会背叛青衣的,要不然天打……” “别胡说!”苏洛赶紧拍了下他的手,“她这幅身子骨这模样,你愿意娶她就已经是大德,你是个男人,要生儿育女,要组建家庭,要有人嘘寒问暖,这些她都做不了。等日子长了,你的心思慢慢会变淡,这个很正常,我能理解,我相信青衣也能!” “所有人应该都能,你不必发誓,到了那一天也不必觉得愧疚,我和世子更加不会怪你!你跟着世子一起长大,世子对你很是重视,自然也会希望你幸福一生!”苏洛语重心长的道。 她这番话说完,偏厅内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苏洛从不苛待下人,反而出手很是大方,可从前大家只是觉得,那是因为她手松,性子洒脱。可如今这番话,才让杏儿小黑这些人认识到,她是真真切切的在为他们着想。 她重视身边的每一个人,并不因为是奴婢就轻视,她给每一个人尊重和理解。 对于他们做下人的来说,能得到这样的尊重理解,实在是难能可贵。 江阳神情最是震动,他也不再说那些山盟海誓的话,只深深磕头:“多谢少夫人成全!” 偏厅里的下人们都跟着跪下:“多谢少夫人!” 苏洛倒是被他们弄得有点莫名其妙的。 她只是说出她内心的想法而已。 前世,她曾经多么热烈的爱着卫璟,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她渐渐发现那个男人并不如她想象的完美,相反,他身上有很多很多的缺点。 那些热烈的爱,终于在男人一次次的忽视里,在两人不断的摩擦里,在冷宫日日夜夜漫长的岁月里,渐渐消散。 越是灼热的爱情,就越难永远维持热度。 时光啊,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苏洛既然答应,事不宜迟,最好能赶在年前把喜事给办了,苏洛找人看了日子,腊月十八顶适合嫁娶,听雪楼紧锣密鼓的张罗了起来。 虽然是个婢女与侍卫的成婚,但因为都是主子身边的人,气氛还是热热闹闹的,廊下挂了不少红灯笼,拉了红彩绸子。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院子的主子要娶小的进门。 这日雪后初霁,便有那自认伶俐的丫头在平宁郡主面前嚼舌根子:“郡主,少夫人也真是的。一个昏迷的婢女,许配出去也就算了,还闹这么大的阵仗,老夫人要是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吧?” 468 成亲,欢喜 她这是在提点平宁郡主,可以将这件事在老夫人那闹上一闹,给苏洛吃点苦头。 其实青衣这件事在齐国公府的下人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 不少人都在羡慕青衣好运气,人昏迷了,可是少夫人到处请名医救治,这是怎样的情意,而且江阳是世子身边的侍卫,在整个国公府的地位都不一般。 将来世子执掌国公府,这江阳的位置还要往上挪一挪,如今居然娶了青衣这样一个昏迷的残废。 其他那些平日里暗戳戳想给江阳送荷包的婢女们,此刻可不是哭晕在茅房吗? 平宁郡主看着这个挑事的婢女,轻笑一声。 婢女不敢抬头,心内却暗喜,看样子,自己的建议奏效了! 她跟青衣没有旧怨,可她喜欢江阳,青衣抢了自己的男人,自己非要坏她好事。 她赶紧又道:“让江侍卫娶一个昏迷的女子,奴婢觉得很是不妥,传出去,旁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咱们国公府呢!” 平宁郡主正在修剪梅花,她放下手里的剪刀,对刘嬷嬷道:“将她送到洗衣房去吧!” 那婢女大惊失色:“郡主,郡主这是,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平宁郡主一拍桌子:“谁给你的胆子,背后议论主子是非,还在这挑拨离间?心思歹毒,还没有点眼力劲,留在我院子里做什么,拉下去,要是再多说,就打三十大板,找牙婆来发卖了!” 那婢女双膝一软,魂飞魄散,本来一肚子求情和辩解的话,此刻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刘嬷嬷处理完婢女的事情回来,见平宁郡主已经将那瓶梅花枝剪好了。 她恭维道:“郡主,这梅花剪的实在好看。” 平宁郡主伸手,轻轻抚上含苞待放的红梅:“从前在宫里,我就盼望着下雪,下雪就要开梅花,梅花一开,我就能剪了插瓶,好给太后娘娘送过去,太后总是夸我的梅花插的最好看。” 刘嬷嬷垂下头:“太后还是喜欢郡主您的!” “喜不喜欢,只有我自己心里有数!人人都觉得我是高贵的郡主,又养在太后身边,这日子锦衣玉食的,不知道多舒坦,其实个中酸楚,只有自己知道!每一次,我至少要折上百枝梅花,再从中修剪出几十枝,再细细搭配,为了赶时间,不让红梅萎靡,也顾不上吃午饭,就为了得太后的一句赞。必须要让太后记得我,让她知道我也有长处的,要不然啊,宫人们会怠慢的。” “我那时候父母双亡,受了委屈也无处控诉。” “郡主,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 “突然想到而已!”平宁郡主将手缓缓放下来,“我刚在想,苏洛对婢女都能这般的好,烨儿从未开罪过她,想必百年之后,她必然也会善待烨儿和莹莹。” 刘嬷嬷赶紧道:“我瞧着少夫人脾气虽然不好,但心地是好的,要不然也不能这般想尽办法给二少爷和小姐减肥!而且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总还是会惦记着两位主子。世子性子虽然清冷些,但对两位小主子也还是不错的!” 这些话,刘嬷嬷规劝过多次,不过从前平宁郡主总是不听。 此刻她见平宁郡主态度松动,赶紧趁机又调和一番。 平宁郡主叹口气:“从前大约是我错了,总归江殊这孩子不是……” 她说到这,突然打住话头:“算了,你将这一瓶红梅给老夫人送去吧。” “好嘞,老夫人必然会喜欢的。”刘嬷嬷小心翼翼的端起红梅瓶,往松鹤堂的方向而去。 平宁郡主罚了自己院子里的婢女,这个消息在国公府很快就传开。大家感觉到,两位主子真的已经不再水火不容。 平宁郡主对苏洛这段日子的纵容,不是在做表面功夫,两人是真真切切关系改善了。 一时间,不少人都开始给青衣送东西“压箱”。 女子出嫁之前,亲朋好友都快要送东西,收到嫁妆笼里,算是女子压箱底的钱,往后去了婆家,也有底气。 不止那些奴婢们送,江莹莹,江烨,二夫人三夫人也送了。不是什么特好特值钱的东西,但这是一种态度。 是主子们对这桩婚事的认可,老夫人那边也赏了一对耳坠子,是由身边的嬷嬷亲自送来的,是褒奖青衣忠心为主,也是祝贺她新婚之喜。 李太医这一日得了空,受了卫璟所托,来齐国公府再看一看青衣的病,进了院子便看到张灯结彩的一幕。 本还以为,是苏洛要给江殊抬小妾进门,这在世家大族,也是常有的事。 却不料一问,竟是青衣要出嫁。 这可真是稀罕事。 再一看苏洛亲自张罗,院子里大家同心戮力,齐国公府的大小主子们都不反对,心内又是惊叹。 在宫内当太医,不止要医术高,耳聪目明也很重要。 这平宁郡主跟世子夫人不和,挑唆其他几位夫人一起围堵,这在邺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可眼下一看,这和谐的很啊! 李太医暗暗想,难怪睿王对这个苏洛如此重视,这女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将这劣势扭转,如今齐国公府上下一心,倒像是块铁板。 如今她还只是个少夫人,今后当了国公夫人,恐怕手段要更是厉害。 这样的女人,当国母也不为过。 他一念至此,赶紧呸呸呸几声。 这些事不是他小小一个太医能想的,他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好病人,其他的事,都跟他没关系。 日子很快就到了腊月十八,苏洛得了李太医允许,到了这一日,还是将青衣好生装扮了一番,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将她挪入了江阳的屋子。 院子里的人和府内其他得闲来看热闹的人一起喝了他们的喜酒,倒也是像模像样。 大家闹到半夜里才散,就连隔得极远的潇湘院也听到了喧哗之声。 平宁郡主冷哼一声:“弄得乌烟瘴气的,像什么样子。” 不过到底也没派人去打断兴致。 老夫人年事已高,倒是看开了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她闹去吧!只要她不做危害国公府利益的事情,我是管不到罗……”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苏洛一早起来就得了个好消息。 469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 她前些日子吩咐江阳找人打造的东西,弄好了。 江阳是新郎官,虽然昨夜肯定什么都没发生,可一大早他看上去还是喜气洋洋的。 苏洛从心底感激他。 如果他成天垂头丧气,或者一蹶不振,那样只会让自己更加难过和愧疚,他看上去开开心心的样子,苏洛的心才跟着变轻松点。 他将盒子递上来:“少夫人,您要的东西都造好了!” “沈丛没有说什么吧?” “没有!” “你叮嘱他这件事不要往外说了吗?” “小的叮嘱过,一早他派人来送东西的时候,也暗示出这个意思,说绝对不会乱说!”江阳回到。 苏洛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江阳务必对这件事情上心,一定要按照图纸打造,分毫也不能错。 江阳看着那个乱七八糟的图纸,实在是有些茫然。 少夫人脑子里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用木头大制作一点东西而已,还非要找沈丛让兵器司的那帮人来,不是找个木匠更方便吗? 不过该问的问,不该问的,江阳也不多说。 将盒子呈上后,正准备退出去,苏洛道:“你去帮我弄一支短箭过来,箭身要在一尺左右!” “这么短的箭,根本没办法匹配合适的弓,少夫人要用来干嘛呢?还需要给您准备一张弩吗?” “不用!” “好的!”江阳不再追问,赶紧退下去办事。 很快,他就将箭呈上来。 苏洛要的这个长度,就算是跟现有的弩也是不匹配的,江阳一头雾水。 他暗自跟小黑嚼舌根:“少夫人找我要那个,该不会是想不开吧!” 小黑切了一声:“这世上谁想不开,少夫人都不会想不开!她可不是那么轻易被击垮的人,你管她要来做什么,她要,我们办不就行了!” “是这个道理,我就是怕万一有什么事,世子那边不好交代!” 小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把,新郎官,少夫人不会出事的,我就在她屋檐下挂着呢!” 自从江殊走后,小黑没事就是挂在苏洛屋檐下的。 他就像是一只夜枭,又或者老鼠,躲藏在黑暗里,无声无息的,根本难以被察觉。 苏洛此刻关上了门窗,然后将那个盒子打开来。 重生之后,她的记忆力很是奇怪,前世有些本来很久远的事情,她按理早就该忘记,可是在抱着软绵绵青衣的那一瞬,苏洛却突然想起来。 盒子里是一堆奇形怪状的木头,都被打磨的格外光滑,闪闪发亮。 这是用上好的橡木制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前世身为皇后,她能接触到很多旁人不能接触的资源。 那是她刚坐皇后没多久,她还有两个哥哥在朝中握着兵权,卫璟对她也极为宠爱,白芷虽然得宠,却也不敢在她面前太过放肆。 就是时不时耍点小心眼,气一气而已。 那一日,四哥得了允许进宫来看她,给她带来了一堆造型精巧的积木。 她当时还觉得好笑:“四哥,我都这么大人了,你给我送这些也不合适,要是送给你大外甥的,他可还影子都没有呢!” 四哥冲她使眼色。 她便屏退众人,只留下两个信任的婢女。 然后四哥就当着她的面,将那堆看上去毫无章法的积木一一拼装,最后,竟然变为了一个小小的弩。 “我前些日子发现了一个极有天赋的工匠,这东西就是他制作的,实在是想不到吧!”四哥将弩递给她,“这东西你留着,也许用得上!若是不能杀人,便等大侄子出生后,用来哄人,总是不浪费!” “唯一的缺点,就是射程只有十丈,实在是太小巧!“ 苏洛接过后,咯咯的笑:“这玩意倒是精巧,不过这后宫之中,我要杀人哪里用的上这个,有的是人代劳!” 那时候她还受宠着,虽然感觉卫璟心意不如从前,但也意识到自己会有性命之忧。 四哥很是忧虑,因为没有外人,他说话也没了顾忌:“洛洛,皇宫不比别处,四哥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枕边人,你也不能全无防备!” 这样的话,四哥说过好几次。 可是苏洛那时候被蒙蔽了双眼,根本不听:“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四哥你又跟我说这些,我不是好着嘛,别说这种晦气话!” “四哥看那白贵妃不是什么好人,洛洛,要不你先下手为强!” “我是不太喜欢她,”苏洛皱眉,“可她也还没到该死的地步,而且这事若是被陛下发现,我恐怕难以脱身。“ “用这个就不会被发现!” “我好好想想吧!”话是这么回,可苏洛也没当回事,她那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白芷对自己的威胁有多大。 那个盒子被她收在库房,再也没被拿出来过。 后来,她才明白,四哥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可恨她实在太蠢,竟然都没有察觉。 情爱蒙蔽了她! 她智商都被狗吃掉了。 打开云柔公主送来的那个箱子时,她也同时打开了记忆里四哥给的盒子。 那些被四哥一块一块组装的积木,在她脑子里蹦了出来。 时光荏苒,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记忆出错。 四哥曾说过,这些积木的顺序大小都不能错,否则不可能拼出一张弩。 苏洛之所以要找沈丛帮忙,就是因为造兵器的人,打造这些东西会格外精准,某些弧度的处理也更好。 她将积木全部倾到在桌上,循着记忆的轨迹,开始一块块拼装起来。 每拼好一块,她的心就要激动一分。 前世,这么好的东西,她居然没有用来送白芷上黄泉,那么这一生,她绝不能再心慈手软。 若是当初,她能直接要了白芷的命,现在青衣也不会出事! 白芷已经疯了,她赔上性命也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她不能后退。 必须前进。 杀了白芷,杀了云柔公主! 陛下给不了青衣的公道,由她苏洛来给! “咔嚓!”念头转到这里时,最后一块积木被拼好。 江阳正在院子里巡视,猛然听到一阵破空之声从身后呼啸而至。 470 短箭,惊魂 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本能般往左侧一让,长剑出鞘,大吼一声:“有刺客,保护少夫人!” 本来安静的院子里,数条黑影无声无息的钻出,个个身形飞快,将苏洛的卧房团团围绕。 房门被猛地推开,杏儿手里拿着匕首,一脸紧张:“少夫人,不能惊慌,奴婢手上也有功夫,可以保护少夫人!” 她很快就闪身到苏洛身边,双目戒备的盯着门口和窗口。 正紧张间,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从窗户高处掉下来。 杏儿也没看清楚那是什么玩意,赶紧伸出匕首往前一刺。 大吼一声:“贼子,拿命来!” 她的功夫在女人中不算弱的,可是比起院子里其他的好手来,那根本不值一提。 她这一匕首上去,匕首尖部被那人两个手指轻松夹住,无法寸进。 小黑露出一口大白牙:“杏儿你功夫不错啊!” 杏儿一张脸涨得通红,用力往后扯匕首:“你干嘛,吓死个人!你不去对付刺客,你还来吓我!” 小黑两只脚倒挂在房梁上,头在苏洛的窗前晃荡,他耸耸肩:“少夫人,你赶紧出个声,要不然这些人不肯散啊!” 苏洛讪讪笑了笑,朝外面看了一圈:“不好意思,刚才那箭是我射出去的,闹着玩的,大家都散了吧,给大家添麻烦了,今晚让厨房给你们加鸡腿!我之前都还不知道有你们呢,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 原本紧张至极的黑衣人们面面相觑,无声无息的又原地消失。 杏儿的魂都快吓没了。 “少夫人,奴婢刚才差点吓死!”她拍了拍胸口。 她就这点三脚猫功夫,要是真的遇到袭击,估计也顶不了大用,可不管有没有用,为主子舍生忘死都是她应该做的。 她必须要冲出来。 苏洛摸了摸她的头:“下回要真是来了此刻,你就赶紧的躲好!那些人都是冲我来的,你这点手段冲上去就是送死,好好躲起来,没人找你麻烦!” 杏儿脸红了个透:“少夫人,奴婢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我知道,你刚才已经展现你的英勇,我是认真的,我会这么说,是因为在我这,不需要无谓的牺牲,你要是跟江阳他们一样厉害,我一定让你挡在我前面,你明白吗?” 杏儿讪讪的低下头,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少夫人说的有道理,她冲上去也是送死。 可是有几个主子会说,你不必为了我送死呢? 箭矢射入院子里的一颗桂花树内,这是苏洛嫁过来后,秋日新移栽过来的,树干有一人合围粗细。 他们说话的功夫,江阳走过去,第一下竟然还没有将箭矢拔出来。 他加大力气,总算是把那根短箭拔出来。 好家伙,射进树里足足有两寸,这要是射人,多半就丧命了。 江阳拿着箭回到床边,擦了擦头上因为紧张而流的汗,问道:“少夫人,这就是我之前给您的箭?” “恩!” “您没有弓箭也没有弩,怎么射出来的?” 习武之人,对这些事情总是比较感兴趣,江阳就多问了一嘴,眼睛还下意识的在房间内瞟了瞟。 可他只发现散落在窗边桌子上的一堆木头。 苏洛眉眼弯弯:“这是个秘密,为了你们好,不能告诉你们!” 江阳…… 小黑的好奇心没那么重,他倒挂了很久,觉得有些累,打了个哈欠后身子一挺,又重新上了房梁。 苏洛将脖子伸出去,问道:“小黑,融雪天气,你睡那上面不冷吗?” 小黑从腰间摸出一个酒壶,晃了晃,露出一口大白牙:“有这个,一点都不冷!” 江阳哼了一声:“少夫人您不用管他,他大小就不怕冷,那时候刚跟着世子的时候,大冬天他脱光衣服下河洗澡,结果惊动了冬眠的老鳖,被咬了一口!” “唉哟!” 短还没揭完呢,江阳的头上就被打了一下。 小黑难得发怒:“多少年前的事,你拿来少夫人面前说什么,不像话!” 江阳挠挠头,有点憨态:“对,你瞧着小的都糊涂了,小的先去巡逻了!” 还好被小黑打断,不然他就该说出小黑是被老鳖死死咬住了小鸟,带着那只老鳖一边尖叫一边跑回院子里,后来还是世子想办法,才让那老鳖松了口。 万幸的是,那老鳖咬得不深,世子又请府医细心照料,最后小黑的子孙根还是保住了。 因为这件事,江阳足足笑话了他一年。 今日也是情景合适,才想起来。 杏儿的脸红扑扑的,也已经回想起了小时候的画面。 她比小黑进院子时间还要早一年,小黑年纪比她大,可小时候就跟柴火棍一样,那次他被咬了,光着屁股满院子跑,那画面,她至今还记忆犹新。 时间过得真快。 当年的小柴火,如果长成了一块大木炭了。 就是不知道,他被老鳖咬过的地方,还好不好使。 苏洛推了推杏儿:“你们这神神秘秘的,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啊?” 梁上君子小黑清了清嗓子。 杏儿的脸已经红的要滴血,头摇的像是拨浪鼓:“奴婢不知道江阳侍卫在说什么,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瞧这欲盖弥彰的样! 算了,多半是很羞耻的事情,眼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不再执着,吩咐杏儿道:“你去库房,拿点彩墨过来,红橙黄绿都拿上一些。” 杏儿巴不得快点走,兔子一般的就窜掉。 过了约莫一刻钟,她才将东西拿过来,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些彩墨,还是波斯的艾斯王子来进贡时,馈赠的礼物。 苏洛图一时新鲜,玩了一会后就扔在库房,时隔半年再打开,鲜艳的颜色依旧。 杏儿见桌子上摆满了奇形怪状的木头块,问道:“少夫人是要做什么,需要奴婢帮忙吗?” “恩,你坐下来帮我!” “奴婢站着就可以!” “在我这没这么多规矩,让你坐你就坐!”苏洛拧眉。 杏儿赶紧一屁股坐下来,苏洛拿起一块积木递给她:“你用毛笔,将这木头块的上满颜色,记得,每个角落里都要涂满!” 471 小年夜,醉酒 什么奇奇怪怪的? 杏儿一脸的懵逼。 不过苏洛吩咐什么,她照做就是。 主仆两个在桌子前坐定,开始给那些小木块上色。 苏洛早就分好了堆。 这一堆是红,那一堆是黄,这一块是绿,那几块是紫色。 杏儿是个细致人,她涂的又快又好,比苏洛的手艺要强上很多。 日落西山的时候,所有的木块都已经被涂好了颜色,桌子下就燃着炭火,热烘烘的烤着,颜色很快就被固定住,红红绿绿的看着十分有意思。 杏儿忍不住好奇的问:“少夫人,这到底要干什么吗?” “我给你变个戏法!” 苏洛说着,将一块块已经干透的木头叠加在一起,很快就拼出了一个五颜六色的房子。 红色的屋顶,黄色的墙,墨绿色的窗户,还有院子外有一圈棕色的篱笆。 杏儿目瞪口呆:“这,少夫人你这戏法是怎么变的?” “你也可以啊!”苏洛笑,“等你以后成婚有身孕,我就让人打一套送给你孩子玩,这个是给福王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礼物。这两天你再用香料好好熏一熏,等找到合适的机会,我就送给她!” 杏儿脸红扑扑的:“好!这么好的东西,就该是皇子皇孙玩的,奴婢的孩子哪里受得起,而且奴婢现在,现在……” 苏洛刮了下她的鼻子:“青衣的婚事,我能做主,你将来的婚事,我也能做主,你自己看中了谁,只要是两情相悦,那男子品行端方,我都会允的,而且必然给你准备嫁妆。至于这积木,根本算不得什么,我说给你孩子,就一定给你孩子!” 杏儿将桌子上的盒子抱起:“少夫人不要取笑奴婢了,奴婢先去给这些积木熏香!” 杏儿熏香的时候,院子里其他人瞧见了,都好奇这红红绿绿的木头块是什么东西,杏儿见少夫人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也大大方方说了,并且还当场组装出来给大家瞧了。 每个人都啧啧称奇。 世家大族的后院,也没什么秘密。 就连江莹莹也知道了这件事,第二日一早就赶过来瞧,还央着苏洛一定要给一套。 不仅是她,二房三房的孩子们也眼巴巴的过来看,虽然没开口,但那眼神是渴望的。 孩子嘛,总是喜欢新鲜玩意。 这东西不仅好看好玩,而且市面上还没有,拿出去,多稀罕多有面。 不过苏洛放出话,说这是给福王孩子准备的,暂时不能送人,等这礼物送出去了,才能给国公府其他的人打制。 这么一说,大家也都能理解。 毕竟不能越到福王前面去,只能伸长脖子等着,看苏洛到底什么时候把这礼物送出去,好让他们也能人手一套。 江莹莹这日午后去平宁郡主那里请安,别说道了这件事:“母亲,这件事您知道了吗?大嫂的脑子里,真的装了特别多有意思的东西!” 平宁郡主轻哼一声:“要不然你大哥怎么被他迷得七晕八素的。” 说着,她又伸手往江莹莹的头上戳:“你不是也站在她那边,现在是要大嫂不要亲娘了吧?” 江莹莹赶紧抱住平宁郡主的手臂:“哎呀,母亲,您永远是母亲,大嫂再好怎么能跟您比呢,我可是从您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瞧瞧,她这娘居然还吃醋了。 平宁郡主被她好一通糖衣炮弹攻击,总算失了火气,叹道:“你今后找了夫君,可万要端方些,不能这样扭来扭去的。” 江莹莹瞪大眼睛:“可是大嫂跟我说,女孩子就是要知道撒娇,男人都吃这一套。” 平宁郡主…… 她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 积木的事情,国公府都知道的七七八八,苏洛的目的达到了。 这件事本不必闹开,她就是故意纵容,想让上下的人都知道,她要给福王的孩子送一份特别的礼物。 这是狙杀开始之前的铺垫。 最好的是,这件事还能传出府外。 不要紧,还有时间,二房三房的那几个小子姑娘,嘴都不太严,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应该会慢慢传开。 这天下午,苏洛去看青衣。 她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些,还是无知无觉,安安静静的躺着,像是个人偶。 其实她是最闲不住的一个人,以往只要有她在,院子里,房间里,总是有很多声响。 苏洛有时候觉得吵,可如今她安静下来,整个听雪楼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她才明白,自己其实很讨厌安静。 苏洛缓缓在床边坐下来,拿手拂了拂青衣稍显凌乱的几根头发,小声道:“我很快就能为你报仇了,现在只需要一个时机!” “打上门太危险,最好能在一个人多的场合,这样才能混淆视听。” “青衣,我真的很想在年前能把这两个人解决掉,可是只有明天就是小年了,想必不会再有机会!”她捏青衣的手紧了紧,“你放心,无论早晚,我都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什么世子妃,该死!” “什么狗屁公主,照样要给你陪葬!”苏洛的热泪滚落下来,“对不起,前世我太弱,什么都做不了,今生,我绝对要为你报仇!” 她将脸埋在青衣的掌心,眼泪顺着她的手臂滑落。 她情绪太过激动,没有发现青衣的小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从青衣房间里出来时,苏洛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不过眼眶还是有点红。 杏儿迎上来,安慰道:“少夫人,奴婢瞧着青衣的气色比从前要好多了,说不定哪天就醒过来了,今天是小年,少夫人不要太难过!奴婢相信,春回大地的时候,青衣姑娘一定能跟着咱们去踏青!” “恩!”苏洛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扯起了一抹笑。 小年夜也是阖家团圆的大节日,这天晚上在松鹤堂开了两桌,江家的子孙们都到齐,大家济济一堂,就是齐国公和世子不在,稍微有点欠缺。 不过整个晚饭吃下来,气氛还是很不错。 江莹莹带头,二房三房的几个女儿儿子都给苏洛敬酒,苏洛从松鹤堂出来,已经微醺,模糊间听到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说:“都醉了,那件事就明天说吧,少夫人也是去惯了的,也不是多着急!” 472 除夕夜宴,报仇 苏洛第二天一早醒来,头晕目眩的。 “青衣……”嗓子也哑了。 刚叫了一声,杏儿打帘子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热水:“少夫人醒了,可好些了?” “头痛!” “那您躺着先别动!”杏儿赶紧道。 然后她绞了热帕子递过来:“您先擦把脸,彻底醒一醒,不然这样下床,要走不稳的!” 苏洛将帕子搭在脸上。 热气哄哄的,感觉脑子是要舒服不少。 杏儿一边给她绞另外一块帕子,一边碎碎念:“少夫人,不是奴婢说您,昨天晚上您实在不该喝这么多酒,小姐少爷们也就是图个热闹,您抿一口也就可以了,结果您倒好,一次一杯一次一杯的。奴婢瞧着都心肝儿颤!” 晚膳吃到后来,长辈们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些小辈,也没人管的住苏洛,可不就任着她胡来。 “世子要是见您喝成这样子,还指不定要怎么心疼担忧呢!”杏儿给苏洛换了块帕子,“世子走之前叮嘱,让咱们这些奴婢一定得仔细照顾着点您,您可要当心身子。昨晚后来酒都冷了,奴婢要给您热一热,您还不让。” “都是一家子,又不是外人!” “话是这么说,可您身体还是打紧,冬日里喝多了,可要难受好几天的!”杏儿苦口婆心的。 苏洛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响,她叹口气:“杏儿,从前你在世子面前就是个闷葫芦,为何到了我这,就滔滔不绝了?” 杏儿…… 她尴尬的笑了笑,将帕子取回去:“奴婢也是担忧少夫人,奴婢多嘴了。” 苏洛白了她一眼:“别做那委屈样子,看着眨眼,扶我起来更衣,饿了!” 昨晚喝了一肚子酒,菜没吃上几口,现在肚子咕噜噜的叫唤呢。 杏儿手脚麻利的帮苏洛换好衣服,偏厅里的饭菜早就摆好,热乎乎的粥下了肚,苏洛觉得头晕目眩的感觉好了很多。 可能刚才不是喝多了,是饿得头晕。 早膳用完,杏儿道:“老夫人那边一早派了人来,说是宫内下了帖子,邀请少夫人您除夕夜入宫赴宴。” 苏洛的头缓缓抬起:“你说什么?” “宫内邀请您除夕夜入宫赴宴!”杏儿道,“这次除夕宴会邀请了不少人,跟冬至宴差不离。少夫人,我看您还是别去了,这宫内不太平,如今世子又不在,奴婢不放心!” 苏洛的嘴角微微弯起,眸中闪过一丝噬血的光芒:“我还想着,今年不会再有机会了,想不到,老天爷待我不薄!” “少夫人,您这是……” 苏洛收敛起笑容:“去,必须要去,正好把给福王孩子的礼物带过去,你去打听打听,白芷会不会参加?” “啊?” “她心肠歹毒,要是去咱们得防备着点!” “哦!少夫人顾虑的是!”杏儿三两下就被忽悠走了,很快就带着消息出来。 除夕宫宴,邀请名单也不是多隐秘的事,白芷这一次又在名单之中。 因为靖王妃近来身体抱恙,无法出席。而云柔公主又盛情邀请白芷,虽然靖王妃极不愿意,可眼下也管不住白芷,只能听之任之。 进入腊月以后,靖王妃昏昏沉沉的情况越发严重,对于靖王府的掌控就没有之前那么严格,靖王是个甩手掌柜不管事的。 白芷因此可以随意蹦跶。 不过,她之所以又能参加除夕宴,是因为她已经跟皇后一脉达成了协定。 由她出手,将欧阳静腹中的孩子弄掉,而作为回报,皇后将会不惜一切代价,要了苏洛的命。 欧阳静腹中的孩子,比林菀的要小两个月。 林菀的才是皇家长孙,又是太子所出,必然是尊贵无比。 可是皇后怕呀,万一林菀又生了个女儿,而偏偏欧阳静生了个儿子,那可怎么办? 林家如今摇摇欲坠,若林菀还是生女儿,那九重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未免后患,现在就要弄掉欧阳静腹中的孩子。 只要福王生不出来,那无论林菀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要紧。 若是这一胎还是女儿,皇后也早就准备好三个精心挑选的女子,送进太子府去当良娣。 她就不信。 这么多地,都结不出一粒果子。 苏洛并不蠢。 白芷之前丑闻缠身,皇后却一次又一次让她入宫赴宴,真的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要知道,靖王世子卫弘可是有好几个妾室都生了孩子的。 她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皇后一党与白芷私下里肯定达成了什么交易。 诚如杏儿所说,这些人都是针对自己。 她不怕! 机会难得! 人多,可能更容易暴露。 人多,却也更好隐藏。 云柔公主轻易不出宫,白芷眼下更不会跟自己私下里相见,除夕夜宴,就是一举除掉这两人最好机会。 慢慢来,先干掉她们,再想接下来的事。 积木已经熏香完毕,江阳也呈上苏洛早就叮嘱他打造的盒子。这个盒子打开后有六个格子,可以分别承装不同颜色的积木。 此刻,杏儿正将积木一块块的往里摆,她有些好奇:“少夫人,这中间的格挡,为什么会稍稍凹陷,是有什么关窍吗?” “我还要放点其他东西进去!” “放什么,奴婢来!” “不用,我一会自己放!” “好,那奴婢先退下了!” 杏儿临走之前,还不忘贴心的带上房门。 苏洛从床头拿出个长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把短箭! 她挑出两根,放在积木盒子中。 想了想,又挑出一根,放进去。 如果射偏,还有多一次的机会,又或者,如果时间足够,她还能再杀一个人! 很快。 除夕那天就到了。 其实这样的日子,谁都希望能跟家人一起吃饭,可陛下皇后有请,谁敢不从。 午膳用过后,老夫人那边便有嬷嬷过来叮嘱苏洛,此次入宫一定要小心谨慎,露个脸后,就早早回府。 苏洛应下了,杏儿帮她盛装打扮了一番,端的是明**人,苏洛摆摆手让杏儿退下。 苏洛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问一身女装的小黑:“如果今日你跟我一起入宫,可能会丢掉性命,你会不会怪我?” 473 除夕夜宴,复仇2 “少夫人说的是哪里话,小人呢的命本来就是世子跟少夫人您的,您什么时候想拿走都可以!” 苏洛点点头:“好,今日无论遇到什么事,看到什么,都不要慌张,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陪我入宫的婢女而已!” 小黑咧嘴一笑,浑不在意:“少夫人,您这是要干嘛啊?” 苏洛笑了笑:“我就是担心白芷她们对我不利!” 小黑收敛笑容:“您放心,少夫人,只要有我一口气,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 宫内早就传话出来,大过年的大家不必在意礼节,直接过来赴宴,不需要去太后和皇后宫中拜会。 冬日里天黑的早,天色刚刚开始转暗,苏洛已经到了皇宫中。 晚宴开在正阳宫。 房内烧着足足的地龙,苏洛穿得厚,被热气一熏,简直头晕目眩。 小黑一直低着头,不敢多瞧多看。 毕竟是男儿身,皇宫大内可不比别处,一定要低调一点,千万不能给少夫人惹麻烦。 苏洛跟熟悉的人打了个招呼,没看到白芷和云柔公主,殿内又很闷,她便带着小黑走了出来。冤家路窄,御花园刚逛了两步,就碰到云柔公主和太子妃一行,身后跟着的,可不就是白芷。 此处人多眼杂,苏洛就算心内再愤恨,还是只能屈膝请安。 云柔公主轻笑一声:“又见少夫人了,上回本宫上次给少夫人的东西,少夫人可喜欢?” 苏洛抬头,直视云柔公主:“很喜欢,云柔公主的赏赐与您本人的气质很配,体现您独到的眼光,我将它们放在梳妆盒里,日日都能看见!” 云柔公主捏帕子的手收紧。 这个牙尖嘴利的小贱人,这是在讽刺自己? 她忍着上窜的怒火,目光阴鸷:“你那个婢女,是叫什么来着,她死了没有?” 苏洛的牙关吱嘎吱嘎的:“托公主洪福,青衣还好好的活着呢,最近气色也好了不少,太医说,她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那她跟你一样,真是命大!”苏洛这么一说,云柔公主果然不爽,“不过你可要仔细着点,可千万不能再让下面的人犯同样的错误!说起来,给你当婢女也是挺不容易的,动不动就丢小命。” 她一双灼灼的目光盯着小黑。 然而小黑垂眸敛目的,压根不受影响。 林菀听不下去,柔声提醒道:“云柔……” 云柔公主道:“太子嫂嫂是不是站累了,先去殿内歇着吧,我与江世子夫人难得一见,还想好好叙一叙呢!” 林菀知道云柔脾气,自己根本劝不住,临走的时候把白芷带走。 这女人是个搅屎棍,可别影响大局。 这两人一走,苏洛马上开口:“前些天夫君给我来信,提到了公主您!” 云柔公主面色微变,神情有些不自然:“你,你胡说!” “公主不相信,那便算了。”苏洛耸耸肩,转身欲走。 “等等!”云柔公主到底还是忍不住,叫住她:“江殊哥哥说什么了?” 苏洛回头,明与暗交错处,她的笑容阴沉又残忍:“他说,公主性子不好,想必会为难我,要我不要与公主一般计较,等到他回来,会跟陛下建议,让陛下早日为公主觅得良婿!” “胡说,胡说!”云柔公主眸子里喷火,“苏洛你这个贱人,江殊哥哥才不会这么说我!” 苏洛嘴角的笑缓缓消退:“公主还可叫得再大声些,让旁人都听清楚,您是怎么叫我夫君的。或者,公主是不是想下嫁齐国公府?公主难道愿意做个平妻?不过,我可不愿意,或者,公主您这么喜欢夫君,愿意给他当妾?” 云柔公主都要炸了! 她指着苏洛:“贱人,你们两个,去掌她的嘴!” 小黑马上上前一步,挡在苏洛的面前。 苏洛却轻拉了她衣袖一把,示意他不必紧张。 反正今日要见个高低,苏洛也不愿意再隐藏,她已经远远看到了一个身影,因此更加挑衅:“公主可要想清楚了,前些天刚关的禁闭,难道是觉得没关够吗?” 云柔公主气的浑身发抖:“你,你好大的胆子,有你这么跟公主说话的吗?你这个贱人,我今日非要撕烂你的嘴!”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去掌嘴?” “云柔这是怎么了?”就在那两个嬷嬷要上前时,一道明亮爽朗的声音响起,“又要在御花园里掌嘴了?” 云柔公主身子一僵,回头一看,来的果然是福王跟他的侧福晋欧阳静。个把月不见,她的肚子已经凸出了不少,如今有了孕妇的模样。 “三哥!”云柔公主就算跋扈,也不能在卫焱失去兄妹礼数,草草行了个礼。 卫焱笑的宽容:“好些日子没见着你,怎么瘦了些,对了,我刚才祖母那边请安过来,祖母还在念叨你,说给你的压岁钱准备好了,怎么还没见你人!” 云柔公主嘴角抽了抽,岂会不知道卫焱是在为苏洛解围,可眼下这情况是不可能再打下去,她只能恨恨一甩帕子:“我这就去!” 说着,趾高气昂的带着一行人走了。 卫焱直到她彻底走远,才笑着对苏洛道:“云柔就是这个脾气,少夫人忍一忍吧!” “恩!”苏洛点点头,看了一眼欧阳静:“侧福晋今日可要格外谨慎些,您这肚子,如今可是各方虎视眈眈的对象。” 明人不说暗语,上回欧阳静帮了她,这次她也要投桃报李,虽然他们夫妇肯定心中有数。 欧阳静温柔的笑了笑,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我心里有数的,多谢提醒!” 两人寒暄几句,卫焱还要去拜高贵妃,双方分手。 前世,苏洛熟悉御花园的一草一木,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今日还是要好好走一走看一看,要确保一切顺利。 小黑一言不发跟在苏洛身后,看她左逛逛又看看,还时不时的走进树林里,察觉到有些不对:“少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苏洛鬼魅般的笑了笑:“月黑风高夜,我这是要杀人啊!” 474 除夕夜宴,复仇3 寻常人听到这话,可能要起鸡皮疙瘩,然后小黑的第一反应是:“少夫人要杀谁,奴婢去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 苏洛的眸光坚毅:“有些事,我喜欢自己动手!” “少夫人要在这里动手?” “是!你怕吗?” “怕,奴婢怕少夫人无法顺利脱身。”小黑道,“不过少夫人既然做好了决定,奴婢一定会尽全力辅助,无论生死,奴婢都陪在您身边!” “谢谢你,小黑!” 小黑露出一口大白牙,不再说话。 在被江殊救起之前,他在这世界独来独往,没有牵绊。 生死对小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的心中自然有一杆天平,江殊赋予他新生,他的命就是世子的,如今是世子和世子妃的。 他们随时可以拿走。 苏洛还在继续熟悉御花园,变化的并不算大,大部分的地方还算熟悉。 此刻,欧阳静正与卫焱并肩往高贵妃的宫中走。 夫妻两个在说些闲话。 “好奇怪!” “奇怪什么?”卫焱问道。 “妾身之前听说,江世子夫人给妾身浮肿的孩子准备了一套特别有意思的,叫积木的东西。妾身刚瞧着那个婢女手上拿了个箱子,还以为是给妾身的呢!”欧阳静与卫焱关系好,什么话都能说。 “你啊!堂堂一个王爷侧福晋,还眼馋这点东西,她要送,想必也会直接送去府上!” “王爷对妾身和腹中的孩子这般的好,妾身哪里是眼馋,不过是听人说起那积木的巧妙之处,觉得好奇罢了。”欧阳静浅笑道。 卫焱哈哈一笑:“迟早是你的,事情都传开了,她不送也得送了,若是她舍不得,到时候本王就上门去帮你讨要!” “王爷,您可别笑话妾身了!” …… 说话间就到了高贵妃宫中。 高贵妃从前不待见这个儿媳妇,此刻母凭子贵,对欧阳静倒也好声好气。 聊了没两句,她就道:“本宫认识一个妇科圣手,最会端胎儿是男是女,欧阳静,等过了元宵,本宫将人送去福王府,让他给你号上一脉!” 欧阳静的脸色便有些不自然。 倒是卫焱道:“母妃,这是静儿和我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很喜欢,而且那些个江湖郎中也做不到数,母妃从前不是也说,那时候太医断定我是个女孩!” 若不是如此,加上当时高贵妃不得圣心,卫焱还不一定能生下来。 “男女怎么能一样,你若是头胎得子,那边生的是个女儿,对咱们……” “母妃,儿子刚去给皇后娘娘磕头,她还在歇息,这会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他站了起来,“我便带静儿先过去,回头再来听母妃训诫。” “你这孩子,本宫话还没说完呢!” “儿子真该去了,要不然母后那边该找茬的!” 高贵妃只觉得气闷,摆摆手:“好好好,谁叫她是母后,我是母妃!去吧去吧,这孩子你们可得仔细着点!” “母妃放心!”夫妇两个同时作答。 两人身影走远,高贵妃抱怨道:“你瞧瞧这孩子!” 身后的嬷嬷笑:“贵妃娘娘放宽心,奴婢瞧着侧福晋的肚子又尖又凸,铁定是个男胎!” …… 两人按计划去了一趟皇后宫中,皇后倒也没为难,还赏赐了两人东西,面子上是做的足足的。 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太子妃林菀。 林菀笑着相邀:“静儿妹妹,晚膳还早,我们几个准备去翠微亭赏雪呢,静儿妹妹要一起去吗?” 欧阳静扫了一眼。 有太子妃林菀、云柔公主、白芷、李斯思、柳绵绵、镇北侯夫人等等,热热闹闹的一群。 看样子,都是林菀相邀。 欧阳静有些为难,卫焱开口道:“静儿有些疲倦,我带她先去休息,就不打扰太子嫂嫂的雅兴!” 林菀的笑容微僵:“三弟,有身孕的人就更要多走走,宴席之上闷热,有了身孕本就燥热,不若在室外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来的舒服!”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放心,这么多人瞧着,难道你还担心你的宝贝夫人少一根头发丝不成!” 她这么一说,卫焱一时间倒是不好再拒绝。 欧阳静不动声色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太子嫂嫂说的是,我也正想跟姐妹们一起走动走动,顺便跟侯夫人讨教一些生儿育女的心得。” 苏洛此刻已经将可能能下手的位置转了个遍。 在殿内动手是不可能的。 御花园里虽然有侍卫,但这些侍卫都是流动的,而且一些暗处都没人,只要找好合适的位置,合适的角度,就能动手。 不过,该怎么才能将白芷和云柔公主迎出来,这是个难题。 正这么想着,一个面生的宫女匆匆而来,见到苏洛后福了福身:“齐国公世子夫人好!” “有事?” “是福王侧福晋遣奴婢过来,邀您去翠微亭一起赏雪!” “去哪里?” “翠微亭!” 苏洛眸中光芒一闪:“好,我知道了!” 那宫女也没动,问道:“奴婢引您过去吧!” “不用,我认识路,我一会自己过去!” “江世子夫人……”那宫女有点为难。 苏洛挑了挑眉,有些不悦:“怎么,侧福晋让你一定要押着我过去吗?” 那宫女赶紧跪下来,诚惶诚恐的:“没有,没有,没其他的事,奴婢先退下了!” 御花园的中央有一个人工湖,名唤翠微湖,湖中有一亭子,叫翠微亭。 入冬后一直大雪,湖面早就结冰,冰上又覆上一层雪。 一片纯净之中,黑身白顶的亭子静静伫立,灯火摇曳之中,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厅内早就燃了足足的炭火,摆好了瓜果吃食,大家依次落座,话题自然是围绕着两个孩子展开。 瑞雪兆丰年,而且来年皇室还能添两个孩子,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恭维贺喜之声不断,一片喜气洋洋。 只有白芷,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目光反复逡巡,终于看到那宫女小步回来了,身后却空空如也。 宫女暗暗朝白芷摇摇头,又脚步匆匆退下去。 林菀微微皱眉,放在桌面下的手暗暗在白芷的手背上拍了一把,示意她,是时候动手了! 475 复仇4 白芷脸上带笑,压低声音像是在跟林菀窃窃私语什么女儿家的秘密:“苏洛还没有来!” “不等她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林菀言笑晏晏,话语里却没有温度,“错过了眼下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是咱们不是说好一箭双雕!” “计划赶不上变化!你要是现在不动手,那就莫怪之后我再也不会帮你!”林菀从喉头低低冒出这一句话。 亭子里欢声笑语,不管是不是真的高兴,在这个除夕夜,大家都会堆叠起一脸的笑意,谁能想到,白芷跟林菀低声交谈的,竟然是生杀予夺的内容。 白芷的脸上迅速滑过阴郁之色。 她在权衡。 今日她能入宫,也是跟卫弘百般撒娇卖痴的结果。 靖王妃已经察觉到异样,说不定正在暗暗搜集着证据,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眼下苏洛对她很是戒备,齐国公府又铁板一块,且不说她手上银钱并不多,就算是金山银山,也难以买凶杀人。 卫弘是宠她,但这也不足以让那个男人对苏洛动手。 她只有皇后这派一个盟友! 今日若是不弄掉欧阳静腹中的孩子,她们今后绝不会在帮自己。 她留了退路,手里早就拿捏好了皇后这边的证据,不怕她们会糊弄自己,大不了,鱼死网破! 一念至此,白芷心内做好了决定,她缓缓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苏洛在目送宫女身影消失后,加快步子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少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机会来了,快走!” “可这方向与翠微亭相反!”小黑压低声音,顿了好几秒,他恍然道,“是刚才那个树林!” “对!” “可那隔得太远!奴婢会用暗器,射不了那么远!” “不要紧,拿好你手上的盒子就好!” 两人一路脚步匆匆,也是运气好,只碰到了一队巡逻的宫廷侍卫,宫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扫掉,在那些树丛底下,花木当中的,却还是保留着。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隐藏地点。 此处距离翠微亭大约十丈,恰好在小弩的攻击范围内。 两人的目力都不错,能清楚的看到三十米外的翠微亭内,坐着不少的贵女和夫人,每个人都是一脸笑意,气氛看上去十分和谐。 苏洛皱眉。 有点远,又人多,一个不慎,就会造成误伤! 这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此刻先管不了那么多,先将家伙组装起来,伺机而动。 苏洛朝小黑伸出手:“把那个盒子给我!” 小黑有些茫然的递过去,就见苏洛将盒子打开后,里面除了积木块,还有几根短箭。 隔得这么远,就算是臂力惊人,也不可能扔得过去,小黑心头疑惑更甚,然后他就见借着昏暗的雪光,苏洛将那些五颜六色的积木迅速的组装。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自从拿到这个盒子后,她每日都要进行练习,就是为了能缩短拼装的时间,因此有时候,机会转瞬即逝。 她的手指翻飞,短短数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将一张五颜六色的弓弩组装好! 然后,她从中间的凹陷处抽出一根短箭,只听嘎达一声轻巧,一切已经准备到位。 小黑吃惊的张大嘴:“少夫人,这……” “嘘!” 黑暗之中,苏洛举起手里的弓弩,瞄准了对面的小亭。 白芷站了起来,可是人影重重,她又在走动,苏洛没有绝对的把握。从她的视线里,云柔公主又恰好被镇北侯夫人挡住,这两个人,一时都没有机会。 一旦一击不中,惊动对手,后续想要再得手就万分的困难。 正懊恼间,白芷走到了欧阳静的身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侧福晋,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您说!” 欧阳静对她十分戒备,微笑道:“有什么话,就这么说不行吗?” 白芷的声音压得更低:“是关于您弟弟的,您确定要我在这里说吗?” 欧阳静的脸色迅速变了变。 当年她家因为涉嫌谋反被抄斩,她被太后派人接走,事后费尽千辛万苦,听到一个流言,其实她父亲还有个刚生了儿子的外室,逃过一劫。 若是正常情况下,她肯定不愿意认这个弟弟,可如今家破人亡,这弟弟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 这些年她暗中寻找过,却没有任何进展,这是她的秘密,更加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就连上回皇后找她喝醉污蔑卫焱清白,也没有说出这个事。 所以,白芷这个消息,应该不是从皇后处所得? 欧阳静抬眸看了林菀一眼,她正跟云柔公主在说新得的首饰,眉飞色舞的,根本没在意这边。 白芷轻笑一声:“看来侧福晋不感兴趣,我本来还想在除夕夜送您一个大礼呢!” 欧阳静心思转了数转,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素未谋面,可是她还是很想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会跟父亲长得有点像。 白芷扶着欧阳静的手,扬了扬声音:“侧福晋也跟我一样,坐久了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吗?咱们去那站一会!” 欧阳静身后的婢女赶紧跟了上去。 镇北侯夫人本有些担忧,但见那婢女行走的步伐,知道她有功夫在身,应该是福王专门请来庇护欧阳静的,一颗心又放松下来。 这孩子多金贵,想必高贵妃和福王都心里有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芷应该还不至于做出丧心病狂的事。 她与福王侧福晋,并没有太大的仇怨。 她还是低估了白芷的狠毒。 走出两步,欧阳静就不动声色的甩开白芷的手。 白芷也不在意,笑道:“去那边,离远些,想必侧福晋也不希望这些事被众人知晓!” 她带着欧阳静,朝着四角凉亭的一面栏杆处走去。 她们身后,宫女端着大大的托盘出现了,托盘里都是滑腻的乳酪,姑娘太太们都爱吃这东西,皇后娘娘也爱,所以每次宫宴,都能见到这东西,并不稀奇。 “噼啪!”一声。 不远处,第一朵烟花冲上天空,展开成五彩斑斓的颜色。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而去,只有那两个宫女,还在尽职尽责的给众人端乳酪,不知为何其中有个脚底滑了下,手里的乳酪脱手,恰好砸开在欧阳静的脚下! 476 复仇5 这乳酪除了甜腻,还有个特点,很滑! 烟火声轰隆隆,一朵朵绚丽的花朵在天际绽放,又转瞬即逝。宫女低呼的声音,被烟火的轰鸣声掩盖。 烟火难得,民间素日里也不准私自燃放,宫内也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如此奢靡。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天际。 没有人注意到宫女打乳酪这个小小的插曲,大家都沉浸在这绚丽的景色中。 但苏洛看到了。 不仅看到宫女打翻,她还看到欧阳静恰好在此时,抬脚往乳酪滚落的方向踩过去,而在她身畔,白芷正无声无息的将手伸出来。 而云柔公主在此刻站了起来,带着两个宫女,恰好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幕。 若不是角度合适,苏洛是不可能看到真相是如何。 苏洛的后背漫起一阵寒意。 彻骨的冷! 她也是经历过宫廷内斗的人,瞬间就明白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亭子有问题。 她们要拿掉欧阳静腹中的孩子。 虽然好几个名医已经认定,林菀是个男胎,可皇后这边还是怕。 万一不如愿,而欧阳静又偏偏生下男孩,那皇家长孙就要换人了! 这个后果太可怕,风雨飘摇的林家承受不起。为此,她们竟然不惜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 白芷真的是疯了。 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欧阳静这个孩子只要出了事,她肯定逃脱不了责任,她应该能想到这一点,却还是决定跟皇后合作。 那么,皇后这边许了她什么愿? 自己的人头? 苏洛的眸子用力一眯。 知道时间不等人,而此刻的角度恰好合适。 她毫不犹豫,手按在了小弩的机关上。 短箭呼啸而去,瞄准白芷的脖颈。 白芷只觉得脖子处传来一阵剧痛,绝大的冲击力让她倒退了两步,恰好踩在那摊化开的乳酪水上。 她本就是带着后退的势头,那乳酪里加了料,格外的滑腻,她惊呼一声,身体往后一仰,撞在亭子的栏杆上。 按理说,这亭子经常检修,肯定能承受住她的重量,然而今天见鬼了,那木制栏杆发出咔嚓的一声,竟然被这力道撞断。 白芷直接掉进了翠微湖中。 翠微湖结冰很厚,可她下坠的力道过于凶猛,还是啪嗒一声砸碎了冰面,发出一声巨响。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瞬息之间,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欧阳静身边的婢女,她迅速的护在欧阳静身前,将她带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至于其他人,则发出接连不断的低呼,全部都冲到亭子边去看,一时之间,场面乱作一团。 林菀的脸色很难看。 苏洛的箭太快,她也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白芷不争气,居然自己猜到了机关,结果滑倒,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现场有一个人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云柔公主。 她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留意着她们的动静,她清晰的看到有一只箭破空而来,钉入白芷的咽喉之中。 谁会这么恨白芷? 苏洛,一定是苏洛! 她惊恐的叫了起来,连忙往贴身宫女的身后退:“有刺客,苏洛,是苏洛!” 场面慌乱无比,尖叫声求助声不绝于耳,她的声音被掩盖,只有她自己的贴身婢女听得分明。 苏洛的第二根箭早就上好,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因为刚才云柔公主被挡住了。 她没有武功,惊慌之下也没有仔细判断到底箭是从何方而来,此刻自作聪明躲在宫女身后,反而将自己的侧面暴露了出来。 小黑着急:“少夫人,已经惊动了禁卫军,咱们得赶紧走!” 苏洛勾了勾唇,死死的盯着云柔公主,然后手指毫不犹豫,按下了发射扭。 银色的箭头,宛若流光,劈开黑暗的夜,直奔罪恶的灵魂。 云柔公主自认为有了挡箭牌,正半弯着腰暗自舒口气,突然太阳穴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仿佛有人要将她的灵魂强行分离出肉体之外。 生命的最后一秒,她感觉到有一股热流,缓缓从头顶流下来。 她艰难的伸手摸了摸,放在眼前一看,红的刺目的颜色。 她狠狠的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了张。 “苏……”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断了气。 “公主,公主……”宫女惊恐的声音传来。 林菀恐慌异常,再也顾不得什么太子妃的颜面,矮身往石桌底下钻去。 刺客是远程攻击,躲在石桌底下比傻乎乎的坐着要安全的多。 苏洛给弩上了第三根箭。 因为她看到卫璟正朝着凉亭的方向风驰电掣而来。 他肯定直到了这边的动静。 苏洛杀红了眼。 将他一起弄死吧,前世的仇,今天的怨,自此烟消云散。 白芷就是前车之鉴,若是自己当时果然要了她的命,也不会害了青衣。 眼下留着卫璟慢慢折磨,最后说不定还是会害了自己人。 一起弄死! 苏洛举起了弩。 然后她就看到,卫璟像是有所感应一样,猛地转头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那目光恍若看穿一切。 他对身后跟着的侍卫指了指苏洛的方向。 小黑见苏洛还要瞄准,吓得灵魂都要出窍,他赶紧将苏洛的手往下一拽:“少夫人,咱们被发现了,得赶紧走,不然来不及!” 苏洛恨恨一咬牙,极不情愿的将手中弩放下,将正中央的一块木头一卸掉,很快整个弩就散开,被她重新装回盒子。 至于那根没用完的短箭,则被小黑扔到了翠微湖中。 小黑拎起她,直接跳上树。 杀手是他的本行,他的轻功很好,苏洛本来就有点底子,带起来也不费劲,两人腾挪间,听到越来越多的禁卫军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 看上去,像是要被包围了! 该死的,应该阻止少夫人射第二箭的。 可是他心里也替青衣不平,而且云柔公主轻易不出宫,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为青衣报仇。 他就犹豫了那么几个呼吸,就错过了最佳的逃亡时间! 若是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跟世子交代?齐国公府又会面临怎样的腥风血雨? 477 被指证,危机 此刻,小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疯狂,认识到后果有多么可怕。 不能慌,越慌越容易出事。 “往这边搜搜!” “我刚看到有影子往那边去了,别只顾着看底下,也盯着点头顶!” “十人一队,四散寻找!有情况就鸣笛为号!” …… 皇宫就是皇宫,应付起这种事情来很有经验。 小黑的手心都是汗,声线也有点微微发颤:“少夫人,不用怕!” “我不怕!”苏洛的语气很笃定,“往东边走!” 小黑知道皇宫她比自己熟悉,下意识就遵从她的命令。 要死,东边是一片豪华的宫殿,人影重重的。 “跳下去!” 眼看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黑也顾不上那么多,带着苏洛一起跳了下去。 刚落地,就听到宫女的声音:“贵妃娘娘,您是否沐浴好了,需要奴婢进来为您更衣吗?时候不早了,一会宫宴该赶不上了。” 小黑瞪大眼睛,要死! 这宫内只有一个贵妃,那就是卫焱她娘。 窗纸上剪影重重,小黑看到一只细长的手抬了起来,映出一个影子,慵懒娇媚的女声响起:“进来吧!” 紧跟着,一个女人的影子就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身形曼妙,影子不着寸缕。 小黑本能的咽了一口唾沫,垂下了眼睛。 哎! 长这么大,第一次偷看女人洗澡竟然是在这种场合,还是跟少夫人一起。 他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高贵妃穿好衣服,屏退了那个宫女:“你先下去吧!” “不用梳头吗,时间差不多了!” “你耳朵聋了吗?”女人慵懒的尾音微微挑高。 那宫女马上跪下来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连磕了三个响头后,才忙不迭的退下去。 待她走的远了,高贵妃懒洋洋的声音又响起:“这里没人了,出来吧!” 小黑的身体马上就绷直,下意识将苏洛护在身后。 苏洛拍拍他的肩:“放轻松!” 说完,便率先从虚掩的窗户里,钻进了高贵妃的净房内。 小黑见状,也只能钻进去,只一双眼睛根本不敢抬起来看。 高贵妃的眼波在小黑身上流转了一圈,轻轻一笑:“你这婢女,可比不上从前那个的姿色!” 小黑虽然低眉敛目,可手却捏成拳头,时刻准备着攻击。 苏洛的眸光瞬间冷了冷:“别提青衣!” 高贵妃也不生气她的态度,只懒洋洋的问:“事情成了吗?” “成了!”苏洛抬眸看她,“幸亏我出手的早,她们想要弄掉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 高贵妃本用手在梳着自己的一头乌发,听到这动作一顿,神情也骤然冰寒:“皇后这般按捺不住,是对林菀肚子里的那块肉没信心啊!” 苏洛没吭声。 高贵妃问:“是云柔动的手?” 苏洛摇头:“是白芷,云柔是帮凶!” 高贵妃很惊诧:“你杀了她们两个?” “是!” “这样你都能全身而退?”她轻笑一声,上上下下认认真真的看了苏洛一眼,“对于,看来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不得罪你,要么,弄死你!” 她说弄死两个字时,眸底的寒气让小黑瞬间就戒备起来。 苏洛却是淡然一笑:“与我当盟友,远比当仇敌要好很多,不是吗?” 高贵妃收回目光,重新捋了捋头发:“本宫跟你开玩笑呢,本宫说话算话,答应护着你,就绝对不会食言!” 她的目光带着笑,话语却冰冷至极:“下次,你再帮本宫弄死皇后啊!那才有意思呢!” 小黑后背冷汗涔涔。 这高贵妃手无缚鸡之力,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欺我! 苏洛跟在高贵妃身后再度出现在现场。 出了这样的事,宫宴是吃不成了,所有的人都被严令禁止走动,要排查到底谁是凶手。 皇后抱着云柔公主的尸体,哭成了一个泪人,浑身像是打摆子一样在发抖:“云柔,云柔,你醒醒,你醒醒……” 在这一刻,她跟世上任何一个可怜的丧女的母亲没什么两样。 然而苏洛心中一点也不同情,要不是因为你一早纵容,甚至让她也参与进来,她又何至于会死。 云柔公主的死,跟皇后有脱不了的关系。 越皇的神情也很凄怆。 云柔是他最小的女儿,刚生下来那会体弱,请了世外高人,说是必须一个命格强健的人亲自带,方可解灾厄。 云柔五岁以前,多半的时间都是跟越皇在一起。 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感情自然不一样,这几年云柔渐渐长歪了,性子跋扈,但每每只要她一撒娇,越皇总是心软。 想到她三四岁那会,每次他要去上朝,她总是牵着他的衣角,仰着脸可怜巴巴的:“父皇可要早点回来,云柔不想一个人呆在冷冰冰的宫殿内!” 她曾是那么可爱那么眷恋父亲的一个姑娘啊! 白芷也已经被打捞了上来。 她还维持着死前惊恐的表情,泡过水的脸色格外的白,宛若厉鬼。 卫弘将她抱在怀里,双目失神,也不哭也不吭声,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 高贵妃一看这场面,吓得低呼一声,连退两步:“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皇后听到她的声音,止不住胸腔之中的愤怒和恨意,偏头用尽全身的恨意盯了她一眼。 高贵妃拍着胸口,委屈巴巴的做作:“皇后娘娘,您可要节哀,眼下查出真凶才是最要紧的事!” 苏洛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皇后之前都沉浸在悲愤之中,此刻被提醒,总算是反应过来,她整个人都像是燃烧了起来,一身都是斗志:“把那两个宫女带上来!” 跟着云柔公主的宫女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 苏洛丝毫不为所动,之前她们也是这么多青衣的不是吗? 这世上的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贱婢,快说!云柔是被谁杀的,她死前都说了些什么?” “噗……”两个婢女双双吐出鲜血,其中一个直接晕了过去,另外一个,艰难的抬起手,指着苏洛和高贵妃的方向。 478 剑尖,直奔她面门 要死! 高贵妃赶紧往边上让了让,宫女的手便直直的对着苏洛:“就,是她!” 说完这三个字,她也两眼一翻,晕倒了! 高贵妃耸耸肩,给苏洛递了个抱歉的眼神。 那神情仿佛在说:放轻松,就算本宫不挑起这个话头,该来的迟早还是要来,不如早死早超生! 所有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全部都集中到了苏洛身上。 她一脸的惊慌失措,赶紧跪了下来:“陛下,皇后娘娘,我冤枉啊,我刚才一直在高贵妃宫中,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的!” 猪队友高贵妃这时候倒是发挥出她的价值,点点头:“她说的是真的,她大概两炷香前到的本宫宫内,来给本宫请安!” 苏洛磨磨牙。 这个女人,明明之前约好是要说半个时辰的,那样苏洛就有完全不在场的证明,可是她却临时反口,两炷香,只是将苏洛身上的嫌疑稍稍撇清了点。 皇后眼睛燃着熊熊怒火:“只要速度够快,她有时间杀了人之后再去你宫内。或者,你跟她就是一伙的,你要害我的云柔,本宫可怜的女儿……” 她的眼泪又倾泻而下,伸出一只手死死拽住越皇的衣角:“陛下,陛下您要为云柔讨个公道啊,要将杀害她的人千刀万剐,诛灭九族,挫骨扬灰……” 好似这样,都不能消散她内心的哀恸。 她本就已经年老色衰,此刻痛哭流涕的样子更是丑陋不堪,越皇平日对她多有厌恶,今日却极为包容,弯下腰拍了拍她的肩膀:“皇后,镇定些,云柔也是朕心爱的孩子,定然会将真凶找出来!” 高贵妃撇撇嘴。 男人心,海底针。 还以为皇后这丑态会更惹厌烦呢,怎么反而让陛下心生怜惜。 太子如今不得宠爱,云柔公主是维护越皇和皇后感情极强的纽带,高贵妃始终记得,那时候她还是个低等的嫔,这嫔位也是母凭子贵才得来的。 有一次满心欢喜,带着卫焱去跟越皇请安,期盼着自己聪明温润的孩子能得越皇的青眼,结果她看到云柔公主骑在越皇的脖子上,而越皇将她颠高又放低,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在沉闷的皇宫中回荡。 彼时她才知道,原来高贵的陛下也会像个寻常的父亲一样,做一些普通人家父子相处的举动。 那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她。 她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得到的宠爱,她也想毫不畏惧的站在真龙之子的身边。 如果继续唯唯诺诺下去,她和她的孩子,未来也许就是两朵毫无声息的浪花。 自那以后,高贵妃开始潜心研究起越皇的一举一动,并且刻意将卫焱的性子培养的洒脱一些,让他就把越皇当成普通的父亲看,不要觉得拘束。 一开始当然很难。 她毕竟出身不高,忍不住内心的害怕。 可到后来,演戏久了慢慢的她就习惯,卫焱还小,在母亲的耳提面命中,更是容易改变。他本就聪慧,再加上胆大不怯场又长得好看,渐渐得了越皇欢心。 高贵妃窥探到了越皇心中不为人知的角落,并且自此荣宠多年。 云柔公主将越皇当马骑的那一幕,始终深深雕刻在高贵妃心中。 除掉她,皇后就要少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林家风雨飘摇,太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自己还不到四十,如果此生问鼎不了皇后,那她一定要拿到太后之位。 皇后深吸一口气,嬷嬷递上帕子,她擦了擦早已花掉的妆容,冷面道:“打冷水来,将她们泼醒!” 宫女的命,从来都不值钱。 昏迷的宫女被一桶冷水下去,迷迷糊糊转醒,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忙不迭的指证苏洛:“皇后娘娘,奴婢不是胡说,是公主她说,苏洛,是苏洛害我!” “这话是公主说的!” 另外一个宫女也赶紧道:“奴婢也听到了,奴婢可以作证!” 皇后阴狠的目光盯着苏洛:“来人啊,将这个贱人拉下去,砍断她的手脚!” 现场本来噤若寒蝉,皇后这话一出,多少起了议论之声。 就凭一个宫女的话,就要断一个臣妻的手脚,实在太过狠辣了些。 越皇冷眉冷眼的看着苏洛。他大概也想到了,冬至宴会上,苏洛是跟云柔有过冲突的,云柔打了她一巴掌,但她伤的并不重,自己也关了云柔的禁闭。 难道这还不满足吗? 苏洛赶紧惶恐的辩解:“陛下,皇后娘娘,我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这么说,可是当时我正在御花园里逛呢,不可能杀云柔公主的,还请陛下明察!” “就是你!”一个愤怒的男声响起,“你一直看我的芷儿不对盘,一直想杀死她。说不定我的芷儿才是你真的要杀的人,云柔公主只是被误伤!” 这智商也是没谁了。 要知道,苏洛第一箭射的可是白芷,后来才是云柔。 怎么会是误伤? 不过这样的话,在这时候可不能说,她牢记自己的人设,她可是刚刚跟着高贵妃一起过来的,对于事情的经过还茫然无知呢。 因此只能一脸委屈:“靖王世子,之前白妹妹设计想害我坠崖的时候,白大人曾经说,我可以随意决定她的生死,我那时候尚且没有动杀机,为什么现在要在这皇宫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靖王世子冲口而出:“那是因为芷儿之前害你不成,你记恨在心!” 众人…… 就你这智商能活到现在,肯定是因为是皇亲国戚吧? 苏洛垂下眼睫,苦笑一声:“原来她还动过要害我的心思,我倒是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卫弘惊觉上当,将白芷放平后站起来,从身边侍卫手上抢过长剑,朝着苏洛冲过去:“你杀我妻儿,我今日定要杀了你,为他们报仇!” 这个变故看呆众人。 苏洛也没想到,这白芷到底是给卫弘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越皇的眼皮子底下要对自己动私刑? 这一个闪念的功夫,那剑尖已经朝着苏洛的面门直奔而来。 479 皇后,步步紧逼 卫弘脾气暴躁,可他是越国皇家子孙,自小接受的就是精英式教育。 手下是有两分真功夫的,此刻被一腔悲愤的怒火撑着,速度更是爆发出来,比平时要快上很多,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剑尖已经到了苏洛跟前。 没有人料到他这么大胆,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 越皇稍一迟疑,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眼看他就要得手,皇后眸中闪过快意,小黑暗叫不好,侧身准备阻拦。 他隔得最近,自然最好出手。 可是眼下场内诸多高手,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那些人肯定能从他的身形动作判断出他真正的实力。 这样等于是在暴露自己。 可眼下顾不得那么多,先护住世子夫人再说。 他脚尖一旋,人影已动。 恰在此时,一道素色影子飞驰而来,伸手,牢牢的握在卫弘的剑身上。 卫弘都没看清来人是谁,心内的怒意支撑他大吼一声,继续用力。 今日若不斩杀,这女人狡诈非常,事后肯定就会被她逃脱。然而他拼尽全力,长剑还是无法寸进。 “咳咳咳……”熟悉的咳嗽声响起,不少人的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苏洛猛地抬头。 天! 她看到了什么? 这是幻觉吧? 一袭白色狐裘的江殊,正用右手握着剑身,火红色的血从他的掌心淅淅沥沥的滴下来,砸开在他脚下那一小片没有来得及被摧残的白色积雪上。 触目惊心。 “江,夫君……”苏洛猛然醒转,也顾不得礼数,站了起来,“你快松手!” 男人素来清冷的眉眼,此刻如有红梅盛开,带着逼人的灼灼艳丽色彩,耀得苏洛浑身的血脉都在翻滚。他轻轻开口:“对不起,我来迟了!”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 可是苏洛明白他的意思。 他知道,他知道青衣的伤对自己是个多大的打击,他在自责到的太迟,以至于她要在悲愤中自己奋起反击。 苏洛摇摇头,眼泪在眼眶之中翻滚:“我没事,我没事,你快松开,你的手要废了!”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周围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竟然是远在边关的齐国公世子回来了! 一个是齐国公世子,一个是靖王世子,两人身份都很尊贵,禁卫军统领想要发令散开,却见人群中,卫璟朝他摇摇头。 他拧了下眉,最后决定先观望一下,反正陛下也还没有发令。 卫弘大吼一声:“江殊,你给我滚开!你这蛇蝎夫人杀我妻儿,我要将她就地正法!” 江殊眸中殊丽的颜色瞬间敛去,他冷冷的盯着卫弘:“靖王世子,陛下跟前,是你可以放肆的吗?你说是我夫人杀人,总要有证据!” 男人顿了顿,声音如淬寒冰:“白芷恶行累累,早就该死!世子你对品行如此不堪之人百般维护,还要为了她不分青红皂白血溅宫宴,有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后果?” 卫弘真的疯了:“我才不怕后果,芷儿是我此生挚爱,她身上的脏水,都是你这个蛇蝎夫人给泼的,我要杀死她,你要是拦我,我就连你一起杀!” “咳咳咳……”或许是冷风,或许是空气中的血腥气,江殊又咳嗽起来,一张与白雪一般颜色的脸上,漫出淡淡的一层病态的红,眼圈儿周围也晕开红霞。 明明是病若西子的颜色,可因为那周身的冷肃,竟然让人瞧一眼就觉得浑身寒意。 卫弘的剑拔不出又进不了,急出一头汗,他正准备放弃手中剑,用自己的体重压死这个病怏怏的齐国公世子时,人群里冲出一个人,朝着他的脸来了一巴掌。 “啪!” 这一声格外的响。 卫弘的半边脸很快肿起来,他不敢置信:“父王,你为什么打我?” “松开剑!” 卫弘伸手指着苏洛:“那个女人杀了您的孙子和孙媳,父王,我要讨个公道!” “啪!” 又是一下。 另外一边脸也不能幸免。靖王这两下用了狠劲,卫弘的脸本来就胖,眼下更是肿的像是猪头一般。 靖王怒斥:“你给我闭嘴!你要是想杀人,就朝着你父王的心窝子里戳,失了孩子固然难过,但陛下在这里,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你睁大你的眼睛瞧瞧,这里是你放肆的地方吗?” 靖王的性子素来闲云野鹤,胸无大志,贪图享乐。卫弘都是由靖王妃教导,他极少插手。 可眼下这一出手就是这么狠,显然将卫弘镇住。 靖王浓眉竖起,声如洪钟:“还不放开!” 卫弘吓得一个哆嗦,这才松开剑柄。 江殊手腕一翻,在剑身处轻轻一弹,众人只听到叮的一声,那带着他鲜血的剑就这样重新插回了那个禁卫军的剑鞘之内。 这淡然的一手,可把靖王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也是江殊刚才手下留情,不然卫弘早就小命玩完。 靖王拉着仍气的像是河豚一样的卫弘跪了下来,朝越皇磕头:“陛下,弘儿也是失了孩子,伤心过度失了心智,这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请陛下宽宏大量,饶他一条狗命!臣弟一定带回去,好好调教!” 越皇一直在用复杂无比的眼神看着江殊。 欣慰、愧疚、不安、遗憾,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人根本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此刻他将眼神收回,威严开口:“先给江世子赔个罪,再把他带下去,这次就算了,往后他若还是不懂事,朕绝不轻饶。” 卫弘怎肯赔罪,但靖王用刀子一般的目光逼迫着,他之前的气势已经被吼得七七八八,只能乖乖服软。 告罪完,靖王就让人将他强行押下去,以免他一会又发疯。 苏洛赶紧上前,抽出一条帕子,先把江殊的手简单包扎一下。 他的手凉如冰,没有一丝热度。 几个月不见,他更瘦了,都能清晰的看出白皙手背下,那一根根纵横交错的血管。 皇后还维持着抱着云柔公主的姿势,她见两人恩爱,心内更添怨毒,沙哑的开口:“陛下,宫女都已经指证了苏洛,难道陛下不给云柔一个交代吗?” 480 她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旁人不知道,可她作为冬至宴会阴谋的参与者之一,心里很清楚,苏洛绝对有理由对云柔动手。 云柔屡次要置他于死地,还打杀了与她感情极好的奴婢。 在事后,还赐上殉金进行诅咒。 那殉金,还是皇后帮她找来的,当时云柔因为要关禁闭大哭大闹,非要出一口恶气,皇后虽然觉得这样不合适,可料想苏洛也不会因此去越皇面前去告状。 一定是她! 一定是个贱人! 江殊轻轻拽了苏洛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朝着越皇行礼:“见过陛下,刚才事出突然,微臣没有来得及尽礼数,请陛下责罚!” 越皇看了眼地上双目不甘瞪大的云柔,又瞧了瞧眼看消瘦了一圈的江殊,叹口气:“罢了,朕能理解!” “陛下……”皇后一听他这口气不对,急急忙忙就要开口。 越皇打断:“皇后,朕知道你伤心,可是仅凭两个宫女的证词,不能定齐国公世子夫人的罪,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身为一国之后,不能因为伤心就蒙蔽心智,你可明白?” 皇后的胸脯一起一伏。 她不想明白! 她只要苏洛伏诛! 她要苏洛血债血偿。 “陛下,您不能因为她是江殊的夫人就格外偏帮,难道云柔在你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江殊,那个女人已经死……” “闭嘴!”越皇震怒,眉心处闪过一团阴郁之气,“皇后,你要记得你的身份。” 高贵妃眉头挑了挑,这皇后未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探究的目光在皇后的脸上转了一圈,恰好跟皇后的目光撞上。 皇后今日大概是真的伤心过度,她冷笑一声,对高贵妃道:“你也不过是个替代品!” 越皇的脸色乌黑如墨,刚要下令将皇后带下去,以免说出更多不堪的话来,皇后却已经恢复正常,她理了理鬓发,将云柔公主从怀里轻轻放下来,然后站起来,抚了抚裙摆,朝着越皇行了个大礼:“妾身无状,稍后会自领责罚,还请陛下允许妾身留下,一同寻找杀害云柔的真凶!” 她深深俯首,以头抢地:“请陛下找到真凶,安抚云柔在天之灵!” 说到在天之灵四个字,她的嗓子已经哽咽不成调,凄怆无比。 越皇的眼眶也湿润了,摆摆手:“起来吧!” 痛失爱女,越皇也能理解皇后此刻恨不得将所有有嫌疑的人全部抓来斩首。因为刚才有一瞬,越皇的心内也是这么想的。 他如今是不如从前那么宠爱云柔了。 可看到她尸体的这一瞬,他瞬间就想到了很多云柔小时候的趣事,那个娇俏的可人儿,从今往后就会变成一抔黄土,谁能忍受?谁不想为她血流千里? 他们也是普通的父母啊! 越皇压下心内翻涌的难过,扬声道:“大理寺卿何在?” 柳公允赶紧出列:“老臣在!” 越皇重重道:“你是断案高手,今日这事便交给你,朕与皇后都在这瞧着,务必要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柳公允苦不堪言,却也只能应声:“老臣遵命!” 刑部尚书暗暗松口气,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本以为这件要命的差事会落在自己头上,因为刑部一般管审案,大理寺是复核。却没曾想越过自己,直接点到了柳公允。 万幸! 这种一不小心就掉脑袋的差事,还是让别人来的好。 柳大人执掌大理寺多年,有经验的很,他行他上! 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刑部尚书拿块手帕暗暗擦了一把热汗。 从案件发生到现在,柳公允一直在关注着,这是执法多年形成的习惯,因为越皇命令一下,他很快就进入状态,事关重大,一干人等全不准退去,此刻都聚集在这小小范围内。 柳公允道:“陛下,此处风大,眼看又要下雪,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若先引大家去室内,所有人都不准离开,老臣先查看一番现场,马上就去跟您禀告!离去的时候,请各位排成一线,尽量不要破坏现场。” 越皇点头应允。 此刻这里男宾女眷众多,都站在风口上的确不是个事,明天大概就会病倒一大片。 此刻人心惶惶,但也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什么反对意见,众人安安静静的跟着越皇和皇后回到了正阳宫,也就是这次除夕晚宴设宴的地方。 柳公允细细查看了现场,约莫一刻钟后,他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盒子,盒子里是两只带血的短箭,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被屋内的热气一烘,更加让人恶心反胃。 太子妃林菀捂着胸口,极为不适。 江殊牵着苏洛,见状用身体稍稍一侧,看上去像是在阻挡苏洛看到这令人反胃的一幕。 柳公允一一问过当时在凉亭内的众人,不出所料,没有人看到这些箭到底是谁射出来的。事实上,当时情况混乱,这些个女人甚至都不知道这箭到底是从哪个方向而来,只是吓得尖叫乱窜。 只有镇北侯夫人,因为是武将世家,要比旁人镇定,因此被问话的时候,她道:“白芷和云柔公主应该是被同一个人射伤!” 皇后翻白眼,这种废话还要你说,真是浪费时间,正要开口斥责,镇北侯夫人继续道:“从白芷和云柔公主被射中的情况来判断,那人当时应该是躲在凉亭的东南方向,那边好像有树林!” 卫璟也在殿上,听到这里也附和道:“柳大人,当时本王也在附近,侯夫人的判断不假,那箭就是从东北方向射来,我当时马上派人去阻击,可惜还是被那人逃掉!禁卫军的反应都极快,可那人身手实在了得,竟然就这样逃窜掉。” 说完,他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苏洛和江殊的方向。 柳公允点点头,终于问道了皇后极度肯定的苏洛身上:“齐国公世子夫人,请问一个时辰之前,你在哪里?” 所有人的视线,都灼灼的落在了苏洛的身上。 她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她如今是最大的嫌疑人。 481 殿前对质1 苏洛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今日到的早,在这宫内坐了下,觉得太过闷热,就带着婢女出去散散步。说来不怕各位笑话,这皇宫修的漂亮,雪景灯笼相互映衬,极为美丽,这在我们南疆鲜少见到,我贪恋景色,便绕着御花园转了一大圈!应该有不少的侍卫见到过我!” 她顿了顿,“凶案发生的时候,我大约应该在铜雀台,从铜雀台逛完后,恰好路过高贵妃宫中,高贵妃身边的宫女瞧见了我,我便进去跟贵妃娘娘请安,说了几句话,之后见时间不早了,便跟贵妃娘娘一起来宴席,等到了翠微亭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样的悲剧!” 高贵妃身边的宫女出列:“齐国公世子夫人,的确是半个时辰前后带着婢女经过了咱们宫门口,当时奴婢心内惦记着不能让贵妃娘娘错过晚宴时辰,因此紧盯着沙漏。” 所以才对苏洛出现的时间记得那么精准。 苏洛笑了笑:“柳大人,从案发到我被发现,中间应该只有短短的半柱香时间,我不可能从翠微亭若无其事的赶到高贵妃宫中的!” 皇后冷笑一声:“说不定你们两个串通好,你来谋杀,贵妃帮你掩饰呢?” 高贵妃赶紧盈盈拜倒:“皇后娘娘,这话可不能胡说,我与云柔和白芷无冤无仇的,好端端的,加害她们做什么?” 越皇拍了下桌子:“行了,是你们断案还是柳大人断案,没有被问到话,都不要开口!” 柳公允那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深深的打量了一眼苏洛,点点头:“理论上是如此,不过鉴于世子夫人你之前与这两人均有恩怨,你的确是最大的嫌疑人,所以我必须要把所有的疑问都问个清楚!” 苏洛点点头:“我理解。” 柳公允将身侧小厮手里的托盘接过来,给众人展示了一圈,道:“陛下,老臣刚才已经问过禁卫军统领,这种箭比一般的箭都要短,凶手是用弩,而且是特别打造的弩射击出来的。” 越皇眸中燃起希望:“既然这箭比寻常的短,那就从这上面入手查一查!” 柳公允摇摇头:“老臣也想到了,可老臣刚才问过了,这箭工艺平常,就是用长箭折断一截打造的,想要从这上面查出个所以然,怕是很难!” 越皇眸中的光熄灭。 柳公允赶紧道:“不过也不是毫无作用,大家且看,这箭身的长度,不可能笼在袖内或者藏在身上,必然是要有一个合适的东西装着,又或者是早就将剑弩放在行凶之处!但是刚才禁卫军在翠微亭附近搜索,并未发现弓弩踪迹,那就说明……” 越皇沉吟道:“那弓弩如今还在凶手身上?又或者被藏了起来?” “今日宫宴是大事,老臣刚问过了,所有的禁卫军都已经投入使用,没有人是落单的。禁卫军中的这些人,基本没有作案时间!而且,若是他们想动手,不会挑这个时候。凶手是先杀白芷,后杀云柔公主,说明云柔公主不是被误杀,而是本来就在凶手的必杀名单之中!若是这宫内的人,大可以挑其他合适的时间动手!” 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在这宫内,慢慢筹谋着,总有能杀的了云柔公主的时候。 苏洛后背有了点冷汗。 上回他审苏青的时候还不觉得,此刻看来,这柳公允的确是有两把刷子,难怪越皇一开始就指他来断案。 越皇点点头:“柳爱卿分析的有道理!” 今日来参加宫宴的臣子们听到这,心内可真是苦不堪言。 早知道就不来了呀,现在饭都没吃上一口,反而惹了一身膻,这要是被盯上,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苏洛此刻最庆幸的就是,自己的父母怀远侯和李氏不在。 他们在南疆自由自在惯了,受不了宫廷繁琐的规矩,因此陛下这种宴会那种宴会,除非特别指明,你怀远侯一定要到场,不然他们是不去的。 青衣的事情,苏洛也瞒着他们,只说受了伤,日后会慢慢恢复。因为从那一刻开始,苏洛心内就已经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将这个仇报回来。 父亲母亲要是在,肯定要多生出许多事端。 柳公允接着道:“既然是外来的人,那么他就不会轻易遗弃弓弩,当时情况紧急,他应该也没有时间找到合适的地方藏起来,所以,这个弓弩极有可能还在凶手的身上!” 霍!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这也太胆大包天了,竟然还随身带着。 越皇皱眉,显然也有些迟疑。 苏洛的手指却是微微蜷了下,这个柳大人断人心推理是一把好手。 那弓弩,如今的确是被她随身携带着。 柳公允仿佛也知道这番话有些荒谬,解释道:“老臣也只是推断,凶手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戒备森严的皇宫动手,本身就极为胆大,不走寻常路,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他将弓弩随身携带,反而不容易引起人注意,不是吗?” 越皇陷入沉吟。 柳公允道:“老臣还请陛下首肯,找信得过的禁卫军和嬷嬷们查一查今日敷衍各位的行李!” 这话一落,议论声四起。 搜行李可是一件极为落面子的事,在座中有不少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每个都身份贵重。尤其还有女眷,女眷们的包裹,总有些自己的小秘密,哪里愿意轻易展示给人看。 不过大家不满归不满,也不敢开口反对。 这时候你要不同意,你就会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越皇充满威压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后,道:“韩统领,男宾客这边由你负责……” 一道黑色的影子无声闪了出来,应了一声是。 “女宾这边!”越皇沉吟了下,“去请太后娘娘身边的夏嬷嬷,她处事最为公允。” 皇后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陛下这是信不过自己! 越皇吩咐一落,下头的人很快就动了起来,柳公允一双湛湛的目光却盯着苏洛:“齐国公世子夫人,能请你婢女把手里的盒子给我看看吗?” 众人这才注意到,小黑手上那个木盒的长度,跟之前柳公允的短箭恰好匹配。 482 殿前对质2 皇后眸中燃烧起兴奋和炙热的光芒。 苏洛有些为难:“里面其实是个小东西!” 她越是不情愿,皇后这边越觉得有猫腻,她冷哼一声:“你这盒子,瞧上去可不小,而且长度还恰恰好!苏洛,你不给大家看,是不是心虚啊?” 她声音陡然一厉:“眼下也由不得你肯不肯,来人啊,去把这盒子拿下来!” 皇后身边的嬷嬷就要上前,越皇阻止:“等等,苏洛,你还是自己开吧!” 殿内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实在是苏洛那个盒子的长度和大小,恰好能放入弓箭和弩。 苏洛听到自己的老对手李斯思的正从鼻腔里哼出一身:“一定就是她,她对白芷怀恨在心,借着这个机会动的手,眼下肯定是心虚了!” 苏洛真的要怀疑她的智商。 以前都没发现,她其实挺蠢的。 这时候落井下石,对她有什么好处,纯粹是看不惯自己?到时候啪啪啪被打脸的时候,难道不怕疼? 上当这么多次,都不长点教训。 心里虽然这么想,苏洛面上还是不太情愿的点头:“既然陛下吩咐,那我不得不从,希望大家看到后,不要笑话我小家子气!” 说着,她对小黑示意。 小黑将木盒递上来,苏洛看到江殊的手指,在这一刻微微动了动。 哈…… 他紧张了。 他也怕这个盒子里是一把小弩? 皇后看到苏洛慢腾腾的神情,心内更添一分笃定,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缓缓道:“苏洛,本宫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你五哥还跟陛下献了打造宫箭矢的计策,可见你苏家在这方面很是擅长,刚才柳大人说,这弓弩目前市面上还没有这么大小的,这是不是也是你苏家的独创?” 她这话一说,越皇的目光就沉吟起来。 苏青那个可以在人体内炸开的箭,给越皇的印象很深。 苏家是武将,再弄个什么小弩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看来,苏洛身上的嫌疑越来越重。 苏洛倒是不慌不忙的:“我的夫君和公公都在战场,我若是真有那样的好东西,一定毫不犹豫拿出来,这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皇后娘娘不用着急,我现在就将这箱子打开给您看!” 她话音刚落,“咔哒”一声,箱子开了。 无数双眼睛看过去,发现箱子里竟然是一些五颜六色的木头块。 柳公允和禁卫军统领第一时间凑了过来,两人拿起木头块左看右看。 禁卫军统领细细查看,道:“少夫人,您这些木头块,似乎是可以拼接的!” 苏洛点点头:“是!” 皇后娘娘尖声道:“你就是用这些木头块拼接成了一把弩,然后射杀了我的云柔,中间那个凹格就是放箭的,对不对!柳大人,你把箭放进去试试,是不是长度正好!” 苏洛的神情镇定,面对这样的指责,丝毫不为所动。 柳公允真的要拿箭去试长度,高贵妃开口:“等等!这是苏洛给焱儿孩子准备的积木,瞧着挺新奇的,孩子用的东西,你吧这么血腥的东西放进去不好吧?你就在盒子外比划比划就行了!” 她一说积木,很多人想起来了。 前些天都在传,说是齐国公世子夫人给福王卫焱的孩子弄了个顶顶好玩有意思的东西,叫什么积木。 闻所未闻。 苏洛温声道:“多谢贵妃娘娘直言!” 高贵妃撩了撩眼皮:“我瞧着样子新奇,想必焱儿的孩子将来会喜欢,要是沾了血腥,岂不是晦气?” 柳公允一听到这,也不敢真的将箭放进去,只是在外面比划了下,盒子比箭头要稍长一些。 皇后哪肯放松:“你们两个不要一唱一和,我看这拼起来就是弩!积木是什么东西,本宫从来没有听过,是你自创用来掩人耳目的吧!” 越皇看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木头,觉得有些荒谬,这玩意能拼成弩? 可皇后咄咄逼人不肯松口,越皇也觉得一点怀疑的角落都不能有,便道:“苏洛,那你便给大家拼一个吧!” “好!” 苏洛很快动作起来,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五颜六色的房子就已经拼好,有屋顶,有窗子,有门,院子外还有一圈篱笆。 欧阳静刚才受了惊吓,和林菀一起给太医把脉过后回来,就看到这彩色的小房子。 她还不知道之前殿内皇后的咄咄逼人,尽量压抑着欢喜道:“江世子夫人,这就是你给我腹中孩子准备的那个积木吗?” 苏洛微微笑了笑:“是,本该亲自送去府上的,可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多金贵的东西,不过图个新鲜,正好今日进宫,就顺便带来给侧福晋,侧福晋不要嫌弃,其实这积木还有很多种不同的搭建方法,可以变成小鸟,蝴蝶这些,往后等孩子生下来,可以让他自己摸索!” 欧阳静朝她点点头:“多谢你,你有心了!” 皇后重重一拍桌案:“够了,云柔被杀,你们两个还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的同情心呢,欧阳静,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的云柔去死?我都没在你脸上看到一点伤心难过的神情?” 这就有点诛心了。 欧阳静惶恐的跪下来:“母后恕罪,儿臣刚才也是多嘴问了一句,并无他意!” 高贵妃不肯了呀:“皇后娘娘,静儿不知道来龙去脉,刚才一直由太医在诊脉,如今她怀着身孕,还请皇后娘娘体恤。” 皇后一点都不想体恤。 可是越皇体恤啊,他开口:“你起来吧,有着身孕,不要动不动跪来跪去的,不过往后,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欧阳静忙应了一声是。 她一点都不为云柔公主伤心,从前在太后跟前生活,没少被这个云柔奚落,暗地里给了她多少苦头吃,还有今天在凉亭内,若不是那个杀手射杀及时,落下湖水里的肯定是自己吧? 她凭什么给一个帮凶同情? 苏洛成功的拼接出了积木,已经洗清盒子里是弩的嫌疑,而去翻查宾客行礼的嬷嬷和暗卫们,没有什么明显的收获。 就在事情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禁卫军匆匆而来,手里举着一个东西:“启禀陛下,我们搜索刺客之前藏身的地方,有了发现。” 483 全身上下做检查 越皇正一筹莫展,心绪烦躁,听到这话,急忙道:“快,呈上来!” 立时便有宫女上前,将禁卫军手里的东西接过后放在一个托盘里,呈送到陛下跟前。 当着无数双好奇又探究的目光,越皇将托盘里的东西用两根手指捏了起来。 是一块白色的布料,带着一圈精致的花边,质地精良,肯定是出于女眷的身上。 此刻是冬季,这样的颜色肯定不是外穿的衣服,多半是中衣或者是贴身的内衣,这块布料应该是从衣裙下摆的位置撕下来的。 苏洛的眸子微微一颤。 她刚才在高贵妃宫中,特意处理过鞋子和外面裙摆,确保没有脏污,不会露出破绽,可是却忽略了中衣和里衣。 她今日中间的薄棉裙,恰好用的就是白色的面料,里衣也是。 而且初步判断,那一块小小的白色面料,跟她的衣服是一样的材质。 是自己疏忽大意了吗? 苏洛的心揪住了。 越皇看了一眼后,就示意宫女递给柳公允。 柳公允细细看了看,问那个禁卫军:“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之前搜索为何没发现?” “之前我们都是搜索地面,因为没有第一时间保护好现场,现场都是脚印,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有利的线索!”那个侍卫回答道。 苏洛默默想,就算你们不踩上去也发现不了,她不会留下自己的脚印的,那一片雪地,早就被她破坏了。 那侍卫接着道:“后来经过睿王提醒,我们判断刺客在杀人后,为了消灭痕迹,可能会在树顶腾挪,不会落到地面,因此我们仔细查看了那一带的树,发现上面的积雪的确有被踩踏的痕迹,而且,在其中一棵树的树杈上,找到了这块布!” “距离现场远吗?” “不远,只有三丈开外!” “好,你先退到一边,有问题我在问你!”柳公允点点头,表示知晓。 他举着手里那块布,对越皇道:“陛下,这面料和尾部的花纹,应该是出自一个女子。而且这面料贵重,寻常婢女和宫女应该是不会用的,还请陛下让内务府负责宫内衣衫布料的人出来认认,宫内的人可有用这种面料的?” 内务府的嬷嬷很快就来了,她专攻这个,手指搓一搓,迎着光线看看就有了判断:“陛下,这是今年外头新出的一种面料,叫月光纱,是用棉丝和蚕丝用一定比例混合织成,又耐洗又耐看,这料子是一个月前面世的,今年宫内该采购的布料都已经采购完毕,奴婢跟韩公公上报,说十五以后可以采购一批做春衫,韩公公也同意了。内务府没有库存,这个布料,不可能是从内务府出去的!” 要死! 苏洛的脸色猛然又难看了一分。 她的中衣就是用月光纱缝制的,她会记得是因为当时衣服缝好后,恰好是青衣出事不久,她的情绪低落,因此杏儿说了不少吹捧的话,说这个面料又轻薄又暖和还好看,其实即使为了转移苏洛的注意力。 苏洛给她面子,让她做了好几套。 今日出门的时候,杏儿搭配衣服的时候,还提到了一嘴:“少夫人就穿这个在里面吧,虽说车上和殿内肯定暖和,但从皇宫门口到宴会的场地,肯定还有一段路要走,得暖和点!” 殿内燃着足足的炭火,噼里啪啦,炭火骤然发出炸裂声,让苏洛跟着也抖了一抖。 皇后一直紧紧的盯着她的反应,见状冷笑:“苏洛,你抖什么,是心虚了吗?” 苏洛微微一笑,坦然道:“皇后娘娘莫急,是非曲直,相信柳大人很快就能有答案的!” 皇后牙关嘎嘎作响,一脸不甘心的又去看越皇。 却发现越皇的目光正落在江殊身上,脸上还带着怜惜之色。 她心内大恨! 这么多年了,这个男人居然还是放不下! 柳公允等到两人交锋完毕,在越皇眼神的示意下继续分析道:“刚才嬷嬷的话,想必大家也听到了,由此看来,这个面料不可能是宫内娘娘或者公主们身上留下的,只能是从各位女眷们身上刮下来的。” 女眷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一次一次被躺枪,她们很无辜的好么? “我想问问各位夫人小姐,你们今日进宫后,可有去御花园爬树?”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来参加宫宴,都要循规蹈矩的,谁会去爬树?又不是窜天猴,这要是被人看到,还要面子不要? 柳公允眼下这么一问,若是没人回答,等会真正查出这衣角是谁的时候,那人基本就会是真凶了! 谁叫你一开始隐瞒,肯定有鬼。 柳公允扬高声音,苍老却遒劲有力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再度开口:“我再问一遍,各位夫人小姐,今日进宫后,可有在那一片爬树的?” 李斯思默默翻了个白眼。 整个邺城的大家闺秀,除了苏洛会爬高窜低,应该没有旁人会这么做。 这还问什么,直接查她! 一定是她! 皇后也等不及,想要开口,却看到越皇递过来的眼神,只能强行按捺住。 柳公允不负众望,又问苏洛:“江世子夫人,你之前说你在御花园里逛了一圈,可有在那附近爬树?” 苏洛笃定的回答:“不曾!” 柳公允点点头:“虽然你否认,但鉴于你是这案子里最有杀人动机的人,而当时你又不在众人视线范围内,有一定的作案时间,我还是要请嬷嬷带你到内室去检查一番,可以吗?” 苏洛无奈的笑了笑:“我说不可以,难道就能不被查?” 反正这衣服迟早是要脱的。 她说的轻松,但是衣袖中的左手却已经暗暗捏成了拳头。 眼下看来,那衣角多半就是自己的,当时疲于奔命,根本没有太注意这些细节。 千万不能露怯,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或许可以从检查的嬷嬷身上想办法,自己香囊里有迷药,迷晕她,然后跟小黑换一身衣服。 她觉得这个计划有一丝可行度,然后就听到柳公允说:“鉴于你的婢女一直跟你在一起,你们两个需要一起接受检查!” 484 恩爱还是对策? 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他怕是有读心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吧? 之前审理苏青案子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他这么厉害? 苏洛都要恨死,真想狠狠的瞪这个白胡子老头一眼。 不过她能吗? 当然不能! 所以她最后也只是温声道:“虽然我是个大方的主子,可也不会给婢女穿这么金贵的衣衫,但柳大人既然这么说,我的人当然会配合您的!” 皇后眸中的暗芒闪了闪,对身后道:“张嬷嬷,你去吧!” “等等!”慵懒又清冷的声音开口,是江殊,“柳大人,目前来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夫人谋害了公主和靖王世子的妾室,只因为她们之前有过仇怨,就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她,似乎有失公允!” 皇后冷冷道:“江世子这是不愿意配合?” “皇后娘娘误会了,我与云柔公主算熟悉,怎么能忍心看她遭逢不测?我也很想将幕后的黑手揪出来,但若只是查洛洛,是不是就给了旁人可乘之机?我的意思是,要查大家就一起查,这样才能更快的找出真凶,不是吗?” 店内炸开了锅。 之前检查行李包袱,已经是极大的冒犯,眼下每个人都要脱衣服搜身什么的,实在是…… 成了婚的还好,这些女宾里还有很多是未出阁未婚配的小姐,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李斯思按捺不住一腔怒气:“这事情肯定是苏洛做的,只要查一查她就可以见分晓,凭什么要让我们也陪着!” 李斯思当然有自己的私心。 她心内百分百肯定,这事情绝对是苏洛做的。 旁人对这个女人不太了解,可是她多次交锋,知道如今的苏洛早已不同往日,她十分的可怕。 白芷本来要青灯古佛常伴一生的,都是自己。 是自己穿针引线,她才会借着卫弘重回邺城,苏洛要是知道了这其中的关窍,知道自己是帮凶,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她一定要在今晚将这个女人送上死路。 不然,今后她就要时时刻刻的活在恐惧之中。 而且,她心仪卫焱,今日白芷若是得手的话,欧阳静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没了孩子,卫焱对她的宠爱肯定就会大幅降低,到时候自己说不定就有机会。 这个该死的苏洛! 李斯思一边心内怨恨,一边组织着更多的话,准备继续落井下石,正要再度开口,就感觉到一股森冷的目光朝自己看来。 江殊的目光裹挟利剑,狠狠的钉在她的脸上。 她被这目光镇住,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那模样,活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鸡。 江殊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缓缓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要检查所有女眷,这件事柳公允自然不能做主,可是江殊说的有道理,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说明苏洛是凶手,紧紧因为她与这两人有仇,就一直盯着不放,是有些不妥。 他会这么做,一方面是直觉,另一方面,当然还是有来自皇后的压力。 江殊睨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带着了然,然后他“咳咳咳……”的咳嗽一番,削瘦的身体更添几分娇弱,他转而面相越皇拜倒,说话间也有几分气力不足:“陛下,虽说先有家再有国,可身为一个丈夫,微臣认为既然将心爱的女子娶回来,就必然要全心全意的爱护和信任。所以微臣坚信,洛洛绝对不会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请陛下不要只针对她,既然要查,就所有人一起查!” 他抬眸看越皇,那目光中带着深意,又似乎含着谴责:“既然深爱,就应该要倾尽全力相护,免她灾厄苦难,让她一世无忧,不是吗?” 一直站在越皇身后的韩昭脸色变了变,朝越皇看了过去。 只见越皇的神情触动,目光悠远,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远的回忆,痛苦又压抑的情绪在眉心中闪过,胸口也起伏的厉害。 韩昭垂下眼睑,江世子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不应该啊,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人,早就已经成了枯骨。 可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又分明是…… 正左思右想间,他听到越皇沉稳而冷静的开口:“小江爱卿说的对,理应一视同仁,为了找出真凶,所有人都要接受检查。” “夏嬷嬷,苏洛的检查就由你来吧!” 夏嬷嬷领命。 皇后怎甘心,冲身后的嬷嬷使眼色,于是张嬷嬷也带了两个宫女跟着。 那日冬至宫宴上,就是夏嬷嬷出现,才给了苏洛脱身的机会,皇后如今连太后也不信,只信自己。 这苏洛出身苗疆,谁知道她是不是用巫蛊之术控制了太后和她近身的人。 要知道,她可是在慈宁宫住了足足一个月呢! 悔啊! 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应该不择手段将这女人弄死,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麻烦,她的云柔,就不会遭遇意外了! 越皇发话,之前那些骚乱的声音反而平息了。 陛下痛失爱女,你这时候要是不愿意配合,那就是往刀口上撞,谁也不想干这短命的事。 况且转念一想,既然所有人都要查,那也谈不上丢脸不丢脸的,反正谁也笑话不了谁呢。 夏嬷嬷前来苏洛身边接引。 苏洛心内七上八下,给了江殊一个抱歉的眼神。 现在只期盼着,这件事如果真的东窗事发,不要连累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 江殊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深意,握了握她的手,朝她宠溺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放心,不会有事的!” 高处,越皇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这你侬我侬的一幕。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的神色阴郁又凄怆,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的荡着。 韩昭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得身份,朝着江殊使眼色。 祖宗,眼下这是什么时候,你可消停点,这稍一不慎,你可是要勾起陛下滔天怒火的。 大家都只看到了两人秀恩爱,没人留意到,两人交叉相握的双手中,江殊的手指微动,在苏洛的掌心迅速写出两个字。 485 新发现 “莫动!” 苏洛眉眼儿微微动了下,冲他点点头后,跟在夏嬷嬷身后。 从正阳宫到偏殿房间,短短的十来丈路,苏洛却感觉自己像是踩在刀尖上一般,内心备受煎熬。院子里有新落的积雪,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内太过恐慌,一切的声音都被放大,苏洛听到自己的脚踩上去,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是自己干的! 那衣角发现的位置也合得上,肯定是自己的。 她的手指发颤,此刻开始后怕起来。 一旦事发,她会如何? 一定会死的吧,还会牵连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 是她太冲动了,应该将一腔怒火压下来? 可是她做不到,做不到日日对着昏迷的青衣无动于衷,她总是做梦,梦里青衣反复说两句话。 一句,是桃子真甜。 一句,是宫内的青梅酒不如世子酿的好喝。 前世没有护她周全,今生不能让她走丢。 如果重新给苏洛一次选择,她还是会为青衣报仇,只是要更谨慎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领头的夏嬷嬷已经打开偏殿的房门。 苏洛将在那里接受全身的检查。 房间内光线明亮,可对苏洛来说,却宛若一个会吸人魂魄的黑洞。 她偏头,目光带着歉意的看着小黑。 其他人的生死尚且有回转的余地,但是她跟小黑是肯定会死的。 她以为,小黑也会有些难过。 却见他微微笑着,眼眸写满了镇定,并且,还给她传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伸手在苏洛的胳膊下虚扶了一把,道:“少夫人,咱们一会快着点,世子还在等您呢,他从千里之外回来,想必有很多话要跟您说的!” 苏洛的手臂微微一颤。 小黑这是在提醒她,如今江殊回来了,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江殊在江阳他们这一干人的眼里,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有他在,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之前小黑也有隐忧,可自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如今世子来了,他不需要再担心,他也想将这样的喜娘传递给苏洛,让她不必慌张。 苏洛回想起之前江殊在手心写的两个字,莫动! 是让她放心大胆的接受检查,不必轻举妄动? 她捏了捏腰间的香囊,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的小黑,终于,默默的配合夏嬷嬷举起双臂。 这时候,她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要死! 小黑是个男的,这么检查不会被发现吧? 女宾们都被带走检查了。 皇后焦灼的等待着。 眼下这情况,男女宾都在一处,有不少男宾家里的女眷都在接受检查,虽然知道自家人绝对不会有胆子对公主动手,但大家还是忍不住焦灼。 可是风暴最中央的江殊,反而最是淡定。 他毫不慌乱,反而神色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时不时的还娇弱无比的咳嗽一串。 经过这么一番闹,越皇内心的痛楚已经不比刚才,主要还是云柔已经被带下去,尸体不在眼前,自然没有那么触目惊心。 他看着江殊时不时咳嗽的浑身抖动,吩咐道:“给江世子赐座,让李御医来为江世子诊脉!” 皇后一听简直要炸。 他夫人杀了你女儿,你居然还让御医为他诊脉,这怕不是你臣子,是你儿子吧? 她极为不满的咳了两声。 高贵妃开口:“皇后娘娘似乎也有些不舒服,陛下,让太医先给皇后娘娘把把脉,骤然大恸,最容易急怒攻心,不可大意!” 越皇目光褒奖的点点头:“爱妃顾虑的是,宣太医正!” 皇后简直要怄死。 她的确是胸口堵得慌,十分难受,要不是一口想要查出真凶的念头撑着,她可能早就吐血晕过去。想不到来自陛下的关心,竟然是因为高贵妃提醒。 而且这女人还因此得了陛下的赞赏,听上去都让人寒心。 皇后又怒又丧。 好气! 胸口绞痛! 她不能倒下,只要一倒下,苏洛那女人没了人盯着,肯定有办法洗脱嫌疑。 江殊是老毛病了,李太医也把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边疆哭喊,旧疾复发,加上一路赶路,风霜侵袭,因此状况更加不好。 只能先吃一颗药丸缓解下咳疾。 皇后这边的状况更加不好,太医正建议皇后卧床休息,可皇后哪里肯? 正在此时,夏嬷嬷领着苏洛和小黑出现了。 皇后忙站起来,粗鲁的伸手将侧挡她的太医正一拨,眼角眉梢全是带着仇恨的希望:“如何,那衣角,是不是苏洛身上的?” 越皇也一脸的关切。 如果这衣角真是苏洛的,那这起刺杀,肯定就是她的。 她有动机,还有证据,不管她是不是承认,都能定罪! 夏嬷嬷跪下回话:“回皇后娘娘,回陛下,齐国公世子夫人与她这位贴身婢女的衣衫完整,从内到外没有破损。” 皇后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夏嬷嬷你有没有仔细检查?” 夏嬷嬷不卑不亢:“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张嬷嬷,她一直在帮着奴婢一起检查的。” 说什么帮着,其实就是监视。 皇后又将视线转到自己人张嬷嬷身上。 张嬷嬷一脸羞愧:“夏嬷嬷说的没错,的确没有发现异常。” 苏洛跟小黑都被脱得只剩下亵衣亵裤。 张嬷嬷当时还要将两人脱光,可夏嬷嬷坚决不允,因为肉眼就已经能看到,亵衣亵裤也完好无损!苏洛好歹是堂堂齐国公世子夫人,若是全脱光,那就不是查案,而是一种刻意的侮辱。 夏嬷嬷在后宫地位超然,张嬷嬷理亏,也不敢再坚持。还好小黑谨慎,出门之前用布条将自己某些部位紧紧缠住,才不至于露陷。 皇后跌回椅子里,双目失神,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不是她,不可能啊?” 转瞬她的目光又亮起来:“苏洛,你一定是在高贵妃宫中换过衣服,对不对?你把有问题的衣服,留在了高贵妃的宫中!” 越皇沉吟。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高贵妃蹙眉,有些不喜:“皇后娘娘,您该不会想要借机搜臣妾的宫吧?” 借机这个词,用的极好。 皇后紧紧的抠着椅子的扶手,手臂上青筋暴起:“搜你的宫又如何?” 双方眼看要掐架,这时候,去给其他人做检查的嬷嬷前来回话:“陛下,皇后娘娘,奴婢有了发现。” 486 竟然是她出了问题? 皇后的内心是抗拒的,怎么会在其他人身上有了发现? 苏洛在检查时自己已经意外过一波,她的裙子竟然真的完好无损? 所以那片布,到底是谁的? 其实除了皇后,还有很多人都认为,这件事可能是苏洛所为,包括镇北侯夫人在内。 镇北侯夫人与苏洛相熟,知道她的性子和手段,她当初可是兵不血刃,轻轻松松就帮二女儿朱玥和离成功,她更是机智无双的在生死险境救下自己的五哥苏青。 有什么事是这个女人不敢做,做不到的? 可凡事讲证据,那片衣角竟然不是苏洛的,眼下还在旁人身上有了发现,所以,真的是她想错了? 越皇坐直身体,问:“什么发现?” “奴婢发现有一位女宾身上的裙子恰好碎了一块,现下奴婢已经让她将裙子换下来!”说着,她将托盘高举过头顶,里面赫然是一条白色的轻薄中裙。 苏洛的眉梢狠狠的跳了下。 这么巧的吗? 韩昭走下去,将托盘接过来,一直呈到陛下的跟前。 皇后按捺不住,问道:“这裙子是谁的?” 那嬷嬷犹豫了下,她是太后身边的另外一个嬷嬷,一直跟着太后办事,极为稳妥得力。 做事也有自己的顾虑。 如今事情没有确定,贸然说出一个闺阁女子的名字,对女子的清誉实在不妥当,可是皇后发问,又不得不回。 正纠结间,越皇开口:“皇后,莫急,先看看清楚!” 两个托盘此时已经都呈现在越皇的眼前,一边是从女宾身上脱下来的裙子,一边是那一块被树枝挂住的布料。 从色泽和面料看,的确是一模一样的。 皇后走到了越皇身边,声音都在发抖:“陛下,让臣妾来!” 越皇理解她的心情,点头:“也好!” 皇后的眸中都是血丝,双目浮肿,手指尖一片惨白之色,她拿起那一块撕下来的布料,缓慢无比的放在了那条被脱下来的中裙缺口处。 吻合! 因为有被剐蹭,并不是严丝合缝,可大小,花边,材质,颜色都可以合得上,这块布料,就是从这条裙子上被撕扯下来的! “哈,哈哈哈……”皇后浑身都在发抖,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就是她,就是她!快说,这裙子是谁的!她就是凶手!” 那嬷嬷显然也有些意外,此刻倒是毫不犹豫回答:“是兵部尚书之女李斯思的!” 此刻,大部分接受检查的女宾们还未回来,殿内都是男宾,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的放在兵部侍郎李仁脸上。 李仁先是一片愕然,随即马上出列跪倒在殿中央:“陛下,皇后娘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臣对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忠心,日月可鉴。小女性子虽然跋扈些,可绝对做不出杀害公主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责罚,皇后娘娘……” 这个神一般的转折,也出乎皇后的意料。 虽然表面立身公允,其实李仁一直以来都效忠太子,效忠林家。之前那些兵器失踪的事情,若是没有他的默许,没有那个押运官员的帮助,怎可能会实现? 皇后万万没想到,这火会烧到自己人身上。 卫九重有些急了,林家眼看成不了事,他在朝中的助力正在不断变少,眼下兵部尚书若是还出事,那他又要折损一员大将。 不行,得保住他。 他赶紧开口:“父皇,母后,这李姑娘与云柔素来无冤无仇,而且与靖王世子的妾侍关系还不错,是在是不具备杀人动机!” 皇后的神色不断变幻着。 卫九重为什么在此时出列说话,她心里有数,可这涉及到乖乖女儿的生死,她实在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正在僵持间,卫焱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杀人最重要的是证据吧!而且有没有动机,也得问过之后才知道不是吗?我记得之前柳大人有询问所有人,是否去过那一片树林,当时李姑娘的答案是否定的,至少在这一点上,她欺骗了父皇母后,也欺骗了大家!” 卫焱平日很少与卫九重起正面冲突,今日会出面,一来是听欧阳静的婢女说了之前在凉亭中发生的事,二来也是为了江殊。 他跟江殊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知道他对苏洛的重视程度,这件事如果能够甩到别人身上当然最好。 这个李斯思,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姑娘! 李仁现在感觉膝盖下跪的不是地板,而是炭火,后背上那些不是目光,而是针尖。 不过最可怕的,是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冷漠而审视的目光。 “陛下,皇后娘娘,臣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可小女绝不会是凶手,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明察!” 这个李仁,之前就在越皇想要贬谪的名单之中,不过是因为北边战事刚起,林菀又动了胎气,这件事才耽搁住。 他是谁的人,越皇心里有数的很! 越皇冷声道:“将李家姑娘带上来,柳爱卿,这事就交给你了!” 李斯思很快就被两个嬷嬷架上来,她鬓发乱糟糟,一脸的惶恐,见到越皇就噗通一声跪下:“陛下,皇后娘娘,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借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伤云柔公主一根头发的!是苏洛,肯定是苏洛陷害我,绝对是苏洛!” 皇后双目猩红,见她这鬼哭狼嚎的样子,太阳穴就突突直跳,大吼一句:“闭嘴!” 李斯思吓得将剩下的哀嚎全部吞了下去。 柳公允上前盘问:“在凶案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老老实实的回答!” 李斯思抿唇没吭声。 李仁怒骂一声:“孽障,柳大人问你话,还不如实作答!” 李斯思眼里含着泪,弱了声气:“我,我在御花园里逛!” 她当时听说欧阳静被请走,福王落单了,因此急急忙忙出去,想要偶遇。 李仁一口气差点背过气:“你好好的不在宴席上呆着,你去什么御花园?” 柳公允不悦的皱眉提醒:“李大人……” 李仁恨恨收声,也顾不得许多,只朝着卫九重递眼色:千万要救我啊! 487 吐血晕倒 柳公允又问:“李姑娘去御花园,都逛了哪些地方,是否有去过翠微亭附近?案发当时,你是否就在那旁边?” 李斯思咬着嘴唇,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点点头:“我当时距离翠微亭并不远!” 卫焱将欧阳静看得极重,她又有身孕,李斯思觉得福王肯定不会走远,多半就在翠微亭附近盘桓,所以她当时也一直在那边打圈圈。 可眼下不能再撒谎,不然这个谋杀的帽子,就如何都摘不掉了。 柳公允沉下脸色:“那我之前询问,你为何不照实说?” 李斯思赶紧道:“柳大人之前询问是否有人去了树林,我的确是在翠微亭附近转了转,却没有去树林,都是在路上走的,还遇到过两次巡逻的侍卫呢!” “那你撕碎的衣裙是怎么回事?” 李斯思哭丧着一张脸:“我也不知道,我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的裙子破了一块啊!柳大人,您相信我,我与云柔公主和白妹妹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对她们对手啊?我也不敢的……” 柳公允冷下脸色:“为什么要动手,就要问问你了!” 李斯思现在身上就是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她转头环视一圈,愤恨无比的盯着苏洛:“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女人搞鬼,你杀了云柔公主,你陷害我,一定是你陷害我!” 苏洛一脸无辜:“李斯思,我跟我的婢女一直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哪里有手去撕掉你的衣裙?何况你一直对我心生不满,怎么会让我距离你这么近?或者,在今日内任何时间,我们有碰过面吗?” 李斯思被问的张口结舌,脸上的肌肉不断的抽动,配上她阴鸷而愤怒的脸,让她本就不算顶美的五官更是扭曲的难以直视。 在双方对峙的时候,都没有留意到,皇后不知何时已经从高高的后座上走了下来。 她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到两人身边,苏洛偏头看到她,赶紧退后两步。 皇后恶狠狠的盯着苏洛,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魔。 李斯思看着形势,觉得找到了人撑腰,顿时腰杆都挺直了些,她指着苏洛的鼻子:“皇后娘娘,一定是她干的,她跟白芷素有恩怨,对云柔公主也怀恨在心,我是被她拉出来的替罪羊,皇后娘娘明鉴,云柔公主心仪江世子,她一定是因妒生恨……” “啪……” 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就在殿内盘旋。 李斯思捂着自己迅速红肿的脸,迎上了皇后噬人的眸子。 耳边,响起了她沙哑而冷硬的话语:“她该死,你也逃不了,你们都要为我的云柔陪葬!有你们作伴,云柔在地下也不会寂寞,到底是谁杀了她,你们去地下自己跟她说!” 李斯思惊恐的瞪大双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恐惧,如潮水一般的淹没了她,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一个辩解的字也说不出。 她此刻突然明白一个事实,她完蛋了。 今天恐怕无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就算是洗清了,从此以后,皇后见到她也会想起云柔公主的死,她彻底的完蛋了。 惊恐,让她浑身抖若筛糠。 相比而言,苏洛就要镇定很多。 同样面对皇后的滔天怒火和一身的威压,她却表现的很淡然。 开玩笑,她也曾经是当过皇后的人,谁还能谁弱? 要不是此刻身份不允许,真的开启气场,苏洛不认为自己会比皇后差。 皇后见苏洛这神情越发来气,抬手又要去抽苏洛耳光,斜刺里一只苍老的手,却架住了她的手腕,是韩昭。 韩昭一脸的恭敬:“皇后娘娘,动怒对您身体不好,老奴扶您坐着休息!” 皇后回头,看着远远的,高高在上的越皇,心内一阵凄凉。 她是皇后又如何呀,她这些年,没有得到过夫君真心的宠爱,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怀里丧命,哪怕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她却连一个耳光都不能揍! 她的夫君,甚至护着一个臣子之妻甚过护着自己。 无尽的凄凉与愤怒,从脚底迅速窜起,瞬间就占领了她全部的身体。 她脚步踉跄的转身,刚走了两步,就身子一歪,“噗”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韩昭吓坏了,当即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将皇后一把扶住。 皇后哀怨的看着越皇的方向,用低若蚊锐的声音说:“陛下,云柔在看着呢!”说完,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隔得很远,按理越皇是听不到这一句的,可他马上站了起来,神色动容,马上吼道:“都傻站着干嘛,太医,太医呢!” 太医正之前就帮皇后振过脉,知道她情况不太好,也不敢走,一直候在殿外,听到召唤后赶紧冲进来,见状赶紧道:“快,将皇后娘娘扶去后殿!” 嬷嬷们手忙脚乱上来帮忙,人多反而不行。 还是卫焱冲出来,把嬷嬷都拨开,一把将皇后打横抱起来,嘴里一边说着:“父皇,儿臣冒犯了!” 脚下却是生风,往后殿飞一般的跑去。 高贵妃酸溜溜的说了句:“这孩子……” 自己要是晕倒了,不知道他是否也这么尽心。 卫九重看着卫焱离开的背影,失神了两秒。那是他的母后,他刚才只顾着着急,却根本没想到可以自己动手。 他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完全可以将皇后抱起来。 林菀捅了捅他:“殿下,咱们也得赶紧跟过去看一看!” 卫九重醒过神,快步跟了上去,出大殿之前,他还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兵部尚书。 他的眼神,恰好被越皇捕捉到,越皇的眸底滑过阴郁之色。 他的这个太子哟! 卫焱将人送到后,也不便久留,很快又回到殿内,冲越皇磕头谢罪:“父皇,刚才事出紧急,儿臣冒犯了母后,请父皇恕罪!” “有什么冒犯不冒犯,她是你的母亲,无论你是三岁还是三十岁,她始终是你母亲,起来吧!”越皇此刻的心绪,反而平静了不少。 他吩咐人去盯着皇后那边,一有消息马上回报,然后才一脸的疲惫的道:“柳爱卿,继续吧!” 488 尘埃落定 被皇后扇了一巴掌的李斯思彻底崩溃了,接下来柳公允问什么就说什么,甚至都和盘托出自己去御花园是为了堵福王卫焱。 李仁眼刀子嗖嗖嗖的递过去,但这个女儿却一点感觉到没有。 李斯思想通了,这时候躲躲藏藏的反而引人猜疑,大大方方的承认, 至于衣服为什么会缺一块,她却始终说不上来。 不过她父亲是兵部尚书,她从小也稍有武艺,身边跟着的那个婢女,手底下也有不错的功夫,比苏洛还要稍高,而且这个婢女包袱里的一双鞋子上,还发现了一根干的芦苇草。 翠微湖边才有这样的芦苇。 而之前李斯思坚持,她跟婢女两人一直是在路上走,根本没有深入林中,更没有去水边,那么这根干枯的芦苇,是从哪里来的呢? 早在李斯思说自己跟婢女挪动位置时,禁卫军的统领就已经派人沿着那一路细细搜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竟然搜到了一把被塞进一株圆滚滚的四季青中间的小弩。因为李斯思现在是重点怀疑对象,她的包袱又被重新检查了一番,然后从一个胭脂盒子的底部缝隙里,找出了一个银光闪闪的箭头。 李斯思都被这些证据惊呆了:“不,这不是我的胭脂盒,不是!我都不会用弩,这不可能是我丢掉的!这到底是谁塞进来的?” 然而现在喊什么也没用。 事实胜于雄辩,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李斯思。 现在,她的动机已经不重要了。 李仁跪在地上,频频磕头:“陛下,陛下,老臣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发了什么失心疯,老臣对此事一无所知,一无所知啊……” 他不相信自己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可不相信又能怎么样,证据确凿,他要是再说自己的女儿是无辜的,那越皇不知该如何想。 眼下,只能…… 李仁咬咬牙,眼中闪过不忍,他站起来,走到李斯思的身边。 李斯思看到他,眼里瞬间燃起希望:“父亲,真的不是我,父亲,请你相信我,父亲,你救我!” 她朝着李仁伸出手。 李仁狠狠的闭上眼睛。 他蹲下来,低低说了一句:“斯思,对不起!” 说完,他就将伸手,掐在李斯思的脖子上,眸子里迸着伤痛又疯狂的光:“陛下,陛下息怒,老臣亲自掐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儿!” 他的手下不断用力。 李斯思虽然一点功夫,可哪里是李仁的对手,她眸子惊恐的瞪大,渐渐觉得呼吸困难,意识也模糊了。 她要死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死在父亲的手里。 李仁大概是疯了,手下用的力气更大:“陛下,此事真的跟老臣无关,如此可以证明老臣的清白了吧,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谁也想不到,他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这番举动。 大义灭亲? 对陛下忠诚? 不! 他这是在借此自保! 越皇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忠心,反而觉得可怕。 他低哼一声:“还不拉开他!” 禁卫军们得令,赶紧上去将李仁拉开。 他下了狠手,李斯思的脖子上一圈深深的淤痕,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直接昏迷了过去。 昏迷之前,她眼神复杂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仿佛今天才真正认识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对她颇为宠爱的男人。 李仁被拉开后,又扑倒在地上:“陛下,陛下您看到老臣的忠心了吗?” 其实,他若是真的忠心不二,此刻也不会如此恐慌和急着想要撇清自己,就是因为他是太子的人,而且近来也感受到了越皇对他不如从前那般信任。 因此出了这样的事,才会忙不迭的想要证明什么。 柳公允看到这一幕,只是默默的叹口气。 他的视线又挪到了苏洛跟江殊的身上,两人正手牵手,彼此对视,眸子里都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欢喜。 相比之下,高下立判。 现场众人心情各异。 但绝大多数都是在心内暗暗松口气。 出了这样的事,本以为今晚都不一定能回府,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真凶,真是万幸。 至于李仁,作为父亲实在太过残忍,可是作为同僚,又能给与一定的理解。 毕竟,兵部尚书这样的位置,谁愿意放弃呢。 女眷们神色则要更悲伤些,不少人都有兔死狐悲之感。 今日是李斯思,日后被放弃的那个,会不会是自己? 只要想想,都觉得浑身弥漫起一阵寒意。 太医正过来回话,皇后急怒攻心,情况比较严重,短时间内恐怕醒不过来,不过暂时也没有性命之忧。 越皇知道此事要尽快处理,当即便下了决断:李斯思刺毒酒一碗,死后尸身不得归葬,李仁就算不是合谋,也有管教不严之过,摘去兵部尚书的乌纱帽,李家的直系子孙,在朝为官的,全部革去官职,此生不再录用。 店内一片赞颂之声。 李斯思谋害了公主,最后李家人还得以保全性命,陛下实在是宽宏大量,让人敬佩。 越皇在一片恭维声中疲惫的摆摆手:“李仁,你从前对朕还是忠心的,眼下边界未平,朕饶你和你的族人一命,以后不要在朕的眼前出现,不然……” 李仁抖如筛糠。 他听明白了越皇的言外之意。 以前对朕忠心,现在不忠心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 李仁浑身的精力在这一瞬都被抽走,他全部身体都匍匐在地上,哭着谢了恩,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大殿。 雪越下越大,劈头盖脸的打在他的脸上。 彻骨的冷。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越皇发话,众人陆陆续续的都往宫外走。江殊和苏洛走得慢,落在最后。 正要跟出去,越皇叫了一声:“江殊……” 江殊回过头。 越皇又摆摆手:“罢了,你长途奔袭而回,想必也累了,有什么事过两日再说吧,回去,回去团年吧!” “多谢陛下体恤!”江殊谢了恩,带着苏洛殿外走。 苏洛此刻才觉得浑身发软,她挽着江殊,其实已经借机把身体的力量都靠在男人身上。 而他们身后,越皇对韩昭招了招手,淡淡吩咐:“去办一件事!” 489 盒子里躺着第三根箭 韩昭躬身:“陛下吩咐!” 越皇捏紧手中那一方素色的衣角:“李家这一次,恐怕是要回乡的,今年连下大雪,想必这一路上的山匪日子都不好过,好好关照一下韩统领,让他找人护送着,千万不要让李仁和几个儿子出了什么意外!” 韩昭迟疑了下。 越皇不悦的挑眉:“怎么,朕说的意外,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韩昭马上跪倒在地:“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过了十五后,邺城有消息灵通的就得知李仁一家在回乡的路上,被土匪给打劫了,所有的男丁性命都没保住,女眷因为官府赶到的及时,大多数都保命了。 可家里没了男人,这些个女人未来的命运也堪忧。 邺城的达官贵族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打了个寒颤,心内暗自警醒,看来不仅要约束自己,对家中女眷更要约束,要不然自己可能就会是下一个李仁。 心内最是害怕的,当然是太子卫九重。 旁人怎么想他不知道,可他心里清楚,李仁一家绝对不是什么山匪所杀。 是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 越皇这是在杀鸡儆猴,让他安分一点。 当然,这都是后话。 那个装满积木的盒子,又被小黑拎了回来。 苏洛跟欧阳静说,今日宫内发生了血光之事,这盒子又被柳公允开过,实在是不吉利,怕影响到孩子,承诺往后再补一个更好的。 人家不愿意送,欧阳静肯定也不能坚持要。 倒是卫焱,意味深长的吩咐:“这些个木头不吉利,少夫人还是早早的毁掉为好!” 听那语气,倒像是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眼下,苏洛总算是扶着江殊的手顺利从正阳宫出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剐掉了一层皮一样。 “咳咳咳……”男人的低咳声在寂静的宫殿之中飘荡,他低低的问:“现在知道害怕了?之前可是能上天!” 苏洛一副做错事孩子的表情:“对不起,我考虑不周,可是机会难得,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说过,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你不信我?”男人的语气有些不快,被冷风裹挟着,如尖锐的刺,戳在苏洛的耳膜之上。 她也不知为何,被这么质问着,眼泪很快就涌出来,在眼眶里打转转。 她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僵持着不说话。 男人偏头,就看到寒风中,她的睫毛忽闪忽闪,眼眶里的泪仿佛随时要落下,她却死死的忍着,那模样,实在是…… 罢了! 跟个女人计较什么。 有几个女人是有理智的。 他抬头,大力揉了揉苏洛的头:“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吗?从此后,你想杀谁就杀谁,我会给你善后的!” 苏洛本来想哭,听他这话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眼眶里的泪跟着这动作也坠落下来:“你以为你是谁啊,除非你坐上那个位置,我才能想杀谁就杀谁!” 男人一本正经的问:“你想我坐上去吗?” 苏洛一惊,含泪的眼回头看男人:“我开玩笑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又不是嗜血狂魔,没事就爱砍人头玩!” 男人微微弯了弯嘴角,眸子在这一瞬间闪过一抹深思,不过低头的苏洛却没有看见。 今日除夕,本该是热热闹闹,四处团圆,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噤若寒蝉,他们因为越皇叫了一声,出来的比旁人晚些,一路走来,除了巡逻的禁卫军,几乎没有看到任何人。 偌大的皇城,挂满了红灯笼,却空空荡荡的,如同鬼城。 苏洛回头,看看喜气洋洋却安静无声的画面,叹口气:“其实高高在上也不是一件好事,一辈子都被拘在这个笼子里,只是高级一点的金丝雀而已。” 江殊也回头看,言语间带着深意:“不是金丝雀,是能生杀予夺他人性命的老虎。”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宫门口。 苏洛抬眸发现卫璟正站在宫门外,看到两人出来,他微微一笑。 当然,是冲着苏洛笑。 苏洛才不想搭理他。 可他毕竟身份不同,又摆明了是要找他们,也不能视而不见。 她小声吐槽:“真是烦人,就因为他是皇子,每次见到都要行礼!” 江殊应道:“要是我也是皇子,咱们就可以视而不见了!” 苏洛噗嗤一笑:“父亲要是听到这话,多半要揍你的!” 卫璟远远的看着两人由远及近,江殊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苏洛璀然一笑,那一脸颜色,比春日风光更加灼灼。 空气中都涌动着她身上独有的甜香。 那样的笑容,她曾经也对自己绽放过! 卫璟一想到这,心就莫名一阵揪起来。 正面相遇,苏洛跟江殊跟卫璟请安,卫璟不愿意多看两人恩爱画面一眼,开门见山:“苏洛,我有几句话要单独问问你!” 苏洛拒绝:“睿王,我累了,想早些回府!” “是关于云柔公主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卫璟神色冷了下来,“相信我,你若是不听我说着几句,你会后悔的!” 做贼心虚,苏洛偏头看了江殊一眼。 男人点头:“我在车上等你!” “好!” 江殊瞧了卫璟一眼,又补充一句:“不要太久,我连日长途奔袭,实在有些累!” 苏洛脸上顿时浮出愧疚心疼之色,郑重的点点头。 “此处风大,去我马车上吧!”卫璟建议。 苏洛一脸的拒绝:“不,有什么话就在这里,不要装神弄鬼,快些说吧!” 她深心觉得,卫璟不可能拿捏到自己什么把柄,要不然,他刚才在大殿之上就已经发难,他可是一直很想弄垮齐国公府呢。 卫璟大概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他朝身后的内侍挥挥手。 内侍马上奉上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他将那盒子接过,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深的笑容,然后,他伸手将盒子缓缓推开:“洛洛,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那盒子里躺着的,赫然就是被小黑扔到翠微湖里的第三根箭! 490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苏洛本来是抱着不以为然的心态,看看这男人到底要搞什么鬼。 当看到这根箭时,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脱口而出:“怎么会在你这里?” 问完之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对,赶紧改口:“这不是今日射杀云柔公主和白芷的短箭吗?睿王拿了干嘛?” 卫璟轻笑一声:“不必掩饰,你我心里都清楚,这是被你们丢弃在翠微湖的第三支箭,放心,我若是要找你麻烦,刚才在大殿之上,就将它拿出来了。” 苏洛心念数转:“拿出来又如何,也说明不了什么啊!” 卫璟抬眸,盯了站在苏洛身后三步远正低眉敛目的小黑一眼:“你这婢女,是个男儿身,你说,若是父皇知道这一点,他会如何想,其他人会如何作想?他不仅是男儿身,他还武艺高强,轻功极好……” 苏洛的牙关绷紧,抬眸恨恨瞪了卫璟一眼:“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之所以让小黑跟着,的确是小黑身负武艺,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已经牵连了一个青衣,不能多牵连一个杏儿。 卫璟将那个盒子递上来:“给你的礼物,你要不要?” 苏洛狐疑的看了他几眼,到底还是伸手将盒子接了过来。 卫璟嘴角的笑意更浓一点,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洛的脸,缓缓开口问道:“我想问你,你这第三根箭,本来是留给谁的?” 苏洛的睫毛轻轻的一颤,捏着盒子的手收紧。 卫璟愉快的轻笑一声:“是给我预备的,是不是?”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长条形的盒子上,一字一句的开口:“来,我给你机会,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动手杀我!”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往这里刺,来!” 苏洛抬眸看他,眉头紧皱:“卫璟,你是疯了吗?” “大约是吧!”男人苦笑一声,神色痛苦又凄凉,“从你出嫁后的那一日开始,我的心早已不是自己的,里面住的都是你,刺下去,从此后我可得解脱!” 苏洛伸手,捏住了那把匕首。 小黑和卫璟身后的内侍都紧张起来。 这两个祖宗,是要干嘛啊? 这要真的在宫门口给睿王来一刀,这得怎么收拾烂摊子? 小黑光是想一想,都要心疼自家世子。 黯淡的光线里,那匕首的刀锋淬亮,苏洛伸出食指,在冰凉的匕首上缓缓滑过,眸光冷凝如寒冰:“睿王,你的演技如今越来越好了。你明知道我不会在这里动手,还来做这一趟把戏,是想感动我,让我回心转意吗?” “我已经跟你说过千万遍,如今我再说一次!”苏洛语气格外重,咬牙切齿的,“就算这世上的男人全部都死光,我也绝不会再到你身边。我的父兄,绝不会成为你上位的筹码。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来纠缠我!” 小黑听得心惊肉跳。 这少夫人真是个祖宗,人家手里握着你的证据,你居然还敢这么怼他! 这番话果然让卫璟的神色马上阴郁下来,如同海啸将至的海面,他的拳头捏紧:“苏洛,你这算不算恃宠而骄?你这么惹怒我,就不怕我真的一气之下,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父皇?” “陛下已经有了定论,你眼下再说也是无用了!”苏洛笃定道,“我了解你,你不说,肯定是有自己的衡量,不说才能对你有更大的利益,是不是?” 她的目光带着审视与轻蔑,如刀子一般,在卫璟的脸上来来回回的荡。 卫璟的呼吸都被扼住。 他承认,一开始他是抱着目的去接近她,可如今,他真的全副心思都是她。 在拿到这根箭的那刹那,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藏好,不能让人发现更多的秘密,他甚至还不惜动用自己的人脉…… 可这一切,换来的只是眼前女人的猜疑。 心,像是被戳穿了一般的痛。 他闭了闭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开口:“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么的不堪!苏洛,有句话我想问你,就因为我一开始带了点目的接近你,你就这么恨我?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你全都视而不见?” 苏洛抿着唇不说话,只是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 卫璟深深看她一眼,继续问:“苏洛,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是不是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 苏洛的睫毛轻轻颤了下,她保住手里的那个盒子:“这根箭,的确是为你留的!” “这不公平!”卫璟有些激动,“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恨我,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你要了我全家的性命,你还……”苏洛回想起过去,哽咽难言。 “可如今你父兄都好好的活着,我什么时候要过他们的性命?难道说是你做梦梦见的?” 苏洛神色微微一顿,良久,她语气轻又轻:“是啊,一个漫长的难以解脱的噩梦!” 说完这一句,她转身,抱着那个长长的盒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齐国公府的马车上走去。 夜风翻滚起她的斗篷,让她宛若一只振翅欲飞,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卫璟苦笑一声,深深凝视她的背影,语气复杂:“你说,她真的就因为一个噩梦,如此的抵触本王吗?” 他身后的内侍也不敢接话,只是道:“殿下,风大,咱们先上马车吧!” 卫璟站着没动,朦胧的灯火下,他的侧脸有些凄怆。 内侍跟了他多年,壮着胆子道:“殿下,其实齐国公世子少夫人性子跋扈,与世子感情甚笃,实非殿下良配,奴才瞧着,白家五姑娘其实……” 他话说到一半,抬眼突然看到了什么,然后就像被卡主了脖子一样,一张脸憋得通红。 卫璟觉得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远处的墙根下,邺城新晋权贵西山子爵沈从与他还未对外宣扬的未婚妻白露正站在一处,两人低声交谈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白露全程低着头,只在某个瞬间抬眸,可就这一个抬眼,那复杂的眼神,就已经泄露了她全部的心意。 491 娶都娶了,只能继续纵着 内侍简直想打自己耳刮子。 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他讪讪笑了两声,简直想地上开个缝把自己塞进去,不过自己挖的坑,自己得负责填上啊,他战战兢兢的开口:“殿下与五小姐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要不奴才去请五小姐过来一叙。” 说什么过来叙话,其实是要打断白露跟其他男人勾勾搭搭。 这白五小姐也真是的,瞧着天真又端方,怎么能背着殿下干这种事,你说话就说话吧,还被殿下撞了个正着。 瞧瞧这点智商,也不知道躲一躲! 内侍本以为卫璟要生气,哪个男人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啊,岂料他很是淡定:“急什么,我与她的婚事,又没有公开,她如今是自由的,想与谁说话就与谁说话!” 内侍有些心疼自家主子:“这,这婚事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白五姑娘心中也有数的呀!” 苏洛已经进了马车,卫璟转身也往马车上走,夜风送来他轻轻的声音:“本王惦着旁的女人,她也惦记着旁的男人,这很公平!” 内侍唉哟一声跟了上去,他直觉今晚的主子格外好说话,因此也将肚子里的心思全部倒出来:“哪里公平,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龙子龙孙,她只是个左相嫡女而已,何况男人三妻四妾很是寻常,可女人就该一心一意!” 卫璟已经到了马车旁,听了他这话,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他那目光比落在脸上的雪花还凉,内侍吓出一身冷汗,惊觉自己多嘴多舌,噗通一声跪下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说着,就要往自己脸上抽耳光。 卫璟架住他的手,面色嫌恶:“起来吧,我说了让你掌嘴吗?” 内侍惊魂未定,一脸惶恐,不知今日的主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正心怦怦乱跳间,卫璟已经上了马车,内侍还听到他低低的自言自语:“她肯定会觉得,男人女人都一样!对一个婢女,尚且如此爱重……”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完全听不懂。 内侍也跟着上马,马车帘子落下的时候,他还看了一眼白露的方向。 还好。 白相府的马车也已经走了,只剩下西山子爵独自站在风雪之中,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样子,好像是白家五姑娘单相思啊! 这世界可真是混乱,内侍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上少了点关键性的东西,所以对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实在是难以理解。 其实白露只是恰好碰到了沈从,实在没忍住,就站在一起说了两句话。 沈从去年新丧了生母,今年过完年要去上坟,白露问他生母的坟葬在何处,她若是得了机会,也去烧一点纸。 沈丛很是意外,虽然心内有些感动,但还是拒绝了白露的好意。 她马上就要成为睿王妃的人,若是去祭奠他的生母,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白露见他拒绝,也没有多说,只是临走之前,她问了一句:“沈子爵,去年秋猎,我掉了一个木头小玩意在你的帐篷里,你可有看到?” 这都多少时间的事,她怎么现在跑来问? 沈丛自然没有看到,白露稍有失望,却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说了一句沈丛听不懂的话:“或许命该如此,就算你看到,也改变不了什么!” 说完这一句,她就转身上了马车。 沈丛十分茫然。 可能是年纪差距有点大,他实在弄不清这个小姑娘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只能摇摇头作罢。 摇着摇着,就发现齐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马车窗帘掀开,露出苏洛那张明艳灼灼的脸,她笑靥如花:“沈子爵,话可谈完了?” 沈丛苦笑一声,走上前去,与车窗里露出半张脸的江殊打了个招呼,才回答苏洛的话:“只是恰好碰到了,少夫人又拿我来取笑。” 两人很是相熟,说话也没有多少顾忌。 苏洛朝白露远去的马车抬了抬下巴:“是个好姑娘,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你什么时候干起了媒婆的勾当?是嫌我前些日子送给你的分红不够吗?”沈从皱眉道。 秋天的时候,苏洛放了不少银子给沈丛,与他合伙做生意,说是合伙,其实苏洛只负责出钱,一点力气也没发,小年前一天,沈从打发人将分红的钱送来了。 因为时间还短,利润只有本钱的三成,不过这也足够让院子里的人吃惊了。 要知道,万事开头难,短短不到半年的功夫,就收回了三成的成本,往后的利润只怕会吓死个人。 提到钱,苏洛喜笑颜开:“很够的呀,我那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们都说,要把私房钱交给你入股呢!不过都被我挡回去,我可不要再跟旁人一起分糕点吃。” 许是因为冷风灌进来,江殊低低的咳嗽起来,苏洛神色便有些急:“今日便先这样吧,新年快乐,祝你来年能够娶个好夫人,我与世子便先回了!” 说着便要放帘子,沈丛却叫住她:“等等,上回你托我给你做的那些个木头,今日闹成这样,你没有送出去吧?” “没有!” 沈丛松口气:“没有便好!今日宫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有些不吉利,我看那积木就别送了,回头我让那些工匠重新打一副,你看如何?” 苏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也是这么想的,正想着过了年要再拜托你一回,图纸我另外给你,做一些小小的修改!” 沈丛点点头:“如此甚好!毕竟之前那副大家都见着了,也没什么新意,改一改比较好!” 苏洛心里便知道,沈丛大概是发现什么的,她有些愧疚:“对不起,之前瞒着你,我也是不想牵连你。” 沈丛反而笑了,摆摆手:“得了吧,被你坑也不是一回两回的,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他伸长脖子,往里跟江殊打招呼:“江世子,娶了她,日子过得可提心吊胆的吧,往后可要看牢一点,要不然,迟早有一天能把你国公府给拆了!” “呵……”男人的轻笑声在苏洛的耳膜上挠啊挠的,“娶都娶了,只能继续纵着了!” 492 去我家呀 男人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若是反悔,怕岳父大人会打断我的腿!” 沈丛…… 就你这样的,天底下谁能打断你的腿。 你当我眼瞎,没看到你之前在众人面前秀的那一手归刀入鞘啊? 不过这些话不能直说,他只能嘴角抽了抽,深觉这夫妻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这么臭不要脸呢。 哎! 空气里都是一股恋爱的酸臭味,这合家团年的大年夜,他深深的感觉到孤单起来。 他掩饰着心内的落寞,跟苏洛跟江殊挥手作别:“时间不早了,我该回了,你们也回吧,明年再见!” 苏洛大概猜到他心里,笑道:“明年过年,你定不是一人了,要是手脚再快些,说不定还能一家三口呢,要加油哦!” 沈丛嘴角抽了抽:“还是你们先把,我明年给大侄子的压岁钱都准备好了!” 他担心苏洛还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摆摆手:“走了走了!” 马车四角的灯,将他近来瘦了不少的影子拉得更加细长,小厮远远的站在马车边,更加衬得形单影只的。 苏洛叹口气。 当初自己的确是让他从复杂泥淖的沈家脱身了不假,可是到了这样的节日,也许虚伪的表面热闹,也好过真实的形单影只吧。 “做什么叹气?” “沈丛应该快些娶妻,不然我总觉得有些歉疚的!”她正要放下帘子,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朝着沈丛走去。 是他的大哥,沈家的长子沈良。 二姨娘走后,沈家跟白府的关系还是维持着,只是彼此都有些膈应的慌。沈城对妹妹虽然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到底是一母同胞,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白家,心里有些不舒服。 至于白言夕,他本就是个多思多虑的,心里总觉得沈家对自己肯定有意见,对沈家的信任也不如前。 所以双方表面还是言笑晏晏的,其实心里早就有了各自的心思。 沈城还是惦念着沈丛。 自家有子爵多好,何必去仰人鼻息。 子爵可是代代相传,丞相过了白言夕就没了,白家的几个儿子中,也没有一个能挑得起大梁的。白家未来,也就靠着跟睿王结亲来维持。 可睿王是王爷,又不是太子。 沈城本想亲自来的,但他是一家之主,总是要端着,加上自从去年被断了一只手,妹妹又死了后,身体就大不如前,因此派了沈良过来。 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沈丛接回去吃团年饭。 态度要好! 沈良经过一些日子的自我建设,也认识到自己跟沈丛身份的差距,此刻态度好的不得了:“三弟,父亲让我过来接你回去吃团年饭,全家人都在等你呢!” 沈丛目光淡淡的:“你叫我什么?” 沈良一噎,忍不住肩膀就塌了塌,声调也弱了两分:“沈子爵,父亲请您过沈府一起吃团年饭!” 区区几个月而已,沈良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弟弟的变化,他身上那种气势,远不是自己能比的。如今,他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想到这,沈良的腰又弯了弯。 “团年饭?”沈丛冷笑一声,“本爵记得去年一起吃团年饭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来着,说本爵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之子,说本爵的母亲就是个奴婢,绝不能上桌!” 沈丛闭上眼,就回想起那一幕。 他为母亲争取,可母亲却拉着他的手,不让他那么做。 最后,母亲是站在大夫人的背后吃的这顿年夜饭,她全程一口都没吃上,都在给大夫人端茶倒水,还屡屡被嫌弃。 沈家的庶子庶女不止他一个,妾室也有许多,可他的母亲就格外被仇视。 都是他带累的,他能力太强,让沈良有危机,更加让大夫人忌惮,所以才屡屡打压。 沈良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被沈丛这么一顿说,又想起从前的日子,沈丛在沈家算什么玩意?要不是机缘巧合,能有今日这番成就? 可他还是强忍着:“那时候是我处置不当,子爵不要与我一般计较,一家子人都等着您呢,咱们有话边走边说,成吗?” “本爵没有跟外人一起吃年夜饭的习惯!” 沈丛说着,不再理会姿态谦卑的沈良,兀自往自己的马车上走。 “沈丛,你不要太过分!你就算不承认那又如何,父亲是你的父亲,我还是你的大哥!你是子爵不假,可子爵也要遵守孝悌之意吧!”沈良被他态度所激,回想起往日重重,一肚子火气控制不住,脱口而出,“当个子爵了不起吗?跟沈家脱离就那么好?这合家团年的时候,你还不是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你这子爵,当的也不算快活!” 沈丛被戳中痛处,脸色变了变。 沈良微微挺直腰杆:“还是跟我回去吧,父亲在等着,一家人吃个饭,不是挺好的吗?何必闹成这样,这大过年的……” “谁说他要孤零零的过?”沈丛正要回答,身后,一道明亮的声音破开心头的阴霾,“你又是何人,沈子爵为何要去一个平民家里吃年夜饭?” 苏洛缓缓走到两人面前,冲沈丛绽了个笑:“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正要说呢,今日出门前,祖母都交代了,要我将你带回府一起吃团年饭,她还有好几个不错的世家小姐,想要介绍与你,得先问过你的意见!” 沈良抬眸去看苏洛,觉得她长得十分眼熟,他指着苏洛:“你,你是……” 小黑冷下脸色:“大胆,齐国公世子夫人也是你能随便指的?” 话音一落,沈良脸上一痛,是小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了他一个耳光。 沈丛感激的看了苏洛一眼。 他喝沈家是彻底分离了不假,可也不好当街打沈良,免得落人口实,但苏洛就没有这样的顾忌,何况还是沈良不敬在先。 沈良都被打蒙了,正要回嘴,小黑的手又举起来,他吓得马上捂住嘴,不敢再说。 “走吧……”苏洛催促道。 “罢了……”沈丛感激的笑了笑。 有她解围即可,难道真的去齐国公府吃团年饭? 恰在这时,江殊从马车上缓步下来。 493 还有疑虑 沈良看到他,就跟猫儿见了老鼠一样,下意识的甩了甩手腕。 上一次,就是这个看上去瘦弱不堪一击的男人,收起刀落,将自己父亲的手剁掉了一只。 也是从那一刻起,沈良深刻的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那之前,父亲就是他眼前一座无法超越的大山。 从那以后,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在这些贵人眼里,渺小的像是尘埃一样。 “咳咳咳……”夜风激荡,江殊又开始咳嗽,苍白的脸上晕开春日第一朵桃花盛开的颜色,透着病态的魅! 苏洛赶紧快步走上去,将他的披风拉了拉:“你怎么下来了?” “自然是要亲自来请沈子爵去齐国公府团年的,托你的福,洛洛得了不少银子,沈子爵不要嫌弃齐国公府饭菜简陋,便一起去热闹热闹吧!” 其实沈丛一开始不答应,也有顾忌到江殊的因素在里面。 苏洛毕竟是个女人,在齐国公府还算是新媳妇,她邀请自己算怎么回事?不过是在沈家人面前给自己做脸,他可不能真的蹬鼻子上脸跟着去。 江殊可是护短的很,万一误会什么…… 不过眼下,江世子亲自相邀,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沈丛看了错愕又惊惧的沈良一眼,心里觉得好生畅快。 这些个沈家人,一定觉得自己出身商贾,就算是得了子爵之位,短时间内也很难真正为邺城的高门士族所接受吧? 虽说是来请他回府吃年夜饭,心中未尝不是笃定他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眼下苏洛和江殊齐齐相邀,简直就是在啪啪啪打脸。 沈丛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不会觉得打扰吗?” 江殊应道:“怎会?齐国公府人丁本来就不兴旺,祖母总觉得不够热闹,何况,祖母她自从上次见过子爵后,一直十分欢喜!” 沈良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拳头暗暗捏紧。 苏洛催促道:“快些吧,家里人该等不及了,今年沈子爵在齐国公府吃个团年饭,明年子爵府就该有女主人,到时候热热闹闹的,想请你也请不到了!” …… 两辆马车沿着长街往齐国公府的方向而去,只留下沈良在夜风里捂着自己的脸,朝地上重重的淬了一口。 什么玩意! 就是个妾室之子,放一年前,他非得一脚踹出去不可。 然而沈良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跟父亲沈城说了以后,迎来的是沈城狠狠的一脚。 直接踹在他的心窝子上。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沈城大发雷霆,“我不是叮嘱你,态度一定要好要谦卑,只要他愿意回来吃这顿年夜饭,你知道对于咱们沈家就意味着什么?” “你到底长没长心眼,有没有好好去打听打听现在外面的局势。他沈丛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不仅跟齐国公府关系不错,就连镇北侯府,忠勇伯府这些百年世族也给他薄面。他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你呢,你个废物!” 被断了一只手后,沈城的脾气就越发不好,今日更是将一肚子火都撒在儿子身上。 沈夫人听不下去,赶紧上前护着儿子:“你怪良儿做什么,他不肯来,良儿还能绑着他来不成?我早说过,他这人性子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温润!” “够了!”这一次,就连沈夫人也挨了一巴掌。 “要不是你成天的挑拨离间,容不下他娘又容不下他,咱们能把好好的一个西山送出去?”沈城的目光像要噬人,“要是西山还在,现在我就是子爵,将来你的宝贝儿子还能袭爵,你不好好反思,还一味护着他,蠢货!” 沈夫人嫁过来几十年,什么时候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过,颜面尽失,顿时呜呜呜的哭起来,开始翻旧账说起从前同舟共济的苦日子,指责沈城之类的。 往日里,这一招总是奏效的。 沈城的确感念她当年的不离不弃,可是今日他十分暴躁,直接吼道:“拿纸笔来!” 沈良顿感不妙,问道:“父亲要纸笔做什么?” “写休书!休了你这个毒妇,丛儿也许就愿意进这个门了!” 这可把沈夫人和沈良吓坏了,沈夫人哭也不敢哭了,沈良连连磕头认错,沈家的这个除夕夜,过的实在是鸡飞狗跳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刻宫门外,还有没离开的马车。 随从挑开帘子看了看,道:“老爷,他们都走了,咱们是不是也该走了,夫人少爷们恐怕还等着呢!” “走吧!”柳公允靠在软垫上,神情十分疲惫。 他已经年近七十,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多年,复核了无数案件,深的越皇的信任,往往有什么大案要案,越皇都会交给他。 随从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由衷的恭维道:“老爷,您今天的断案实在是太精彩,要不是有您在,今日宫内肯定乱作一团,其他的贵人们恐怕都没法出宫了。” 柳公允接过热茶喝了一口:“你觉得精彩吗?” “当然,有理有据,环环相扣,大人一直都如此厉害的!” 柳公允哂笑一声:“就是太有理有据了,这么一宗大案,这些个证据,居然如此手到擒来……” 随从不太明白意思:“大人这话是……” “我今日根据这么证据推断的可能不是真凶!”随从跟了柳公允三十多年,是实打实的心腹,因此他说话毫无顾忌。 而且,这番话不说出口,作为一个断案者,他实在憋得难过。 侍从更是迷惑:“可我觉得一切都很合理啊!” “不,李斯思没有杀人动机!” 侍从沉吟了下:“她应该是有的吧,只是不愿意跟咱们说而已!” 柳公允叹口气:“但愿如你所说!” 侍从有些不解,按捺不住问道:“大人,既然您心存疑虑,那为何还要当堂断定是李姑娘杀人呢?这不符合大人您一贯的风格啊!” 夜风卷起了马车帘子,一股冷风钻入马车内,摇曳的烛火里,老人的笑容带着苦涩:“因为这是陛下想要的答案!” “陛下……” “别问了,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 此刻,苏洛正在“审问”江殊。 494 谁在背后相帮 “之前不是说半年内都回不来吗?怎么今日会出现?” “吓到你了?” “当然不是!”烛火下,苏洛的脸微微红了红,“就,就还挺高兴的!” 男人的唇角也溢出一丝笑容:“本是不准备回的,可我是长房长孙,按理应该给祖母磕头!” 哦! 原来是为了老夫人。 “你看上去有些失望?”男人逼近她,他身上那凌冽提神的薄荷香也跟着钻入了苏洛的鼻孔。 明明应该是让人神清气爽的味道,苏洛却被熏得头脑晕晕。 她身体往后撤了撤,后背顶在马车车厢板上:“没,没有啊!” 额! 怎么还结巴了呢? “呵……”男人的笑声更愉快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口是心非!” 苏洛将他的手拍开:“你别揉了,等会我发型全乱了,回府变成了个女疯子,人家还不知道咱们在车上发生了什么!” “咱们这么久没见,在车上发生点什么不是很正常吗?”男人又把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凑过来,“既然他们都这么想,咱们是不是不能让他们失望?” 唉哟! 心跳的好快,嘭嘭嘭的像是在擂鼓。 苏洛吞了口唾沫,不敢跟男人对视,只义正言辞:“你离我远点,一路上都没沐浴吧,有味道的!” 江殊有洁癖,听了这话,果然皱眉,拉开两人距离。 没了他气场的压迫,苏洛暗暗松口气。 然后就听到男人用疲惫而略带沙哑的声线说道:“为了能赶上年夜饭,的确是五日都没有住过店,一路奔袭!” 苏洛顿时心生自责,呐呐道:“那个,我刚才是胡说八道呢,其实你还跟从前一样香,呵呵呵……” 这他么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洛感觉自己的智商大概喂狗去了,只能一双眼落在地毯上左看右看,两只手绞在一起,暗暗安慰着自己,肯定是太长时间没见了,所以有了一点生疏感。 不要紧,熟悉一下就好了。 “你这次会在家待多久,还要过去吗?” “要的!”男人点点头,“待不了几天的!” 苏洛“哦”了一声,心中失望的情绪更浓。 车厢内一时寂静无声,她偷偷抬眼去看男人,几个月不见,他的睫毛好像又长了,脸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眼下全部都凹陷了下去,眼窝下面也有淡淡的一层黑。 显而易见,是好些日子没有好好休息。 不过越是如此,越为他增添了三分病若西子一般的媚。 “我好看吗?”正看得入神呢,男人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她。 被逮了个正着,苏落避无可避,干脆大方承认:“比从前稍微差那么一点,你还是胖一点好看!” “以前天天有只猪陪我吃饭,看着她胃口那么好,我也能跟着多吃一口。” “你说谁是猪呢?” “谁一顿吃三碗,谁就是!” “我是猪,那你是什么?”苏洛愤愤不平。 男人回答的很快:“我是养猪的!” 养猪的…… 苏洛的嘴角抽抽。 这个答案,真的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然后她发现这样的争论真的好幼稚啊,她便偏过头独自生闷气,心里想着,这男人真是可恶,一回来就气自己,绝对不能原谅他。 头又被摸了摸。 苏洛正要发怒,男人说话了:“父亲本不让我回来,如今战事虽然稍定,但他也担心北夷人会趁着年关时候作乱,可我想着,这是你入我齐国公府的第一个年,我必须要回来跟你一起吃团年饭!” 苏洛微微一愕,心底骤然生出一股暖流,她扭扭捏捏的开口:“就为了这个,你从千里之外赶回来?” “是啊,我若是不回来看着点你,你把菜全吃光了,旁人都吃不上一口!” 苏洛…… 得! 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感动,被他这一句话都给搅和没了。 不过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江殊后面这一句是故意逗自己,前面的才是真心的,她坐直了身体,郑重其事的道谢:“夫君,多谢你,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今日恐怕难以收场!” 现在回想起刚才宫内种种,她还觉得后怕。 “你此次实在是太冲动!”男人也正色道,“也亏得陛下一直要动李家,我才想到让李斯思当你的替罪羊。” 说道这,苏洛有些愧疚:“说起来,李斯思虽然与我有些旧怨,可也没到要杀掉的地步,这次因为我……” “天真!”江殊轻笑一声,“你以为,白芷都被打发到那么偏僻的一个庙宇里去,卫弘是怎么能跟她碰上的,难道还真的千里姻缘一线牵?” “夫君你的意思是……” “就是李斯思牵线的!”江殊神色转冷,“白芷能跟皇后一派勾搭在一起,也有她从中穿针引线的功劳,你不想杀她,她可是迫不及待想要你的命!她要你的命,我就先把她的命取了,这很公平。” 原来是这样。 既然李斯思一直存了害自己的心还付诸行动,那苏洛就没什么好愧疚的。 她想到一些之前不解的地方,问道:“李斯思的衣裙,是你动的手脚吗?” 男人点头承认:“我在宫内有几根暗线,是我让其中一个人动的!陛下一直想动李家,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眼下,我就将这个机会送给他,陛下不会放过的!” 苏洛撇撇嘴,这个夫君的心机有点恐怖哦。 “那弩和箭头,也是你安排人放的?”他千里奔袭回来,竟然还能带一个弩入宫。 “不是我!时间太仓促,我来不及布置这么多!” “不是你?”苏洛十分惊诧,“那会是谁?是福王吗?” 江殊的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回答道:“应该是睿王!” 他? “他不是找到了那根箭吗?有了箭,才能找到合适的弩!福王甚至不知道箭头长短,怎么能找到弩?禁卫军里肯定有卫璟的人,里应外合,才把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 苏洛的心情很是复杂,不过转念一想,这肯定是男人为了获取自己背后资源的手段,无论他做什么,反正自己是不会动心,更加不会感激!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齐国公府的门口。 沈丛下马车一看,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 495 喝酒,别想! 齐国公府老夫人带着府内一干人亲自等候在府门口,伸长脖子眺望着。 沈丛暗自心惊,齐国公府这么热情的吗? 竟然还翘首以盼,这可怎么好意思呢,今日来的匆忙,他可是空着手的呀,现在叫下面的人回府取礼物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正心念数转间,老夫人踩着一双小脚快步迎上来,沈丛摆好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笑脸,然后老夫人与他擦身而过,直直奔到他身侧,一把抱住江殊。 心肝脾肺肾的叫了一圈,激动的泪水连连的。 “小殊,你可算是回来了,让祖母好好看看!” “你这孩子,都瘦了!” “嬷嬷,快把毯子拿来,还有暖手的!瞧瞧你这手都冻成什么样了,苏洛你也真是的,自己的夫君,自己不上点心的吗?” “这一路回来,受了不少苦吧,你父亲真是不像话,送完兵器为何不让你回来,还让你留在那酷寒之地,等他回来,我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还有平宁,我不是叮嘱你要记得带把伞,风雪这么大,你就顾着自己穿衣裳!” …… 话语之频繁密切,根本没有给旁人插嘴的机会。 沈丛看了一眼苏洛,苏洛回了他一个你现在知道有多夸张了的表情。 齐国公府老夫人疼爱孙子,邺城闻名,可百闻不如一见,今天他可算是开了眼界,一方面觉得夸张,一方面又暗暗有些羡慕。 他从小到大,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关注。 江殊难得有耐心,任由老夫人在他身上摸索了一圈,肚子里的话掏得差不多才开口道:“祖母,今日我还带了客人来呢!” 老夫人如梦方醒,一秒变脸,恢复成世家大族夫人风范,矜持的看了一眼沈丛,慈祥的点点头:“小殊早就派人来说了,老身代表齐国公府,欢迎沈子爵一起来过年。” 沈丛之前来过齐国公府,也见过老夫人,可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老人端方持正,可经过刚才这一出,他自然不会再那么想,反而内心深处生出几分亲昵。 本来贸然来旁人府上一起过年,还觉得有些不自在,眼下也都烟消云散了。 看得出,府内的其他人并不是很乐意站在冷风中迎接这位身娇肉贵的世子,不过面上却都还是一一过来嘘寒问暖。 肉眼可见的虚伪。 从前沈家那几个兄弟,表面上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感情不好,在沈老爷子面前,演技一个比一个好,齐国公府的这些个人,相比起来差远了。 尤其是那个三夫人,眼白都要翻出来,对自己反而比对江殊热情一些。 不过换个角度想,是不是表明就算他们露出些许不满,也不会影响目前府内稳定的关系,大家有情绪都可以摆在面上,这说明,府内真正的勾心斗角其实并不多。 本来早就过了年夜饭时间,因为江殊入宫之前递了个消息进来,说已经回来,先去宫内接洛洛回家,因此老夫人便命大家等着。 此刻老夫人一声令下,饿了大半个晚上的人顿时放开肚皮吃。 说实话,今年的年夜饭是历年来最好吃的一顿。 沈丛被安排在主桌,与江殊、老夫人、二老爷、三老爷还有齐国公府的其他三个公子坐在一处。 二老爷三老爷是朝中人,知道他如今深的陛下信任,言谈之间对他毫无轻视。 苏洛自发自的跟平宁郡主坐在次桌上。 高门大族嘛,就是规矩多,平时吃饭随便坐坐也就算了,这时候不能出错,必须得按规矩来。 屁股刚坐下,江殊就叫:“洛洛,坐我身边来!” 十人的圆桌,还空了两个位置。 “算了吧,我坐这挺好的!”苏洛看到平宁郡主脸色不太好,不想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良好关系,拒绝道。 “母亲也一起来吧,一家人吃饭,讲究那么多做什么!”江殊又看了一眼平宁郡主,道。 平宁郡主得到邀请,脸色这才好看些,却还是坐着没动。 老夫人开口:“都过来吧,难道还要小殊三请四邀?” 得! 主桌终于坐满。 大家和乐融融的吃饭,老夫人不断给江殊劝菜,中途还好几次想到了沈丛,可把沈丛感动的眼泪汪汪的。 要知道,老夫人其他两个儿子都没这待遇。 二老爷和三老爷也陪他喝了不少酒,聊到当下一些朝局,邺城的一些新鲜事,沈丛本是商贾出身,察言观色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几杯酒下来,就赢得了好感。 瞬间就从鲤鱼跃龙门的商贾之子变成了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 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下人们在外面放起了烟火,里面也一片的热闹祥和气氛。 沈丛吃着喝着,喉咙突然就有些哽咽。 他也多想生在一个这样的大家庭里,大家虽然各有小心思,但是其实心还是拧在一处的,不会彼此倾轧,不会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越是热闹的日子,人越容易觉得孤独。 其实来的路上,沈丛还曾摇摆过,或许,他应该回沈家去吃一顿饭,那些人虽然不堪,可也的确是他在这世上的亲人。 可眼下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中,他又一次深刻的认识到,那些不是家人,他们是披着人皮的狼! 他们虎视眈眈,只想着如何将他剥皮抽筋,好分掉他身上的骨血,满足他们的胃。 多谢苏洛相邀! 想到这,他举杯:“少夫人,我敬你,谢谢你多次救我于水火!” 苏洛早就喝酒,今日上的是梨花白,淡淡的梨花香,闻着就上头的很。不过每次她一端起杯子,江殊的眼神就瞟过来,搞得她很是心虚,又只能讪讪的将杯子落回去。 此刻沈丛敬酒,她总能喝上一口了吧! 从前没出嫁的时候,三十晚上总是要跟五个哥哥一起划拳喝酒,不醉不归的哟,一醉方休,那才是除夕夜最重要的节目啊! 苏洛笑眯眯的准备去端酒杯,不曾想江殊先她一步,将酒杯里的酒倒入自己的杯子,然后将那只酒杯倒扣在桌面上! 496 乱点鸳鸯谱 这几个意思啊? 江殊端起从苏洛杯中匀过来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淡淡道:“洛洛不能喝酒,这杯我喝了,她便喝茶吧!” 苏洛嘴角抽抽…… 她什么时候不能喝酒?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反驳,他是男人,要给他留点面子的呀。 只是端茶喝的时候,多少还有点不高兴。 我父母哥哥都不管我,如今你管我了,咱们只是合作关系的好不? 这时候倒是记得,两人只是合作关系了。 桌上喧哗,江殊看出了她的不满,低头凑近她耳边道:“你上回小年夜喝多了,第二天直喊头疼,你忘了吗?” 苏洛猛地瞪大眼睛盯他。 这事是几天前发生的,他怎么知道的? 自己身边有内奸啊! 她恨恨环视一圈,然后发现江阳神色羞愧的低下头。 就是你! 你这个长舌妇,亏我还把青衣嫁给你。 江殊轻笑两声,微凉的带着梨花香气的气息在她的耳畔轻轻的扫荡,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他小声的道:“你要真想喝,等回了自己院子喝个够!女人发酒疯的样子很丑,给我一个人瞧见就好!” 苏洛辩解道:“我喝醉了从不发酒疯!” “是吗?那你会做什么?” 苏洛脸红了红:“没,没什么,我不喝就是了。” 她喝醉了,只是会喜欢说胡话,都说酒后吐真言,说的就是她,不过这个秘密,是不能告诉江殊的。 啧! 她还是有些事,不能告诉江殊的。 比如,她死过一次的事情。 一顿年夜饭吃了一个多时辰,不少人都醉醺醺的,但是还有一件大事没办,那就是给老夫人磕头。 大家按照长幼次序一字排开,老夫人身后的嬷嬷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放满了小荷包。 这头不是白磕的,得给银子的呀。 沈丛也混在其中,倒不是看中那点银子,你在人家家里吃顿饭,总是要有所表示不是,这老夫人年纪足可以当他祖母,磕头拜年那也是应该的。 老夫人见他如此懂事,十分高兴的塞了个荷包给他,连连点头:“好孩子,听洛洛说你尚未婚配,等过了年,我给你物色物色,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平宁郡主上下打量了沈丛一眼。 年纪稍稍有些大,不过样貌周正又懂礼数,出身是不高,可人家如今也是子爵,也食邑五百户,还有铁矿,又得陛下看重。 配江莹莹也勉强使得。 重点是,他上面没长辈,嫁过去就是一家主母,不用看人脸色,这日子多爽!这么一想,就越看越满意。 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懂得疼人啊。 出身不高也不全是坏处,今日自然会对女儿更多敬重。 …… 沈丛哪里知道,自己吃个饭的功夫,就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乘龙快婿。 吃完年夜饭,磕头完毕,也差不多是要各自回院子,关起门,自家的小家还有节目,在老夫人面前磕头领压岁钱的二老爷三老爷,还要回自己的院子去接受儿女和下人们的磕头,要发银子出去。 沈丛也起来告辞。 老夫人就罢了,之前兴趣缺缺的平宁郡主热情的不得了,抓着江莹莹的手不让她离席,脸上笑出了褶子:“沈子爵,往后你就把齐国公府当成自己家,常来常往,咱们齐国公府的大门,一直为你打开的!” 江莹莹听得翻白眼,母亲这是喝多了吗?说话很失水平啊。 沈丛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礼貌周全的道了谢。 苏洛和江殊起身相送。 到了院子门口,沈丛停下脚步:“行了,谢谢你们的招待,世子身体不好,先回吧!” 院子里灯火重重,天际星光点点,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风也不见踪影,苏洛呵出一的气,很快在她面容前形成一层朦胧的白雾。 “好,那我们便不送了,沈丛,新的一年,希望你能找到与你白首共度之人!” 沈丛点点头:“放心,新的一年,我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你就提前将红包准备好吧!我帮你多次,这红包要是太少,我可是不依的!” 说完,他转身往前走,一边走,手还举高在空中挥了挥,做告别状。 苏洛戳了戳江殊:“他可能会成为你妹夫的!” “啊?”江殊愕然,“开什么玩笑,他比莹莹大了六七岁吧,而且看上去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正要说她胡说八道,平宁郡主扭了出来,看到沈丛走远了,她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与这沈子爵关系不错,不如撮合一下,我看他勉强能配得上莹莹!” 苏洛从之前平宁郡主过分热情的态度里,已经猜到她打的什么主意。 江殊则是一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的表情。 江莹莹已经追出来,红着一张脸:“母亲,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沈子爵!”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喜欢不喜欢有什么打紧的?他这有官有房,无爹无娘的,条件多好!” 苏洛…… 江莹莹都要哭了。 她心心念念的是朱飚傻大个啊! 前段时间母亲不是还要撮合他们的吗,怎么转瞬就换了对象,正还要争辩,苏洛给她递了个眼神。 江莹莹看懂,苏洛是在说,你放心,你跟沈丛的事情成不了,你母亲那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呢! 江莹莹一贯信任她,便不再开口,任由平宁郡主独自在那里坐起了白日梦。 平宁郡主热情洋溢说了半天,见在场三人都没有反应,讪讪停了嘴,转而看向江殊:“小殊,这里风大,先进去吧,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江殊有些意外。 印象里,这个母亲可从未真心实意的说过一句关怀的话。 几人到了潇湘院,按例给平宁郡主磕过头领了压岁钱。 江殊伸手捏了捏,似乎比往年给的也要多些。 平宁郡主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眼神略有飘忽,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问道:“你这次回来,你父亲有没有什么交代的?” 497 汤圆和团圆 平宁郡主顿了顿,语调更加不自然:“或者,有没有什么东西带给我?” 江殊微微一愕。 苏洛忙冲他使眼色,她嫁过来半年多,看得分明,她这个婆婆对远在千里之外的公公,可是牵挂的很。 这要是说什么都没有,多半会伤心难过的,随便说几句话糊弄一下。 刚才马车上,苏洛就已经问过江殊,齐国公在边关可好,是否有什么话要稍回家里,她毕竟顶着齐国公媳妇的名头,该问的话还是要问是不是。 男人当时回答是,回来的事情决定的匆忙,也没来得及跟父亲细说。 如此一来,齐国公就算有话,大概也来不及叮嘱。 平宁郡主等了几个呼吸没有回答,脸上掠过失望之色:“罢了,你父亲那个人一心只惦记着那些个边境人民,想必也是觉得家里一切都好,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大老爷们,都他么粗枝大叶。 江殊回过神,从袖中抽出一根簪子:“母亲莫急,我刚才一口气没顺上来呢。我回来之前,父亲交代说让母亲一定要注意身体,平日不要太操劳,父亲还让我将这支簪子带给母亲!” 平宁郡主眸子瞬间就亮了,极力控制着脸上的欢喜之色,嘴里却是不以为然的:“他如今还会买这些东西了?” 两人成婚近二十年,齐国公可从未买过这些。 她勉勉强强的将簪子接过去,又吐槽道:“这簪子样式也太年轻了,给莹莹和你媳妇戴还差不多,给我不合适!” 那是一根通体碧绿的叶脉簪,烛火下那簪身上流动的色泽,让它宛若真是夏日里从枝叶繁茂的树上摘下来的一般,青翠欲滴。 苏洛看着也极喜欢。 不过眼下的要务当然要吹捧一下,苏洛赶紧道:“母亲瞧着也就比我大个四五岁,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看母亲戴着一定好看!” 江殊懒洋洋的:“母亲若是不喜欢,那便给我吧,我回头再带给父亲!” 说着,作势要去拿回。 平宁郡主赶紧将簪子一收,一本正经的神色也掩不住眼角眉梢的欢喜之意:“哪有带回去的道理,你到时候跟你父亲说,这簪子我很喜欢,第二日就戴上了!” 苏洛看的都想笑。 得了这个簪子和几句暖心的话,平宁郡主的心情极好,苏洛临走的时候,她又从手上推下来一对镯子:“这是太后娘娘当年赏我的,宫里出来的东西,都差不多哪里去,今年是你在齐国公府的第一个年,我知道你不缺好东西,也是母亲的一点心意,拿去戴着玩吧!” 苏洛也没有推辞,真心实意的谢过。 日后得了好东西,再补给江莹莹和江烨就是。 从潇湘院出来回听雪楼的路上,苏洛道:“之前听府内的嬷嬷们嚼舌根,说父亲在家事上是个顶粗心的人,没想到居然还给母亲准备了簪子!” 江殊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父亲都这么上道,怎么不见你给我准备点什么?”苏洛忍不住问道。 人家的夫君送东西的,自己的夫君却空手,心里有点酸酸的说。 “我也给你准备了簪子!” 苏洛眸子亮起来,将手伸出来,掌心朝上,看着男人眨巴眨巴眼睛:“那簪子呢?” “在母亲手里!” “啊?什么意思?刚刚那只簪子不是父亲准备的?” “父亲哪里是会准备那些的人,他若是送礼物,大概会是从战场上割下来的人耳!” 越皇记军功,都是根据从敌军身上割下来的人耳算的,因此江殊才会这么说。 好吧! 苏洛撇撇嘴,总不能去平宁郡主那将簪子要回来。 她略有失望的将平举的手往回缩,缩到一半,手就被握住。 男人自然而然的与她十指相扣:“我私库的钥匙你不是有吗,想要什么,随便去挑,都送你!” 苏洛翻了个白眼:“那不一样,那些东西早就在那里,就算你不送我,我也可以去拿!” 她要的是一份心意。 是他特意挑选,被用心惦记的那种感觉。 以往过年,她的几个哥哥和父母都会精心准备礼物呢。 她嘟着个水润的唇,有些委委屈屈的模样。这实在有些恃宠而骄,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江殊抬手,在她的额上轻轻弹了一记,道:“那过几日,等街上铺面都开了,我带你去,你买,我掏银子,可好?” “行吧!”苏洛勉勉强强的,“我得多挑几个,挑最贵的!” 男人语调带着宠溺:“随你!家里的银子,反正都是给你花的!” 到了自己院子,杏儿一干人早就等着了,每个人看见江殊都跟看见亲爹妈一样,眼泪汪汪的,尤其是桂嬷嬷,看到江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失踪,那个心疼的。 院子里的下人们都给夫妻两磕了头,每人得了块重重的银锭子。 苏洛有钱,而且也从不亏待身边的人。 江阳拿出烟花来放,众人一直闹到午夜,还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说江殊长途奔袭需要休息,大家才恍然醒悟,各自散去。 苏洛还特意去青衣房间里,在她的床头也放了压岁钱,这姑娘最爱这个,想必醒来看到会高兴的。 白芷死了,云柔公主也死了。 她算是对青衣有了交代,心内百感交集,杏儿来催,她才从青衣房内出去。 时间已过子时。 桂嬷嬷端上来两碗圆滚滚的汤圆:“世子,少夫人,吃上一口再睡,来年也如今年一般,团团圆圆的。” 江殊素来不爱吃这种粘腻的食物,不过今日却异常乖的吃了两个。 苏洛晚上吃的很饱,本来不想吃,也强行被他喂了两个:“就吃两个,图个吉利!” 苏洛笑话他:“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 男人低低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跟你成婚以后!” 苏洛脸一红,被汤圆噎得直翻白眼。 吃好汤圆,桂嬷嬷退下,房间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 红烛高燃,炭火烧得整个屋子暖融融的,苏洛后背和手心都在往外冒汗,她有些不敢拿眼睛去看男人,支支吾吾的:“很晚了,你先睡吧,我陪她们一起守夜去!” 刚要转身,手腕就被握住。 498 双生子和双生子 男人的声音囔囔的,带着浓郁的睡意:“别走,留下来陪我吧!” “可是……” 很久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觉了,苏洛感觉有点不自在,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在加速流动。 “别可是了,我真的好困!”男人两只手都缠了过来,娇声软软的,像是在撒娇,“自从离开家以后,我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苏洛看着他眼角下的一片乌青,心蓦然就软了。 她顺着男人的力量倒回床上,不过身体还是绷得有点紧。 两人这么久没见面,他该不会做点什么吧? 毕竟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想必这段时间来,也没碰过女人,而自己长得如此美貌,发育也良好。 万一他真的要做点什么,自己是该拒绝还是接受。 苏洛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男人的头在她的脖颈之间蹭来蹭去。 “那,那个……”苏洛纠结的开口。 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应,低头一看,男人已经睡着了。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睛下打下一片浓郁的黑影,一边脸隐在阴影里,一边脸被烛火照亮,明灭是举世无双的魅惑容颜,此刻却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纯净。 苏洛看了好一会,觉得心砰砰砰的跳的飞快,赶紧收回目光。 男人长得好看也是祸水啊,她刚才差点要犯罪! 今夜是除夕,宫内冷冷清清,气氛凝重,但宫外的人们还没有得到噩耗,他们仍然欢天喜地的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远远的是连绵不绝的鞭炮声。 苏洛本以为,这么吵闹自己心又乱乱的,肯定睡不着。 可事实上,她很快就跌入了沉沉的梦乡。 她做梦了。 梦到了前世最后一个身为皇后的一个除夕。 本应热热闹闹的慈宁宫,今日却毫无过年的气氛,苏洛正在跟青衣一起剪窗花。她与卫璟的矛盾越来越深刻,皇上已经很久都不来坤宁宫了。 后宫的人素来会见风使舵,下面那些个贵妃嫔什么的,对她的态度也日渐轻慢。 苏洛一开始很难过,后来也渐渐想通。 她已经对那个男人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不来就不来吧。 其实身边的嬷嬷和宫女们都劝过,让她收敛点脾气,主动些,她姿容倾城,整个后宫无人可媲美,只要将性子收敛些,一定能笼住陛下的心。 可她的性子是被家人惯出来的,哪里是那么容易改的。 而且,女为悦己者容。 她已经对那个男人很失望,不愿意再委屈求全,他爱咋咋地,而且,她那时候已经明白,自己的父兄,都是被曾经的心上人一个个送上死路的。 可恨她彼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得过且过。 思绪飘飞间,她不小心剪到了自己的手指,鲜血瞬间就涌出来,滴滴答答的掉在桌上。 青衣赶紧去找药粉和棉布,卫璟便是在那一刻走了进来。 他意气风发,一如初见时那般丰神俊朗。 相比而言,苏洛却觉得自己宛若是生在暗处的青苔,黏黏腻腻的,永远都见不到阳光。 卫璟带来了她五哥战死的消息,在除夕这一天。 他的嘴角含着痛快的笑:“皇后,只要你今后安分守己,这后宫会有你的一口饭吃,你就安安分分的待在坤宁宫,以后都不要出去了!” 这是要将她软禁。 五哥,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苏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缓缓站起来,抬眸看男人,问:“卫璟,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卫璟微微一愣。 “从三年前开始,你就称呼我为皇后,我想你大概忘了,我到底叫什么!” 苏洛的表情格外平静,然后她举起藏在身后的剪刀,狠狠的朝着男人的胸口扎了下去。 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的牵绊都没有,同归于尽吧! 可惜! 入宫多年,她已经将当初三脚猫功夫忘了个干净,可卫璟却日日坚持练剑,因此就算隔得足够近,苏洛也还是扎偏了。 苏家一门忠烈,卫璟正愁找不到机会将苏洛打入冷宫,如今苏洛行刺,就是送上门的把柄。 白芷上蹿下跳,大年初一这天,苏洛被送入了冷宫中! 卫璟对外一直塑造的是仁帝形象,并没有牵连旁人,青衣自愿跟着她,进了冷宫。 天色微明的时候,江殊醒了。 他是被苏洛弄醒的。 怀里的人一直在发抖,说不清楚是生气还是害怕。 她低声的喃喃。 “卫璟,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从三年前开始,你就称呼我为皇后,我想你大概忘了,我到底叫什么!” “卫璟,我一定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 咬牙切齿的说完这一句,苏洛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江殊探究的眼眸。 她反复眨了眨眼,下意识的四下里看了一圈,仿佛才明白过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江殊心念微动,问道:“你做噩梦了?” 苏洛否定的很快:“没有!” “可你说梦话了!” 苏洛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紧张:“我说什么了?” “你说……”男人拖着长长的调子,“这个酱肘子给我来十只,我能吃的完!” 苏洛一脸的愕然,看着男人嘴角隐藏的笑意,知道自己上当了,她在男人胸口锤了一把:“你骗我!” 大年初一的事情也很多。 要去老夫人和平宁郡主处请安,也要接受院子里其他人的磕头道喜。 江莹莹,江烨还有二房三房的人,也都要过来给苏洛请安,苏洛这才发现,做新媳妇和做姑娘的新年是完全不一样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波人,门房又来报,福如纸坊的两位管事并几个伙计来了,要给苏洛拜年。 这种级别的客人,一般是进不了齐国公府的,不过章家兄弟塞了厚厚的银子,门房平日里也得过苏洛的好处,于是也将消息递进来,至于见不见的,全由苏洛做主。 苏洛自然是要见的。 不多时,章家兄弟便带着几个管事的伙计来了,其中还有一个一对十分面生的二十来岁的女子,细细一瞧,竟然也是一个双生子。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499 噩梦还是现实? 双生子本就难得,竟然还凑到一处,更巧的是,齐国公府也有一对龙凤胎。 章喜章庆带着众人给苏洛磕头,说了一串的吉祥话。 虽然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可是苏洛感觉的出来,他们都是十分用心。 苏洛准备了红封,众人也乐意讨个彩头,都乐呵呵的道谢过后接了。 到了那对双生姐妹,倒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要不要拿。 章喜道:“少夫人给的都是福气,收着吧!” 姐妹两个这才接过,脸蛋红红的道谢。 隔得近了,看得出两姐妹虽然穿着普通,但是五官长得还挺标致,当然比不上世家贵女们通身的气派,但在普通人家,那也是极为打眼的。 苏洛看出了些端倪,问道:“章喜,这两位姑娘是……” 章喜的脸也红了红:“回少夫人的话,去年年底小人随船南下去考察宣和纸的市场,在路上遇到这对姐妹卖身葬父,她们被一个牙婆瞧上,姐妹两心思单纯,不知道那牙婆藏着龌龊的心事,小人看不过去,便花银子从那牙婆手中买了人,带回了邺城。” 苏洛是他们两兄弟的主子,章喜这是在跟主家交代清楚两姐妹的底细。 苏洛笑了笑:“英雄救美是极好的,不过你们将她们带回邺城,可要对她们负责啊!” 章喜章庆赶紧跪下:“我们兄弟带她们过来,就是想请少夫人做主,我们兄弟二人想娶这两姐妹为妻,还请少夫人成全!” 那姐妹两面色通红,也跟着跪下,砰砰砰的磕头。 “得得得,别磕头了!”苏洛赶紧道,“你们两情相悦,我自然是应允的,不过你们这谁娶谁,是不是分得清,别到时候搞错了!” 苏洛这话一落,院子里笑声一片。 四人的脸色更红,章喜道:“分的清的,我娶妹妹,章庆娶姐姐。她们姐妹两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咱们兄弟分辨的出来!” 竟然还是交叉着娶。 因为这双生子娶双生子极为难得,院子里的嬷嬷小厮都跑过来,远远的站着瞧热闹。 章家兄弟两个仔细看过去还是好分辨,哥哥老城练达,弟弟则要沉稳内敛许多。不过这姐妹两的确是不好分辨,也不知道他们兄弟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分人的。 苏洛刚才也只是好奇一问,到底怎么分怎么嫁怎么睡,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既然是带了新媳妇前来磕头,苏洛少不得又多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了两姐妹一人一根样式极为好看的金簪子。 “这是宫里赏的物件,我平素也戴不上,便给你们吧,出嫁那一日别着,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两姐妹千恩万谢的。 她们这样的身份,哪里想到居然能用到宫里出来的东西,这都可以当成传家宝了。 章喜和章庆心内更是感激,他们知道,这是少夫人爱屋及乌呢,暗暗下决心,往后要更加为少夫人赴汤蹈火才行。 兄弟二人也给苏洛和江殊准备了礼物。 “少夫人,世子殿下,这是小的兄弟二人一早去万佛寺上求来的平安福,是千灯大师开过光的,还请世子和少夫人不要嫌弃!” 苏洛有些讶异:“你们竟然求到了平安福?这个符不是特别难求吗?” 两兄弟笑着不说话,倒是其中一个伙计快言快语的:“两位章管事昨夜跟小的们一起吃过年夜饭后,就抱着被子上山,昨晚是在山门前睡的,这才抢到了两张符!” 这个符限量,一人只能领一张。 “昨夜下大雪,山上这么冷!”苏洛又是感动,又有些责备,“你们冻坏了可怎么好?这符如此难得,你们自己留着吧!” 章喜露出憨厚的笑容:“我们兄弟皮糙肉厚的,哪里就至于冻坏呢。少夫人,世子,当时大师问我们的时候,我们便是报的你们的名字,这符给我们也没用,你们就收下吧!” 苏洛还要说话,一直沉默的江殊开口:“好,我不日又要北上,你们这符能派上大用场!”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均是喜笑颜开。 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夸赞就是接受他们的好意。 福如纸坊的人走后,江殊真的将那个平安福收进了荷包里,一边慢条斯理的往里塞,一边道:“你倒是会识人,这两兄弟不仅有能力,还知恩图报!”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吧,狼心狗肺的是少数!” 江殊听了这话,深深凝了她一眼,状若无意的问道:“那卫璟在你心里,是怎么样的?” 苏洛的眸中迅速闪过恨意,很快又掩饰住,语气淡淡的:“是我这辈子都不想有牵扯的人、” 说罢,她眉目含笑看着男人:“怎么,难道我昨夜与他说了几句话,夫君吃醋了吗?” “唔!”江殊竟然还点点头,“晚上吃饺子,直接在我身上蘸一下,不必去买醋!” 苏洛难得见他这般,倒有些苦笑不得。 该应付的人都应付的差不多,天公作美,今日竟然是个大晴天。 湛湛日光落在银装素裹的大地,窝了一个冬天的苏洛内心蠢蠢欲动。 可今日是大年初一,没事也不能出去瞎溜达,重要的是,街上的店面都是关张的,总不能出去压马路,正有些遗憾间,江殊开口道:“许久没回邺城了,今日难得有太阳,你换身衣服,咱们出去走走?” 苏洛的眼睛亮了:“咱们能去哪儿啊?到处都是关张的呢。” 要明日才能回怀远侯府。初二是女婿拜年的日子嘛。 “万佛寺不是开着吗,虽然求不到平安福,但去烧一炷香也是好的,想必今日,必然人多热闹,现在出门,到那边的时候,应该太阳还未落山!” “好,那你等着,我马上就换衣服!”苏洛蹦了起来,兔子一般的蹿进屋子里去了。 江阳走过来,小心道:“世子,昨日太医不是还叮嘱不能吹冷风吗?” 话未说完,就感觉主子递来一个冷眼,江阳只能把剩下的话又咽回去。 唉哟,陷入爱情的男人哦,完全是丧失理智的啊!只能多给世子准备几个手炉,马车里备足炭火了。 时间往回倒,沈丛在齐国公府吃完团年饭后,回想起白露说的那个木头小玩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500 偶遇,说清楚! 到了子爵府门口,发现寒风中,小桃正伸长脖子在等候着,身后的门房婢女都在劝,可是她纹丝不动。 见到沈丛的马车来,她欢喜的从台阶上往下跑:“老爷,你总算是回来了。” “怎么站在这风口上,我不是着人来送过信,让你们先吃,不必等我!” 小桃笑盈盈的将披风给沈丛披上,道:“您是咱们子爵府的老爷,做奴婢的都应该等着您,奴婢知道您用过了,也陪着阖府的人一起吃一口,讨个团年的彩头。” 沈丛的脚步微顿,偏头看了小桃一眼。 今日是除夕,她也穿的喜庆,一声粉色的新袄,让年轻的她的确宛若春日里第一枝盛开的桃花。 他的确是没有沈家的亲人了,可如今小桃还有这阖府的奴才婢女们不就是他的亲人吗? 他伸手,捏了捏小桃的脸:“好,吃团年饭,我知道,你们是想要压岁钱了!” 婢女小厮们笑作一团。 夜已经很深,饭菜热过两三遍却还没动,大家都等的久了,沈丛动了第一筷后,所有人就迫不及待的大吃特吃起来。 其实自己府上,也是很热闹的。 他往后,不必去其他人那里摆脱孤独。 吃过饭,众人便给沈丛磕头,压岁钱是小桃早就准备好的,今年是子爵府开府的第一年,沈丛也不吝啬,大家拿着沉甸甸的银子,均是喜笑颜开。 一直闹到午夜才散去,小桃服侍沈丛脱衣,问道:“今日宫宴怎么散的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两人同舟共济过,沈丛一般有事情也不瞒着她。 “恩,是发生了一点不好的事情,大过年的,就不说这些了。”沈丛双手举着,任由小桃给自己脱衣服,脱着脱着,他突然想到风雪之中白露的那个眼神,心里蓦然就紧了紧,问道,“去年秋猎,我记得是带你一起去的,你第二日收拾帐篷时,可有发现一个木头的小玩意?” “木头的小玩意?”小桃回忆了下,恍然道,“是有,奴婢从未见您拿过那东西,以为是那个奴才不小心落下的,就随手收起来。” 夜已深,又不是个多值钱重要的东西,小桃以为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去拿过来给沈丛的意思。 沈丛道:“你去拿给我瞧瞧吧!” 小桃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福身:“那老爷稍等!” 她很快去而复返,将东西拿过来。 是一只木头雕刻的毛毛虫。 做工很粗糙,可毛毛虫的身体却触手温润,应该是主人经常把玩的缘故,这样的温润绝不是小桃短短半年能做到。 定是白露,日日拿在手心里把玩,才会如此。 记忆的阀门被打开。 那一次,他又被关门柴房。 那柴房只有小小的一扇窗,只能漏进来细小的光线,余下的都是黯淡一片。 母亲也被罚跪,他饿了一整天,所有人都将他遗忘了。 这是常有的事,他那时不服管教,经常被沈良使绊子对付,饿上两三天都正常,而他母亲性子软弱,根本不敢跟大夫人对抗。 每次就只知道哭哭哭,跪着哭。 他饿得双眼发晕,然后就看到一个白馒头从窗户递进来,接下来还有一只鸡腿。 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给你,吃吧!” 沈家可没有这样好心的姑娘,奴婢们更不敢跟大夫人作对。 所以他警惕的问:“你是谁?” “是你表妹!” “哪家表妹?” “白家表妹啊!” 她给他送了两天的吃的,作为回报,他为她亲手刻了一只毛毛虫。 他手笨,只会雕这个。 不过白表妹却很喜欢,她当时还说:“沈丛表哥,你这么聪明,应该忍一忍的,等你长大了,就能对付他们了呀,不要急哦!” 六七岁的小姑娘,说出的话像是个小大人,偏偏声音是软糯糯的。 等他从柴房里出来的时候,表妹已经走了。 白家的表妹,自然会是白芷,谁会想到是白露呢?而且事后沈丛跟白芷求证过,白芷也没有否认。 自那以后,沈丛开始收敛锋芒,极少再跟沈良正面对抗,虽然依旧要着道,可比从前隔三差五关柴房,饿得人事不知要好太多。 他本就聪慧,渐渐的也被沈城所重视,在他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他与白芷的纠缠,就是从这开始的,却没想到,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竟然报答错了对象? 沈丛一时间,心内乱糟糟的。 “老爷,老爷……” 小桃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她担忧的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时间不早了,我也困了,先睡吧!” “好的!”小桃将床铺理了理,走之前道:“老爷,明日咱们也去万佛寺烧一柱香吧,今年是您开府的头年,咱们去求佛祖保佑,往后平安顺遂!” 沈丛点头应道:“好!” 这天晚上,他握着那条毛毛虫入睡的。 本以为会睡不着,可大概是晚上喝了不少酒,他入睡的很快。 梦里,有道软糯的声音一直追着他。 “表哥,给你吃鸡腿!” “表哥,给你吃馒头!” “表哥,我今日带了烤鸭!” “表哥,你什么时候来娶我,你再不来,我就要嫁给旁人了!” …… 沈丛猛然惊醒,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院子里有不少喜气洋洋的声音,四处都是热热闹闹的。 他仿佛还能听到最后那一句我就要嫁给旁人,从梦中延伸出来,如带着触角,勾在他的后脑勺上。 他摇摇头,摆脱了这个沉沉的梦境。 忙了大半个上午,总算是将初一该做的事情都忙妥,小桃早就准备好马车,一行人往万佛寺赶去。 初一的朱雀街人烟稀少,但马车却是不少,乍一看去都是要出城,大约都跟他们一样,要去万佛寺烧柱香。 走到半路,齐国公府的马车赶了上来,双方打过招呼,一前一后出行,到了山脚下,沈丛发现,白府的马车竟然也停在山脚下。 他心念一动,摸了摸衣袖中的毛毛虫。 如果有机会,就当面说个清楚明白吧! 501 大年初一当媒婆1 大年初一出门,大户人家自然都是自己准备了滑竿和竿夫。 可苏洛竟在山脚下碰到了熟人,就是上回搭她上下山的那对兄弟。 兄弟两应该是刚跑完一趟下来,大冷的天,竟然还拿着破旧的绒帽子在扇风,一边扇风一边还往嘴里塞一看就冷的发硬的馒头。 兄弟两个有说有笑的,丝毫没觉得境遇糟糕。 许是感觉到了打量的目光,老大抬头看了过来,见到苏洛后,他微微一愕,旋即一脸喜气,似乎是想上前打招呼,又犹豫的站在原地没动。 贵人们都忙,哪里还记得他们这些蝼蚁,而且他也瞧见苏洛今日是带了人过来,身边还跟着两位神仙一样的公子哥。 不要贸贸然去打扰的好。 苏洛朝江殊耳语了两句,男人点了点头。 杏儿便将那兄弟两个叫了过来。 兄弟两个将吃了一半的馒头塞进衣服里,又用粗布毛巾擦了手和嘴,这才到了苏洛跟前,给她磕头行礼。 嘴里说了一大串吉祥话。 苏洛问:“给你闺女的红头绳可买了?” “没有!”那大哥憨憨一笑。 苏洛眉头微蹙。 那大哥又赶紧道:“小人存了几个大钱,给她买了一根镀银的簪子,她欢喜的跟什么一样,这个今后也可以用来当嫁妆。还要多谢夫人,要不是夫人打赏,小人可拿不出这个钱。” 穷苦人家,一根镀银的簪子,已经是极有面子的嫁妆了。 阳光照耀在他黑黝黝的面庞上,他的笑容真实而具有感染力,让苏洛的心也跟着热了热。 她也不再多说:“今日便再劳烦你们兄弟送我上山。” 两兄弟有些错愕,这贵人明明是带了轿夫的,而且看那滑竿比他们兄弟两个的要舒适百倍。 “怎么,你们这会太累?” “不不不!”那大哥赶紧摆摆手,“少夫人跟鸟儿一样轻,咱们兄弟一下就能将您送上去,那您在这等着,我们去将滑竿抬过来!” 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是哪家的贵人,自己带的竿夫不用,偏要去坐那些个脏兮兮破旧的。” “慎言,那是齐国公府的马车!” …… 苏洛坐了兄弟两个的滑竿,沈丛和江殊坐着自己从府内带出来的人的滑竿,一行人前后脚的朝着山上而去。 昨日半夜里就有人登山,今日一早又没有下过雪,因此山道上的积雪早就被来来往往的香客踩踏干净,只剩下一些湿漉漉的痕迹。 山风很凉,兄弟两个一边往上,一边时不时的问苏洛是否会冷,他们可都瞧见了,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神仙公子哥的滑竿里,可是放着四个手炉。 这些贵人们,都是怕冷的。 “不要紧的,你们就正常速度就好!” 一回生二回熟,兄弟两个自认苏洛这人好说话,双方也有点交情,按捺不住好奇问道:“那个神仙一样的公子,就是夫人您的夫君吗?” “是啊!” “他可长得真好看,比画里走出来的人还要好看许多!”大哥感叹道,“跟夫人您简直绝配!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这话由旁人说起来,未免觉得轻浮,可兄弟两个憨厚,说话直来直去的,听得倒是让人舒服。 杏儿也跟着笑:“可不是嘛……咱们夫人跟世子就是绝配呢!” 那大哥又问:“上回跟着夫人来的,不是这位姑娘啊,那个青衣姑娘今日怎么没来?” 这大哥聊嗨了,就跟乡下人家闲话家常一样。 你上街啊,你媳妇没跟你一起啊?你闺女怎么不去啊? 青衣话多又热情,上次跟这兄弟两个聊得不错,连名字都报给人家听,兄弟两很少会受到贵人这般待遇,因此记得很牢。 苏洛的脸色沉了沉,杏儿也略带责备的看了大哥一眼。 大哥顿时知道说错话,一张布满褶子的脸涨得通红,忙不迭的就要去抽自己嘴巴:“瞧瞧小人,真是胡说八道不知好歹!” “不要紧!”苏洛赶紧制止他,“青衣她病了,等我下回来,她应该就好了,到时候再带她一起!” 兄弟两个吃了一回教训,接下来也不敢再搭讪。 山道上有不少人坐滑竿,也有人是步行上山,图个心诚则灵,就跟苏洛上回是一样的。 邺城的消息传的很快,一路上苏洛听到不少议论。 “昨晚我家主子都不敢多放鞭炮!” “为什么呀?” “宫里出事了,难道你不知道?这时候你闹的太热闹算怎么回事,我家老爷谨慎,生怕被人惦记呢!”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婢女。主子是谨慎小心不假,可这婢女胆子却大。 另外一个赶紧道:“出什么事了?我家老爷回来,瞧着跟往常一样啊,咱们府还是该吃吃该喝喝的,我还领了去年两倍的压岁钱呢!” 另外一个便神神秘秘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道:“我看这事多半不是李家小姐干的,她哪有那个胆子啊!” “那会是谁……” “我估摸着是……” 两兄弟一直保持着速度,双方隔得远,加上那婢女又特意压低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苏洛嘴角勾了勾。 估计还是会有很多人觉得是自己。 那样也好! 好教他们知道,自己身边的人,不是轻易可以动的。要不然,不管你是世子夫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苏洛,都会咬住不放。 至于陛下那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到了山顶,杏儿先给了二十个铜板,又叮嘱兄弟两个在这等着,回头少夫人还要用的。 兄弟两问清楚苏洛会出来的大概时间,恭敬的应了下来。 进了寺内,碰到了不少熟人。 镇北侯一家也来了,男男女女的十几个,还有久未碰面的李耽,大家凑在一处喝了一杯山中的苦丁茶,沈丛有些心不在焉的,一双眼只四处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被他看到白露正亦步亦趋的跟在白夫人身后,从正殿之中走出来。 她今日穿的簇新而喜气,只是那张显然变尖不少的巴掌小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意,只有难以掩饰的疲倦和低落。 502 大年初一当媒婆2 这样贸然上去搭话显然是不妥的。 沈丛朝苏洛使眼色,恰好被李耽看到。 双方都是极为相熟的交情,李耽立时哈哈笑:“我说沈子爵,你这当着殊哥的面,就对他媳妇挤眉弄眼的,你这胆子很肥的呀!我墙都不服,就服你!” 他可是记得,他某次就多看了苏洛一眼,差点被他殊哥剜掉眼珠子。 李耽的嗓门不低,沈丛也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的又看了白露的方向一眼,她恰好也朝这边看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些话,脸上的情绪更是低落。 沈丛瞪了李耽一眼:“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是想让少夫人帮我个忙。” 一柱香之后,苏洛跟白露和白夫人偶遇,提出想跟白露单独说几句话。 白夫人不太情愿。 这苏洛未出嫁前,十分蠢笨。出嫁后就跟开了挂一样,倒是不蠢,不过狠辣跋扈的名声远播,自家五姑娘就跟一朵纯洁的小花一般,白夫人不愿意她跟苏洛近墨者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洛笑眯眯的,“我与白芷素来不对付,对白五姑娘倒是很喜欢,放心吧,白夫人,这么多双眼睛瞧着,难道我还敢让五姑娘少根头发吗?” 白夫人一想也有道理,勉勉强强的答应了。 白露跟苏洛其实并无交情。 她有些想不通,好端端的,她干嘛要找自己单独说几句话。 小沙弥引着两人到了禅房,房门一推开,她看到里面长身而立的沈丛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苏洛微微笑着:“你们去内室,我在这外间等你们!” 她睨着脸色通红,像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白露,打趣道:“若是沈丛敢欺负你,你就叫我,我替你收拾他!” 这姑娘太紧张了,该不会等会说几句直接晕倒吧? 若是那样的话,对白夫人可不好交代。 白露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挪动脚步到的内室。 狭窄空旷的房间内,安静的彼此呼吸可闻。 白露抬起一双大大的眸子,里面荡漾着兴奋、激动还有难以掩藏的爱意。 他约自己单独碰面,在这样的场合,不惜让齐国公世子夫人做幌子,要做什么几乎用脚趾头也想得到。 白露的心砰砰砰的跳的飞快。 这段日子以来,她觉得自己是活在深深的黑暗之中,像是被埋在地里的尸骨。 而此刻,沈丛就是一道光,劈开了萦绕在她周身的阴霾。 小姑娘的神情实在是太过明显,眸中的期盼让沈丛不敢对视。 他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如此草率的。 他清了清嗓子,极力维持着板正的脸道:“你昨日跟我说过后,我回去问了小桃,她说的确有在帐篷内捡到一个木头东西!” 说着,他从衣袖中将那条毛毛虫掏了出来。 白露的眼泪一下就滚落了,豆大的眼珠子滴答滴答的砸在地上:“你,我……” 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你以前,是因为这个才对四姐另眼相看的吗?” “是!”沈丛点头承认,“对不起,我一直以为她是你!” 白露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摇着头,眼泪滚落的更凶:“不,不要紧,现在也还来得及!” 她刚才十分紧张,很害怕沈丛与白芷的缘分并不是从这个木头虫开始,而是因为一些别的因素,眼下得到男人肯定的回复,她高高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沈丛将那毛毛虫举着:“这个你还要吗?” 白露赶紧伸手,几乎是用抢的,将毛毛虫抢过来,期间两人的手指碰到了下,白露的脸色红的更厉害,像是公鸡的鸡冠:“要,要的!” 这可是定情信物,怎么能不要? 沈丛酝酿着,看她这神色,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才会更合适。 白露已经忍不住,她抬头,眸中如同汇聚了整条银河期盼的光:“表哥,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那你快点来白家提亲吧,父亲说,过了十五,我跟睿王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你要是再不来,就来不及了!” 沈丛吞了一口唾沫,挪开了视线,他无法跟那般纯净的眼神对视,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人渣。 他艰难却镇定的开口:“白五姑娘,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我很感激你当年的帮助,我也的确因此对你四姐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情愫。可她是她,你是你。如今时过境迁,我,我实在不能因为当年的事感激你!” 白露的神色一僵,宛若被冰冻。 沈丛深呼吸一口气,索性将全部的话都说完:“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好。你喜欢的,是你印象中,少年时期的我,我如今跟从前很不一样了,有一个白芷已经够了,我实在不想跟白家有过深的牵扯,你出身高贵,嫁给睿王做福晋,其实是不错的选择。相信他也会善待你!” 白露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这个木头虫你拿着,将来若是需要我帮助,你可以拿这个过来,只要不杀人放火,不违背良心,我都会帮你三次!”沈丛咬牙,无视小姑娘那心碎的神情,觉得有些事就该断个彻底。 白家的姑娘,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 白言夕那样的岳父,他更是不稀罕。要是跟白家结亲,往后跟沈家恐怕还要牵扯不清,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头大。 他看着素色的窗棂,道:“还有,过了十五,齐国公府的老夫人就会为我谋几个好姑娘,我大约今年内也一定会成亲的,白五姑娘,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咱们都要往前看!男女有别,我便先走一步,白五姑娘保重!” 说完,他再也不敢多看白芷一样,逃一般的离开了内室。 苏洛本以为两人是要私相授受,哪里想到沈丛半路落跑,她进去一看,白露哭成了个泪人,浑身都在发抖,说不出的可怜。 这可怎生是好? 这要怎么跟白夫人交代。 正要温声安慰,白夫人已经杀到。她还是不放心,女儿眼看就要嫁了,别这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一进门,就发现白露凄凄惨惨,而苏洛则好端端的站着,她一股无名火就窜起来了。 503 要不落发,要不死 眼看白夫人就要发飙,是白露收了眼泪,好声好气的解释,说是苏洛给她讲了个故事,将她感动的哭了。 白夫人自然不信,可自家女儿口口声声的维护苏洛,她也就没有了骂人的立场,何况她本也是出身大户人家,也做不来那种泼妇骂街的事。 最后只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 今后一定得让乖女儿离这个女人远点,这女人有毒的! 白露临走之前,还不忘跟苏洛道别:“今日多谢少夫人!” 乖的不得了,苏洛看着都心疼,转头就找沈丛质问:“你到底跟人小姑娘说了什么,哭的跟个泪人一样。就那样,走之前还跟我道谢!” 这么好的姑娘,要不是江烨太小不合适,她那个爹又实在讨厌的很,她都想怂恿老夫人弄回来当弟媳妇。 沈丛苦笑一声:“我只是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她如今要嫁给睿王,留下尾巴不好!” 苏洛皱眉:“我看这婚事不一定能成!” “不应该吧!她性子乖巧,会听从家里人安排的!”沈丛道,“反正白家的女儿,我是不愿意牵扯,一想到白芷,一想到白相,一想到沈家,我实在是……” 他这么一说,苏洛也不好再劝,只能在心内暗道一声可惜。 回去的时候,那两兄弟竿夫还等在外面,哥哥手里拿着一包土鸡蛋:“夫人,咱们乡下人也没什么好东西,上回得了赏钱,这回您又多给,小人刚回家取了这些鸡蛋来,您一定要收下!” 大冷的天,他热得满脸通红,显然是怕自己一个来回苏洛就走了,所以一秒也不停歇。 苏洛的心内一时百感交集。 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有他们的淳朴和动人。 她当即让杏儿收下,临走的时候,在滑竿里扔了块碎银子。 白露在回去的马车上已经收了哭腔,晚上用了半碗饭,除了情绪低落点,看上去也没有其他问题,白夫人这才放了心。 第二日是初二。 女婿回门的大日子。 白夫人的三个女儿都带着夫君上门。 三个姐姐嫁的门第都不错,夫君的质量良莠不齐,家里糟心的事情也一堆。不过几个女婿明面上也不敢得罪白言夕,每年这一天,白府总是热闹的很。 白芷死了,白府本该要哀戚一点。 不过一来,白芷之前恶行累累,不得白府其他人喜欢,二来,她是外嫁的女儿,白家也断然没有为她挂白幡的道理。因此还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片欢天喜地过年气氛。 白露的三个姐姐素来宠她,今日早早回府,却发现小妹还在睡觉,她们也不急,让婢女们不必打扰。一直等到临近午膳时分,院子里还是没动静,白露大姐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推开白露的房门,很快就发出一声尖叫。 这一声将其他人都吸引了过来。 三个姐姐冲进房间一看,白露好端端的在梳妆台前坐着,她的头发像是被狗啃过,手里拿着一把剪子,正朝着她们笑。 “大姐,二姐,三姐,你们来了!”她的脚边,一地被剪断的青丝。 “露露,你这是在干吗?”大姐马上冲上去,将她手里的剪刀抢下来,“你好端端,把自己头发都剪掉干吗,你知不知道,这青丝对于女人意味着什么呀?你马上就要跟睿王成婚,你这样可怎么是好?” 其他两个姐姐也很是错愕,赶紧上前相劝。 白露璀然一笑:“大姐,二姐,三姐,你们都嫁人了,你们觉得幸福吗?” 三位姐姐面面相觑,均是沉默不说话。 “我不想嫁人,我想出家为尼,为我白家祈福!” “你做梦!”话音刚落,一道洪亮的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白言夕得了消息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差点气的灵魂出窍。 “白露你是不是疯了?睿王正福晋,这是多少人都想得到的位置?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嫁,你都要嫁”白言夕目露凶光,“剪断头发也没用,你四姐手都断了,照样能嫁人。你就是死,也只能是睿王府的鬼!” 白露大姐赶紧道:“父亲,大过年的,你别说死不死的晦气话,五妹还好,好好规劝就是了!” 白露的目光格外坚毅,她丝毫不畏惧的看向白言夕:“父亲,三个姐姐的幸福,已经被你牺牲了,如今轮到我了。我本来也应该感恩戴德的,可是我突然就不想要了。如果你非要让我嫁,那我就死给你看!反正生或者死,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不过是想见几位姐姐一面,昨夜才没有直接用剪刀剪了喉咙!” 她这话说的很镇定,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这饭菜真好吃一样。 越是镇定,才越让人心惊。 因为歇斯底里闹着要死的人,往往舍不得去死。像她这般生无可恋的,才真是可以随时赴死。 “你若是不在乎白家的名声,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吧!”众人还震惊在她刚才那番话中没有反应过来,白露一把抢过大姐手里的剪刀,朝着自己胸口狠狠的扎了下去。 剪刀已经刺破皮肉,她绽出一个解脱的笑容。 眼看就要深入肌理之中,斜刺里一只手狠狠的拽住了她。 是白子墨! 这个素来寡言又胆怯的庶子,上次眼睁睁看着白芷被断手,此刻却死死的握着白露的手腕,不让她再寸进:“五妹不要犯傻,生命可只有一次!” 白露拗不过他的力气,只得松了手。 白子墨噗通一声跪下来:“父亲,五妹不懂事,她既然不想嫁,那便不嫁,父亲身居高位,就算没有五妹的婚事,想必也能长盛不衰,屹立不倒!” 三个姐姐也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纷纷跪倒在地哀求不惜,白夫人也赶来了,抱着白露心肝脾肺肾的一通乱哭,局面乱作一团。 “嫁,必须要嫁!”白言夕哪里是会顾忌女儿幸福的人,此刻更是被激怒,气愤不已。 大姐看着他冷漠的神情,缓缓站了起来,道:“父亲,你知道吗,其实害死四妹的,不是旁人,就是你!如果你能给她多一点真切的关心,而不是用她来当工具,她应该不至于会变成那副模样。我们三姐妹已经被牺牲,只剩下五妹一个。” “如果父亲坚持不管生死也要将她嫁出去,那我只能去跟夫君和离,反正这日子,我也过够了,和离之后,我也不会回白府,绞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省的父亲成日里见到女儿心烦!” 二姐三姐也站起来:“父亲若是不回心转意,我们也和离,我们也早就受够了!” 504 记恨上了苏洛 白言夕的太阳穴突突突的直跳。 他在白家的威信很浓,孩子们从来都不敢有所违背,今日万万没有想到,几个女儿竟然联合一致针对他。 更要命的是,三个姑爷就在外面,这要是继续闹下去,被几个姑爷知道,这回门宴恐怕会变成鸿门宴。 他愤怒无比的瞧着白露。 往日里半天都闷不出一个屁的小女儿,想不到一出手就这么狠。 他对上了白露冷淡又镇定的眼神。 这一瞬,白言夕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这小女儿是故意的。故意挑这个时间爆发,她早就知道,三个姐姐对婚姻很是不满。她利用三个姐姐对自己的宠爱和今天这特殊的日子,来达到她的目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么深的心思? 白言夕深吸一口气,缓和了态度:“大过年的,你们在闹什么?都已经成家的人,是能说和离就和离的吗?至于小五,她既然不想嫁,那便算了,回头我给她找个尼姑庵,你要当姑子就去当姑子吧!” 这演技炉火纯青,三个姐姐和白子墨都相信。 大姐十分欣慰:“露露,你可听见父亲的话了?他不会逼你了,你可千万莫要再做傻事!” 白夫人泪水连连的:“你个傻孩子,你这样是要了你娘的命……不嫁就不嫁,娘还有嫁妆,够你吃喝一辈子的!” 白言夕的眉心直跳,不过还是在强忍着。 白露研究他多年,当然知道他在做戏,她虚弱的拽着大姐的手:“大姐,我今日想跟你一起回你府上住几日,可以吗?” 白言夕马上识破她的诡计:“这大过年的,成何体统!” 白露眸子里都是哀求。 大姐的心蓦然一软:“当然可以,婆母也是喜欢你的!你先别说话,让府医帮你看看伤,是不是伤到了筋脉!” 这一会的功夫,白露的衣服上已经晕染出了一片刺目的红。 “我不同意,传出去像什么话?”白言夕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你不嫁人可以,乖乖给我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他这么一说,几个姐妹也就看破了他的把戏,大姐道:“父亲,就去住几日,说起来也都是亲戚,哪能丢人现眼?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小妹的!” 几个女婿都觉得,今年岳父大人脾气好像很大,态度也不如往年好,而且白家的气氛也不太寻常。 不过转念一想到白芷的事情,好面子的岳父大人因此生气暴躁也是人之常情,用过午膳后,几个女婿就迫不及待的开溜。 白露跟着大姐上了马车。 大姐和大姐夫面和心不和,就连回门都是坐两辆马车。 大姐夫甚至都没发现白露的存在。 此间没有旁人,大姐追问个中因由,但白露死活不说,她也不好在小妹心头扎针,只能深深叹口气。 “大姐,我不跟你回府了,你能跟我一起去一趟齐国公府吗?” “你去那干嘛?你不跟我回去,那你准备去哪里?” “我要直接找个庙落发!只有生米煮成熟饭,父亲才能死了这条心!” “那你也不用去齐国公府,大姐帮你找,咱们不着急,先去我府上住几天!” 白露戚戚然笑了笑:“大姐,你府上是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的,我过去要给你添不少麻烦,齐国公世子夫人欠我一个人情,她会帮忙的。如今满邺城,也只有她敢跟父亲对着干!” “可今日,她应该也回娘家了!” “不要紧,等等就是!” …… 天擦黑的时候,白露才等来从怀远侯府归来的苏洛。 她心情极好,先跳下马车后,又伸手去扶江殊,还用那种调笑的口味:“夫君可要慢点,要是磕着碰着,祖母回头要怪怀远侯府招待不周的!” 江殊神情略冷,但眸子里却有春光流转。 这样的情景,她曾以为自己跟沈丛也会如此,如今才知道,一切都是虚妄一场梦。 她以为男人只要得知了真相,也会爱上自己,却没想过,爱是不能转移的,也许那个毛毛虫是他喜欢白芷的动机。 可他日后的那些感情,都是一点一滴累计起来的,自己根本替代不了。 白露很绝望。 苏洛看到她很意外,听到她的要求更是震惊。 不过最后,她还是帮她找到了一间尼姑庵,最后还叮嘱她:“头发便先不落了,你若是诚心向佛,留着也不打紧,你若是心存疑虑,剃光也是一样的!” 从尼姑庵出来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雪了。 苏洛接了一片,掌心的温度很快就将雪花融化,她叹口气,对跟在身后的杏儿道:“看到没,这天上下的不是雪,都是这白姑娘的心里的泪呢,这沈丛,真是会造孽!” 杏儿心内也很唏嘘,不过还是规劝道:“少夫人,这是白家的家事,您这掺和进去,是不是不合适啊?” “是不合适,谁叫昨日是我牵线让他们见面的,要不然,这姑娘也不至于寻死觅活的!”苏洛一拍脑门,“看来我真不适合当红娘!” 杏儿建议:“那您看这事要不要通知下沈子爵啊,毕竟是他招惹的,不能您来承担这个责任啊!” “暂时不要!”苏洛摆摆手,“我算是看明白了,沈丛是一根筋,你现在跟他说也没用,而且还不知道白家那边会是什么反应,暂时不要将他牵连进来,等日后局面稳妥了再说吧!现在告诉他,只能添乱。” 而此刻,白府内,白言夕摔碎了一屋子的古董! 为父三十多年,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这也就算了,刚刚他得到消息,白露去找了苏洛帮忙,已经在一家尼姑庵里住了下来。 而问过白夫人后,得知昨日白露跟苏洛也在万佛寺见了一面。 白言夕恨得牙痒痒! 这个该死的苏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往里闯,本来你除了白芷,我还能忍,可如今你竟然还要断掉我跟睿王的联系,休想! 他也顾不得许多,借着拜年的名义,匆匆往睿王府而去! 505 主仆离心 昨日皇后就醒过一次,她坚持要将云柔葬入皇陵之中,以后自己死了也可以与她在一处,还要举国哀悼云柔公主。 可这不合常理。 云柔是个女子,又未出嫁,陛下允其用王爷礼仪下葬,已经是格外看重。 皇后吵嚷不休,又责怪陛下对于李家和苏洛的处理都太过宽松,放过了害死云柔公主的真正罪犯,帝后两人吵了一架,最后太后赶到。 太后支持越皇的决定,皇后气的再度晕厥过去。 这个年,总归是过的不太平。 云柔的灵堂已经搭建起来,卫璟惯是会做表面文章,每日一早便要去灵前烧香一柱,已尽哀思,白言夕赶到睿王府时,他恰好从宫内出来。 看到白言夕的神色,他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好。 不过还是极为淡定的换好衣服后,再听白言夕细细将这件事道来。 白言夕也不知道昨日白露其实是见了沈丛,只是极力夸大苏洛在这件事中的作用,并将自己白露的反常全部推卸在苏洛的身上。 “殿下,我瞧着这齐国公世子少夫人就是故意要破坏您跟小女的婚事,好挑拨我们的关系!”白言夕恨恨道,“殿下,这女人真是祸水,实在是留不得啊!” “这件事,真是她的手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卫璟在问话的时候,竟然愉悦的勾了勾嘴角。 “千真万确,我哪里敢欺瞒殿下您!”白言夕声调阴沉,“这女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她如今多半是帮着福王来对付一切的竞争对手。她跟江殊都是一丘之貉,殿下,我看眼下对付福王的事,一时钻不到空子,但是咱们要想办法,先将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除掉!” 男人将悠远的目光收回,淡淡问道:“你想要怎么办?” 这两户人家,可不是那么好动的,皇后用尽手段,还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白言夕的眸子更加阴郁:“我在她身边安插了棋子,是她绝对想不到,却又跟她息息相关的地方,只要这颗棋子一动,他们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就不要想保全!” 卫璟好看的长眉蹙起:“你何时安的棋子,本王为何不知道?” “也是无意之举,算是阴差阳错吧!殿下,我的计划是这样的……”白言夕细细道来。 来的路上,他已经将事情的前后想清楚。 如果按照他这个计划来对付苏洛,简直是天衣无缝,怀远侯府和齐国公府必死无疑,而且,苏洛和江殊发现的可能性极小。 灯下黑啊! 卫璟越听眉头蹙得越紧,白言夕还没说完,他就出声打断:“白大人,此事万万不可!” 白言夕疑惑不解:“为何不可,我觉得这个计划成功的几率很大,就算是不成功,也牵连不到殿下您的身上啊!而且还能将这两个府的人一网打尽!” 卫璟却是不愿意多做解释:“我说不可就是不可,我自有考量,眼下边关战事未定,这时候你对齐国公府动手,等于将整个越国置于险境。你安的棋子到底是何人?” 白言夕心念急转。 卫璟说的越国遇险听上去冠冕堂皇,可是跟他良久的白言夕岂会相信这种鬼话?若是真的顾忌边关战事,之前又怎会对那批兵器动手。 苏洛! 肯定是不愿意那个女人也跟着冒险。 因为自己说的这个罪名一旦被坐实,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白言夕心内恨啊! 他之所以跟着卫璟,就是因为看中他冷酷无情,能利用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这才旁人眼里是缺点,可是对于成大事的人来说,就是优势! 他不需要感情。 可如今呢,他能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今非昔比,他已经被男女情爱蒙蔽了双眼。 白言夕深吸一口气,回道:“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殿下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他到底留了个心眼,没有将最后的底牌掀开给卫璟看。 卫璟正色道:“同样的话,本王不想说第二遍。关于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本王自有安排,让你的棋子安安心心的待着,不要轻举妄动!咱们好不容易有人潜入他们身边,千万不能被发现!” 是不能被发现?还是不能兴风作浪?白言夕不得而知,只觉得心内堵得慌。 这么好的计谋,却要生生被扼断。 恨啊! 卫璟何等精明,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情绪。 他拍了拍白言夕的肩膀,温声道:“白大人请放心,无论这五姑娘嫁还是不嫁,白大人都是本王最倚重的人。五姑娘还小,许是孩子心性,本王也不急着成婚,加上眼下云柔刚过世,本王若是去提娶妻也不合适,不若就再等等!” 他又补了一句:“相信五姑娘很快就会回心转意,睿王正福晋之位,会一直为她保留的!” 这是安抚之道,白言夕懂得。、 他赶紧跪下道:“小女何德何能,这婚事便作罢吧,不可让殿下您等着,殿下若碰到合适的姑娘,大可以再议亲事,我会真心实意的送上贺礼!” 窗外阴云密布,一场大雪似乎又要降临。 白言夕背靠着窗跪着,低着头,显得脸上的表情格外的阴郁难以分辨。 卫璟又兀自说了不少安抚的话,白言夕一脸诚惶诚恐,感激涕零,不顾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卫璟最终也没有打探出他安插在苏洛和江殊身边的棋子到底是谁,不过幸好已经知道大概计划,也能做到心里有数。 白言夕从睿王府出来时,酝酿已久的鹅毛大雪飘落下来,从王府侧门到马车上短短的距离,他的身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这为他本就不算高大的身形,更添几分孱弱,有垂垂老矣之态。 白府马车沿着空旷的朱雀街前行了一段,就有一个内侍无声无息的跃上了马车。 马车夫十分惊恐,白言夕却很淡然。 内侍面白无须,声音又细又尖:“白大人果然处变不惊,我家主子让奴才来见白大人,有几句话想带给白大人!” 506 去给她上柱香吧 白言夕端起马车内小几上的热茶喝了一口,隔着帘子淡然开口:“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你家主子,恐怕没什么话好说,请回吧!” 那内侍也不生气,笑眯眯的:“从前自然是各有各的道,不过眼下白大人这条道越走越窄,前头的领路人放着阳关大道不走,非要往荆棘丛里钻,白大人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难道甘愿就此一生?” 白言夕叹口气:“我年纪大了,就这般平安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内侍心内暗暗淬一口唾沫:老贼,真会装,惺惺作态。 不过面上他却越发的恭敬:“白大人能力卓绝,将来必然是要名留青史的,我家主子交代奴才,明人不说暗话,如今主子身后的大树倒了,恰好是需要支撑的时候,若是白大人此时能过来相帮,主子一定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白言夕不吭声。 从前他不去太子卫九重那边,是因为林家根深蒂固,只要有林家在,他白言夕就算做什么,都只能是第二等。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林家倒了,太子正是需要支撑的时候。 卫焱虽然得圣心,可看陛下的模样,暂时还没有改立太子的打算,何况只要林菀腹中的男胎出生,卫九重这太子之位,就不会受到威胁。 这么多年,陛下虽然时不时苛责一二,可也没有真的重罚过卫九重。 这是嫡长子,自小投入最多的感情和精力,除非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不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放弃。 这就跟沈家的沈良一样。 沈城明明知道,三子沈丛要比嫡长子沈良更优秀,更适合继承家族,可就因为沈良是嫡出,又是从小在跟前长大,一遇到事,他还是会偏帮沈良。 那内侍躬身:“白大人可以慢慢考虑,主子说了,府内的大门随时为白大人敞开!良禽择木而栖,白大人,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会对自己更有利!如今那一位,显然已经被蒙蔽双眼,成不了大事。白大人跟着他,也只会泯然众人矣!” 那内侍也不再相逼,转身就准备跳下马车离开。 他轻功好,来去如一道影子,根本难以被发觉。 此刻朱雀街空空如也,根本无人会知道,刚才这辆行驶的马车上,发生了一段怎样的对话。 白言夕从睿王府出来的那一刻,心内就已经充满了失望。 他这一生,不爱美人不爱银钱,最爱的就是权势! 他要往上爬,一直往上爬,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爬到青史留名的位置。 而眼下的卫璟,显然是给不了他! 他动了要投靠太子的念头,却也知道,改换门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主动送上门,太子卫九重一定不敢随便用。 想不到此刻,卫九重竟然自己送上门。 他收紧手中的茶杯,扬声道:“等等,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家主子!” 那内侍有些意外,本还以为要多劝几次,想不到这左相大人这般不矜持。看样子,他对卫璟是早就心生不满了。 “你进来,我细细告诉你!” 内侍钻进马车内,白言夕说了几句,然后道:“你便这般告诉你主子,这就算我效忠他的见面礼,至于此事该如何执行,细节还需要再与你家主子当面商议!” 内侍低眉顺眼:“奴才一定会如实转告,相信主子很快就会与白大人相见的!” 白言夕摸了摸胡子,矜持的点了点头。 而卫璟对此事发生茫然无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太子哥哥迫不及待的大年初三就出来抢人,也没想到白言夕背叛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往常年一般众人都会休息到正月十五过后,一切才恢复正常,但今年情况不太一样。 正月十五之前,越皇没有早朝,可因为边疆的战事和云柔公主的丧事以及皇后的病,他这个年过的很不安生。 完全就是按起葫芦起了瓢。 初五那天,他单独召见了江殊。 苏洛有些紧张:“陛下该不是发现了什么,要秋后算账吧?” 江殊摇摇头:“现在远远还没到秋后,别紧张,陛下眼下用得着我们,不会轻易动我们的。你以前可不想是这般做贼心虚的人!” 苏洛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江殊没想到,越皇是在云柔公主的灵前召见她。 按理,云柔停灵七日就该下葬,可是她死的时间比较凑巧,加上皇后一直昏迷不醒,越皇便定下她正月十六下葬,并且格外开恩,让她停灵自己的寝宫,还在寝宫内设了灵堂。 不过几天的时间,越皇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走路都有些踉跄。 灵气前除了越皇和韩昭,别无旁人。 年迈的帝王转过身,和善的看着江殊:“来了!” “恩!”江殊一边应,一边要行礼。 “没有别人,就不必跪来跪去了!”越皇摆摆手,“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 越皇眸光复杂的看着他,有一瞬,江殊觉得自己全部的思想都在这双苍老睿智又冷淡的眼神里无所遁形。 好在越皇很快就挪开视线,他看了一眼窗外连绵不绝的大雪:“今年的雪就没停过,云柔小时候,最喜欢下雪了。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下大雪,嬷嬷拘着她不肯让她出去,她偷偷溜出去玩,结果掉进翠微湖中,差点淹死!” 江殊低低咳嗽两声,点头:“微臣记得,是微臣恰好路过,将她救起来,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陛下赏了微臣不少银子,公主和皇后娘娘也有赏赐!” “云柔,大概就是从那次开始,将你偷偷记在心上了!”越皇的表情难以分辨,“若不是知道不能,我早就将她赐给你了!” 这话江殊没法接下去,只能抿直了唇角不说话。 人都死了,眼下也不必再说什么我配不上公主,我对公主无意之类的话。 越皇极为艰难的将视线挪到了黑色的棺木之上,声调发涩的开口:“去给她上柱香吧,黄泉路上,有你这柱香,想必她也会开心一些!” 507 老了,等不起了 把他叫入宫,就是为了给云柔公主上柱香? 江殊心内觉得有些怪异,可是越皇有命,他也不得不从。 在越皇的眼里,云柔是天真可爱的女儿,可是在他的心里,云柔就是刁蛮任性的公主,自从被她盯上后,江殊的生活里可多了不少麻烦。 不过人都死了,过去种种也都作罢。 云柔是死在苏洛手里的,自己这一炷香,就当给苏洛消减罪孽吧! 在越皇追随的目光中,他点香,三鞠躬,最后要按臣子礼跪下磕头的时候,越皇叫住他:“这样便够了!” 江殊也没有再坚持。 上完香,越皇总算带着他从压抑又寒冷的灵堂里出来,沿着铺面细细一层雪花的宫道,往正阳宫方向走。 韩昭跟在身后,小声提醒:“陛下,路滑,可要传轿辇?” “朕还不至于老到走不动道的地……”话还没说完呢,他就一个重心不稳,往前扑了过去。 韩昭离他几步开外,侍卫们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眼看就要脸着地,江殊人影一晃,牢牢的将越皇的手架住,止住他下跌的势头,将他扶了起来。 这瞬间的动作极为消耗精力,带动他一阵咳嗽。 “咳咳咳……” 没一会,连喉结也咳成了绯红的颜色。 韩昭魂儿都快吓没了,刚才若是江世子再晚一步,陛下可就要结结实实摔一跤。 陛下近来身体本就每况日下,这时候要是再摔一跤,后果不堪设想。 韩昭赶紧上前扶住越皇:“陛下,陛下您没事吧,可要传太医?陛下你有没有伤着哪里?” 越皇就着他的力道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语调平稳:“没事,要不是你这条老狗与朕说话,分散了朕的注意力,朕绝不可能跌到!” 韩昭捣头如蒜:“是,是,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的错,陛下您没事就好,奴才回头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算了吧!”越皇摆摆手,“你这把老骨头,二十板子下去就一命呜呼了,跟了朕几十年,就因为这点事要了你的命,天下人岂不是要戳朕的脊梁骨!” 韩昭堆着一脸笑:“陛下您说的都对,奴才谢过陛下不打之恩!” 江殊还在咳嗽。 他用帕子捂着唇,咳得压抑,一张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连眼珠子都染上了薄薄一层绯色。 “小殊,刚才多谢你!”越皇的语气格外温和,“快,去请太医来瞧瞧!” 江殊喘匀了气,缓缓道:“不要紧!就是刚才喝了一口冷风,很快就好了!老毛病了,请太医也是无用!” 韩昭察言观色,道:“陛下,您还是上轿辇,咱们早些回宫,江世子也能少吹一些冷风!” 云柔公主的宫殿距离正阳宫不远,轿辇比越皇步行要快很多,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进了温暖的室内,江殊的脸色要好了很多。 刚才越皇好几次看他,都觉得他随时要晕倒过去,可偏偏他却支撑住。 “你这病,之前不是好多了,为何朕瞧着又严重了?” “咳疾本来就是反复的!”江殊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眸底真正的情绪,“北地风大寒冷,因此加重了些,危及不到性命,不碍事的!” 宫女奉上热茶,江殊端起喝了一口。 他细长莹白的手指与青色的玉质茶盏交相辉映,宛若一副赏心锐目的画。 越皇沉默良久,道:“你这身体,本不该再叫你去边关,可是眼下的朝局,想必你也心中有数,交给谁朕都不放心!” “微臣明白的!” “沈子爵那边,年前又赶制出了一批兵器,恰好你这次回北地的时候带上,由你来押运,朕很放心!” 江殊点点头:“微臣也正想跟陛下禀告,微臣准备过了初五就出发,兵部和户部的人,年前应该将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也不必如此着急,你去岁新婚不久就去了战场,如今回来一趟,多陪陪祖母和夫人!”越皇顿了顿,“你祖母一定天天在念叨让你给他生个曾孙吧?” 这画风突变的,江殊有些不适应。 他浅浅一笑:“祖母的确着急,但孩子的事,只能随缘!” “也得抓紧!”越皇正了颜色,“朕回头让太医跟你回去,给你们夫妇二人瞧瞧,好好的调理调理。这回也不急着走,边关那边的兵器暂时还够用,便等正月十五过完,云柔下葬之后,你再出发吧!” “是,谨遵陛下吩咐!” “朕也盼着,你能早日得个孩子,你与苏洛两人可要努力!” 江殊…… 是因为他身体弱,所以谁都盼望着他早日有个子嗣,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男人的嘴角勾起淡淡一抹嘲讽的笑容,转瞬即逝。 韩昭拿了棋盘过来,越皇今日心绪混乱,屡屡出差招,江殊就是想让,都不知该从何让起。 太明显了! “今日陛下心绪不宁,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平,微臣还是改日再陪陛下下棋吧!” “好,朕也累了,你去吧!” 马上有小内侍上前,引着江殊出门。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他一袭白色的狐裘,在雪地里不急不缓的前行,仿佛漫天风雪都侵袭不进他身体半寸。 越皇从半开的窗户里看过去,问道:“你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韩昭四下里看了看,屋子里只有自己。他硬着头皮,小声应答:“不应该吧!当年知道这件事的,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越皇回眸,淡淡睨他。 韩昭赶紧噗通一声跪下来:“陛下,您就是借老奴一万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说这件事,老奴对陛下的中心,日月可鉴!” “朕又没说是你说的,你瞧你这点胆子!”越皇嗤了一声,看着那个已经消失成一个点的背影道,“他要是不是个病秧子该多好,他要是能有个儿子多好!” “世子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世子夫妻恩爱,有孩子也是迟早的事,陛下您就放宽心吧!” 说完这一句,韩昭仿佛听见越皇低声说:“可是朕老了,等不起了!” 508 你到底在看什么玩意? 韩昭抬眸去看,发现越皇神色淡然,好像根本没有说过刚才那句话。 他抿抿唇,也便装作不知道。 陛下的身体的确是一日不如一日,陛下的心思,也是越发难以捉摸。 江殊入了一趟宫,便将出发日期从初五改到了十六,这下齐国公府的人可高兴坏了。 他同时还带回了宫内的太医,说是陛下特意关照,给夫妇二人调理身体。老夫人什么场面没见过,顿时知道越皇是什么意思,叮嘱平宁郡主好生接待着,等太医把脉完后,又抓过去细细问询一番。 得知苏洛身体倍棒,是生孩子的好容器时,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又听江殊体弱,在子嗣一条上恐怕艰难,日常一定要多加保养,切不可随意浪费精力,她又忍不住皱眉。 苏洛在心内暗暗感叹,幸亏自己各项指标都良好,这要是太医说自己哪里有问题,可能不好生孩子,老夫人说不定马上就让江殊写休书。 就算不休掉,多半也会马上给江殊找几个妾室。 不过这太医的话也是有艺术。 这不能随便浪费精力的意思,就是不要给江殊塞太多的女人。他本来就体力不好,你还弄十个八个来伺候他,这不但不能增加生儿子的概率,可能还会掏空他的身体。 这敢情好! 短时间内,不用担心纳妾问题。 苏洛哪里知道,太医这番话都是出自江殊的授意,她还暗暗在心内替男人担心。 这身体这样弱,以后该不会真的后继无人吧? 老夫人的确是有替江殊纳妾的意思,不过她原意是等两人成婚一年再说。到时候苏洛若是还无所出的话,纳妾在明面上也过得去。 而且妾室的人选,也要细细挑选。 门第不需要高,人一定安分,好生养! 不过眼下听了太医的话,老夫人又觉得,这事情恐怕还要再缓一缓,既然苏洛是一块肥田,而江殊这牛又力气不够,便先等这块田里开出花来再想别的事情吧! 接下来的几天,齐国公府的气氛很好。 沈丛初八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物上门拜年,从老夫人处出来后,与苏洛一起站在一棵红梅树下说话。 傲雪红梅,艳丽非凡。、 不过这样的好颜色,也不及随意装扮一番,站在红梅边的那个女子。 沈丛没来由就想起白露。 苏洛的美,灼灼如烈火。 而白露,则更像是一汪清泉,干净澄澈,看上去平平无奇,可你若是离开了它,时间长了,你就发现自己会渴死。 “我听说,白家五姑娘落发了,这事是你帮忙办的?” 苏洛有些意外:“你消息这般灵通?” 沈丛苦笑一声:“她的婢女小松哭着喊着来求我救救她家小姐!” “你想见见她吗?” 沈丛摇头:“还是不见了吧!少夫人,这件事你不该插手的,她本应好好嫁给睿王,当高贵的睿王正福晋,如今这么一闹,白家恐怕是容不下她了!” 苏洛明亮的眸子盯着沈丛:“不是每个女人都想要高贵的身份,她们想要的,不过是一心人而已!” 沈丛挪开视线,落在一朵即将盛开的红梅上,淡淡道:“我不是她的一心人,我并不喜欢她,娶她也只是耽误她一辈子!” 苏洛胸腔中有怒火往上窜。 瞧这男人的态度就生气啊! 不过她转念一想,感情的事,的确是不能强求,她呼出一口怒气,点头:“既然不喜欢,往后也不必再问。早知如此,上回我就不该答应迎你们见面!我欠她一次,所以帮她一次还她。她的心已经死了,潜心礼佛也没什么不好!” 苏洛顿了顿:“既然不喜欢,往后也不必再问!” 沈丛被她话里带刺的态度弄得微微一愕,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后却也只是无言。 他下定决心,今后绝不跟白家的人有牵扯,哪怕那个叫白露的姑娘,其实跟白家其他人不一样,其实心底特别善良。 其实柔软的像林间的一只小鹿,其实笑起来有一双格外好看的眼睛。 他也不能心软! 苏洛气呼呼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将手里的暖炉往桌子上一扔,啪嗒一声响。 江殊像是一只慵懒的猫,正窝在小榻上,拿着一卷兵书在看,就是好半天都没翻一页,苏洛觉得他就是在做做样子。 她的动静闹的大,男人懒洋洋抬眸:“大过年的,谁气着你了!” “沈丛这人脑子一根筋,做生意这么圆滑,怎么谈起感情来这么愚钝,我看他明明对白露有好感,却偏偏不承认!”苏洛咬牙切齿,“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江殊将手里的书往后翻一页,还是懒洋洋的样子:“说明他心中有坚持,若是他内心跟表面一样的圆滑,这样的人,你还会倾心相待吗?” 苏洛…… 仔细一想,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男人又将书翻了一页:“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时机合适了,他自然会哭着喊着来求你的,放心好了!” 苏洛撇撇嘴:“我要他求我做什么,我只是瞧着白露可怜!” 男人继续翻书:“你不是很讨厌白家吗?” “白家是白家,白露是白露。她跟白言夕不一样的!” 江殊抬眸看她,是难得的郑重神色:“洛洛,我希望你始终记着一点,白露始终是白家的女儿,如果你心内确定要对白家动手,眼下就不要在她身上投入太多的精力,因为你们迟早会走到对立面。她再如何讨厌白言夕,也始终摆脱不了白言夕是她父亲这个事实!” 这句话,如兜头一瓢冷水泼了苏洛。 前世助纣为虐的白家,她一定是会对付的,到时候白露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杀父仇人” 她垂头,有些懊丧:“你说的对,我知道了!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对白家动手的?” “呵……”男人轻哼一声,显然是觉得她这问题没有水准,然后又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苏洛凑了过去:“我很好奇,你这到底是在翻书还是在看书!” 然而她只看了那书页一眼,脸色就胀得通红:“江殊,你这到底是在看什么玩意!” 509 小人打架的书 这书表面上写的兵书,实际里面都是那种脱光衣服打架的男男女女。 各种姿势,各种动作。 苏洛看一眼都觉得羞耻! 她红着一张脸:“你,你这从哪里学来的,这书居然堂而皇之写兵书二字,我还以为你真的在看正经书,准备过完十五学以致用呢!” “繁衍子嗣也是头等大事!”男人一脸的正色,“何况,店家售卖的时候,上面就是这么写的。” 苏洛都听呆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臭流氓! 她咬牙切齿,在心内暗暗咒骂,深觉在这件事上,自己肯定不是男人的对手,至少自己说不出这么多像模像样的理论。 她拔腿就准备走,男人却拉住她手腕:“这兵书不错,你要不要一起学习一下,往后说不定用得上!” 苏洛一字一句:“我不要!” 她前世已经有了相关知识,根本不需要,谢谢! 男人继续诱骗:“学无止境啊,而且今日无事,你不觉得夫妻二人一起学习兵法,钻研天地和谐大道,是一桩很惬意的事情吗?” 苏洛要发狂了:“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愿意钻研你自己钻研!” 男人轻笑一声,微凉的气息恰好喷在苏洛的手背上。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钻研也是为了今后能更好的为夫人提供服务,努力让夫人满意!”他看到苏洛连耳根都比窗外的红梅更艳,知道再逗下去,她可能要跳脚,这才缓缓松开她,“夫人既然害羞,那为夫便先独自钻研!等夫人日后愿意了,咱们再一起研究这兵法。” 苏洛简直…… 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用这么朗月清风的语气,说这些龌龊下流的事情? 她逃一般的离开了房间。 杏儿跟在她身后,有些迷惑:“少夫人,您平日里偶尔不也会看看兵书吗?怎么今日世子殿下邀请您一起看书,您反而不愿呢!” 多好的增进夫妻感情的机会啊! 世子去了边关这么久,这回来后,两人应该要多腻在一起才有利于感情增长嘛。 苏洛有苦难言,摆摆手走得飞快:“你要是想学,你跟世子去学吧!今晚我把卧房让给你们!” 杏儿吓得不轻:“少夫人您这是在说什么呢,奴婢可不敢肖想世子殿下,何况殿下也瞧不上奴婢的,跟您比起来,奴婢就连路边一颗野草都不如呢!” 她不是苏洛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在服侍主子的时候就格外小心些。 大户人家,很多女主子忌讳这种爬床的奴婢。 杏儿怕自己也被忌惮,可惜苏洛心绪纷乱,脑子里都是那些个没穿衣服的人在打架,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辩解,咚咚咚的就跑远了,还叮嘱杏儿不要跟着她。 她要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 她觉得,今晚有点危险,估计要分房睡才行。 杏儿站在廊下,看着苏洛一转眼就没了身影,她有些惆怅坐在长廊里,脑子有点乱乱的。 少夫人都不让自己跟着,该不会真的以为…… 正想得入神,肩膀被人拍了下。 她赶紧弹跳起来,转身道:“少夫人,奴婢对世子殿下真的没有旁的心思,奴婢一心一意只想好好服侍少夫人,绝不敢有二心的!” “杏儿,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对世子殿下有心思……” 杏儿一抬头,就见到小黑那一口白得发光的牙齿。 白森森的,像是魔鬼的獠牙。 杏儿脸色绯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今日怎么不好好在房梁上带着,没事下来吓我干嘛!” 小黑耸耸肩,从衣袖中摸出一把花生,扔了一颗到嘴里,嚼的嘎嘣作响:“世子回来之后,我就不睡房梁了啊,要不然半夜听到些不该听的,岂不是尴尬!” 杏儿将他手里那一把花生抢了过来,瞪了他一眼:“觉得尴尬的话,你就该早点娶个媳妇,这样就不必去听别人的墙角了!” 说完,她拿着那把花生气呼呼的走了。 小黑拍了拍手上的花生屑,小声道:“我也想娶啊,但是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她还没开窍,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盯着杏儿消失的背影,从衣袖中又摸出一把花生。 江阳恰好经过,道:“小黑,你不是最讨厌吃花生吗?怎么揣这么多在兜里?” 小黑剥开一粒,扔了一颗在嘴里,随意的回到:“随手装的,万一碰到喜欢吃这个的鸟儿什么的,就可以顺手投喂一下!” 说完,他就身影一闪,走了。 留下江阳在原地挠头,这样的季节,哪里有鸟儿可以投喂呢? 这小黑说话,真是越来越不靠谱。 这天晚上,苏洛磨蹭到很晚才回房。 她怕啊! 白天男人看了那么多小黄书,晚上要是化身为狼怎么办? 必须等他睡着了自己再进去。 她,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她跟江殊当初说好就是合作关系的,要是身体也纠缠在一起,今后她求去的时候,恐怕就没那么容易。 这样事情会变得很复杂。 她不想要这种复杂。 江殊睡觉不喜欢强光,房内只剩下小小一盏灯火,分外的宁谧。 她提心吊胆的往里走,发现男人已经睡着了。 屋内的地龙烧的很足,还燃着两个旺旺的炭盆,男人的一双手放在被子外,规规矩矩的交叠放在自己的腹部,看上去乖巧极了。 衣服的袖子往上撸了一截,露出一小段比玉还要冷白的肌肤,在烛火下泛着莹莹如玉的光泽。 男人的睫毛又长又密,像是一片小小的黑森林,安安静静的矗立着,纵使闭着眼睛,也能看出眼角微微上挑的轮廓。 还有眼角下那一颗极其细小的黑痣。 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还能比他更好看的男子,苏洛看得入了魔,没留意到男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510 亲手做羹汤 若是没有前世的恩恩怨怨,就让她溺死在这无边的美色里好了! 正想伸手去摸一摸那浓郁黑翘的睫毛,腰间感觉到一股力道。 她还来不及反抗,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人已经腾起在空中,眼看就要后背重重砸在床板上,男人在她腰上轻轻一顶,卸去下坠的力道。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的落在了柔软的被子上。 男人的声音囔囔的:“别盯着我看,再看我就要把你吃掉了!” “谁,谁盯着你!” 艹! 居然还结巴了。 他闭着眼睛,不可能知道自己盯着他看的。 苏洛仍在狡辩:“我刚才是站在旁边思考人生呢,你不要多想!” “呵……”男人的笑声里带着微微的讽刺,“我还以为你在思考生人!” “什么跟什么啊?江殊我跟你说,你现在脑子里这些思想很危险,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的!”我们只是合作伙伴,你这样我很为难的呀。 到底是从还是不从? 男人低低叹口气:“我要没有这些思想你才要觉得危险呢。” 苏洛心里怪怪的。 转瞬一想,他若是真的对自己一点想法也没有,那他可能是那方面有问题吧?毕竟自己如此美貌动人! 说到底,还是自己长得太好看惹的祸,食色性也,正常正常。 她正还想多嘴几句,就听到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摩挲:“别说话,别乱动,不然我就要好好教一教我今天在书上学到的兵法了!” 好叭! 今天做个乖宝宝。 她闭上眼睛不吭声,很快,江殊就听到细微的呼噜声响起。 男人哂笑一声睁开眼,发现苏洛是真的已经睡熟了,呼吸匀停,有几根头发坠在脸侧,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微微晃动着。 调皮又撩人。 江殊伸手,想要去拨开那几根恼人的青丝,不过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 算了,还是别碰她。 这女人有毒,万一一碰就上瘾,根本停不下来怎么办,现在实际还不成熟。 哎!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娶了个夫人回来,每日同床共枕,却碰也碰不得,只能任由自己浑身邦邦硬。 他的命好苦! 苏洛就像老母亲,江殊就如同在外求学好不容易得了假期回来的学子。 刚开始那几天,嘘寒问暖,事无巨细,那叫一个殷切,恨不得掏心窝子出来。 可没几日,她便原形毕露。 爱干啥干啥,该吃吃该喝喝,没事还要跟江殊顶嘴玩。 看得江阳是心惊肉跳的。 少夫人这着实不按套路出牌,也亏得世子宠她,居然任由她午睡的时候在自己脸上画了两道胡子也不生气。 这样看来,世子脾气其实挺好的。 分了心思,手下的力道便没有控制好,一不小心,竟然将墨汁给飞溅出来了,不小心飚了一滴在江殊的正在写的信纸上。 然后他就看到,自家世子用那种凉飕飕的目光瞧了他一眼。 江阳后背发麻,额上冒冷汗,连连解释:“世子,属下不是故意的!这这这……” 他刚怎么会觉得世子脾气好,老天爷的现世报可来的真快。 江殊有点强迫症,好好的一封信上面飞溅了一滴墨汁,他怎么看都不舒服,可是这信都快写完了,重新誊写一份也极费力气。 不过他还是另外抽出一张纸,准备重新写。 苏洛便在此时走进书房,她手里端着一碗甜汤,大喇喇的往桌子上一放。 她可不是干这个活的人,那装的过满的甜汤也晃了两滴出来,恰好飞在墨汁旁边。 江阳嘴角抽的厉害。 得,这封信看来是彻底不能要了。 苏洛伸长脖子瞧了一眼,不以为意的拿帕子出来摁了摁:“呀,飞出来了一点,不过还好没有溅到字上,不影响阅读!” 江殊不吭声。 苏洛是习惯了他话不多的,又好奇的道:“你这张纸还没写满,为何又抽一张新的出来?这字不好看,你不满意,还是写错了什么?涂掉就是了啊,你身体不好,费那精神重写做什么?”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在这种小事上太纠结,做人嘛,就应该活得洒脱一点!”苏洛最近没有挨过冷眼受过骂,俨然已经有点飘。 江殊睨了她一眼。 她穿的毛茸茸的一团,一张水润的唇一开一合,像是饱满多汁的水果一般。 然后江阳便见自家世子又将那种空白的纸放回去,淡淡道:“我只是觉得,这纸的厚薄似乎有区别,所以拿起来看看!” 江阳…… 世子,你说假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他算是明白了,世子不是脾气好,是对少夫人才脾气这么好。 好气哦! 他的青衣到底什么时候醒来,这样他也能做个耙耳朵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知道世子是不是会读心术,将那信最后几个字写完,推到一边后道:“这信是写给我在昆仑的师兄的,他应该有法子治疗青衣,我看看他能不能来这一趟!” 苏洛的眼睛顿时亮了,像是天际的启明星:“谢谢夫君!” “他常年不下山,会不会过来,还当真不好说!” “不管怎么样,都谢谢夫君!”苏洛将那碗甜汤往前推推,一脸期盼,“这是我自己煮的,夫君尝尝!” 江殊看了那黏糊糊稠稠的甜汤一眼,原来是她的手笔,难怪一看就让人没了食欲。 苏洛眼巴巴的问:“怎么样,看上去是不是还不错!” “恩!” “那你尝尝,味道更好呢!” 江殊勉为其难喝了一口,这味道果然和卖相一样艰难。 甜的发齁,还黏在嘴里根本化不开,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苏洛眼睛亮闪闪:“我知道夫君你爱吃甜,特意多放了两勺糖,好不好吃!” “恩!” 苏洛像是得了嘉奖的孩子,神色更是兴奋,她第一次下厨得到这样的肯定,好开心哦! “既然好吃的话,那夫君你就全部吃光吧!要是不够的话,厨房锅子里还有!” 江殊…… 行吧,看在她亲手为自己做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 他艰难的拿起勺子又舀一勺,却差点被苏洛接下来说的话呛死。 511 元宵夜,美人灯 苏洛看着江阳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笑眯眯的道:“江阳,我来给夫君磨墨,你去厨房吧,我做了一大锅,快点去,应该还有一碗!” 江阳扯开嘴角笑了笑。 真想戳掉自己眼睛,叫你没事看什么看,现在好了吧,这甜汤一看就很难吃,可是少夫人都这么说了,能不去? 江阳看看江殊,又看看苏洛:“那什么,那我现在就去,少夫人做的甜汤,一定特别好吃!” 说谎话,良心好痛! 江殊吃不下去了! 什么玩意? 做了一大锅? 苏洛还在叨叨:“这是我第一回做,杏儿说味道不错来着,我想既然好吃的话,那就给你也来一碗!” 江殊更加心塞。 原来还不是专门为他做的,他才是顺带的那一个。 好气哦! 他将勺子往碗里一扔,啪嗒一声脆响。 苏洛马上转头看向他,微微蹙眉,有些忐忑的样子:“怎么,不好吃吗?杏儿那丫头哄我开心啊?” 江殊深呼吸一口气,朝苏洛展了个微笑,然后再度拿起勺子:“好吃!” 苏洛眨巴眨巴她那双大眼睛:“那赶紧吃啊!” 说实话,两世为人,她自己都没下过厨呢。 父母如此爱重她,哪里舍得让她的手指沾水,后来当了皇后,那些个狐媚子都做这个做那个好吃的争宠,她才不屑用那样的手段。 主要是,她也不会做。 之后进了冷宫,她倒是想练习厨艺打发时间来着,可是没原材料! 眼下自己的手艺得了江殊欢心,她高兴地像个孩子:“这么看来,其实我在厨艺这件事上,还是挺有天分的!” 江殊握勺子的手抖了抖。 此刻,厨房内。 大家排排坐,喝甜汤。 小黑不爱吃甜,整个脸都扭曲成一个麻花了。 他像喝药一样的捏着鼻子喝了一口,然后小声道:“要不咱们把这玩意给倒了吧,就说我们都吃了!” 江阳很是意动。 这什么甜汤,齁死人,一口喝下去,感觉黏在喉咙上刮都刮不下去。 杏儿一脸正色的道:“那怎么行,这是少夫人第一次做,她喜欢咱们才赏给咱们的,你们倒掉对得起上夫人一番心意吗?” “可真的很难喝!” “小声点!”杏儿柳眉一竖,“别被少夫人听到了,就当喝药一样,世子殿下都能喝,咱们几个当奴才的怎么能这么金贵?” 这话说的有道理。 三人捏着鼻子,将甜汤喝完。 刚放下碗,苏洛开开心心的回来了,一到厨房,看到三人手中碗都空空的,她笑得像是一朵花:“看样子杏儿你没骗我,这甜汤是当真好喝,我明日再接着给你们做!” “我跟你们说,我现在发现,我在这方面还有点天赋的!” 杏儿三人已经石化! 接下来的好几天,苏洛每日都要亲手做一道“美食”给大家品尝。 那滋味,别提多销魂了。 杏儿连续吃了三天,实在吃不下去,便想了个法子,第四日苏洛再赏赐时,她鼓励苏洛自己吃一口。 前面三天她都没吃过,所以对自己真实水准没有多少了解。 只要她知道自己水平如何,一定会停止这种比慢性毒药还要可怕的行为。 苏洛不疑有他,喝了一口银耳羹。 然后皱眉道:“好像不是很甜,夫君爱甜的,杏儿,你再加几勺糖!” 杏儿差点原地晕厥,真不知道世子殿下每日是怎么面不改色将少夫人做的东西吃完的。 世子啊! 您不能这么惯着你家夫人啊! 这样下去,她根本认识不到自己的真实水平,她会一残害我们的,您难道没看到,最近就连二少爷和小姐都不愿意来院子里了吗? 然而她这番话,当然只敢在内心咆哮,表面上还是感激涕零,点头道好吃好吃。 正月里无事,苏洛日日在家里折腾,日子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 过了十五,年也算是过完了。 等明日云柔公主下了葬,江殊就又要远赴边关。 苏洛想到这,也没心情展示她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好在江殊答应她晚上要一起去逛灯会,有热闹可看,苏洛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老夫人知道十五是好日子,年轻人们都有活动,因此晚饭早早的就开了,大家吃过饭后,可以各自出门去玩耍,只是特别叮嘱江殊,尽量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他身体不好,磕着碰着也麻烦。 苏洛听到在心内翻白眼,你孙子武功高强,他不去磕碰别人已经算好的,别人怎么能碰他? 欢欢喜喜的回到院子,准备美美的拾掇一番出门。 早上她就已经想好要穿什么戴什么了! 到时候她一定要成为元宵灯会上最闪亮的女人。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俗气啊,老天爷赐给她一张如此好看的脸,不就是为了让她好好收拾打扮,去取悦旁人的眼睛吗? 然而衣服还没上身呢,杏儿就端着托盘进来:“少夫人,世子让您今天穿这一身!” 疑? 他竟然如此细心,连衣服都准备好了? 这个合作伙伴还是不亏的。 不过苏洛翻了翻衣服,看到这一身颜色素净的男装后就垮了脸色。 竟然要把她的盛世美颜装进男装里? 岂不是暴殄天物。 杏儿催促道:“少夫人您快些吧,天都快黑了,去晚了人多,也找不到好位置!” 算了! 就委屈一回。 苏洛任由杏儿给自己换了衣服,扣上玉腰带,将一头青丝束在头顶。 杏儿做完这一切后,脸蛋红红的:“少夫人,您穿男装比穿女装还好看呢!” 苏洛正想要照照镜子,门外响起了男人不耐的声音:“换个衣服而已,怎么这么久?” 苏洛朝杏儿吐了吐舌头,拉开了房门。 晚霞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此刻全都涂抹在苏洛的身上,她身形笔直修长,五官英气,长眉修长又飞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少年人都有的朝气。 她嘴角那一抹笑,将本来黯淡的霞光也耀的再度生出光辉,让人不得不将眸子微微眯起,否则会被这过于明亮的光芒给刺伤。 这一瞬,江殊觉得自己失去了呼吸。 512 有人要来告白了? 苏洛看他反应再想起杏儿之前的话,大概知道今日这一声可能是真的挺好看,不由抬了抬下巴:“哼,我男装也不比你差是不是?” 江殊此刻披着白色的狐裘,他的脸本就小,全部藏在这狐裘之中,更加衬得不到巴掌那般大。 连日来在家静养,他双颊上总算又有了一点点肉,唇色绯红,眉目如画,若不是头上的羽冠,便说是女子也无人不信。 男人收回目光,淡淡道:“勉强可看,走吧!” 心内却有些后悔,男装似乎也别有风味,早知道给她弄个厚厚的帷帽,不过她那个张扬的性子,恐怕是不肯的! 过了正月初八,有些赚钱心盛的店面就已经开了,到了今日十五,朱雀街上几乎都看不到关着的门面。 此刻天色还早,可也已经人来人往。 有一家老小一起出来玩的,也有青年男女羞羞答答出来幽会的,更有那几个姑娘相约着一起上街,边看花灯边看人的。 四处都是一片热闹喧哗之像。 苏洛不由暗想,看来云柔公主的死,并没有对普通的百姓造成多大的影响。 死了个公主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该吃吃,该喝喝。 只有那些个朝臣稍微紧张点,毕竟知道越皇对云柔公主感情不一般。 苏洛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开始专注于眼前的风景。 到处都悬挂着花灯。 树上,店面上,男男女女的手上。 有圆有方有六角,有兔子有老虎有猫有狗…… 南疆人不兴这个,苏洛前世今生也极少有逛灯会的机会,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觉得处处都精巧,样样都不错。 不时有路过的女子,都撩起脸皮羞涩的在两人脸上打量来打量去,然后凑到一堆,咯咯咯的笑。 “呀,这兔子好可爱啊!” “买!” “这老虎憨憨的,有意思!” “买!” “这条蛇感觉怪怪的!” “买!”江殊的回答近乎机械。 苏洛一瞪眼:“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这蛇很怪,我不喜欢,买回去干嘛,吓人吗?” 江殊揉了揉眉心:“买来烧掉,这样就不会脏你的眼!” 额…… 这个回答,好像无法反驳的样子。 有几个女子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竖着耳朵看这两个公子哥的动静,然后听到这样的话,几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议论了起来。 “好像是断袖啊?” “我听那个个子矮些的公子哥的声音像是个女的!” “可他长得那般英俊,不应该是女人吧?” “我还是更喜欢白狐裘男人一些!” …… 江殊听得不耐烦,索性伸手搭在苏洛的肩膀上,然后趁她不备,将她的脸掰过来亲了一口。 哇哦! 身后的少女们芳心碎了一地。 果然是断袖。 这世界怎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优质的男人喜欢的都是男人? 苏洛骤然被偷袭,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柳眉一竖正要斥责,身体却被另外一股力道拉开。 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好啊,殊哥,你居然带了个男人出来玩,这事嫂夫人知道吗?我倒要好好看,什么样的男人让我殊哥神魂颠倒,你放心,你只要好好封好我的口,我绝不会去嫂夫人面前出卖你!” 说话这么不着调的,肯定是李耽无疑。 他这一通话不带喘气,哗啦啦的就全部倒了出来。 等他将苏洛掰过来,看道她的脸后,顿时嘴角抽了抽:“这,苏,苏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小子便白了啊!” 苏洛与苏青是双胞胎,还是有六七分相似的,李耽没有多想,误会了也是正常。 “背着你姐跟我殊哥干这事,你可不厚道啊!”说着,李耽就一拳要朝苏洛的胸口砸去。 砸拳是兄弟之间的见面礼吗? 苏洛…… 这一拳要真砸下去,自己的小胸脯岂不是要开花。 然而李耽是练过的,她后退的速度赶不上他出拳的速度,万幸的是江殊反应快,将她一拉就护在身后。 苏洛从男人身后伸长脖子,瞪了李耽一眼:“李耽,你刚才说什么不会出卖我?” 双方很是相熟,苏洛也经常直呼其名。 李耽一副撞鬼了的表情,呵呵呵的干笑两声:“我刚才说的是,我一定会在嫂夫人面前出卖你!你看看,哪怕是苏青,我也准备一拳头教训一二的。” 朱飚风风火火的跑来,手上还拿着几串红艳艳的糖葫芦:“耽哥,人在哪儿呢,不是说我殊哥亲了个俊俏小子一口吗?他总算不在嫂子那一棵树上吊死了……” 李耽…… 苏洛清了清嗓子:“朱世子好啊!” 朱飚吓得一抖,手里的糖葫芦差点掉下去。 他看看江殊又看看苏洛,尴尬的笑了笑:“那什么,殊哥,你还跟嫂夫人玩这样的情趣呢,嘿嘿嘿……嫂子,我刚才就是开玩笑呢,开玩笑……” 苏洛只是哼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哪能真的跟着两人计较。 李耽和朱飚二人趁着她不注意,正在挤眉弄眼的。 李耽:你个傻大个,胡说八道什么,当心殊哥恁死你! 朱飚:要死也是你先死,要不是你谎报敌情,我能说错话,都是你,以后麻烦看清楚再说话! 李耽:你自己不会察言观色还要怪别人! 朱飚:你眼神不好到处祸害人,让殊哥先恁死你。 两人你来我往的斗鸡眼是被江殊一个凉凉的眼风制止的:“差不多行了,以为我看不懂你们两在说什么?” 两人尴尬的笑了笑,鹌鹑一样的跟在苏洛和江殊的身后,时不时的被喂一把狗粮。 这滋味,销魂! 有了被误会的经历,苏洛接下来便可以跟江殊保持着正常的男男关系。 难怪她之前觉得今天看自己的人特别多,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帅出天际,而是因为自己行为反常! 迈着正正经经的步子走了一小段,就瞧着对面有几个花姑娘,一直在朝着自己这边看。 四个大男人,江殊朱飚和李耽个子相差无几,苏洛则要矮了不少。 可那几个姑娘,却一直瞧着江殊和苏洛的方向,手里捏着荷包,一脸的蠢蠢欲动。 513 原来告白对象是…… 李耽那个郁闷啊! 想他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以前比不上江殊也就算了,实在是自家殊哥颜值太高,他身体不好嘛,跟他争风吃醋的有失风度。 然而现在竟然连苏洛也比不过了? 她可是个女人! 他李耽对女人的吸引力,竟然还比不过另外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他牙槽磨得嘎嘎作响:“我感觉我跟殊哥夫妇已经做不成朋友,太伤自尊了!” 朱飚咬了一口糖葫芦,美滋滋的:“关于受女人欢迎这个问题,我从认识殊哥第一天起就已经认命!兄弟,你也认命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耽…… 这兄弟画风突变是个什么鬼。 他看了对面那几个长得俊俏的姑娘们一眼:“不,我决定要试试看,我还偏不信这个邪!” 说着,他拨开挡路的傻大个朱飚,站在了苏洛的另外一侧。 你瞧瞧,你瞧瞧。 这一比之下,是不是殊哥跟自己两人身材挺拔丰神俊朗。 苏洛个子还是太小了点,做心上人不是那么合适的。 朱飚“呸”的吐出一口山楂核。 耽哥堕落了,竟然沦落到跟一个女人同台竞技,惨哦! 他就比较聪明了,绝不凑上去,省的一会被打脸。 上元节对于青年男女来说,是个极为重大的节日。 跟七夕一样,未婚的男女可以上街,若是看到心意的对象,男子买一盏花灯送给女子,女子若是收下,就表示对男子也有意。 双方可以互相询问家世,若是一切都妥当的话,男子不日就可以上门提亲,成就一桩美好姻缘。 女子也可以主动出击,若是看到心仪的男子,便可以送上来一个亲手绣的香囊,男子若是收下,也就表示接纳女子。 之后便是要上门提亲的。 一般来说,女子都比较矜持,鲜有主动出手的时候。 就算真是看上某个男子,也会采取频频放电,在男人面前晃来晃去,吸引男人注意后,让男人主动送花灯来达到目的。 如果自己晃了多次男人还是没有表示,那就证明这男人对自己没有意思,就不必上前去碰壁了。 毕竟身为女子,若是被拒绝,传出去还是有点折损名声的。 这三个女子已经跟了苏洛和江殊好一段路,并且好几次给两人递过眼神。 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苏洛自然不会想到那上面去,江殊则对这种“蝴蝶”素来没兴趣。 他上一次来看元宵灯会还是几年前,一个时辰内,有十个女子拿着香囊送他,不胜其烦,所以他早早就在脸上写好:我对你没兴趣,离我远点。 饶是如此,这三个女子还是丝毫没有眼力劲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李耽赶紧将折扇打开,风度翩翩的摇起来。 三个女子,分一个给自己也是好的。 他当然不会娶回去,但可以满足小小的虚荣心嘛。 江殊皱眉,低声道:“真是,没完没了的!” 苏洛此刻反应过来:“她们是要来给你送香囊吗?” “恩!”江殊淡淡应声,“不给我送,难道给你送?” 苏洛摸了摸鼻子,这可说不好哦! 不过她很怕一会会被打脸,因此这话只是在心里说说,面上却只是笑了笑,她眼风朝那三个女子身上荡了一圈,道:“中间穿红衣服的那个,长得还不错,身材也好,剩下两个就要差点,感觉还比不过杏儿呢!” 杏儿一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做小透明,听到这话,心肝肺都跟着颤了颤。 夫人又在世子面前提起自己,夫人是对自己还存了点戒备吗?夫人真的好狠心,自己都吃了那么多天她做的黑暗料理,她居然还没有感受到自己的一腔真心。 江殊冷冷清清的:“都没兴趣!” 这个倒在意料之内。 这些姑娘多半出身商贾之家,穿着新潮却带着几分俗气,而且因为家风的原因,胆子也比较大。 连公主都瞧不上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些个野花野草的。 思虑间,三人已经到了跟前。 长得最好看的红衣女子脸色晕红,手指紧紧的捏着荷包:“这,这位公子,奴家三个,想将荷包献给你。奴家三个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好,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若是公子满意,奴家三个愿意一并跟着公子,至于谁大谁小,全凭公子吩咐!” 苏洛和李耽…… 如今的姑娘,都这么厉害? 这还买一送二? 江殊十分不耐,他清了清嗓子:“咳咳咳……对不起,我已经成家,对你们也没兴趣!” 冷冰冰,没有丝毫温度和半分怜惜。 三名女子本来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先是看看江殊,然后再看看神气活现的李耽,最后再看看苏洛。 红衣女子噗嗤一笑,之前的羞涩也不见踪影,露出本来的活泼性子:“这位俊俏公子,你虽然长得极好,可是咱们姐妹几个一起,你怕是吃不消!” 江殊的嘴角抽了抽。 什么叫他吃不消? 苏洛也忍俊不禁,跟着笑了一声。她五官本就英气,笑起来更是灼灼生华。 李耽和朱飚更是忍笑忍的要疯,他殊哥长这么大,恐怕还从未吃过这样的憋! 居然被自己老婆挖了墙角,这说出去,能笑掉人大牙。 那三个女子脸色绯红,艳丽如霞。红衣女子抬眸看着苏洛:“公子,咱们三个,其实是想跟着公子您,公子您生的好看,一看性子还温和,往后一定能好好待我们姐妹,我们三姐妹家里都是经商的,公子放心,嫁妆必然会多多的带,只要公子府上给我们一席之地!” 苏洛吸了口凉气:“你们,你们要嫁给我?” 红衣女子坚定的点点头,又忐忑道:“难道公子已经娶了正妻?” 不过她很快又说:“那也不要紧,咱们三个可以一并给公子做妾!只要公子不嫌弃,咱们将来给公子多生几个孩子,一定让公子府内热热闹闹的,公子,你就收下咱们姐妹的荷包吧!” …… 苏洛一面震惊一面得意! 自己竟然如此有魅力? 她看着江殊极力控制却还是微微扭曲的表情,心情好的不得了。 在男人警告的眼神里,她深情的握住红衣女子的手腕。 514 我想要这个 吃瓜群众朱飚嘴里叼着个糖葫芦,表情很震惊。 这玩的是哪一出? 李耽则是一脸看好戏,这难道殊哥的墙角,要被一个女人给撬了?嫂夫人过了今夜,猛然发现自己男女不忌? 他在这方面懂得多,知道自古至今,其实不止男子有龙阳之好,有些女子也是喜欢女人的。 不过隐藏的更深一点。 这要是挖出嫂夫人这个属性,殊哥岂不是要杀了这几个女子泄愤。 此刻最不爽的就是江殊,他被打脸了,有点疼,他的夫人还在跟这几个女人勾搭不清。 灯火重重,苏洛眉眼英气中不乏精致,她眸子里的笑意,比四周的彩灯还要绚烂。 红衣女子一颗心砰砰砰跳的飞快。 心上人握着她的手腕了,心上人牵着她的手腕往他胸口而去了。 他是要自己也感受一下他紊乱的心跳吗? 红衣女子幸福的都要晕厥过去,她的手已经按在了苏洛的胸口上。 这是男人的胸膛! 坚实有力,能撑起一片天的男人胸膛。 她激动的用力压了一下。 唉! 等等…… 这触感怎么不太对啊? 红衣女子疑惑的蹙了蹙眉,抬眸,迎上苏洛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再度压了下,然后触电般猛地收回手,指着苏洛:“你,你你,你也是……” 苏洛点点头:“对啊,我也是!” 江殊和李耽抿了抿唇,算是知道苏洛刚才这反常的举动是要干嘛。 红衣女子脸色红红又白白:“你,你没事干什么穿成这样啊?你这不是浪费我感情吗?” 说着,她金豆豆就一串串滚落下来,狠狠一跺脚,转身跑了。 另外两个小姐妹显然是以她为尊,她们茫然的看了看苏洛,赶紧转身去追。 “公子不是都接纳你了吗?你怎么跑了呀!” “对啊,咱们名字都来不及问,回头也找不到人!” “虽然个子不如边上那个,长得是真的好看啊!” …… 议论声伴着哭泣声渐渐远去了。 旁人都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有朱飚还傻不愣登的,他将嘴里的冰糖葫芦咽下去,推了李耽一把:“那姑娘怎么摸了一把就跑了啊?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做妾都可以!” 李耽把扇子收起来,朝着他头上敲了一记:“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看你跟殊哥的妹妹倒是好做一对!” 朱飚收敛神色:“你别这么说人姑娘家,江姑娘跟从前不一样了,她如今瘦了很多,跟刚才那红衣姑娘差不多了!” 李耽一挑眉:“你还关心起姑娘家的身材了?我刚说那话也不是说江妹子胖,是说她吃东西不节制!” “冬至宴会上瞧了一眼啊!”朱飚理直气壮的,“她是殊哥的妹妹,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多关注一点不是应该的吗,而且她现在吃东西很有节制,跟从前也不一样了!” 朱飚说道这,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冰糖葫芦。 他今日已经吃了第三串了,不能再吃了,总不能还比不过一个小女人有自制力吧! 他将糖葫芦塞进李耽手里:“这个好吃,给你吃!” 李耽看这甜腻腻的东西,牙齿就不舒服。 这两条尾巴实在讨厌的紧,江殊舔了舔牙齿,问道:“朱三,你二姐今日没有出来?” 李耽的耳朵果然竖起来。 他也一直想问,可是还没来得及,就发现了江殊的奸情,一时耽搁了。 朱飚不疑有他:“出来了,带着我几个侄女在前面逛呢!” “那你不去跟着?” “家里派了不少人啊!” “那也不行!”李耽收敛神色,“这种场合,最多拍花子,你那几个小侄女雨雪可爱,你二姐一个人盯不住,我看咱们得赶紧过去!” 说到小侄子,朱飚正色起来:“那殊哥,我先走了。” 李耽趁机也跟了上去,难得有机会,怎能错过? 今日可是上元节啊! 朱玥的确是一个头两个大。 最小的孩子才一岁多,必须抱在怀里,剩下两个平时还算听话,可到了今日这样的场合,怎么可能会乖巧? 这里窜窜,那里看看,小小的人儿像是泥鳅一样,跟来的嬷嬷根本压不住人。 好容易叮住老大,一回身,老二不见了。 跟着老二的嬷嬷到处在找,喊也没人应。 这一瞬间,朱玥的心里滑过无数个念头。抱着三妞,牵着大妞,喊着二妞的名字,嗓子已经发哑。 每年的上元节,经常回传出有孩子弄丢的传闻。 她不该带她们出来的,自己的三个孩子长得这般可爱,一定会是拍花子紧盯的对象。 夜色彻底降临,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不少人都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可是大家都爱莫能助。 更多的人,则只是淡漠的看一眼,又继续看自己的花灯。 朱玥的手脚和心,全部冰凉一片。 她甚至都不敢想要是二妞真的被拐走,她该怎么办? 只能一边哭一边找。 下面的嬷嬷们更是急得不行,但是人太多了,该从何找起啊? 就在朱玥内心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分开人流朝她走了过来。 一道甜甜的声线钻入耳中:“母亲,我在这里呢!” 朱玥一回头,看到李耽抱着二妞,站在灿烂的火树银花之下,男人嘴角带着笑,眸里倒映着点点灯火的光芒。 二妞人小个子矮,嬷嬷们又抱不动她,偏偏她还不让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抱,此刻李耽的出现宛若从天而降的神兵,她抱着李耽的脖子不撒手:“李叔叔,你抱我,高高的,我要看灯笼!” 朱飚将大妞抱起来:“舅舅抱你!” 朱玥本想拒绝,可看着二妞开心的笑容,还有三弟一脸茫然不知的神色,又将肚子里的话咽下去。 有三弟在场,想必他也不会如此孟浪。 而此时,苏洛已经跟着江殊一起,走到一个巨大的凤凰花灯下。 这个花灯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被架高在一个约莫三丈左右的木梯子上,凤凰展翅翱翔,尾羽清晰可见。 这灯不比其他,凤凰的尾巴竟然真的是用一根根的彩色羽毛制作而成,灯光流转之下,栩栩如生,绚烂夺目。 苏洛伸手一指:“我想要这个!” 515 高手过招 不止是她,满场的女子都想要这个凤凰花灯。女人对于这种五颜六色又发光的东西,根本抵抗不了。 不过有些知道自己肯定是买不起,只能看看,有些就算是喜欢,也不一定非要买回去。 这个花灯是春风里定制的,凤凰的脚上吊着个灯笼,上面写着春风里三个字。 不少人议论纷纷。 “这春风里是什么,怎么没听过?” “是年前开的一家客栈吧!在白虎街上,位置不是很好,不过倒也雅致。” “这老板倒是有心思,做这凤凰灯虽然要花不少钱,可是大概如今每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家客栈!” “可不是!” …… 苏洛微微蹙眉,春风里,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正思索间,便听有个粗壮婢女大着嗓门道:“这花灯是谁的呀,老板呢,我们小姐要买下来!” “我们小姐也想要,老板呢!” “来啊,价高者得!” …… 邺城不缺有钱人。 一般这么叫嚣的,都是商贾之家的婢女,真正的大户人家,比如苏洛这样的,就不会说价高者得。 她会…… 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江殊,压低声音:“夫君,我好喜欢那个凤凰灯啊,我想要!” 明明知道她这幅样子是惺惺作态,有求于人,江殊还是被那双眼睛盯着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伸手,覆在苏洛的脸上:“想办法弄给你就是,别这般瞧我!” 容易引人犯罪。 还是在这么多人的时候。 世上的东西,从来都是物以稀为贵,越是有人想要,越是追逐,这东西价值就越高,反而越吸引人的视线。 两边的婢女吵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互不相让,俨然像是要打起来。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了过来。 这凤凰灯本就好看,这样一番争吵,越发显得它珍贵异常,想要它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那两个吵闹不休的婢女,反而是不见了。 杏儿一直跟在两人身后,此刻绷不住问道:“之前那两个小姐不是很想要吗,怎么这会人都看不见了?” 苏洛轻笑一声:“那两个就是个托儿,为了把人吸引过来的,现在目的达到,她们肯定要赶紧退场,不然被人发现端倪就不好!” 杏儿张口结舌:“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无商不奸嘛,这也是一种宣传手段!”苏洛不以为意,“不知道是哪个奸商想出来的主意,倒是有几分聪明!” 此刻凤凰灯下已经聚集了几百人,不时有人高呼:“老板,老板呢,出来卖灯啊!” “出来接客啊!” …… 众人喊了一通,苏洛也伸长脖子想看看这奸商到底是谁,终于,老板在千呼万唤中,姗姗来迟。 虽然简单的改变了仪容,并且刻意在脸上贴了点胡须,苏洛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沈丛。 杏儿指着站在高处的他:“这,这不是沈……” 苏洛赶紧在她手背上拍了下:“沈公子!” 杏儿恍然,点点头:“对对对,沈公子,这奸商怎么会是他?” 苏洛的嘴角抽了抽,小声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春风里客栈也有我的一份!” 杏儿…… 江殊…… 好在上面沈丛已经开始说话,缓解了苏洛的尴尬。 “各位,今日这凤凰灯不卖,多少银子都不卖!”下面一阵哗然,沈丛摆摆手又道,“大家稍安勿躁,这灯我不卖,但是我会免费送给大家,有能者居之。” 免费送啊? 现场的气氛很快又热络起来。 “怎么个送法啊?” “就是,别卖关子,快点说啊!” …… 沈丛不慌不忙:“大家一路走来,都是猜字谜赢灯笼,走的是文斗,咱们就来点不一样的。想要这花灯,也不能算太难,咱们走武斗!” “第一个不借助任何东西,也不碰到这凤凰灯下的木架子,将这凤凰脚上的灯笼取下来的人,就可以拿走这个凤凰灯,另外,我还送他我们春风里天字房一个月的免费住,一年内有效!” 不仅能拿走花灯,还能免费住一个月客栈,还是天字房? 这事着实干的! 沈丛话音一落,各方人马蠢蠢欲动。 对于一般来说,三丈高处的灯笼,要拿下来着实有难度,但对于江殊却是很轻巧,苏洛眼看他就要一跃而起,反而拉住他:“等等吧,这是沈丛使的计谋,就是为了扩大影响,你若是早早的就取下来,就达不到效果了。” 江殊轻哼一声。 这道理难道我不懂,不是你急着想要? 说话间的功夫,已经有第一波勇士上前挑战了。 三丈的高度,寻常一点的练家子是做不到一跃而起,摘了灯笼再下来的,必须要借力。 可沈丛早就定下规矩,什么都不能碰,借力就是输。 很快,就有十来个人败下阵来。 “哎呀,看来很不容易啊!” “这老板该不是故意的吧,根本不想这花灯送出去!” “不至于,邺城卧虎藏龙,我看他是想找到个真正的高人!” …… 苏洛心念微微一动,这人随口一说,可细细一想,沈丛未免没有存这样的心思。 他根基浅薄,眼下府内可能也少有好手,说不定的确是想借这个机会,找个合适的人养在身边。 若是那样,自己要把这灯笼拿走,倒是不合适。 可是这凤凰灯,真的很好看,她很喜欢。 她就是这么一个俗人,喜欢一切炫目又美好的东西,比如这五彩的凤凰,比如眼前这比凤凰还长得好看的男人。 正出神间,听到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呼。 “那男人好厉害啊!” “看样子他肯定能拿到花灯!” “长得也不错!” …… 苏洛赶紧抬头看去。 要死! 冤家路窄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她跟这男人再合适不过,那仿佛乘风而起,直奔凤凰花灯的男人,赫然就是卫璟。 这男人简直无处不在,讨厌至极! 她偏头,正要催促江殊,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一袭白色就从眼前飘过,朝着那凤凰花灯而去。 吃瓜群众们十分兴奋。 两个高手要打起来了! 516 用身份压人 卫璟的武功比一般人要高了很多,但跟江殊比起来还是要差了不少。 沈丛扶额,从人群里检索到了苏洛的身影。 难怪这两个祖宗要在这闹事,敢情都是为了这祸水。他朝着苏洛使眼色,苏洛无语的耸耸肩。 到了这时候,也不是她能叫停的呀! 一深一浅的两道身影已经在空中交汇数次,打的眼花缭乱。 江殊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多次手下留情。 两人双手在空中架住,场面一时僵持,卫璟皱眉,神色不快:“江世子,这花灯本王要了!” “能者得之!睿王殿下这是要用身份压人?”江殊嘴角勾着一丝浅淡的笑容,“若是睿王殿下要表明身份,我自然是要拱手相让的!” “你……” “只恐怕届时你拿了这花灯,也送不出去!” 卫璟神色冷凝:“那就试试看!” 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杏儿顿时紧张起来:“少夫人,那个人有兵器,咱们世子什么都没有……” “不要紧,你要相信你家世子!” …… 说话的功夫,两人再度交手。 既然撕破了脸,卫璟也拿了武器,江殊便不再保留,拿出七分的实力来应对。 哪怕手里有兵器,卫璟依然被逼得节节败退,最后直接被一掌震飞,从空中急速下坠。而江殊趁此机会,则如白色的流光,滑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手眼看就要摘到那个小小的灯笼。 只差一寸,只要他摘下来,这盏凤凰花灯今夜就归属与苏洛。 饶是相信他有这个实力,苏洛此刻还是紧张的捏紧了拳头。 男人白皙如葱段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凤凰脚上那盏小小的花灯上。 与此同时,卫璟也已经双脚触地,他身边的侍卫赶紧冲上来护住他。 卫璟偏头,看向苏洛。暖橘色的灯光笼罩在她充满向往和爱意的脸上,为她本就明艳动人的脸更增添出别样的动人韵致。 他心内的阴暗疯狂的生长! 如果江殊正的摘下那盏花灯,她的笑容一定会更灿烂吧! 哪里能忍! 卫璟朝侍卫使眼色。 侍卫是跟他良久的人,迅速领会了主子的意思,他高声叫道:“睿王殿下,您没事吧?殿下想要那盏花灯,属下替您取过来就是,何必自己冒险!”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先是一愕,随即呼啦啦的跪倒一大片,齐齐呼喊:“拜见睿王殿下!” 苏洛的嘴角抽了抽,恨恨的瞪了卫璟一眼。 这男人就像是一根搅屎棍! 卫璟也恰好在看她,见她目光凶悍嫌恶,他非但不生气,反而洒然一笑。 就算是再不受宠,他也是龙脉皇子,既然侍卫都已经点名,他想要这个凤凰花灯,江殊作为一名臣子,断断是不能再争抢。 可恨! 就只差这么一根手指的距离。 男人如同谪仙一般,飘飘然的从天上落下来,以袖掩唇,低低的咳嗽起来。 苏洛赶紧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道:“别生气,我刚才也就随口一说,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花灯的!” 卫璟的侍卫趁着这空档飞起来,干脆利落的将凤凰脚上的那盏花灯取下来,毕恭毕敬的塞进他手里。 卫璟缓步走到苏洛二人身边,一脸恍然的笑:“本王还奇怪,是何人有如此高的身手,原来是江世子!” 苏洛翻白眼,装,你就装! 江殊止住咳嗽,低声回:“上面光线不好,我也没发现跟我交手的是睿王殿下,殿下的武艺又精进了!” 苏洛一脸心疼看着自家男人:好可怜啊,明明心里很生气,表面还要装的一无所知,压根不在意的样子。 她这丰富的表情变化,看的卫璟压根发痒。 这该死的女人! 他微微笑着:“江世子要这盏花灯,想必是送给世子夫人。君子不夺人所好……” 他说着,将手里的那小花灯递过来:“少夫人,这盏凤凰灯,是你的了!” 他费尽心思,就是想要苏洛亲手收下他送出的礼物。他之前在楼上包厢便看到,苏洛对着这凤凰灯双目放光,看得出极其喜爱。 苏洛朝他行礼:“夫君只是添个人气而已,并不是为我取花灯。这灯既然睿王殿下如此费尽心思得了,还是留着好好欣赏吧!” 她拒绝! 她头半低着,明明话语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可那半明半暗的脸,却写着满满的轻视,仿佛在嘲笑他这灯来路不正。 卫璟牙关咬紧,做了个深呼吸后,恢复素日里的温柔神色:“少夫人似乎对本王的赏赐不满意!” 苏洛想骂人。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送我我不收,你就说是赏我的? 行! 你是王爷,你厉害! 她腮帮子咬紧,正要回话,斜刺里一把清亮的声音响起:“少夫人,你快接着!” 是福王卫焱来了。 他三两步就进到圈子里,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童真:“你先收下三弟的赏赐,然后再将这盏灯转送给本王可好?静儿身子不便,不能出来,叮嘱本王一定要给她找一盏最特别最好看的花灯回去,本王瞧了一路,就这盏凤凰灯最是特别!” 苏洛的嘴角翘起一个甜甜的笑,接过那盏小花灯,转头就塞进卫延手里:“殿下,给!” 卫焱把玩着花灯,笑容满面的对卫璟道:“三弟,这花灯少夫人转赠给我,你不会有意见吧!” “怎会?早知二哥要,我便直接给二哥了!”卫璟笑容灿灿,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快。 “那就好,我就知道三弟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卫焱大手一挥,“稍后再将这凤凰灯带回府内,先让大家都瞧瞧吧!” 身后跟着的管家应了声好,低声的吩咐起来。 “大家都不必拘谨,该玩就玩,该吃就吃!”他又摆摆手,之前那些像被定身的民众才纷纷动起来。 苏洛看着卫璟明明很不高兴,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内暗爽。反正被你抢过的花灯,我也不想要,转手给福王,气一气你也好。 趁着卫焱跟江殊寒暄,卫璟压低声音道:“洛洛,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 517 诡异的红光 “可我不想听!“ “白露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免得惹祸上身!” 苏洛挑挑眉:“怎么,我多管闲事,碍着睿王殿下的姻缘了吗?可怎么办才好,我就看不惯这种不顾女子心意,只有利益的联姻呢,白露的事,我还管定了。” “不是你想的那意思!”卫璟长眉拧起,“你要当心你身边的人,有人要对你下手!” 苏洛一眼狐疑的看他:“最想对我下手的,难道不是你?” 卫璟轻笑一声:“的确!不过我动手,只是想将你据为己有,那人,却是要将你拉下地狱。这件事,我会阻止,不过,你自己还是要小心!” 这么好心? “这一次,最好信我!”卫璟神色郑重,叮嘱道。 他本还要再说什么,江殊却环住苏洛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面色清淡:“多谢睿王殿下提醒,不过我的夫人,我自己会保护!” 卫璟蹙眉。 刚才他声音已经压得很低,这男人听力这般好,竟然全落入耳中? 苏洛一点都不想跟卫璟纠缠,怕被影响心情,因此拉着江殊找了个理由,迅速的没入了人群里。 卫璟一直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叮嘱身边人:“派个人好好盯着白言夕,看看他最近是不是跟太子走得近!” 他哪里知道,那日从他府上出去后,这个昔日的门客转头就已经跟卫九重搭上线,一张天罗地网就此铺开。 甩开卫璟,苏洛跟江殊又逛了一个多时辰。 期间江殊收到了表白的荷包无数,当然,都被无情的拒绝。 苏洛也收到了三五次。 由此看来,自己的男装魅力还是不如江殊的。 没办法,女人其实天生就是一种保护欲爆棚的生物,看到江殊这病怏怏的美人样,总觉得只有自己温暖的胸怀,才会是男人最坚实的倚靠。 遗憾的是,这个男人早早被自己预定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些或肥或瘦的女子被拒绝,苏洛竟然有点想哼歌。 例行公事打发完一个女子的男人挑了挑眉:“你好像很高兴?” “夫君这么受欢迎,我当然高兴啊!” “那我接下来收几个荷包,你会不会更高兴?”男人眸光中含着戏谑,“咱们院子里冷清,这样的话,可以多几个人跟你作伴!” 苏洛嘿嘿嘿的干笑两声:“这,人多了是非多,夫君马上又要去前线,留下这些姑娘日日独守空房的多不好。若她们真是对你念念不忘,等你战场归来,咱们再接她们入府也不迟!” “有点道理,暂时依你吧!” 苏洛长长舒口气。 她绝不是吃醋,她就是自由自在习惯了,若是真的弄几个小妾回来,她还得负责管教,那样多烦人啊! 前世她管理一个后宫,那些个上蹿下跳的妾室们,每日里都气的她手脚发抖,却还不得不极力维持着端庄,别提多憋屈。 眼下重新来过一次,她可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的。 “咳咳咳……”男人低低咳嗽两声,听上去有些犹豫,“这不给你找几个人帮忙,我这咳嗽,谁来我给我顺气?” “自然是我来!” “我这头痛了,谁来给我揉揉?” “当然还是我!” “我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又不想丫鬟们擦……” “夫君,这不还有我吗,跟我你不用见外的呀!” …… 杏儿默默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少夫人好像被世子套路了呢? 她要不要提醒一下啊? 将最热闹的两条街道从头逛到尾,苏洛拍拍手:“夫君,咱们回去吧!”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多逛逛?”自己明日就要走,再回来也不知是何时。虽然夜风寒凉,空气里都是浓浓的让人不适的脂粉气,而且总是要忍受各种打量的或是不干净的目光,可是只要苏洛在身边,这一切也变得可以忍受。 “太晚了,又凉,咱们早些回去歇息吧!”苏洛说着,还自然而然的帮男人紧了紧披风。 拢完披风后抬头,就撞入男人那双深邃悠远的眸子里。 仿若将今日街头巷尾所有的花灯的光,都尽数采撷入眼底一般。男人双目之中流转的神采,就连那盏凤凰灯都黯然失色。 苏洛的耳根漫上一层可疑的浅粉色。 她刚才的动作太自然流畅了,她差点忘了,其实两人只是合作关系呢,这么亲密的动作,实在有些不合适。 她忙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男人却一把握住。 他的手是一贯的凉。 “那走,回去吧!” “哦!”苏洛别扭起来,压低声音:“你,你先松开我呗,咱们各走各的!” 其实牵手都多少回了,这会子倒是记得要保持距离来了,臭矫情。 男人也不生气,只低咳两声,微微蹙眉:“我手冷的很,借你的暖暖!” 好叭! 他手确实挺凉的,像冰块一样。 回了听雪楼,苏洛特意吩咐桂嬷嬷多准备点热水。男人灌了一身的冷风,必须要好好泡一泡。 苏洛三下五除二的洗好回房,发现江殊果然还在沐浴。 这男人沐浴的时候毛病极多,时间也很长,没得小半个时辰肯定出不来,这是离别的前夜,苏洛觉得他可能有不少的话要吩咐。 瞪大眼睛一直等着。 然而今天情绪激动的逛了一个多时辰,人十分的疲惫,没一会的功夫,她就闭上眼睛会周公去了。 江殊洗好澡出来,她都已经打起了细碎的呼噜。 男人看着自己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轻笑了一声。 特意留给她表现的,这女人没心没肺的,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杏儿上前,小声问:“世子,奴婢给您擦擦?” “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先下去吧!” 他说过,不喜欢奴婢们碰的,那便要信守“诺言”啊! 门外,江阳低声道:“世子,您吩咐属下置办的东西,准备好了!” 江殊看了睡的口水滴滴的苏洛一眼,摇摇头:“就搁在那把,少夫人都睡了!” “好的!” 江阳退下去,跟小黑嚼舌根:“世子花这么多心思和银子准备的东西,少夫人居然睡了,这也太……” 小黑笑眯眯:“太什么……” 江阳翻了个白眼:“你少给我下套,我才不上当呢!” “算了算了,折腾了一夜,我也去睡了。” 苏洛一向睡得熟,可这天半夜里,她突然就醒了,发现窗户纸上,映出诡异的红光…… 518 葬礼 像是院子里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了一样。 可仔细一闻,除了男人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再也没有旁的气味。 入睡之后,桂嬷嬷一般都会差人将院子里的灯熄灭大半,免得影响到主子们休息,而眼下这亮堂堂的红光,不可能是院子里灯笼造成的。 她入睡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苏洛瞧了身侧的男人一眼,他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如一把扇子,覆盖在眼睛上,一动不动的,如同被定格的黑色蝴蝶。 她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决定看个明白。 房间里燃着地龙,但从床上爬下来时,苏洛还是冷的打了个哆嗦,她扯了个披风裹在身上,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悄悄的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 凌冽的冷空气,瞬间就迎面扑来,让她稍有迷蒙的神智瞬间清明。 她张大嘴,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低呼。 眼前的这一幕,让她不敢置信。 一直五彩斑斓的巨大凤凰,正栖息在窗外的桂花树上,它通体发光,脖颈高抬,头朝着天际启明星的方向。 那绚烂又硕大的尾巴,正肆无忌惮的倾泻下来,宛若五彩的瀑布,让人难以错目。 苏洛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衣衫单薄,推开房门就冲到那凤凰花灯下。 之前看这花灯好看,那毕竟是高高在上,隔得远也看不真切,而此刻,这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就近在眼前。 苏洛伸手摸了摸,这凤凰的尾羽是用孔雀毛一根根拼接而成,柔软细腻色泽浓郁,灯火之下光芒流转,说不出的好看。 不住是尾羽,它的双翅也描绘的异常精心细致,丝毫不因为这是一盏短短展示的花灯就偷工减料。 实在是太美。 那凤凰的眼睛也不知道是谁画的,栩栩如生,就好似真的在与你对视一番。 苏洛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 近看比远观还要更美! 正啧啧称叹着,她突然打了个喷嚏:“阿嚏!” 鼻子冰冰凉,红通通的。 出来的太久了,她缩了缩脖子抵抗寒冷,就在此时,肩膀上突然多了一阵暖意。 一个厚厚的白色狐裘,将她从头到尾包裹起来。 她回头,撞入江殊责备又宠溺的眸子里:“穿这么点就出来,是想染风寒?” 男人衣衫单薄,夜风卷起他的衣角,让他像是踩着凤凰降临人间,不染尘埃的神邸。 “这花灯太好看了,我一时没忍住!”苏洛眸子闪闪亮亮的,“这灯不是被福王要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不是喜欢吗,我用东西跟他换回来的!” “用什么东西换的?”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好叭! 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苏洛也没有继续追问,看着花灯下美人如玉,她喟叹道:“夫君,你站在这凤凰灯下,跟着灯一样好看,可惜我不善绘画,不然我定要将这美景画下来!” “那你便多看两眼,记在心里,然后画着试试!” “啊?” “我此去再回来也要不少时日,待我回来,希望你已经画好!” “可是我的画技……” “只要你用心,我相信定能画好!”男人堵死了她的退路。 苏洛……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整整执行起来的时候,才不是这样好么。 苏洛眼下真的想抽自己两个耳刮子。 让你多嘴多舌,让你拍马屁,你用心也画不出这男人的三分风姿。 不过一想到他如此费心将灯弄回来,就为了全自己一个心愿,她狠狠心,点头道:“好的,夫君,等你回来,我必然已经画好了!” 男人嘴角勾了一丝笑。 分隔两地,长日漫漫,给她找点事情做,一来打发时间,二来,画这个的话,自然时刻会惦念起自己。 如此甚好! 第二日便是云柔公主下葬的日子。 越皇和太后最终还是没有同意皇后将她葬入皇陵的提议,皇后退而求其次,在皇陵周边找了块风水宝地,用于安置云柔公主的棺椁。 云柔公主的葬仪等同于亲王,这是极大的荣耀。 在正月间,林家旁系中的一个嫡子给越皇递了折子,他愿意给死去的云柔公主当驸马,终此一生,不娶正妻,死后愿与云柔公主合葬。 这林雅风虽然是个旁系,但上一届科举,也进了殿试,从人才到品貌,虽然算不得顶尖,但也是过得去了。 若是放在从前,皇后自然是瞧不入眼的,可是眼下云柔死了,皇后怕她在地底下寂寞,就让越皇允了这个请求。 所以这一日,走在送葬队伍前方的,就是这林雅风。 手臂上裹着白布看热闹的民众都在议论纷纷。 “这公子哥人才也不错,活着的时候不尚公主,怎么等到死了反而……” “活着的时候能轮到的他,林家的旁支而已,在这邺城还派不上号!” “说的也是,可如今云柔公主都去了,他也不嫌晦气!” “你懂什么呀,如今林家已经日暮西山,他一个旁系的人,日子自然更不好过,没见混了三年,还是个翰林院编修吗?他这么一出头,那就是陛下的女婿了,虽然名声不好听,可往后林家倒了也没事,朝堂上,总归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 雪停了,乌云蔽日,天际暗沉沉的没有光。 宫女们尖锐而凄厉的哭声丝毫引不起共鸣,民众们对这个骄纵跋扈的公主没有太多的印象,一个个都是在看热闹,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 江殊奉越皇命,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衫,跟着送葬的人群缓缓挪动。 都知云柔公主是帝后心头宝,皇室宗亲、高门大户都派了人过来,卫焱和卫璟更是亲自出现,送了一小段。 反而是一母同胞的卫九重,只是派了个贴身近侍送到城门口。 苏洛站在窗前,看着长长的队伍如白蛇一般缓缓游过去,心内有些唏嘘。 她没有想到,那个本该死的人还好好的活着,这些前世不是最大仇敌的人,反而有意无意的被她送的早走一步。 送完云柔公主,江殊当日晚间就要带队出发。 519 收购 能让他留下过完十五已经是越皇恩德,若是再拖拉,恐会引起不快。 苏洛目送马车沿着府外的街道越行越远,感觉自己心里某块地方也跟着空了一块。 她不习惯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正想要转身回府,前头江殊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袭白色狐裘的男人从车上跃下来,大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莫非是落了什么东西? 转瞬间,男人就已经到了眼前,他一把环抱住苏洛,用的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狠狠嵌入自己的身体之中:“洛洛,等我回来!” 苏洛的双手僵着,不知道是该回报过去,还是要怎么办。 脑子里有点乱哄哄的,不知道这男人是在做戏,还是真情实感。 假到真时真亦假! 她心砰砰的跳的厉害,面上却只是呵呵干笑两声,拍了拍江殊的背:“那什么,这个戏演的差不多了……” “不是演戏!”男人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我心意是如何,你还是不明白?” 苏洛…… 楞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这,那个……我……” 男人缓缓松开她,伸手,将她被风吹起的碎发抚平,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缓慢而悠长的说:“不必紧张,你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来慢慢消化这个事实……” “可咱们当初说好……” 男人长长的凤眸眯起:“除了我,这世上你还有旁的想嫁的人吗?” 苏洛低下头,耳根发红:“那倒没有!” “若是有也无妨!”男人嘴角勾了个邪气的笑,“我会让他从这世上消失的!” 他鲜少说这样的话,可苏洛毫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若是换做从前,她大概会觉得不寒而栗,可此刻,她的心竟然有几分甜蜜是怎么回事?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次我真的要走了,乖一点,别惹事,等着我回来,真正的娶你!” 说完,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苏洛,转身离开。 苏洛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杏儿察言观色,道:“少夫人,要不咱们送出城吧,时间还早,可以走个来回。” 苏洛摇摇头:“不用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越送,就会越不舍。 她从小到大都不是个矫情的人,做不来那些执手相看泪眼的举动。 江殊走后有一段日子,苏洛都觉得很不适应。 他临走时的那番话,挑破了两人关系中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苏洛知道,从今往后,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人。 她甚至都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把江殊当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若是此生不能与他白首,她大约也不会再跟旁人有所牵连,多半是孤独一生吧! 日子晃晃悠悠的,很快就到了二月中旬。 漫漫长日无聊,苏洛时不时的便去纸坊里溜达一圈。 有了章喜章庆这对兄弟的管理,如今福如纸坊的业绩是蒸蒸日上,嘉祥纸坊丢了皇商之位,后又处理不好和下面工人的矛盾,那些个客商又不断退订。 加上沈丛出走,沈家其他人对这一块并不熟悉,连续亏损几个月后,胳膊拧不过大腿,沈家人决定将纸坊放弃。 这不,最后还要获利一把。 沈城亲自出马,带着沈良来跟苏洛谈收购嘉祥纸坊的事情。 如花如玉两个双胞胎姐妹如今也在纸坊内帮忙,章家兄弟坚持不要回报,可苏洛还是叮嘱每个月都要给月银。 干活就该有回报,她可不要白白占人便宜。 如花给沈城父子上茶。 沈城深深瞧了她一眼,如花略有慌乱的避开了视线,福身道:“沈老爷,请稍后,章管事昨日已经禀告过少夫人,想必少夫人很快就会到了!” 这很快就是足足大半个时辰。 茶水都换了三盏,苏洛终于姗姗来迟。 如今已是早春,春光明媚,艳阳高照,她脱去了重重的冬衣,早早的就换上了轻薄的如同柳枝新芽色的春衫。 缓步从店铺外走入时,宛如将漫天的春光都携带进稍显黯淡的室内一般。 沈良径自吞了下口水。 从前倒是没那么深的感觉,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苏洛的美越发的显现出来。 张扬又睿智。 放眼整个邺城,再也找不到一个跟她一般的女子。 苏洛在主位上坐下,如花给她端来一杯花茶,她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后,也不寒暄,直奔主题:“说罢,你们的纸坊作价多少钱?” 沈城父子微微一愕。 沈城斟酌着开口:“咱们纸坊虽然如今生意败落,可破船还有三分钉,我们还是有一部分忠实的老客户,而且库房里也有不少……” 苏洛打断他:“你们纸坊是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眼下你只要告诉我,你要多少钱,或者说你们要什么?” 沈城一张老脸发红。 他纵横商场多年,就连白言夕平素也要给他几分薄面,苏洛不过是一个女子,仗着家世,狂傲成这样,实在可恶。 不过他也是圆滑惯了,面上也不生气,一副温和样子:“我们沈家不想要钱!” “那要什么?” 沈城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洛:“我们愿意将嘉祥纸坊拱手相让,包括现在的店面、工人、库存、设备等等,来换福如纸坊一成的股份!” 苏洛眼波流转,看了这老男人一眼,尾音挑起:“一成?” “少夫人是个爽快人,我也不想绕弯子!一成不多了,少夫人如果之前做过了解,就该知道咱们的纸坊绝对不止这个价钱,对于少夫人来说,这桩买卖绝对合算!” 苏洛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 沈良急切的补充:“少夫人,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这个买卖,对你来说,利大于弊!”他其实并不喜跟苏洛合作,不过牺牲纸坊吃点亏是小,只要双方合作达成,从今往后就是站在一条利益线上的人,也算是勾搭在一起。 对沈家来说,有些隐藏在暗处的好处。 章喜站在苏洛的身后,眉宇间一片沉思之色。 苏洛轻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520 主婚人 “我可以收购你们的纸坊,但是想要我用福如纸坊的股份来换,门都没有!”苏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倨傲和不屑,“我出三千两,你们若是有意,一个月内来找我!” 苏洛似笑非笑的看着两父子:“过了一个月,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沈城还好,沈良被她这语气气的够呛,霍然站起来:“少夫人,不要仗着你是高门大户,就可以这么欺负我沈家,三千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 苏洛眉毛一挑:“如今你嘉祥纸坊每况日下,拖一天,你们就要亏一天的银子!三千两,我认为是很合适的价位,你们每多经营一天,就要多一笔烂账,别说我没提醒你,等不起的可是你们!” 沈良吹胡子瞪眼:“你这是在趁火打劫!” 苏洛笑了笑,并不以他的态度为忤:“这一招也是跟你们学的,当初我福如纸坊被削了皇商之位,你们的手段好像比我还要卑劣吧!我好歹秉承的是你情我愿。你们若是不愿意,那也可以不卖,我绝对不会刀剑相逼!反正这嘉祥纸坊迟早是个死,我等的起啊!” 苏洛说着,还捡了一颗花生剥开来吃,吃完后,又随口一吹,将手里红色的薄皮都吹落在地上。 轻佻中带着几分气定神闲。 沈良还要再说,沈丛伸手拉住他,冲他使眼色。 他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只能将一肚子的怒气都咽下去。 这女人,真真是个祸水! 沈城站起来,朝苏洛行礼:“少夫人这价码,实在有点低,我还有回去再想想!” “行!”苏洛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碎屑,“记得,一个月内给答复,过了这个时间,这个价码可就无效了!” “好!” 上了马车之后,沈良终于忍不住爆发:“父亲,这苏洛实在是太不识好歹,我们只要一成的股份,她居然都不肯,三千两,我沈家家大业大,谁稀罕这三千两!” 沈城要淡定的多:“我早知道她不会答应的!” 沈良疑惑:“既然如此,那父亲为何还要……” 沈城凝视了他一眼:“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你过三日派人上门,说咱们答应三千两这个提议,跟她将相关的文书签一签!” “另外,这两日你把今日我跟她谈话的内容放出去!” 沈良急得抓头发:“父亲,这到底为何,你倒是给我个明白话!” “她的好日子不会太久了!我这是在给她下套,等到事情败露的那一刻,大家会恍然大悟:原来当初齐国公府少夫人不同意沈家这么优渥的入股条件,是因为私下里还有别的动作……” “下什么套?” “你凑过来点!” 沈良凑近,沈城将事情前后细细说了一遍,沈良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嘴里足足塞得下一个鸡蛋:“这件事,能成吗?这可是……的大罪,要真定下来,恐怕这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永无翻身之地,仅仅靠着那点小东西?” “能不能成,不在我们!“沈城往后一靠,老神在在的样子,“我们只是这其中最小的一颗棋子,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如今这纸坊反正是亏本,三千两卖了,保住一点是一点。既能止亏,又能给苏洛设局,何乐而不为?” 沈良脸上布满阴森的笑容,恭维道:“还是父亲深谋远虑!” “且等着吧!”沈城缓缓转动手上的扳指,“若是这两户倒了,你那个三弟独木难支,恐怕也要受尽排挤,到时候我们再提出让他回来,他便会知道家的温暖,不会那么排斥了!” 沈良咬了咬腮帮子,应了一声是。 “另外,我要你找几个合适的姑娘,可找着了?” “寻了三个,都是按照白芷的样子寻的!” 沈城点点头:“好好将养着,务必养出大家小姐的气质来,白芷死后,他还偷偷去上过坟,可见心内对这个女人还是念念不忘!男人啊,没有得到的就是最好的!” 沈良嘿嘿一笑:“是,白芷恐怕是他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沈城略带疲惫的闭上眼,不说话了。 福如纸坊内,章喜看着父子两身影彻底消失,才低声问道:“少夫人,三千两稍有点少,沈城父子会接受吗?” “会!” “少夫人这么有把握?” “沈城骨子里很是自负,若是不接受,刚才便直接拒绝我了。他沉默,就代表了认同!” 章喜恍然:“那他没有立马答应,就是想要矜持一二,免得传出去太掉价?” “恩!”苏洛点点头,“你这几日将相关的东西准备起来,等他们的人上来,就尽快完成交割,那边过来的人,务必要好好考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章喜点点头:“小人知道,少夫人放心!” 说话的功夫,章庆也到了厅外,伸长脖子,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正在探头探脑。 两兄弟虽然是双胞胎,但性子各有不同。章喜为人外向,待人接物很是擅长,章庆不善言辞,心思细腻,管理起账房来得心应手。 苏洛瞧了两兄弟一眼:“你们这是有话要说?” 章庆快步进来,跟章喜两人在苏洛面前跪下。 章喜道:“少夫人,我与小弟已经找了人看过良辰吉日,决定在三月八日这一日成婚。我们两兄弟如今能有这样的好光景,都是少夫人己人,跪什么,快起来!这是好事,我一定会过来的!” 章喜搓着手,有些紧张:赏识,我们想届时请您来喝一杯喜酒!” 苏洛眉眼含笑:“都是自“若是少夫人肯商量的话,就,就给咱们兄弟二人当个主婚人……我们兄弟无父无母,家里也没有亲人,到时候便带着媳妇,给您磕个头!” “当然,若是少夫人不方便也没事,就当小的多此一问……能来喝喜酒,已经是小人们莫大的荣耀了!” 苏洛平日里虽然平易近人,可两兄弟也知道身份有别,提这样的要求,还是有几分忐忑! 521 你的簪子哪里来的 然而婚姻是人生大事,兄弟两个还是希望能不留遗憾。 苏洛年纪虽轻,可对于他们来说,却跟再生父母没什么两样。他们当初被污蔑贪墨主人家钱财,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家门,各处投告无门,是苏洛收留了他们,给与他们全部的信任。 让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特长,才有了今日。 如今他们走出去,到哪里人家都会客客气气叫一声章管事,章账房,放在从前,哪里敢想啊? 眼下他们请苏洛,也不是为了面上有光,而是人生中这个重要的时刻,他们希望苏洛能坐在上坐,接受他们的一碗茶。 这也是他们发自肺腑的谢意。 不过此刻,等了几个呼吸,苏洛还不吭声,章喜有些忐忑,赶紧找补:“少夫人若是觉得不方便也无妨……” 苏洛回过神,笑道:“我刚才是在想,你这都请我当主婚人了,我得准备什么礼物才合适!” 这就是答应了。 两兄弟松了口气,章喜赶紧道:“少夫人人能来,就是给小的兄弟天大的面子,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往后咱们都要说给子子孙孙们听的!” 苏洛嗤笑一声:“这马屁拍的有点过了!” 她站起来:“既然来了,我便溜达一圈!” 日光甚好,院子里的的桃花都打了花苞,有那么几朵不甘人后的,已经羞羞切切绽放着粉色的身段,微风一过,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香气。 其实苏洛刚才走神了,她前世也曾作为主婚人,主持过自己五哥的婚礼。 那时候她是皇后,所以虽然年纪比五哥小,但资格是够的。 那一日,整个怀远侯府热闹非凡,苏青和新嫁娘看上去恩爱登对。苏洛也是入了冷宫才知道,卫璟千挑万选出来的五嫂,其实就是一颗棋子。 若不是她,怀远侯府或许不会这么快走向衰亡。 她收回心绪,看着那一枝看的灿烂的桃花,感伤的眸光变得坚定。 如今再也不是前世了。 她一定能凭借自己的双手,牢牢的护住家人。 前世是五哥拼尽全力护她周全,今生就换她竭尽所能保护他吧! 福如纸坊如今在章家兄弟的管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条,章喜还将隔壁的铺面也一并收购过来,将纸坊门脸扩大。 外间是接客和展示用的铺面,往后走是个小院子,接着便是账房和库房,再走过一条回廊,有一个小院便是章家兄弟如今居住的地方。 邺城房子贵。 但他们给福如纸坊卖命,不是纯粹拿死月银,苏洛给了他们很小的一部分股份,每个季度可以分一部分利润,如今兄弟两个也在城边上置了一座宅子。 不过是为了更方便的看顾店铺,因此暂时住在此处。 苏洛查看了一下仓库里的库存,信步就往后院走。 章喜道:“少夫人,咱们兄弟商量过了,等到办过婚事后,我们兄弟两个便轮流在这边住,剩下一个住在咱们新购的宅子里。” “那边您还没去过吧,等您得空了,可以去瞧瞧!就是小门小户的,少夫人不要嫌弃!” “你们便一直住在店内也没什么!”苏洛道,“至于你们的新宅子,等你们大婚后,我哪日若是路过了,就进去讨口茶喝!” 说话间,几人迈步进了小院。 眼下阳光甚好,如花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绣东西,听到声音,她慌忙将手上的东西往簸箕里一塞。 苏洛眼花,仿若看到那刺绣是金灿灿的颜色。 不过等到走进了看,发现是一件火红异常的嫁衣。 如花将那嫁衣扯了快布盖住,一张脸红了个透,冲苏洛福身:“少夫人,您来了,我去给您倒茶!” 说着,她端着那个簸箕就要回房。 “不用了!”苏洛叫住她,“我刚才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 说着,她伸手去翻如花的簸箕。 说实话,她活了两辈子,在刺绣功夫上实在不敢恭维。上次给江殊绣荷包被笑话是胖水鸭,更别说绣嫁衣了。 其实不管是穷苦人家还是大户人家,女子的嫁衣很多都是亲自来绣。就算不绣完整,那也至少得自己操刀来一部分,意思意思一下。 苏洛没有经历过这个过程,所以挺好奇的,想看看这如花的绣工究竟如何。 岂料手还没伸过去,如花就将簸箕往后一躲,神情略带慌乱:“少夫人,您这是……” 苏洛尴尬的将手放下来,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嫁衣上绣的是什么?” 章庆皱眉,低声训斥道:“如花,少夫人要看,你躲什么!” 如花吓得缩着脖子抖了抖。 弄得苏洛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我就是好奇而已!” 如花吸口气,缓缓将那件红色嫁衣从簸箕里取出来,双手托着递到苏洛面前:“少夫人,是奴婢的针线活不好,恐怕污了少夫人眼睛,所以才……少夫人,您请看!” 苏洛便瞄了一眼。 如花虽然是穷苦人家出身,可是这针线做的很好,不比杏儿的差,这件红色的嫁衣绣了一大半,看得出极为的用心。 苏洛又抬眸看了看如花。 她的头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子,是前两日她去珍宝阁看到过的新出的款式,虽谈不上多珍贵,但也需要几两银子的。 看来这章庆瞧着闷不吭声,倒是个会疼媳妇的。 这男人嘛,嘴上说的再好听都是空的,还是要有实际行动才成。舍得为自家女人花钱收拾打扮,这可是入门级别的好夫君。 她收回目光,随便夸赞了几句,又跟两兄弟交代了下沈家的事,就从纸坊内离开。 回去的马车上,杏儿道:“这如花姑娘还是挺谦虚的,奴婢瞧着她的针线活其实很不错,哪怕是入国公府做个绣娘也使得!” 苏洛心念微微一动,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仔细回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章庆是个心细如发的人,送走了苏洛后,他回身进了后院,关上院门后,他皱眉问道:“如花,你这头上的簪子是从哪里来的?” 522 高光时刻,最好契机 如花将那一篓子针线活收好后,抬头有些不解和茫然的看着章庆。 章庆性子闷,话少,平日里只要被这么一盯,保管面红耳赤的说不上话,可今日他一反常态,神情十分严肃,直接走上前将她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就是这根,你从哪里来的?” 如花面色一紧。 章庆紧紧盯着她,道:“刚才少夫人盯着你的头看,想必是留意到了这根簪子。她多半以为这簪子是我送的,我刚才没有戳破,是给你留了脸面,说,这簪子到底哪里来的!” 如花被他一凶,眼眶瞬间就红了个透,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我,我……” 章庆的声音不小,前面的章喜和如玉听到动静,都到了后院,一见这架势,如玉脸色微变,赶紧跟如花站在一起,目光闪躲又戒备。 章喜则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把如花弄哭了?” 章喜章庆今年已经二十有二,这如花如玉姐妹则不到十八,差了好几岁,平日里兄弟两对这姐妹两个都是照顾有加,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尤其是章庆,因为性子温和话少,更是没对如花红过脸。 如玉的双手捏拳,身体微微的发抖,看了那簸箕又深深看了如花一眼。 章庆举起手里的簪子,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章喜一听,脸色也凝重起来,如玉却是暗暗松口气,皱眉道:“姐,我不是跟你说过,这簪子你不能留着吗,你怎么还是……” 章喜面色严肃:“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如花抽抽噎噎的,如玉言辞麻利:“是这样的,前两日姐姐在店门口捡到了这根簪子,咱们店也没旁的女人,其他的伙计也没听说有谁丢东西。姐便自己收了起来!” “我跟姐说过,这簪子最好还是交给章管事,姐说,要死客人来寻,她就拿出来!”如花顿了顿,责备的看了自家姐姐一眼,“想必是觉得这簪子实在好看,姐姐一时没忍住,就戴在头上!” 如花低下头,羞愧的道:“对不起,我就是太喜欢了……” 章庆绷紧的脸色松了松,看到如玉梨花带雨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太凶,软了声调:“我已经让人给你打了头面首饰,过几日就会送来。我兄弟二人既然要娶你们进门,必然不会亏待你们,会竭尽所能对你们好!” “这东西是客人落下的,你往后就别戴着了,收在大哥那,若是有客人来寻,好还给人家,别让人以为咱们贪图他们的一点小便宜!” 如花赶紧道:“我不是要据为己有的意思,我就是瞧着好看,今日便戴上了,若是别人来寻,我定会拿出来的!” 章喜打圆场:“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往后注意就是!咱们给少夫人当家,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事涉及到店铺名声,以后你们姐妹也要仔细一点!” 如玉拉着如花赶紧道:“好,我们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这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 章家兄弟前院还有事,便让两姐妹自己在后院呆着,好好反省一下今日这件事。 走出院子,章喜道:“这簪子要不我先收着,放在柜台前,看看是不是有人掉的。” 章庆拒绝:“先放我这,我看看清楚再拿给你!” 章喜知道自家这弟弟是个闷葫芦性子,想必是觉得自己刚才对如花太凶,准备买个一样或者是差不多的簪子来赔罪。 他便也不多说,点头道:“也好,别拖太久!” 细细一想,如玉说这簪子是三日前得的,这掉簪子的人过了这几天都没照过来,要不就是压根不知道簪子掉在这里,要不就是这簪子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小物件,掉了也就掉了,不觉得可惜,也懒得花心思去找寻。 此刻,姐妹两个将房门关了个严实。 如玉压低声音,责备道:“姐,你怎么回事,今日怎么犯了这样的糊涂?还好我糊弄了过去,你别看这章庆平日里闷不吭声,其实心眼多着呢!” 如花甩了甩袖子,闷闷的:“我也是瞧这簪子实在好看,这两兄弟对这个又没有研究,哪里想到今日少夫人会过来?这粗布衣衫我可是穿够了!我一看章庆那样,就觉得不舒服!” “这三月初八眼看就要到了,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莫不是真的要跟这两兄弟洞房吧?” 如玉不吭声。 如花蹙眉:“如玉,你该不会真的对这章喜动了心思吧?他可哪一点都比不上少爷的,少爷说了,这次事情成了,咱们就能当个贵妾!”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给这兄弟两个当妻,不必去给少爷当妾强吗?少爷后院里,大大小小都有七八个人了!” 如花翻了个白眼:“如玉,眼下咱们没得选择。若是我们敢背叛少爷,他肯定会把我们的身份捅出去,到时候就算是顺利成婚,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你啊,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老老实实的完成少爷布置的任务。” 如玉笑了笑:“我也就这么一说而已,该准备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如花掀开簸箕,将放在最底部的东西扯出来给如玉看:“呐,只差最后一点了,这两日得了空,去跟少爷只会一声,让他尽快的吧,免得夜长梦多,这少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我怕章家兄弟也察觉出了端倪!” “好!” 虽说是尽快,但一直拖到三月初六,如花都等得心急如焚了,两人才得了指示,明晚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为什么偏偏是明晚,因为今日一早,前方传来战败,在反复的拉锯战之后,齐国公终于找到机会,深入敌营,一举擒住了北夷王。 北夷王被擒,本来胶着的战事自然一面倒,越军大败北夷军。北夷王主动提出求和,并且亲自写了求和书呈现给越皇。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双方交手数年,这是最大的一次胜利,越皇足足在朝堂上笑了一柱香,并且许下承诺,等到齐国公战场归来,定要好好嘉奖一番。 这是整个齐国公府的高光时刻,同时,也是打击他们最好的契机! 523 簪子的真相 卫璟上回警告苏洛小心身边人,苏洛虽然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江殊却是让江阳仔细的排查了一番。 听雪楼本来全是信得过的,自然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苏洛只当这是卫璟装神弄鬼的手段,想要离间自己跟身边的人,也没太放在心上。之后卫璟好几次找机会要约见她,她也不赴约。 怕一见到他,就忍不住要将这人弄死。 她要乖一点,因为江殊说过,要她乖乖等他回来的。 眼下前方得胜,他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吧! 三月初七这一日,大晴。 入暮时分,章庆还在店内忙活。 小伙计打趣道:“章账房,明日便要大婚了,今日怎么还不走,府内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料理吧?” 相处久了,伙计们也都知道,章庆虽然不苟言笑,可脾气甚好,只要你在账册上糊弄他,其他的事情都好说,他不计较的。 章庆抬头,带着几分羞赧的笑:“大婚的事,有大哥张罗就行,店内的账册,一日也不能荒废。” 做账房的人,就该今日事,今日毕。 否则一日日的堆积起来,往后想要再理清楚,就要花费数倍的时间和精力。 小伙计是个胆大的,搓着手上前:“章账房,等你大婚后,必然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家人身上吧,说不定很快就要和如花嫂子生孩子,您有没有考虑过带个徒弟啊?” 章庆茫然的看他。 小伙计笑的十分谄媚:“您瞧瞧我成不成?我也略认识几个字,若是章账房肯教我,往后我便叫您一声师傅,里里外外的事,我都替您搭把手!” 章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这个小伙计一番。 印象里,他是从嘉祥纸坊过来的,嘴甜手快,做起来活来也不抱怨,日日都走得最晚,穿着朴素,裤腿上还打了补丁。 毕竟是嘉祥纸坊过来的,章喜在用的时候,总是存了三分戒心,前面的事情一改是不许他碰的,他每日便在后院做些杂活。 打扫卫生,帮忙搬运东西什么的。 不过倒也没见他偷奸耍滑,有所怨言。 章庆这么一打量,这小伙计顿时站在笔直笔直的。 章庆笑了笑:“行,等我成婚之后,得了空考考你,若是你适合做这一行,那我便带带你!” “哎,师傅!您渴不渴,我给您去倒点水!” “先别叫师傅!” “不要紧,迟早的事,我肯定适合这一行!”小伙计异常殷勤,“师傅,我看这窗户上落了不少灰,我给您扫扫,您先去外面透口气!” “也好!”手上的账目已经清点完毕,章庆将账本锁好,钥匙贴身带着,又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柜子和窗子,才晃悠了出去,“扫扫外面的灰就可以!里面的我自己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账房重地,除了苏洛以外,就只有章家兄弟能来去自如。 那小伙计麻溜的应了一声,哼着小调去打井水,一身的劲。 章庆去了店铺前面。 日已暮,朱雀街上光线黯淡,店内只剩下最后两个客人,看穿着打扮,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婢女。 如花捡到的那根簪子一直放在柜台边的一个盒子里,问起的人不少,可也没人前来认领,倒是有人瞧着欢喜,想要买回去的。 章庆寻不到一模一样的,早已买了一个相似的簪子给如花,不过如花看上去却不太高兴,可能还是更喜欢这个一些吧! 章庆跺着步,不急不忙的走到柜台前。 今日是阿四当值,他一见章庆顿时两眼放光,压低声音道:“章账房,今日我母亲帮我约了一户人家相看,约好的一起用晚饭,这时间也不早,我再不去该迟了,您能不能……” 他也是没办法,没想到这两个女客在这里左挑右挑,絮絮叨叨的,小半个时辰都不走,本来早就该关门的。 “你去吧,回头我来关店铺门!” “好,那多谢了!”阿四眉飞色舞,“明日我必然帮你拦着他们,不让他们闹你洞房!” 说完,一溜烟的走了。 没一会,那两个女客也挑好了。 三刀纸,一个砚台,还有两块松墨。 掏银子付钱的时候,那女子突然疑了一声:“这簪子好眼熟啊!” 章庆一边结账一边问道:“哪里眼熟?” “我帮我家公子归置东西的时候,见过这个簪子!”那女子并没有上手,“不过也可能只是长得像,首饰的样子都差不多!” 瞧着倒不像是想占便宜的。 之前便有人打这簪子的主意,说是自己落下的,章庆心思细腻,因此多了个心眼。 而且,这女子提到的是个公子。 他追问了一句:“你家公子的簪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实不相瞒,这个簪子我在市面上还没见过相同的款式!” 那女子与同伴交换了下眼神,反而更加肯定:“如此一来,倒是更像了!因为这簪子是南边送来的,不是邺城这些珠宝店采买的,样式自然不太一样!” “这簪子的背面有一片叶子,是红色的玉雕成的,远看就像是红叶衬绿花,挺别致的,所以我们见过一次后,印象很深刻!” 章庆的手紧了紧:“你家公子的簪子丢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东西归置好后,钥匙又不归我们管!这些个小玩意不是多值钱,公子一般都用来随手送人的!”那女子伸长脖子,“这是我说的那根簪子吗?” 章庆的心突突直跳,他将簪子翻过来,另外一面,赫然是一片红叶。 “果然是!” “其实这簪子是半月前我们店里伙计在门口捡到的,不知你家公子是谁,明日我着人将这簪子送回去!” “我们是左相府白大人家的,服侍的是大公子!”那女子答的爽快。 另外一个女子突然拉了一把,两人头碰头小声的说些什么,她们的商议很快就有了答案,那女子道:“几个月前,咱们在杭州的庄子内有一对婢女私逃了,这簪子可能就是她们卷走了,老板,你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将这簪子先交于我,我拿给我家公子看看!” “一对婢女私逃?” “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公子着人找过一段时间没找到,就不了了之,如今看来,这对姐妹可能已经到了邺城!有了这根簪子,公子也好追踪!” 524 谋反危机1 章庆脑子轰隆隆的,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将这最后的两个客人送出店外的。 杭城私逃的姐妹。 卖身葬父的姐妹。 白家大公子…… 样式特别,不是邺城制品的玉簪。 这一些,都像是一颗颗珠子,在他的脑子里串联起来。 他麻木的卸下门板,一块块装进去。 时间不早了,今日该打烊了。 一头热汗的小伙计窜出来:“师傅,窗户我已经打扫干净了,我来帮您一起关门吧!” 说着,他不由分说的抢过章庆手里的木板,唠唠叨叨的:“师傅,你这明日都要大婚了,今日便早点歇息,养精蓄锐,可不能让师娘失望啊!” “徒儿刚瞧着,师娘还在后院归置东西呢!” 章庆猛然惊醒:“我说师娘还在后院归置东西啊!” 对! 因为如花如玉两姐妹生如浮萍,所以苏洛特许,让她们明日便从这纸坊的后院中出嫁。一来,全了礼数,二来,也是个热闹,按苏洛的说法,借着这个机会,让纸坊也沾沾喜气。 当日若是有客人恰好碰到了这一幕,就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发一发,虽说一个红包里只有五个铜板,可这份好兆头,大家都是喜欢的。 而章庆心中明白,少夫人更深一层的意思,这福如纸坊,以后便是姐妹两赖以支撑的娘家。 她对如花如玉姐妹知之甚少,之所以会安排,无非是爱屋及乌。 章庆的心突突直跳,他一把握住小伙计的手,脸色惨白,神色郑重:“徒弟,师傅有一件事,让你马上去做,这件事,眼下只能交给你,要快!” 这小伙计骤然被委以重任,拍着胸脯:“师傅尽管吩咐,徒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时间还早,苏洛沐浴过后,正端着杏儿抱来的首饰盒子挑挑拣拣的。 一脸的不满意。 杏儿道:“少夫人,这些东西已经很好,最差的也值二十两银子,给章家两个媳妇,足够了!” 事实上,五两银子的排面,就已经很拿得出手。 不过杏儿考虑到少夫人对这两个管事的极为重视,因此挑的东西也跟着水涨船高。想不到这样少夫人还是不满意。 苏洛将盒子盖上:“当初若不是章家兄弟帮忙,我拿不回纸坊,也不可能这么快在国公府站稳脚跟!” 章喜和章庆,是她重生之后第一对归为己用的人,个中感情自是不同。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兄弟两将纸坊打理的有声有色,苏洛几乎都没有操心过,只躺着拿钱就行,因此想要给一份更加郑重的礼物。 “值钱不值钱,倒是次要的,重点是能体现出我的重视和心意!” 杏儿转了转眼珠子:“少夫人若是这般想的话,奴婢倒是觉得,去年冬至,皇后娘娘不是赏赐了不少首饰吗?其中有两根一模一样的簪子,虽然不是什么顶级的,但胜在做工精巧,又是宫内之物,明日大婚之时,您拿出来别在两位新妇头上,倒是不错!” 苏洛一拍桌子:“好,杏儿你脑子转的挺快!” “多谢少夫人夸奖,那奴婢现在就去将东西找出来!” 没一会的功夫,杏儿拿着首饰盒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弱的小伙计。 “少夫人,这是咱们纸坊内的伙计,说是章账房让他来找您,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务必要见您一面,门房回过来,奴婢便直接将他带过来了!” 章庆明日就要大婚,今日火急火燎的差人过来,杏儿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因此便直接下了决断。 苏洛也感觉不对劲,忙问:“章庆这个时候要你来,是有什么事?” 那小伙计满头大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从胸口掏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毕恭毕敬的递过头顶:“师傅说,让小的将这个给少夫人看!” 苏洛一肚子狐疑的将纸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如花如玉姐妹,是白府的人! 苏洛霍然站起。 “除此之外,章庆可还有别的话?” “师傅只说让我尽快送到,没有交代其他!” “好,你先下去吧!”杏儿将人带下去,还不忘给了他一点碎银子作为“好处费”。 苏洛在偏厅内反复踱步。 双胞胎姐妹是白府的人,这个消息,章庆肯定是刚刚才听说的。白府安插这一对姐妹花嫁给她身边的管事,所欲何为? 难道是想用枕边风,将福如纸坊弄垮。 不! 沈家才想要福如纸坊垮台,白家的目的,应该不止于此。 白言夕那个老狐狸,费劲心机布局,绝对不会只要一个纸坊,他瞄准的,肯定是纸坊背后的自己,是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 可是,他们到底会做些什么呢? 看来明日这个婚,恐怕是成不了! 正苦苦思索间,行色匆匆的江阳不顾礼节直接大步跨入:“少夫人,不好了,我得了消息,京兆尹的人正在集结,要去搜查咱们的福如纸坊!” “凭什么?你从何处得的消息?” “京兆尹萧非跟世子私下里的关系不错,此番是他差人来送的消息,至于凭什么,他没说!”江阳道,“福如纸坊是咱们齐国公府的产业,就算他想要查什么,也肯定要知会咱们一声,如今却不声不响的集结,可见背后有其他力量操控,小的担心……” “你等等……” 苏洛的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揉了揉太阳穴。 双胞胎姐妹…… 明日大婚…… 昨日公公得胜消息传来,今日纸坊便出事。 为何要选这个时机? 这对姐妹,在这件事上到底发挥什么作用? 公公和夫君二人此番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对齐国公府和自己一定会看顾有加,这群人为何还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那么必然是因为,此番犯下的大错,可以将前面所有的努力都推翻,足以让齐国公府下地狱! 而眼下这样的时机,唯一能让齐国公府万劫不复的罪名就是…… 苏洛回想起那一日她去后院时,如花正在绣花,当时自己恍惚觉得看到了刺目的明黄,可走近一看,其实是在绣嫁衣。 苏洛如坠冰窟,猛然转身:“快,带上几桶油,咱们去纸坊!” 525 谋反危机2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吩咐带油,可江阳知道眼下情况紧急,因此毫不犹豫就执行了命令。 “小黑……” 苏洛声音刚落,小黑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面前。 “你听我说,你轻功好,骑术也不错,务必要赶在京兆尹的人去之前,将……”苏洛细细的吩咐起来。 小黑蹙眉,很是不解。 不过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听清楚任务后,坚定点头:“少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然后,他一个闪身就消失了。 苏洛翻身上马,跟江阳一起,在入夜后几乎无人的街道上狂奔,马蹄声得得得,踏破夜的寂静。 而此刻,打发完小伙计的章庆去了后院。 他环视一圈。 院子外摆了不少酒坛,这都是上好的女儿红。 在越国,江南女子出嫁,都喜欢陪嫁女儿红。若是女子十五岁,那就陪嫁十五年的女儿红,若是十八岁,就陪嫁十八年的女儿红。 至于坛数,从八到九十九不等,主要还是看出嫁女子的家底。 如花如玉姐妹无父无母,这些酒都是章喜准备的十八年女儿红,一共是六十八坛,就是放在大户人家,那也是拿得出手。 章庆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发现如花正在收拾自己的箱笼,里面有不少漂亮的衣服和首饰,素日里都没有见她穿戴过。 章庆从后面猛地一把将她抱住,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动情不已的模样:“如花,我等了这么久,明日终于就要将你娶过门了!” 如花身体一僵,挣扎了下:“章账房,你先放开我,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们明日就要成婚,我那里还有三百两的体几银子,回头我全给你,以后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三百两,足够咱们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如花,你开心吗?” “开,开心……”虽然这么说,但如花还是在极力摆脱着章庆的钳制。 “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今夜就……如花,你太美了,我实在是忍不住!” 说着,他朝着女人的脖子就啃了下去。 如花吓了个半死,顿时发出一声尖叫:“不,我不要,你离我远点,你别碰我!” 她要是坏了清白,以后还怎么给少爷做妾,怎么平步青云啊? “为什么,你不是也喜欢我吗,咱们不马上要做夫妻了吗?”章庆非但不放,还上手想去撕如花的衣服。 如花哪里是一个男人的对手,很快就肩膀就露了一大片。 她惊恐的尖叫,伸手在章庆身上一顿胡推乱抓:“我才不要跟你做夫妻,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绝不会嫁给你的!” “你现在松开我,我还能饶你一命,你快松开我!” 然而她的威胁并不管用,章庆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绳子,竟然将她反绑起来,一把扔在了床上。 然后,他开始笑盈盈的解自己的衣衫。 如花这下是彻底吓懵了。 她拼命的挣扎:“章庆,我告诉你,你别碰我,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 “我碰你,是天经地义,我们明日便要成婚,街坊四邻都知道,就算你闹到京兆府去,也没人能治得了我的罪,何况我还有少夫人庇护,整个邺城能动我的都没有几个,你乖乖的,还能少受一点苦!” 如花如坠冰窟。 的确是如此,如果章庆真的胡来,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是官府也治不了他的罪。 不! 她绝不能失了清白。 她还要给公子当小妾的,若是失了清白,就什么都没了。 眼看章庆越来越近,如花狠狠咬牙:“你别碰我,你那少夫人自己都摇摇欲坠,过了今晚,她小命都保不住,哪可能庇护你!” 章庆双手捏拳,眸子一缩:“你胡说八道,齐国公前线打了胜仗,少夫人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怎么可能小命保不住!” 说着,他的腿压在了床沿。 如花一见他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道:“就是打了胜仗才危险呢,他现在可是功高震主的时候,要是在这时候发现有心思谋反,你说齐国公府会怎么样?” 这话让章庆浑身一寒,双手微微发抖。 他想到,白家安排这两个人肯定是有阴谋,却万万没想到,这阴谋竟然狠毒至此。 谋反! 这可是万劫不复的大罪。 而且,你越是功高,这个罪就越容易被越皇忌惮。 要知道,齐国公手握着北边十万兵权,而姻亲怀远侯府,则握着南边的十万苗疆战士,若是一个挥军南下,一个挥军北上,两面夹击…… 陛下只怕想想这个可能性,都要睡不着觉吧! 如花见章庆神色骤变,总算是找回一城。她略略抬高下巴:“你现在赶紧放了我,我到时候在公子面前为你说两句话,你还能有一线生机!” 章庆做了个深呼吸,眸子阴郁:“不,我不相信!谋反是大罪,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定下来的,你们得有证据,少夫人身边的人都很谨慎,我不信你们能将证据安排上。” 说着,他的手放在了如花的腰带上,作势要扯。 如花生怕他真的毁了自己清白,忙不迭的道:“齐国公府自然不好渗透,可是这个福如纸坊可以啊!要不然我们姐妹是派什么用场的呢!” “我告诉你,我妹妹已经报官举报去了,眼下京兆尹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只要从这里搜出了东西,你说,齐国公府能逃脱吗?” “你们准备了什么?” “龙袍、诏书、密信,一样都不落……” 章庆眼珠子咕噜噜的滚了几圈:“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到东西,你这是缓兵之计,想要我放过你,我告诉你,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我迟早是你的人!” “那些东西就在库房里,你要是不信,我带你过去指给你看!”如花冷笑一声,“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应该快到了,就让你先开开眼,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在骗你!” 章庆拖着如花到了库房,很快就翻出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又找到了专用于书写诏书的特殊的纸…… 不过还有些密信,就连如花也不知道在哪里:“那是如玉藏的,她也没告诉我位置!” 章庆动了动耳朵,听到大门处,已经响起了喧哗之声! 京兆府的人,来了! 526 谋反危机3 看着章庆那副如遭雷劈的样子,如花高兴而得意:“你现在相信了吧,你家少夫人的死期到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赶紧放开我,我给你一条生路!” 章庆紧紧揪着手里的龙袍,左看右看。 “听到外面那些撞门的声音了吗?你现在出去也是被人逮个正着,只要被人发现这个纸坊里藏了这些东西,齐国公府就脱不了身。” “但你可以保全自己啊,你只要做一个检举的,主动揭发苏洛和齐国公府的罪行,你不但不会定罪,反而还会有赏赐,到时候大公子会护着你,你想找十个八个女人都行,金银珠宝,娇妻美妾,应有尽有……” “啪……”她游说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章庆一巴掌。 男人的神情阴郁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一字一句:“少夫人对我们兄弟二人恩重如山,我绝不会背叛她!” 如花的脸偏向一边,嘴角抽搐神情阴狠:“那你也救不了她,外面已经被团团围住,齐国公府死定了!” 章庆通红的眸子盯着如花。 如花缩了缩脖子:“别从我身上想办法,我们姐妹的族人全部被大公子控制,我们绝不可能背叛他的!” 章庆狠狠踹了她一脚,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外面冲去。 苏洛在接管纸坊之时就遇到了打砸事件,之后她特意叮嘱,将纸坊的各扇门都加固,围墙也加高放了尖刺,因此京兆尹的人,一时半会也进不来。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萧非卖面子的缘故。 萧非与齐国公府私下有些交往,而且,他个人很钦佩齐国公为国为民,今日得了这谋反的消息,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可是在其位,谋其政。 他不能不管,只能想办法给个信,拖延一点时间,至于齐国公府能不能自救,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这件事,他不能牵涉太深。 否则,哪怕他是陛下的侄子,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花在他身后叫嚣:“章庆,你放弃吧,你现在做什么都晚了,你听到那些撞门的声音了吗,你的少夫人,很快就要变为阶下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趁早放开我!” 章庆很快去而复返,手里抱着好几坛子女儿红,狠狠的往地上一砸! 浓郁的酒香,熏得人直接要晕过去。 如花见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折子,惊恐的瞪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章庆毫不犹豫的将火折子扔在那些四散开的酒液上,熊熊的烈火,在这一瞬间窜得很高。 章庆将找到的东西全部都扔在火里。火苗四处飞窜,库房里已经有不少纸被火舌卷到了。 如花浑身都在发抖:“章庆,你是不是疯了?” 章庆嘴角泛着一个深深的笑:“如花,我其实真的挺喜欢你的,黄泉路上,有你作伴,相信也不会寂寞!来吧,跟我一起上路!” “你疯了,你宁愿烧死自己,也要保护你家少夫人?” “你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这个疯子一起死!” 火苗烧的还不够旺,章庆冲出去,又抱了几坛子酒进来,倒满了整个库房。 他伸手,缓缓摸过那些大小各异,材质不一的纸,喃喃道:“可惜了,这么好的纸,今天都要作废了!” 火苗已经彻底燃烧起来。 外头的萧非看到店内浓烟滚滚,心内长舒一口气。 他再也不敢怠慢,挥手一指:“快,用全力撞开!” 而此刻,章庆的衣角已经被火苗撩到,他定定的看着那一簇火,也不拍,也不挣扎,任由它燃烧,反而在货架之中穿梭,确保每一个角落里都有酒液。 总算把手里的酒都倒完了,门已经被大火封住,冲不出去了,空气里全是滚滚的浓烟,他只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就在此时,他的手臂被一只受而有力的手抓住,一道男声响起:“章账房,我带你走!” 是小黑到了! 章庆甩开他:“咳咳咳……不用了,你赶紧走,这个祸是我招惹的,我应该给少夫人一个交代,他们在库房里藏了不少东西,我得留下来,确保每一个角落都被烧着!” “现在已经可以了,我带你走!” “必须我死在这里,一切才能说得过去!”章庆在小黑的胸口推了一把,“你快走,不然来不及,你带着我,我们两个人可能一起死在这里,要是被发现,对于少夫人来说,反而会是个解释不清楚的麻烦!” “你帮我告诉少夫人,要是有来世,我还愿意在她手下做事!” “告诉我哥,章家的香火就靠他了,让他不要怪我先走一步!” “来不及了,快走!” “快走,别让我死不瞑目,把我的话带到!” 章庆说着,冲到了火光深处,将架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扒拉下来。 小黑狠狠的闭了闭眼睛,在火苗爬上他的衣服之前,一个闪身,从屋顶疾驰而出。 快马飞驰的苏洛已经看到了前方的漫天火光。 她以为是小黑得手了,稍稍松口气。 不过整个纸坊这么大,短短的时间也不可能燃烧完全,眼下只能赌,赌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就在浓烟乍起的这一瞬,本来安静的邺城,突然狂风大作。 风,是促进燃烧的最佳助力。 萧非看着自己飞扬的衣角,似是而非的笑了笑。 这大概是老天有眼,见不得忠臣蒙冤,所以也来助力一把。 大门已经被撞开。 库房里火势凶猛,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不绝于耳,应该已经被彻底点燃了。烈火汹汹,半边天都被染透! “大人,现在怎么办?” 萧非下了命令:“先救火,再搜捕,不能让火势蔓延到周围无辜的人!” 苏洛赶到的时候,整个库房都已经烧得所剩无几,其他的地方也受到波及,好在萧非营救及时,主要的损失都在她的福如纸坊,临近的商铺和后方的住户都没有太大的损失。 她的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看到小黑的身影闪了闪,绷直的嘴角这才松了松。 万幸,没有把人搭进去。 此时,有一辆古朴庄重的马车,正沿着朱雀街缓缓而来,在福如纸坊门口停了下来,马车帘子撩开,露出白言夕保养得宜的脸。 527 谋反危机4 苏洛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目光灼灼:“白大人,莫非是知道我家纸坊着火了,特意带了人手过来帮忙的?” 白言夕的马车后,跟着三四十号人,阵仗可真是大! 他当然不是来帮忙的,他是想第一时间拿到证据,好呈送给皇上,可万万没想到,苏洛脑子这么灵光,竟然放了这么一把火。 也不知那些证据到底保留下来多少。 萧非正在组织人搜查。 搜还是要搜的,如果真的还搜出些什么,那就是命! 白言夕看着乱作一团的纸坊,眸光晦暗,苏洛却是步步紧逼:“对了,有件事应该跟白大人说一声。你府内几个月前是不是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卷了东西逃了,你说巧不巧,这对姐妹居然被我纸坊内两个管事给碰上了!” “这对姐妹谎称自己卖身葬父,博得我管事的好感,如今还要嫁给我那两个管事呢,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弄明白,这桩婚事自然是不作数的,这两个人,到时候我会送回白府的!” 白言夕心内一个咯噔。 她从何处得知的? 他特意从南边的宅子里选的两个人,就是担心如果是自己府内的,迟早会露出端倪,按说不该有破绽的…… 苏洛继续进逼:“说来也奇怪,白大人府上的人也曾多次来小店内购买笔墨纸张,竟然都没有发现,你说,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府内下人太多,偶有走失也正常,少夫人说的这件事,我倒是不知晓具体情况,待回府后,定要好好查探一番!” 他明白了苏洛这番话的意思,暗暗咬牙。 担心知道的人太多,反而容易败露行踪,所以他并没有往福如纸坊安插其他的人。 所以告发谋反这件事,也是由如玉进行的。 眼下若是被人知道,如玉是他府内的人,那她的告发的可信度,就要大大的下降,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这是栽赃。 苏洛这番话,是挑明也是警告! 双方正在用眼神互杀,京兆尹萧非从院内走了出来。 苏洛快步迎上去,脸色不太好看:“萧大人,您这手脚真是够麻利的,我这店内刚起火,你就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帮忙救火,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你?” 萧非一个手下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什么都没搜到!” 苏洛似笑非笑,带着逼视的目光盯了过来。 萧非呵呵一笑:“哎,这不是正好带人巡逻,检查下治安,恰好就碰到你们纸坊起火,所以便让下面的人帮了下忙,少夫人不必客气……” “救火就救火,萧大人把我这店内翻的乱七八糟的是怎么回事?” “这下面的人不懂事,做事不细致,少夫人勿怪,回头我便好好责罚他们!”萧非弯腰,给苏洛赔了个不是。 今日若是搜出了点什么,萧非自然是可以理直气壮。 可眼下什么也没找到,你这一顿乱搞,就说不过去,若是苏洛跑去告上一状,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苏洛冷哼一声:“萧大人手下,可要好好约束约束才行,别仗着是吃官家饭的,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夫君眼下不在,萧大人便纵容下面的人,欺负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吗?” 萧非嘴角抽了抽。 就你这样的,还能叫弱女子? 他又是好一通赔罪,最后苏洛才勉为其难的原谅了他。 萧非带着下面的人灰溜溜的遁了,临走之前还跟白言夕讪笑着打了个招呼:“白大人,这么巧,您是过来看热闹的吗?” 说着,他像是随口抱怨了一句:“这底下的人也真是的,活儿干不好,每天尽瞎倒腾,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哎……” 白言夕脸色沉了沉。 萧非能在京兆尹位置上端坐多年,可不仅仅因为是皇亲国戚。 他心思玲珑着呢,刚才这话看似随口抱怨,实则是表示自己猜到,这所谓的“谋反”,怕是你白大人在背后撺掇的吧! 要不这么赶巧,我搜查的人还没出来,你就到了! 可眼下没有抓到实证,害我还被少夫人怼了一顿,白大人你往后可要好好约束你下面的人,别给我惹事! 白言夕心内那个愤恨啊。 这一着棋,他布局良久,是他投靠卫九重的投诚筹码。 本以为,可以一举将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拉下马,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眼下没有证据,就凭一个出身于白府的奴婢说的话,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如此完美又出人意料的一个局,就被这么轻轻松松的解开了! 恨! 苏洛这个女人! 迟早有一天,他要她狗命! 苏洛一直目送白言夕的马车离开,才收起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朝着点门口的石狮子重重踹了一脚。 “老匹夫!” 上一次店铺被打砸,是白芷搞的鬼,这一次店铺失火,就是因为白言夕这个老匹夫。 白家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京兆尹的人救火搜查完毕,也要撤退:“少夫人,本官留下两个人帮你们轻点记录,其他人本官就带回去了!” “好!”苏洛朝萧非丢了个感激的眼神,萧非则矜持的笑了笑,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整理东西,清点财物,这些还是得纸坊和苏洛的人自己来。 章喜已经得了消息赶过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遭雷击:“这,这怎么会这样啊?我今日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早知道,我便留在店内……” 苏洛拍了拍他肩膀:“别自责,这火是我放的,为了保命,不得已为之,钱财是小事,人保住了才是头等大事!”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店面关张两天,休息休息!”苏洛斟酌着开口,“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花如玉姐妹,是白言夕安排在咱们纸坊的内奸!” 章喜一怔,脸色大变:“怎么会……” 他前后一想,大概明白其中关窍,扑通一声就跪下来:“少夫人,都是我们兄弟的错,是我们兄弟识人不明,给少夫人添麻烦了!” “不说这些!”苏洛摆摆手,在人群里看了一圈,“对了,章庆呢,怎么没见着他?” 528 焦炭,怒! 小黑之前因为身上有火油和烟火气,不敢靠近,担心被白言夕和萧非看出端倪,一直不敢上前,此刻总算是找到机会,凑到苏洛的身边。 正要张嘴说话,其他帮忙清理场子的人突然尖叫起来。 “这里面有人!” 苏洛一怔,快步上前:“怎么会有人?” 她一边伸脚踢开那些被烧焦的,现在仍有些发烫的架子,一边用力盯了小黑一眼。 这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小黑艰难的张张嘴,考虑着该怎么措辞才好。 这耽搁的瞬间,苏洛已经到了尸体面前。 竟然还是两具! 这尸体已经被烧得黑乎乎的,身体上任何特征都分辨不出来, 他的手脚死死的缠住另外一具身形相对瘦小的尸体,看上去,像是在临死的时候紧紧抱住不想松手,共同命赴黄泉。 苏洛缓缓蹲下来,伸手,碰到了尸体腰身处一块黑乎乎的牌子。 小黑上前:“少夫人……” 苏洛抬手制止了他,然后伸手,将那块烫手的牌子拿起来。 这个形状,这个大小,这个质地…… 章喜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也挂着一块差不多样式的腰牌。 苏洛左手拿着腰牌,右手微微发抖,缓缓的在腰牌上蹭了蹭。 黑色的灰渍被蹭掉,露出底下隐藏的福如二字! 苏洛如遭雷击,重重往后退了两步,幸亏杏儿觉得势头不对,一直有所防备,见她后退忙扶住,才没有让苏洛绊倒东西摔倒。 苏洛将手中腰牌远远的一扔,拿出帕子使劲擦手上的污垢:“一定是我看错了,是我看错了!” 章喜比她要冷静一些,他缓步走过去,将腰牌又捡起来,也顾不得脏,在身上反复的蹭了几下,腰牌的真面目就全部显现出来。 这是他们接管纸坊后不久,苏洛着人特意定制的,纯铜镶银质地,不生锈也不容易受损,正面写着福如纸坊四个字,反面则写着他们兄弟二人的名字。 他记得,当时章庆还问:“少夫人,您这牌子上刻着咱们的名字,若是今后我们不在您手下做事,这牌子岂不是也不能再使用,太浪费了!” 纯铜镶银,又是定制,不能反复利用,实在是太可惜。 当时少夫人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 她说:“只要你们不背叛我,这辈子纸坊都有你们的容身之地,若是你们的子孙有出息,这牌子甚至可以传给他们!” 章喜看着正面福如纸坊四个字,眼泪刷的一下就涌进眼眶中,他缓慢无比的将腰牌翻过来,赫然见到背面那颜色发黑的,就是章庆二字! 章喜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扑通一声软倒在地,摇着头:“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 苏洛之前不愿意承认,可是此刻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阵撕裂的钝痛! 章喜和章庆,自然不如青衣那般日夜陪伴,可是兄弟两个的忠心,她心知肚明。而且这近一年来,兄弟两个将全部的心思都扑在纸坊上。 若是没有了他们,今日福如纸坊绝不可能成为越国最大的纸坊。 他们是她重生后第一批收服的人,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的拳头捏紧,指甲已经潜入掌心之中,猛地转头看小黑:“到底怎么回事?” 江阳见状不对,早已将不想干的人全部都清除出去,小黑扑通一声跪下:“都是小人的错,小人曾劝章账房,让他跟着小人一起走,可是章账房说,白家有很多东西,都放在库房隐秘的地方,他必须留下来,确保每个角落都燃烧起来!” “小人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万幸的是整个库房都已经烧起来了,若不是章账房反应及时的话,此次咱们可能没有办法这么顺利脱身。”小黑顿了顿,“除了龙袍之外,白家还准备了一些诏书专用的绢帛纸,还有一些伪造的密信,就放在库房的各个角落,就连如花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那种情况下,的确是要留一个人在里面,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让小人先出来,帮他带几句话!” 苏洛气的脑子嗡嗡作响,她极力平定着纷杂的情绪,问:“他要你说什么?” “他要我跟您说一句对不起。当初遇到这对姐妹时,章管事是不同意带回来的,是他心软,将这对姐妹带回邺城,从此埋下灾祸!” “他还说,若是有来世,他还希望能跟少夫人相遇,还愿意给您办事,要您不要因为他的死而自责!他是心甘情愿的。” “还有,对外,您可以说,这场火是因为他想到明日就要大婚,心情甚好,与新娘子二人喝了不少酒,在库房内嬉戏,结果不小心将灯火打翻,酿成了悲剧,这样的话,也合情合理。” 苏洛重重一拳砸在发黑的柱子上,眼眶通红:“他怎么那么傻,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他白言夕设下死局,我自有办法解开!” 她吼道:“我不需要他葬送自己的性命来保全我!” 她不想承受这么重的信任和牺牲。 那可是一条命。 青衣好歹如今还好好的活着,还在呼吸,还有希望。而章庆,活生生的在她眼前变成了焦炭。 可笑她之前,还一直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决策英明,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章庆牺牲性命的成全。 也许是因为这屋子里全是烧焦的气味,苏洛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小黑吞了下口水,对如遭雷劈的章喜道:“章管事,章账房也有几句话要带给你!” “他要我帮他说一声对不起,章家传宗接代的大业以后就交给你了,他先走一步,少夫人的恩情,以后就由你来偿还。” 章喜还没说完,苏洛的眼泪已经滑下来:“谁要他还,他从来不欠我什么,就算欠了,这一年的时间,也已经还完了,他怎么那么蠢!” 章喜紧紧的握着那块腰牌,眸子里暗沉沉的,没有一丝光。 529 冷静,筹谋 苏洛心中燃着一团火,连头发丝都在冒着怒气,她的脸色,比一地的焦炭还要黑上三分。 看着那具烧焦的不成形状的尸体,再看看章喜的态度,她无法再维持理智。 她转身,大踏步的就朝外面走。 一边走一边吩咐:“江阳,去将你手上能调动的人全部都调过来!” 江阳和小黑对视一眼,均是头皮发炸。 江阳快步跟上:“少夫人,您要调人做什么啊?” “我要去白府讨个公道!” 若只是烧了这些库存,不过是些银子。钱没了可以再赚,人一旦死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苏洛此刻只要闭闭眼,就能想起前些日子,一贯含蓄内敛的章庆说起自己成婚这件事,那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幸福。 他本该娶妻生子,平安一生。 前世这对兄弟一直被卫璟重用,至少她入冷宫之前,他们兄弟二人的位置是无人撼动的。 若不是自己的拉拢,若不是白言夕那个老混蛋…… 苏洛脚步很急,脸上杀气腾腾,转瞬就已经到了库房门口。 “少夫人,您不要冲动,您现在没有证据,若是真的带人杀上门,那就等于白白送一个把柄给姓白的,到时候您非但不能给章庆报仇,反而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我直接砍了他的脑袋,我连公主都杀得,他一个左相……” 话还没说完呢,小黑就跳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一把捂住她的嘴:“唉哟,我的祖宗,你是嫌命活得太长吗?这要是被旁人听到了……” “您就这么冲出去,世子那边怎么交代啊?”江阳愁眉深锁,“少夫人,您一定要冷静!” 苏洛牙关咬得嘎嘎作响,根本没办法冷静。 小黑和江阳一左一右拉着她。 他们是知道这祖宗的。 的确,她敢气死林国丈,击毙云柔公主,一个左相,自家夫人可能真的就敢破门而入,割掉他的脑袋! 可眼下是什么时候? 世子和国公爷在前方刚刚得胜,多少双眼睛都盯着齐国公府,哪怕谨慎小心,都可能被挑到错处,要是苏洛真敢这么大刀阔斧的上门。 拿不拿的下人头不说,御史们肯定要弹劾齐国公府恃宠而骄! 这是非对错,均在陛下一念之间,少夫人不理智,他们下面的人只能冒死拦住。 “你们拉着我干嘛,放开我!” “怎么?我这个少夫人指挥不动你们是不是?”苏洛狠狠盯着二人,“你们只听世子的话是不是?” “那好,明天起,你们就都给我滚回江殊身边去,我不想见到你们!” “你们看到章庆没有,他都是我才会这样的,我若是不给他讨个公道,我的良心会昼夜不安的!”苏洛捂着胸口,感受到了一阵绞痛。 “少夫人,您冷静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江阳劝道,“如今白言夕肯定有戒备,咱们这样过去,会落入他的圈套之中,得不偿失啊!” 苏洛痛苦的捂住脸:“我不想让任何人为我死,我不想让青衣出事,我也不想让章庆出事,他们都是被我拖累的……” 豆大的泪珠,滚过她脏污的手缝,掉入黑色的炭灰之中。 气氛僵持不下,江阳和小黑也没了主意,就在这时,一直瘫坐在地上的章喜爬了起来,他冲到苏洛的身边,扑通跪下来,也不顾一地黑色的脏污和碎屑,就开始砰砰砰的磕头。 很快头上就起了个大包。 苏洛大惊,赶紧拉住他:“章喜,你这是做什么?是我对不起你弟弟,你还要给我磕头!” 章喜抬袖子擦了一把脸,眼泪是擦掉了,可是整张脸却黑黢黢的一片,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他吸了吸鼻子:“少夫人,我章喜没什么本事,不过在此可以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都会效忠于少夫人,若有违背,天打雷劈,子孙断绝!” “你胡说八道什么!” 章喜抬头,眸中带着三分笑七分悲:“我兄弟二人自小相依为命,颠沛流离,是少夫人给了我们一个家,让我们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这份恩情,弟弟记着,我也记着!小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但我人微言轻,此生都不可能给他报仇,所以,我恳请少夫人一定要帮帮我,让真凶得到应有的惩罚!” 苏洛郑重点头:“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江阳记得抓耳挠腮,好不容易稍稍劝阻住,这章喜怎么这会火上浇油啊? 不过转念想到他如今失了弟弟,恐怕心内正是难过异常,又不忍太过苛责,只频频拿眼睛哀求,然而章喜压根没注意到。 苏洛应完章喜后,声音格外的冷:“你们两个,放开我,此事我自己解决,不会牵连齐国公府!” 章喜拽住苏洛的衣角:“少夫人,我话还没说完。” 苏洛对他格外耐心:“你说,我听着呢!” “少夫人此番冲动前去,没有任何布局谋略,去了非但打不成复仇的目的,反而还可能被人守株待兔。若是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牵连了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那我小弟的仇,恐怕此生再也没有机会报。他才真正是白死了!” “所以少夫人,您一定要冷静下来!咱们得想个万全之计,确保能将白家置于死地!小人知道,对于某些人来说,丢了性命是小,失去他最重视的东西,才能更让他痛不欲生。” 章喜娓娓道来,目光阴寒:“少夫人,这白大人最看重的是什么呢?他最重视什么,咱们就让他丢了什么,这样报仇,方才爽快!” 江阳的神色复杂。 一来,章喜的话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二来,他算是明白,他也在变相劝阻苏洛不要冲动。 他的话,肯定要比自己和小黑杏儿的话来的有用。 苏洛沉默了很久,才颓然的点点头:“你分析的有道理。白言夕这一生,都想做名留青史的权臣,之前有林家压着,他出不了头。眼下林家倒了,偏偏卫璟不争气,他想用我当成投靠太子的筹码,却没想功亏一篑……” 苏洛的手指下意识搓了搓,眸子眯起:“我是得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让他身败名裂!” 530 将她从心上剜出来 众人听到她这么说,纷纷都松了口气。 至少眼下,她不会真的提刀去白府割人头了,刚才她那吓人的架势,活像是不死个人就不善罢甘休一样。 杏儿是个心细的,知道眼下危机还没有解除,让苏洛彻底打消提刀念头最好的办法,就是找点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 因此她温声建议道:“少夫人,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比如这章账房的丧事,还有眼下正在京兆尹衙门的如玉要怎么处理,这纸坊被烧了,章管事如今又正是伤心的时候,重新营业的话,少夫人还要费些心思,倒是对付白言夕的事,一时半会急不得,还得慢慢图之……” 苏洛的脑子里一团乱,很快就被带进沟里:“你说的对,这些事情,的确是马上要处理……” 她伸手,先将还在地上跪着的章喜扶了起来。 章喜接话:“小弟的丧事,我会处理好的,这几日,店内怕是难以看顾,还请少夫人见谅!” 苏洛接过杏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都说人在最愤怒的时候,智商会降为负数,苏洛刚才有那么一刻,智商就全部喂狗了。 此刻平息下来,加上杏儿在一旁谆谆善诱,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开始思索起眼前的局面。 “处理丧事要紧,正好这些日子店内要关张,你若是需要人手,便调几个伙计过去,趁着这个机会,我找人将铺面重新修缮一下!章庆的丧事,务必要办的隆重一点,不要担心银子,到时候全部由我来出!” 章喜知道,此刻接受苏洛的好意,反而能让她更加好受一点,因此点头道:“如此便多谢少夫人了!” “这一次只是烧掉了一点库存,没有太大影响,恰好前些日子收购了嘉祥纸坊,便暂时将门脸挪到那边,应付一段时间。”苏洛沉吟道,“我找个伙计,临时顶一顶你!” “都听少夫人吩咐!” 杏儿见苏洛神色又有点恍惚,赶紧问道:“那少夫人,那个如玉呢?” “如玉……”苏洛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恍若说的不是人名,而是要将那女人的筋骨抽出来,放在牙齿间啃噬一般。 她转向章喜:“如玉,你怎么看?” 章喜神色冷淡:“少夫人,您不必顾忌我,她既然是怀了如此心机潜藏在我们兄弟身边,又害得小弟丢了性命,我不会对这样的女人有半分留恋!” “好!”苏洛对江阳招招手,“让她尽快无声无息的死在京兆尹牢里,能做到吗?” 萧非从纸坊里什么都没搜到,那如玉的告发也就是诬告,死是迟早的事,不过一个流程走下来,也得半年时间。 苏洛不想等! 江阳有些踌躇:“留着她,说不定是个证人,还有点用!” 苏洛轻笑一声:“诚如白言夕不可能凭一个婢女的告发就将我置于死地,我也不可能因为这出逃小婢女的一番话,就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白芷的事情让我吸取了教训,留着这些贱人的命,只会夜长梦多,这样的蝼蚁,还是早早碾死的好!” 江阳颔首:“好,小的知道了!这件事,小的一定会办好,少夫人放心!” 天色黑透,库房里灯光黯淡,苏洛的眉眼如同被墨汁染黑,阴郁异常:“至于白言夕,我得好好找,找一个让他永无翻身可能的机会!” “少夫人,世子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不若咱们……” 苏洛抬手制止江阳的话:“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再冲动行事!” …… 此刻,德满楼上的杏花春已经上到了第三壶。 卫璟在自酌自饮。 内侍小新看不下去,上前劝道:“殿下,您少喝一些,这酒后劲足,伤神啊,您别光喝酒,也吃两口菜!” 桌上的菜都凉了,一口也没动。 “小新,她真的与旁人不同,是不是?” 小新眼珠子转了转,低着头:“殿下目光如炬,相中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危局也让她如此轻易的化解!”卫璟勾唇笑了笑,“你说,这世上还有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这,奴才也不知啊!” 小新心内暗暗吐槽。 这可怎么得了哦,自家殿下好像越陷越深了,从前都瞧着只是想利用苏洛,怎么眼下看着,这都要把心啊肝啊掏出来给她一样。 卫璟又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后苦笑一声:“其实本王也没有那么爱她,本王今日一早便得知了消息,白言夕要对她动手!可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阻止,也没有报信,你可知为何?” 小新不太确定的回答:“这,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是一方面!”卫璟的神色冷了不少,伸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因为我在想,她已经长到这里面去了,她影响到我未来的路了。因为她,我竟然跟白言夕闹掰了,这太不应该了!女人是祸水,她是顶级的那种!我自己下不了手,那别人动手除掉的时候,我便不闻不问!若是她真的因此死了,那我也便可以解脱了!” 小新嘴角抽抽,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合适,只能沉默的低头。 好在卫璟也不在乎他的回应,继续道:“可她竟然躲过了一劫!本王看来是要完蛋了,本王逃不掉罗!” 小新赶紧道:“呸呸呸……殿下喝多了,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晦气的慌,殿下一定会长命百岁,万事顺意,心想事成的!” “哎,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个没根的人,不会懂的!” 小新…… 好气哦! 突然不想劝了,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呢! 卫璟喝光了第三壶杏花春,小新的气消得差不多,又凑上去:“殿下,今日的事,您要不要去解释解释啊,免得到时候误会是您下的手。齐国公世子夫人应当还不知道白大人叛变的事情吧?到时候因此记恨上您,可就不好了!” 虽然惦记人妇极为不道德,可卫璟是他主子,小新自然要急主子之所急,想主子之所想! 531 随手解救 “不必!”卫璟抬手道,“我之前已经提醒过,她心内应该有数。若是连这点事都猜不到,那便是我瞎眼了,看错了人!” 这一夜福如纸坊火光滔天,万幸的是没有酿成大的悲剧。 第二天,大家便发现朱雀街上的这家纸坊门上贴着暂停营业的告示。 对于昨晚的火灾,纸坊并没有多做解释,只说纸坊会趁此机会休整一番,具体重新开业时间尚不可知。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倒闹的沸沸扬扬的。 一来,当然是这福如纸坊多灾多难。 一开始丢了皇商之位,好不容易重新拿回来,结果店内被打砸一空。 眼下经过半年多的恢复,终于走上了正轨,并且收购了嘉祥纸坊,想不到这还不到一个月,就出了这么一件事。 二来,便是马上就要春闱了。 越国三年一次的春闱定在四月初,算算时间,都不足一个月了。 这段日子以来,各地赶考的士子们纷纷入了邺城,邺城的大小旅馆几乎都住满了。宣和纸是陛下亲自赐名的,又是大内专供纸,名声在外。 各地都是有售卖的,不过路途遥远,在其他地方的价格,自然要比邺城高上少许。 士子们安顿好的第一件事,就是购买笔墨纸砚,这福如纸坊当然是首选,眼下这纸坊烧了,这可怎么是好? 必须要用陛下亲赐名的纸,这样才更有金榜题名的可能性啊! “嗨,幸亏我前几天就买了三刀,够用一个月了,就是不知道春闱后,店铺是不是会重新营业,我本还想带一点回家,这福如纸坊的纸,感觉比我家乡用的要白少许!” “莫不是这纸坊将差的纸送去了各地?” “这倒也不是,这颜色泛黄是因为长途运输,受热受寒的缘故。” “兄台,我就没你这么好运了,我还没来得及买,兄弟不知可否分我一刀?” “这可不行,我自己也才将将够……” …… 一群读书人正在讨论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头凑过来:“各位举人老爷们可是要买宣和纸,小的那屯了不少货,正好要出手?” “是真的吗?” 那黑瘦汉子从衣袖中抽出一个圆筒递过来:“绝对是真的!各位举人老爷可以自己看。若不是上好的宣和纸,随时可以退货的!” “多少钱一刀?” “五百文一刀!” “你疯了吧?我前几日在店内买的才一百文一刀,还多送了我二十张信纸!” 黑瘦汉子也不生气:“嗨,小人不敢随便叫价,眼下这福如纸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营业呢,小人本来有一百刀,这一个上午的功夫,就卖的只剩下五十了。这可是专供大内,陛下亲自赐名的纸!” “这是带着陛下龙气的,用这个纸做文章,那也是个好兆头不是,回头一定能让各位举人老爷都高中,个个是状元!” 个个是状元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黑瘦汉子的话,有些还是说到了点子上。 这些个读书人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披荆斩棘的才走到这里,此刻再计较这几百文钱也没必要。 图个好兆头吧! 不少人有些意动,纷纷准备掏银子。 那黑瘦汉子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就在此时,一声轻咳之声传来。 众士子回头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随意梳着一个倭堕髻,发间只别了两根碧玉的叶脉簪,穿着清新可人的一身绿,如同从林间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偏偏那一张脸,却明艳灼灼如烈日。 冲突却和谐的美感。 一众士子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一时之间都失了呼吸,双目发直。 只见那美人眼波流转,在桌上那半张宣和纸上瞧了一眼,淡笑道:“五百文一刀,这纸可卖的太贵,众位不要上当才好!” 那黑瘦汉子此刻也回了神。 美人再美,那也不能挡他财路。他不悦道:“姑娘,这买卖是你情我愿的,与姑娘有何关系?这纸小人这库存也不多,卖一刀少一刀,福如纸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门,总不能影响各位举人老爷的科考大业吧!” 美人嗤笑一声:“你赚的这黑心钱,难道不会良心不安!” “都说了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你要再打扰我好事,信不信我……” 美人眸子一眯,锐利异常:“怎么,你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黑瘦汉子被她气势所摄,呐呐不说话。 美人的眼波流转到各位呆滞的士子脸上,噗嗤一笑,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各位不必担心,福如纸坊明日便会营业,不过店面暂时搬到了斜对面的嘉祥纸坊里去。此番虽然遭了火灾,但厂房工人都没有受影响,纸坊还是日日在生产的,不用担心买不到。三五日的,也就恢复正常了!” 黑瘦汉子瞪眼:“你谁的,你在这胡说八道!” 美人嫣然一笑:“我就是福如纸坊的老板娘啊!小瘦子,赶紧走吧,要不然,我可要抓你去见官的!” 美人身后一个美貌的婢女上前怒斥:“还不快滚,我家夫人是齐国公世子夫人,怀远侯的掌上明珠,也是福如纸坊的女主人,她说宣和纸不缺,那自然不会缺。士子们上来赶考不容易,你莫要赚这黑心钱!” 那黑瘦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冷汗频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忙不迭的就往外走。 那婢女凑过来:“少夫人,就这样算了?” 美人应道:“罢了,回头去打听打听,可有人上当!若是有,让他将赚的黑心钱吐出来就成了,也没必要闹到去见官!” 说话间,两人往二楼的包房里走。 整个大厅雅雀无声,直到那扇包厢门关上后良久,窃窃私语声才响起。 “早听说,福如纸坊是个女老板,没想到美貌至此!” “是,之前只听说殿前应对有度,还对行军打仗颇有了解!” “如此美貌,怎么不见有传?” “我倒是听过,说是世子殿下比她还要貌美,两人每每站在一处,她都被压制住,日久天长的,大家也便没有太过注意!” “那齐国公世子,得美到何种程度,一个男人生的太过美貌,似乎不是好事!” …… 苏洛推开包厢门,迎窗而立的男人转过身:“来了……” 532 酒楼幽会 苏洛随意的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怎么今日约我?” 沈丛侧耳听了听,隔得太远,楼下的那些议论声听不分明了,他笑了笑:“你刚才在楼下可能着呢,那些个士子想必都被你迷晕了!” “本姑娘,阿,不,本少妇长得美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们会对我心生好感那是正常,可惜啊,我是他们高攀不起的人物,嘿嘿嘿……”她笑得没心没肺的,跟窗外的日光一样灿烂。 沈丛上下打量了一圈,瘦了些,也有一点黑眼圈,除此之外,倒是一切都好, 他暗暗松口气。 苏洛捡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吃了一口又吐出来:“不好吃!你倒是说正事啊!” 沈丛摇摇头:“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样子,楼下那些人要是见到你这样,大概美梦要破碎的!” “碎了不是更好,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啊!”苏洛换了一块桃花糕来吃,“你今日找我,不会就为了这事吧!” “我是担心你!”沈丛叹口气,“本前两日就要去见你,朝廷上的事一直脱不开身,今日休沐才有空!你还好吗?” 苏洛咀嚼的动作停住,默了好一会,道:“挺好的啊,能吃能睡的!” 她嘴里包着东西,这话说的含含糊糊的,听起来像是带了一两分哭腔,头也缓缓的低下去。 她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张扬的很。 这次纸坊出了事,很多人都知道死了一个伙计,可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的人,并没有太过在意。偶尔安慰她,都是让她不要心疼银子。 就连好姐妹朱娇的安慰,也没有完全在点子上。 苏洛觉得,这些人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悲伤。 她才不在乎银子呢! 沈丛的心蓦然一软,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在苏洛肩头轻轻拍了拍:“人死不能复生,你自己好好保重,想必章庆也不愿意见到,你为他伤神劳累!” “他昨日下葬了!” “我知道,我让管事的去了一趟!” “我没见到你家管事!” “去这一趟又不是做给你看的,尽到我心意就好,让你见到干嘛!” 苏洛一嘟嘴:“那你现在为何告诉我?” 沈丛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记:“你现在可有些胡搅蛮缠了啊!我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万事还有我这个朋友呢,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苏洛勉强笑了笑,抬起一双湿漉漉的双眸去看沈丛:“谢谢你,好朋友!谢谢你,沈爵爷!” 沈丛别开眼睛:“你别这么叫我,也别这么看我,你这是在勾人犯罪。你都成婚了,得注意点自己的言行,要检点一些!” 苏洛不耐烦的掏耳朵。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这男人怎么变得跟她奶奶一样唠叨。 沈丛见苏洛的动作,也猜到她心中所想,停下“训斥”,在她对面落座后,端正神色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苏洛耸耸肩:“什么怎么办,纸坊修缮好了,就继续营业呗!”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沈丛面相严肃,“为了一个昏迷的婢女,你能对公主……这章庆为了保全你,都丢了性命,你能善罢甘休,你骗鬼了吧!” 苏洛垮下脸色:“你问那么多干嘛,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我得问清楚,要不然又被你无声无息的坑了,你说说你,都坑过我多少次?”沈丛有些激动。 苏洛撇撇嘴:“你放心,这一次绝不会坑你,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上次那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她又冲着沈丛眨巴眨巴眼睛。 沈丛捂着胸口,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这江殊怎么还不回来。 这女人得用绳子拴起来,要不然一天到晚到处放电,谁受得了啊!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要是想对付白家,不是那么容易的。白言夕老谋深算,而且我看,他最近已经改换门庭,投了太子下面。你跟太子一党本就有旧怨,先是林家,后是云柔公主。也就是眼下皇后身体不好,后宫里又事件频频,腾不出手来对付你。要不然,你哪有这样的好日子……” 沈丛眉头紧蹙:“不过你要是再对白家动手,恐怕太子那边真的会恼羞成怒!” “我心里有数,要不然也不会等这么多天还没动手!”苏洛眉心程程,“我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我看这事,还是等世子回来再说!” 苏洛应道:“若是没有合适的时机,那就等他回来,若是有,我便先利用起来!” 沈丛只能叹气。 苏洛骨子里其实挺倔,劝也不好劝。 “既然如此,那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时开口!” “何必连累你?” 沈丛洒然一笑:“我怕什么连累,孤家寡人一个,上无父母,下无子女,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白家也曾屡次难为我,算是有仇吧!” “好!”苏洛应道,“若是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我不会客气,先谢谢你!” “不必!我六月后还要新开几家铺面,到时候你这个财神再支援我一点!” 苏洛狐疑的看他:“这才是你找我的真实目的吧?帮我都是虚的,要掏空我的钱袋子才是真的!” 沈丛嘿嘿一笑:“瞎说什么呢,谈钱就伤感情了啊!” 他转移话题:“怎么对付白言夕,你心里有计划了没?” 一提到这个,苏洛的脸色便不太好:“这老狐狸,近来一定在防备我,抓不到什么错处,我也正在发愁!派人刺杀要他的命,倒不是多难,但那样未免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才好!” “这可有点难,他平时很爱惜羽毛!” 苏洛的手指在桌面上无规则的敲击:“是啊,这种时候,该从哪里抓他的错处呢!” 两人商量了一通也没个结果,眼看时间差不多,沈丛站起来:“罢了,这个事情急不得,咱们回去慢想着吧!” 天色渐晚,虽然有婢女随从陪着,两人独处一室也不太合适。 苏洛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走。 楼下之前那些士子中,有些赖着不走,想要再看看苏洛风姿的,此刻见美人轻移莲步,端方美好的缓缓而下,如一支亭亭玉立的清荷,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就在众士子陶醉间,苏洛却做了一件让他们意想不到,惊掉下巴的事! 533 抓到一个小贼 她将裙子一扎,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一个箭步窜到一桌客人面前,伸手抓住在桌边旁边打转一个瘦小男子的手腕。 怒斥一句:“你在干什么!” 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惊呆众人。 士子们眼里的闺阁女子,一般都是斯文有礼,笑不露齿,端庄大方。 之前苏洛的表现虽然有些不妥,可那毕竟是为了帮他们减少损失,抛头露面说几句话也没什么的。 不过眼下这,这这…… 从天而降,又跟男子纠缠不清的样子,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沈丛揉了揉眉心,这女人,总是有办法迅速的打破自己树立的形象。 他赶紧也快步下楼,走到苏洛的身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瘦小男子不断的在挣扎:“你放开我,你一个女人,对我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打你,快松开我!你个小贱人!” 苏洛身后的小黑上前:“少夫人,交给我吧!” 说着,他便握着瘦小男子手腕,众人只听得咔嚓一声,那瘦小男子的手腕似乎脱臼了,痛出一头冷汗。 小黑的声音阴测测的:“嘴里放干净点,少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动手!” 众人都在看热闹,一时之间倒也没人评论。 苏洛抬了抬下巴:“搜搜他的身!” “你凭什么搜我的身,你们放开我,你们别仗势欺人!你们欺负老实人啊,我要报官,大家评评理啊……我的手断了!”那男子一顿叫嚣。 小黑才不管,直接上手在他身上摸索一通,很快就摸出两个粗布荷包。 之前坐着喝茶看戏的两名士子一见这荷包大惊失色:“这,这不是我们两个的荷包吗,怎么到了你身上!” 说着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圈。 果然,空空如也。 其中一个瘦长的举人站起来,满面怒容:“你竟然是个小贼,难怪刚才一直在我们这探头探脑,亏我还以为你要摔倒,好心扶你一把!” 那黑瘦男子眼珠子咕噜噜的转:“谁说这荷包是你们的?这是我的荷包,你们有证据吗?” 另外一个微胖的举人心思要细腻一些,他缓缓道:“首先,正常人身上不会带着两个做工和款式完全不一样的荷包,这不合常理。其实,这两个荷包里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黑瘦男子强词夺理:“一个是我的,一个是我夫人的。这很奇怪吗,至于里面有多少钱,小爷我没概念,没仔细数!” 胖举人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道:“可是我很清楚,左边这个蓝色的荷包里,一共是有一两三十文!” 那瘦长举人也道:“右边这荷包里,一共是二两十文!” 也不等黑瘦男子说话,小黑就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 分毫无差! 士子们顿时议论纷纷。 “竟然真是个小贼!” “刚才还在我身边转悠来着!” “这齐国公世子夫人还真是目光如炬!” …… 那黑瘦男子不断求饶,他哪里知道,今日碰到了两尊大佛。 “我让人送他去京兆尹吧!”沈丛建议道,“这样的人,想必是惯犯,还不知道害了多少上京赶考的举人呢!” 苏洛点了点头。 这事做了也就做了,她也没当回事,与沈丛两人就要迈出大门。 听到身后那胖瘦两人正在被店家纠缠。 “两位举人老爷,这荷包里的该不会是你们的全部家当吧!你们可还欠了不少住店钱没结啊!” “你们那个朋友都病了十来天,吃了药也不见好,小店也垫付了不少药钱,你看,要不先把账目结清一下!” “两位举人老爷……” 那胖子压低声音道:“我们先去跟恩人道个谢,随后再来跟你说这个事,放心,我们都是读书人,不会少你分毫的!” 苏洛跟沈丛已经走到门口,准备各自上马车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两位恩人,请等等!” 苏洛回身,见到胖瘦两人匆匆的朝着自己本来。 两人气喘吁吁站定后,均是朝着苏洛行了个大礼:“齐国公世子夫人,刚才多亏您出手相救,我们兄弟二人才免于钱财损失,请受我二人一拜!” 苏洛赶紧侧了侧身:“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客气!”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微胖的举人语气郑重,“鄙人乃湖州举人胡忠华,少夫人今后若是用的上鄙人,尽管开口。” 那瘦子再度行礼,跟着道:“鄙人乃湖州举人吴朝平,少夫人大恩,鄙人铭记于心!” 苏洛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隐约可见熟悉的轮廓,反问一句:“你们说你们叫什么?” “胡忠华!” “吴朝平!” 苏洛吸了口气:“你们是湖州人?” “是!” 沈丛凑过来,小声道:“他们二人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瞬间,众多的回忆涌上心头,苏洛平定了下砰砰的心跳,摇摇头,对着二人亲切的笑了笑:“湖州是个好地方,人才辈出,想必你们这次,也能考出好成绩,要加油啊!” 虽然美人儿不走传统套路,但美人嫣然一笑的模样,还是让人心怦怦乱跳,何况说的还是这般关切的话语。 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脸色绯红,连连点头:“我们二人会努力,一定不负少夫人所望!” 沈丛听得有点想笑。 这话说的,苏洛也就随口一说,这两个纯情男人就当真了! 不过…… 自己当初跟这女人接触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被她的美貌摄魂呢! 苏洛格外认真的点头:“恩,我相信你们!” 两人晕乎乎的被小二请回了店内,苏洛隐约听见什么房费、医药费这些话,那两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好像根本没听到。 还不忘频频回头。 苏洛则正在原地,一副所有所思的表情。 沈丛察觉出异样:“这两人,你之前有见过,还是有什么瓜葛?” 苏洛展颜一笑,明媚异常:“我找到一个绝佳的办法,可以让白言夕身败名裂,将白家连根拔起!” 534 我要送他一程 沈丛赶紧追问:“什么办法?” “我也只是脑子里闪过这么个念头,具体的还要等到仔细想好之后再说。”苏洛顿了顿,“不过我倒是想到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沈丛抿了抿唇。 他是做好了要帮忙的心里准备,万万没想到,这事情来得这么快! 这可真是…… 他认命的叹气:“说吧,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苏洛横了他一眼:“别一副那样的表情,是件小事而已!我刚听那个店老板似乎在赶人。从这两个举人的穿着打扮来看,怕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你今日约我来这里,是不是也存了想找几个门生,以后在朝中能想帮一把的想法?” 他们站在一棵桃树下。 微风拂过,纷纷扬扬的桃花瓣散落,不少飘洒在两人的身上。 沈丛微微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毕竟是个新晋子爵,虽然有你们帮衬着,但要想长久而立,总还是要图谋的远一点!” “你这样想是对的,我看这两人就很不错!” 越国每三年春闱一次,各地的举人都会奔赴邺城参加考试。 这个时候,也是邺城各大府邸“养门客”的时间。 说是养门客,其实也就是看到那些合适的苗子,就会出钱资助,又或者拉拢一番。这些人若是日后高中,进入朝中任职,那自然忘不了这份恩情。 若是中不了,也不要紧,反正能博一个爱惜人才的名声。 有些举人心思玲珑的,也会早早为自己选好门户,这样的话,日后在邺城也有个照应。 越国建国以来就有这风气,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沈丛朝店内看了一眼,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还在跟店家拉拉扯扯,两人一脸的为难之色,隐约可听见:宽限几日,我们绝不会赖账这样的话语。 “你听说过他们的才名吗?” “不曾!” “这些个士子我也有一定的了解,这两人从才学到样貌都不出挑,你只是觉得二人可怜?”沈丛经商出身,这就意味着他做大部分的决策之前,都会先考虑收益。他是想找几个“门客”不假,可那也是要值得投资的。 “别怪我说话难听,太出挑的,你未必镇得住!合适自己的才是最好的,相信我,若不是我到底是个女子,出面实在是不方便,我便自己收下这二,不,应该是三人!” 苏洛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还有个同伴,叫费行,也是今次参加春闱的举人!” 沈丛疑惑无比,将苏洛上下打量了一圈:“你这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你就说,这三人你到底收不收,你不收我可找别人了!” “收收收,我又不缺这点银子!”沈丛摆摆手,“我这会就去请他们成不成?” 他说到做到,就要转身重新入店,苏洛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急什么,我又不要你现在去!” 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你这几日派人盯着点,等到他们钱财耗尽,尝遍冷暖的时候再出手,人家才会对你感激不尽,日后牢记这份恩情!” 沈丛瞪了她一眼:“你比我还黑。” “我这可都是为你好!” “知道了,多谢你!”沈丛懒洋洋的应了一声,“这些天我会派人盯着的,等着三人入了我府上,我着人通知你!” “恩,我还要好好调教他们一番,争取让他们一举夺魁!” 沈丛嘴角抽了抽:“少夫人,你可别跟我说笑话了。你自己念书就这么点本事,恐怕连科考要考些什么都不知道,还一举夺魁呢!” 杏儿本来低眉顺眼的听着,一看沈丛这么不将自家夫人放在眼里,顿时有些生气:“沈子爵,我家夫人很聪明的,过目不忘,不过她就是懒,不爱表现而已。你可不要小瞧了我家夫人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骄傲! 沈丛…… 得! 这还有个迷妹! 他自然不可能跟两个女人一般见识,只得拱手道:“对对对,是我说错话了,你们主仆二人别见怪,杏儿,我下次请你吃杏仁饼!” 杏儿噗嗤一笑,福身:“是奴婢僭越了,沈子爵不责备奴婢,奴婢已经是感激不尽!” 苏洛也没计较沈丛的那些话,她从前的确是不爱读书又蠢笨的,也不是什么好避讳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是…… 她开口问:“今年春闱的主考官,是不是白言夕?” “是!”沈丛点点头,“林弘远连着担任了三次主考官,收了不少门生,朝堂之上林系的官员盘根错节,这次林弘远去了,这个主考官自然就落到白言夕头上!” 苏洛点头:“之前他都是副主考,也有不少经验,此番轮到他,也属正常!” 沈丛微微蹙眉:“只是一次科考下来,能笼络不少的人才。这些个考中的,少不得都要叫他一声老师,他在文官中本就颇有声誉,经过这一番,又要更上一个台阶!” “这个主考官之位,怕也是太子为他争取来的!”苏洛看着店内那些或向往或忐忑的士子们,“林家倒了,卫九重急需补充新鲜的血液,这一次春闱就是最佳的时机!” 沈丛附和道:“是,往年春闱,举人们中了后,可能还要磨练个两三年才堪大用,可如今林家倒了,陛下早就想换一拨人下去,不过是因为战事吃紧,才会拖延着。现下北夷人求和,若是我所料不错,这波士子可能很快就能走马上任!” 苏洛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两人就站在路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婢女小厮们帮他们留意着过路的人,谁能猜想,这两人谈论的都是这样的国家大事。 沈丛偏头看她,压低声音:“你想把他拉下来,恐怕没那么容易!近来高贵妃和睿王那边都动了这个心思,可是春闱在即,除非是犯了天大的错,不然陛下是不会轻易换人的。而且白言夕近来也安分的很!” “不,我不换他下来!”苏洛眉眼沉沉的,“相反,我要送他一程!” 535 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什么意思?” “暂时先不告诉你!”苏洛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我先回府了,这胡忠华三人的事情,请你务必帮我办好!” “放心!” 回齐国公府的马车上,苏洛一直在回忆前世的种种。 前世这个时候,福王已经倒台,朝中只剩下卫璟和卫九重,当时两人关系不错。 因为没有了掣肘的人,卫璟便跟卫九重建议,这一年的春闱,国丈林弘远不要再担任主考官,怕陛下会增加对林家的忌惮。 卫九重觉得太子的位置已经稳妥,卫璟的建议很有道理,因此就应他所求,将白言夕推上了主考官之位。 反正,在当时卫九重的眼里,白言夕的门生也会是他的人。 换汤不换药。 哪里会知道,卫璟此举,是为了给自己挑选人脉呢! 白言夕自然不是简单安分的当个主考官,他利用这个身份,给卫璟事先挑好的那些举人泄露了考题,为了确保他们都能够成为贡士,参加越皇亲自主办的殿试。 只要成为贡士,不管殿试排名如何,都有了能入朝为官的机会,之后再想重用或者拉帮结派,就要容易的多! 要知道,科考这个东西,除了实力之外,运气也很重要。 如果考官出的题目恰好是你擅长了解,甚至之前有写过类似的,那你就会占大大的优势。 每次春闱总会有那么些,在地方考试中表现异常突出的人落榜。每次都有两千来人参加春闱,卫璟不可能逐个去调查。 而且就算调查清楚了他们的实力,再拉拢一番,若是这人最后在考试中发挥失常,那之前的精力都白费了。 所以,要确保他们能成为贡生! 这样的事情,从前林弘远也不是没做过,不过隐秘些。 白言夕和卫璟的心有点大,这一波题泄给了二十来个举人。这些人自然是全部被录取了,其中有一个喜形于色,多喝了几杯,就将这件事不小心跟同窗说了出来。 那几个同窗,就是胡忠华、吴朝平和费行。 这三个难兄难弟受尽磨难才参加了本次春闱,全部落榜,骤然听到这消息,顿时如遭雷击! 其中胡忠华和吴朝平人去了皇宫前鸣冤,直言科场舞弊。 彼时越皇恰好身子不适,便将这件事交给了刑部去查。 刑部尚书那时候还是李斯思的父亲,跟太子一个鼻孔出气。他将他们二人的试卷调出来,递给越皇查阅。 说起来,这二人落榜也情有可原,白言夕剑走偏锋,出的题目不讨巧,三人的文采也就一般,文章实在不出彩。 刑部尚书说这二人是落榜后心意难平,因此诬告。越皇见三人确实文采平平,也就信了大半。 加上卫九重和卫璟暗中操作,最后这胡忠华二人竟然还落了十年的牢狱之灾。 苏洛之所以对这个名字记得如此清晰,便是二人被判入狱的那天,卫璟还找她喝了一场酒,期间提到这二人的名字,颇多蔑视。 苏洛彼时正全副身心爱着他,自然是他说这些人不自量力,诬告那就是诬告。 直到入了冷宫,慢慢思索起从前的事,才恍然醒悟,当初白言夕就是舞弊,不过这跳出来告状的这三人,实在是立不住。 这一次,她一定要给这二人加持,确保“告状”成功! 不过在那之前,她必须还得确定下,白言夕改换门庭后,是否会跟前世一样骚操作,为卫九重招揽人才。 刚到齐国公府门口,刘嬷嬷便来请,说是老夫人和平宁郡主都等着她一起吃晚饭。 今儿个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的,好端端的吃什么晚饭。 又有什么幺蛾子了吗? 心内怀着疑惑,她移步松鹤堂。 平宁郡主、江莹莹和江烨都在。二房三房的人倒是不见踪影。 “坐下吧,等你好一会了,你一个女人家,成天到晚的往外跑!”老夫人语调不悦。 相处久了,苏洛也知道她的脾气,当下也不辩解,只是微微一笑,告罪一声后坐了下来。 婢女们开始上菜。 老夫人注重养生,饮食清淡,素食为主,苏洛可是个无肉不欢的,看着一桌子寡淡的菜,兴趣缺缺。 平宁郡主显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饭,吃了两口就落了筷子,脸色端方的问道:“听说,你今日去见了沈子爵?” 苏洛咀嚼的动作一顿。 这婆婆有段日子没交锋,都放松了警惕,想不到连她的行踪都探听到了。她不知平宁郡主到底何意,斟酌着开口:“我与他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他看到咱们纸坊出了事,约我出去问了问,看看我是否需要帮助!” 平宁郡主皱眉:“母亲之前给他介绍过两个姑娘,后来怎么都不了了之了?” 去年沈丛来家里吃了年夜饭。 之后便准备了丰富的拜年礼,正月十五,二月二,三月三,不管大大小小的节日,他总是会准备礼物。 老夫人见他知情识趣,便将做媒一事放在了心上,给他介绍了两个姑娘,岂料沈丛都不接盘。 苏洛将嘴里饭菜咽下:“这个,我倒没仔细问。想来是没有眼缘,也怕高攀不上,他这个子爵毕竟没什么根基,祖母介绍的两个姑娘,又都是顶好的家世和人品!” 老夫人叹气:“我瞧着那孩子不错,自然是挑好的给他。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家是个看人才不看家世的,可旁的人家不见得就这么想!” 苏洛赶紧拍马屁:“祖母自然是慧眼识珠,胸襟豁达,旁人哪里能比!” 祖孙二人贫了几句。 苏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现小妹江莹莹的神色好像不太对劲。 平宁郡主见两人聊个没完,只得找个机会打断,她殷切的看着苏洛:“既然如此,你有没有跟他提一提莹莹的事?我倒是觉得这沈子爵极好……” 江莹莹脸色绯红,打断:“母亲,你怎么见个人都觉得极好,一会是镇北侯家的世子,一会是忠勇伯家的公子,现在又惦记上沈子爵……” “你虚岁都十五了!”平宁郡主一瞪眼,“到现在也没见有人上门提亲,你说我急不急?难道你也要学你嫂子,上大街上抢新郎不成!” 苏洛…… 训女儿就训女儿,好好的带上她做什么。 母女两个眼看对上,苏洛赶紧灭火:“母亲,我瞧着沈子爵对小妹不像有意!” 平宁郡主上下打量她一眼:“对你小妹没意思,难道是对你有意思?我看你对这件事一点都不上心,还毫不避讳跟他私下碰面,该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536 粉红色泡泡 苏洛…… 这婆婆的脑回路,有时候就是比较清奇,时不时就要来气一气她! 老夫人将手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平宁,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有做婆婆的样子吗?外头的人若是风言风语也就算了,你做婆婆的也这么说,你让旁人怎么想!” 苏洛忍不住暗暗给老夫人竖大拇指。 好样的,骂的对! 念头还没转完呢,老夫人的炮火又开到她身上:“苏洛你也是的,你一个妇道人家,成天的抛头露面成何体统,眼下小殊又不在,你就更要行事谨慎,不要被人抓着错处!” “是!”婆媳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应了一声。 两人态度好,老夫人也不能再继续骂,便问:“苏洛,你瞧着这沈子爵的确对莹莹没意思?” 江莹莹频频给苏洛送眼神:快否定,快否定啊! 苏洛点点头:“是,我瞧着是这样。我的身份尴尬,这种事又涉及到莹莹的闺阁清誉,我也不好当面直接问。不过倒是旁敲侧击过,听他的意思,莹莹太小,他只把莹莹当妹妹看的!” “年纪差是稍稍有点大!”老夫人叹口气,“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如此,那也就算了。莹莹如今瘦下来,跟平宁你年轻时候一样好看,想必那些求亲的人都已经在路上,莫要太着急!” 老夫人瞪了平宁郡主一眼:“草草的定下来,到时候遇到更好的,你又要后悔!” 平宁郡主挨骂,却也并不郁闷。瞧瞧老夫人说啥了,说她年轻的时候好看。 啧啧…… 她嫁入齐国公府二十来年,这可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赞。 江莹莹赶紧趁此机会抱住平宁郡主的胳膊开始撒娇:“母亲,我如今还小,想多陪陪母亲,若是早早将我嫁出去,母亲在家岂不是很无聊?” 平宁郡主被她晃得头晕,又见自家女儿如今的确是亭亭玉立,只得叹口气:“也罢,那就再等等!左右你父亲和哥哥立了战功,咱们家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好,你如今也瘦下来,想必总是有人上门提亲的!” 苏洛松了口气。 说实话,沈丛虽好,可跟江莹莹实在不般配,这鸳鸯谱还是不要乱点。 她赶紧拍马屁:“莹莹如今跟母亲您一样好看,娶不到她那是那些人的损失。女孩子就该矜持些,上赶着的,婆家和夫君都不待见的!” 说完这一句,室内的空气骤然凝滞了下。 苏洛开始有两分茫然。 不过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众人的眼神怪怪的。 自己不就是上赶着贴上江殊的吗? 她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我那是运气好,恰好碰到夫君和母亲还有祖母以及妹妹和弟弟,都是这世上再好不过的人。这是佛祖保佑,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么好运气的!” 众人的视线这才挪开。 苏洛暗戳戳拍了拍胸口。 哎! 一定不能乱说话,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这顿有点消化不良的饭,总算是吃完了。临走的时候,平宁郡主还是吩咐道:“苏洛,你日日在外面跑,想必也能听到不少消息,莹莹的事情,你要多上点心,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 “自然自然!” 目送她走远,江莹莹才走上前,冲苏洛行礼:“大嫂,刚才多谢你解围!母亲近来简直成魔了一般,日日想着将我嫁出去,我都要烦死了!” “跟我客气什么!经过今天这一次,想必母亲能闲一闲!”苏洛拍拍江莹莹肩膀,“别担心,日子久了……” 江莹莹期盼着安慰的话,不料苏洛微微一笑,接着道:“你就会习惯的!” 江莹莹…… 她一点都不想习惯被念叨没人求娶,被逼着看各种公子哥的资料啊? 苏洛回到听雪楼时,院子里已经全部掌灯了。 元宵节时带回的那个凤凰灯,被一场大雨淋坏,之后苏洛便命人拆掉,收入库房之中。眼下看到庭院之中空荡荡的那颗桂花树,不由就想起曾在树下长身而立的男人。 战事已了,他是否已在归途? 走的时候,说了那么些暧昧不明的话,可这几个月来,竟然连家书都没有一封! 想想就生气! 她抬脚,狠狠的踢了桂花树一下,未曾想昨日下过雨,今天虽然出了太阳,但桂花树树冠大而密集,还有些水珠没有被蒸发,此刻扑簌簌的全砸在她头上身上! 艹! 这叫什么事! 苏洛怒气冲冲的回到房内,一屁股在梳妆台前坐下,也不等杏儿服侍,将头上江殊后来补给她的那根和田玉簪拔下来,扔在桌子上。 哐当一声响。 她太过用力,玉簪跳起很高,眼看就要掉在地上去。 苏洛大惊失色,赶紧伸手去捞,玉这玩意最是金贵,不经摔,这要是掉地上,一准就碎掉了! 万幸她眼疾手快,夹住了玉簪的尾巴。 她松了口气,自我安慰道:讨厌的是那个人,跟东西置气做什么?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 她将玉簪拿起来,慢慢放回梳妆台上。 这时候,她才发现,梳妆台上压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夫人轻启。 熟悉的字迹,让苏洛的心砰砰直跳。 见鬼了吧? 她刚刚抱怨他这么长时间没有一封家书,他的信就到了? 苏洛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才伸手,将那封信拿起来摸了摸。 好薄! 看样子,似乎没有多少话要对自己说嘛。 她撇撇子,将信撕开,把里面的纸抽出来。 果然只有一张纸! 哼! 倒要看看他写了些什么! 苏洛将烛火移近一些,将信纸慢慢展开。 偌大的信纸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等我! 等我…… 苏洛忍不住,跟着念了一遍,脑子里浮出男人在写这两个字时,英俊异常的侧脸。 这两个字在唇齿间盘旋,从口腔到胃,似乎都品尝到了甜蜜的味道。 等我! 苏洛噗嗤一声笑出来。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杏儿端着热水进来:“少夫人,您在这乐什么呢!” 苏洛赶紧收敛神色,将信叠好后塞回信封里:“没什么,世子的信是怎么回事?” “江阳半个时辰前收到的,您在松鹤堂用饭,他便直接放在梳妆台上了!” 真是! 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无声无息的! 苏洛摩挲着暗黄色的信封,脑子里那些粉红泡泡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她想起了正事,道:“你去把江阳和小黑叫过来,我有事找他们!” 537 把他借你半个时辰 两人来得很快。 “少夫人有何吩咐?” 杏儿已经将她头上的钗环都卸下来,灯火下她的脸莹莹如美玉,声调却是泛冷:“江阳,明日你帮我去查一查白言夕最近有没有跟这些入京赶考的举人们接触!” 江阳一听是这个,顿时胸有成竹的回答:“少夫人,在纸坊起火后的次日,我便让人一直盯着白言夕。他大约也知道您和睿王殿下可能会针对他,近来行事十分谨慎,除了去上朝和陛下召见,其他时候一律闭门接客,谁都不见!” “前些日子就是他五十五岁生辰,陛下都说了可以热闹热闹,他也没有操办,各府送过去的礼物,也都没有收!” 苏洛敲了敲桌子:“果然是老狐狸,这时候这幅做派,一来是明哲保身,二来也是做给陛下看。他如今领了这主考官的位置,清廉的很呢!” 苏洛再问:“按照惯例,往年这个时候,科考的题目应该是定下来了吧?” 江阳回到:“这个我刚才也去查过了。科考的题目不会定的这么早,虽说是主考和两个副考一起出题,但一般来说,都会遵循主考的意思。所以……” 苏洛明白过来:“所以,白言夕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管这个考题有没有密封,都不要紧!” 她一个女子,对于科考的了解实在是不多。 幸好江阳这人不错,做事情懂得未雨绸缪,实在是省心不少。 小黑皱眉:“少夫人是想抓他科考舞弊的小辫子,可他这样谨慎,这事情恐怕是有点难度!” “他当然不会在自己的府内接待这些个门生,不过他肯定会让这些举人记住,这个恩情是他给出去的。”苏洛眯了眯眼睛,“他会找一个人牵线搭桥,江阳,你去查查吏部左侍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也算是白言夕的门生!”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还有礼部一个朱姓主簿,具体叫什么我也忘了,一并查一查!” 吏部左侍郎黄海波,是白言夕第一次当副考官哪一届贡生中,越皇钦点的探花。 彼时林家和白言夕还算是一体,这左侍郎便跟在白言夕身上。白言夕暗地里对他,那是提点有加。 要不然,也不会才刚过四十,就能坐到左侍郎的位置。 江阳蹙眉:“少夫人的意思是,吏部左侍郎黄大人和礼部的朱主簿,就是白言夕和那些举人之间的线!” “去查查看才知道!”苏洛揉了揉眉心,“寻常人都知道,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若是到时候黄海波门下的那些个人全部都考出极好的名次,便有些说不过去,我也只是猜测他们会分散,免得引人注意!” “好,属下即刻就派人去查!” “别打草惊蛇,不管查到什么证据,都要按兵不动,明白吗?” 江阳应道:“小的明白,少夫人放心!” 苏洛看向小黑,道:“你也有活要干,我想让你帮我去查查,最近睿王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我需要见他一面!” “直接递帖子不行吗?”江阳有些好奇,“若是觉得您的名帖不方便,可以借用二少爷的,想必他不会介意!” 正在埋头看书的江烨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苏洛眉头紧蹙:“就随便说几个话,不耐烦给他递帖子,出其不意才好呢,若是被他提前知晓,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小的失言!”江阳赶紧道歉。 苏洛摆摆手:“另外,杏儿你帮我准备一份礼物,我明日要去福王府看看福王侧福晋,自上回将那积木送出去后,就没有见过她,她如今应该有七个月了吧……” 杏儿应了一声是,又道:“算算,太子妃也有九个月的身孕了,快要生了!” 是啊! 这关键性的一胎,快要呱呱坠地了。 重生之后,有些事情还是发生变化了的。 比如苏洛记得,前世太子妃林菀其实后来一直没有过身孕,倒是有两位良娣先后生下儿子。到底是庶子,总是不如嫡子分量重。 所以眼下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苏洛也不知道!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苏洛就去了福王府。 欧阳静看到她,倒是很欢喜。 她曾对苏洛有些怨恨,在朱娇的夏宴上,苏洛曾经丝毫不留情面的斥责过她。而她也曾对苏洛下过杀手,这样的结可不是好解开的。 不过那日除夕夜宴上,若不是苏洛及时出手的话,自己腹中的孩子便保不住了! 比起孩子的安危,过往的种种小恩怨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苏洛不计较,欧阳静是极为愿意跟她做个朋友的。 毕竟,两人的夫君关系也很不错。 欧阳静亲自迎出来,两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她很快就发现苏洛有些心不在焉,她也是玲珑心思的人,便问道:“少夫人今日来,莫非还想见一见福王殿下?” “是有几句话,想要跟殿下说!” 欧阳静笑了笑,吩咐婢女:“去请殿下过来吧!” 没一会的功夫,卫焱就来了。 欧阳静站起来,称累了要休息,苏洛有些踟蹰,她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正这么琢磨,欧阳静嫣然一笑:“少夫人,我可只把殿下借你半个时辰,你可得快着点!” 苏洛噗嗤一笑:“一盏茶即可!” 欧阳静离开后,苏洛便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卫焱皱眉:“你让我母妃的人,暂时不要针对白言夕,反而事事顺着他?” “是!”苏洛点点头,“想要一个人摔得惨,就要将他捧得高。他越是觉得一帆风顺,就越容易犯错,到那时候,咱们才更能一击即中!” 卫焱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其实我对这些朝堂争斗并没有多大兴趣,我这一生的心愿,便是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做个闲散王爷!” “可是殿下,就算您不动,也自然有人推着您往前,您逃不过的!”苏洛眸光镇定,“与其消极躲避,不如主动出击!殿下可否想过,若是您真的不争不抢,将来可否护得住家人孩子安全?” 538 要去相帮吗? 这个问题,卫焱也想过千万遍。 他语调低了低:“道理我都明白的,人人都羡慕我生在皇家,受尽宠爱,可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自己知道而已!” 苏洛长舒一口气:“我明白的!” 她曾经也是做过皇后的人,知道那富丽堂皇的皇宫,其实更多的时候,就是噬人无形的野兽。 卫焱见她这模样,倒是展颜笑了笑:“瞧你这样子,倒像是在皇宫里长大一般。得了,我稍后就亲自去找舅舅一趟!” “那便多谢殿下!”苏洛站起来,“有抚远大将军一句话就行。只是暂时便宜了白言夕了。” “你家纸坊的事,我也听说了,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我不会跟殿下客气的!” …… 白言夕在五十五岁生辰这一年,在太子卫九重的帮助下,坐上了春闱主考官的位置。 上回针对齐国公府的行动失败,白言夕本觉得,太子多半会对自己失望。卫九重也的确失望,可是春闱是大事。 他手上其他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扛起主考官这面大旗。 而高家那边,据说要去请一个归隐山林十年的文坛大家出山,卫九重不得已之下,只能将白言夕扶上去。 睿王和福王那边自是不肯。 这段时间来,针对白言夕的奏章一直没有断过,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这样一封接一封的,也着人让人烦躁。 最大的问题还是白言夕的两个女儿。 四女生前行为不检点,五女儿居然绞头发去庙里做了姑子。 这从侧面也反应出白言夕治家不严。 一个家都治不好,还想让天下举人给他当学生,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白言夕面上不显,其实很是头痛,这些日子谨言慎行的,以免被人抓到更深的错处。 林家倒了,他会是太子卫九重身边的第一人,他要好好把握,只要将卫九重扶上位,他将来就是权倾朝野、留名青史的阁老啊! 眼下这个春闱主考官,是他留名青史中十分重要的一步。 就在他以为接下来还要面对更大挑战的时候,来自高贵妃一派的攻击突然偃旗息鼓了,只剩下睿王这一派的。 高贵妃这边一歇手,很容易就能看出哪些是睿王的人。 卫璟也是个心思细密的,很快也叫了暂停。 虽然眼下送出去的,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角色。可是他这边损失了白言夕后,相当于砍掉一根大树,眼下这些个小枝桠,也要好好珍惜。 毕竟都是花了心思栽培收拢的。 转眼又到了休沐。 这一日,卫璟到了苏洛和沈丛之前碰面的城西客栈。 如今赶考的举人们,基本都已经到了邺城。各大客栈人满为患,住宿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就拿这个设施简单的城西客栈来说。 放在平时,也就是二十文一晚,可自半月前,就已经涨到了四十文,而且还一房难求。每日开门第一件事,伙计就是将客满的牌子挂出去。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抱着希望来问,是不是有人退房。 士子们有些在房内埋头苦读,也有些出外交际应酬。此刻正是午膳时分,店内的桌椅几乎坐满了用膳的人。 卫璟和小新直接往二楼的包房里走。 小新皱眉:“殿下,这地方瞧着饭菜味道不好,也不太干净,您过来这干嘛?” 卫璟睨了他一眼。 小新吓得赶紧垂眉敛目:“奴才失言,奴才该死!” “叫公子!” 小新楞了下,原来不是怪自己话多啊! 他赶紧改口:“是,公子!” 快走到包房门口时,柜台那边响起了喧哗之声。 胖胖的老板声音洪亮:“三位举人老爷,不是我没有同情心,眼看费举人生病还要将他赶走,可你们已经拖欠了三日的房钱和菜钱,咱们这是小店,实在供不起大佛。” 微胖的胡忠华更善于交际:“非是我们不愿意交,实在是路上资助了一家可怜人,加上费兄一场大病,耗光了我们的银两,请老板宽限宽限,我已休书回湖州,到时候家人自然会凑够银子的!” 胖老板没了耐心:“这一来一回的,黄花菜都凉了!三位老爷,我请你们行行好,这三日的房钱和菜钱,我就不要了,你们今日便走,带着那个病秧子一起走!” “老板,你这时候若是赶我们走,岂不是要了费兄的命!” 胖老板一叉腰:“这我可管不着,我都免你们三天房钱了,我这是开客栈,又不是开善堂,我这每日也是要交租金的,你让我怎么办啊?” 吴朝平愤愤:“你这人,怎么这般没有同情心?你宽限些时日,等我兄弟三人高中,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哟!你可拉倒吧!”胖老板一脸的讥讽,“别以为我不太认字,就连形势也分辨不清!今年赶考的这些举人,哪些有希望夺魁我心里有数着呢。你们在江浙就是吊着尾巴进来的,越国两千多名举人,轮不到你们的!” 吴朝平跳脚:“你这老板,怎么这么说话!咱们兄弟三人还没入考场,你这么说岂不晦气!” “是你先吹牛的呀!”反正撕破脸,胖老板也没了顾忌,“看你们三人也不像是家底殷实的,我也等不起,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别让我叫人赶你们走,给自己留个体面吧!我告诉你,举人老爷我见多了,每三年就要见几百个,你们这样的,我还真不稀罕!” 吴朝平被他羞辱了一脸,拳头捏的嘎嘎作响。 读书人总是自认清高,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那独一无二的人,眼下没有崭露头角,那一定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三人一路行来,互相鼓励,虽然实力一般,但对这春闱总是抱有希望。 眼下被这老板一说,梦想的泡泡全部破碎,丑陋的现实露出獠牙,让人心惊且难以忍受! 胡忠华拉了吴朝平一把:“别冲动,是咱们理亏,若是再动手,就说不过去!” 胖老板轻嗤一声:“哎,胡举人还算是明白道理,圣贤书没白读!” 胡忠华和吴朝平环视店内一圈,这些日子他们也认识了不少上京赶考的举人,不过眼下众人纷纷目光闪躲,显然不愿意伸以援手。 胡忠华暗暗叹口气。 这一趟邺城之行,实在是尝遍人间冷暖。 小新见卫璟长久驻足,便小声的问道:“公子,咱们要去相帮一二吗?” 他大概看明白了,殿下来这个破旧地方,怕是想找几个“门生”。 539 抢人 “胡举人、费举人、吴举人,三人同行……”卫璟低声念叨,“他们没有任何潜力,的确跟那老板说的一样,不可能考中。” “不必管了!” 小新点头称是。 这时候,胡忠华和吴朝平已经转身准备去后院收拾东西了,那胖老板还在那追加一句:“你们三个快着点,腾出房间,我晚上还能接一波客人呢。真是晦气,入店第一天就病,一直病到现在也不好!” 吴朝平气的原地要爆炸,回头狠狠瞪那胖老板。 “你盯着我干嘛?是要把房钱结给我不成?我告诉你们,像我这么好的老板,邺城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了,你们要懂得感恩!”胖老板抬了抬圆润的下巴,目光轻蔑。 热闹看到这已经差不多,小新推开包房门,卫璟抬脚准备进去。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这位老板,他们好歹是举人出身,你说话做事,还是要恭敬一点!” 卫璟回头,见到一身藏蓝色金线挑边的沈丛,正迈步走入店中。 眼下的他,通身的气度风华,早已不能与数月前与自己初次在包房相见,那战战兢兢的样子相比。 胖老板不认得沈丛,但见他穿着打扮也知道是个富家公子,语气稍有收敛:“这也不能怪小人啊,小人这开门做生意,也是要赚钱的,实在是不得已,不得已!他们这欠了店里的银子,小人都不管他们要了,小人自认为做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 胡忠华和吴朝平回头去看沈丛,总觉得这个公子有点眼熟。 沈丛没有在意他们打量的视线,问道:“他们欠你多少银子?” “一共是三百文!” 沈丛朝着身后小厮丢了个眼色。 那小厮马上上前,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 胖老板顿时脸笑成一朵菊花,拿着银子放嘴里咬了一口:“哟,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说着,就把银子收进抽屉里。 那小厮盯着他:“你不找我钱吗?他们只欠你三百文,我给了你一两银子,你还要找我七百文才对!” 胖老板脸色一僵。 这公子穿的人模人样的,他还以为这点零碎钱就当成赏钱了呢。 他尴尬的笑了笑:“这,你看是这样的,就算眼下结清了账目,可这三位举人老爷今晚不是还要住店吗,这点钱就当提前存在店内好了,我绝不会贪墨的!” 开什么玩笑,进了他周扒皮口袋里的钱,还想要逃出去,休想! 小厮翻了个白眼,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七百文!” 周扒皮不情不愿的再度将抽屉打开,开始数铜板。 与此同时,胡忠华终于想起眼前这个公子哥是何许人也,他拉着吴朝平先给沈丛深深鞠躬:“公子,恕在下眼拙,刚刚才认出,原来您就是上次跟齐国公世子夫人同行公子。相助之恩,没齿难忘。可恨我兄弟三人此刻身无长物,没办法报答公子的恩德!” “怎么会身无长物?”沈丛轻轻一笑,“我便是看上了你们身上的一样东西,才会伸手相助!” 胡忠华和吴朝平对视一眼,有些不解:“公子看上了我们兄弟二人的什么?” “才学!我看上了你们的才学!”沈丛做起礼贤下士的派头来,十分的像模像样,“收拾收拾东西,随我一同回府吧!这店就不住了,到我府上,给你们安排单独的院子,再找个大夫好好调理费举人的身体,争取在春闱前,将身体养好,别耽误正事!” 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极为愕然。 邺城的贵公子和高门大户会招揽人才,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最多就是资助一二,一起吃个饭意思意思。直接带回府,提供地方的,还是很少。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人才名不显,实在是…… 吴朝平是个实诚人,有些羞赧的开口:“公子美意,我们三人本不该拒绝,可我三人的资质只能算平平,恐怕会辜负公子的期盼啊!” 周扒皮此刻也觉得有些酸。 他才刚吐槽过三人呢,这会就有贵公子从天而降要将他们接走,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高兴。 因此他清了清嗓子,也阴阳怪气的说:“吴举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位公子,带去府还是有诸多不方便,不如还是让他们住在店内好了!” 这样自己还能赚一笔钱。 瞧这公子就是个不差钱的主,多资助一点,好让自己也多赚一点。 其实不止是周扒皮,店内其他正在吃饭的举人,也纷纷停下筷子,注视着这一幕。 酸酸的。 我好像比这三人都要厉害啊,为什么这位公子不看上我? 单独辟一个院子住,那肯定吃住都有人操心,只要全心备考就可以,多好,自己还不用花钱,而且贵公子多半还能帮自己结交到不少人脉! 这么好的事,偏偏怎么就落在这三个平平无奇的人身上。 沈丛本对三人不太看好,不过吴朝平这番话倒是让他有些改观。这种时候,两人没有着急攀上关系,而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很不容易。 他看了忐忑的吴朝平二人,微微一笑:“我觉得你们行,你们就一定行。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们首先要对自己有信心,何况,齐国公世子夫人也很看好你们,是她向我强烈推荐你们的!” 竟然是那位美人推荐的? 两个单身汉对视一眼,彼此都很激动。 两人齐齐弯腰:“既然如此……” 而卫璟听到这里,眸子一眯。 是苏洛要沈丛出面的? 他转身,快步下楼,赶在两人答应的话说出口之前,拦截下来:“胡举人,吴举人,本王也觉得,你们三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要不,你们就跟着去本王府上吧!本朝大儒周连城就在本王府内,你们若是去了,还可以跟他讨教一二!” 周连城? 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文坛大家周连城? 当年他可是连中三元,后来因为对朝堂颇有失望,索性辞官游山玩水,碰到有合心意的,就收在门下教授一段时间。 二十年来,也可以说是门生遍布天下了! 沈丛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可是答应了苏洛的,这要是人被卫璟抢走,她估计要炸毛。 沈丛冲卫璟行礼后,笑眯眯的冲胡忠华二人道:“你们可以自由选择,是跟着睿王殿下,还是跟着我这个小小的西山子爵!” 540 突然间的背叛 虽然卫璟和沈丛的对话十分温和,可是店内的人还是明显感觉到火药味。 其他人都要化身柠檬精了。 这都什么玩意。 这三人哪里冒出来的? 现在一个王爷,一个子爵,居然要抢人? 这王爷和子爵是不是瞎啊,这三人到底哪里好? 看我看我看我。 我比他们有才华,我长得还比他们好啊! 然而这些人一个个探头探脑的,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啊! 而当事的胡忠华二人则更是心慌又恍惚,今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卫璟皮笑肉不笑:“沈子爵,这是要跟本王抢人啊?” 沈丛云淡风轻,礼数做的足:“岂敢岂敢,不过这三位举人,倒真是我先看到的。殿下身份尊贵,想必还能遇到更多更好的,何必跟我一般见识?” 他瞟了胡忠华和吴朝平一眼:“我与这三位小友一见如故,又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这个词一出来,胡忠华和吴朝平果然都激动的抖了抖。 美人啊! 是美人相中了他们。 美人一定是看中了他们的才华,不忍他们零落成尘,自己又不便出面,这才委托沈丛来搭救。 他们何德何能,此生竟然能被这样的美人惦记。 卫璟脸色黑了黑,当即转身,目光中带着威压盯着胡忠华和吴朝平:“你们二人,可想好了吗?是要跟着本王回去,还是跟着西山子爵回去?” 胡忠华的眸光闪了闪:“殿下的意思,咱们兄弟可以自由决定吗?” 卫璟微微抬了抬下巴,神情稍有倨傲:“当然,本王从不强人所难!” 礼贤下士那一套,他也常用。 可这三人,还没有达到让他亲和的标准。他非要抢回去,无非是因为这三人是苏洛瞧中的,不管是什么原因让苏洛侧目。 他都要先弄回去再说。 他料想,自己堂堂一个王爷,沈丛这个新晋子爵在权贵遍地走的邺城还排不上号呢,算什么玩意,也配跟自己抢! 瞎子都知道要怎么决定吧! 自己能提供给他们三人的资源,可远远要比沈丛强出数倍。 胡忠华和吴朝平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心里的想法。 两人齐刷刷的跪下来,对着卫璟磕了个头。 卫璟嘴角勾了丝笑,略带得意的看了沈丛一眼,纵使一个字也没说,那其中的优越感也已经不言而喻。 沈丛都要气笑了。 这三个人他倒是不在乎,无非是要完成苏洛的任务。只是你堂堂一个王爷,在这跟我得瑟什么呀,有本事,你去江殊面前得瑟去啊! 沈丛一念至此,遗憾无比的长叹一声:“看来你们二人是做好决定了,可惜我没有完成朋友所托,那我就不讨饶,预祝你们金榜题名!” 这两人如此识时务,自己再开口抢也没意思。 沈丛抬脚要走,胡忠华急了:“沈子爵,您误会我们兄弟二人了,刚才是子爵大人帮我们解除困境,我们不是那等不知恩图报的人,还请子爵稍候片刻……” 说完,他们又朝着卫璟行礼:“草民对殿下的提议无比感激,只是沈子爵先来一步,要将我兄弟三人接过府,加上上一次我们兄弟被小贼盯上,也是沈子爵出手相助,他是我们的恩人,这份恩德无以为报,唯有今后加倍苦读,努力考中,方算不辜负。还请殿下见谅!” 两人朝着卫璟重重磕头。 卫璟的嘴角抽了抽。 这么举人们都瞧着,他就算讨厌这两人不识时务,也不能真的宣之于口。 只能堆起一个和善的笑容“知恩图报,这是应该的,是本王发现人才太迟,错过了你们三位。今后若是有需要本王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本王!” 这话当然是套话。 我都当众落了你的面子,以后自然要躲你远远的,还能再去找你么,除非我脑子有坑啊! 不过想是这么想,面上自然还是做出感激不尽的样子。 沈丛的得意差点掩饰不住,他用扇子半遮面,眉眼弯弯的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赶紧去收拾收拾东西,我子爵府空着呢,你们到时候看看想住哪个院子,随便你们挑!” 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对着卫璟再度行礼后,方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走到后院后,吴朝平绷紧的身体才松懈下来:“胡兄,我们今日拒绝了睿王殿下,日后该不会……” 胡忠华叹口气:“若殿下真是那般小气之人,也没办法。不过咱们读了这么多圣贤书,自然要谨遵本心。沈子爵和齐国公世子少夫人屡次相帮,咱们不能背信弃义!” “胡兄说的是!” 胡忠华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又补充道,“还有,睿王殿下早就入了客栈,之前也见了咱们和店家争执,却不发一言,直到沈子爵提议要接我们过府,才出来说也对咱们有意。咱们哪里是那么抢手的人才,这都是两个人在斗法!” 吴朝平也压低声音:“我也瞧得明白,咱们就算跟了睿王,怕也不会得到重视!” 两人对视一眼,很多话不必再说,自然心照不宣。 三人一道从湖州来,本是每人住一间屋子,这样方便备考,后来金银不济,只能挤在一处,好在屋内有两张床。 费行一直病怏怏的,占了一张。 剩下的一张,吴朝平和胡忠华两人挤在一处。 半夜里费行一直咳嗽,吴朝平二人也睡不好,加上没了银子,心内焦急,这些日子都没法静心作文。 此刻二人满面喜气,将之前的事跟费行说了说。本以为他会高兴,却不料他脸色大变:“你们拒绝了睿王殿下,要跟沈子爵回西山子爵府?” “是啊!沈子爵先来一步,而且他为人也和善,上回还帮过咱们!” “咳咳咳……”费行咳得满面通红,“糊涂!你们糊涂啊!睿王殿下那是何等人物,他愿意礼贤下士,你们居然还拒绝。且不说他手上人脉甚广,拒绝可惜,万一他要是记恨咱们,今后咱们就算高中,恐怕也是无路可走!” 他激动的从床上爬下来:“你们便跟沈子爵走吧,我要去投奔睿王殿下!” 说着,也不顾自己的病体,踉跄往外而去! 541 马车震震震 去西山子爵府的马车上,吴朝平十分愤愤不平。 子爵府规矩不多,沈丛也没有再另外带一辆马车过来接人,因此三人一起坐在他的马车上。 胡忠华和吴朝平一开始屡屡推辞,沈丛笑:“你们不跟我一起,难道会骑马?” “还是你们跟在我马车后,又或者,我叫人回府再叫一辆马车过来?” 他这么一说,两人就不好再推辞。 三人坐在车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点尴尬。 沈丛看了两人一眼,道:“费举人弃你们而去,你们不开心吗?” 吴朝平嘟嘟嘴:“是有点!他半路就生病了,科考对咱们这些士子来说,是人生大事。费兄年纪也不小了,错过今次,下一次不知何时。他请我们务必要将他带上,这一路我们都不曾舍弃过他。若不是他拖累,我们也不至于落到钱财散尽,没想到最后他竟是这么回报我们!” 胡忠华更善于交际,心思也稍深一些,他低声道:“吴兄,人各有志,别说了!” 吴朝平越说越气:“我就是气不过!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们何必这么护着他,为了他,我们吃了多少店老板的脸色?就连回春堂的大夫,看到我们都有些不耐烦!” 胡忠华只得叹口气。 马车晃晃悠悠,沈丛瞧着他们,问道:“其实睿王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跟着他,的确比在我这里要好,你们又为何选了我?” 吴朝平缓了缓语调:“我与胡兄不是那般不知好歹的人。睿王殿下他,他并非真心。倒是子爵大人,屡次救我们于危难,我们心内铭记着呢,就是怕此番过去,给您添了不便,到时候结果还不见得能让子爵大人满意!” 沈丛眸中亮光闪了闪。 这两人才学好不好不知道,人品倒是不错的。 他洒然一笑:“科考这种事,除了实力还要靠运气。我资助你们二人,也并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纯粹是受人之托!吴举人,你也不必为费举人的事情烦忧,我们不能约束别人如何,只能努力做好自己!” 沈丛顿了顿:“你们试想,若是你们这一路并不相帮,良心是否过得去?又是否违背了圣人的道义?从来都是祸兮福之所倚,若不是你们这样耗尽资产相帮,我与齐国公世子夫人,也不会特别留意到你们!” 这一席话说的通透。 本来一腔愤怒的两人此刻如同醐醍灌顶,恍然醒悟! 两人长身而起,朝着沈丛行礼。 岂料车厢内狭窄,这霍然而起,只听砰砰两声,两人头都重重撞在车厢顶上,沈丛听着都疼。 不过两人却不在意,继续弯腰,胡忠华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前是我两人心胸狭窄了,多谢子爵大人开导!” “快坐吧,咱们年龄相差不大,而且我从前是个商贾,论起出身,还比不过你们!你们若是整日这样跪来拜去,往后我倒是不好找你们说话了,相逢就是缘,往后你们叫我一声沈兄!” 两人忙站起来坐好。 心内都暗自想,此番算是选对了。 吴朝平红着脸,小声道:“沈子爵,还请您跟齐国公世子夫人转达一下我二人的谢意!我二人此刻身无长物,不过日后她若是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差遣!” 啧…… 沈丛磨了磨牙,笑眯眯的问道:“你们可有娶亲啊?” “我与胡兄二人一心求学,还不曾娶亲。若是此番科考得中……” 沈丛点点头:“我懂!” 衣锦还乡,身份不同,往后能娶到的媳妇自然也不一样的。 家里都没老婆,难怪提到苏洛就跟猫儿见到腥一样! 子爵府在邺城算是小的,可对于胡忠华和吴朝平已经是了不得的豪宅了。 本以为这样的人家,奴才们可能多半有些倨傲,岂料小桃为人和气得不得了,将他们安排在一处种满桃花的院落。 还拨了两个小厮给他们差遣。 两人家境不宽裕,家里也就是有那么两个老仆人,可是要服务全家人的,那里有这样的清秀小厮能贴身伺候。 感觉跟做梦一样不真实。 小桃是见惯大宅子那些踩高拜低,龌龊手段的,因此府内的下人们,全部都好好调教过,若是有那种耍心机的,一旦被发现,就马上发卖给牙婆! 之前发卖过两个,那两个婢女哭爹叫娘找沈丛哭诉,岂料沈丛丝毫不为所动,还吩咐直接卖去勾栏,自那以后,再也无人敢挑战小桃的威信。 因此这两个小厮丝毫不因为两人穿着粗鄙就有所怠慢,言语之间十分恭敬,干活也异常麻利。 当天下午,沈丛与他们一起吃了个晚饭,自那后,胡忠华和吴朝平就开始闭门备考的时光! 而另外一头,费行也享受到了高规格的待遇,跟卫璟坐在了一辆马车上。 他谨慎而谦卑,用帕子捂着口鼻低低的咳嗽几声:“睿王殿下,学生那两个同乡不懂事,您莫要见怪!他们出身不高,见到睿王您如此风姿,不敢高攀,因此才萌生退意!” 卫璟温和的笑了笑:“人各有志,本王不强求!” 说实话,他虽然有些不快,但是内心还是更欣赏胡忠华和吴朝平。 至少有风骨! 眼前这个费行嘛,虽然是识时务,但就这样抛弃了之前一直为他的病奔波的同窗,怎么都觉得这人品不行,不过这是苏洛看上的人。 是她瞧上的,他偏要抢回来。 倒要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对了,本王问你,你与齐国公府相熟吗?” 费行一脸茫然:“不曾啊!” 卫璟的神情中带着两份急切:“那你可认识齐国公世子夫人?与她可曾有旧?” 费行的心思滴溜溜的转动起来。 听这口气,殿下似乎极为在乎这齐国公府,尤其是这个世子夫人,他要招自己三人入府,莫不是也跟这个有关? 他沉吟良久,在记忆里使劲搜刮。 恍然道:“齐国公世子夫人,学生倒是……” 还还没说完呢,只听“彭”的一声,马车狠狠的震了震。 542 我来跟你谈交易 费行本就身子不适,被这么重重撞击一下,顿时往前一扑,朝着卫璟的身上就撞了过去。 一边扑还一边咳嗽。 卫璟嫌恶的蹙了蹙眉,侧身避开。 费行重重撞在卫璟脚边的小几上,额头红了一大块。他痛得龇牙咧嘴,咳嗽不止,也不敢抱怨,人家是王爷之尊,难道你还想他用身体接住你不成。 卫璟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外头小新慌乱的声音响起:“殿下,是咱们的马车跟人撞了!” 他们此处出来寻人,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打着睿王府的招牌,一来太招摇,二来也不方便暗中查探这些举人的品行。 三来嘛,到时候这些举人齐刷刷的行礼巴结,卫璟也懒得应付。 今日坐的是一辆没有标志的马车,不过就算没有标志,从选料、马匹这些,也能看出不是寻常人家所有,按理说,不会跟人撞上。 卫璟稍有不悦:“跟对方说明身份,让他们让一让吧!” 从刚才的撞击来看,这一点力道应该不至于让马车无法前行! 小新应了一声,正要交涉,就在此时,一道空谷黄莺般的声音传出来:“殿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那声音远在天边,却又近在耳边。 卫璟浑身颤了缠,眸中闪过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然后,迅速抬手掀开了帘子。 两辆马车几乎并行在朱雀街与玄武街的交叉口,对面的马车厢帘子也已经挑开,露出苏洛那一张宜喜宜嗔的脸。 此刻,那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珠,正含着两分笑意落在卫璟的身上。 午后的日光,恰好打了一半在她的脸上,将她本就纤长的睫毛拉得又细又长,覆盖了眼睛下一大片的区域,给她的眸子添了两分暗影。 不过饶是如此,她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还是破开了阴翳,如明珠一半亮的迫人! 他许久没见过她这幅表情。 这一瞬,有些恍然! 他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砰的跳的飞快,呼吸也略略变得急促,浑身血液都在飞窜,似乎想再这一刻全部冲上脑袋顶。 “是你!”卫璟听到自己的嗓音有点黯哑。 “是我!”苏洛微微一笑,露出大半个头,她今日做的是一身男装打扮。 那一日上元节,她也是这般打扮的。 英姿勃发!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扮起男装来如此好看,叫人忍不住,都会开启龙阳之好! 此刻,她的明媚和灿烂,不必那一日少。 重点是,她嘴角的那一丝笑容,是对着他的,实在是久违了! 卫璟的声线发紧:“有事?” “有几句话,想要跟殿下说!” “过来吧!” 苏洛眸光流转了下,最后还是从自己马车里钻出来,纵身一跃,就到了小新身边。 小新结结巴巴:“世子,世子……” 苏洛将手里折扇在他肩膀上敲了敲:“叫我苏公子就行!” “苏……苏公子?”小新不确定的叫了一句,伸手为她撩开马车帘子。 苏洛看到车上的面色苍白,瘦弱的费行后有些意外。 她瞧了卫璟一眼。 卫璟瞧了费行一眼。 费行其实刚才从车帘的缝隙里,便已经见到苏洛的容姿了。 实在难以想象,这世间竟然有这般英俊明媚的男子,就仿佛正午的日光一样,亮的让人看她时,都忍不住要微微眯着眼睛。 要说这苏公子身上唯一的缺点,怕就是这嗓音,有点像个女人。 费行是个风流的,转瞬便想到,若是这般男子做女装打扮,再配上这嗓音,那可真是绝了! 想得入神,就忍不住看了苏洛一眼。 那目光,自然就带出两分不健康的味道。 苏洛皱眉,有些不快。 小新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拉了费行一把:“费举人,奴才前日看了一句诗,想请教请教费举人……” 费行恍然大悟,知道此刻自己再待下去不合适,忙从车厢里出来。 小新一直拉着他站在离马车一丈远的位置,才笑盈盈的随口问了个问题。 费行却是仔细耐心,引经据典的解答了一番。 这可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听得小新想翻白眼。 谁耐烦听你这些之乎者也,我只是随口找个理由带你离开好吗? 两人一时无话,费行忍不住伸长脖子朝车厢那边看,问小新:“这位苏公子是哪个贵人家的,人才当真是罕见,这样的人才,若是能相交……” 小新清了清嗓子:“费举人还是歇了这心思,苏公子并不喜与人交际,也就是对殿下,才会温和一点,平时都是性子冷清的很,费举人可不要去惹他烦心!” 费行赶紧赔礼道歉。 小新说了这一长串话,也没解释清苏洛到底是谁家的公子。 费行暗自琢磨。 苏家? 邺城有几个苏家? 此时,马车内的苏洛对外面的这些事茫然无知。 她已经在卫璟的对面坐了下来,男人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缓声道:“听闻你的纸坊出事了,本应来相帮一二,又恐你见我心烦,因此只是心内惦记着。不过我前几日瞧着,你倒是将一切都归置好了!” “小事而已,我自己搞的定!”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卫璟觉得还是有必要稍作解释:“纸坊的事,是白言夕动的手,事前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你身边安了人,要对你动手脚,不知他具体会如何做。我提醒过你,可你并没有放在心上!” 苏洛的双眸透亮如琉璃,尾音抬高:“殿下的意思,这是我自作自受?殿下,您是真的提前不知道白言夕的计划吗?” 她目光灼灼,带着探究,直勾勾的盯着卫璟。 这一瞬,卫璟竟然有些心慌。 在这样的目光里,是这个字,犹豫了少许没有出口。 这几个呼吸的犹豫,苏洛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轻笑一声,收回目光,神色自若的道:“行了,殿下不必回答。你我阵营不同,本就势不两立,这也很正常!我今日来找殿下,是想跟殿下谈一桩对彼此都有利的交易!” 543 医药费拿来 如果她是来问责的,卫璟会觉得比较开心。 因为只有在乎,才会计较他是不是提前知道,是不是在这件事里推波助澜。 可是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卫璟只要一闭眼,就能回想起那一日,他在那个酒楼之上有多么纠结。理智告诉他,应该让苏洛出事,应该让齐国公府不能翻身。 可情感却在叫嚣着,他根本不想让苏洛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为她百般纠结,她却只是轻轻的一句阵营不同。 四个字,就将他所有的心绪抹杀。 然后,就这么镇定自若的要跟他谈交易! 这个女人! 卫璟的后牙槽磨了磨,嘎嘎响了两声。 真想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咬两口泄愤呐! 虽然心内百转千回,可卫璟面上却只是云淡风轻的道:“你想跟我谈什么?” “你如今,恨不恨白言夕?” 卫璟很快就领会到她的意思,挑了挑眉:“你想与我联手对付他?” “准备的说,不是联手!是我会来对付他,殿下只要袖手旁观,这段时间约束着下面的人,不添乱子即可!” “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结果一定会让你满意!就是时间要长一点,等到春闱之后!” 卫璟思量了下:“你想到时候告他舞弊?只要做的巧妙,这件事很难被查到,而且,你的身份,也不合适……” 他突然顿住,死死盯着苏洛:“你收纳这三个举人,莫不就是想……可你若是想找人到时候来挑出白言夕的错,也该找几个有把握些的,你挑的这几个人,质量实在是一般!” 苏洛抿了抿唇。 抛开其他的不说,其实卫璟真的很聪明。 聪明到,让人胆寒! 你只要露出一角,他就能推断出其下掩藏的整座冰山,若不是自己有前世的记忆,恐怕早就被他吃的骨头都不剩下吧! “挑什么人,是我自己的事,跟白言夕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苏洛收回思绪,“殿下,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暂时放他一马!”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在朝堂上不断找他麻烦,那也无济于事!而且,他知道你不少的秘密,若是真的惹毛了,到时候反咬一口,恐怕殿下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不若暂时先缓一缓,想必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只要你退后一步,他肯定也按兵不动!” 卫璟轻轻一笑,带着一分邪魅九分欣赏! 他拍了拍手掌:“你从前,是怎么做到伪装的那么笨的?还是,在你成婚之后,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让你性情大变?” “你根本不是我一开始认识的那个苏洛!” 卫璟说着,亲自给苏洛倒了一杯茶,语调温柔:“说了这么多话,口渴了吧,喝口水先!” “这个事实,殿下应该早就认清了才对!”苏洛看了那茶杯一眼,并没有伸手过去端。 卫璟眸中暗了暗:“你还担心我下毒?” 苏洛不吭声,这男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如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可不愿意将自己奉献给这只大猪蹄子! 卫璟端起那杯茶,自己一饮而尽:“你来谈合作,竟然连这点诚意也没有!” 他往后一靠,双手打开,眼睛微微闭着,一副舒适自如的模样,声音也有些懒懒散散的:“我可以同意你的请求,不过,你得给我唱一个小曲!我记得你从前给我唱过,什么哥啊妹啊的,如今想想,其实还挺好听的!” 苏洛太阳穴突突直跳! 垂眸看了自己的靴筒一眼。 那里,有一把锋利至极的匕首,这是江殊特意给她定制防身的。 眼下这男人眼睛闭着,干脆一匕首捅进他胸口,一了百了算了!反正自己重生后最大的敌人,就是眼前这男人不是么! 她杀气腾腾的盯着男人,手往靴筒缓缓摸过去。 就在此时,卫璟重新打开眼睛,见她这怒气冲冲的模样,微微蹙眉:“不唱就不唱,怎么一副要杀了我的表情。” “不唱小曲也可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是因为我之前一直存着利用你的心思吗?”卫璟身子前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如此在意,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其实你心里对我还是放不下?” “呸!” 苏洛淬了一口:“卫璟,我之前便说过,这世上就剩下你这个一个男人,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更别提什么放不下你,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半弯着腰站起来,狠狠道:“你不同意就算了,反正也只是让的计划稍稍麻烦一些而已,也不是达不成!” 顶多就是卫璟的人不断攻击,导致白言夕越发谨慎,行事更加隐秘,更难抓到证据!又或者,他干脆熄了这样的心思。 也就是,难那么一点点而已。 这个可恶的男人! 苏洛越想越生气,回身,狠狠在卫璟的脚掌上踩了一下! 杀不了你,总能伤着你! 卫璟始料未及,苏洛这一脚又用了全力,痛得他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白了一个色号! “你这女人……” 话还没说完,苏洛就已经挑帘子,朝着自己的马车跳过去,看样子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再说。 卫璟苦笑一声。 他是上辈子欠她的吧! 一定是! 他也顾不得脚掌上的痛,挑开自己马车的帘子,对着碌碌前行的苏洛马车厢道:“本王答应你便是,医药费记得给本王送来!” 这要是换个人,敢这么做,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只见有一道银色的影子朝着他的脸就奔过来。 卫璟赶紧避开,听得叮咚一声,回头一看,车厢的地板上,赫然有半块银子,目测应该是五两左右。 很好! 自己这个王爷,在这女人眼里,就值五两银子! “小新……” 小新一听到主子的召唤,飞速窜到马车上,费行也跟着小跑过去,钻进马车厢后,他就发现卫璟的脸色不太对劲,赶紧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卫璟抬眸盯他:“刚才那位苏公子,你之前见过吗?” 544 放手一搏来 费行摇摇头:“不曾见过!不知是何家贵公子,当真是气度不凡,容姿逼人!” 卫璟的眸光暗了暗。 仔细一回想,刚才苏洛上车的时候,两人是打过照面的,苏洛明显不认识费行,而且眉目间还流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之后的一路,卫璟都不说话了。 他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之前,苏洛也承认的确要利用这些士子来达到扳倒白言夕的目的,可是她却没有说是两个还是三个。莫非,这个费行不在她的范围内? 要不然,刚才她怎么丝毫不为所动? 苏洛的确还没有收到消息说费行被抢走。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各家各户出动来收罗人才,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卫璟身为睿王,表现的肯定就更突出! 说实话,费行本来就是顺带的。他们三人是一起的,没道理说要了其中两个,把另外一个撇下。 前世敲御鼓鸣冤的,本来就没有他! 至于为何,苏洛不得而知,那时候这些人都是小虾米,苏洛听过也就忘了,哪里会放在心上呢?只是胡忠华和吴朝平这两个名字被频繁提起,苏洛才印象深刻的。 此刻,沈丛恰好派人来知会她。 苏洛便想起之前在马车上费行的那双眼睛,浑浊,深幽,让人很不舒服。 这样趋炎附势的人,丢了更好!这卫璟脑子有坑,还以为是个宝呢! 苏洛替胡忠华和吴朝平觉得不值,她将沈丛身边的小厮打发回去,吩咐江阳:“把这个费行的言行散播出去,好让睿王知道,他到底捡了个什么宝!别避讳,就用咱们院子的名义散播!” 这胡忠华二人既然到了她的麾下,那便是她的人! 苏洛护短的很! 你费行如此薄情寡义,那也好教你尝尝厉害。 卫璟多半是以为自己要这三人有用才抢回去,好跟自己交筹码,眼下便让他知道,这费行在自己这,就是颗弃子! 费行入了王府后,发现睿王其实之前就招揽了不少人才。 个个都是顶尖的。 他是个油滑的,极力与这些人相交,一次两次之后,便被人瞧出来才学一般,溜须拍马却是一流。 读书人都有些清贵之气,就算你要圆滑一些,那也不能做的太过,丢了气节。 加上他之前抛弃两位好友的事情传开,一干人都对他鄙视的很。 尤其是卫璟,知道真相后,十分的恼羞成怒,深觉自己被耍,自那后,从来没有再见过他。卫璟也的确给这些举人们安排了名师,费行到的晚,只能坐在最后面。 名师年纪大了,嗓门不高,半天课下来,啥也听不着。 偶尔被点起来回答问题,他只能支支吾吾,被看尽了笑话。 王府的下人可比不上子爵府,个个都踩高拜低。费行身无长物,自然无法打点,才学和人品又不行,王爷还不待见。 这些个下人见风使舵,对他没有好脸色。 偏偏他骨子里自卑谨慎,受了下人们蹉跎,不但不敢去卫璟面前抱怨,反而还对这些下人卑躬屈膝,一来二去的,越发让人瞧不起! 他本就身患有疾,入了王府后日夜思虑,这病非但好不了,反而咳疾越发严重。 管家担心他日夜咳嗽打扰到其他士子,便单独将他挪去了一个偏僻的院子自生自灭,如此一来,近况便越发不好! 直到此时,他才深深的后悔起来。 原来这世上的人啊千万般,不是每个都会像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那样热心和单纯。他以前嗤笑过他们傻,被自己哄的团团转。如今才明白,这是傻人有傻福! 他们如今在子爵府,过的应是好日子吧! 毕竟沈子爵对他们如此重视! 越想,费行越觉得心焦。 他坐不住了! 这日子没法过,得想办法为自己寻个出路,胡忠华和吴朝平就是他的出路! 睿王府并不限制这些士子们的行动,你若是想出去逛逛也是可以的,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就成。 有时候举人们读书累了,也会告假出去瞧一瞧。 眼下距离科考只有二十余天,越是临近,就越要放松,至少苏洛看来是如此。 她今日一身男装到了子爵府,身后跟着江阳、小黑和杏儿。 其实她是不习惯带这么多人的,但一来是为了自己人身安全,二来,多带几个人,尤其还是江殊身边的人,也好叫人知道,她并没有跟其他男人勾三搭四,做的都是正经事! 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早就得了消息,等候在门口,一见了她就行大礼:“学生吴朝平、胡忠华见过齐国公世子夫人!” “哎……你们下次要是这样,我便不来了,多见外!”苏洛用折扇敲了敲二人肩膀,“既然我让沈子爵收下你们,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齐国公府的人,不必如此客气!” 虽然她这么说,可是胡忠华和吴朝平还是有些拘谨。 这段时间来,他们得了不少“题目”,都是苏洛差人送过来的,让他们根据这些题目来做文章! 这相当于“押题”。 他们苦读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几乎每一次大考小考之前,都会有各种“押题”,基本不准的,可是通过这样不断的训练,能让他们在真正考试的时候,做到不慌不乱! 苏洛一共给了他们十道题,让他们各做一篇文章。 这几日功夫,两人已经都做好了。 到了偏厅后,恭恭敬敬端出来给苏洛看。 苏洛一目十行的翻了一眼,揉了揉眉心。 实在是老套,毫无新意,文采也一般,找不到什么出彩的点,难怪上辈子去告御状也没成功,自身素质不够硬啊! 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十分紧张,又有些羞愧:“少夫人,我们二人文采的确一般,不堪入少夫人的眼……” “别这么说,相比文采,我更看重人品!”苏洛将那些文纸放在一边,沉吟了下,“时间不多了,过两日我为你们请的师傅应该就会到了,你们集中所有的精力,把这五个题目反复的练习。眼下,只能拼一把!” 这意思就是,若是押中了,那就一飞冲天,若是押错了,那就…… 不过他们的实力本来就不足以金榜题名,还不如放手一搏,两人朝苏洛道谢:“一切都听少夫人的!” 就在此时,小厮在门外探头探脑。 苏洛问:“有事?” 小厮躬身回:“门外位费举人,想找胡举人和吴举人!” 545 嫉妒羡慕恨 苏洛挑了挑眉,看向二人:“要去见见吗?” 吴朝平哼了一声:“不想见!” 跟美人在一起呆着不香吗,干嘛要去见一个背信弃义的男人? 胡忠华就要冷静一些:“不知他来,是不是有什么旁的事情?” 苏洛大概也猜到原因,道:“你们去吧,今日我该说的也差不多,你们若是信我,往后就集中精力,将这五个题目好好的琢磨好!” 两人忙点头应下。 科考是大事,加上苏洛前世又跟着卫璟在,极力的想跟上他的脚步,了解他的生活,因此对这个比较偏执生僻的考题,有深刻的印象。 重生一世,她觉得白言夕应该还会出同样的考题。 可她不能将这考题拿出来,那样太明显,只能混在五个考题中间,让两人不断的练习,熟能生巧,你反复做二十遍,难道还写不出一篇好文章吗? 写不出也没关系,她还请了高人帮他们“指点”,换个角度,润色一番,一定能改头换面! 她的目标,可是前十! 至少这两人中,要有一人进前十! 胡忠华和吴朝平走了出去,沈丛问苏洛:“你是从哪里弄来了考题吗,就在这五个题目中?” “算是吧,所以你一定要监督他们好好作文!” “既然接回来了,我自然会负责!” 子爵府大门口,费行正转来转去。 门房没有请他进去,他只能站在外面。今日是阴天,他衣衫单薄,凉风之中忍不住带起一串串的咳嗽,等了约莫一柱香,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联袂走了出来。 不过短短十日不见,这两人简直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衣衫精致、面色红润、走路昂首挺胸,自信满满。 子爵府的那些下人们见到二人,都会微微屈膝行礼,他二人则是微笑着点头致意,那种淡定从容的样子,俨然已经有官家老爷的风范。 比起自己在睿王府受尽白眼,实在是…… “费兄……”胡忠华的声音将费行的思绪拉回来,“你今日来找我们,可有事?” “咳咳咳……胡兄、吴兄,看你们这样,沈子爵对你们应该很不错!”这两人没有邀请他进去坐坐,费行自矜,也不好自己开口,“子爵府瞧着古朴典雅,就是这门口风有点大,咳咳……” 这暗示的意思,很明显了。 吴朝平翻了个白眼:“如今已经是春末,有点风才更凉快呢,费兄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绕弯子!” 其实光是打量一眼,就知道费行如今过的不好,瞧这脸色,还不如从前跟他们在客栈里的时候呢。 胡忠华要稳重一点,不过温和的人有时候说话更加扎心:“费兄的脸色不太好?是到了王府之后,没有好好吃药吗?” 哪里是没有好好吃药,是大夫开了药,压根没人给他熬! 他自己动手的话,又被厨房的人冷嘲热讽,加上他院子偏僻寒凉,被子又薄,这病便一直不见好。 不过他此刻不愿被人瞧了笑话,只道:“殿下对我极好,是我这身体不争气!” 三人在门口说着话,这时候卫璟送苏洛出来。 费行的目光立刻定在苏洛身上,刮都刮不下来。苏洛很不喜这样的目光,微微蹙眉。 沈丛清了清嗓子:“胡举人、吴举人,带你们同乡去院子里说话吧,别在这门口拽着!” 吴朝平见费行目光不恭敬,早就心生不悦,拽着他就往里面拉:“费兄,走走走……” 沈丛见三人进去,低声道:“这费行人品不行,当初幸亏没有一起带回来!” “他自有报应的!”苏洛道,“行了,我先走了,他们的事,还请你多费心!” “放心吧!” …… 费行被两人拉着到一个小院子。 花木扶疏,地方宽敞清幽,只有流水潺潺,婢女小厮们偶有交谈,都把声音压低,见到三人进来,都毕恭毕敬行礼。 费行有些不舒服,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个奴才们最会做样子,每次管家来的时候,自己院子里那两个小厮不也这样? 这子爵府,多半也大同小异。 落座之后,小厮马上就来上茶:“三位举人老爷请慢用!” 胡忠华做了个请的姿势,费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表情顿时变了变:“这是……安吉白茶?” 而且还是今年的头茶,一芽一叶,嫩的很! 那小厮垂眉敛目的应道:“的确是安吉白茶,小桃姐姐见两位举人老爷来自湖州,所以特命小的们采购了些白茶。眼下世面上很难买到今年的新菜,奴才们费了一番力气才得的呢!” 费行的牙有点酸,嘴里的茶也变得很苦! 睿王府虽然看着豪华气派,可是对这些个举人都疏忽的很,哪怕是睿王最重视的那两个,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费行放下茶盏,问道:“子爵府还有旁的同窗么,既然来了,我也该拜会一二!” 一提这个,吴朝平更是得意:“子爵大人就找了我们二人,他说人不在多而再精,他每日朝廷里都有事,时间不多,若是人多,反而看顾不过来!” 费行听得很是心塞,强自扯了个笑脸:“子爵大人如此重视,自然是好,但如此一来,岂不是少了很多交流的机会,其实我……” 胡忠华打断他,微微笑道:“少夫人说,过两日便请了老师给我们辅导,是告老还乡的翰林院学士余平大人!” 费行声调拔高:“就是那个担任过两届副主考余平大人?” “是!” 费行酸的牙都要掉了。 睿王请的三元及第在翰林院学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担任过两任副主考啊!他对主考官的了解,肯定要比寻常人多的多! 他从前便跟此次主考官白言夕共事,说不定都能猜到他会出什么题目! 而且,余平之前负责给陛下起草诏书,他对陛下的心意也琢磨的透彻,如果春闱高中,再去殿试,那他的作用就不可估量! 这可真是…… 费行牙根嘎嘎作响:“余大人年事已高,不是说再也不管朝中事,还有,你们说的这个少夫人是谁?” 546 撑足场面 吴朝平快人快语:“具体我们也不知道,一切都有子爵大人和少夫人安排。少夫人就是齐国公世子夫人,你刚才在门口见过!” “可那不是个男……”费行说到一半,恍然大悟。 难怪苏公子的嗓音清亮中带着柔软,原来真的是个女子。 费行深陷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居然是个女子。难道她就是你们之前提到的齐国公府的少夫人?你们为何不早说,是她要带咱们走,若是早说……” 胡忠华脸色冷了下来:“若是早说又如何?” 他心内赞叹苏洛的美貌、善良还有跟寻常女子不一样的洒脱,也暗暗思慕,可这样的思慕就跟他爱慕一副名画一样。 视若珍宝却不敢亵渎。 不过费行就不同,那双眼睛太脏了,让人着就很不舒服。 费行从二人骤然改变的态度,也明白自己失态,赶紧圆场:“若是早说,我刚才至少也要少夫人道歉一番,辜负了她的美意,着实心里过意不去!” 她这么说,胡忠华二人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又略聊了聊,日头已经居中。 费行打定主意,要在这用一顿午饭,一来,他在睿王府被克扣的厉害,吃的东西没多少油水,身上又没有银两,实在是有些馋。 二来,他也想看看,沈丛到底给这两人每日吃些什么。 他很纠结,又想吃顿好的,又怕吃的太好,自己会嫉妒的冒泡。 怀着这样别扭的心思,最终有管事主动过来,说小桃姑娘吩咐,让费举人在子爵府内用过午膳再走。 费行今日是第二次听说小桃姑娘这个名字,不由好奇问道:“这沈子爵至今没有娶正妻,这小桃姑娘莫不是他房内人。可若是收了房,也该叫一声小夫人……” 吴朝平脸色涨红,赶紧淬了一口:“费兄,你可别胡说八道。我们读的圣贤书,这种事也是能随便拿来说的吗?小桃姑娘是爵爷的婢女,如今跟管家一起,管理着府内大小事务。不是你想的那样!” 胡忠华也不悦:“费兄说话还是要注意点,这毕竟涉及到人家娘家的清誉!” 幸好眼下没有婢女小厮在场,要不然听到这一番话传到小桃耳朵里,就连着他们二人也不好做人。 费行咳嗽了两声,赔了罪。 就在此时,小厮过来,说饭菜已经摆好,让他们移步饭厅。 别看院子不大,五脏俱全。 接客有正厅偏厅,吃饭有饭厅,另有五间厢房,一间书房,还有一个小小厨房。动大火是不行的,但是夜里若是胡忠华二人饿了,煮点面条或者甜汤还是没问题。 不过两人都很规矩,从来没有在夜里麻烦过旁人。 今日的饭菜,都是大厨房那边送来的。 三人到的时候,发现小桃已经在那等着了。 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但穿着打扮十分老成,一举一动也极为稳重。这也非她所愿,管理着这么一大家子,必须这幅做派,否则压不住人。 可那一张脸蛋还是人如其名,一脸桃花色。 “胡举人、吴举人、费举人!”小桃跟他们打过招呼,“老爷本来也想与你们一起用膳,又怕他要是在,你们三位同乡反而不自在,便差奴婢过来说一声,粗茶淡饭,费举人莫要嫌弃,若是还有什么想吃的,便跟小厮们说,回头厨房给你们准备!” 三人自是一番感谢推辞。 小桃又说了两句后,极为有礼的退下了。 费行那个心肝胆哦! 你瞧瞧,这沈子爵特意遣身边的人过来,这都是爱屋及乌啊!这是对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重视的很。自己若是当初跟着他们一起,那眼下岂不是也是美滋滋的好日子。 悔恨难当间,婢女们将一道道菜都端上来。 每上一道,还报一次菜名。 “酱肘子”“葱爆海参”“西湖醋鱼”“糖醋排骨”“燕窝雪蛤”“焖羊肉”“烂糊鳝丝”“藏心鱼丸”“蔬三鲜”“蜜汁山药”“松茸母鸡汤”“鲜肉小混炖”。 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八荤二素一汤加一个面点。 而且其中西湖醋鱼,糖醋排骨,烂糊鳝丝,藏心鱼丸和小混沌,都是他们在家乡经常会吃到的菜。 这一顿饭,不仅花了钱,更是用了心。 费行的心都酸成一颗柠檬,他吞了吞口水,问道:“平日里,你们也是这么吃的吗?” 吴朝平摇摇头:“平日里不会这么丰盛的!” 费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原来只是做门面。 岂料吴朝平紧跟着又说了一句:“一开始厨房给我们上的六荤二素一汤还有甜点,我们觉得实在是太浪费了。就跟管家反应了一下,后来就变成三荤二素一汤或者一个点心。不过厨房的人极为用心,每顿都有一道家乡那边的菜。沈子爵对我跟胡兄,实在是没得说!” 说完,他略带得意的看了费行一眼。 果然看到费行的脸色漆黑。吴朝平的心情好了不少,笑眯眯的问:“睿王府应该吃的也很好吧?你每日都吃些什么啊?” 费行听他问的都一肚子火,偏偏还发作不得,只勉强笑了笑:“也跟你们差不多,我在吃上面,一向不计较的!” 话说的好听,动筷子的时候可一点都没含糊。一筷子下去,那酱肘子就有三分之一到了他的碗里,看的胡忠华和吴朝平心内摇头。 仔细一回想,其实费行从前便是如此,只是那时候他们没看清这人的真面目,只当他是胃口好,比寻常人能吃,多半也是让着他的! 费行遭了卫璟的厌弃,在王府哪里能有这么丰盛的饭菜,只恨自己胃太小,不能将这满满一桌都装下去。 见他这吃香,胡忠华和吴朝平也知道,他如今一定是过的不好,高兴之余又生出两分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看来自己的选择还是没有错。 饭吃到尾声,一个婢女端着一个被盖子扣子的盘子匆匆而来。 盖子一揭开,熟悉的味道顿时在整个饭厅四散开来。 这属于春末独有的香味,一下子就勾起了三人浓郁的乡愁,尤其是费行,甚至连嘴里的肉都忘记咀嚼了。 547 总有那么些人恬不知耻 盖子揭开,是一碟子清香四溢的槐花饼。 婢女将碟子放在桌上后,恭敬的道:“老爷听闻在南方,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是要吃一碟子槐花饼的,因此让厨房采购的时候留意一下,今日恰好遇到有卖这个的,就买来给三位举人尝个鲜!” 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其实已经吃饱了。 可还是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热腾腾的饼子。 又软又甜,浓郁的清香瞬间在唇齿之中四溢开,与之相伴的,是浓浓的乡愁。 离乡两个多月,期间经历了不少的波澜起伏,如今回头想想,这过去两个月,倒恍若两年十年那么长的时光。 想得深远了,嘴里的槐花饼便有些发涩。 胡忠华将食物咽下去,温声问道:“子爵大人真是太有心了,没想到邺城也有这个,一般怎么个吃法?” “我们一般跟米饭一起蒸来吃,又或者是做成槐花糕!”婢女温声道,“厨房还有,若是三位举人老爷想吃,奴婢再去端一点过来!” …… 此刻,心绪最复杂的是费行。 如果说那些饭菜,那些摆设,那些关心都可以是做戏,可这一碟子槐花饼,是切切实实的关心。 只有真的放在心上,才会惦记这些小事。 他感觉自己泡在了醋缸里,又酸又辣。 吃过饭,按理该离开了。 费行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拉下脸面,看看四下无人,他换上一副愁苦之色,铺天盖地的一顿猛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交代出来。 若是从前,胡忠华二人肯定紧张的不得了。 可是眼下,两人神情淡淡的,看着他的表演。 吴朝平还不冷不热的说:“费兄这咳嗽怎么不见好?王府的药没有按时吃吗?” 费行已经打定主意,当下正好就坡滚驴,道:“其实,有件事我骗了你们!殿下将我接回去后,对我并不重视,王府内的下人踩高拜低,我这日子过的实在是……” 接着,他极力渲染了一下自己在王府的苦日子。 盖的被子薄的像纸,吃的饭菜总是凉的还见不到多少荤腥,衣衫什么的,也需要自己浆洗,而且那些个婢女,也根本不会给他熬药…… “就是因为这样,我的病才一直好不了,如今越来越严重了!”费行一脸的懊丧,“这样的话,本不该说出来,不过咱们是同乡。今日一见,我忍不住就……那日我之所以会弃你们而去,是怕殿下会怪罪咱们,如今看来,就算我跟着殿下回府,他心内还是不快!” 费行还以为胡忠华二人跟从前一样好骗。 岂料话音刚落,吴朝平就激动的站起来:“费行,你这意思,是因为我与胡兄没有去睿王府,所以才害得你遭罪了,我们要对你表示歉意是不是?” 他早就看这个假惺惺一肚子坏水的同乡不爽,此刻憋不住要爆发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当初跟我们来西山子爵府,眼下也不会混成这幅德行,沈子爵和齐国公世子夫人,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当初齐国公世子夫人就帮我们抓过小贼,后来在危难之际又对咱们抛出橄榄枝。可你倒好,转头就去投奔了睿王。还好子爵大人和少夫人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并没有因此迁怒我们。要不然你让我们兄弟两个的脸往哪放?” 这一席话噼里啪啦说的费行脸色通红。 他讪讪笑了两声,道:“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们能不能去跟子爵大人说一声,我想,我想与你们一起待在子爵府!” 胡忠华和吴超平两人瞪大眼睛一点都不敢置信。 吴朝平更是直接道:“费行,你的脸还要不要啊?这种话反正我是没有脸去跟子爵大人说,要说你自己说去。” 他这话的原意是让费行死了这条心,却不曾想在费行心里点燃了一个小火苗。 自己说就自己说。 既然能接受你们,应该也能接受我。 不过费行想的多,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全然暴露。苦着一张脸:“我也不想这样。可这生活所迫,我能怎么办?咱们是同乡,你们总不能看着我活活病死吧!那睿王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胡中华吴朝平看透了他的把戏,不说话。 费行是个脸皮厚能演戏的,要不之前也只能将二人吃的死死的,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可怜巴巴的道:“胡兄,吴兄,你们不愿意在子爵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我也能理解。那你们身上有没有银子,能不能借我一些,我如今在睿王府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若是有了银子打点,应该还能稍好一点。” 说着,他又是一顿咳嗽。 “没有!”吴朝平毫不犹豫的拒绝,“我们身上没有银子,我们的银子不早就用光了吗,需不需要我提醒下你,我们的银子都用来给你看病了!说起来,我还应该列张单子,到时候这些钱你也是要还我的!” 费行的脸色僵了下:“这自然是要还的。子爵大人这么重视你们,难道没有给你们一点细碎银子吗?你们且匀一点给我救救命。你们如今万事都有子爵大人打点,银钱短缺些也无妨,可我就不一样了,实在是……” 胡忠华叹口气:“就是因为方方面面都打点好了,子爵大人就更加不可能给我们银子。我们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去要啊。再说,我们不愁吃不愁穿,就连笔墨纸砚都是足足的,本也用不到银子的!” 看来是真没有。 费行不免有些失望。 来这一趟,就吃了一顿好的,一文钱也没捞着。 一想到自己回睿王府的待遇,他真的恨不能原地晕倒,赖着不走算了。 胡忠华两人已经不耐烦应付他了,想必他也后悔了,该出的气也出了,继续留他在眼前,只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因此两人不再客气,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过到底是同乡,两人还是给了面子,将他一路送到子爵府的偏门口。 其实也是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一定要亲自看着他滚蛋才安心。 岂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沈丛也要出门。 费行顿时两眼放光,小跑着上去,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548 与老狐狸面对面 “今日得子爵大人一番款待,学生心内又是感激又是不安,学生之前的行为的确有失妥当,还请子爵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沈丛瞟了他一眼:“我没有放在心上啊!” 胡忠华和吴朝平对着费行连连使眼色,可是他压根当成看不见,继续道:“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学生一直十分后悔当日做了错误的决定。学生也是怕,万一跟了子爵大人回府,不仅不能报答大人恩情,反而还会给大人找来祸事,所以最终才跟着睿王殿下走的!” 沈丛尾音微微上扬:“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我?” 费行苦涩的笑了笑:“学生其实自己也有顾虑,也怕殿下会责备学生。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学生发现睿王殿下胸襟宽广,根本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今日与两位同乡一见,学生更觉思念异常。学生,学生想来子爵大人府上,与胡兄和吴兄一同备考,共同进步,不知子爵大人可否愿意收留学生!” 费行已经想清楚了,反正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豁出脸皮去吧! 被拒绝也没什么。 这沈子爵人看着不错,脸皮也薄,自己这样主动,他要是招架不住的话,那岂不是更好? 吴朝平急了,想要开口,沈丛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问费行:“你这般心思,睿王殿下那边可知晓了?你如今是殿下的人,若是再到本爵爷府上,不太好吧?” 无形中,他已经换了自称,可是费行却以为这是沈丛松口的信号,他有些兴奋,连着咳了好几声后道:“殿下那人才济济,学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已,只要子爵大人去说一声,殿下一定会松口!” 沈丛笑了,他摇摇头:“你对睿王殿下可一点都不了解。费举人,莫说你名不见经传,哪怕你是湖州的第一名,也不值得让本爵爷去得罪睿王。本爵爷给过你机会,那一日你若是跟着胡举人和吴举人与本爵爷一同回府,殿下怪罪,本爵爷自然一力承担。可你当时已经做出选择,眼下日子不如意了,却要来后悔!你当这西山子爵府是什么?你当我沈丛是什么?” 沈丛凉涔涔的笑了笑:“也要掂掂自己到底几两重,本爵爷在这邺城的确是排不上号,可是碾压你这个小小的湖州举人,还是足够了的!” “这一次,看在你是胡举人和吴举人同乡的份上,本爵爷便放你进来了,可也仅此一次,下次,子爵府的大门不会为你敞开!”他的神色格外的冷,“趁本爵爷还有最后一点耐心,赶紧的滚!” 费行万万没想到,看上去温和友善的沈丛,说起狠话来如此厉害,一句句都往他的心口上戳,丝毫不留情面。 不是都说,世家子弟涵养好吗? 他不知道,沈丛是出身商贾,柔的时候,自然是能让人春风得意,但是耍奸耍狠的时候,那手段也十足。 今日是顾忌着胡忠华二人正在看着,才多留了几分颜面。 要不然,他还要骂的更惨! 费行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走了,胡忠华二人十分尴尬,对着沈丛赔礼道歉。 他们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知道这个西山子爵骨子里并不全然是温和。 沈丛缓了缓呼吸:“他是他,你们是你们!对于这样的人,不要留情面!你要是给他一条缝隙,他就能撬开你全部的城池,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们!” 就跟沈城和沈良这些人一样,只要稍稍往后退一步,他们马上就会跟蚂蟥见到血一样盯过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寸土不让! “学生受教了!” “无论是做人还是将来为官,都是一样的,万事做到问心无愧。不欺辱他人,也断不能被他人欺辱利用!若是性子太刚,官场上就全是碎瓷片,若是性子太柔,官场就是一团烂稀泥,你们可明白?” 性子太钢,说的是吴朝平。 性子太柔,说的是胡忠华。 两人明白,这是沈丛在提点他们,纷纷跪下:“学生多谢子爵大人指点!” “起来吧,我也只是有感而发,你们今后若是真能入朝为官,咱们便是同僚,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慢慢琢磨吧!” 经过费行一闹,耽搁了不少时间,沈丛说完这话,就迈步出去了。 胡忠华和吴朝平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恍然回神。 “胡兄,你说咱们真的有入朝为官,与子爵大人为同僚的一天吗?” “我们寒窗苦读十八载,不就是为了那一刻,会有的!” “子爵大人今日的这番话,简直是当头棒喝,我的性子还是太冲动了些!” “我也太绵软了,子爵大人是真正的好人,这话怕只有父兄才会如此提点!” “是啊,若是真的能高中,往后我们一定要多多报答子爵大人!”吴朝平顿了顿,“还有齐国公世子夫人!” “嗯!” 沈丛其实当真是有感而发,却没想到这番话比小桃这么多天全方位的关心还要管用的多! …… 苏洛这边,与卫璟达成“合作”以后,她便进入了下一步的计划。 她要跟白言夕谈一谈。 但直接递帖子,这糟老头子肯定是不见的。 这一日下了早朝,苏洛直接在宫门口将白言夕拦下来:“白相爷,我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 “我很忙!” “耽误不了白相爷多长时间!”苏洛既然做到这一步,岂会轻易放弃,“您是不是忘了,您还有个小女儿在我手上?” 白言夕脸色抽了抽:“那便就在马车上谈吧!” 苏洛也不避讳,直接纵身一跃上了马车,撩开帘子就进了车厢。 她生的美貌年轻,往白言夕对面一坐,整个车厢都跟着亮堂了不少。 白言夕素来注重名声,叹口气,主动将马车帘子掀开。 这样的话,就算被人瞧见,也说不得什么。 “说罢,你来找我有何事?” “白相爷最近有没有感觉到,之前那些对您咄咄相逼的人,都已经销声匿迹了?” 白言夕皱了皱眉:“是你动的手脚?你想要什么?” 549 打的什么鬼主意 白言夕心里清楚,以苏洛的聪慧,肯定已经知道自纸坊的事是自己在背后操纵的,就算她不知道,睿王为了挑起战火,多半也会告诉她! 为了一个婢女,她能杀了公主。 那为了个死去的账房,她多半也会杀了自己! 然而眼下,她既然让福王和睿王的人都停止了对自己的小动作,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理由:她对自己有所求。 苏洛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其实在纸坊刚出事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提刀割下你的脑袋!” 她这话带着森森的寒气,白言夕的后脖颈子凉飕飕的,可面上却一派镇定之色:“哦,那怎么没来呢!” 苏洛耸耸肩:“我也怕死啊,后面想想,为了个账房,也不值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好好的安抚就是了!” 白言夕不耐烦跟她纠缠:“开门见山吧,你想要什么?” “我最近托西山子爵收了两个学生,白相爷应该知道这事吧?” “我近来很忙,没有留意这些小事!” “那您现在知道了,我是为这两个学生而来!”苏洛灼灼的目光看着白言夕。 白言夕沉吟少顷,微微眯起眸子:“你该不会是想要我把今科考题告诉你吧,这件事,你想也别想!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出一个字!” 瞧这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苏洛看了都想笑。 装的跟真的一样。 她大摇大摆的坐着,还捡起小几上的果脯吃了一块,轻松显闲适的道:“你放心,白相爷,就算你给我,我也不想要!我找的这两个是再普通不过的学子,可是我要对他们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特训,然后,我要让他们其中至少一个,考入前十!” 白言夕哈哈大笑:“苏洛,你是不是出门之前喝了酒,那两个人是什么资质,你应该心里有数吧?眼下距离春闱已经只有半月的时间,你居然大言不惭要让他们考入前十,是谁给你勇气说这样的话!” “是你不够了解我,我给他们请了名师,又做了特训,他们一定可以的。就是因为资质平庸,到时候一鸣惊人的时候,白相爷您才知道我的本事是不是?”苏洛的笑里带着得意和少许的狠厉,“我知道,你一直认为,这些是你擅长的可以掌控的领域,我就偏偏要让你知道,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厉害!” 白言夕闭了闭眼,沉声道:“苏洛,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幼稚,就算他们进了前十又如何呢?” 苏洛神色凉了下来:“我给自己定了个规矩。若是他们没进去,那纸坊的事情,我便当做没发生,不计较!” 她将手伸出,缓缓压在桌面上,白皙的手指上青筋分明,显然是用了狠劲:“可若是他们进了前十,那我就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语气里的愤恨和森冷的意思,让白言夕打了个寒颤。 这是曾经弄死了自己女儿和云柔公主的人,他没办法不将她的话当真! 苏洛说完这一句,看着脸色泛白的白言夕,邪魅的笑了笑:“白相爷说谎的技术,还是有待提高,一开始说压根不关注我的事情,后来又很快知道我选的人资质平庸,难道是白相爷掐指会算?” “你就祈祷吧,祈祷他们真的如你所盼望的那样,资质平庸,无法高中!” 她嘴角翘了翘,笑得越发开心,捡起一粒乌梅干扔进嘴里,麻溜的跳下马车。 走得远了,小黑才好奇的问道:“少夫人,您为何这般去挑衅他?我看这糟老头子是真的有点害怕,他该不会为了一了百了,直接找人把这两个举人给办了吧?” 他是做刺客出身的,碰到事情最直观的办法,就是杀了! 死了么,就一了百了了呀! 什么烦恼都不再有。 怕被人发现,不要紧,那就多杀几个啊! 把所有的安全隐患通通干掉,这世界不就和平了吗? 苏洛将那块乌梅干吐出来,太酸,难吃! “我不会给他机会的。他是老狐狸,不会直接动手杀人,就算是要除掉二人,也会用些弯弯绕绕的手段,为了稳妥起见,他肯定会有动作的。” 杏儿好奇的问:“什么弯弯绕绕的手段?” 苏洛掏出手帕擦掉手上的糖渍,发现还有几粒擦不掉,就在杏儿的脸上蹭了蹭,笑的跟个色狼一样:“别急,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日早朝之后,沈丛被越皇单独留在御书房谈话。 前方战事已了,可沈丛兵器司的活做的不错,陛下的意思是他往后便继续干着。 在朝中有个职位,还是个有实权的,总比只有一个空头的子爵爵位要好,这一点,沈丛心内是充满感激的。 越皇对他也颇为重视,他的身上没有世家子弟那些臭毛病,市井气重,做事情讲究效率和结果,对那些面子功夫没那么在意,是干实事的人。 这一日,越皇照例问了问兵器司那边的情况,沈丛又是一番得体的应答,听得越皇频频颔首。 最后,越皇道:“如今,北边的战事虽然已了,可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在兵器的打造和研发上,还是不能松懈!” “陛下放心,微臣明白!” 越皇盯着他半天,话风一转:“对了,我听说你如今也学起那些个人,在府内养了几个举人?” 这话就像是平时聊天一般,可是与越皇接触多次的沈丛却明白,陛下有些不高兴了! 万幸的是,昨日苏洛已经跟他通过气,此刻他也并不慌乱,只略微腼腆的笑了笑:“微臣自己都没个功名在身,哪里敢养几个举人,其实这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之所以会到微臣府上,也纯属机缘巧合。陛下想必也知道,我与齐国公世子夫人因为之前生意上的往来有些私交,其实这两人是她瞧上的,不过她一介女流,带回齐国公府不方便,这才让微臣将他们接入府内的!” 越皇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哦,这跟苏洛那个丫头有什么关系?” 苏洛这一年来做的桩桩件件事,每一次都能让人大开眼界,越皇不知道她这次又打什么鬼主意。 550 赏你什么好? 沈丛于是便将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一路北上,资助了不少逃难的难民,之后又将全部银钱用来为同乡看病,最后导致身无分文要被赶出客栈,恰好被苏洛留意到,然后让自己出手相救这件事前后说了一遍。 他是个说故事的能手,本来也就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事,被他说的是跌宕起伏,越皇的脸色也跟着变了数变。 最后,越皇叹口气:“她倒是个心善的!” “齐国公夫人的性子就那样,前段时间她家纸坊出事,死了个账房,也是她当初见那对兄弟可怜,带在身边的,她那段时间可难过,还说是自己害了那对兄弟。那账房出殡的时候,她还亲自去了!” 越皇听得连连点头:“做人就该如此,哪怕是对微末之人,也该怀有爱护之心!”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天下万民都是他的子孙,无论是身居高位的重臣,还是流落街头的乞丐,他都是在意的,不过是程度深浅而已。 此刻见苏洛如此心善,越皇自然是高兴。 不过高兴之后,又有些忧虑浮上心头。 沈丛察言观色,缓缓道:“陛下,微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其实据微臣了解,每次科考,都会有不少的寒门子弟,他们出身低微也没什么积蓄,这一路上邺城,加上住宿饮食,就算掏空一个穷人家的家底都不够。也有些就跟胡举人和吴举人一样,出了点意外,导致生活落魄,可他们都是国家的栋梁,能考中举人,就足以证明他们是佼佼者,最优秀的那波人能留下人为朝廷所用!可被淘汰的这些,也有他们的用处!” “咱们需要他们回乡去府学乡学这些地方传播知识,教书育人,这样才能保证人才的代代不惜。微臣斗胆,觉得,对于这些举人,朝廷应该给与更多的关怀……” 这番话,可算得上说道了越皇的点子上。 他刚才在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听到沈丛这么说,他追问道:“那沈爱卿觉得,朝廷该如何做?” “其实也不需要做太多!”沈丛早已想好,此刻娓娓道来,“只要为这些举人登记造册,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知道他们如今在邺城的住处,隔一段时间便去走访。若是实在有困难,便由朝廷接济一二,若是自己能度过,那朝廷便可以撒手不管!” “不过因为这件事涉及到银子,为了防止贪墨和勾结的情况出现,朝廷的接济不能是无偿的,举人们需要写下欠条,等到科考结束后,回乡之后要将这笔银子还上!” 越皇蹙眉:“与他们计较这些,是否不好?” “陛下,举人们从小都只读圣贤书,对世间疾苦了解不多。这么做,一来是让他们知道,银子不是平白掉下来的,二来也是要提醒他们节俭,不能因为是朝廷救济,就能放纵浪费。再者,也是避免贪墨。每个人品行不同,若是真的碰上那些心性不好的,借机里应外合,损失的是朝廷的银子,这些可都是百姓辛辛苦苦缴纳上来的。不仅是浪费百姓心血,更是会滋长不好的风气!” 越皇听得点点头,指着沈丛笑:“不愧是商贾出身,一谈到银子就头头是道!” 沈丛讪讪笑了笑:“陛下莫不如说我见钱眼开!” “这是好事!你说的对,国库里的银子是百姓们节衣缩食缴纳的,若是真的落在那些贪官污吏,品行不端的人手里,才真叫人生气又寒心,防范于未然是好的!” “这种差事,想必交给别人都不愿意,既然是你提议的,那以后便由你来负责!” 沈丛…… 这一点他没有想到啊! 这不应该是户部或者是吏部又或者是京兆尹的活计吗? 突然有一种挖个坑给自己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过越皇既然发话了,他只能应下,只是听上去声音不太有精神。 越皇哈哈大笑:“你也知道是个苦差事吧!光知道想出来等着我夸奖,没想过这事落在自己头上吧!” 沈丛撇撇嘴:“陛下误会微臣了!” 相处久了,他便悟出一些道理。有时候皇帝也不愿意成天被人当佛供着,适当流露出一些小情绪是可以的,但是一定适度。 比如此刻,他眉眼耷拉的样子,越皇看的只觉得开心,一点都不生气。 他大方的摆摆手:“你这个提议甚好,朕还是有赏的,就赏你白银五百两!” 沈丛赶紧跪下谢恩。 这点银子他才不看在眼里呢,不过为了让越皇高兴,少不得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多谢陛下,这样微臣便有动力干活了!” 这句话逗得越皇又是哈哈大笑。 白言夕候在御书房外,本以为会听到一顿斥责。 按理说,陛下如今看重沈丛,不会喜欢他拉帮结派的这种事,那样太过功利和急切,肯定是要训斥一通的。 沈丛为了自保,说不定就会将这两个人遣散出去。 离了西山子爵府,要让这两人发生点意外,可就太简单了。 却不曾想,越皇非但不责罚,还被哄得哈哈大笑,这沈丛到底说了什么? 正思量间,偏门推开,韩昭猫着腰出来。 白言夕赶紧上前问道:“韩公公,陛下这是与谁在议事?” “是与西山子爵沈大人!” 白言夕感慨道:“很久没听到陛下这么爽朗的笑声了!” “可不是嘛……”韩昭也跟着附和,不过也不说到底为了什么笑,只道,“陛下要赏赐沈子爵五百两银子,咱家要先去内库领银子去了,白大人若是有事找陛下,且候着吧,不过今日这一时半会的,恐怕是结束不了。” 白言夕其实是想来看热闹,确定下这件事没有出差错的,听韩昭这么一说,心内一梗。 算了! 还是先回府再说吧! 而此时,御书房内的君臣二人已经聊到了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的才学。沈丛按照苏洛的吩咐,屡屡提到这两人名字,提前加深一下他们在越皇面前的印象。 “他们的才学啊,微臣不是个读书的,也不太懂,不过今日他们恰好做了文章交于微臣,微臣随手就塞在身上!” 沈丛说着,从胸口掏出厚厚一沓纸。 551 白言夕动了坏心 此刻在陛下面前呈上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不过越皇眼下心情甚好,也知道沈丛初入朝堂,除了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外,还有一份旁人没有的天真与直接。 他也没有戳破,韩昭接过来,越皇随手翻看了下,点头道:“虽算不上奇作,但也是有理有据的!” 沈丛笑:“这两人的确不是什么闻名的才子,好在品行端方,微臣想着,为臣得先学会为人!” 越皇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这般说,不过很快他就感慨的点点头:“你说的对,为臣得先学会为人!历史上有多少才华横溢的人,要不品行不正,要不就是为人桀骜,这样的人才虽然难得,却不能用来治国……” 君臣两个又就这个聊了一会,一直到日暮时分,沈丛才从宫内走出来。 虽然在御书房内他与越皇谈笑自如,可脑中那根弦始终是绷得紧紧的,出了皇宫的门他才放松下来。 捏着手里的令牌,他道:“去约一下齐国公世子夫人!” 两人第二日一早便在酒楼碰面。 沈丛抱怨道:“你可算当甩手掌柜,如今给我讨了个苦差事,现在陛下让我统计入邺城举人的名录,如今住在何处,是否温暖,今年可有两千来个举人应考,恐怕我跟你碰完面,就要开始马不停蹄的忙了。” “这是好事,恭喜你又得了新差事!”恰好北边的战事已了结,眼下兵器司那边倒是没什么急活,陛下给沈丛安排这个差事,那也就是以后都要重用的意思。 虽然这不是多重要的事,但这是陛下亲自指定的,而且是在上个差事刚卸下来就来了下一个,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是,得了五百两赏赐,可不是好的很!” 苏洛的手在桌面上敲了敲:“有些话不必我说,相信你也懂!这造册必然麻烦,其中还会有些扯皮,可你换一个角度想,在这过程中,所有的士子你都要接触一遍,尤其是那些家境贫寒的,我相信这些人中不乏有才之士,他们将来说不定就会在朝中任职,平步青云。你就是他们在大越认识的第一个官员!” “好好善待他们,这都是你将来在官场上的人脉。这是其一,其二就是通过这一次造册,我们能清楚摸到到底哪些人住在哪里,尤其是吏部左侍郎黄海波和白言夕还有林家的一些门生,要重点关注,将来问题应该就出在他们身上!” 沈丛收敛神色:“这个我也想到了!就怕他们听到消息,会开始转移!” “你尽管扯着虎皮做大旗,放心大胆地盘问,他们是否拜山头,是否有人资助,暗示他们,如果不老实回答,那就是欺君,这都还没参加殿试呢,就留下个欺君的名头,你想想,他们慌不慌?敢不敢瞎说!” 沈丛摇摇头:“你可真是个机灵鬼,行了,我心里有数,时间不多,我得赶紧去了,对了,你给吴朝平二人找的余老师什么时候来,得尽快啊!” “明后天应该就到了!” “那就行!”沈丛冲她笑了笑,神情真挚,“谢谢你,少夫人!” “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个干吗?” “我以为这辈子,我不会有机会对付白家。你知道的,白言夕是沈家的靠山,沈良就是靠着他,屡次对我作威作福,从前我心里有白芷,多大的屈辱我也忍着,可忍着不代表心内无怨……” 苏洛沉默了少顷,道:“从今往后,你不用再忍,不管是对白家,还是对其他的任何人。沈丛,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商贾之子,你是受陛下器重的西山子爵,你的前途一片光明,你迟早会把所有轻视过你的人呢踩在脚下!” 沈丛眼眶有点湿,为了避免自己失态,他点点头会迅速转身离开。 苏洛端起桌上的茶缓缓喝了一口。 茶水已经半凉,可她想到死去的章庆,心却一片滚烫! 江阳推门进来,道:“少夫人,白言夕那边找人,正在想办法弄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的文稿!他要这些做什么?” “辨别字迹!” “啊?” 苏洛解释道:“我故意给他设套,立下那个赌约,因为我之前刺杀公主都能安然无恙,他惜命又心虚,解除危机最好的办法就是胡忠华二人落榜!只要他们考不上,白言夕就安全了!” 科考阅卷的时候,人名这些信息都是被遮挡的,考官只凭考试内容来判断好坏,这也是防止作弊。但也不是全然没办法,比如凭自己来判断到底是谁。 两千名考生,想要判断不太容易,但白言夕最喜欢研究字帖,对各种字迹都很熟悉,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江阳显然也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那我一定会好好守着两人的东西!” “不,放给他!”苏洛道,“这也是我计划中重要的一环,我就是要让他认出两人的字迹!” 疑? 这是什么操作? 江阳不懂,但也没有追问。 此刻,白府书房内,白言夕的桌上就摆着胡忠华二人的文稿。 中规中矩的行文,字迹也没有太多的特色。 白子墨道:“父亲,我已经细细看过这两人的文,就凭这样的文采,想要高中十分困难,父亲不必太过担心!” 自从白露出家后,白子墨仿佛变了一个人,表现越来越优秀,也渐渐受到白言夕的重视。 白言夕手里把玩着一块玉石:“这个女人,不能用常理忖之……千万不能大意,她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白子墨恭敬垂头:“儿子知道了,那父亲是想要熟悉这二人的笔迹吗?” 白言夕手指一紧:“你们收文稿这件事,苏洛那女人恐怕是知道了,不过她肯定想不到,我就是故意要让她知道的!其实我真正要做的,是借着这个事做掩饰,让她以为我已经上套,然后,用另外的方式,要了她的命!” 白子墨抿唇不语。 白言夕问:“让你找的刺客,找到了吗?” 552 刺客乌鸦 “找到了,他要价一万两白银,父亲,我觉得这人恐怕是个骗子,不能全信!” 一万两银子,这个开价让白子墨叹为观止。这件事很隐秘,那人若是收了银子从此消失不见,他们连追查都不好追查。 毕竟这件事传出去,对白家也没有好处! 白言夕心思狡诈,但对银钱的追求并不强烈,因此白家倒谈不上家财万贯! 白子墨想到一次要拿出一万两银子,就心疼的厉害,他继续道:“父亲,我看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那个人名声虽大,可我觉得说不定是他自己营造出来的,何况刺杀不是小事,齐国公府守卫森严,要得手不容易,我觉得仅凭一人之力,恐怕不容易……” 他话音刚落,书房里的烛火晃了晃。 白子墨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再看清的时候,他的对面就多了一道黑影,这人从头到脚都包裹在一个纯黑如墨的斗篷里,脸也蒙着,只看得到一双黑白分明,格外冷酷的眼睛。 此刻,他手中的长剑剑尖正抵着白子墨的咽喉。 刺骨的杀意,让白子墨忍不住发抖。 男人的声音宛若来自地狱:“我可以杀了她!” 白子墨身体绷紧,努力让自己的脖子离那剑尖远一点:“你,你走开一些,你进来之前不打招呼的吗?” “刺客从来不打招呼!”男人的手和声线都绷直,“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乌鸦!” 白言夕吞了口唾沫,从书桌后走出来,对着和谐的笑:“乌鸦,你先松开子墨,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能杀了她,这世上没有我杀不了的人!”乌鸦执着的盯着白子墨,道。 白子墨呼吸急促,小心翼翼的点头:“我现在相信你了,你能杀了她!” 白府虽然比不上齐国公府守卫森严,但也不是来去自如的地方,可这乌鸦刚才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只要再进一寸,就能要他的命! 乌鸦收了剑,道:“我只收银票,一次性付清,要是没成功,我把钱退给你们,再卸掉一根手指!” 说着,他将两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出来,给两人展示了一番:“至今为止,我十根手指都还在!死在我手上的人,已经有一百零三个了!” 他面无表情说这些的时候,白子墨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 白言夕清了清嗓子,打开桌边的一个盒子:“银票我准备好了,都在这里!” 冷酷的杀手乌鸦,接过盒子,开始一张张的点银票。 这画面实在有些违和,这银票都是一百两一张的,他花了不少时间才点完。然后他抓起那把银票,直接塞进胸口,就像是塞一块手帕一样随意。 “好,三日之内我会动手!” 白言夕还想说话,烛火又闪了闪,乌鸦消失了,有一根黑色的乌鸦羽毛缓缓从窗口飘落,告诉两人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白子墨长长舒口气,感觉浑身都软了,缓了好半天才说:“父亲,之前是我看走眼了,这人厉害的很,我看齐国公世子夫人的小命,这次肯定保不住了!” “我本也不想跟个女子计较,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添麻烦,实在惹人厌!太子殿下也十分厌恶她,趁着这个机会斩草除根吧,没了她,江殊也少了一个重要的帮手,对太子那边的威胁也要少很多!” “父亲的决定自然是对的!” “这个乌鸦虽然很厉害,但齐国公府的守卫比咱们府要强很多,最好是想办法将苏洛引出来,这样才更好得手!” “是,这个儿子去想办法!” 苏洛最喜欢凑热闹,这不听说城外要办今年最大的集市,便想要去瞧瞧。 杏儿劝阻道:“少夫人,在城内也就罢了,人多,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不好动手,可是去城外就不同了,太危险了!” “可听说这是三年来最大的集市,你不想去瞧瞧吗?” “想是想,可是……” “那就走吧,多带些人就是,怕什么!”苏洛拍了板。 她是个爱凑热闹的,她非要去,其他人拦也拦不住! 在城外不用担心宵禁,集市一直闹到日暮西山才散场。 苏洛玩的很尽心,买了一堆没有用的东西,将马车都快堆满了。 女人就是这样,每次逛街都要买买买,结果回去才发现这些东西也没那么喜欢,可这丝毫不影响她们下次继续买买买。 何况苏洛还不缺钱。 她玩累了,瘫在马车上,冲杏儿挑眉:“这一趟没白来吧,我都说了,不会有那么多危险,这时候要是太子和睿王那边对我下手,实在是太明显了,他们不会冒险的!” 杏儿给她揉脚,柔声道:“世子殿下走之前,嘱咐我们要好好照顾您,看着您,您也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别让咱们担心受怕!” “知道了知道了,下回再也不了!”苏洛撇撇嘴,“他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吧,好日子要到头了!” 虽然江殊不太约束她,但只要他在,苏洛做什么事都是要问问他,总觉得不够自由。 提到江殊,苏洛眉目泛出愁色,她有点想他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不是说仗都打完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已经是三月底,还是冬季装扮的车厢内有些闷热,苏洛挑起帘子,看到头顶的月亮又圆又大,空气里带着泥土和嫩树叶以及鲜花的芬芳。 夜路安静,偶尔能听见夜枭呱呱的叫声。 苏洛将头压在窗沿,盯着那一轮圆月,暗暗的想:江殊此刻在做什么呢?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现在,他是不是也在抬头看这一轮圆月? 她看了好一会,月亮没有任何的变化。 她沮丧的收回目光,正想放下帘子,就发现远处的黑暗里有一道闪闪发亮的光芒,乍一看像是萤火虫。 可萤火虫不会有这样的速度。 它风驰电掣,甚至比闪电还快,直奔苏洛的面门! 该死,是刺客! 叶微意赶紧甩下帘子,拽了杏儿一把,大声吼道:“大家小心,有刺客!” 553 要追吗? 苏洛话音刚落,只听到噼啪一声,坚固无比的马车竟然从中断成了两截! 还好她眼疾手快拉了杏儿一把,不然此时杏儿大概已经被拦腰砍断,成了尸体。 苏洛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是什么战斗力,太可怕了! 而且她已经看清楚,那人手里拿的是一柄薄薄的长剑。 凭借一柄长剑,就能轻易的砍开一辆马车,这还是人吗?自己的小命不会就要交代在这吧! 杏儿惊魂未定,但也知道此刻危险,她侧身想要将苏洛挡住。 可是乌鸦的速度极快,根本不是杏儿这个三脚猫能应付得过来的,他一个闪身,就避开了杏儿朝着苏洛而来。 此时,江阳和小黑已经赶到。 小黑的剑朝着乌鸦的后背心刺去,这是围魏救赵的计谋。 一般而言,这时候刺客肯定会回身,先要抵挡住这一剑,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可是乌鸦跟寻常人不同,他压根不管背心处的危险,那渐尖朝着苏洛的眉心刺下去! 我草! 这是要你死我活的刺杀法! 苏洛只能猛地后退,然而她后背就是马车板,根本避无可避! “啊……” 小黑发出一声痛苦愤怒悔恨的咆哮,爆发出自己的极速! 想要救下苏洛已经不可能,只有尽全力先刺中乌鸦,这种的话就能阻挡他的进程! 可是不行,他的速度还是太慢! 死神正在朝苏洛挥手,恐惧在她体内被不断放大。 对面的乌鸦如同没有任何感情的黑无常,即使赔上性命也要杀了自己! 苏洛是真的害怕了,下意识的就吼道:“江殊,江殊你个死人,救命啊!” 乌鸦的剑没有丝毫凝滞,眼看就要刺中眉心,就在此时,苏洛觉得眼前白影一闪,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入耳:“我在这呢,你叫的可真难听!” 他话音刚落,乌鸦的剑风驰电掣而来,刺中了他左边的肩胛骨。 剑上携带风雷之力,苏洛仿佛听见了皮肉炸裂的声音,紧接着江殊“噗”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苏洛吓坏了,看着男人单薄的背影,感觉呼吸都被人夺走了。 血腥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让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恐惧到想要呕吐。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江殊伤在何处,只能见到那长剑刺入了他的身体中,这足够让人崩溃了。 小黑和江阳还有一众暗影的人都围了过来。 乌鸦反应过来,想要将剑拔出,江殊却伸手一把握住,道:“乌鸦,你连我的人都动?”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 这两人竟然认识。 江殊一边说,一边朝着众人做了个停手的动作。 大家都面面相觑,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们选择服从命令不质疑,纷纷定在原地,但手里却还是仅仅握着武器,随时都准备投入战斗之中。 乌鸦哼了一声:“有人下任务,我就接,这是行规,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若是此刻白言夕在场,一定会大惊,因为乌鸦这时候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女人。 “咳咳咳……“江殊剧烈的咳嗽起来,低声道,“不回来的快点,夫人都要被你捅死!” 乌鸦沉默了好一会,扔过来一个药瓶:“这是我下山之前,师傅给我金疮药,说是这么多年研发的最好的那种,手松开,我最近新定了个规矩,一击不中这人的命我就不要了!” 江殊这才松开剑尖,手心血淋淋的一片。 他缓声道:“两年不见,你的剑术精进了!” “那是自然,师兄你的武艺退步了,跟个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只会拖累你!” 这神一样的对话,让在场众人都有点懵圈,这刺客跟世子竟然是师兄妹,既是如此,又为何要对少夫人下手?? 苏洛默默的翻白眼。 这是我跟夫君之间的事,咋滴,你有意见啊! 江殊回头,恰好看到她这个不屑的语气,他轻笑一声,带着宠溺:“可我愿意被拖累!” 从前他虽然也有家有亲人,可总觉得自己如同浮萍一般。 而苏洛出现以后,生活里的一切细枝末节才变得真实起来,原本只有黑白两色的生活,逐渐被各种颜色填满。 她的确喜欢惹祸不假,可他从未觉得不耐烦。 大概,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 乌鸦怒:“我刚真应该早点出手杀了她,因为她,师兄你都变得不像师兄了!” 江殊的脸色冷下来:“乌鸦,念在你的确是受人之托,这次我便不跟你计较,如果你下次还敢对洛洛动手,我保证,天涯海角,我都会让你偿命!”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天上突然刮过一阵大风,乌鸦的斗篷帽子被掀开,露出她一张莹莹如月的脸。 她长得很清冷,如同雪山顶部的雪莲一样,白的不真实,宛若幽灵一般。 可平心而论,她是美的。 是那种寻常人根本不敢肖想的美。 乌鸦清凌凌的目光盯着苏洛:“杀了她,我可以把自己赔给你!” 江殊神色更冷:“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你走吧,这次我不跟你动手!” 竟没有半分留恋的样子。 苏洛用力瞪了一眼乌鸦,居然伤我男人,要不是武力值不够,我一定找你拼命。 乌鸦冷冰冰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然后她举起自己的剑。 苏洛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紧紧捏着江殊的衣袖。 妈呀! 这女人该不会恼羞成怒,非要拿了自己的性命才肯罢休吧? 正胡思乱想间,乌鸦举起剑,朝着自己的肩膀狠狠刺下去。 噗…… 苏洛都听到了血肉崩裂的声音。 乌鸦的脸色更加惨白如纸,嘴角微微弯起,僵硬的笑了笑:“师兄,刺你的那一剑,我还给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你!“ 她看了一眼苏洛:“既然你要护着她,那今后我也不会再伤她!” 说完,她身形一闪,消失了。 江阳赶紧道:“世子,要追吗?” 江殊绷紧的身体一软,铺天盖地的咳嗽起来:“不,不必了,你们追不上她!” 554 我有点紧张 白言夕和白子墨在等着好消息。 乌鸦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刺客,五年来从未失手,为了创造机会,白言夕甚至还谋划了一个集会,就是为了引苏洛从戒备森严的齐国公府出来。 而他白日里也得了消息,苏洛出府了。 斗来斗去的多浪费时间,还要费尽心思去猜测敌人的动机,不若直接杀了,一了百了。这个道理,也是跟着卫九重之后悟出来的。 他已经快六十了,没那么多时间耗! 要把全副精力都放在辅佐卫九重,名垂青史上。 白子墨伸长脖子:“父亲,都这个时间了,怎么还不来,该不会他临阵退缩了吧?” “能在我白相府来去自如,不可能会临阵脱逃的,耐心点!” 白言夕近来发现这个庶子也不错,可就是太年轻,加上之前缺乏磨练,想要将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还要费点时间和功夫。 “父亲说的是,我就是太着急了!” …… 两人说话间,本来关得好好的窗户,突然吱呀一声就开了。 白言夕循声看去,一身黑衣,斗篷罩面的乌鸦无声无息的已经站在两人面前,他的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袋子。 淡淡的血腥味,从袋子里溢出来。 白言夕和白子墨对视一眼,面上均露出喜色。 看样子,这事成了! 乌鸦将袋子往桌子上一扔。 白子墨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沾了血的银票,还有一截血淋淋的断指。 他唬得后退两步,稳住心神后问:“这什么意思?” 乌鸦举起左手,小手指处齐根而断,他的声音没有波澜:“任务失败,钱退给你们,还你们一根手指!” 白言夕眉眼沉沉:“怎么可能失败?我们不是还特意将人引出城吗?” “失败就是失败!”乌鸦不给他们解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削断了白言夕一根手指头:“你们害我伤了不该伤的人,这根小指头就是教训!” 说完,他一闪身,又消失不见了。 白言夕到此才反应过来,鲜血自手指断了处飞溅而出,他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呼。 白子墨一边找东西包扎,一边叫府医,一边还抱怨:“这乌鸦是个疯子吧,他没有完成任务,我们不找他麻烦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敢削断父亲您一根手指,真是胆大包天!” 然而他这话音刚落,就见有一把飞镖如闪电一般袭来,咚的一声射入他面前的紫檀木桌子内,刀身已经全部没入,只留刀柄在外面轻轻的颤抖! 太吓人了! 白子墨连连后退两步,脸色惨白。 这匕首要是稍稍偏一点,那就是他的太阳穴啊! 白言夕一拳砸在桌子上,一张老脸抽搐着:“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 苏洛带着江殊,偷偷回到了府内。 是江殊的意思,他身上负伤,若是大张旗鼓的,到时候惊动了老夫人那边,追查起来苏洛肯定又要挨一顿好骂,而且他此刻精力不济,不太想应付这些。 苏洛扶着他进房间的时候,腿肚子有点发软。 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害怕,要是刚才江殊来晚一步,自己就已经命丧当场,此刻命是保住了,却连累了他,当真是…… 看到他一身白衣被血晕开了一大片,苏洛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 她碰都不敢碰,小心翼翼的问:“疼吗?” 其实乌鸦发现人不对后,就已经收了力气,要不然这一剑肯定能将人捅个窟窿。江殊这些年受过不少伤,也就是老夫人固执的以为他还跟小时候一样怕疼。 其实他早跟从前不一样,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他见苏洛这幅愧疚的样子,眼睫垂了垂,点点头:“挺疼的……” 苏洛眼眶里的泪水更甚,她用力咬唇,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想过事情会这样……” 此时江阳进来了,身后跟着衣衫都没穿好的府医:“世子殿下,您身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江殊抬眸,看了一头热汗的府医一眼,问道:“你今天沐浴了吗?” 府医一脸懵逼的摇头。 男人一脸嫌弃:“难怪一身的味,这里不需要你,你先回去吧!” 府医…… 这还没入夏,他隔天沐浴一次,已经挺爱干净了,他家里夫人三天才洗一次澡呢! 可心里逼逼逼,面上却万分恭敬愧疚狗腿样子:“小的这就去沐浴!” 苏洛急了:“你把府医赶走了,你这身上的伤怎么办啊?” “不是还有你吗,你给我包扎!上回在山洞里,你不是也做的挺好的!” 那一次自己是撕碎了衣服给他包扎的,苏洛想到这个,脸红了红:“可我今日也未来得及沐浴!” 男人凑近她的耳边,不知是不是苏洛的错觉,他的话里都带着两分血腥气还有掩饰不住的挑逗意味:“不要紧,我就喜欢你这样有味道的女人!” 苏洛…… 本来一腔愧疚,被他这么一撩拨,那些沉重的情绪都消散了。 杏儿早就将东西准备好了,她扶着江殊坐下来,房间内灯火通明,苏洛拿起剪刀直接将男人的衣服剪开。 江阳留下来想要帮忙,却被杏儿和小黑一左一右拉着拽出去。 杏儿还顺手关上了房门,老神在在的:“咱们就在外面候着,需要咱们的时候,自然会叫咱们的!” 苏洛被眼前这一幕吓住了。 男人以前光滑无匹的后背上,此刻有深深浅浅的数道鞭痕,有些刚刚结痂不久,有些看上去却已经有段日子。 苏洛只看一眼就觉得心肝胆跟着颤,不过眼下还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她将男人的上衣脱下来,开始小心翼翼的处理他肩上的伤口。 好在,伤的并不深。 苏洛的手指发烫,男人的皮肤冰凉。 江殊觉得她的指尖像是蕴藏着一团火,热度自两人肌肤相碰之处,如燎原的星火一般迅速窜出,让他的身体也跟着燃的滚烫。 温度灼人。 苏洛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方面愧疚不安,一方面又满心疑惑心疼,再加上几分羞怯,这一番包扎下来,额上已经全是汗珠。 守在外面的杏儿等人就听到自家世子低低的问:“你怎么满头大汗?” 而少夫人则怯怯的答:“我,我有点紧张……” 555 竟然睡着了! “放轻松,你的技术比以前好多了!” “可这个技术我一点都不想变纯熟!” 世子的回应中带着宠溺:“那以后我自己来,不劳烦你了,你只要在我身边就行!” 杏儿听得面红耳赤。 想不到世子私下里这么闷骚的哦,这情话说的一串串的。 苏洛将纱布这些推远,然后小心翼翼的摸上男人后背那些鞭痕,问道:“怎么会这样,你走之前身上都是好好的,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黑和江阳竖着耳朵,俨然已经偏离了他们原本要在这里看看世子是否有需要的初衷。 杏儿理智尚存,拉着两人的手臂,压低声音:“走走走,要是被殿下知道咱们在听墙角就死定了!” 哎! 这正是关键的时刻啊! 两个大男人恋恋不舍的走了。 屋内。 “咳咳咳……”江殊声音放低,仿佛就是凑在苏洛耳边在说的一般,“我被北夷人掳走了,他们对我严刑拷打,想要用我来逼父亲就范……” 苏洛大惊,泪珠子成串的就掉下来:“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被掳走了多久?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她那段时间还在家责备男人一封信也没有,却没曾想,彼时他正在敌营深受折磨! 江殊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是我与父亲商定的一个计划,北夷人狡诈,久攻不下,父亲用我做诱饵来因引他们入局!” “怎么能用你来做诱饵?” “陛下看重我,我又是主帅的儿子,我就是最好的诱饵人选啊!” “可你的身体这么弱!” “就是因为弱,才更加容易相信!” 苏洛心疼极了,嘴里的话却带着两分怒意:“我之前还在想,这场战事怎么结束得这般快,原来是因为有你的牺牲,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你要是出了事,可别想我为你守寡……” 江殊低低的咳嗽两声,苍白的脸上晕开淡淡的两抹红:“我若活着,自然绝不允许旁人碰你分毫,但我若是死了,也断不会拘着你,你瞧瞧,这是什么……” 男人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苏洛。 苏洛展开,便看到上面大大的三个字:和离书!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男人,霍的一下站起来:“江殊,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等了你这许久,你一回来就要跟我和离?” “你别激动!” “我一点都不激动!”苏洛呼吸急促,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你今天给我好好把话说清楚,我苏洛不是那般喜欢纠缠的人,是你之前说什么让我等你,我才……” “这是我去做卧底之前写的!”江殊盯着她的眸子,轻声道,“交给父亲保管。若是我命丧黄泉,便会有人将这和离书给你,你不必为我守寡三年,可以归家,慢慢寻觅良人!” “不过眼下我既然全手全脚的回来了,这和离书自然是不作数!” 男人一边低咳,一边将那纸夺过来,靠近烛火就要点燃。 苏洛伸长手一探,将燃了一点边角的纸抢过去:“哼,这东西留在我这,以后你惹我生气了,我就拿着这个滚蛋,如你所愿,找个比你好一百倍的男子嫁了!” 江殊轻笑一声:“你做梦,世上哪有男子比我好?” “当然有,就算样貌比不过你,但是我可以找个结实点的,你瞧瞧你,本来就瘦,去一趟边关之后,如今更是跟柴火棍一样,风一吹就能倒!” 苏洛老神在在的:“而且你常年脸色苍白,说不定在某些方面气血不足,都不能……” 男人长眉一挑:“你说的某些方面,是指哪些方面?”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危险的气味。 那一双染了春日桃花颜色的眸子,荡在苏洛的脸上。 苏洛呼吸凝滞了下。 男人上身稍稍往前,逼近她,眸子一瞬不瞬的与她对视,声线里有七分哑三分魅:“告诉我,是哪些方面,我好证明给你看!” 宽敞的房间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苏洛紧张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身体往后拉了拉:“那什么,我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好!” 男人轻笑一声:“说句话而已,你耳朵红什么?” 苏洛伸手摸了摸。 丢人啊! 耳朵的确滚烫的,脸也热得厉害。 她讪讪笑了两声:“你好好休息,我出了一身汗,先去洗漱了!” 说着,一溜烟的就逃走了。 她足足在净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脑子里也胡思乱想,滑过很多画面。 她的思想其实不是小姑娘,但这具身体还是。 男人走之前的态度和刚才那些暗示,是不是表示一会要发生点什么? 可是他还受着伤呢,一会要劝劝他,不能着急,他们反正都已经成婚了,这同床共枕是迟早的事! 要是真的会发生什么。 她是应该表现得无知一点,还是老练一点? 应该采取什么姿势比较好? 男人受了伤,是不是应该她主动会好一点? 天! 等苏洛回过神来自己都在想些什么的时候,羞的一脑门扎入浴桶之中! 到底她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洗掉了一层皮,又换了新做的一件寝衣,才轻手轻脚的又回到卧室。 她准备悄悄的躺下,暂时装作听不懂男人的暗示,不回应男人的挑逗,让他养好身体再说。而且两人之间,还有些小问题要解决掉! 然而她一路忐忑担心到了卧房内,却发现江殊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 所以她刚才在净室内做了那么久的思想建设,全部都白费了! 苏洛恨不得拿锤子将这男人砸醒! 来啊! 配合的演出完再睡,老娘已经把所有的行为都演练过一遍了。 不过最终,她只是蹑手蹑脚的靠近床,仔细看沉睡中的男人。 之前还没有发觉,如今一看,他的眼下有厚厚的一片乌青,应该是连日都没有睡好的缘故,脸颊消瘦,隐约可见颧骨。 唇上没有半分的血色,更加衬得整个人虚弱无比。 这比西子还要病弱的模样,此刻哪怕是要人奉上性命滋养他,也是有人愿意的。 苏洛找了个披风披上,轻手轻脚的出门,问:“叫江飞来,我有事问他!” 556 梳头~ 江飞来的很快,不过看上去状态也不太好,整个人消瘦又颓靡。 春夜有些寒凉,苏洛拢了拢披风。 去年大概也是这时候,苏洛被一顶红轿子送入了齐国公府,从此成为了有名无实的齐国公世子夫人,没想到光阴如梭,这么快,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她开口问道:“你跟世子看上去都很累,是一路奔波回来的吗?我看其他的人都还未回!” 江飞低声的回:“回少夫人,世子那日从敌营回来,遍体鳞伤,差点丧命,但第一件事就是给您写那封信。” 江飞的声音有些哽咽:“世子当时伤的很严重,手都握不住笔,小的们都劝他过几日再写,他却担心您等得心焦,他足足写了二十多次,最后才将笔拿稳!” 就是那封只有等我两个字的信! 苏洛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当时她收到的时候,还抱怨男人信太短,哪里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她哑着嗓子追问:“之后呢?” 江飞继续道:“世子养好伤,将前方的事情处理完后,就马上往邺城赶了,路上听闻师妹乌鸦也在邺城的途中,他担心您出事,从那之后连续三天三夜,没有下过马!” 苏洛红了眼:“那你也不劝劝?” “小人劝了,也不管用!”江飞大着胆子,抬眸看了苏洛一眼,神情真挚的道,“世子去敌营之前,曾经叮嘱小的,若是他此番丧命沙场,便让小的告诉少夫人,他其实有一位青梅竹马,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女子,让少夫人不必挂念他,自行离去!” “世子还说,当初他不该在临走之前与你说那些话,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对您反而不好!” 苏洛低着头,良久才道:“他还有个青梅竹马呢?” 江飞顿时慌了:“那都是假的,是殿下故意安排的,就是想着按夫人您的性子,知道这件事后,一定就会潇洒的离开,其实殿下心里都是您!” 江飞冷汗都下来了:“少夫人,您可别当真啊,要是殿下知道我把这些话说给您听,还惹得您不高兴,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 苏洛轻笑一声:“行了,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吧,我不会跟世子说的!” 江飞这才松口气,朝苏洛行礼:“那世子殿下就拜托夫人您了!” 拜托的是今夜,也是从今往后的余生! 江飞走后,苏洛独自一人站在院中。 夜幕深垂,圆月当空。 屋内,熟睡中的江殊传来了低低的两声咳嗽,苏洛的心胀胀的,有什么东西像是要溢出来。 脑子转的很快,情绪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曾以为,重生一世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她的目标就是复仇复仇复仇。 可如今家人个个安康,过往的那些痛苦虽然偶尔还会在午夜惊魂,但已经不再是她生命的主旋律。 她有江殊了! 这个男人,看着傲娇难伺候,其实默默的在她身后为她做了这么多。 她应该相信这世间还有爱。 他待她这般好,她应该回馈! 是的! 她其实早就想要回馈,她的心,其实早就沦陷,今日江飞的话,不过是给她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一个宣泄口。 让她知道,他是值得的! 苏洛在夜风里站了很久,直到杏儿出来催:“少夫人,您还是先进去吧,当心着凉!” 她这才惊醒,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爬上床,挨着男人睡了下来。 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她就发现江殊正垂眸看自己。 这时候他的眸子里应该装满爱意才对,可是为什么,苏洛看到的全是嫌弃? 她揉了揉眼睛。 没错啊! 就是嫌弃! “你,你是不是应该换个眼神?”苏洛呵呵呵的笑,“咱们这么久没有同床共枕,昨晚一起睡了后,今天一早起来,你不应该感觉心里满满都是爱吗?” 江殊睨她:“你昨晚睡觉打呼,吵得我后半夜都没睡好!” “啊?”苏洛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随意撸了下凌乱的头发:“不应该吧,我睡觉不打呼的啊!” 男人挑了挑眉:“你确定?你打呼你自己还能听到?” “额……” 她不是很确定啊! 小时候她也打呼过,还因此被苏青和察月沐笑话呢,可是长大后这个毛病就没有了。 江殊再接再厉:“你还流口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多毛病!” “不可能吧!我不承认,我绝不可能睡觉流口水!” 男人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肩膀上那块格外深刻的印子:“呐,证据还在这呢!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睡觉打呼噜磨牙还流口水,啧啧啧……” 苏洛的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突然有点想掐死这个男人怎么办? 说好的浓情蜜语,柔情似水,你侬我侬,密不可分呢? 苏洛从床上爬起来一屁股坐在梳妆镜前,脸色极度不好看:“不喜欢你可以退货的,反正你写和离书都是老手了,要不再给我来一份!” “那不行!”江殊断然拒绝,“你这样的祸害,整个邺城只有我降得住,我只能勉为其难继续忍受!” 苏洛的脸色还有点不好看。 恼羞成怒呗! 从前没有互通心意也就算了,如今他们算是定了情,这个开场实在是有点煞风景毁形象啊,她想做一个漂亮的女神姐姐来着。 江殊盯着铜镜中她如六月花一般灿烂的容颜,轻笑一声:“好了,不是勉为其难,是甘之如饴,哪怕是陛下用皇位来跟我换你,我也不肯的!” 苏洛心情这才好了,白了他一眼:“这种话不要胡说八道,叫人听到多不好!” 她拿起梳子给自己刮头发,男人也从床上下来,经过一夜的休整,他的气色看山去好了不少,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接过了木梳。 杏儿打水进来,就看到一向高冷如雪山白莲的世子殿下,正在一下一下给少夫人梳头。 三月底温热的日光从窗户间漏下,打在两人的身上,画面说不出的和谐好看。 然而就在此时,苏洛开口:“哎呀,你轻点,你把我头发都要扯断了……” 557 再一次 傲娇的世子爷把梳子一甩:“那你自己来吧!” “你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 杏儿…… 这这这,不是说夫妻琴瑟和鸣吗,她家的主子们怎么不走寻常路呢! 她一头黑线的上去,接过梳子赶紧道:“世子殿下,还是奴婢来吧,平日里都是奴婢给少夫人梳头的!” 说着,她就从打开梳妆台边的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点桂花头油抹在苏洛的头发上,这样梳起来就顺滑多了。 而且每次梳下面的头发的时候,杏儿便握住靠发顶的位置,如此一来也不会拉扯到头皮,自然不痛! 江殊也不说话,就那样靠在梳妆台边看着杏儿梳头发,搞得杏儿很是紧张,唯恐自己不小心拉扯到少夫人,到时候世子爱妻心切,要责罚自己。 好在最后这头是安安分分的梳完了。 杏儿给苏洛盘了个十分好看的流云发髻。 苏洛的头发本就又黑又多,这个发髻远看上去就如一朵云恰好停在她头顶一般。 苏洛左照又照,十分满意:“这个发髻不错,从前怎么不见你给我梳?” 杏儿尴尬的笑了笑。 这发髻复杂,耗时间啊!少夫人你素日里就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今日若不是世子在旁边瞧着,你哪里愿意让我花小半个时辰给你梳这个。 而且,世子在这盯着,杏儿也只能好好表现,拿出压箱底的绝活。 不过这些话,在心里说说就好,嘴里却是不能说的。 她开始在梳妆盒里挑发簪,正想问苏洛的意见,江殊已经挑了两根出来,插在苏洛的发间,道:“我看这两根极好,你午后便这般回娘家吧!” “啊?回娘家做什么?” “我给父亲母亲从北边带了点东西,可我如今受伤了,也不好走动,便由你送回去吧!” 苏洛转头看他:“那过几日也没事啊,这又不着急的!” “是我的心意,想早日送过去,而且还有你五哥托我捎给父亲和母亲的信,夫人不愿意走这一遭?” 苏洛总觉得有点怪,但回怀远侯府去看看也是好的,便点了头。 江殊送的礼物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不见得多值钱,却很合苏唐和李氏的心意。 苏唐一改第一次见面时的嫌弃,言语间全是满意:“这女婿不错,人在边关还能惦记着我,哈哈哈……” 李氏则更明显了:“你说他受伤了,我记得府内还有个千年人参,你拿回去让他好好补补身子,告诉他,不急着来我们这边,等身体彻底养好了再说!” 苏唐也道:“对,洛洛,你也真是的,这都已经嫁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夫君都受伤了,你还往娘家跑,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得赶快回去,好好照顾他!” 李氏也帮腔:“就是就是,把库房里的好药材全部带走,给我的乖乖女婿!” 苏洛……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委屈的撇撇嘴:“父亲,母亲,你们变了……” 到底还是磨磨蹭蹭的吃了晚饭后,才被“轰”出怀远侯府的时候,心里酸酸的。 想当初她可是父母眼里绝对的小公主,现在可倒好,嫁人之后,“小公主”变成了江殊。 好气哦! 气鼓鼓的走到大门口,正准备上马车,视线却被一顶轿子吸引了。 这轿子通体都是极为喜庆的红色,就连抬轿子的八个轿夫,身上都穿着红马甲,看上去喜庆的很。 按理说,如果不是成婚什么的,一般的轿子不会弄成这个颜色,虽然喜庆,但看着有点又傻又俗,她正吐槽这是谁家的审美这么差,就见江阳从轿子边探出头:“少夫人,世子派小的来接您!” 苏洛嘴角抽了抽:“要坐这轿子?” “对啊,这是特意给您准备的惊喜!” 额…… 惊是有的,喜嘛…… 不过既然江阳说是江殊特意准备的,苏洛也不是扫兴的人,当即便抛弃马车,俯身上了轿子。 放下轿帘的时候,她恍惚还看见父亲和母亲似乎站在大门口,正一脸欣慰的看着她。 她之前光顾着伤心也没注意,眼下回想才发现,刚才她是走怀远侯府的大门出来的。 像他们这种府邸,轻易是不开大门的。 除非是接圣旨又或者是特别重要的贵客登门。 苏洛这种寻常走娘家的,一般都是走偏门,怎么今日大门洞开,是一会有什么客人要来吗? 罢了! 反正父亲母亲虽然不善官场应酬,但管理府邸很有一手,他们自有道理,不必自己担心。苏洛收回思绪,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这轿子内竟然也全是红的。 这什么奇葩的审美啊? 红色虽然好看,但这从内到外都是红,这要是姑娘出嫁也就算了,没事自己把轿子弄成这样,很怪的哦! 这么一看,她还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一件红衣。 这是一早江殊从衣柜里挑的,说是回娘家,得穿的喜庆热闹,别让父亲母亲觉得她在齐国公府过的不好。 她过的好不好,父母自然有数的。 不过苏洛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违背男人的意思,当即便换上了这套红衣衫。 红轿子载着红人,一路直接到了听雪楼门口。 杏儿笑盈盈的声音在轿子外响起:“少夫人,咱们到家了!” 说着,她撩开轿帘。 苏洛弯腰下轿一抬头,就看到同样一身红衣的江殊站在院门口候着她。 许是一身红衣衬托的,男人的气色瞧上去比早上又好了不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眼下院子里的桃花已经谢的差不多,他的笑,让即将逝去的春色在这一瞬绽出灿灿芳华,整个院子都跟着熠熠生辉。 他朝着苏洛伸出手:“夫人,走吧!” 苏洛心内有说不出的怪异感。 好像哪里不对,到底是哪又说不上来。 她搭上男人的手背,任由他牵着一路往里朝着之前被大火烧掉的那间屋子里走。 “这屋子还没完全拾掇好呢!” “今日已经好了!”男人的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让苏洛很是不适应。 她跟着男人进门,发现房间内红烛高燃,桌子上,窗户上,烛台上贴满红色的双喜字,一片大红的床上,红枣桂园花生这些撒的到处都是,小桌上还放着酒壶和酒杯! 558 你的学习能力惊人 苏洛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夫君,你这是……” “今日是我们成婚一周年纪念日,你忘记了?” 苏洛有点懵。 她昨天晚上的确是想起去年大概是这个时候,她嫁入了齐国公府,却没想恰好就是今日,本来以为只是合作关系,谁会认真去记哪一天呢? “本应热热闹闹的再将你迎回来,可当初你也是明媒正娶过门的,要是再折腾一番,反而惹人闲话,便只能这样补你一个洞房花烛夜!” 男人说着,牵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 苏洛的心百感交集,没想到男人还会惦记这些事。 “其实不必如此的!”她的声线不由自主就低了下去,“我也没有那么在乎形式!”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知道形式这个东西是最没用的,若是两人心灵相依,哪一天都会像是过节一般高兴。 男人的语气难得认真:“那可不行,必须得有仪式感,往后咱们可是要回忆一辈子的呢!” 两人在红烛高燃的桌边坐下,江殊亲自执壶,倒了两杯酒。 他那双开满簇簇桃花的眸子望向苏洛,薄唇轻启:“那天晚上,咱们还没有喝合卺酒!” 屋内安静,只有烛火噼啪的声音。 苏洛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跳的飞快,像是要脱离胸腔之中,她接过那杯酒,开心又懊恼:“你都不早跟我说,我今日也应该盛装打扮一番的!” 瞧瞧,眼前这男人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而自己看上去,像是山间的野鸡,逊色很多! 不高兴呢! 男人抬手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眸子里的春色更浓:“你这样便很美,若是再盛装打扮一番,我怕我这酒都没时间喝……” 苏洛听懂了他的暗示,脸上红晕更甚,心里那点子别扭消散了不少。 她抬起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看向江殊:“夫君,你去年这时候在洞房里见我,心里是什么感觉?” 江殊的神情一顿。 这可是一道危机四伏的题目。 若是如实作答的话,今晚的洞房花烛说不定要泡汤呢。 苏洛用指尖推了推他的肩膀:“说嘛……” 男人反问:“那你见到我的时候是如何?” 苏洛脸色微僵,眼珠子转了转,就回到:“当时我觉得,我夫君可真好看,整个越国,啊不,全世界恐怕都找不到比夫君更好看的人!” 这个回答十分的避重就轻,当时她觉得他好看是不假,但脑子里全是算计要怎么才能跟男人达成联盟来着。 苏洛执着的追问:“我回答了,那你呢?” “我当时觉得,这女人虽然野蛮了点,但长得还挺好看的!”江殊缓缓答道,“还算配的上我,待我先确定一番,若不是心怀不轨,这辈子便这样栽在她手里算了?” 苏洛的耳根泛红:“你当时真这么想?可我记得你很嫌弃我的,你挑嫁衣的时候,还戴手套呢!” “当然不能让你太得意,不然往后我还哪有夫纲可言!”男人一本正经的将自己的手举起来递到苏洛眼前,“当初都是这只手干的坏事,拿去,任你处置!” 男人的手又白又细又修长。 明明是一双练武之人的手,可也只在掌心处有薄薄的一层茧子,其他的地方细腻的像个女人一般。 此刻,那双手就这样放在苏洛眼前。 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拉过那只手,放在唇边咬了一口,男人的皮肤细腻,留下两道浅浅的粉色牙印,苏洛用那双波光闪闪的眸子盯着江殊:“就罚它被我咬一下,往后若是再不听话,我便要将它咬出血,让它觉得痛,好记住这教训。” 温热混着浅浅的疼痛顺着手背,迅速窜到江殊的胸口。 他闭了闭眼睛,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低低的蛊惑:“你这样很危险……” 苏洛赶紧伸手挡在自己身前:“怎么,你心眼这么小,还要咬回来啊?” “当然要!”男人点头,“不会我要咬的是别的地方!我这人,素来是以齿还齿,以牙还牙的!滴水之仇,涌泉以报!” “今天你在我手背上咬一口,我便要在你身上咬一百口!” 啧…… 这男人好可怕! 苏洛不由自主的将身体往后拉了拉,岂料退的太快,重心不稳,椅子往后一翻,眼看就要摔倒。 好在男人眼疾手快,伸手一捞,环住她的腰身,将她顺手一带,坐在自己腿上。 苏洛手里的那杯酒五摇三晃的,竟然还没有洒掉。 男人挑了挑眉,视线落在那杯酒上。 苏洛尬笑一声:“我摔了也不能摔了这杯酒,据说这酒要是洒了,很不吉利的!”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长长久久跟这男人一辈子的,要图个好兆头呢! “那我们赶紧先喝了!” 男人说着,将手臂缠绕过来。 两人的双手交叠,他的身体冰凉,简直像是一条冬日里蛰伏的蛇。 不过眼下这蛇,显然是已经从冬日的美梦里开始苏醒,温度缓缓的攀升着。 杯中竟然是青梅酒。 苏洛执杯,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嘴角还残留了一滴酒液,她想要伸舌头舔掉,就在这时,男人凑过来,在她唇边轻吻了一口。 那滴酒液不见了。 苏洛的脸色绯红,这人从前不是最爱干净,今日怎么…… 男人轻笑,低低的声音如同痒痒挠在苏洛的耳膜处挠来挠去,挠的人心痒痒:“你的酒,似乎比我的要更好喝,让我再好好尝尝!” 说着,他又凑过来! 这一次,他不再满足在城外小打小闹,而是开始进攻主城,很快苏洛就丢盔弃甲,任由他在自己的地盘肆虐。 杏儿面红耳赤的守在门外,随时准备听从主子们的召唤,然后就听到房间内的传话。 少夫人说:“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世子听上去像是个神棍:“没关系,不是还有你吗,我来教你就是!” “我不需要你教,我自己会!” “你从哪里学来的?” 少夫人顿了顿:“你上回不是有那个小人打架的书,上面不是都有吗?” …… 吱嘎吱嘎的声音有了好一会,世子的呼吸粗重起来:“你的学习能力还真是惊人……” 559 什么时候回 “我有点难受……” “那我来吧!” …… 苏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迷迷糊糊间似乎感觉男人在用温毛巾给她擦脸擦手。 她模糊的想:啊,今日她办事之前都没来得及洗洗干净,不过幸好,昨天她从上到下仔细洗了大半个时辰,应该不会被男人嫌弃的吧? 第二日起来,浑身酸软。 她记得上辈子第一次,没有这么严重感觉的呀。 她扶着腰起来,见男人神采奕奕的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拿着一卷书看的很是认真。 这让苏洛不由怀疑,这男人该不会是修习了什么采阴补阳之术吧,明明昨天睡觉前她精神好的很,男人反而蔫搭搭的,怎么如今一觉起来,换成她浑身像是被车轱辘碾过散了架,而男人则精神焕发? 她动静不小,男人偏头看过来,嘴角含着笑,眸中带着几分暗示:“你现在还觉得,是某些方面不行吗?” 苏洛虎躯一震。 瞧这架势,她要是敢回答不是,这男人就要再摁住自己证明一二。 她赶紧讪讪一笑:“我昨天是开玩笑的,夫君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荡了一圈:“可我现在就很想跟你证明一下!” 苏洛将自己衣服扯紧一点,换上一副真诚的笑容:“夫君,我错了,夫君你很行很厉害,你是我见过最英武不凡的男子!” 男人姿态闲适,将书翻了一页:“你难道还有过其他男子?” 苏洛的面皮僵了僵。 她的心是有的,但这幅身体是没有的。 不过她不至于愚蠢到连这样的实话也要说,但是要撒谎说没有,她又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江殊见她沉默不语,将手里的书放下,朝她勾了勾手指,温声道:“过来!” 苏洛走过去,男人一把拽住她拉入怀中,手贴在她的腰上:“这里酸吗?我给你揉揉……昨晚我没有控制好,弄疼你了吗?” “还好吧!” “咱们经验都不足,往后慢慢就好了!”男人的语气格外的温柔,“你若是觉得哪里不好,一定要跟我说,往后咱们要处一辈子,不能委屈自己,明白吗?” “恩!”苏洛应了一声。 她有些感动,还有点心虚,为了掩饰,她抓起男人之前看的书:“你昨晚也很劳累,怎么一早起来就看书……” 结果随意翻开书一看,顿时脸红了个透,又是小人打架的书,她伸手就将书往前面一扔,她羞恼道:“你怎么一早起来就看这个?“ “唔……学无止境,我昨晚觉得自己还有些不足,还需要学习学习!”男人倒是神色十分淡然,“咱们要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苏洛…… 这男人明明看着是个内敛高冷的,怎么在这种事上脸皮这么厚呢! 她从男人怀里站起来,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要叫杏儿进来帮我梳头了!” 男人按住她:“急什么,把梳子拿过来,我给你梳!” “你昨天弄疼我了!” “昨天那是没经验,今天绝对不会了……” 杏儿恍惚听到少夫人在叫自己,正要推门呢,就听到这么一段话。 她的手尴尬的定在空中。 眼下好像不是推门而入的好时机,还是再等等吧! 可是已经日上三竿了,老夫人那边都来人问过两趟了。 世子殿下回来了,居然隐瞒不报,这件事让老夫人很不高兴,今日若是还不过去,老夫人估计要发飙的哟! 急死个人。 世子殿下也真是的,就算是小别胜新婚,那也不能白日宣淫啊,这要是一会老夫人派嬷嬷来撞见,这还得了? 杏儿急得团团转,又不敢推门去打扰。 就在此时,她听到门内又传来世子殿下有些得意的声音:“怎么样,我今日的技术好多了吧?” “恩,是好些了!” “还痛不痛?” “不痛了,你这个力度正好,还挺舒服的!一天而已,你的进步怎么这么快?” “你夫君我本来就聪慧过人,做什么事都难不倒我!” …… 杏儿简直…… 这两人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呐! 她都没耳朵听下去了。 房间内,苏洛扶了扶自己歪歪斜斜的发髻,听到男人问:“怎么样,我这手艺?” 额…… 能如实回答吗? 当然不能啊! 苏洛扯开一个灿烂的笑脸:“夫君你真是天赋异禀,昨天不过看杏儿弄了一回,就能输成这样,你若是再多锻炼几次,全邺城的女人肯定都排着队等着你给她们梳头!” 男人将梳子往桌子上一扔,哼了一声:“也就你有这福气,这辈子,我都不会给除你之外的第二个女人梳头!” 疑? 莫名感觉这傲娇的语气听上去有点甜甜的是怎么回事? 苏洛哪里想到,几年之后,两人的小包子女儿长大后,眼前这个高冷的男人会追着她的屁股后面说:“乖乖,爹爹给你梳头啊,爹爹比年轻梳得还要好看呢!” 当然,这是后话。 外面的杏儿总算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啊! 原来是在梳头呢! 她还以为…… 她赶紧轻咳两声,道:“世子,少夫人,你们起了吗,老夫人那边已经来催了好几次了!” 苏洛顶着摇摇晃晃的发髻跟江殊一起去老夫人那边。 平宁郡主、二老爷三老爷二夫人三夫人都在。 每个人都会盯着她的发髻瞧。 为啥? 因为强迫症患者总觉得那个发髻会散掉,很想伸手扶住,很想再给她仔细梳一梳,让它不要这么晃来晃去的! 苏洛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是夫君给我梳的,怎么样,好看吧?” 原来如此! 众人纷纷收回视线,心思复杂! 这饭还没吃呢,就先吃了一把满是酸臭味的狗粮,按理两人成婚也有一年了,怎么还是这般腻腻歪歪的,看的人真是郁闷。 边关战事大家不宜多关心,于是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在江殊和齐国公的身体上。 尤其是平宁郡主,更是急切的追问齐国公江梁什么时候能回来?要知道,她可是两年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君,这一日日过的,跟守活寡一样! 560 把衣服脱了! “母亲不要着急,父亲应该会跟北夷王一起入京!这其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预计父亲应该会在春闱结束再回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住:“北夷王?” 北夷人要派人和谈,这个朝野都知,不过一般来说,这种场合派个王子就行,北夷王竟然还要亲自过来? 三老爷按捺不住,问道:“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他坚持要过来,父亲也不能拦着!”提到这个,江殊蹙眉,“恐怕他是有什么坏主意的,这次我先回来,也是提前告知陛下,与陛下商议一番对策!” 额…… 苏洛默默垂眸。 这人说起瞎话来,轻车熟路啊! 看看,老夫人本来要责备他一路辛苦,不顾身体,听到这话就不再提这件事,转而关心起来:“那你得尽快入宫一趟!你回了邺城,不先去陛下那边回话,反而在家里窝了两天,传出去像什么样子,那些言官一天到晚的没事做,正好来弹劾你!” 二老爷这会倒是接话:“母亲不必担忧,今日朝堂上的确有人弹劾小殊,不过被陛下驳回了。陛下说小殊已经差人跟他回禀过,是陛下特许他先回府休整两日的。小殊此番为了越国,牺牲良多!” 越皇在朝堂上提了一嘴江殊故意身陷敌营做间谍,才能一举打赢这场战争,虽然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可人人都知道,北夷人凶残无比,想必这次齐国公世子也是饱受折磨。 重点是,越皇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说起来,众爱卿还真是耳聪目明,朕听闻江编修回府的消息,就连他祖母也不知道,也不知众位爱卿是从何处得来!” 那些个被授意跳出来弹劾的臣子们纷纷汗出如浆,一个个跪地磕头。 越皇说完这话,又不轻不重的看了太子卫九重一眼,状似无意的道:“眼下大局初定,齐国公府上下都是功臣,你们就算不感激他们护卫你们的周全,至少也不要在这时候上蹿下跳。这要是让前方的兵士们听到,该多寒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我希望你们都能明白!” 这话听着是对朝臣们说的,卫九重却很清楚,这是在敲打自己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说给帝王听的道理,父皇这是在怪自己在这时候挑事! 然而天地良心,这些人都不是他安排的。 他恨恨盯了卫璟一眼。 用脚趾头也知道,肯定是这个三弟搞得鬼。 然而卫璟一脸无辜的回视过来,仿佛在说:关我什么事,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总之这一次的早朝,很值得玩味。越皇向大家传递了一个信息,他如今很看重齐国公府,你们轻易不要挑拨离间。 但这些细节,是不方便说给老夫人听的。 好在老夫人是个通透人,明白了其中关窍,脸色舒缓道:“这样便好,但是小殊你也不宜耽搁太久,我看你气色还可以,尽早入宫跟陛下回话吧!” 若是放在从前,老夫人是要让乖孙子多在家待着,可如今陛下越是重视,就越不能有错! 江殊应道:“是,孙子正准备午后入宫的!” 老夫人又盯了苏洛头上的发髻一眼,哼了一声:“院子里是没有婢女还是怎么的,怎么让小殊给你梳头,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苏洛眨巴眨巴眼睛:“传出去应该是琴瑟和鸣的样子吧!我听夫君说,祖母当年跟祖父两人感情也甚好,祖父还给祖母您描眉,夫君这个想必是遗传!” 老夫人的脸色…… 当年老头子是描眉不假,可是瞄的又黑又粗,根本没法见人,当时她觉得简直是耻辱,却碍于面子不得不顶着出去,觉得很是掉面。 可如今老国公死了,再回忆起这些事,倒觉出几分甜蜜的滋味来。 她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乐趣,我管不了那么多,只一条,不能累着小殊!” 苏洛赶紧应道:“我自个儿的夫君自个人疼,就算是累死自己,也不能累到夫君,祖母您就放心吧!” “你这孩子,好歹是个女子,说话注意些!”老夫人虽是斥责,但语气倒是不严厉。 其他人也早见惯了苏洛这幅态势,权当没听见吧! 谁叫拿人手软呢! 如今这两人可都是陛下跟前炽手可热的红人,二房三房子孙的前程,往后都要倚仗江殊,少不得要对这夫妻包容一些。 午后,御书房。 越皇批阅了一通奏折,还是觉得哪哪都不得劲,韩昭素来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建议道:“陛下,眼下下这春光正好,你老闷在这御书房中也难过,要不咱们出宫去走走?” “走去哪儿啊?” “奴才倒是听说,齐国公府有一园子晚桃,如今还开着呢,恐怕是邺城独一份的,要不陛下您去瞧瞧?” 越皇冷冷的睨韩昭。 韩昭吓得马上双膝一软,战战兢兢:“奴才该死,奴才失言!” 越皇哼了一声:“他倒是架子大,朕让他休息休息,这都是第三日了,还不过来!还要朕上门去看望他,成何体统?” “老奴听说,世子这回吃尽了苦头!” 越皇扬高了声音:“他是大越子民,吃的是我大越的俸禄,哪怕是把命丢在疆场,那也是应该的!怎么,难道还要凭此恃宠而骄不成?” 韩昭连连点头:“陛下说的是!”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小福子的声音:“启禀陛下,齐国公世子江殊求见!” 越皇早就跟下面的人打过招呼,若是江殊过来,直接放他入内,不需要层层通报,所以此刻江殊就站在御书房外,他耳力好,自然听到了越皇的那番话。 不过他表情淡淡的,也瞧不出端倪。 殿内很快传来越皇韩昭又细又长的声音:“宣!” 外面日光湛湛,走进御书房的那一刻,骤然而至的光线明暗诧异,让江殊稍稍不适应的微微眯起眼睛。 行礼过后,越皇关切的问:“身体如何了?” “咳咳咳……”江殊低咳两声,“多谢陛下关怀,经过两日的休整,已经无大碍了!” 韩昭匆匆而去,不一会太医正便过来,越皇命令江殊:“把衣服脱了,给朕瞧瞧!” 561 帝王的真心,让人胆寒 江殊皱眉:“陛下,这不合适吧,恐污了陛下的眼睛!” “天下万民都是朕的子民,你让朕和太医正瞧瞧你身上的伤!”越皇是得了消息,说江殊伤的比较严重,吃了不少苦。 可具体苦到什么程度,他没有概念。 江殊眸中闪过丝丝暗芒,没再多说话,避到御书房旁的房间内,脱下自己的上衣。 前两日,他身上的鞭痕曾让苏洛触目惊心,此刻,越皇看到也同样是捏紧了拳头。 他沉声问:“这都是北夷人弄的?” “是!微臣被他们扣押了一个月,若不吃些苦头再假装背叛的话,他们不会轻易相信的!” 其实这计划说起来也很简单。 江殊假装被掳走,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北夷人那边自然想要从他口里套得信息,但若一开始就屈服,狡诈的北夷人肯定不会相信。 因此,只有受尽酷刑之后,吐给北夷人的布防图,他们才会相信! 事实上,那份布防图当然是假的,江殊走之前早就跟父亲江梁商议好,北夷人信了那布防图,发动进攻后,便陷入了包围圈中。 就此,战事才真正的分出了胜负! 越皇一脸的不忍,伸手摸了摸江殊背上的伤口,沉声道:“此番你受苦了!你母亲若是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 江殊神色淡淡:“我母亲不会知道的!” 越皇的手微微一颤。 江殊退后一步,拉开两人距离,恭敬回道:“这些事,我母亲从来都不会知道。我不会让她担心的!” 这话说的似是而非,越皇深深的瞧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但江殊的神色又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其实这些都是旧伤,最近的便是肩膀上新的伤口,越皇自然也问起这是怎么回事。 “回城的时候遇到刺客,不严重,陛下不必担心!” 太医正后来的诊断也验证了江殊的话:身上有不少旧疾,脉搏偏弱,气息也有点紊乱,最好这段时间要多多静养! 得益于太医正的这番话,越皇下旨,非召江殊这两月可以不用上朝,安心在家修养即可。 君臣两个就北夷投降之事又讨论了一个时辰,越皇惦记着太医的话,本是想找江殊切磋一把棋艺,眼下也只能作罢。 “去给太后请个安再出宫,她前些日子还念叨了好几次!” 太后年事已高,身体越发的不好,人有时候还糊里糊涂的,说话偶尔颠三倒四。 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问:“天黑了,小殊今日还没有入宫来瞧哀家吗?” 夏嬷嬷正要安抚,宫女上前通报,说齐国公世子求见。 太后顿时喜滋滋的:“快叫他进来,别让我的乖孙站在风口上,仔细着凉!” 太后近来说话就是这般,宫女们也没在意,很快江殊就到了太后跟前。 这整个宫里,太后疼他倒是真真的。 此刻,太后正拉着他,轻抚着他的手背,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小殊,你又瘦了?近来是不是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 “回太后的话,有好好吃饭的,过几日便胖回来了!” 太后点点头:“胖点好,你母亲就是太瘦了,瞧着一阵风就能刮跑,你如今跟你母亲长得越发的像了,你母亲那时候可是越国第一美人啊!” 夏嬷嬷在一旁脸色有点怪怪的,她小声道:“世子莫怪,太后近来……” 太后神色间满是向往,自言自语道:“当然我被驱逐到了城外的尼姑庵中,得了一场大病,若不是你母亲恰好得知,细心照料,镇住庵堂内那些个宵小,我与你父亲怕是没命了!” 夏嬷嬷的脸色骤变,想要开口打断却又不敢。 江殊还是那淡然的神色,道:“太后娘娘说的,怕是微臣的姑姑!” “不是姑姑,就是你娘!” 夏嬷嬷赶紧打断:“太后娘娘,时间也不早了,您是不是该用晚膳了!” 太后不悦的冷眼:“哀家话还没说完呢,好不容易见我乖孙一回,哀家这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你还不让哀家说个痛快吗?” 夏嬷嬷赶紧跪下:“奴婢不敢!” “你们都滚下去,让哀家跟小殊好好说一会话!” 夏嬷嬷巴不得这一声,赶紧将殿内的人都赶出来。 此刻天色已经擦黑,室内却还没有点灯,光线暗淡,更加衬得太后的脸色沉沉,眼前的一切恍若是梦境一般。 “就是你娘!”太后居然还无缝对接了之前的话题,“哀家特别喜欢你娘,本要他给你爹做侧福晋,可她不肯。说这辈子绝不与人做妾,而且她也不欢喜你爹,她年纪还小,暂时不想考虑婚姻大事!” “哀家不愿强人所难,也便算了!”太后深深的叹口气,“这事本来也就这般过去,那一日你母亲出嫁,我让你父亲去撑个脸面,没成想这风将你母亲的盖头吹起来,自此后,你父亲他就……” “孩子,你别怪你父亲,他对你母亲是真心的!他知道有你后,曾经跪在你母亲的面前,只要她点头,他就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接你们母子入宫。可你母亲不愿意,还骂他是禽兽,说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江殊垂眸,没有吭声。 这一幕,他在半年前已经找到从前侍奉母亲的一个嬷嬷,得知了。 那时候,嬷嬷不知道男子是何身份,却知道他的生母十分的痛苦。 多少人梦寐以求,希望能被九五至尊垂青,可他的母亲不是,他母亲本就只想与意中人双宿双飞,却没曾想越皇用卑鄙的手段强行要了她的身子,而且还有了身孕! 她因此受尽婆家的冷眼,却又不愿意入宫给这男人当妃,更加不想牵连家人,只能将所有的苦果都自己承受。 世上唯一支持她的人,就只有哥哥,也就是齐国公江梁。 江梁隐约猜到这孩子的生父是谁,为了能实现妹妹的遗愿,让孩子远离深宫,他将孩子带回了齐国公府,对外称是平宁郡主所生。 平宁郡主那时候随军在外,邺城的人也不知底细,除了身边的几个嬷嬷,人人都以为江殊就是平宁郡主亲生的。 真心…… 帝王的真心,可真是让人胆寒! 562 当年的真相 若是没有越皇的真心,此刻母亲应该还好好的活着吧,她的夫君也是清贵之家,想必如果不是因为莫名其妙戴了个绿帽子,一定会与母亲白头偕老。 太后又拉着江殊说了好一会话,直到暮色四合,她彻底看不清江殊的脸,她才骤然醒悟过来一般,端回太后的架子,正色道:“哀家刚才又说胡话了是不是?年老了就是如此,齐国公世子不要放在心上,跪安吧!” 江殊毕恭毕敬的朝太后磕了三个头:“微臣记性不太好,出了这个门就忘了,太后务必要保重凤体,长命千岁,微臣与洛洛说不定很快就能有孩子,到时候还要请太后娘娘赐名!” 太后微微一怔,随即一脸欣慰的点点头:“好,好,哀家等着!” 从殿内出来的时候,夏嬷嬷候在门口,其他的宫女都站在离店内有十来步远的地方。 夏嬷嬷上前,低眉敛目开口:“江世子,太后近来神志不清,只要见着个年轻男子都叫乖孙子,说话也有些糊涂,江世子您不要放在心上!” 江殊理了理衣袍,淡声道:“夏嬷嬷不必烦忧,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定位,不会胡思乱想!” 这一句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细细一想却不是那么个意思。 夏嬷嬷一揣摩,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本还要说几句,抬头一看,江殊的背影已经远去了。 夜色四合,渐次亮起的宫灯将男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夏嬷嬷只能暗暗叹口气。 心内琢磨,今日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跟陛下禀告,而齐国公世子对于自己的身世又知道多少? 江殊的母亲江玥当初为了保全所有人,到死都没有说出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她以为这样,越皇就能饶过那些人的性命。 哪里会想到她死去才一年,原本的夫家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所有的成年男子尽数丧命,女子和孩子都被发卖。 只因越皇还是心虚,唯恐这件事败露,想要掩藏痕迹。 至于齐国公府一直安然无虞,一方面多年来,齐国公府立身很正,又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不那么好撼动。 二来,毕竟他与心上人的儿子养在齐国公府,若是把齐国公府铲倒了,今后谁来给江殊提供庇护? 随着江殊不断成长,越皇对他的感情也越发的复杂。 一方面,他经常能从江殊的身上看到心上人江玥的影子,他美貌又聪慧,外冷内热,性子和模样都跟他母亲极为相似,让越皇觉得痛苦又欣慰,另一方面,江殊的身体一直不好,连太医院也束手无策,都说活不长。 越皇也曾动过念头,要将这万里江山留给江殊。 以他的性子和能力,肯定能打理好! 可他的身份和身体都不允许! 此刻,越皇正伏案写字,一连写了好几张都不满意,他索性将笔一扔,烦躁异常的走来走去,问道:“韩昭,你说说他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回头一看,韩昭正在打盹呢! 越皇上去就是一脚:“狗东西,朕问你话,你居然在这里睡觉?” 韩昭屁滚尿流,马上跪下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越皇看他那胆战心惊的样子,怔了半天,突然道:“朕想起来了,你当初劝过朕的,劝朕不要那般对玥儿,还说,有些东西,就算再喜欢,也不一定非要得到!” 韩昭抖若筛糠,不敢作答。 越皇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朕当初年少气盛,只觉得生米煮成熟饭后,她一定就会随了朕的心意,朕难道不比她那个只知道之乎者也的夫君要好?” “她出身武将世家,怎么就偏偏瞧上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越皇想到这,眸子泛起红色的血丝,“我与她最后一次相见,她难得服软,却是哀求,希望我能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放过她夫君一家!” “那男人占了她的清白也就算了,最后还要占了她的心,她到死都念着那个男人,到死都不肯把孩子给朕,让朕带入宫中抚养!“ 越皇胸膛剧烈起伏着:“既然她这么喜欢那一家人,朕便让那些人都下去陪她,这样,黄泉路上她也不寂寞了!” 这些陈年旧事,越皇已经许久没有提到,今日大概是因为被江殊一声的伤痕所激,才会如此。 韩昭不敢接话,冷汗将整个后背湿透。 “朕剩下的三个孩子,只有焱儿长得与小殊有几分相似,你说是不是?” 韩昭吞了下唾沫,低声回:“是!” 越皇又道:“大概这是因为,高贵妃长得与玥儿有点相像的缘故!” 韩昭又吞了下唾沫:“陛下英明!” 越皇抬起一脚踹在他身上:“英明个屁,若真是英明,朕在她大婚当日就要将抢入宫中,那时候有谁敢说个不字?朕就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事情才会变得如此!” 韩昭胸口疼的厉害,但他一个屁都不敢放,只能顺势道:“陛下,您也有好些日子没入后宫了,眼下正要用晚膳,要不去高贵妃宫内坐坐?” “不去!”越皇烦躁的摆摆手,“冒牌货就是冒牌货,永远都比不上玥儿的,我累了,你先下去,我休息一下!” 韩昭如释重负,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出了门,小福子正要进去询问晚膳摆在哪儿,韩昭一把拉住他:“陛下心情不好,别去触霉头,等他想要吃饭的时候,自然会叫你的!” 江殊回了府内,先去老夫人那回话。 老夫人见他全手全脚的,老怀宽慰,她深深凝视江殊,道:“小殊,陛下是天子,他素日器重你,那是对臣子的喜欢,你切不可失了分寸,不要与陛下太过亲昵,明白吗?” “祖母放心,我知道的!” 这样的话,从前老夫人说过多次,那时候江殊没在意,不过眼下一切事情挑明再听,这其中的意味就大有不同。 他一身疲惫的回到院子中,远远的就听到苏洛正在发脾气:“这个白言夕,老奸巨猾,狡诈如狐,真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居然给我来一招釜底抽薪,真是可恶!” 563 表现好有奖励 江殊远远的看她。 她头上那个发髻还在,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摇摇欲坠,像是随时就要倒下来,上面的两根簪子,瞧着更是危险。 这怒发冲冠的样子,跟一早起来那腿肚子打转的模样判若两人。 实在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江殊就喜欢这样的苏洛。 充满活力,就像一只只要稍稍拨动一下,就能飞速转动的陀螺。 他身边需要个这样的人。 他站在廊下许久,屋内的人终于察觉出异样,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本来怒气冲冲的面容瞬间换上喜色,然后快步飞奔过来。 走得太急,不小心绊倒门槛,朝着他怀里飞扑。 江殊伸手接住她,轻笑一声:“果然昨日跟夫人深入交流了一番后,夫人对我的感情就今非昔比,这半日不见,就这么着急投怀送抱?” 苏洛从他怀里挣扎出来,黑白分明的眼珠瞪了他一眼,七分嗔三分怒:“你别惹我,我正生气呢,一会就拿你当我的出气筒!” 男人进了室内,杏儿服侍他脱去外衣,换上便服,他接过毛巾,一边缓缓擦拭着手,一边问道:“说说看,遇到什么难题了?” “我请了之前国子监的余平老师来给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指点,没想到昨日这余大人入了邺城,白言夕去拜会了一番,之后他便怎么也不肯给胡吴二人指点了,我午后和沈丛亲自登门去请,都不管用!”苏洛气咻咻的,“也不知道白言夕那老贼,到底跟余大人说了什么?余大人名声极好,怎么会受白言夕蛊惑?” “白言夕能坐上左相之位,并且左右逢源,还能颇得文官们的爱重,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恐怕是拿捏住了余平的什么短处!” 苏洛重重一拍桌子:“是我小瞧了这个老匹夫,眼下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我可请不到第二个名师了!” 刚才那一下太重,苏洛说完这一句,疼的龇牙咧嘴的。 江殊皱眉,温声道:“你轻点!” 苏洛嘿嘿一笑:“夫君,手心好痛,快来给我吹吹!” 男人没搭理她,反而一脸心疼的看着桌子:“这是乌木桌,十分贵重,要是拍烂了,很难再找到这么完整的!” 苏洛…… 我拍不烂乌木桌,我拍烂你的脸不知道你感觉如何。 她本来就很生气,此刻更是火大,直接伸手推了男人一把。 她力气用的也不大,但男人连连倒退了几步,一直推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呼。 苏洛被男人戏弄的次数多了,眼下也不太相信,一脸狐疑的道:“你,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又在作妖是不是?” “你刚才推在我的伤口上了!” 这话一出,苏洛面色一变,赶紧小跑着过去,十分紧张:“哎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伤口有没有裂开,要不要叫府医过来瞧瞧,你感觉怎么样?” 男人虚弱的扶额:“我觉得有点头晕!” “那我先扶你去床上休息!” 杏儿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吗? 世子殿下这戏好假啊,少夫人一向精明的,怎么今日就上当了? 总之她很聪明的退下去,决定随这两个祖宗自己去折腾。 苏洛将男人扶到床边,嘘寒问暖:“你现在赶紧怎么样,伤口痛不痛?” 男人低声道:“你帮我脱了衣服检查一下!” 苏洛不疑有他,三下五除二就将男人扒拉得只剩下裤头,伸长脖子一看,伤口好好的,顶级的金疮药用下去,如今血腥气都不大闻得到了。 “好像没事!” 男人虚弱无比的样子:“怎么会没事,我人晕的很,也没什么力气!” “那怎么办,我帮你去叫府医过来,这种外伤我不在行的!” 说着她就要站起来,男人却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将她带倒在床上:“不用叫府医,只要修炼一下我昨日的新发明的采阴补阳的招式,我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苏洛…… 她这下明白了,男人这是故意的,蓄谋已久! 她极力维持着冷淡的脸色:“江殊,大夫都交代了,要你多休息,不要操劳!这种事情一定要适度,我觉得一个月一次就够了!” 说着,她暗戳戳的就往床边挪。 刚挪动两步,就被男人一把按住:“我已经休息了二十多年,积蓄了洪荒之力,必须要发泄出来,要不然,会在我体内爆炸的!” “听你的,一个月休息一次!” 苏洛瞪大眼睛,男人的脸已经凑近。 她含糊不清的:“吾……是一个月只活动一次,不是一个月,唔……休息一次!” “专心一点,好好配合,我有奖励的!” “我,我不稀罕!” “这个奖励你绝对会稀罕……” 男人低低的声音炸开在耳边:“是这里吗?” “还是这里?” …… 一个时辰后,杏儿红着脸低眉顺眼的端水进去放在床边后,又一声不吭的退下,她将手一摊:“你不是说有奖励吗?” 看着男人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她打了个哆嗦,抱紧床上的被子:“再来一次可不算奖励,那是惩罚!我不行的,我会死的,夫君您饶了我,您给我个喘息的机会吧!” “夫君,我已经知道你法力无边,镇压我等小毛贼不在话下……” 她越说越来劲,江殊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别叫了!该你叫的时候不叫,不该叫的倒是嗓门大,刚才怎么不吭声?” 苏洛…… 她也是有羞耻心的好么,一时半会的,哪能浪的起来,得需要时间啊! 她压低声音,正了脸色:“那,到底奖励是什么啊?” 564 最后一招 “你不是找不到人来到那两个举人吗?我来带他们?” “你?” “你夫君我是翰林院编修,你知道编修这个职务怎么来的,都是要经过殿试的!” 苏洛的眼睛亮了亮:“那你当时是第几名?” “我是探花郎!” 苏洛有点失望:“怎么不是状元啊?” “探花郎要游街,哪一届的举人中,就我长得最好看,所以陛下点了我!”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脸皮好厚哦! 就算是真的长得好看,是否也应该要谦虚一下? 苏洛转念一想,开口道:“夫君,咱们两个都长得这么好,今后生出来的孩子,得好看成啥样啊,会不会一生下来,来说亲的人就踏破门槛?” 江殊…… 说好的谦虚呢! 第二日,江殊就针对苏洛给出的几道题,开始对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进行了魔鬼训练。 因为江殊需要静养,不宜反复出门劳累,最后沟通一番后,索性这两人就住来了齐国公府,就在听雪楼边上收拾了个院子给他们住。 之前苏洛不将他们带回自己府上,就是为了避嫌。 如今江殊回来了,也就不存在这个避嫌不避嫌的问题。 平宁郡主对府内突然多了两个男人有些不愉快,不过面上该做的倒也一样不缺,只是嘱咐江莹莹院子里的人看紧些,别让双方有什么接触。 她还是瞧不上这些寒门学子的。 就算是中了状元又如何呢,比起有百年根基的齐国公府,还是不值一提的。 江殊才名不显,不过一番指点下来,胡吴二人就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还行了跪拜大礼,自此后都叫江殊老师。 想比于远离朝堂的余平,一直处在漩涡中央的江殊,对于朝中的局势,陛下的心思和各个主考官的喜好,都要把握的更准确一点。 而且,因为江殊是自己人,苏洛也没了顾忌,让他倾尽全力的训练这二人针对今年考题的文章。 反复数十次的锤炼和修改,还怕改不出一篇好文章吗? 江殊虽然有些疑惑,但这种小事,他也不愿意去计较追问,只要夫人高兴。 做这个题和做那个题,有什么区别呢? 这段时间,沈丛也忙碌起来,开始给入京的举人们一个个造册,还真的发现了不少如胡忠华二人这样的贫寒学子,为了能入京考试,那是举全家之力。 当然,也发现了不少品行不端的人。 有些人家境本来不好,但在邺城的吃穿用度都不差,细细询问之下,才发现原来是在家乡得了乡绅或者商贾资助。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再一深想,这世上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些资助人往后是想要从这些举人身上捞回好处的。 这样的人一旦为官,今后是否能清廉,便要存疑。 沈丛也不多说,只将所有查到的情况一一细细的汇报,旁的倒也罢了,最后他笑了笑:“陛下,微臣本是一番好意,可能反而还吓着某些举人了,微臣看有不少举人,之前是住在邺城内各府邸的,像是忠勇伯、吏部左侍郎,礼部左右侍郎家都收纳了不少举人,这消息传出去后,这些人都在外面住起了客栈!” 越皇笑了笑:“他们会如此,也在朕的预料之内!” 朝堂上拉帮结派的风气由来已久,越皇不喜欢却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打压,沈丛此举,至少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沈丛点到为止,也不再深入,只道:“微臣也是怕好心办坏事!” 越皇粗粗翻阅了下名册,发现沈丛的工作做的极为细致,将入京一路上的事情都排查了下来,也许是之前的习惯,涉及银钱的部分,会写的格外仔细! “这事你做的很好,这个册子留在这,朕得了时间慢慢看!”越皇将册子合上,转而问道,“朕听说你府上的两人被齐国公世子弄走了?” “陛下问的胡举人和吴举人啊?”沈丛憨笑一声,“是,我本也是受少夫人所托才收下二人,陛下也知道,我是个不会念书的。少夫人本来为二人请了名师,没曾想出了点岔子,那名师教不了,微臣是没什么东西能教给他们的,索性就将人送去给齐国公世子。” “世子是探花郎出身,指点二人应该是足够!” 越皇点点头:“江编修是个有才华有能力的!” 沈丛也感慨:“是啊,如今像是齐国公世子这样,能文能武,还有一腔爱国心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微臣也佩服的很!” 越皇听了这话,神色变得更加幽深。 而此刻,白言夕已经与几个副考官一起将今科的考题密封好,只等着考试那日启封。 诚如他之前所料,虽然说是大家凑在一处商议到底要什么考题,最后再呈送给陛下御览,但副考官们基本都会附和主考的出题。 而陛下那边,也就是走个形式,朱笔一挥就定了下来。 出了宫门上马车,白言夕问白子墨:“没了余平,这胡吴二人此番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最近不必再派人盯着了,浪费时间!” 苏洛这女人纵然诡计多端,但也说到做到。 她说了,若是输了就不会再继续找麻烦,那就是不会找,白言夕觉得这件事应告一段落。 岂料话音一落,就看到白子墨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话就说!” “父亲,昨日这两人去了齐国公府,听说是由齐国公世子亲自教导他们!他们都已经叫齐国公世子老师了!” “什么?”白言夕脸色一变。 白子墨宽慰道:“这江殊比起余平还是要差上许多,他这么多年都在编修的位置上没动,父亲也不必如此忧心!” 白言夕神色凝重,紧紧捏着手里的茶盏:“你懂什么,江殊不动,不是因为能力不行,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动,陛下也体恤他身体不好,让他静养,尽量远离朝堂!” “可自从他娶妻之后,身子一日日好起来,如今也不断的在朝堂上绽放光彩,若是我所料不错,他的位置,马上就要动了!” “那父亲,咱们应该怎么办?” 白言夕将手中茶杯缓缓放下,吐出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只能动用最后一招了!” 565 考试终于开始了 此刻,处在漩涡中央的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对外界的这些事茫然不知。 他们正在闭关苦练。 此番入邺城,万万没想到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他们都不是投机取巧的人,也没想着要多跟苏洛江殊还有沈丛搞好关系,一心只想着要好好考试,考出好成绩来报答齐国公府和西山子爵府的恩情。 自己的底子自己清楚,到这种时候,只能一门心思相信齐国公世子和夫人的“押题”。 其实每次春闱,考生们押题那是常有的事,也真的有人运气好,就能基本押中。 考试时间紧张,你若是提前已经做过类似的题,到时候就能下笔如有神,在这一点上,就要比一般人强许多。 眼下,吴朝平已经做好了一份新文章,他吹了吹上面的墨迹,道:“胡兄,我觉得我这次做的文章,比上一次要好不少,希望一会老师能认可!” 胡忠华埋头苦写,没一会的功夫也落了笔,笑道:“我觉得我此番也好了不少!” “那咱们交换着看看!”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交换之后,各自品评了一番,指出对方的优点跟不足。 不知不觉,两个多时辰过去。 吴朝平将文章放下,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胡兄,你说少夫人为什么要我们近来改换笔迹?” 他们最近除了作文,最多的事情就是练字。 苏洛对他们没有旁的要求,就是要他们尽快的更改自己的笔迹。 从前他们两人都是以王羲之为范本,修习的是王体,如今苏洛却让两人改写颜真卿的颜体,虽然同为楷体,可是骤然要改变,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少夫人对他们的文章不太关心,却对两人改字迹的事情很执着,隔三差五就要来看看成果,还有指点不足,让他们改进。 改也就算了,还要求他们不能放弃从前的字体,要能在两种字体之间来回转换。 这可真是有点难度! 这个问题胡忠华也思索过很久,不过没有答案,此刻也只是说道:“我也不知,不管怎么样,少夫人都是为了我们好,咱们跟着做就是了!” “胡兄说的是,少夫人总不会害我们的!”吴朝平看着窗外树上的新芽,小声的道,“也不知小桃现在在做什么?“ 胡忠华难得露出两分促狭的笑意:“等你金榜题名,就可以将她娶回家了,到时候以你的身份,相信她会愿意的!” 吴朝平红了脸:“我就是随口说说的,你别打趣我,等会坏了人家小姑娘的名声!” 这段时间,白言夕一有时间,就钻研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的笔迹。 他们的笔迹如他们的人一样,规规而恭谨,越是这样,越是难找出来,好在他多年来对各种字体都颇有研究,半个月来不断的反复练习,终于能在上千份不同的字迹里将两人的挑出来。 他不仅是自己识别出了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的笔迹,还找来一个仿写笔迹的高手,日以继夜的练习,最终几乎完美的复制了胡吴二人的笔迹。 白子墨拿着两张纸,感慨不已:“父亲,我想哪怕是胡吴二人自己,也是分不清这两张纸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们自己写的,哪一个才是我们找人的仿的!” 白言夕最近头发又白了些。 错过了最佳时机,他已经没办法要了苏洛的性命,眼下就只能让胡吴二人没法高中,来解除自己的危机。 除此之外,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让胡忠华和吴朝平到了陛下面前参加殿试,事情可能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他不想承担这样的风险。 白子墨见父亲沉吟不语,又道:“儿子也看过这胡吴二人之前的文章,只能说中规中矩,父亲此次的考题相对比较偏,其实就算咱们不做这样的准备,他们怕也是难以高中!” 白言夕呼出一口气:“不能小瞧了苏洛跟江殊这一对,他们既然将两人收下来,就一定有后手!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才刚改换门庭,一定得让太子殿下知道我们的价值,绝对不能出错!” 白言夕拍了拍白子墨的肩膀,语重心长:“你的大哥不顶用,你是白家的未来,对于朝堂局势,你一定要看得更清楚,虽然眼下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京官,但你的眼界一定要放宽放大,你可明白!” “父亲教诲,儿子谨记于心!” 春闱前十天,苏洛给吴朝二人进行了魔鬼训练。 那就是模仿考试时恶劣的环境。 考试期间,他们小便可以尿在夜壶里,大便却要打报告,会有人带他们去茅厕,不过他们的试卷上会盖上一个屎戳子。 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盖上了屎戳子就很晦气,一般来说也很难再高中!所以大部分的考生都会选择少吃一点,这样的话就可以不用去出恭。 另外,四月初的邺城还十分的寒冷,小小的考试内没有火被子又很薄,很多人还没坚持完三天就晕倒了。 眼下,苏洛就给两人提前训练了一番。 他们两人是穷苦人家上来的,因此这一番操作下来还能承受得住。 很快,春闱就来了! 苏洛头一日到了两人的院子里,细心叮嘱道:“你们明日作答的时候,一定要用你们之前的字迹,明白吗?” 她深深的凝视了二人一眼:“其实你们都知道,哪怕是进了殿试,以你们的资历和背景,今后的仕途也十分的坎坷,我这番安排可以让你们迅速的在陛下面前露脸,对你们只有好处,不过眼下全盘的计划不能告诉你们,但请你们相信我,自此之后,你们会拥有跟其他同科举人完全不一样的起点!” 胡忠华吴朝平二人拜倒:“一切都凭师母安排!” 苏洛嘴角抽了抽。 师母这个称呼实在是…… 罢了,只要他们听话就可以,哪怕叫奶奶都无所谓。 春闱一共分为三天,第二日天还蒙蒙亮,两人就起床,又忐忑又兴奋的踏上了去考场的路。 多年努力,就在此一搏! 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的考室相距不远,当试卷发下来,他们扫到考题的那一刻,简直就像是一道雷,劈开在他们头顶! 566 她中了吗? 苏洛其实也有些紧张。 她布局良久,眼看就要开始收网,前世白言夕的考题她记得清楚,但如今重生之后,她还会出同样的考题吗? 苏洛心里也没有底。 如果没有押中考题,那她前面的布局就全部白费! 三日之后,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从考场内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给苏洛跟江殊汇报。 短短三日,两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面黄肌瘦,十分憔悴,但一双眼却闪闪发亮。 两人跪下,朝着苏洛跟江殊深深的磕头。 苏洛是个急性子,也不等他们说话就开口问道:“如何,我的题目是否押中?” 吴朝平抬起脸,一双眼睛亮的迫人:“师娘,考的就是您和师傅要我们二人反复练习的考题!” 当时他们看到考题时,兴奋的差点直接晕过去。 要知道,历年押题也有能擦边中的,可是像他们这般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那是闻所未闻!这等于是老天爷要送他们高中啊! 苏洛吊着的心也放下来,问道:“那你们感觉如何?” 胡吴二人对视一眼,保守的道:“我们二人正常发挥,自我感觉应该能中!” 苏洛跟江殊对视了一眼,均是有些喜色! 江殊道:“那你们将你们在考场上写的文章默写出来吧!” 这也是举人参加会试后常遇到的事,考试完就考卷默写出来,然后找高人评估,看看是否能高中,这跟后世考试对答案是一样一样的。 胡忠华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学生早就想到老师可能会有这个要求,恰好因为熟能生巧,这个文章写得特别快,我还有时间誊写一份!” 吴朝平也抽出一张纸,看来也誊写出来了。 很多考生可能答题时间都不够,他们竟然还能誊写一番,可见当时不慌不忙的。 苏洛接过后看了一遍就点头:“你们居然还换成了颜体,不错!” 吴朝平和胡忠华两人得了肯定,均是羞赧的笑了笑:“师母一直让我们练习颜体,也没有用得上的地方,我们二人当时入场之前就合计了一番,所以才会用颜体誊抄!” 苏洛将两份文章卷好递给江殊,然后道:“这几天你们也累了,先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去休息吧,相信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两人一番千恩万谢之后,退下休憩去了。 虽然押中了考题,可这三日对他们来说,也是足够折磨的。 待他们走远后,苏洛才对江殊说道:“夫君,恐怕要劳烦你入宫一趟……” 这段时间,苏洛已经将自己的谋划跟江殊都透过底,此刻这么一说,江殊就知道苏洛是要自己做什么。 他斜睨了苏洛一眼:“你就这么小嘴一张,就要我入宫去陛下面前讨嫌吗?” 苏洛眼珠子转了转,嘿嘿嘿的笑了笑,伸手指在男人的手臂上点了点,压低声音道:“那等你回来,今晚,我在你面前小嘴一张一闭怎么样?” 男人身体微僵。 刚开始那几天,这女人挺矜持的,没想到好不了几天,她就开始放飞自我,露出了女流氓的獠牙! 你看看眼下,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什么一张一闭的! 他难道是这么容易就被这种小手段收买的人吗? 江殊站了起来,轻咳两声:“我先入宫了,眼下天气热了,在我回来之前,我希望你已经将自己洗干净了!” “去吧,去吧,我一定洗白白等你!” 江殊是前几日就已经跟越皇约好,今日进宫陪他下棋。 越皇的棋艺中上,瘾大的很。可是寻常的臣子都没有这样的胆量,敢跟他杀的难舍难分。 这度很不好掌握。 要是一直让越皇赢,他就觉得你这人棋艺不好,说不定为官也不行,要是一直让越皇输,那你就是啪啪啪在打皇帝的脸,这以后你还想有好日子过? 必须要势均力敌才行。 但这势均力敌也是门艺术,你得摸清越皇的套路,还得做到极其自然,不能叫人看出破绽。 整个朝堂上,也只有白言夕和江殊能做到。 但白言夕老了,暮气沉沉的,说话也中规中矩,而江殊正是年轻,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但自有年轻人的照顾,越皇自然更喜欢跟他下棋。 韩昭已经将棋盘摆好,江殊今日眉目含笑,棋风也比平时要更流畅。 每到这时候,两人就更像是长辈和晚辈,而不是君臣,越皇问道:“你今日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回陛下,是遇到了一点值得高兴的事情!” 江殊不准备细说,可越皇越发好奇,因为平日里,江殊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总是淡淡的,除了他夫人苏洛之外,他好像对其他的事情都兴趣不大。 越皇追问道:“是因为你的夫人?” “不是她!”江殊落下一颗白子,缓声道,“既然陛下追问,那微臣便大胆说一说,其实是微臣收的那两个不争气的学生,今日出考场将他们的试卷默给微臣看了,微臣觉得他们回答的不错!” 越皇凝了他一眼:“你调教出来的学生,自然是不错的!” 江殊自谦的笑了笑:“陛下谬赞,不过是运气好,陛下也知道,考前押题是常有的事,微臣忖度着白大人和一众副考官的心思,也押了十几个题,其中恰好有一个擦边了。” 这种话,寻常人是不会拿到越皇跟前说的。 可江殊就是坦坦荡荡的说了。 越皇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有两分欢喜,觉得这孩子与那些人就是不同,当初他母亲也是这般,坦荡直率的性子! “既然你都如此有信心,那想必朕不久之后就能看到他们的名字了!”所有高中的人的名单,都需要呈给越皇,由他大笔一挥之后,才能张贴出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棋局已经走到要紧处,越皇蹙眉沉思,也分不出时间再想别的。 江殊的嘴边浮出了淡淡的一丝笑,转瞬即逝。 这一局最终越皇费尽精力,总算是赢了一子,他高兴的哈哈大笑,整个御书房似乎都跟着震了震。 韩昭给两人奉茶,递给江殊时,江殊手伸得太快,两人撞在一处,那杯茶泼在了他的衣袖和身上! 567 做个有心人 韩昭大惊失色,忙跪下来,一边赔礼道歉一边给江殊擦拭:“世子殿下,可烫着您了,都是老奴没端稳!” 越皇的脸沉了下来,踹了韩昭一脚:“越老越糊涂,这点事都办不好!” 江殊赶紧道:“陛下,是微臣自己不注意,跟韩内侍无关的,这茶只是泼湿了衣服,并没有伤到微臣,陛下可否容微臣去处理一二?” 听他这么说,越皇的脸色才缓和了点,道:“去吧!” 韩昭脸色发白:“奴才也跟着去帮忙,将功赎罪!” 越皇点点头表示应允。 江殊避到偏室,好在只是湿了袖子一大片,他将衣袖中两张文卷取出来,放在一旁,然后任由韩昭和一个宫女用干毛巾反复吸去他衣袖上的茶水。 他衣服是深色的,就算被茶水泼湿也不明显。 而且眼下已经吃春末,衣衫并不厚重,很快就干了。 棋也已经下完了,他跟越皇又说了几句关于北夷人和谈的事情,就告退出宫。 等他走远了,小福子跟韩昭道:“干爹,江世子还有两张文卷忘记带走,要不我给他送过去?” 韩昭打开那文卷瞧了瞧,眸光闪了闪,摇摇头:“不着急,你好好收着吧,要是江世子需要,自然会找咱们拿的!” “是!” 韩昭看着江殊已经成了一个点的背影,又问:“今日江世子是何时入宫的,有记载吗?” “陛下的起居注那边都已经记载了,干爹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口问问,有记载就好!”说完,韩昭就弓着背,缓缓的抬脚进了御书房。 迈过门槛的时候,他想起了深埋在记忆里的那个姑娘。 那时候陛下还不是陛下,正处在漩涡中央,那一战败了,太后娘娘被贬谪到城外的尼姑庵,陛下也被禁足。 他奉陛下之命,偷偷去尼姑庵瞧太后。 可十分不巧的是,行踪不知为何被泄露了,眼看就要被抓住,是江玥让他藏在自己的床底下,逃过了一劫。 要不然,禁足期间却派身边人与母妃见面,这样的罪名如果落实,对于当时的陛下来说是雪上加霜,而对于他这个奴才,小命基本就保不住了。 她一个姑娘家,不顾清誉将自己藏在床底下,只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这一份恩情韩昭铭记于心。 其实不止如此。 后来他得了重病,药石无医,也是江玥想办法找人救了他。 她从未因为自己是个阉人就瞧不起自己。 可惜! 他最终还是没有劝住越皇。 江玥死了,她的恩情就回报在她唯一的儿子身上吧! 他回了越皇身边,状似无意的说道:“江世子走的匆忙,将他学生的文卷都落下了,等他下回入宫,老奴再给他!” 这不是什么大事,越皇听一耳朵也就忘了。 不过经过这反反复复多次的暗示,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总算是在越皇的心里留下了印象。 虽然不记得他们具体叫什么名字,但好歹是记住了有这么两个人。 因为北夷人和谈在即,今年会试的阅卷时间缩短了不少,越皇督促白言夕十日之内就要人员确定,一个月内将殿试结束。 如此一来,恰好北夷人来的时候,能一睹新科士子的风采,也是展示我泱泱大国的气度。 这对于此番参考的学生来说,有喜有悲。 喜的是,不用等候那么长的时间,就能有个结果,悲的是,这名单出来后,短短十日就要进行殿试,留意他们准备的时间不长。 这十天来,苏洛也没有闲着,她去找了沈丛。 沈丛负责所有的考生登记造册,恐怕如今整个邺城,也找不出另外一个像他这么了解情况的人。 “你想问之前吏部左侍郎门下的那些士子,谁的性子最浮躁?” “是!你跟他们打过交道,应该知道,哪些人话多,说话嘴上不把门吧?” 沈丛皱眉:“你问这个干吗,他们这群人都被叮嘱过,虽然我也能分辨的确有些人是爱炫耀且话多的个性,不过眼下他们肯定是不会吐露什么东西给你的,他们能走到这一步,不可能完全没点脑子!” 苏洛笑:“正常情况下当然不会,但我会制造机会,让他说的,你只要告诉我姓甚名谁,如今住在何处!” “有个叫魏长青的,符合你的要求!” 魏长青这一日晚间正与两个同乡在喝酒。 他是个爱炫耀又喜欢处处为先的性子,自尊心很强,最喜欢被吹捧,但户部左侍郎选中的十来个人中,他算不上顶尖的,偏偏又喜欢到处指点。 自然与旁人相处的不太好。 这会考试结束,还要等着放榜,所以一众考生都还不急着返乡,没了会试的压力,又不知殿试自己是否有望,大家也无心学习,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喝酒感慨。 魏长青人逢喜事精神爽,喝的有点多。 同乡垂头丧气:“此番的考题实在是有些偏,我怕是没希望了,其实等也是白等,魏兄你觉得如何?” 魏长青还没说话,另外一个同乡便道:“魏兄怕也跟咱们差不多,以前咱们在书院的时候,排名也不相上下的。魏兄你运气好,这次得以拜入户部左侍郎门下,就算此番不中也不要紧,反正下一科还有机会!” 魏长青将杯盏重重一放:“谁说我中不了,此番我一定会中!” 此刻店内还有其他客人,听了他这话不由纷纷侧目,不过也没有太在意,这都是每次春闱之后的常态。 同乡自己没考好,大约也不想别人考上,嗤笑一声道:“魏兄,往日我们一起求学,老师给我们做过不少题,可一次都没有碰中过,你哪里来的自信,此番一定会高中啊?” 魏长青喝了一口酒,双颊酡红:“我跟你们能一样吗,这题目我都练过多少遍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拜入黄大人门下,叫他老师,这其中都是有奥秘的,你们是不会懂的!” 同乡惊诧道:“魏兄竟然早就知道了今次的考题?” “类似的,也不是完全一样!”魏长青哈哈大笑,“十几个题目中,恰好有一个类似,这运气其实已经不错了!” 他笑得得意又开怀,却没曾想,这话被有心人暗暗的记了下来。 568 打脸,谁还不会呢 能擦边押中考题,虽然罕见,可也并不稀奇,两个同乡对视一眼,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有些人虽然暗暗记住,可也并不能就此认定是作弊,不过是心理存了个疑影。 考完试,按理吴朝平和胡忠华二人就能休息休息了,却没曾想江殊继续让他们作文。 这什么路数? 两人也不懂,可是老师有命,不得不从,江殊又不给个理由,他们也只能一腔疑惑的写。 不断重复着,写——挨批——改——再挨批——再写循环往复的道路。 吴朝平都要吐了。 他十分不解:“老师给我们出的这个题目,瞧着也不像是殿试的题啊,胡兄,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老师要我们写,那就写吧!老师和师娘总是为我们好的,再忍忍,等成绩出来了就好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两人咬牙继续。 转眼到了放榜的前一天,这一日是无论如何心都静不下来,江殊总算是松口,给二人放假,允他们上街去逛逛,放松放松! 两人欢天喜地的走后,苏洛问男人:“夫君,若是白言夕被爆出舞弊,今科会试可能会要重新进行,如此一来,多半会是陛下亲自出题,你有把握,陛下会出你最近这段日子训练二人的题目吗?” “没有!”男人好看的长眉拧起,“不过,今晚你若是好好表现,大概就有了!” 苏洛瞪了他一眼:“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就跟我扯这些!” “繁衍子嗣也是正事啊!”江殊老神在在的,“你最近几日身子不便,我可是积累了一身的精力,不把这点子心思放掉,我可没心情做别的事!” “你……” 明明知道男人是借题发挥,可苏洛想到自己将胡吴二人带在身边,自然要对他们的前程负责,当晚还是费心费力的讨好了男人一番。 总算得了男人一句话:“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陛下会出这类似的题!” “为何?” “等我预言应验的那一刻再告诉你!” 胡忠华和吴朝平却不知道苏洛正在为他们的前程费劲心机,他们此刻就如出笼的鸟,在朱雀街上四处溜达。 杏儿做事细致,给两人准备了一些碎银子,买不了啥大件,但吃吃喝喝买点小玩意是不成问题的。 自入邺城以来,一开始是为了费行的病和春闱忧心不已,没银子也没心情逛。 后来又入了子爵府和齐国公府,日日想着要努力念书,好好报答这份恩情,也不敢懈怠出来逛。 今日可算是得了机会! 两人每个店都进去转了转,买不起,看个热闹总行吧! 他们身上的衣衫都是之前小桃让裁缝给做的,上好的面料,本身又是饱读诗书之人,气质在那里,因此就算是囊中羞涩,也没有哪家店面给他们甩脸子。 倒是逛的十分愉快。 眼看就到了午膳时分,出来之前杏儿便说过他们可以逛个够,午饭在外面吃就行。 恰好走着走着,就到了德满楼下面。 这是邺城乃至整个越国最好的酒楼,一共有三层,锦旗迎风招展,装修气派奢华,迎来送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两人站在门外,仰头看那先皇亲自题字的牌匾。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胡兄,吴兄,竟然是你们……当真是好久不见啊!” 两人回头一看,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竟然是费行。 他的身体如今大好,面色红润,胖了一些,连带身上的衣衫都跟着紧了不少。 约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整个人看上去春风得意,好不快活。他的身边,还跟着五六个年纪相差不大的人,看穿着打扮和气质,应该都是这一次的举人。 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神色淡淡,点了点头就要走。 费行叫住二人:“胡兄,吴兄,这都到了这德满楼下面,不上去吃一顿吗?这可是邺城最有名的酒家啊!” “不了,我们还有事!” “别啊!”费行伸手拉住胡忠华的胳膊,“是不是身上银子不够?说起来,当初我落魄,多亏胡兄和吴兄照顾,今日便由我做东,请两位吃一顿如何?” 跟他一起来的几个举人明显是很相熟,纷纷打趣:“费兄今日破费,是不是连我们也一起沾沾光?” 费行笑得有些自得:“那是自然!” 便有人对胡吴二人道:“既然如此,胡兄和吴兄可不能走,咱们今日要宰一宰这费兄!” 都这么说了,胡忠华二人自然不便再离开。 往后他们说不定就会成为同僚,此时是不适合开罪的。 只是两人心里有些不快,当初他们耗光家财,就为了能给费行治病,这人没多少感激就算了,后来还去子爵府厚着脸皮说这些,害他们也跟着面上无光。 这也就算了。如今他也不知哪里发了横财,竟然摆出一副施舍的姿态,端的是让人不快! 一行人进了包厢,费行果然出手阔绰,点了好几道招牌菜,又叫了两壶杏花春,其他人倒也还识趣,就随便点了点。 最末这费行才问胡忠华和吴朝平:“胡兄,吴兄,你们可是我的恩人,你们要吃什么,尽管点啊!” 这大概便是斗米恩,升米仇吧! 两人见过费行最落魄最丢脸的时候,费行这人心思狭隘,心机深沉,非但不感谢两人,反而看到他们就觉得不快,时刻想要踩他们一脚。 就如眼下,若是真的感恩,便该第一个就让他们点菜,而不是落在最后。 吴朝平气咻咻要发作,胡忠华相对就要稳重的多,他将菜单合上,缓声道:“众位兄台点的这些就很好,其实平日里,师娘都会让人从德满楼打包菜回去给我们加餐,这里的菜,我们基本都已经吃过了!” 这话一出,费行顿时一噎。 其他人的神色则稍稍有变,便有人问:“不知胡兄口中的师娘是何人?” 吴朝平早等在这,迫不及待的就道:“我们老师是齐国公世子,师娘便是齐国公世子夫人!” 569 放榜了 这话一出,包房内便静了一静。 年长写的李秀才呵呵一笑:“早听说齐国公世子收了两个高徒,原来就是你们二人,费兄也是,同乡是这般了不起的人物,怎么没有多做介绍?” 费行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尴尬,回道:“我这不忙着点菜,还没来得及吗,你们如此认识,不也很好!” 费行的同行者对于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在齐国公府的生活都十分感兴趣,明里暗里开始打探。 这倒也不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事,除了押题这件事不能说之外,其他的两人倒是挑挑拣拣都说了。尤其是吴朝平,就是卯足了劲想要告诉费行,自己好着呢! 齐国公世子和少夫人不知道多看重自己,你羡慕不,你嫉妒不?气死你! 费行的确有点牙痒痒。 不过转瞬一想,这两人就这么点底子,就算是再受重视又如何呢,一旦春闱没有高中,难道齐国公世子夫妇还能将他们留在府内不成? 还不是得卷铺盖回家? 自己就不同了。 那日从西山子爵府回去后,费行又羞又愤,非但没有悔改,反而加倍的放低姿态与人交际,他本就是个懂得揣摩人心的,还真的被他搭上了从户部左侍郎那边出来的魏长青。 又从魏长青口中套出了之前户部左侍郎请的老师做的一些命题。 他捂着这个消息,回到睿王府后日日反复练习,没成想,那日进了考场后,发现居然其中真的有一道题很是类似! 这真是撞了狗屎运。 他考完出来,也不像旁人那般急着休息,而是将考题和他的试卷内容默出来,一并递给了睿王殿下。 果然,睿王在看完他的文卷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当晚就召他一起用膳,让府医好生调理他的身体,又给他换了住处,添置了衣衫奴婢这些。 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睿王如今器重他了! 从前王府内那些鼻孔朝天,满面不屑的同科举人,如今再也不敢如此,更有些甚至还上赶着来结交。 因为睿王的态度释放出一个信号! 费行肯定能高中! 人逢喜事精神爽,之前久久治不好的病,如今两三副药下去就痊愈了! 此刻,小二已经开始上菜,费行给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亲自斟酒,问道:“胡兄和吴兄,此番考得如何,你们得了齐国公世子亲自指点,真是有幸!不过齐国公世子的才名似乎不显……” 吴朝平听不得别人说江殊的不是,马上打断道:“师傅之前是身体不好,不怎么插足朝堂之事,也很少展露自己的才华,他可是当年的探花郎,怎么会没有才名?” 费行哈哈一笑:“是我失言!” 心内却是嗤,要真的有本事,怎么不考个状元? 吴朝平听出他心不对口,可反复为自己师傅洗地,吹嘘自己师傅厉害,也不是合适的行径,正想着要如何才能不着痕迹的显示江殊的才名时,又听得费行在问:“既然两位兄台师傅如此厉害,想必今科一定能高中吧?” 其他人的视线也落了过来。 胡忠华和吴朝平对视一眼,均是低调的道:“这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能不能中,不过我们已经尽了全力,相信会有个好结果!”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一定能中。 费行皱眉。 这两人不是说大话的人,难道他们真的考的不错?他们也提前知道了考题? 不应该啊! 这户部左侍郎与齐国公府的关系不好,没理由会把这些题泄露出去。 胡忠华见费行神色,心内越发觉得冰凉。 这人不感恩就算了,知道自己和吴兄可能高中,反而一副失落和怀疑的神色,正常人至少应该先恭喜恭喜吧! 他反问道:“看费兄气色这般好,想必是觉得自己此番一定能衣锦还乡?” 费行矜持的笑了笑:“这个嘛,也要到了明天才知道!” 总是含糊,但眉宇间的得色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明日就是放榜日,今日大家凑在一起,自然谈论的都是能不能考中的事情。 能被睿王收入府内的,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不过考试这东西,除了实力还要看运气,在座众人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反正横看竖看,做东的费行都是欢喜异常,自信满满的。 就是不知道明日榜单出来,会不会被打脸! 这一顿饭吃的吴朝平有些消化不良,回去的路上他跟胡忠华抱怨:“我们当初怎么就这么瞎眼,竟然没看出他是这样一个小人,他有钱请人大吃大喝,却丝毫不提药钱和房钱,你刚才为什么拉着我,你要不拉着我,我就要在众人面前拆穿他的真面目!” 胡忠华叹口气:“咱们是读书人,行事做人都要讲究体面。难道你被狗咬了一口,你还要咬回来吗?你若是跟他去计较,那你就落到跟他一样的层次,我们不是早就说好,这件事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吗?” 吴朝平闷闷的:“我就是气不过,见不得他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一路上我们也相互切磋过,他的水平跟你我从前相当,我觉得要是正常的话,他是不可能考上的!” “别想那么多,一切等到明日就会有定数的,咱们今日早点睡吧!” “恩!” 说是早点睡,可今夜这些个举人谁能睡着呢。 寒窗苦读二十年,成败就在明日,这一夜,几乎所有的举人都是心潮起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日天还未亮,两人就起来了。 拾掇一番随意吃了两口糕点就匆匆出门。 苏洛这一日也起得早,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胡举人和吴举人已经去看榜了吗?” 杏儿回答:“是,天还未亮就走了!” 苏洛坐在床上怔怔发呆,神色有点愧疚,她推了朦朦胧胧的江殊一把:“你说,咱们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其实他们挺无辜的!” 江殊揉了揉眼睛,还带着几分起床气,翻了个身:“没什么不好的,你若是不拉他们一把,就他们这样的才学,这辈子到顶也就是秀才!” 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自以为来的早,却没想到到了地方,发现早已经人山人海。 570 高中者对落榜者的嘲笑 吴朝平跳起脚,只看到无边无际的人头,他感慨道:“要午时才放榜,他们怎么来这么早!” 胡忠华笑:“就准你来得早,就不准他们来啊?” 大家都在三三两两的议论着考中不考中的事,吴朝平也不由畅想:“胡兄,此番你我二人一定能中,你说咱们会在什么名次?” 眼下若是中了,就是进士及第。 等到殿试之后,在状元榜眼探花之后,便是进士和同进士。 反正只要上了这张红榜,就是有了做官的资格! 而眼下这个名次,将来在同科的官员一起聊天论资排辈的时候,也是很重要的呢! “你低调些,还不一定能中!” 吴朝平压低声音:“不可能,咱们的文章反复练习多次,是师傅手把手锤炼出来的,我们一定能中,而且我还觉得我能进前三十呢!” “越国藏龙卧虎,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我觉得前一百肯定是没问题!”胡忠华露出丝丝微笑,松了口。 今年春闱一共有两千余名学子参加,最终只录取两百名。 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录取率,当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很是艰难。 两人胸潮澎湃,多亏有师傅和师娘,不然以他们的水平,就算是考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的! 学子们正在翘首以盼,而此刻,红榜的名单正呈送给越皇面前。 因为今年缩短了时间,所以一会越皇看过后,这个名单就要马上送去公布。 这也是走个程序! 越皇打开名册从头到尾瞄了一眼,微微蹙眉。 白言夕忙问:“陛下,此份名单可是有何不妥?” 越皇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妥,当下也没有深究,拿着主笔在名单上画个圈:“朕这边没问题,将红榜张贴出去吧,考生们怕是都等急了!” 白言夕应声而去。 等他退出去,韩昭含笑躬身上前:“想必江世子殿下等这份名单也很久了,前两日他进宫,还跟老奴说起他那两个学生,哪怕考完了都没有放松,还在府内读书……” 他这么一说,越皇想起哪里不妥了。 他刚才粗粗扫了一眼,似乎没有江殊那两个学生的名字。 越皇问道:“那两个学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韩昭回想了下:“仿佛是叫胡什么华,吴朝什么的……老奴该死,也没有用心记!老奴这就差人去问问?” 其实他记得很清楚是胡忠华和吴朝平,可他不能说!一说就痕迹太重,容易惹越皇怀疑,这样模棱两可的才能表示他刚才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越皇摆摆手:“不必了,朕刚才也是粗粗扫一眼,可能看漏了!” 旁人不知,他却很知道江殊能文能武,江殊亲自教出来的学生,考完之后还在他跟前提过一嘴考的不错的,不至于连榜单都上不了。 白言夕从御书房退出来后,低声问随从:“那两份文卷我都处理好了是不是?” “大人放心,小人亲自看到大人处理的!” “还有,那个模仿自己的人……”白言夕顿了顿,“找个机会……只有死人才是安全的!” 随从一凛,点头:“大人放心,小人会处理好的!” 午时即将到来,一匹快马自宫内狂奔而出,马蹄嘚嘚在朱雀街狂奔,那人手里举着一个大红纸。 邺城人都知道,那是今年春闱要放榜了。 没事的人也纷纷朝着放榜的地方挤,要去瞧个热闹。 学生们自动让出一条通道让快马经过,早就礼部的人候在那,接过红榜后,手脚麻利的涂上浆糊,黏在了墙上。 “天啊,我中了!我是一百二十三名!哈哈哈哈……我中了,我中啦!我考了十二年了,总算是中了!” “我也中了,我是一百九十八,虽然是倒数第三,但好歹也是中了!” “没有我,我又落榜了!” “我也落榜了,只能下一回再来了!” ……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有忧! 当然,因为录取率的问题,忧愁的人远远要比欢喜的多。 过了约莫一刻钟,吴朝平跟胡忠华总算是挤到了榜单前面,巧的是,费行恰好也跟昨日那几个一起吃饭的人挤过来了。 一群人开始在红榜上找自己的名字。 吴朝平和胡忠华对自己和师傅都很有信心,决定从头开始找。 看到第五十多名的时候,听到费行惊喜又得意的声音:“哟,我中了,是一百六十七名,虽然不靠前,但总算是中了!” 没一会功夫,昨日一起吃饭的李秀才也道:“我也中了,一百一十五名,尚可,尚可!” 陆续又有两个,一个在九十九,一个在八十七。 而吴朝平和胡忠华已经看到一百名靠后了。 昨日一起吃过饭,双方已经引荐过,这些人都知道他们二人的名字,若是后面有他们,想必已经说出来了。 可是没有! 这说明他们可能根本没中! 但这不可能啊,他们答的那般完美,绝不可能连前两百名都中不了的! 费行已经看到他们的脸色,不由更是得意:“胡兄,吴兄,这一百名靠后我都看过了,没有你们的名字,你们莫不是入了前一百名吧,当真是厉害!” 两人都不吭声,不死心的一个个往后看。 一直看到最后二百名,都没有他们的名字! 吴朝平不敢置信,喃喃自语:“不可能啊,不可能没有我们,一定是看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近红榜,从头到尾一个个又细看一遍。 的确是没有! 没有吴朝平,也没有胡忠华! 费行此刻也已经看了一圈,满含同情的说:“胡兄,吴兄,真的是没有你们的名字,这怎么可能呢,你们是齐国公世子亲自指点的高徒,闭关潜心学习这么久,没道理不中啊,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的手脚冰凉。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啊! 他们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费行一脸沉痛的拍了拍两人肩膀:“你们也别太难过,你们才二十出头,往后还有很多时间,这一科不行就下一科吧,等到下一次你们就有经验了,一定能够高中的!“ 571 你们敢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尤其还是从一个已经中了的人嘴里说出来。 寻常人再好的耐心,此刻恐怕也要爆炸,何况吴朝平心地虽好,性子却有些冲动,当即便道:“费行,这种时候,你就别幸灾乐祸了!肯定是搞错了,我与胡兄考的这般好,不可能不中的!” 费行一脸的无辜:“我理解吴兄的心情,可是考官也有偏好,大概你们的文章没有入主审官们的法眼吧,我真的是一番好意,吴兄不要误会!” 说的比唱的好听,这安慰着人,嘴角还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怎么看怎么刺眼。 吴朝平猛地推了他一把:“费行,你这个小人!你把我们的银子还回来,要没有我跟胡兄照料,你恐怕病在半路上,根本没办法来邺城,你不懂感恩,反而还对我们百般羞辱,实在是太可恶!” “你怎么还打人呢,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进士出身了,你……” “狗屁进士,你肚子里几两墨水我还能不知道啊!” …… 两人就这般扭打起来,双方的人劝都劝不住。 一直到日暮西山的时候,吴朝平和胡忠华二人才互相搀扶着回了齐国公府。 路上恰好碰到了平宁郡主,见两人脸肿的像是猪头,她不悦的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去看个榜怎么还弄成这样?听说你们都没中?” 这话无疑是雪上加霜,两人红了眼眶,十分羞耻的行礼:“回郡主的话,是我二人无能,辜负了郡主和师傅的教诲,我二人惭愧!” 平宁郡主一向不太瞧得上他们,他们也心里有数,日常都是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就连齐国公府的花园也没有去走动过,唯恐惹人讨厌。此刻心想着自己没中,郡主恐怕更是有的说。 “没中就没中!我们国公府难道还缺你们这一口吃的不成?瞧瞧你们那点出息,大学士余平余老先生当年也考了三科才高中,你们这一回没中就颓成这样,还学人家去打架!” 吴朝平和胡忠华二人面面相觑,又是意外又是羞愧。 平宁郡主道:“打架也就算了,还打输了,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传出去可丢我们齐国公府的脸,咱们历代都是武将,上阵杀敌从不退让,打架也不带输的!”平宁郡主训了一通,见两人呐呐不说话,兴致大减,摆摆手,“李嬷嬷,你叫府医给他们瞧瞧伤!” 说完,也不等二人道谢,扶着嬷嬷的手就走了。 胡忠华二人心中百感交集。 在齐国公府住了半个月,他们也能感觉到世子母子不太和睦,本以为郡主要借此机会狠狠挑剔一番,却没想话说的有些刺耳,但其中却是有实在关心的。 尤其是余大人考了三科才中那些话,更是给两人添了不少信心。 一代名宿尚且如此,他们作为不知名的后辈,就更应该要屡败屡战才对! 等到去回苏洛跟江殊话的时候,两人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 江殊见他们身上的伤,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跟你们打架的那人,伤的比你们严重吗?” 胡吴二人有些错愕,如实回到:“我们双方伤的差不多,他们是四人,我们才两个。” “你们是我江殊的学生,出去打架怎么能输?”男人不悦的蹙眉,“你们读书人就连打架都斯文,下回让小黑好好教导一下你们……” 苏洛在一旁听得一头黑线,赶紧打断:“夫君,下回再说这些,先让他们将伤口处理好!” 府医恰好也过来了,诚如江殊所说,读书人打架都没什么力气,跟个娘们一样撕扯扭打,都是些皮外伤,瞧着鼻青脸肿的,其实不碍事。 府医将伤口包扎好退下后,胡忠华才一脸羞愧的道:“师傅,师娘,对不起你们的细心教导,此番,此番我与吴兄二人落榜了!” 苏洛点点头:“我猜到了!” 两人闹成这德行,一看也是落榜的样子,听她这么说,胡吴二人也不觉得什么,不过接下来苏洛一句话,却让两人十分意外。 她说:“你们会落榜,应该跟我有关! 苏洛便将她与白言夕的恩怨前后说了一遍,尤其是关于那个赌约。 她深深凝视两人:“说来也是我害了你们,白老头多半是怕我找他寻仇,干脆就把你们的文卷剔出来了,他是主考官,自然有法子的!” 江殊此刻也道:“本来按照你们那篇文章的水准,高中是不在话下的!”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道炸雷。 两人虽然得了齐国公府的赏识,但在邺城那也是最小最小的小的虾米,哪里想过会有这样的待遇,当今主考官亲自来找他们麻烦? 两人虽然憨直,可也并不傻,此刻他们知道,自己怕是已经陷入了漩涡中央了。 苏洛给了他们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事,然后问道:“你们对自己有信心吗,觉得自己如果凭实力,此番是能高中的吗?” 吴朝平率先作答:“当然能,师傅那般用心指导!” “那么我还告诉你们一件事,我怀疑这次白言夕他舞弊,提前将考题泄露了出来!” 两人瞪大眼睛:“师母的意思,您这般训练我们,是提前拿到了考题吗?” “不,我纯粹是碰运气,我与白家的关系势同水火,他是绝不可能让我们知道这件事的。你们没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拿到了今科高中进士的名单,与白家关系密切的那些府邸的学子,几乎全中了,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你们那个同乡费行,就与吏部左侍郎下的魏长青相交甚密……” 有些话不必明说,到这里,两人已经能明白其中关窍。 “怎么会这样,科考可是为国选拔人才的大事,他们怎么能这样做?”两人的脸胀得通红,十分的气愤! 苏洛轻嗤一声:“白言夕那个人,什么做不出来!我现在就问下你们,这样被顶下来,甘心吗?想不想给自己一个公道,想不想揭穿这件事的真面目?” 两个小小的举人,要跟一朝宰相作对,可不是那么草率的事,这一个弄不好就会丢了性命。 苏洛缓缓道:“个中危险想必你们心里也有数,你们的文卷极大可能是被调换或者毁掉,但也不排除真的是所有阅卷官瞧不上你们的文采,就此判作下等,若是前者,你们自然能拿回自己想要的,若是后者……” 572 当面锣对面鼓 若是后者,搅弄起这么大的风云,回头却是自己的问题,那么等着他们的,可能是牢狱之灾! 吴朝平冲动的就要作答,胡忠华拉住他后,抬起双眸看向江殊和苏洛:“老师,师母,你们希望我们如何做?” 江殊表情已经恢复清淡:“遵从你们自己的内心!” 苏洛道:“对,遵从你们自己的内心,你们若是愿意出来鸣冤,我与夫君自然尽全力支持,你们若是心存顾虑,我们也能理解,下回再春闱时,国公府的大门依旧为你们敞开!” 不过,等到下一次春闱,自己可就不能再猜中考题了! 吴朝平挣开胡忠华的手,跪倒在地:“老师,师母,哪怕我们自己的确考的不好,也要为天下学子讨个公道,大家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至少要给个公平,给所有的人一个交代!若是科考这么随便,这些投机取巧的人将来进了官场,还能指望着他们给老百姓办事吗?长此以往,越国就毁了,一定要彻底打压这个风气!” 胡忠华叹口气,也跟着跪倒:“学生也是如此想的!” 吴朝平虽然性子冲动,但这番话却说的很有道理。 事实上,卫璟后来执政后,在科考一事上管的很是严格,出题的考官们都会被禁在一处,不准与外人接触,直到春闱当然,才会被放出来,确保考题不会外泄,而不是靠现在这种,纯粹靠考官们的自律! 苏洛松了口气。 总算这两人跟前世一样,还有一腔热血。 她点点头:“你们也别太冲动,一切听夫君和我的安排,你们放心,此番我们必会为你们讨一个公道,谋一个前程!” …… 苏洛嘱咐一番后,两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胡忠华等小厮们退下后才道:“老师和师母,恐怕是早就安排好的,要我们练习不同的字迹,只怕也是为了以后揭发白大人的真面目!” 他的心情很是复杂,感觉自己被当成了一颗棋子。 吴朝平就要放松的多:“那又怎样呢,老师和师母对我们极好,举人们这么多,又不是非要找我们,若是没了老师和师母,你觉得凭咱们真正的实力,能考上吗?说实话,我觉得不可能,眼下至少还有一拼之力吧!” 他顿了顿,又道:“我虽然见人不多,可也能感觉到,老师和师母都咱们是一片真心的好,而且师母刚才说必然会为我们谋一个前程,也不是假话,胡兄,你就是想太多,这时候,咱们相信老师和师母就是!” 胡忠华笑了笑:“你说的对,的确是我想太多了!” 第二日,苏洛起了个大早,在白言夕上朝的路上等他。 白老头见到她丝毫不意外,矜持又得意的说:“少夫人,我们的赌局,你输了,看来就算是你与世子费劲心机,悉心指导,奈何你们收的两个门生资质太差,还是没有考上!” 晨光细微,耀得白言夕头上的银发都自得的在晃来晃去,发着微光。 苏洛轻轻一笑:“白大人,这一局才刚刚开始而已,谁笑道最后还不知道呢!我今日准备了一份大礼给你,白大人,请注意查收,你可一定要稳住,因为,这真的只是开始!” 说完,她放下帘子,小黑扬起马鞭,两辆马车错身而过。 随从有些不安:“大人,您说这少夫人是不是给咱们挖了什么坑?” 白言夕冷笑,志在必得:“一个妇道人家,只有几分小聪明,她之前的运气太好,屡次成功,这让她有点膨胀了,我们此番的操作天衣无缝,她要是真的敢撞上来,那我正好趁此机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这一日的早朝,议论最多的自然是今科的这些考生们。 如今那些中了的两百人都应该叫进士了!这些都是未来越国的栋梁之才,臣子们纷纷恭贺越皇,而就在这时,设在皇宫之外的御鼓响起了。 这一面鼓是先皇设立的。 虽然就那样纹丝不动的放在那,可也不是谁都能去敲的。 你若是没有足够捅破天的理由,轻易的敲响这面鼓,那就是自己送死! 吴朝平双腿在发抖,可是神情却异常坚毅,一下又一下,将御鼓敲得震天响。 他累了,胡忠华就接上! 这隆隆的鼓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也让崇德殿和谐欢乐的气氛戛然而止。 越皇本来神色欢快,听到这鼓声顿时面色一沉,道:“怎么回事?” 马上就有人来回禀:“启禀陛下,是今科的两个考生,名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觉得此次科考有内情,他们本来应该考上才对!” 越皇皱眉:“胡忠华……吴朝平……” 这两个名字异常的熟悉。 白言夕出列:“陛下,这是江编修收的两个门生,想来是江编修悉心调教,这两人觉得一定能考上,结果却榜上无名,实在想不通才鸣御鼓的!江编修,恕我直言,这就是你的不对,这件事其实你在朝堂之上为他们讨个说法就好,何至于鸣御鼓!” 这样闹的人尽皆知,不是什么好事。 江殊慢条斯理的站出来:“回陛下,微臣只是给他们指点文字而已,其他的,倒是少有涉及。陛下也知道微臣的性子,素来是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耗费精力,他们昨日的确是在微臣面前抱怨,微臣不想管,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没想到……” 说完,他低低的咳嗽了几声后继续道:“不过微臣想,科考乃是关系越国未来的大事,的确要谨慎一点。他们行为虽然莽撞,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原谅!” 越皇神色沉吟。 卫九重出列,道:“父皇,落榜的考生有一千多人,若是今日你来鸣冤,明日我来鸣冤,那咱们这朝堂就处理这点事情就完了,他们要鸣冤,自然可以找相应法司,我看他们眼下是唯恐天下不乱,和谈在即,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岂不是让北夷人笑话?” 话音刚落,卫璟就站出来:“太子殿下这话有道理,但是那些落榜的士子虽然很难入朝为官,但是将来朝廷还要靠着他们继续传承文教,若是不能让他们安心,稀里糊涂的将这件事遮掩过去,似乎也是不妥……” 这是卫璟第一次公开在朝堂之上与太子卫九重唱反调! 573 老狐狸竟然设局了 有些耳聪目明的,自然是知道太子和睿王两人已经面和心不合,但还有更多的臣子们以为两人还是一体的,眼下见他们居然内讧,心中震动可想而知。 就连越皇也挑了挑眉,视线在卫九重、卫璟和白言夕三人身上转了又转。 卫璟此番还好,反正这事情跟他没关系,他很淡然,但卫九重和白言夕却感到了不小的压力,身体都绷紧了。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良久,越皇开口:“将那两人叫上来,朕亲自问问他们!” 其实这时候,越皇倒是想起一件事。 那一日刚考完,江殊恰好入宫陪他下棋,就提到说自己擦边押中了考题,两名学生考的不错。 江殊不是轻浮的性子,能这么说,就是有几分的把握,现在居然没考上,也着实有些古怪! 白言夕垂眉敛目,丝毫不急。 他早就预感到,若是这两人不中,按苏洛的性子,多半会要上蹿下跳,闹到陛下跟前,他早就有对策,不怕! 这两人越是闹大才好呢,到时候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就可以给江殊夫妇扣上一顶御下不严的帽子。 他们可是江殊的学生,整个邺城都知道的! 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很快就被引到了朝堂上。 两人浑身都在抖。 他们是小地方出来的,在入邺城之前,见的最大的就是当地的县令,后来好歹跟着沈丛和苏洛见了点场面,可眼下这一屋子,全是朝廷重官,顶上还坐着越皇,他们能不慌吗? 白言夕在心内嗤了一声,瞧瞧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江殊也不悦的蹙眉,看了两人一眼。 胡忠华和吴朝平顿时一凛,挺直了腰杆。 越皇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你们为何鸣御鼓?在回答之前,朕希望你们想清楚,要是真的有冤屈,朕自然为你们伸张,若是敢胡言乱语,朕要灭你们三族,以儆效尤!” 他声音压得更低:“眼下,你们还要鸣冤吗?” 灭三族……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就要将父母兄弟家人全部搭进去。 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对视一眼,到了这个时候,若是退缩,此生他们也是毁了,只能就此一搏,他们对自己十分的有信心! 不,也许更多的,是对齐国公世子江殊,他们的老师有足够的信心! 这种时候,性子沉稳的胡忠华就体现出了优势,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还有些发颤,整个人却已经冷静下来:“陛下,学生此番有幸能得到老师的指点,取得了不小的进步,这次科考,自认为发挥的很好,考完后也与其他的考生们一起将文卷比较过,不是我二人自夸,因为运气不错,学生认为的确是要考的比旁人要好一些!可是如今那些人都高中了,学生二人却落榜,这实在是教人不解,因此才鸣御鼓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一部分人觉得这两人既然能有这般的自信,江殊又还纵容,说明他们考的的确是不错,那到底为何没录上? 而另外的人则觉得胡吴二人不知天高地厚,读书人都有点自傲,觉得自己本事很高,如果个个都像是他们这么来鸣御鼓,岂不是乱套了? 此时,一直少有发言的江殊开了口:“陛下,他们的文卷出了考场后就默给微臣看了,微臣觉得,他们考的确实不错!” 朝臣们哗然。 这是公开支持自己的学生了? 这也太不走寻常路了吧。 寻常人在这时候,一般都会极力撇清关系,要知道,一旦没有真的挖出点什么,这时候江殊的态度,就会成为之后政敌攻击的对象。 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跟福王一脉的人关系密切。 他这么骚的操作,就连卫焱也很意外,频频朝他使眼色,福王这一边的人更是一头冷汗。 瞬间感觉自己多了个猪队友怎么回事? 这事情要是最后结果不如意,恐怕少不得要被太子那边攻讦,到时候连福王都要受影响,真是…… 越皇冷哼一声,听上去有些不喜:“你倒是护短!” 江殊恭敬行礼:“身为越国子民,微臣尽全力守护大越疆土。身为一个老师,对我此生头两个学生,他们受了委屈,自然要为他们讨个公道!” 越皇没吭声,白言夕却抓住了毛病:“刚才江编修还不是这个态度,还说着两个学生鸣御鼓不是你指使,眼下又这般护着,江编修的态度,还真是让人费解!” 江殊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镇定作答:“这是他们自己的人生,他们得自己负责。我不能帮他们出这个头,但既然他们有勇气为自己要一个公道,那我这个做老师的,自然要支持。难道这时候,我要做个缩头乌龟,说我教出来的学生没本事,考不上进士吗?”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锐利又咄咄,素来散漫的目光冷凝成一点,如有实质的刀剑,切在白言夕身上让人极不舒服。 卫九重笑了笑:“江编修的才情,大家自然都知道,不过名师出高徒,还得学生资质高才行,本宫倒是听说,你这两个学生资质平平……” 江殊一脸理所当然:“资质平平才能更体现出我这老师的本事啊!那些本来就是各地榜首的,就算收为学生,谁又知道这是学生本来就厉害,还是老师教导有方?” 这话一出,不少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尤其是户部左侍郎黄海波,他今日等着上朝时,听了不少恭维说他看中的那些个学生如今基本都考上了,一定是他指点有方。 如今江殊这话,简直在啪啪啪的打他的脸! 卫九重的神情也是微僵,只能道:“江编修对自己倒有自信!” 白言夕见继续下去,只怕自己这边要吃亏,于是将话题蔸回原点:“陛下,所有的试卷在考完当时就是密封的,所以阅卷官根本不知道哪份试卷是谁的!而且此次采取的是交叉阅卷的形式,每一份考卷都需要三名考官共同批阅,最后再综合得出一个分数。如果胡举人和吴举人的文章真的做的很好,却没有高中,那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观点有所偏颇,才会让三个考官都没有给出高分数!” 574 来核对笔迹吧 “不,绝不可能的,学生二人的观点绝对没有偏颇!” 越皇看向江殊。 江殊淡然道:“微臣也认为他们两个的观点很是不错!”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白言夕的嘴角勾了个凉凉的笑意。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江殊,你还是太年轻太自负,就让我这个前辈好好教教你应该怎么做人! 此时有一名御史站出来:“江编修从边关回来后,如今说话做事似乎更自信了!” 说的是自信,其实就是自傲,这是在暗戳戳的说江殊恃功而骄。 越皇本就觉得江殊今日说话太满,听了这一句,眉心蹙得更紧。 卫璟说了句公道话:“父皇,这样争来吵去也不是办法,不若叫人将这两人的文卷取来,是好是坏,一看便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下他审时度势,决定跟江殊联合起来对付白言夕。 因为要抄录成绩,确定排名,所以所有人的考卷都已经解封了,得了命令,十几个太监一同上阵,很快就将胡忠华和吴朝平的文卷找出来,呈到了越皇面前。 卫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白言夕和卫九重,发现他们神色格外淡然,还带着几分隐约的深藏的得意,仿佛眼下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算之中。 真是奇怪! 白言夕作为主考官,的确有办法刷掉一两个人的名字,但如果这时候调出这两人的文卷,对他肯定大大不利,他为何如此淡然? 他还留了后手! 卫璟的脸色顿时冷凝下来,脑中闪过很多想法,若是自己身处白言夕的位置,会如何应对? 若是此刻自己是苏洛,又该怎样攻击?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越皇身上。 越皇已经展开了两人的文卷,一目十行的往下看,越看,他的脸色越是不好,最后竟然是冷哼一声,将文卷往地上一扔:“行文流畅,文采斐然,观点也很鲜明,可你们竟然如此推崇刘玉溪!” 朝堂肃了一肃。 刘玉溪是先皇时期的人,这个人是个奇才,素来对他的评价也毁誉参半,他曾经为了胜利,牺牲了一整个城池的子民。 为了泄洪,淹掉了下游一千亩良田,害得上千人丧命。 可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个治国的鬼才。 先皇对他很是赞赏,但越皇却很不喜欢他,曾两三次在朝堂上指着朝臣的鼻子骂:你是不是以为你是下一个刘玉溪,要名垂青史? 这其中自然有观点不合的原因,不过有些更清楚内幕的人说,这是因为刘玉溪曾经多次跟先皇建议换储君,所以才被越皇如此记恨。 朝臣们心照不宣,没成想这吴朝平和胡忠华二人不了解内情,竟然在文卷之中对这两人赞誉有加,如此一来,阅卷官们将他们的名字剔除,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明明知道越皇不喜欢,你还让他高中,你是不是嫌活得太长! 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一脸懵逼,眼睁睁的看着那文卷被扔在自己的脚边。 两人抓起来一看,大惊失色,连连磕头:“陛下,这不是我们的答卷啊!我们的答卷里没有写这些东西!” 白言夕凑过来:“这名字籍贯都在上面好好写着呢,是韩内侍刚才带人取过来的,不是你们的还能是谁的,这上面难道不是你们的字迹?” “是……”吴朝平急切的应了一声,“也不是,这字迹的确是像我们的,但这绝不是我们的答卷!” 胡忠华也道:“这份答卷也不是我的,陛下,请明鉴啊!” 卫璟眼下看明白了。 白言夕一向老奸巨猾,此次也极为缜密。 他怕是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越皇说不定要调阅两人的答卷,因此他找人模仿了两人的字迹,另外做了一份答卷,替换掉。 他是主考官,反正提前知道考题,做一份这样的考卷不是难事。 他只要在众多考卷中找出属于两人的那份,替换掉就好了。这对于一向精于研究字体的人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而他准备的这份答卷也非常有水准,各方面都都很优秀,就只有这个观点有大问题。 此刻另外两位参与了这份答卷阅卷的考官也站出来:“陛下,这份答卷微臣有印象,当时微臣觉得虽然妙笔生花,无奈微臣无法认可刘玉溪此人,因此评了个下等!” “微臣也是如此想的!” 胡忠华和吴朝平只觉得荒谬,如果说此前他们还觉得有些不确定,此刻就已经百分百肯定科考这件事有很大的猫腻! 两人磕头砰砰响:“陛下,学生二人的文卷被人替换掉了,这份并不是我们二人的答卷,请陛下详查!” 吴朝平激动的道:“一定是白大人换了我们的文卷,请陛下详查!” 他这话是因为昨日听了苏洛的那番话,因此激愤之下脱口而出,根本没考虑后果。 文卷被调换,而且还直指白言夕。 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这话顿时让朝堂炸开了锅! 有人皱眉道:“你们二人说话可要谨慎,答卷不是小事,可不能随口胡诌!” 有人也在质问:“你们可知道你们这话会牵涉多广?可别为了一己私欲,就搅乱朝堂!” …… 说实话,这种情况从未听闻,大家纷纷不信。 白言夕此刻要颤巍巍的跪倒:“陛下,老臣是此次的主考官,可老臣谨遵陛下命令,从头到尾都谨言慎行,自从被命为主考官后,一直闭门谢客,而且整个考试过程从头到尾,都有人互相监督,老臣实在是冤枉。老臣为官近四十载,一向立身很正,他们不过是两个晚辈,老臣何必与他们为难?” 他深深的磕头:“老臣真是想不明白,为何他们要这般说这般做,还请陛下务必要给老臣一个说法!既然他们不承认这文卷是他们的,那陛下不如调阅一下他们之前参加乡试和入京之后留下的一些文卷,核对一下笔迹,一切便有分晓!” 一个有四十年资历的老官,位列丞相,居然在朝堂之上被两个黄口小儿指责,这的确是让人觉得气愤又耻辱。 可眼下更憋屈的是胡忠华和吴朝平,他们此刻才意识到,白言夕的心地有多么深沉…… 575 谁说拿不出证据? 今日这早朝时间格外的长。 可是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啊! 吃瓜官员们算是看明白了,眼下已经不是两个考生告科举徇私这么简单,瞧着是两大势力的对抗。现在形势不明,也没人跳出来就偏帮于谁,大家还停留在看戏的阶段。 白言夕既然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关于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的之前的笔记的一些资料自然很快就搜罗到。 韩昭用托盘将那一叠文稿奉到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眼前,问道:“两位举人,这是你们之前做的文章吗?” 两人拿起这叠纸分辨了一下,点点头:“是,这是学生二人初入邺城的时候,在客栈里备考时所作的一些文章!” 这些算是废稿,胡忠华记得自己当时随手就扔在桌子上,后来去子爵府的时候没有带走,却不曾想,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 韩昭微微蹙眉,再度问道:“你们确定,这是你们的字迹吗?” “是!” 两人均是点头。 这种事情也不好抵赖,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白言夕嘴角迅速滑过一抹笑意,接过那些文章细细也看了一遍,然后装模作样的说:“陛下,老臣对于笔迹这些也有些研究,据老臣判断,刚才韩公公调来的今科二人的考卷和眼下我见到的这些文章,笔迹完全一致,明显是出自一人之手!” 他顿了顿,又道:“陛下若是不信,可请张大人李大人也一同看看!” 张大人李大人是德高望重的大学士,此番因为年事已高,不宜操劳,所以不是今科的考官。这就是说,这两人是完全置身事外的,他们的话有很大的可信度。 越皇点了点头。 张大人李大人便出列,将两边的字迹细细比对了一番,如实回禀:“陛下,就微臣二人观察来看,这些自己的确是出自一人!” 也就是说,韩昭调来的文卷,的确是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所写,可是他们刚才口口声声却说,他们的答卷被换,这可是欺君之罪! 吴朝平急了,连连磕头:“陛下,这两份答卷的确不是学生二人所作,学生二人当日作答的内容根本不是如此,我们还清晰的记得自己到底答了些什么,现在就可以当堂默写出来!” 白言夕轻笑一声:“胡举人、吴举人,从考完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日,这中间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再重新写一篇新的,你们有名师,想必走出考场后只要将你们的内容一说,江编修就能发现异样,然后你们趁这段时间再做一篇旷世奇作,也不是不可以,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如此针对,你们还年轻,就算此番考不上又有什么关系呢,未来的日子还长,你们有的是机会,何必要误入歧途?”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今天这一幕,就是江殊指挥自己的学生诬告,目的就是要借此将他这个左相拉下马。 江殊是福王一派的人,而他眼下是太子的人。 福王那边为了给太子找麻烦,所以想出了这样的计谋,如此一来,似乎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因为背后有福王撑腰,所以这两个小小的举人才有这么大的胆子,敲响御鼓,跑到陛下面前来蹦跶! 吴朝平到底年轻,被这样反咬一口简直要炸! 胡忠华就稳重的多,他在心内默默叹口气,拉住吴朝平,制止他再继续口不择言。 暗暗想:白大人,我本不愿如此对你,可你步步紧逼,我也只能以齿还齿,以牙还牙。 若此番是他们的文章真的被沧海遗珠,胡忠华也就认了,可眼下他比谁都清楚,这是白言夕的手段,他能这么对自己,那其他的考生呢? 还有多少人,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 若是越国便是这样选拔人才,长此以往,这个国家还有人可用吗?朝廷上官官相护,全是党羽,越国的未来恐怕走不了多久。 心内打定了主意,原本心神慌乱的胡忠华反而沉静下来,眉宇之间自有慷慨赴死的勇气,他扬声道:“陛下,白大人,这两份考卷的确不是我二人的。因为我们自从进了子爵府后,就再也没有再写过王羲之的楷体,而是改写了颜体,当日我们做答,也是用的颜体!”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越皇第一个有质疑:“要改变字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朕看了,你们之前的字体很规整有力,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改?” 这也是其他人的疑惑。 读书人自小练字,中途变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过话的沈丛出列了,他官位不高,站的位置也靠后,但因为年轻,嗓门的穿透力还是有的:“回陛下,是微臣让他们改变字体的。” 白言夕的脸色抽搐。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改变字体,他明明就是凭着字体将两人的答卷识别出来的。 可眼下,这些人到底在唱什么戏。 越皇调整了下坐姿,语调不快:“好端端的,你让他们改字体做什么?” 沈丛忙双膝跪下:“陛下,微臣商贾出身,做事有些投机取巧,当日他们二人在微臣府上,微臣少不得也要为他们谋划一二,便去打听了下,发现白大人最喜欢学生用颜体来作答,因此才命令二人改了字体,我还为二人请了邺城的颜体名师指点,陛下您可召来问问,后来二人去了齐国公府,这位老师也跟过去了……” 科考的这些考生们,为了投主考官所好,无所不用其极。 像沈丛这般,听说主考官喜欢颜体,所以让这两个举人都改用颜体作答,虽然急功近利了些,却也能够理解。 白言夕拳头捏紧,暗自使眼色。 便有御史出列道:“笔迹的更改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仅凭沈子爵和这两位举人的说辞,证明不了什么,就算练习过其他字体又如何,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能有多大的效果?更加无法表示这份文卷被调换过!依微臣看,这恐怕都是这两人在狡辩,根本拿不出实际的证据!” 沈丛瞧了那御史一眼:“谁说拿不出证据?” 576 在陛下您御书房里 吃瓜官员们现在就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瞧着这边说的有道理,就跟着点点头,瞧着那边说的是那么回事,又改了主意。 就连越皇,此刻也觉得难以分辨,这件事,看上去远远不是两个考生没考中这么简单,这背后,似乎还牵涉到很多的事情。 他问:“什么证据?” 沈丛回道:“陛下,有一日微臣入宫,您当时问起微臣收在府内的这两人,微臣跟您提了提有些考生境况困难,陛下您体恤他们,自那日起,便让微臣给这些考生登记造册,了解情况。当日我还将胡吴两人的文章拿出来给您瞧了瞧……” 他这么一提醒,越皇想起了有这么个事。 当时他也就是给面子匆匆瞄了一眼,哪还记得这许多? 他当时就觉得沈丛有些不懂事,这样的东西谁有功夫看,不过沈丛那日的提议正好,越皇体谅他出身不高,在御前应对上有所欠缺,多半是存着自家孩子挺不错,想要给人炫耀炫耀的意思。 越皇对他素来有些看重,也没有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越皇清了清嗓子,看了韩昭一眼。 韩昭马上道:“回陛下,那些文稿老奴还收着呢,这就去取过来!” 他小跑着蹬蹬蹬去了。 白言夕如今感觉不太妙。 不过眼下不能慌,他自我安慰,就算是改了笔迹又如何,只要一口咬定眼前这份答卷就是二人所作,那他们又能如何? 一定要镇定! 这么一想,他就冷静下来。 韩昭很快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几张文稿。 两相一比对,发现这字迹的确是大有变化,呈给越皇的这个文稿中,字体稍有欠缺,但也极为工整,用来应答科考,也是够的! 越皇看过后摆摆手,韩昭便用盘子托着,将这些文卷又一一给下面的人翻阅。 白言夕看了看,脸色沉沉。 这该死的苏洛,到底是小瞧了她,居然还想出这么个法子! 其他人也很是意外。这东西是从陛下身边扒拉出来的,其他人可不敢开口说是作假,总不至于是陛下联合了小小两个举人要打压白相吧? 越皇此时问了个不想干的问题:“你们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变化至此?” 胡忠华答道:“也没什么其他关窍,多练!我们两人每日手臂上绑着沙袋,练习至少七个时辰,而且在作文时,也逼着自己用这个字体,如此反复,渐渐的扭转过来!” 这份毅力,倒是教人刮目相看。 白言夕担心越皇继续问下去,这两人巧言令色会让事情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进展,赶紧打断道:“陛下,就算这两人中途的确是修正过他们的字迹,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是用颜体作答的啊!陛下您想想,每一份考卷都是密封的,要想撤出来再换掉,谈何容易?” 越皇沉吟不语。 对于旁人或许千难万难,可白言夕是主考官,若是他有心,是能做到的! 越皇这态度让白言夕有些慌啊! 咋滴? 这几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随便说说你就信了啊? 之前那名御史又说话了:“陛下,就算是两位举人的确练习了颜体,也不能证明他们的答卷被调换过,微臣觉得这是在混淆视听……” 下面众人议论纷纷。 支持白言夕的有,觉得两位考生可能受冤的也有,一时间倒也没个定论。 江殊便在此时开口:“白大人,我想问问您,您是此次的主考官,您认为这次考试各项纪律如何,有没有可能在考试结束之前,这个考题就提前让人知道?” 科考是能提前交卷的,可是大部分人的时间根本不够用,小部分人如胡忠华和吴朝平,就算是时间够用,那也不能提前交卷,那样会给考官留下极为不好的印象。 这可是关系前程的大事,宁可在里面憋着等,也绝不能先走一步! 白言夕神色肃穆又不快:“绝不可能!江编修这样问,是要置我于何地?” “白大人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江殊缓和了语气,继续道,“此次白大人出题剑走偏锋,整个试卷难度都很高,尤其是策论部分,我听说有很多人根本没有时间写完,我想问问白大人,有没有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写出一篇精彩的足以保证能够高中的策论?” 策论就相当于后世考卷中的作文题,在整个科考试卷中占有很大的比重,是一道开放性的考题,阅卷管对这一部分很看重,如果策论没有回答好,前面的就算是再优秀,也要大打折扣,很难高中。 白言夕之前提到胡吴二人推崇刘玉溪,这一点也是最后在策论中展现的。 江殊问完这句话后,便静静的等着白言夕的回答。 白言夕的眼珠转了转,感觉这里有个陷阱,可是他却不得不往下踩,如果他回答了有人可以,一来这太不符合常理,二来岂不是证明他自己无能,出的考题居然能让人这般轻松应对。 因此他极为肯定的答道:“我认为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看来白大人自己也做不到!”江殊扫了一眼在场众人,问:“那其他大人呢,若是你们,能在一个时辰内做出一篇精彩的策论吗?” 开什么玩笑? 给他们一天的时间都不一定写的出来,一个时辰,开个头都不够! 此时没人敢托大,众人纷纷摇头。 江殊长出一口气,看向龙椅上已经基本失去耐心的越皇,不急不慌的道:“陛下,春闱结束的那一日,微臣恰好进宫面圣,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当时微臣提到两位学生将考试的答卷默写出来,交予微臣,那日微臣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弄湿了衣服,那两份答卷似乎当时遗落了,不知韩公公可有看到?” 白言夕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简直想骂人! 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这肯定是江殊夫妻提前布的局! 该死的! 韩昭低眉敛目的回答:“陛下,确有此事,当时老奴还跟陛下提了一嘴,说这两份东西改日再还给江编修,老奴该死,把这件事给忘了,那两份文章恐怕还在您御书房里呢!” 577 反扑1 越皇喜欢在御书房里召见江殊,因此韩公公将这两份东西放在御书房闲置的柜子里,想着等哪日再还回去,这很合理。 不过东西进御书房都是需要登记造册的,拿出来就更加严苛。 也就是说,这玩意不好动手脚,而且此刻越皇也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你去把那两份文卷取来!” 白言夕的手脚冰凉。 到此时,他渐渐明白过来,江殊夫妻到底给他布了一个怎样的局。 文卷很快就被取了来,一同拿来的,还有越皇那个月的起居注,韩昭声音不高不低:“奴才想着,这份东西陛下可能用得到,刚才奴才已经查过,江世子是在科考结束后一个时辰内入的宫!” 一个时辰,可以将一篇答卷默写出来,却绝对不可能重新写一篇策论。 白言夕此刻就算是想改口也不行,谁叫他之前那么笃定! 江殊凉凉的瞧了他一眼后,对越皇道:“陛下,微臣当日便说过,觉得微臣这两个学生考的不错,非是微臣自卖自夸,是微臣觉得的确如此,而且他们两人也绝对没有在答卷中提到过刘玉溪,陛下,您若是不信,可以看看他们默写的这份答卷!”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越皇自然是要好好瞧瞧的。 前面没什么大问题,他直接翻到了后面的策论。 看着看着,他的眉目就舒展开来,到最后,竟然是一拍桌案,满是肯定的道:“好!很好!” 他又拿出胡忠华的答案看了看,也是频频点头:“这份也不错,观点相对保守,但也有理有据,文采斐然!” “陛下您再看看,他文章中的某些观点和遣词用词,是不是在沈子爵之前给您呈的那些文章中就已经有了体现,不过后来他再度深入,又反复论证,文采更进一步,所以看上去像是改头换面了!” 经过江殊这么一提醒,越皇细细看过去,你还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因为两人的文采大有改进,论证的角度也有了变化,所以瞧上去翻天覆地,但其中某些内核却是一样的。 越皇看完之后,对韩昭道:“你念一念吧!” 韩昭是念惯了圣旨的,嗓子好,此刻抑扬顿挫的将两人的策论念出来,下面的人一片沉寂,尤其是几位参与阅卷的官员,又是惊讶又是懵逼。 惊的是这文章做的极好,至少能占此次科考策论的前十,懵逼的是他们阅卷的时候是当真没有见过这份考卷啊! 这几个官员赶紧噗通噗通跪下来:“陛下,这策论做的极好,可是微臣等的确没有在阅卷的时候见过啊!” 这时候一定得说清楚,要不然被当成同党可不得了! “微臣也没见过!” “微臣也没有!” 越皇的脸色乌黑一片,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白言夕:“白爱卿,这片策论你可有见过啊?” 白言夕当然见过! 这内容他都能背出来,当时他找出两人的试卷后,也抱着侥幸的心里,若是他们本来就考的不好,也就不需要动手,可他当时看过之后大惊失色,这样的文采,高中是必然的,而且可能排名能靠前,至少是前十,说不定还是前五。 若真的是那样,到时候苏洛那女人该得瑟成什么样。 而且按照她的说法,到时候她必然会对自己采取不择手段疯狂的报复。 所以他就选了安全的计划,将两人的试卷调换掉。 眼下,这答卷还是这答卷,字迹却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苏洛那个女人在给自己挖坑! 若是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用这个字迹来答题,茫茫答卷中,自己绝不可能将两人的试卷找出来。 可是他们没有! 却在出考场后,用这样的字迹来默写出来,然后还经过江殊火速送到了越皇的身边。 这一切都是有计谋的! 可是白言夕能辩解吗?能告诉越皇这一切吗? 当然不能! 若是说穿了真相,那也就告诉越皇,他曾经换掉过两人的答卷,那他就毁了! 越皇见他半天不吭声,冷笑一声追问道:“白爱卿,朕问你话呢,这份文卷,你是否见过?” 白言夕深深磕头:“回陛下,微臣不曾见过!这件事实在是蹊跷的很,还请陛下明察,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者阴谋!” “误会……阴谋……”越皇冷冷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冷笑连连,“是啊,你们都是朕的好爱卿,朕将关乎江山社稷这样的大事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对朕的吗?” 他拿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的往地上一砸。 青花瓷茶盏在白言夕脚边炸开,碎片飞溅,有一块割开了他的老脸,刮出一道长长的血道子,可是他不敢吭声。 “这件事,若不是胡举人和吴举人胆大,若不是恰好那日我召了江编修进宫,恐怕就要被蒙混过去了吧?被调换的,只有他们二人的答卷,抑或还有更多?这光鲜亮丽的表面下,到底藏了多少腌臜?”越皇情绪十分激动,“这要选拔的都是未来越国的栋梁,你们结党营私,贪赃腐败也就罢了,竟然在这上面动心思动手脚,朕看素来朕是对你们宽容太过!” 他这一通话说的气震山河,下面死寂一片。 人人都知道,此事怕是捅破天,真正碰到了越皇的逆鳞。 有些人愤怒,有些人置身事外,还有些人,此刻正在瑟瑟发抖! 越皇连着吼了一大通,气力不济,连连后退两步,韩昭紧张极了,赶紧扶住他:“陛下,您当心身子骨!” 卫九重抬眸,看了高高在上的越皇一眼。 父皇都六十多了,身体一直反反复复的,每次都以为挺不过去,却每次都还坚挺着,真是…… 他收回思绪换上一脸真诚的急切和担心:“父皇,父皇您别生气,要当心身子骨啊!” 越皇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道:“是啊,是要当心身子骨,要不然一个不小心,就能被你们这些人给气死!” 卫九重浑身一凛,不知道越皇这话,指的是满朝文武,还是他这一派系的人。 越皇的情绪已经稍稍平复,这时候有一个小御史跳出来:“陛下,微臣要弹劾白言夕白大人科场舞弊,提前泄露考题!” 578 反扑2 也许是太过盛怒,此刻越皇反而有些麻木,情绪十分平静:“你可有证据?” “微臣那一日在外面酒家用膳,听闻一个考生名唤魏长青的,在醉酒后曾说他早就知道考题,做了很多的训练,因此考试时发挥不错,一定能高中!微臣也留意过,这名考生最后考了一百二十三名。”那名御史顿了顿,咄咄的目光看过来,“这名学生是户部左侍郎黄海波黄大人的学生,而黄大人又是白相的门生,这其中不得不让人产生联想!” “好,好好……”越皇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还有什么,你也一并说了吧!” 那名御史也算是有备而来,他顿了顿:“微臣心内觉得古怪,便去查了一查,发现一个极有意思的事情,白大人几个得意门生,收了不少考生为学生,一共是三十五个,而这三十五个考生,有三十个考上了,这样的考中率,着实叫人艳羡,也不知是这几位大人教导有方,还是因为提前就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黄海波汗如雨下,赶紧辩解道:“陛下,白大人自从被任命为主考官后,就闭门谢客,微臣与白大人从未有相交过。微臣收的这些门生,都是各地的优秀人才,就算是没有微臣请老师指点,他们也一样能够高中,微臣冤枉!” 其他几个也纷纷跪倒,说辞反正差不多。 历来能被各位官员收为门生的,的确是十分优秀的,以前的科考,能够全数命中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所以单凭这一点就要说明白言夕舞弊是不可能的。 但今日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试卷被调换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越皇对白言夕的信任度大减,既然能调换试卷,那泄露考题也有可能! 这样践踏规则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其实,今日若不是胡忠华和吴朝平爆出这样的事,那个御史是不敢在满朝文武面前指证堂堂左相的,要知道,他当初也是叫白言夕一声老师的。 没有十足十的证据,他哪里敢? 可有了胡吴二人打头,他便有了勇气,就算是诬告,想必也不会牵连家人,顶多坏了自己的前程,他是御史,这是他应该做的。 韩昭那个心哦,紧张的不行。 他不断给越皇顺气,唯恐他气的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科考是什么? 那是为国选人才,这一关没有把好,将来越国就毁了,越皇能容忍贪墨,却觉不可能姑息科场舞弊,若是这样的口子一开,今后官场会是什么风气? 想一想都叫人后颈子发凉。 陛下好不容易才将林家拔起,眼下白言夕是要上赶着做下一个林家吗? 韩昭低声道:“陛下,您消消气,您可别气坏了身子,龙体要紧!” “气坏了才好,朕看这些人,就是巴不得气死我!”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呼啦啦的跪下,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谁也不敢说话惹人厌,唯有江殊抬起头,声调里带着暖意和关怀:“陛下,您别为了几个心怀不轨的人生气,咱们这大多数的臣子,还是盼望着陛下能身体康健,福寿万年的!” 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陛下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您还答应等微臣有了孩子,要给微臣的孩子赐名呢!” 越皇怔了怔,直勾勾盯了他好半天。 卫焱都为这大兄弟擦了一把冷汗。 哎哟喂,这啥时候,你提什么赐名不赐名的,你就不怕被赐死啊? 见越皇神色不对,卫焱想了想,正要出列,越皇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开口:“江爱卿说的对,朕答应过你,绝不能食言!” 他没办法将江殊认祖归宗,那至少他的孩子应该得到祖父亲自赐名,来保一生安全无虞。 无论将来这继位的是谁,只要是自己的儿子,江殊这得到他这个先皇亲自赐名的孩子,至少能保证性命,平安终老。 若是再好些,便能荣华富贵一生。 这是他欠江玥的,是他欠小殊的! 越皇这一句,在所有人呢心湖里荡开了巨大波澜。这是多么浓重的恩宠,陛下居然在盛怒之下,被这么一句话给抚慰过来。 亲自给江编修的孩子赐名?这是赐名吗?不,这是赐命! 赐一道护身符啊! 卫璟和卫九重的眸子中均闪过阴郁。 说实话,有时候他们觉得,陛下对这个臣子的看重,要远远多过他们这些儿子。 经过这么一闹,越皇的情绪平定了下来,他推开了韩昭的搀扶,有些气力不济:“柳公允,这事交给你来查,五日之内,朕就要结果!” 和谈在即,这件事必须尽快有个结果,要不然,那就是送上门去给北夷人嘲笑。 实际上,眼下这情况,已经是丢了整个越国的脸。 柳公允临危受命,应了一声是。 越皇又道:“所有参与这次科考的人员,从上到下,在此期间,通通禁闭!”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没人敢提出质疑。 白言夕脊背挺得直直的,努力做出一副我什么也没干我很冤枉的样子,可是内心慌的很。 他本以为,自己找了个人做笔记调换试卷,这事天衣无缝,哪里想到苏洛竟然早有应对。从他开始搜集两人的字迹开始,苏洛就已经在布局了。 不! 甚至更早。 她就是故意放出那些字迹,引他上钩。 甚至连那个赌约…… 那个赌约也在她的计划之内,她故意说出那个赌约,引得自己有所动作,再进行了接下来一连串操作。 这女人的心思,实在是太可怕了! 除此之外,白言夕更要感慨的是江殊的鬼才,竟然能在短短半月的时间内,将原本两个资质平平的人调教出这样的才华! 一干相关人等都当场被带走了。 越皇看向还跪在下面的吴朝平和胡忠华二人:“你们的答卷,朕已经看到了,以你们的才华,足以入榜……” 此时,太子卫九重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也非常欣赏这二人的才华和勇气,父皇不若再考校他们一番,若是依然如此畜类,儿臣建议将这两人列为榜首!” 579 现在就谢 这要是换成其他人,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可吴朝平和胡忠华二人却有些慌! 要知道,这一次能有这么好的表现,那纯粹是因为提前进行了反复的训练,若是此次再来一回,肯定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卫九重这一手,实际上是捧杀。 越皇之所以会如此生气,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觉得胡忠华和吴朝平是人才,却遭受了这样的待遇。这是在埋没越国未来的人才。 若这两个人是草包呢? 若他们资质平平,越皇还会如此生气吗? 不! 肯定要降下来一个层次。 而且只要认清这两个人的真面目,那越皇对整个这件事都会有全新的思量和认识,这对于卫九重来说,肯定是好事! 他这么一番提议,江殊没吭声,倒是有不相干的人站出来道:“陛下,微臣觉得没必要单独测试,便让这两人到时候直接参与殿试,若是成绩优异,自然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若是表现平平,那便还是维持他们落榜的原判!” 越皇今日也十分疲倦,点点头:“就按你所说!” 他摆摆手:“退下吧,都退下!柳公允,这个案子,务必尽快给朕查个明白!” 他顿了顿,似乎是下定决心:“无论是查到谁,查到什么,你都放心大胆的去做,朕给你这个权利!” 这话,就像兜头一瓢冰水浇到卫九重头上! 越皇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想挖出这个事的幕后主使是谁。 而几乎大家都知道,白言夕是他这个太子的人,所以越皇的意思,就是让柳公允哪怕查到了太子卫九重,也不需要收手,继续放心大胆的往下查。 柳公允应了。 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互相搀扶着彼此从崇德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 殿外清新的空气让他们恍若重生一般。 回头再看,高大巍峨的崇德殿,就像是怪兽张开巨大的口,里面充满了阴谋和算计,稍稍不留意,就可能会万劫不复。 他们曾对朝堂有诸多的幻想,觉得未来能一展抱负,可现实给了他们狠狠的一击,如果今日不是老师全力相护,他们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江殊此刻也不急不慢的出来,走到他们身侧,道:“以后你们有的是常来的时候,走吧!” 胡忠华和吴朝平均是一怔。 吴朝平笑了笑:“学生今日才知道,自己是真正的井底之蛙,朝堂藏龙卧虎,恐怕没有学生一席之地,之前能通过会试是侥幸,接下来的殿试,学生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江殊睨了垂头丧气的两人一眼,淡然而笃定的开口:“我说你们行,你们就行!别想太多,现在跟我回府吧!” 苏洛等在宫门外,看到白言夕在禁卫军的陪伴下从宫门中缓缓走出。 他脚步蹒跚,背部佝偻,素来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混乱。 苏洛应了上去,眸子里流光溢彩:“白大人这是怎么了,瞧着状态不好,怎么还有禁军护送您呢?” 白言夕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苏洛,你别以为你此番就成功了,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相信柳大人一定会查明,给我一个公道!” 苏洛一脸的讽刺:“到现在,你再说这些给谁听,给这些押送你的禁卫军听吗?难道你觉得他们会去柳大人面前为你讨个公道,别逗了!他们只会履行自己的职责,好好的看着你!胡忠华和吴朝平是我救下的人,谁叫你要换掉他们的答卷,这下,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白言夕紧紧咬着牙,口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就为了一个小小的账房,你竟然这般费劲心机给我下套,你就没有想过,要是事情失败,你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提到章庆,苏洛的眉眼冷了下来:“在你眼里,他是一个账房,在我心里,他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过我支持的人,他是愿意付出生命,来护我周全的人。我这人就是护短,我的人,我自己打骂可以,但要是别人敢动,我一定会以齿还齿、以牙还牙、以命换命!” 一个云柔公主不够,那就再来一个左相! 从今往后,看看有谁还敢再轻易动她苏洛的人! 白言夕气的浑身都在抖:“你就是个疯子!” 一个为了微不足道的下人,不惜赔上自己未来、整个国公府未来还有怀远侯府未来的疯子。 一个正常人,怎么能斗得过一个将生死家族都置之度外的疯子。 “恩,人生苦短,要那么多理智做什么?”苏洛笑得灿烂,“白大人一直审时度势,此番不是也落得个这样禁闭的下场?白言夕大人,你想想,等这件事查明,等着你的是什么?我恍惚记得,白大人最想要的就是青史留名,眼下,你怕也是会留名,但不是流芳百世,而是遗臭万年!” 这句话,戳在了白言夕的痛处! 他浑身气血翻涌,“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禁卫军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洛摆摆手:“淡定,没什么大事,白大人还等着沉冤昭雪,在那之前一定会好好的活着,你们继续送回去,让府医给他瞧瞧就行!” 明明她也不是这些人的上司,可不知为何,这些人就是情不自禁的就会听从她的命令。 苏洛一直看着押送白言夕的马车走远,才搓了搓手臂。 夕阳已经没入了地平线,天凉了,她站夜风里站的太久,有点冷。 正想回身跟杏儿上马车,就感觉肩膀上有一阵暖意,一件披风搭在了身上。 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和微薄的熟悉的男人体温。 苏洛一回头,就撞见了江殊的眸子,男人的眼底带着宠溺:“如今,你如愿以偿了,高兴吗?” “恩!”苏洛重重点头,“这里面还有夫君的一份功劳。不过一定要等到陛下圣旨的那一刻,咱们才算是赢了!” “很快就会有结果的!”男人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马车上走,压低声音,“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是不是该感谢下我!” “晚上再谢!” “别,马车上就谢!” 580 弱水三千 苏洛闹了个大红脸,耳根都晕开粉红:“这还有人呢,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别每次都只用下半身思考!” “陛下说,要咱们尽快生孩子,这样他好给孩子赐名!我这也是奉旨……” 苏洛瞪大眼睛:“陛下这么说嘛?” 江殊耸耸肩,转身问不远处的胡忠华和吴朝平:“陛下今日是不是说今后要为我的孩子赐名?” 胡吴二人其实影影绰绰已经将老师和师母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此刻两人均是很不好意思的红着脸:“陛下的确这么说!” 是说要赐名,可也没说要尽快生孩子。 苏洛…… 这陛下管天管地,还管她生不生孩子? 她想骂人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哦! 马车上,男人凑过来:“咱们现在就奉旨生子吧?” “回家再奉旨!” “不行,咱们态度要端正,不然陛下知道会不高兴的!” “江殊,你以为我傻啊!”苏洛一跃而起,结果脑袋磕到马车顶,痛得嗷嗷叫。 男人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用微凉的掌心压在她头顶,反复按压:“我本来不觉得你傻,眼下却觉得,你可能真的有点傻,坐个马车都能碰到头,你说你笨不笨!” “哼……你嫌我笨,那你休了我呗!” “那可不行,你这样的祸害,留着祸害我就行,还是别放出去祸害别人了。佛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头揉得差不多了,这里痛不痛,我帮你再揉揉!” “这里不痛,你别乱揉!” 男人声线低低:“怎么会不痛,我刚看到你撞头的时候,这里猛地晃来晃去的,幅度这么大,肯定痛的,别不好意思,我轻点揉!” 苏洛面红耳赤:“江殊,你能不能要点脸!” “这时候可不能要脸,要脸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苏洛…… 这男人怕是会精分吧? 为什么在人前和人后完全不是一副德行? 不是说身体弱吗? 为什么还能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 而且! 臭不要脸,这可是在马车上呢! 总之,驾车的江飞一头的黑线! 哎! 他应该要找人给自己说个媒,早点娶门亲,要不然隔三差五的被世子殿下和少夫人这么折腾,迟早要出问题的哦! 江飞一边吐槽,一边将马车架的慢一点。 这是作为一个下属的自觉,时刻要为自己的主子谋福利啊! 半个时辰后,车子在齐国公府门口停下,刚挺好,江飞就见一道红色的声音像是闪电一样,从马车内窜出来,一溜烟的就不见影子。 过了好半天,他家的世子殿下才施施然的下来,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满面春风,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兴奋之后,更多的是忐忑。 如果殿试两人表现不好,岂不是会大大的丢江殊和苏洛的脸。 不过看上去两个当事人并不以为然,江殊对他们的训练强度反而比前些日子有所放松,两人精神紧绷了两天之后,也慢慢的松懈下来。 吴朝平这天晚上又在畅想未来:“胡兄,你说等我殿试取得好成绩,去迎娶小桃姑娘的话,她肯不肯嫁给我?” 之前他每次说这个话题,胡忠华总是笑呵呵的鼓励,可今日却一反常态没有说话。 吴朝平转头看他:“胡兄,你是不是觉得咱们过殿试的可能性不大?其实我反而觉得不用担心,老师他这般厉害,我觉得咱们过殿试肯定没问题的,我们只要相信老师就可以了!” “我不是担心殿试,这个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说你的小桃姑娘,之前我附和你,是我心里对咱们真的能考上不是那么有信心,所以做下白日梦总是好的,眼下咱们却有极大的几率真的能过,所有有些事,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要保持清醒!” “胡兄此话是何意?” “小桃姑娘将来应该是要给沈子爵做妾的!” “可,可我那日问过她,也问过府内的人,都说小桃姑娘不是沈子爵的妾室啊?若真的是妾室,岂会让她这般抛头露面来接待我们?” “师母不也是女子吗,她还不是照样抛头露面,而且我觉得师母很多地方,比男人还要强上不少!”胡忠华语重心长的道,“这邺城跟我们湖州不一样,风气不同,女子的心态也不同!” 吴朝平的脑袋耷拉下去:“我本以为我考上进士,总是有资格求娶她的,胡兄说的也是,若小桃也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的小姑娘,我怕也是不喜欢的,我就喜欢她身上那种大方利落!” 胡忠华见他沮丧不已,心内又生出不忍:“你也别太灰心,这小桃姑娘跟了沈子爵多年,却一直没有被收房,说明这其中肯定还有些旁的,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只要你不介意,这也许是你的机会呢1” 吴朝平勉强笑了笑。 “若是咱们真的高中,此番又得了陛下的关注,今后的前程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胡忠华拍了拍吴朝平的肩膀,“说不定到时候,邺城有不少人想要你去做乘龙快婿呢!”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小桃便是我想喝的那一瓢水!” 胡忠华摇了摇头,没有再劝。 吴朝平的是个急性子,热性子,这件事上赶着泼冷水可能会让他的心更加火热,反而不管不问的,时间到了,也许他自己又觉得没那个意思了。 到时候真的有不少大家闺秀随便他挑的时候,也许他又不是那么瞧得上小桃了。 柳公允接了越皇的命令后,马不停蹄就开始调查。 这件事在朝堂上闹的沸沸汤汤,想要捂也捂不住,一时之间,邺城满城风雨,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落榜的那些个人在愤怒之余又有一丝侥幸,若是科场舞弊案坐实,今科的考试还会有变数,他们说不定还能再有机会。 而对于那些已经考上的,则是心思复杂。 一方面,对于这种舞弊自然是深恶痛绝,另外一方面,也担心自己本来考中的功名要受影响。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一朝高中,结果却碰到这种事,你说倒霉不倒霉。 不过眼下最是焦心的,却是跟白言夕有或远或近关联的那些个门生。 581 我想问问你 得益于沈丛之前的造册,此番柳公允只需要将他手里的名单调出,一应信息都是全的,给查案节约了不少时间。 柳公允名副其实,做事公允正派,不仅查了与白言夕关系密切的那些官员门下收的学生,就连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也被例行叫去询问。 大理寺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如户部左侍郎黄海波这样的,自然不会轻易吐口,因为一旦承认,那等着他们的就是万劫不复,因此索性打死不认。 可是他下面的门生都是各地的考生,年轻没见过多少世面,被大理寺的人反复吓了几遍,就什么都招供了。 他们自然也不知道什么舞弊的事,只说再考试前的一段时间,黄海波为他们请的老师曾经反复让他们训练同样的几套考题,而科举考试的内容,恰好就在这其中几套考题之中。 其他官员的门生供词大抵也是如此。 更加让人觉得啼笑皆非又气愤不已的是,这些官员竟然还共用几乎相同的考题,换汤不换药。 白言夕大概没有想到,这下面的人会如此的懒,都不愿意费点心思多做变通,直接拿回去就这般用了,又糊弄编了几套就凑在一起算是遮掩。 事情若是没被查,也就这么过去。 可如今一查起来,这些都是证据! 而且他们的尾巴都没收好,之前用的这些试题的册子,在府内都能搜到,柳公允雷厉风行,将这些文稿都收走,这些可都是证据,后续都是要用到的。 既然认定双方有牵连,便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最终查出白言夕和这些人互通消息的手段。 这个手段,一般人可能怎么也想不到。 这白夫人身边有个嬷嬷,嫁给了黄海波府上的管家,既然是夫妻,少不得日日都要碰面,双方的消息传递,都是靠这么两个不起眼的下人完成的。 若不是用心去查,谁能想到这么一桩惊天大案,竟然是靠着这样的法子将消息漏出去。 这可是科考题! 关系着多少考生的性命,竟这般轻率? 谁能想到? 柳公允看到这个结果,真是觉得又可笑又愤怒。 拿到了这些,柳公允才亲自登了白府的门,去“拜会”白言夕。 实际上,白言夕在私生活上虽然有些急功近利,将儿女婚事都当成自己往上踩的踏板,但他之前为官是清廉的,而且看上去还很公正。 柳公允跟他的关系不算差,偶尔还会一起下下棋。 不过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两人会处在一个这样的对立面上。 白言夕被有禁闭在家中,本是花白的头发,此刻已经全部白透,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背都佝偻了,他独自坐在窗边,自己跟自己下棋,见到柳公允来了,他抬了抬有些浑浊的眸子,道:“我等了你好几天了!” 柳公允这才想起,他也已经年近六十。 “白大人德高望重,没有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我不好跑来与你对质!” 白言夕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白子一片大好,黑子眼看就要输了,他缓声道:“说说看,你都查到了什么?” 柳公允捻起一颗黑子,落于棋盘之上,本来眼看着就要落败的黑子,又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拥有了一战之力! “白大人当真是别出心裁,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交给一个嬷嬷!你我都是科举出身,你起点比我还低一点,应该比我更清楚,科举对于一个读书人意味着什么!我记得你曾经也是一腔热血,怎么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 柳公允又是气愤又是失望。他在朝中不属于任何党派,跟官员都保持着君子之交,和白言夕算是交往的比较多的。 这其实也是变相的算是一种认可。 而眼下这人为了自己的私利竟然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柳公允只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白言夕捏着白子,久久落不下来,他叹了口气:“竟然是那个嬷嬷泄露出去的,我是一点都不知道,我夫人可以自由进出我的书房,难道是她趁着我睡觉的时候,翻了我的东西?” 柳公允眸子睁大,不敢置信:“白言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如今竟然把责任都推到一个妇道人家的身上,你作为一个读书人一个左相的风骨去哪里了?至少应该敢作敢当吧!” 白言夕抬眸,平静的直视他:“敢做才敢当,科考舞弊这个帽子太重,我不能白白担下来,这件事,我当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或许柳大人该去问问我的夫人,相信她会给你一个答案!” 柳公允气极反笑,指着白言夕的鼻子:“好好好,从前倒是我眼神不好,竟然还会觉得你这人有不少可取之处。这事便暂时搁置在一边,那换考卷的事情又如何说呢?” “如果我说,这事情是齐国公世子夫妇给我设的一个套,你信不信?” “我只信证据!”柳公允脸色冷却,“我已经查到,试卷刚密封的那一日,你曾经找了借口进去巡视了一番,说是要查看一下是否都密封完全,期间并没有其他人陪同,你一共待了一个时辰左右,想必你就是在那段时间换掉考卷的吧!” 这也不怪下面的人大意。 他是主考官,要去一一检查名正言顺,答卷都是密封好的,谁能想到白言夕竟然会要去换掉其中的两份? 白言夕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换答卷的时候,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准备的答卷字迹跟他们交上来的不一样,我还要换?这岂不是给自己挖坑?我还不至于蠢成这样吧!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两人偷偷练习过其他字体,如果真如他们所说,当日交上来的是那一份答卷,那我又是如何将密封好的他们的答卷从两千份答卷里找出来的呢?” 这的确是个漏洞,白言夕觉得一定能引起柳公允的注意,由此反驳这一切都是苏洛夫妇设置的阴谋。 想不到柳公允只是轻嗤一声:“你是主考官,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我倒是想问问你!” 582 越皇的定夺 柳公允的心冰凉一片。 此刻,他恍然明白,他已经失去信任度了。他说什么话,别人都不会相信,他是主考官,他一定有办法,旁人都会这么认定。 就连柳公允也是如此。 苏洛设局的时候,恐怕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这个女人…… 真是可怕! 她到底是如何才能生出这么多花花心思。 白言夕哪里知道,苏洛这些心思,都是前世的血与泪换来的,那些在冷宫的日日夜夜,她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不断的反思。 反思自己曾经的愚蠢,并且不断的想,若是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会如此去做。 如何对付那些仇人! 柳公允最终什么也没问出来,白言夕一个字也不承认自己换试卷泄题,更别说什么幕后主使了。 到了他这个级别,也不是能够随意动刑的。 而且柳公允知道,他已经打定注意咬死不说,就算是动刑也没用。 柳公允站起来,一瞬不瞬的盯着昔日的同僚,语气里没有半分感情:“白大人,你是不是还等着你的队友来救你?我肯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眼下那人正在忙着撇清关系呢,昨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一件新鲜事,你要不要听听?” “愿闻其详!” “有人弹劾睿王殿下,说他之前跟你过从甚密,这一次的科考舞弊,你就是在为睿王殿下布局,谋取人才!”柳公允冷然的神色中带上了两分悲悯,“太子殿下听后为睿王殿下辩驳,说这件事绝不可能跟他有关系,还请陛下一定要对你严加惩治,以儆效尤!” 白言夕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不发一言。 太子不会救他,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听到他这般落井下石,心内还是觉得有些荒凉。 当初,是卫九重要求他这般,白言夕才会冒险行事的。 因为林弘远的死,之前林家的势力如今已经陆陆续续的被越皇拔出来,没了林家做倚仗,高贵妃那边又虎视眈眈,卫九重没有安全感,只想着能通过这一科多多的选择一点自己人上来。 朝堂之上如今空缺了不少职位,恰好这波人将来可以作为中坚力量,三五年之后慢慢运转,填补上去。 越皇这身体时好时坏,谁知道还能活多久? 卫九重必须得做长远谋划。 而对于白言夕来说,他投诚太子后第一件事就是对付齐国公府,斩断卫焱的一根臂膀,可惜失败了。这让他的价值和可信度大打折扣。 这次的春闱,是卫九重给的第二次机会,若是白言夕还不好好利用,那今后等卫九重继位,可能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为了名垂青史,成为一朝名臣,他只能放手一搏。 若不是苏洛…… 要是没有这个女人,此刻他已经成功了吧! 柳公允见他神色数次变化,追问了一句:“怎么样,白大人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人指使我!” 柳公允摇摇头,笑着走了。 承不承认都不要紧,如今所有的证据都形成了闭环,白言夕已经逃不掉了。 越皇这几日都吃不好睡不好! 那都是气的。 从前到倒也不觉得,眼下真是越看卫九重越不顺眼。 真当自己是瞎子吗? 这白言夕谨慎了这么多年,此番动作这么大,到底是为何? 真当自己老眼昏花,看不出他跟老三之间那点子弯弯绕绕?可笑的是,这时候竟然还安排人去揭穿老三跟白言夕之间的关系,然后又假惺惺的护着,做给谁看呢? 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脑子生锈了是不是? 其实卫九重此刻心里苦啊! 因为挑明关系这事,还真不是他叫人干的,那是高贵妃那边的人故意这么做的,但眼下越皇将这笔账算在他头上,他是有口说不清! 解释就像是掩饰,掩饰那就是事实! 越皇规定的时间是五日,但第四日柳公允就将调查结果呈到了御前。 越皇惦记了好几天,气了好几天,真的等到翻看证据的时候,整个人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一页一页,越翻越快,一边翻一边笑,笑得下面那些个臣子心肝胆都跟着颤。 这些日子莫说越皇,底下这些人除了江殊和怀远侯苏唐,其他人恐怕没一个能睡得踏实的。 你老板天天低气压想要杀人,你害怕不害怕。 你怕不怕他的四十米长刀下一个就对准你的脖子? 越皇翻到最后,将那厚厚的一叠文卷往地上重重一扔:“你们看看,你们好生看看!科考这般重大的事,关系到这么多莘莘学子的考题,竟然是靠一个嬷嬷和一个管家完成了泄露,传出去多可笑,我越国泱泱大国,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越皇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朕这张老脸,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韩昭见越皇将自己脸拍的啪啪响,赶紧低声道:“陛下,您仔细着疼!” “疼,朕还怕这点疼!他们都敢往我胸口上捅刀子,我还怕这点疼吗?朕的心,已经疼的麻木了!” 这话一出口,下面的臣子顿时呼啦啦的全部跪倒,一片都是乌泱泱的人头。 越皇一脸索然的哀戚:“拟旨,白言夕、黄海波和一众牵涉到泄题的官员,斩立决!明日便行刑。没收家产,家眷无论男女,一律流放。白家子孙,永世不能入朝为官!其他的,三代不可入朝为官。所有参与舞弊的考生,三科之内不能再考!” 三年一考,三科不能考,那也就是十年,这些人如今大多二三十岁,等到再有机会已经是十年后,这辈子怕也就这么毁了。 这样的重罚,也是意料之中的。 白言夕门生众多,此刻个个在瑟瑟发抖,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敢跳出来为自己曾经的老师说话,只盼望着不被陛下惦记,就已经是千恩万谢了! 朝堂上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吏部尚书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陛下,还有一件事要请陛下定夺,既然出了这样的事,那接下来是重新考过还是……怕是时间紧迫,来不及!” 583 落水狗要打吗? 最多还有半个月,北夷人的使团就要进京。 眼下若是要重新考过,这时间就太过紧迫,除非取消殿试,那基本还来得及。但以吏部尚书对越皇的了解,越是这个时候,越皇则会越坚持要开殿试。 这是大国风度,绝不能丢! 这个问题越皇这几日便已经想过,因此回答的也很快:“朕想过了,历史上也出过这样的事,都是采用递补的形式,既然此番柳爱卿已经查明到底哪些学子有问题,将他们的成绩取消,然后从两百名之后往后延相应的人数递上来吧!” 以往出这样的事,都是两三个,自然递进上来。 可此番有二十多个啊! 有人觉得不妥,但此次实际情况就是如此,总不能让北夷人使团来的时候,越国还在重新春闱吧,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吏部尚书沉吟少许,道:“微臣知道了,微臣下朝之后就差人去办!” 越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吴朝平和胡忠华二人的名字,记得也录上。此番的名次倒是不要紧,殿试后再重新排名,作为最终的成绩吧!” 吏部尚书应下。 不少人的心思微妙。 你想想,小小的两个考生,竟然被越皇就此记住,只要他们在殿试中的表现尚可,未来几乎是平步青云的。 当日,告示就贴遍了邺城大街小巷。 近几日来议论的沸沸扬扬的科考舞弊案这么快就有了结果,一方面大家对这些个徇私舞弊的人痛骂不止,一方面又感慨朝廷的速度。 至于那些经过递补,获得了名额的人,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这起伏的人生,差点让他们幸福的晕厥过去。 而对于其他落榜的人来说,反正本来就没有考中,这样的结果也不是多难接受,何况沈丛自掏腰包,拿出了一点银子,补贴给了那些落榜的士子,作为他们回乡的路费,朝廷也有一些抚恤,总的来说,这一次科考算是花了最小的钱,见了最大的世面。 费行的资格也被取消了。 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跑到卫璟面前去哭诉,直接被管家叫了侍卫赶出了王府,行李也被一并丢了出来。 这些日子他早就将卫璟之前给的银子都花干净,身无分文,走在路上都被人指指点点,几日之前,他是多么风光无限,到哪里都被人恭维是进士老爷,而如今,则像是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比耻辱更加难以忍受的是饥饿。沈丛和朝廷的抚恤,可不包含他们这样投机取巧的人,事实上,还有很多学子口口声声说着不公平,要朝廷将费行这样的人送进监牢! 他不得已,只能到来找胡忠华和吴朝平,因为其他的人对他都嗤之以鼻,根本不会给分毫的帮助。 前些日子还趾高气扬假惺惺取笑两人,眼下却可怜巴巴的跪倒在两人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胡兄,吴兄,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你们看在咱们是同乡的份上,伸伸援手,可怜可怜我,不然我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恐怕会要饿死在半路上。” 吴朝平不屑一顾:“你有一双手一双脚,一路乞讨都能走回去!怎么这般没有志气,身为你的同乡,我都觉得丢人!” “男儿膝下有黄金!”胡忠华摇摇头,“费行,你也是个读书人,这么多年的书,难道都白读了吗?” 他从荷包里取出两块碎银子扔在地上:“节俭一些,这点银子够你撑到回湖州了,从今往后,咱们便老死不相往来吧!” 费行后牙槽咬紧,忍着屈辱将那两块碎银子捡起来。 吴朝平对着费行离开的背影淬了一口,气愤道:“胡兄,给他银子还不如给乞丐呢,这人实在是太恶心了!” “罢了!这是最后一次,看在同乡的份上吧!他的这辈子算是毁了,何必做那小人,雪上加霜!” 吴朝平冷哼一声:“我就怕他不会惦记你雪中送炭的恩情!” “我如此做,难道是要他记得?”胡忠华洒然的笑了笑,“我这般做,不过是求个心安,若是今日我们两人也没有中,我必然不会将这银子给他。但既然我们已经赢了一成,赶尽杀绝也不是你我读书人该干的事,他也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何苦将人逼上绝路!” 吴朝平嘟囔道:“就你心善!” 到底也没有再抱怨什么。 当日下朝,陛下亲自指派户部尚书,由他带队,抄家便开始了。 白家自然被排在第一个,底下的人都是常干这种事的,什么密室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不过白言夕家并没有搜出多少钱财,最多的是书画和孤本,这些都是陛下喜欢的,大部分都被陛下征用了。 户部左侍郎黄海波家就不得了,光是白花花的银子,就搜出了十万两,银票这些更是有足足一盒。 黄海波出身低微,与白言夕类似,当初也是靠着白言夕提携,才会一步步爬上左侍郎这个位置,不过他追求的与白言夕不同。 他爱财! 户部本就是油水很足的部门,这些银子肯定也是这么多年他贪墨得来。 其他的官员家里也搜出了不少的钱财古董,个个都比白言夕家的多,单子呈现到越皇跟前时,越皇气的差点晕厥过去。 几个官员的全部身家加起来,都与他的私库差不离,细思极恐。 若不是此番的事情拔起萝卜带出泥,这些个蛀虫还会好好的在朝廷里蹲着,说不定往后还要越升越高,以后这朝廷就都被这些人吃的千疮百孔。 这户部尚书也是冷汗连连。 黄海波属于他的麾下,虽然素来跟他面和心不合,但下属就是下属,此番闹出这么大的罪过,恐怕会让陛下从此之后都盯上户部。 这在朝为官,能有几个清白的。 水至清则无鱼,只是多少问题。户部尚书暗自警醒,此番陛下安排自己去抄家,怕莫就是存了给自己敲警钟的意思。 这黄海波真是胆大包天,就是换做自己,捞银子也不是这么个捞法!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白言夕和黄海波等人行刑的日子。 584 他吃醋了 行刑都是午时过后。天气热了后,苏洛倒是不像从前那么爱睡懒觉了。 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江殊不爱睡懒觉,他醒了总是会毛手马脚的,然后苏洛就被弄醒,有时候早上起来还得进行一下双人锻炼。 宝宝心里苦啊! 但宝宝没地方说! 一说就是夫妻恩爱! 一说就是要她知足,别饱汉不知饿汉饥! 苏洛一头的黑线,我这不是饱,我这是吃太撑了好不好? 消化不良,身体有点受不得了的呢! 苏洛轻手轻脚准备下床,江殊冷幽幽的手拽住她:“这天才刚亮,这么急着起床干嘛?” 她一听这句话就头皮发炸,身体紧绷,可怜巴巴的样子:“夫君,今日且绕过我吧,让我休息休息……” 江殊轻嗤了一声:“瞧你那点出息,当初是谁大言不惭,还说我可能精力不济的……” 苏洛想咬舌头。 这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就这么一句话,你要惦记一辈子是不是。 她嘿嘿嘿的干笑两声,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往事不必再提,当年是我年少不懂事,如今生活已经教会了我,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夫君,我错了,这已经是我就这句话道第一百次歉了,您原谅我吧……” 这该死的女人。 道歉就该有道歉的样子! 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怎么恶心人怎么来才对。 像这样用小鹿一般清亮又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你,这哪里是道歉,这就是引诱。 江殊强行压下已经苏醒的身体,将视线错开:“你是想去刑场?” 苏洛点点头:“是啊!布局良久,今日总算是心愿达成,要去看看的!” 去替章庆看看。 男人手指在她的手背上刮了刮,松开她:“那今日便暂且放过你,我待会陪你一起去!” “夫君,你真好!” 江殊叹口气。 非是他想这么好,主要是这个夫人不省心,若是不时时刻刻盯着,保不齐又能在刑场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江殊揉了揉眉心。 这女人,连当朝公主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南蛮子的勇气,果然是非同一般。 苏洛今日精心收拾了一番。 她本就生的美,稍稍打扮一下倾国倾城的风姿便出来了。 吃好早膳后,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过来,见她这般姿容,均是呆愣住了。 平日里师母性子跳脱,打扮也极为随意,倒没感觉出惊天动地的美,但今日安安静静的坐着,再由这盛装衬托,那股咄咄的带着强烈气场的美,叫人无法忽视。 “咳咳咳……”江殊低低咳嗽了两声,带着不悦。 两人赶紧将眸子低下去。 要死,刚居然看师母看呆了。 苏洛倒是有些自得。 作为一个女人,能让男人倾倒于自己的美貌,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她问道:“你们今日也想去看行刑?” “是!”胡忠华垂眉敛目的回到,“想来问问老师和师母,我们二人去是否合适!” 苏洛大手一挥:“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们想去就去,这种小事不必来知会我们的!” 说起来,他们算是一种合作关系,她和江殊又不是他们的爹妈。 苏洛想了想,又道:“恰好我与你老师一会也要去,不若你们等会跟我们一起吧!” 话音刚落,江殊就咳嗽了两声,不咸不淡的开口:“让他们自己去,又不是三岁孩子,还需要爹娘一天天带着?” 苏洛…… 这男人咋回事,突然之间凶凶的。 吴朝平很是茫然,不知哪里得罪了自己老师,胡忠华要通透一些,赶紧道:“老师说的是,学生也是这个意思,稍后我们便自己过去,若是没别的事,我们便先退下了!” 江殊盯了两人一眼,不咸不淡的道:“再有五日就要殿试了,上次给你们的题,你们今日做两篇策论给我!” 两篇…… 老师莫不是开玩笑。 一天一篇都够呛,他居然要两篇,这是不是不让他们去看行刑的意思。 吴朝平苦着脸出来,十分的不解:“胡兄,我觉得今日老师似乎不太高兴,是不是我们说错话了,还是他根本就不想让咱们去看行刑,所以故意给咱们布置任务!” “老师那是吃醋了!” “啊?吃什么醋?” “师母为人大方爽朗,但咱们二人也要谨记礼数,以后不能再那般盯着师母瞧,有事情也尽量找老师和管家说,少找师母!” 吴朝平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其实像你我二人的身份,哪里敢对师母有所肖想,我刚纯粹是出于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胡兄,你是不是也是如此?” 胡忠华沉默了两个呼吸,点点头:“当然,师母是长辈,我们绝不可以有非分之想,往后要欣赏美人,也得欣赏别人!” …… 苏洛跟江殊出了国公府,章喜还有纸坊的一些伙计也到了。 见到江殊也在,众人都有些不自在。 苏洛捅了捅江殊:“你别整天板着个脸,他们都很怕你呢!” “不板着脸,难道一天到晚跟你这般上蹿下跳?” 苏洛嘴角抽了抽。 她又不是猴子,说什么上蹿下跳的。 章喜带着众人上前,恭敬的跟两人行礼。 苏洛开口:“我叫你们来,便是让你们也一同去看看!世子这人极其护短,只要你们忠心于我与世子,你们的命,世子就会尽全力保护,你们的冤屈,世子也会竭尽全力为你们伸张!” 江殊嘴角勾了勾。 这女人,在这时候倒是知道要把自己拿出来作伐子。 众人纷纷拜倒表忠心。 尤其是章喜,眼圈红着,里面包着两大包眼泪。 苏洛早就说过,会给弟弟讨一个公道!会让白言夕血债血偿。 章喜很感激,却不太敢相信。 白言夕是谁啊,那是一朝左相,是陛下跟前都响当当的人物,少夫人再厉害,那也是一介女流,如何能做到将他拽下马? 不过昨日看到张贴的告示,他才猛然惊醒,少夫人不是随口说说的,她开了口,就一定会做到! 苏洛又安抚了两句,正准备跟江殊出发,便见有一辆马车朝着他们这边驶来。 585 今晚要好好谢我 马车停稳,收拾得光鲜亮丽的沈丛从上面跳下来。 早晨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他的衣服里绣着金线,整个人像是一只闪闪发光的金凤凰。 沈丛其实长得不错,不过从前是个商贾,就算是长得再好,身份所限,也进不了众人视野。 后来成了子爵,他又一直低调,直到近来越来越受越皇器重,穿着打扮上才高调起来。 苏洛朝着他笑:“果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沈子爵这么一打扮,恐怕要迷死整条街的小姑娘!” 许是日光太盛,苏洛看到有一瞬间,沈丛的眸子其实是阴郁的,不过他再往前走两步后,那阴郁又消散掉,代之是清澈与爽朗。 他先朝着江殊行礼招呼过后,才回答苏洛的问题:“彼此彼此吧!” 这也是在夸苏洛好看的意思。 但他比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见过的世面要大的多,不过粗粗在苏洛身上荡了一圈,便收回视线去与江殊聊天。 江殊话少,沈丛却是个擅长聊天的,因此两人倒也聊的像模像样,最后是苏洛瞧了敲马车的车厢,撩起帘子提醒道:“该走了,沈子爵,你可别告诉我,你迟迟不娶妻是因为瞧上了我家夫君?” 这话一出,江殊一个眼刀子就飞过来。 苏洛吓得赶紧将帘子摔上。 沈丛噗嗤一笑:“世子,你夫人可真是爱玩笑!” 江殊的嘴角也弥漫开笑容:“是啊,都是我太惯着她了,说话越发没有分寸!我等会说说她,往后在外人面前还是的注意着点!” 这是江殊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尤其是外人两个字,沈丛听得尤其刺耳。 他神色不变的点点头,心内却是有些荒凉。 难道,藏不住了吗? 苏洛对外面的风起云涌茫然不知,今天醒的有些早,她在马车里坐下后,就开始昏昏欲睡,连马车什么时候发动的都不知道。 等到她睁开眼,已经到了刑场。 此时是四月初,天气不冷不热,距离行刑还有半个时辰。 刑场之外已经人山人海,除了邺城百姓来看热闹的,最多的就是今科的考生。 已经考上的倒还好,那些没有考上的,如今都把一腔怒火发泄在这戏人身上,若不是这些考官胡作非为,说不定自己此番也是有希望的! “杀了他!” “杀了他们!” “杀了白言夕!” …… 人头攒动,群情激愤。 江殊与苏洛三人身份高贵,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两人走特别通道,被引到了刑场侧边,小吏们还端来了三把凳子。 江殊居中而坐,苏洛和沈丛一左一右护着他。 苏洛想起之前自己开的玩笑,趁此机会对着沈丛眨眨眼:瞧瞧,咱两多像江殊的两位大小夫人啊! 沈丛面色端肃,像是压根没看到她的小动作。 倒是江殊,抬手,惩罚性的在她腰间掐了一把,痛得苏洛发出一声低呼,狠狠的瞪男人一眼。 沈丛转头看了苏洛一眼,又迅速的错开目光。 啧! 这么严肃的刑罚重地,这两人倒像是在打情骂俏。 苏洛想起了一件正事,凑到江殊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男人皱眉:“你要那个做什么,也不嫌脏!” 苏洛摇了摇他的胳膊,开始撒娇:“人家就是想要啊,夫君,你帮我去说一声,一点点就好,你不去的话,我只能自己去了……” 江殊站起来:“谁说我不去了!” 他施施然的走了。 台下那些群情激愤的人,看着他安步当车的走去跟监斩官柳公允低声交流。 台下静了一静。 无他,实在是江殊的风姿太过惊人,一身素色衣衫宛若从天而降的谪仙。 沈丛偏眸去看苏洛,只见女人的目光完全跟随着那个耀目的男人,其他人一丝一毫也分不走。 他笑了笑,视线没有什么焦点的在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中间荡来荡去。 他看到了胡忠华和吴朝平挤在人群里,双方目光相接,两人遥遥朝他行礼,沈丛也矜持的点了点头。 他也看到了不少从前嘉祥纸坊伙计,此刻他们正捏着拳头,一脸的愤怒。 哈…… 这些人如今已经是福如纸坊的人,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完全被苏洛收服,看得出,他们的愤怒是真切的,丝毫不作假。 沈丛笑了笑。 这个女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台上,江殊已经跟柳公允说过,柳公允稍有为难,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角度问题,苏洛没有看到柳公允这个动作,等到男人回来,她急切的问:“怎么样,柳大人答应了吗?” “我开口,自然是答应了!”男人盈盈的目光瞧着她,压低声音,“今晚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苏洛赶紧看了沈丛一眼,锤了江殊一把:“这还有人呢,你说话注意点,别这么臭不要脸!” 江殊也看了沈丛一眼,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苏洛对着沈丛扯开尴尬的笑容:“呵呵呵,你什么都没听见!” 沈丛好风度的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一刻钟后,白言夕和黄海波等人被押过来,恰好经过了苏洛三人的跟前。 苏洛站起来,笑盈盈的看着头发蓬乱的白言夕:“白老头,你可想到有今日?” 江殊睨了押送的人一眼,那些人便停下脚步,任苏洛与白言夕说几句话。 白言夕抬眸,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洛。 苏洛丝毫不怕:“等你到了地下,记得去给章庆说一句对不起,他的命,就是你弄丢的!” 白言夕冷笑一声,看了看江殊又看了看沈丛,突然哈哈哈大笑,然后道:“江殊,想不到你有这样的肚量,居然这都能忍,哈哈哈……江殊,你的这个夫人可不简单,你可要看牢一点,要不然说不定哪天啊,她就跟人跑了!” 江殊的脸色瞬间一沉。 押送的人察言观色,扭着白言夕到了刑场中央。 白言夕不肯跪下,刽子手可不是那么好招呼的,一脚踢在他的后膝盖窝,白言夕便双膝软倒,跪在地上。 瞬间,臭鸡蛋,烂白菜,馊米饭,石块,铺天盖地而来…… 586 我是猪,你是什么 “杀了他!” “杀了这个奸贼!” “就是他害得我们中不了科举!” “杀了这些老贼!” …… 群情激愤,现场几乎控制不住。 白言夕抬头。看到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曾经谦卑的叫他老师。而此刻,他们都义愤填膺。仿若自己就是一只过街老鼠。 老贼。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词会用在自己身上。 他本以为再怎么样他也能平安终老,就算没有青史留名,但好歹也有只言片语。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毁了,他们白家毁了。 一步错千步错。从他与苏洛打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深渊。可惜他还茫然不知,一度以为自己才是局面的掌控者。 多么可笑呀! 日头越升越高,温度也不断攀升。人心浮躁,现场开始出现拥挤和推搡。 柳公允抬头看了看天,将手中签子扔下:“时辰已到,斩!” 现场响起一片欢呼。 刽子手将手里的长刀高高举起,那把刀砍下过无数人头,似乎还有缺口和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苏洛瞪大眼睛不想错过这一瞬。 这是几个月前她就应该给章庆的交代。不得已迟到了,所以现在她得好好的看清楚。 眼看那长刀就要落下,双眼却被人蒙住了。 是江殊! 他的手心微凉,带着让人冷静的温度。 “别看了,到处都是血。容易做噩梦。”男人的声音有些温柔。 随着他话音一落,苏洛只听噗呲一声响,紧接着便是人头滚落地上的声音。 至死,白言夕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紧接着噗嗤噗嗤的声音响个不停。很快几个人头都落了地。 一朝左相,就这样被处死在菜市口。 现场也有一瞬间的寂静。这样的血腥场面也有些超出大家的预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掌声和叫好声响起来。 苏洛反而觉得索然无味。 死了真的就这么死了,这几个月来呕心沥血的布局安排在这一瞬算是划上了句号。 苏洛抬头看天,心内暗问:章庆,你看到了吗?我答应要为你讨个公道,我做到了!希望你的灵魂从此得到安稳。 若是你在另外一个世界碰到白言夕,别怕,到哪里我都能为你撑腰。 头也已经砍了,看热闹的人喧哗了一阵,渐渐也就散去。 江殊性子清冷,可那也分人,此刻他还是站起来,极为有礼的跟柳公允打了个招呼,道了个谢。之前的刽子手上前,将一小撮东西递给他。 苏洛知道他爱干净,赶紧拿出手帕接过,也跟着向柳公允道谢。 柳公允便知道,原来这东西不是江殊要,而是他那个古灵精怪的夫人要。 他呵呵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在属下的簇拥下离开了。 已经有小吏打水在清洗刑场,尸体也被人拉走了。 像他们这样十恶不赦的人,死后是不能收尸的,会被拉到乱葬岗,随意丢弃。 若是还有人有那么一点善心,可以去乱葬岗找他们的尸体,拼起来后,找个地方偷偷掩埋。 不过白言夕犯的是这样的罪过,家人又全部被流放,想必应该是无人处理了。 章喜带着纸坊的伙计们还等着没有离开。 见到苏洛跟江殊从高台之上下来,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那些个伙计也跟着咚咚咚磕响头。 章喜显然是哭过,眼角还有泪痕:“世子殿下,少夫人,小人在此叩谢你们,小人这条命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你们若是想要,随时就拿去!” “我章喜对天发誓,今后世子和少夫人只要有差遣,我章喜赴汤蹈火,哪怕丢了性命,也会尽全力做到,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苏洛打断他:“闭嘴吧你,世子与我没那么无聊,动不动就要你们性命,你好好帮我们打理着纸坊,今后还有更多生意,世子与我也必会尽全力保护你们安全无虞!” 这话,如今听起来这么有可信度。 沈丛在旁边轻咳了两声,低声道:“得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你们巴不得旁人知道这件事是你们在幕后操纵还是怎么的?” 苏洛吐了吐舌头。 章喜也恍然惊觉,赶紧站了起来,一脸做错事的惶恐样子,还极为紧张的四下里看看。 好在此时看热闹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再加上他们一圈人围着,其他人也没有往这边来! 苏洛将那块手帕掏出来,展开。 沈丛之前就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此刻好奇的看过去,发现是一小段银白色的头发。 “章喜,这是世子为你从柳大人处讨来的白言夕的头发,你把它们烧给章庆吧!” 章喜的表情在这瞬间凝固了。 半晌之后,惊诧和感动才在他脸上不断交织,他喉头哽咽,双手颤抖着将那块帕子接过来,嘴唇不断嗫嚅着,却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但他看江殊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多了一份感情。 “得了,什么也不必说,你们都回去吧,章庆还在等着呢,我就不过去了,代我向他问一声好,上一炷香吧!” 章喜嘭嘭嘭磕头三下,脑袋都砸出了血,这才被同来的伙计们搀扶着离开。 苏洛见他们走远,挽着江殊的胳膊晃了晃,小女儿模样尽显:“夫君,我刚才可是为你在收买人心呢,我做的棒不棒!” “恩,还行!” 苏洛撇了撇嘴,这么傲娇的吗。 男人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呐喊,偏头,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做的不错,晚上给你加一份酱肘子作为奖励如何!” “这还差不多!”苏洛重新展露笑颜。 江殊摇摇头,无奈又宠溺:“你这么吃下去,迟早要胖成猪!” “胖成猪你也不能休了我!” “行!勉强养着吧!”男人耸耸肩,“还好我国公府家大业大,多养头猪也没什么!” 苏洛伸手砸了他一拳。 我是猪,你天天跟我睡觉是什么,难道是兽医吗? 这般自然而然的恩爱,看的但深沟沈丛频频摇头,大呼受不了,摆摆手:“行了行了,有什么话两位关起门再说,我牙齿都要酸掉了,此间事情已了,我先走了!” 苏洛拍了拍脑袋,开口道:“等等,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587 脸是个好东西,要一下吧 她四下里看了看,道:“咱们换个地方说吧!” 三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苏洛觉得今日的江殊有点奇怪,从前他都很给自己自由的,今日却像是跟屁虫一样黏着自己不放! 要是换作以前,自己跟沈丛说几句话,他根本不会跟来。 大概是情到浓时,舍不得自己。 苏洛这般想后,也就抛诸脑后。 沈丛被她弄得有点紧张:“你这神秘兮兮的,不会又是要我帮什么忙吧?” 他被苏洛坑的次数多了,后颈子有点发凉。 搬家的那一次揭穿白家二夫人跟钦天监监正的阴谋,对沈丛没有大的影响,可说出去到底有些晦气。 毕竟搬家是大事! 而那次让沈丛命令工匠造积木,那要真的查起来,可是要掉脑袋的。而这次拉沈丛下水,如现在这般结果,沈丛自然是得了好处的,在陛下面前又露了脸,可若是一个没处理好。 呵呵呵…… 等着他的怕也是万劫不复。 沈丛心里实在是…… 苏洛白了他一眼:“你如今好歹也是子爵,也得陛下器重,怎么就这点胆量!” 沈丛叹口气:“论胆色我自然比你要差许多,你说罢,到底又要我做什么?” 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苏洛噗嗤笑了一声,明媚皓齿,灼灼生华:“别紧张,我要跟你说的是白露的事情!这次白家被抄家,全家人都被流浪,几个女儿因为嫁出去了,得以保全,白露之前便剪发明志要出家,夫君跟户部尚书说了说情况,张大人便饶过了她。出家就代表着再也不是红尘中人,她因此逃过一劫!” 苏洛顿了顿:“我想此番,你应该去瞧瞧她!” 沈丛皱眉:“她都已经落发,我还去瞧她做什么!” 苏洛一听这话就有点生气:“她为什么落发,难道你心里没数吗?她当初不那么做,白言夕就要逼她嫁给睿王!她本可以好好的当睿王妃,却偏偏要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你总该去给她一个交代吧?” 沈丛垂眸,半天没说话。 苏洛缓和了下语气:“你那时候被沈家赶出来,要找匠人炼铁,四处求告无门,我记得白露姑娘曾经施以援手,还有,她小时候不是也对你有过恩情!沈子爵,虽然你是商贾出身,我也从未觉得你是薄情之人,难道是我瞧错了?” 自从苏洛安顿好白露后,去见过她两三次。 说是皈依佛门,可是看得出她的心并不宁静,佛门只是她的一个避难所而已。 她每次都跟苏洛说,自己早已死心。可越是这么说就越证明,她根本没有放下。 若是真的放下,便不必如此反复强调了。 此番对白家出手,虽然也是白言夕罪有应得,可苏洛内心还是对白露有点过意不去,推着沈丛去看一眼,也算是换个心安。 她这话虽然语气缓和了,但话语间的责备之意很重,沈丛猛地抬头看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我天生就是商人,商人就是如此,重银钱薄感情的!行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回头我会去瞧瞧她的!” 说着,他冲两人行礼,转身就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苏洛倒是怔住了。 好半天她才拽了江殊一把:“我刚才话是不是说重了?” “还好,他总不至于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 “其实我是觉得,他之前一直不肯接受白露是因为白露是白家的人,他心里觉得膈应,担心以后要面对白言夕白夫人还有白家上下甚至是沈家,可如今这些顾虑都没有了啊!”苏洛仔细的分析着,长眉稍蹙,神色认真,“沈家失去了白言夕的庇护,很快就会日暮西山,而沈丛如今得了陛下的青睐,眼看着就能平步青云,还能谁能挡得住他?他现在完全可以遵照自己的内心,接受白露,两人都可以得到解脱啊,这样别别扭扭的,我看着都替他们着急!” “你管得太多了!” “可沈丛是我朋友!”苏洛见男人似乎有些不快,赶紧又解释道,“你放心,我对他可没有半分别的感情,我的身我的心都是夫君你的,这些个什么子爵什么世子,在别人的眼里千好万好,可跟我的夫君比起来,那就是歪瓜裂枣,不值一提!” 苏洛咋舌,带着讨好又谄媚的笑:“吃过了鲍鱼海参,见到大白菜就会觉得索然无味!” 男人挑了挑眉:“海参你的确是吃过,你又去哪里吃鲍鱼?” 苏洛有几分茫然:“小厨房隔三差五的不是也会做鲍鱼吗?夫君你前几日还吃了啊!” “哈……”男人轻笑一声,“此海参非彼海参,此鲍鱼非彼鲍鱼,东西你能随便吃,有些话你可不要随便说!” 苏洛反应了好半天,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她伸手推了江殊一把:“夫君,脸是个好东西,你还是应该要一下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都是跟夫人学的!”臭不要脸的江殊凑上来,“在旁人面前我自然要脸,在夫人面前嘛,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苏洛!!!!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男人怕不是也跟自己一样,灵魂重新附体了吧! 这跟第一次洞房花烛夜那晚掐着她脖子差点要了她命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晚上她问了江殊这个问题,结果就被狠狠的“教育”了一番。 当然是同一个人! 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跟其他男人纠缠,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江殊说这句话冷冽的样子,让苏洛都忍不住打了个抖。 怎么办? 她重生之前,就已经纠缠过了啊! 记忆还能剔除不成? …… 沈丛既然答应了苏洛,分开之后便径直去了白露所在的尼姑庵。 他心里憋着一团气,见到白露的时候就没有多少好脸色。 其实五日之前,也就是科考案刚刚被爆出来之前,白露就曾找人给他递消息,说希望见一见他,当时沈丛觉得,她大概是要为自己的父亲和家人求情。 他自问没有能力,也不想施以援手,所以干脆就装没看见。 此刻,白露正如同一朵劲风中的小花一般,娇娇怯怯的看着他,哑着嗓子开口:“你来了……” 588 娶了我吧 她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显得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又空。 这个尼姑庵位置僻静,苏洛给她配了好几个嬷嬷,说是落发,其实只是剪掉了一小段,眼下她乌鸦鸦的头发全被裹进帽子里。 身量芊芊,不堪一握,与之前娇憨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丛心软了两分:“怎么瘦了这么多?” 白露的眼圈马上就红了,抬手摸了摸脸:“瘦下来之后,是不是就跟四姐长得差不多了?” 沈丛一愣,这才定睛去瞧。 不说还不觉得,如今一看,此刻的白露的确跟白芷有七八分的相似,就连那种怯怯的盈盈的风姿,都差不多。 “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白露用帕子拂去石桌上的落叶,道:“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喝杯茶吧!” 婢女小松一直跟着白露,此刻也戴着个尼姑帽,穿着一件灰布衫,端来茶水给沈丛倒上,说了一句:“这是我家小姐亲自采的明前茶,沈子爵尝尝吧!” 沈丛很是意外。 白露竟然还会采茶? 再一看去,只见她双手不复从前的细腻,上面多了很多细小的伤口。 沈丛端起茶喝了一口,山间水质清冽,这茶虽然不算是顶级,但也入口回甘,清香扑鼻,自然一番滋味。 他放下茶盏,问道:“可是这里的嬷嬷慢待你,这些事怎么还要自己做?” “少夫人关照过,她们都对我极好,只是做这些能让我心静,我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既然寄身此处,在行为上至少要做出一些改变!” 她整个人看上去比从前沉稳多了,可不知为何,沈丛却更喜欢从前那个蹦蹦跳跳,爱说爱笑的小姑娘。 活力满满,像是自家妹妹一般。 眼下她这副凄切的样子就让他想起白芷,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往事。 沈丛决定速战速决,他问道:“你今日叫我过来,是为了你的家人?有件事,我必须提前跟你说清楚,这件事从头到尾是我的谋划,跟少夫人没有关系!你也知道,我走到今日多不容易,自然要在陛下跟前多多多表现,你父亲此番是罪有应得,你的家人……” 一阵山风吹过,头顶有落花飘落下来,纷纷扬扬间,沈丛见到白露的目光中有惊诧、痛苦、痴缠还有一点点恨在不断交织。 她勉强至极的笑了笑:“你竟然将一切都扛了下来!” 沈丛蹙眉:“男子汉大丈夫,本就应该敢作敢当,我欠你的人情,是要还的,说吧,你希望我为你的家人坐点什么?” 白露抬眸,怔怔的看了沈丛良久,才轻轻的开口问道:“我父亲,今日已经死了吗?” 她这般小心翼翼又哀伤的语气,让沈丛猛然醒悟,刚才自己的态度实在是不太好,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又遭逢大难。 他缓和了口气,点了点头:“是,我是从刑场过来的!” “会有人替他收尸吗?” “你父亲此次犯下的罪过很多,恐怕是没有的!你几个姐姐嫁的都不太好,夫家此番不落井下石将她们逐出去就算好的,再要帮你父亲收尸怕是不能!” 白露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眸子:“那,表……沈子爵能帮我父亲收尸吗?” 她从衣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我这里有些银子,能麻烦沈子爵帮个忙吗?我自己不敢去,沈子爵找一个薄棺材,找个地方把我父亲埋了,往后我若是想祭拜,还能有个去处!父亲他对我算不上好,但毕竟养育我十五年……” 沈丛将银子推回去:“这件事,我可以帮忙,银子你自己收着,我也不缺这点钱!” 白露笑了笑:“是啊,如今你肯定是不缺钱的,你是子爵,有封地又得陛下器重,自己还有经商头脑,一直在做生意……” 这番话听得沈丛有些不舒服,他便没吱声。 白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打住话头,道:“还有我的母亲,能不能请你也照顾一二,我知道我母亲从前对你不好,可她也没有太为难过你,那些事都是父亲犯下的罪行,我母亲其实性子不算坏,要不你姑姑也不能在白府好好的生活这么多年!” “她也算不得我姑姑!” “是,我主要的意思,其实这次是我父亲犯下的错,这事情跟我母亲,跟我其他的家人没有太多的关系,你如今今非昔比,还希望你能帮助一二,可以吗?” 沈丛点点头:“可以,其实你不说,少夫人那边也已经打过招呼,你家里的女眷都会得到照顾,她说你父亲虽然心思深沉,但好歹也没有太过贪墨钱财,没吸老百姓的血,你母亲这么多年,也是靠自己的嫁妆还有一些田庄收益来维持风光,你的家人们有些无辜,不过覆巢之下无完卵,你父亲这般做的时候,就压根没有考虑到你的家里人……” 白露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他说这些的时候连珠带炮,不停顿,眸中还闪光! 她突然打断他,问道:“沈表哥,你之前拒绝我,因为我是白家人,如今我白家都败光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你可愿收留我?” “我如今的身份,怕是做不了正妻了,那便做个妾吧,也许会给你带来一点麻烦,但我相信你应该能应付的!” 白露说着,大着胆子伸出手,一把覆在沈丛的手背上,双眸含泪,目光莹莹:“我,我的身子都被你抱过,你总该对我负责的,如今我就是大海里的一片浮萍,表哥,请你给我一丝依靠,好吗?” 沈丛站起来,退后三步,深深的叹息:“白五姑娘,我很感激你当年对我的帮助,我也愿意尽全力给一些回报,可我心内只把你当成妹妹,实在没办法将你娶回去日日相对。我母亲是个妾,一辈子都没什么地位,受尽苦楚。所以我此生都只准备娶一个妻子,生的孩子全是嫡子嫡女,再也不用受我从小到大的苦楚!” “抱歉,我没法娶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身后传来白露略带尖锐的声音:“你早就忘记四姐了,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所以才没有办法娶我对不对?” 591 告沈丛一状 卫九重楞了楞:“你说什么,沈丛去替白言夕收尸了?” “是,是父亲差人来告知的,送信的人恰好被妾身遇到了。父亲想必也觉得这个消息对殿下有用!” 卫九重脸上浮出沉思,自言自语一般:“沈丛这人出身不高,做事十分谨慎,按理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白言夕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少不得有他的一份功劳,他为什么要去给白言夕收尸,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不至于吧!”林菀皱眉,“妾身还听说,沈子爵似乎对白家五姑娘颇有好感,莫非是为了美人?” 卫九重斥责一声:“糊涂,你们这些女人脑子就是这么狭隘,他若真的为了美人,做什么要跟苏洛联合闹的人家破人亡,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难道白五姑娘还会嫁给他吗?” 他将手里咬了一口的槐花饼随意仍回碟子里,开始在书房内反复的走,嘴里喃喃:“难道是苏洛和江殊设的套?苏洛那个女人,实在是阴险狡诈,非常理能忖度之!” 林菀几次想开口,但卫九重连眼神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反而是提到苏洛时,男人的眸中闪闪发光。 林菀突然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个隐秘的传闻,说越皇对人妇情根深种,还想尽办法想要据为己有。难道皇家的这些个男子,都有这样的癖好不成? 林菀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她如今越发的闹不懂这个朝夕相处的夫君。 明明苏洛给他找了这么多麻烦,他应该恨之入骨才对,为何每次只要涉及到这个女人,他的脸上就会焕发出光彩。 那种光彩,似乎十多年前,两人新婚的时候都不曾在男人身上看到过。 林菀的心里酸的不行。 万万没想到啊,家里的这些良娣什么的,这么多年都没蹦跶出什么花样,倒是外头的一个已婚妇人,将枕边人的魂给勾走了。 林菀酸溜溜的:“殿下,若是没有其他事,妾身便先告退了!” 卫九重摆摆手:“去吧,去吧!” 林菀带上门的时候回眸看了一眼,那碟槐花饼被随意扔在桌子角落,早已经没有了温度。 从头到尾,卫九重只咬了一口。 …… 沈丛处理好了白言夕的尸体。虽然白露说只需要一口薄棺,但他还是买了一副上好的橡木棺材,又找了风水先生稍微看了看,草草的将他掩埋,给他立了一块碑。 沈丛将一杯酒倒在墓碑前,哂笑一声:“你可能万万没想到,是我为你做这些!若是要感激,就谢谢你那可怜的最小的女儿吧!” 他将酒杯一扔,转身上了回复的马车。 刚回到府上,就见小桃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左望右望的,看到他,小跑着迎上来,一脸的急切:“老爷,您总算是回来了,宫里来人了,陛下召您入宫,奴婢四处找不到您,您下回出门,可得告诉奴婢到底去哪儿,可急死奴婢了!” 沈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别急,没什么大事!” 小桃脸色绯红,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老爷,这么多人瞧着呢!” 沈丛洒然笑了笑:“我捏下自家妹妹的脸都不行吗?” 小桃僵硬而茫然的抬起头,仿佛没听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沈丛再解释一二。 沈丛的目光却看向远处,街边的树木都已经回春,郁郁葱葱一片,路上偶尔的行人脚步轻快,这样不冷不热的季节,十分的宜人。 他长叹一声:“是个成婚的好时候呢!” 小桃“啊”了一声,想要追问,他却已经踏上了马车,下令车夫往皇宫的方向去。 小桃怔怔在原地,直到身边小婢女柳叶推了推她:“小桃姐姐,老爷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要娶你过门了呀?小桃姐姐,你总算是熬到头了?” 柳叶才十三四岁,天真烂漫不知事。 小桃没吭声。 柳叶兴奋极了:“小桃姐姐,等老爷娶你过门了,我就去服侍您,以后都要叫您夫人了呢!真是太好了,老爷性子好,小桃姐姐您以后肯定会幸福的!你们会生十个八个孩子……” 小桃到此时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斥责道:“柳叶,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别胡说八道。我只是老爷的婢女而已,若是新夫人进来,听到你说这些,让我以后怎么过日子!” 柳叶被她严厉的口气吓住了,好半天才嗫嚅道:“可,可大家都说,老爷看不上那些名门贵女,就是想,想娶小桃姐姐您呢!” 小桃神色不明的笑了笑,眸子里浮出一层水光,她摸了摸柳叶的头:“他们胡说八道,当不得真,老爷这次入宫回来,说不定就要娶新夫人了,以后这些话,不要再乱说了,听到了吗?” 柳叶嘟囔着:“这新夫人又不是大白菜,到处能捡到的呀!老爷都拒绝这么多媒人了……” 小桃正色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柳叶一个哆嗦,恭恭敬敬的回答:“听到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了!” 她回答完,便见小桃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步步稳稳当当的朝着府内走了。 柳叶挠了挠头,看样子,小桃姐姐好像也不是特别想给老爷当妾的样子。 沈丛赶到御书房外时,江殊正从里面出来,两人打过招呼后,江殊淡然道:“我跟洛洛打了个赌,是关于沈子爵的!” 沈丛抬眸,问:“什么赌?” “赌你到底会不会娶白露。”江殊桃花眸子在沈丛镇定自若的脸上荡了一圈,“我说你不会,洛洛说你对白露有感情,也不是薄情之人,一定会娶的!我想,大约今日,这个赌约就该有结果了,是不是?” 沈丛垂下眼睑,苦笑一声:“世子从来算无遗策!” 江殊笑了笑:“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洛洛她,不过是被山间迷雾挡住眼睛而已,沈子爵的戏好,往后若是继续保持,我自然全当不知道,但若是不小心露了马脚,到时候可别怪我无情……” 说完这句,也不等沈丛回答,他施施然开始下台阶。 沈丛凝了凝他的背影,直到韩昭出来请,他才快步进了御书房。 越皇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朕听说你帮白言夕处理后事了?” 591 告沈丛一状 卫九重楞了楞:“你说什么,沈丛去替白言夕收尸了?” “是,是父亲差人来告知的,送信的人恰好被妾身遇到了。父亲想必也觉得这个消息对殿下有用!” 卫九重脸上浮出沉思,自言自语一般:“沈丛这人出身不高,做事十分谨慎,按理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白言夕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少不得有他的一份功劳,他为什么要去给白言夕收尸,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不至于吧!”林菀皱眉,“妾身还听说,沈子爵似乎对白家五姑娘颇有好感,莫非是为了美人?” 卫九重斥责一声:“糊涂,你们这些女人脑子就是这么狭隘,他若真的为了美人,做什么要跟苏洛联合闹的人家破人亡,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难道白五姑娘还会嫁给他吗?” 他将手里咬了一口的槐花饼随意仍回碟子里,开始在书房内反复的走,嘴里喃喃:“难道是苏洛和江殊设的套?苏洛那个女人,实在是阴险狡诈,非常理能忖度之!” 林菀几次想开口,但卫九重连眼神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反而是提到苏洛时,男人的眸中闪闪发光。 林菀突然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个隐秘的传闻,说越皇对人妇情根深种,还想尽办法想要据为己有。难道皇家的这些个男子,都有这样的癖好不成? 林菀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她如今越发的闹不懂这个朝夕相处的夫君。 明明苏洛给他找了这么多麻烦,他应该恨之入骨才对,为何每次只要涉及到这个女人,他的脸上就会焕发出光彩。 那种光彩,似乎十多年前,两人新婚的时候都不曾在男人身上看到过。 林菀的心里酸的不行。 万万没想到啊,家里的这些良娣什么的,这么多年都没蹦跶出什么花样,倒是外头的一个已婚妇人,将枕边人的魂给勾走了。 林菀酸溜溜的:“殿下,若是没有其他事,妾身便先告退了!” 卫九重摆摆手:“去吧,去吧!” 林菀带上门的时候回眸看了一眼,那碟槐花饼被随意扔在桌子角落,早已经没有了温度。 从头到尾,卫九重只咬了一口。 …… 沈丛处理好了白言夕的尸体。虽然白露说只需要一口薄棺,但他还是买了一副上好的橡木棺材,又找了风水先生稍微看了看,草草的将他掩埋,给他立了一块碑。 沈丛将一杯酒倒在墓碑前,哂笑一声:“你可能万万没想到,是我为你做这些!若是要感激,就谢谢你那可怜的最小的女儿吧!” 他将酒杯一扔,转身上了回复的马车。 刚回到府上,就见小桃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左望右望的,看到他,小跑着迎上来,一脸的急切:“老爷,您总算是回来了,宫里来人了,陛下召您入宫,奴婢四处找不到您,您下回出门,可得告诉奴婢到底去哪儿,可急死奴婢了!” 沈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别急,没什么大事!” 小桃脸色绯红,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老爷,这么多人瞧着呢!” 沈丛洒然笑了笑:“我捏下自家妹妹的脸都不行吗?” 小桃僵硬而茫然的抬起头,仿佛没听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沈丛再解释一二。 沈丛的目光却看向远处,街边的树木都已经回春,郁郁葱葱一片,路上偶尔的行人脚步轻快,这样不冷不热的季节,十分的宜人。 他长叹一声:“是个成婚的好时候呢!” 小桃“啊”了一声,想要追问,他却已经踏上了马车,下令车夫往皇宫的方向去。 小桃怔怔在原地,直到身边小婢女柳叶推了推她:“小桃姐姐,老爷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要娶你过门了呀?小桃姐姐,你总算是熬到头了?” 柳叶才十三四岁,天真烂漫不知事。 小桃没吭声。 柳叶兴奋极了:“小桃姐姐,等老爷娶你过门了,我就去服侍您,以后都要叫您夫人了呢!真是太好了,老爷性子好,小桃姐姐您以后肯定会幸福的!你们会生十个八个孩子……” 小桃到此时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斥责道:“柳叶,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别胡说八道。我只是老爷的婢女而已,若是新夫人进来,听到你说这些,让我以后怎么过日子!” 柳叶被她严厉的口气吓住了,好半天才嗫嚅道:“可,可大家都说,老爷看不上那些名门贵女,就是想,想娶小桃姐姐您呢!” 小桃神色不明的笑了笑,眸子里浮出一层水光,她摸了摸柳叶的头:“他们胡说八道,当不得真,老爷这次入宫回来,说不定就要娶新夫人了,以后这些话,不要再乱说了,听到了吗?” 柳叶嘟囔着:“这新夫人又不是大白菜,到处能捡到的呀!老爷都拒绝这么多媒人了……” 小桃正色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柳叶一个哆嗦,恭恭敬敬的回答:“听到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了!” 她回答完,便见小桃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步步稳稳当当的朝着府内走了。 柳叶挠了挠头,看样子,小桃姐姐好像也不是特别想给老爷当妾的样子。 沈丛赶到御书房外时,江殊正从里面出来,两人打过招呼后,江殊淡然道:“我跟洛洛打了个赌,是关于沈子爵的!” 沈丛抬眸,问:“什么赌?” “赌你到底会不会娶白露。”江殊桃花眸子在沈丛镇定自若的脸上荡了一圈,“我说你不会,洛洛说你对白露有感情,也不是薄情之人,一定会娶的!我想,大约今日,这个赌约就该有结果了,是不是?” 沈丛垂下眼睑,苦笑一声:“世子从来算无遗策!” 江殊笑了笑:“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洛洛她,不过是被山间迷雾挡住眼睛而已,沈子爵的戏好,往后若是继续保持,我自然全当不知道,但若是不小心露了马脚,到时候可别怪我无情……” 说完这句,也不等沈丛回答,他施施然开始下台阶。 沈丛凝了凝他的背影,直到韩昭出来请,他才快步进了御书房。 越皇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朕听说你帮白言夕处理后事了?” 592 给陛下的预防针 沈丛心里一个咯噔,赶紧跪了下来:“回陛下,确有此事。陛下今日若不召唤臣,明日也是要跟陛下说一说这件事的。” 越皇冷哼一声:“你如今也学会了那一套吗?朕若是不问你,你会想到要跟朕说?” 沈丛从胸口掏出一个折子,毕恭毕敬地举过头顶:“陛下日理万机,这种事可大可小。微臣是想着写个折子禀告一声。陛下若是关心,自然会叫微臣来问话,若是觉得无关紧要,也就搁在一边了。” 越皇对着韩照使了个眼色,韩昭小步走下来将那个折子接过去。 越皇打开折子一看的确写的是他料理白言夕后事的一些相关具体情况。 越皇召唤是临时起意,事先也没有走漏任何消息,可见沈丛是早就准备好的。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是专门跑到自己跟前来说一说,似乎又没这个必要。 越皇冷笑一声,怒气比之前稍有消散:“他犯下这样的罪过,你却还要为他收尸!” 韩昭暗暗位沈丛捏一把冷汗。 伴君如伴虎,这个沈子爵最近可能是太顺风顺水了,以至于忘了自己的身份,稍有不慎可是要掉脑袋的。如今陛下因为这件事还正在气头上呢。 沈丛战战兢兢,十分惶恐:“陛下,我知道白云溪十恶不赦。但微臣从前是沈家儿子时,白言夕曾有过照拂,他犯下大错,被砍头是罪有应得。所以朝堂之上,微臣从未给他求情。也一直配合柳大人力所能及提供帮助,但微臣蒙受过他的恩惠,为他收尸是微臣应该尽的本分,否则微臣就成了忘恩负义之人,良心难安!” 越皇的神色不明朗:“这朝堂之上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也不缺你这一个。这件事可大可小,就是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也使得。” 沈丛对着越皇深深地叩拜:“微臣虽然出身低微,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陛下是个明理之人。想必也会全微臣这一份心意。其实人死万事消,这些也是做给自己做给旁人看的……” 越皇喃喃:“人死万事销这话也就你敢说!” 他听明白了沈丛话里的意思。 人已经死了,准许下葬那是给旁人看的,让老百姓知道,他这个皇帝也不是那么寡情。 毕竟民间都有说法:死都死了,这事就算了吧。 再大的错误,也会随着生命的消亡而消失。 沈丛头贴着地,不敢出声。 他会答应白露做这件事情,心里有一定的把握越皇不会生气。但真的走到了这一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这是他欠白露的,必须要还。 殿内鸦雀无声,韩昭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越皇道:“起来吧!” 沈丛却没有起来,犹豫着开口:“陛下,微臣还有一件事想求陛下恩准。” 越皇顿时跳脚:“你还得寸进尺了不成?” 沈丛吓得抖了抖,却还是跪在地上不起来。 越皇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越发难过。 这些个臣子儿子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沈丛是这一年来越皇最看好的臣子,他耐着性子:“说吧,还有什么事?” “微臣想求取白言夕的小女儿为妻!微臣幼时在沈家受到百般蹉跎,当时白家五姑娘曾施以援手。但微臣当时识人不明,以为帮助微臣的是白家的四姑娘,后来才明白自己弄错人。”沈丛语速极快,不给越皇反应的机会,“不过微臣弄清楚的时候,已经入朝为官之道的白言夕的一些劣迹,当时白五姑娘愿意下嫁给微臣。但微臣实在不喜欢白言夕的为人,因此拒绝了。白五姑娘伤心难过之下为了逃避白言夕指定的婚事入了庵堂。” “若是如今白家安好,微臣自然不会想要与白五姑娘白头偕老。但白家已经垮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微臣实在想给她庇护!” 越皇的关注点却偏了:“朕素来看重你,白言夕那个老头肯定知道,就这样他都不肯把小女儿嫁给你?” 沈丛苦笑:“他大概看不上微臣出身商贾,微臣也不喜他为人做派。不过他毕竟对微臣有恩,没有确凿的证据,微臣也不能随便攻击他,幸亏陛下英明,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越皇深深凝了他一眼:“你一直不肯娶妻,朕还想着从宗室里挑个好姑娘许配给你!” 沈丛顿时惶恐:“陛下万万使不得危成这样的出身,哪里敢肖想皇室贵女?” “朕说你配得上就配得上。”越皇神色严肃,“不过朕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你既然心有所属,那就随你去吧!” 沈丛大喜过望,深深磕头:“多谢陛下成全!” 这样的婚事,是不可能得到越皇赐婚这样的恩典的,不过陛下能松口,这已经是万幸。 今日若不跟越皇把这件事情说明白,事后就有可能会成为他人攻讦自己的把柄。 反正是要娶妻的,既然娶不到最想娶的那一个,那就娶一个最合适的吧。 白家如今已经倒了,白露往后要倚仗自己的地方颇多,想来也不会违背自己。 若是按陛下的意思娶一个贵女,今后发现了些什么,多半会闹得鸡飞狗跳。 沈丛从御书房出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身后,越皇正在感慨:“这些年轻人的心思朕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放着好好的宗室女不娶,去娶一个罪臣之女。” 韩昭恭敬的笑了笑:“陛下,奴才但是觉得沈子爵重情重义,也分得清国家大义和个人感情,听沈子爵着话里的意思,若是白家不倒,他是绝不可能迎娶白五姑娘的。想来之前他肯定也是百般煎熬。” 越皇长叹一声:“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寡。像他这样无论贫贱都能拎得清自己心意的人,如今是越来越少了。” “陛下说的是!” 越皇想了想:“等他大婚那日,你还是备一些贺礼吧。刚才江殊那小子明里暗里不也帮他说话吗?” “是,老奴还听说当时白五姑娘从白家逃出来,就是找的齐国公世子夫人帮忙。想必世子夫人也是看在沈子爵的面子上!” 593 与苏洛正面相遇 “这个苏洛,管的就是宽!不过沈丛这小子总算是懂事,还知道事先来求一求朕!” 沈丛从御书房走出来时,天色还是亮的,绚烂的晚霞铺满整个天空,艳丽的很不真实。 他一步一步走的极为缓慢,脚下如同灌铅。 今日在越皇面前这般说了后,他的婚姻大事就算是定了下来,如今他只能娶白露了。 其实娶谁都一样,反正他曾经想娶的两个人,一个不值得,一个娶不到。 他自十四岁开始,就独立跑远处的生意。 做的是最苦最累最不挣钱的活,可他心内总是窝着一团气,觉得将来一定能够出人头地,让沈城看见自己才是沈家最合适的继承人。 因此,就算是累,他也咬牙坚持着。 那时候每次出远门,母亲总是早早的将他摇起来,将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塞在他手里,道:“走吧,天马上就要亮了,你现在出发,天是越来越亮的,以后的前程也会是这样,越来越亮,路越走越宽……” 而此刻,他的路却是越走越黑。 他与沈家已经一拍两散,母亲死了,心爱之人不可得,费劲心机的娶了个罪臣之女,只为掩盖自己的真实心意。 春风得意的沈丛,在这一瞬感觉脊梁骨不堪重负,像是随时要弯曲下去。 再长的路也会到尽头。 他从晚霞漫天,走到华灯初上,新上的宫灯反反复复的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身后远远的,小福子跟在韩昭的背后,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小福子不解:“干爹,沈子爵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今日陛下没有责怪他,他还抱得美人归,如愿以偿的,为什么我感觉他的步子有点沉重?” 韩昭用拂尘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别胡说八道,沈子爵大概是怕自己今日的行为让陛下不快吧,以后沈子爵和江世子的事,你少胡乱猜测,也千万不可对人言,你可明白?” 小福子笑眯眯的:“干爹放心,我嘴巴紧着呢,也就跟您叨叨两句,其他人我是一个字都不说的!” …… 沈丛自然听不到背后的这些议论,若是听到,他必然会走快些。 他此刻心内就是存着个念头,若是走出这道宫门,他这辈子的妻子人选就算是彻底定下,再也无法更改。 可其实就算走得再慢又如何? 早在他跟越皇的开口的那刹那,一切就已经无法挽回,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他终于走出了宫门。 宫外的长街,比宫内的光线要黯淡不少。 沈丛脚步沉重,目光盯着地面,木然的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线破开了无边的黑暗,将光明传入他的耳中:“沈子爵,这地上是有银子捡不成,怎的头也不抬?” 就是这道声音。 当初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在他以为人生跌入低估的时候,拽他出了那个泥潭,自此一路扶持,让他从小小一个商贾,变成今日的子爵。 沈丛定在原地,僵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过头,绽开一个得体的笑:“少夫人,你怎么会在此处?” 苏洛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个手帕百无聊赖的甩啊甩,迈着极不规矩的步子走到他对面三尺开外站定,笑眯眯的道:“我在这等你呢!” 沈丛笼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曲:“等我做什么?可是又要坑我!” 苏洛抬手,在他肩膀上怼了一拳:“你别总这么说,做人要懂得感恩,我虽然坑过你几次,我也帮了你不少,你敢说你今日这风光,没有我的一份功劳,啧……瞧你这过河拆桥的样子!” 沈丛被她怼的连退两步,揉着肩膀抱怨:“你是个女儿家,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还有,你是有夫婿的人,别跟其他男人动手动脚的,要是被江世子看到,多半要不高兴的!” 苏洛掏了掏耳朵,有点不耐烦:“你从前不是这样,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我过来是要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跟陛下说要娶白五姑娘了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没动,倒是将脖子往前凑了凑,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沈丛,等着他的答案。 沈丛知道她这都是无心之举,很早以前,他们初次相识的时候,她的性子便是这样。可他还是忍不住的喉结滚动了下,错开了视线,嗓音发涩:“你要知道这个干吗?” “我跟夫君打赌了,我急着想知道答案,夫君说今日应该就能有结果,我一想,若是你要求娶白露,肯定要跟陛下打个招呼的,所以我迫不及待的就来找你了!” 沈丛盯着宫门口那盏格外亮的灯笼,问道:“你很希望我能娶白露吗?” “我觉得你们很般配啊!不过这感情的事,还是要你情我愿的,你要是不想要,谁也不能按着你的头!”苏洛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她真的不错,而且此番我这么做,其实心内对她也有些愧疚!” 你的愧疚,就用我的婚事来弥补? 沈丛几乎控制不住想要问出这句话,可最后吐出口的,却是:“如你所愿,我已经跟陛下说了这件事,准备尽快挑个良辰吉日,将白露娶过门!” 苏洛的脸上顿时亮闪闪的:“真的吗?那这一局就是我赢了!” 她双手一拍,面容灿灿:“太好了,谢谢你啊,沈子爵,回头我请你吃饭!” 沈丛见她这么兴高采烈,明艳无双的模样,嘴角也跟着勾了勾,好奇的问:“你们打了什么赌,能高兴成这样?莫非进了不少银子不成?” 印象里,苏洛爱钱也爱吃。 苏洛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夜色里脸上染上一层绯红,轻快又羞涩:“这个嘛,就不跟你说了,等你往后娶妻了,自然就懂了,哈哈哈……” 沈丛的眸光黯了黯,便在此刻,齐国公府的马车帘子撩起来,露出江殊那张容姿倾城的脸:“这下得了答案,可以回去了吧!” 原来他竟然一直在马车上。 沈丛心内五味杂陈。 还好刚才自己没有说错话,要不然…… 594 认你做妹妹吧! 马车从他身边远去,风里送来了苏洛两人的对话。 “我赢了,说好五天不能碰我,我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这感觉真是太好,我最近被你折腾的浑身都要散架了!” “让我摸摸看,哪里散架了?” 苏洛紧张的声音响起:“等等,愿赌服输,你离我远点,你这个套路我懂,我才不上当呢!” “娘子,你可误会我了,我只是关心你的身体而已!” “少来这套,哎呀,咱们从现在开始,距离要一尺以上,不然我没有安全感!” “夫人,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啊,什么事啊?” “你的葵水,是不是就是今明两日该来了?” …… 空气静默了好几秒。 紧接着,苏洛震天的咆哮声传来:“江殊,你这个小人,你原来早就算好的,我之前还在好奇,为什么这五天一定要从今晚算起,不能随我自己挑选时间,原来如此……你这个小人,你要气死我了!” “别生气,说不定你有了孩子,这次不来葵水呢!” “不不不,你别开玩笑,我还小,我还想多玩两年呢……啊啊啊……” 咆哮声渐渐远去。 沈丛独自矗立在冷风之中,直到一点点声音都听不见了,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已经凉了个透。 小厮凑过来:“老爷,江世子和少夫人的感情可真好啊!” “是啊,夫妻琴瑟和鸣,这是一件好事!”沈丛应了一声。 小厮赶紧道:“老爷马上也要娶夫人,到时候也一定是夫妻恩爱,白头到老,便不用羡慕旁人了!” 沈丛没说话,抬脚上了马车。 自他入宫后,小桃一直心神不宁,她还有诸多事情要料理,便派了小厮去盯着,远远的看到沈丛的马车过来,小厮便来回禀了。 小桃快步走到小门处,恰好赶得及见沈丛从马车上下来。 她迎上去,急切的问道:“老爷,陛下召唤您,没什么事吧?” “没事,就问了下我帮白言夕收尸的事!” 这话说的轻巧,小桃听得却耳中隆隆! 老爷帮白言夕收尸,这件事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既然之前没跟自己打招呼,为何现在又说起来? 小桃直觉不太好。 果然,紧跟其后,沈丛说了一句:“我还跟陛下说了,我要娶白家五姑娘为妻,陛下也已经允了。白露她毕竟是罪臣之女,这件事不宜大肆操办,可我此生也就娶一个正妻,不准备纳妾。该尽的礼数,还是不能少!小桃,这件事,你就跟管家两人看着办吧,尽早的挑一个良辰吉日!” 小桃嘴唇嗫嚅了好几次,才点头应道:“好,奴婢跟张管家一定将这件事办妥!” 大门口还有不少其他的人。 很快老爷要娶妻,娶的还是刚刚获罪的白家五姑娘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子爵府。 而且老爷还说了,他此生只准备娶一个正妻,不纳妾。 柳叶匆匆忙忙的找到小桃的时候,小桃正在清点库房里的东西。 柳叶小心翼翼的睨着她的脸色,问道:“小桃姐姐,你还好吧?你这是在干吗啊?你休息休息呗,这些事明日再做也可以啊!” “老爷都说了,要尽快将人娶过门,我清点一下,看看有哪些东西适合做聘礼。未来的夫人性子不错,虽然家里获罪,但往后她就是子爵府的女主人,咱们也不能慢待!”小桃一边说着,手里的动作丝毫不停。 柳叶在她面前从来藏不住话,快人快语:“我听人说,老爷今日还说,此生都不纳妾?虽然老爷看上去是说道做到的人,可他一个堂堂的子爵,哪里可能不纳妾啊?我估计也就是三五天的兴头,过些日子就好了,小桃姐姐,你可千万别灰心,你都等了这么久了,一定要坚持,会有个好结果的!” 小桃将手里的册子放下,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是不了解老爷,他自己是庶子出身,生母是个不受宠的姨娘,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大概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肯纳妾吧!其实我心里早有准备,若是他想收我,哪里需要等这么久,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哪一天不都可以吗?他就是压根没这个心思,我就是不死心!” 柳叶见她神色镇定,眸子里却包了两泡眼泪,心疼的一把抱住她:“小桃姐姐,要不你去跟老爷说说,你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一直陪在他身边,老爷是个重情的人,不会不收你的!” “傻姑娘,挟恩以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小桃环视了一眼房间内的摆设,“我要的不是富贵,是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 “可是,可是我看得出你很喜欢老爷……” “这也没什么,过些日子就忘了!”小桃拍了拍柳叶的肩膀,见她推开,“去干活吧,别冒冒失失的,跟别人都说说,就说小桃姐姐好着呢,老爷一定会给小桃姐姐安排一个好姻缘的!” “小桃姐姐……” “去吧!”小桃在她后背推了一把! 柳叶走了,小桃这天晚上一直理库房的东西到子时,出来的时候,沈丛屋内的灯已经熄了。 小桃在走廊上站了良久,盯着那一扇黑黝黝的窗,压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此刻万籁俱寂,她不敢大声的哭,只能捂着嘴低低的呜咽和抽泣。 正哭的难以控制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小桃吓得惊叫一声。 回头一看,竟然是一身便服的沈丛站在身后。 “老,老爷,您还没睡啊?” “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今晚居然都没有月亮!” 小桃赶紧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天,果然,乌云密布的,看不到星星,更没有月亮。 她嗓音囔囔的:“大概明天要下雨了,我刚才被沙子迷了眼……” 沈丛打断她:“小桃,对不起!我不能收你,你是个好姑娘,值得个好男人,我收了你,可以给你荣华富贵,却没法给你真心,日子久了,你会后悔的。你放心,等过几日,便认你当妹妹,让整个邺城的人都知道,到时候你是我西山子爵的亲妹妹,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595 打御史的脸 小桃吸了吸鼻涕,点点头:“那老爷可要说话算话,将来奴婢嫁人了,若是受了欺负,一定要给奴婢撑腰!” “明日我便跟府内的人说,正式的礼挑个合适的时间办,在我成婚之前就办,以后在我面前便不需要自称奴婢,在新夫人的面前也不需要!” 小桃的眼泪哗的又出来了。 她明白沈丛这么安排的深意。 若她还是奴婢身份,新夫人进来,她还得服侍新夫人,说不定还要被忌惮,但若她变成了妹妹,那这辈子也不会跟他有什么感情纠葛,毕竟是昭告天下的,不能乱来。 而且迟早还要嫁出去,新夫人自然不会太忌惮的。 老爷他,为自己考虑的这般周全! 沈丛没有刻意隐瞒消息,第二天,他要娶白家五姑娘为妻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邺城的大街小巷。 几乎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近来这稀奇事是一桩接着一桩啊!邺城的吃瓜群众们都感觉自己一张嘴巴不够用。 这科考的瓜还没吃完呢,这新晋的西山子爵就给大家放了这么个大招! 若说白家从前风光,这沈子爵与白五姑娘还算是门当户户对,沈子爵还有些高攀。 可眼下白家是这个境地,这西山子爵还要大张旗鼓的娶白家因为在尼姑庵里清修而逃过一劫的五姑娘,这,这是脑子进水了吧? 经过科考这一事,他多受陛下器重,便是宗室贵女,也可以麻着胆子去求一求,现在居然要娶一个罪臣之女,他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哦? 一时之间,老百姓们议论纷纷。 第二日一早,沈丛去早朝。 他们是早到的,崇德殿的大门还没开启,有不少关系好的臣子还三三两两的在外面聊天。 沈丛扫了一圈,江殊没来。 整个朝堂,怕只有他这么任性,隔三差五的就说不舒服告假,越皇也由着他去。 旁人请个假都战战兢兢,唯恐陛下会想起自己,拎起来的时候发现人不在留下不好的印象。 怀远侯正在打哈欠。 前段时间他告病了十日。 当然不是真病,是因为科考的事,朝局动荡,苏洛知道她爹是个不会说话又喜欢上蹿下跳的主,强行要求他告病假。 怀远侯虽然领着个侯爷的位置,却也不干实事,不耐烦天天听人鸡毛蒜皮的吵架,女儿说不去,那就不去了吧! 在家睡大觉难道不美吗? 沈丛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还是呵欠连连,显然还没有把状态调整过来。 沈丛走开两步,不影响他补眠,就在这时,刘御史朝他走了过来。 沈丛很早就认识他。 虽然是个御史,但他的根骨从来不正,之前便得过沈家不少的银子,后来沈丛成了子爵,他还受沈城所托,前来当说客。 大抵是在沈家人面前高高在上惯了,那一次他没有调整好自己的身份,上来便摆出御史那一通嘴脸一顿孝字第一大的说教。 结果,被沈丛用子爵的身份怼了回去。 你是御史能怼天怼地又如何,私下里你见了我这个子爵,难道不是应该恭敬行礼吗? 两人不欢而散,自此后,刘御史便在心里狠狠记了沈丛一笔。 他以为沈丛商贾之子,一定走不远。 岂料他后来步步高升,眼看着仕途越走越坦荡!刘御史更是恨啊! 他当了八年的御史,都没挪过窝,这沈丛短短半年的时间,陛下的任务是一个接着一个,这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此刻,刘御史抬头看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沈丛,皮笑肉不笑的:“沈子爵今日真早,莫非是知道自己往后能上朝的机会可能没了,所以要抓紧时间!” 沈丛都懒得搭理他,只是轻哼了一声。 充满了不屑。 刘御史火气蹭蹭蹭的直冒:“沈子爵近来春风得意,有些飘了是不是,竟然连罪臣之女都敢娶,还要如此大张旗鼓,我身为御史,这件事绝对要告知陛下,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沈子爵,做人还是低调谦逊一点的好,别得了器重就飘飘然……” 人越来越多,沈丛不想与他浪费口舌,往旁边走了两步。 刘御史岂肯善罢甘休,继续讽刺道:“也难怪,沈子爵是商贾出身,底蕴不足,所以没有应对这些的经验,我作为沈子爵的前辈,这一次便教一教你规矩吧!” 沈丛不耐烦:“你是要参我一本,那就去参,别在这跟我废话!陛下英明,自然会有决断!” 刘御史跳脚:“沈丛,我看你压根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我告诉你,你此番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丛耸耸肩,一脸随便你,你爱咋咋地的表情。 这件事说小可小,说大也可大! 刘御史本也不想将事情做的太过,想着沈丛若是服个软,告个饶再给点好处,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却没想这沈丛脑子像是塞了石头,竟然态度这般嚣张,这不,处理完常规事务后,刘御史迫不及待的就跳出来参他了,直接把沈丛定义为大逆不道,欺君罔上! 这是要将沈丛往死路上逼。 刘御史嘴皮子利索,一通话说完之后,略带得意的看着沈丛,仿佛在说:“你怕不怕,现在后悔了吧?可惜啊,晚了!” 本以为沈丛会惶恐不已,却没想他虽然噗通一声跪下了,但老神在在,十分淡定。 倒是越皇的面色有些古怪,看了看沈丛,又看了看刘御史。然后,将他昨晚掏空心思写的折子往地上一扔,态度闲散:“这件事,昨日沈爱卿已经与朕说过了,是朕允诺的!” “你一个御史,朕记得白言夕在涉嫌科场舞弊的时候,你一个字也不吭,一句话也不敢说,如今倒是一双眼睛就盯着点别人的后宅之事,怎么,沈爱卿都这般年纪了,娶个妻都不成了?白家那五姑娘,先前一直在庙里吃斋,也早跟白家人断了关系,这都能被你攀扯上?朕花银子养你,就是让你一日日的尽关注点这事?” 刘御史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596 打了脸还要踩一脚 刘御史承受的这一番斥责也让朝中众人看明白,沈丛跟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再不可因为他出身商贾,又没有功名就瞧不起他了。 说到底,这朝堂还是越皇的天下,越皇重视谁,谁的前程就一片光明。 陛下喜欢你,你放个屁都是香的,陛下若是厌烦你,哪怕你费劲心机给弄得浑身上下香喷喷,那陛下也嫌弃你身上味道重。 虽然最后陛下也没有对刘御史有处分,可明眼人都瞧出来,这刘御史未来怕是完了,本来就在混日子,好容易出来蹦跶一次,就遭了一番训斥。 你还想往上升迁,做梦吧! 下朝之后,原本趾高气昂的刘御史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每一根羽毛都写着衰字。 埋着头快步前行,只盼着没人注意到他,让他回家好好调整一番心态再说。 然而天不遂人愿,没走出多远,背后响起沈丛的声音:“刘御史为何走这么快,本子爵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他抬出子爵身份,刘御史不得不停下脚步,按捺住胸中无边愤怒,草草行了个礼。 沈丛笑眯眯的:“刘御史一心为国,本子爵很是佩服。虽然你刚才在陛下跟前参了本子爵一本,但那是你作为御史的本分,本子爵也不能跟你一般计较!” 刘御史语气不算好:“沈子爵叫住在下,到底所为何事?” “我与刘御史也算是老相识,约莫半个月后,本子爵应该就要大婚,到时候清刘御史一定要来府上喝一杯,贺礼不贺礼的不重要,只要人来就可以了!正式的帖子,本子爵到时候再让管家送到刘御史府上,还请刘御史赏面啊!” 他态度放的这么低,照理刘御史该感恩戴德。 可经过了刚才大殿上这件事,他对沈丛那是又恨又怕。这人明明早就跟陛下通过气,却在自己面前只字不提,任由自己将这件事在所有人面前捅出来挨一顿骂。 这是让自己当枪,将成婚一事挑拨出来。 经过这一趟之后,还有谁会纠缠这件事?还有谁敢纠缠这件事呢! 可笑他现在还没事人一样,邀请自己去参加婚礼,自己还不得不去,而且还必须得备下重重的贺礼,若是太过轻慢,传到陛下耳中就是自己毫无悔改之意,居然不会趁这个大好机会修复双方关系! 这个该死的沈丛! 刘御史心内如火烧,却只能绷紧一张脸应道:“沈子爵折煞在下,在下到时候必然亲临道贺!” 沈丛要娶白家五姑娘这件事,在朝堂和民间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闺阁姑娘们一边遗憾一边感动。 想不到这沈子爵是这么有情有义的人,五姑娘虽然失了家人,下半辈子却有了庇护,也算是件好事。 男人们则更多感慨,美人关,英雄冢。 这沈丛大好的未来,眼下炽手可热,娶谁家的姑娘都使得,干嘛要去娶一个罪臣之女,这对于自己未来可没有半分裨益,反而是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把柄递给了越皇。 这不自己作死吗? 林菀也是这么想的,用过晚膳后,夫妻两个就一起说说话,太医说,一个月内,这孩子必然要出生,这段日子,卫九重对林菀极有耐心。 “殿下,我看那沈丛到底出身低微,有些小家子气,所以才不要仕途,去娶那个白五姑娘!父皇虽然当众斥责了御史,只怕心内也不怎么高兴!” 卫九重摸着她的肚子:“你错了!父皇心里高兴着呢!” “这是为何啊?” “这段日子看来,沈丛的确很有能力,又与齐国公府走得近,与忠勇伯府还有镇北侯府关系都不错,若他还娶一个高门贵女,父皇的心才真正放不下,会对他有所忌惮,说不定会影响他今后的仕途!” “而他现在娶了罪臣之女,等于亲手将把柄递给了父皇。若是他今后做错事,父皇在这上面随随便便就能做文章拿捏他。有短板的人,父皇用起来放心!” 林菀嘴张了张:“妾身倒是没想到这么多,还是殿下思虑周全!” 卫九重哂然一笑。 他有时候在想,若是自己早早的就有了长子,父皇还会如现在这般屡次对他包容吗? 因为他没有孩子,所以太子之位坐得不太稳当,林家之前虽然心大,也不至于闹到谋反。是因此,父皇才会对自己颇多容忍的吗? 还是因为,他对自己这个儿子,其实也是颇多疼爱的? 一想到这,卫九重就忍不住回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 他年纪比卫延和卫璟几人要大上十多岁,自小不在一处念书。 那时候弟弟们都还小,对他没什么威胁,他也不太将母后的话放在心上,那一日得了空,他去看两个正在念书的卫璟和卫焱,当时江殊作为卫焱的伴读也在。 男孩子天性爱玩,揪着他一口一个太子哥哥,让自己陪他们放风筝。 他应允了。 结果因为刚下过一场雨,卫璟掉进水里,卫延和江殊伸手去拉,也一并掉进去。 他正要跳下去救人,越皇便在那时候到了。 狠狠的将他斥责了一番。 他还记得当时父皇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失望和戒备。 他在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一个晚上,是第二日得到消息的年迈的太子太傅赶来,一起跪了三个时辰,父皇才开恩让他起来。 那时候他才明白,父皇当时以为他要对两个弟弟下手! 自那之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让他心寒,因为他年纪大,因为他是太子,他应该谦让弟弟们。 卫璟不太得宠还好,卫焱却十分为父皇喜爱。 他每每看到父皇将他抱在怀里,亲手教他写字,看书,有时候还会顺便将作为伴读的江殊也抱在腿上,一边一个。 恍若他们两个才是父皇的孩子,而自己是个局外人。 他一颗滚烫沸腾的心,就是这样渐渐凉掉的。 他以为,天家的父亲就是高高在上难以亲近的,却原来,这份疏离只是对着自己而已。父皇不是没有父爱,只是这父爱不肯给自己! 卫九重收回思虑,冷了神色:“且让西山子爵得意些日子吧,想要拿捏他,有的是办法,眼下我倒是好奇,齐国公世子的两个学生到底在殿试中会有什么表现,我就不信,本来两个资质平平的人,还真的能在短时间内醐醍灌顶,一飞冲天,到时候要是成绩垫底,我让他们这辈子都没办法入朝为官!” 597 殿试放榜了 因为要赶时间的缘故,殿试的日子定在重新放榜的五日后。 这是整个越国历史上都没有见过的速度。 入榜的举人们一面高兴一面忧虑。 五天! 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太短了,就连消息都来不及去打听。 因为出了白言夕这档子事,考生们如今也不敢上门拜山头,而就算大着胆子上门,人家也不见! 开什么玩笑,眼下局势这么敏感,要是真的在这个时候还去收几个学生,到时候被认为是白言夕同党可不得了。 乌纱帽要紧呐! 所以一圈看下来,倒只有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还老神在在的住在齐国公府上。 吴朝平吞了下口水:“你说,咱们要不要避讳一下?” 胡忠华叹口气:“现在避讳也来不及了,还不如大方坦然一点,咱们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吴朝平一脸苦笑:“咱们还没做亏心事啊,你脸皮可真厚!” 胡忠华瞪了他一眼:“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咱们得像相信自己没做亏心事,才能让别人信任我们,一定要谨慎小心,绝不能连累师母跟老师。” 吴朝平郑重点头:“恩,我知道了!” 要说整个朝堂上如今谁最轻松惬意,那肯定就是齐国公世子江殊。 往常他倒还好,出了白言夕这件事后,他反倒常常在早朝结束后,陪陛下用个午膳,下一局棋,再讨论一下如今的局势。 期间江殊还趁着机会合适,跟越皇深刻讨论过刘玉溪这个人。若换做是别人,吓都吓死了,也就只有他,敢在这上面下手。 刘玉溪此人一生是个传奇,他必然有许多越皇不齿的地方,可他同样也有不能否认的经世之才。 眼看着,殿试那一日就到了。 真正到了大殿之上,胡忠华和吴朝平二人反而不紧张了。 是生是死,就在此刻!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根据江殊的指点,尽了自己全力练习,若是不行,那便只能是天命。 殿试是越皇亲自当场出题,也就不存在泄题的可能。 越皇大手一挥,韩昭拿到纸后楞了一愣,好半天才清清嗓子高声唱:“陛下的题目是,谈一谈对刘玉溪这人的看法!” 大殿之上的进士们脸色都有些古怪! 当初白言夕换掉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的考卷,就是说他们两人吹捧刘玉溪,所以直接判了落榜,陛下当时看了他替换的那份考卷当场也是大怒的。 这个时候,要谈一谈刘玉溪是什么意思? 刘玉溪作为一代名臣,毁誉参半。 可陛下对这刘玉溪的态度,很是抗拒啊? 不少考生的脑子活络起来。 眼下最震惊的就是胡忠华和吴朝平。 昨日他们最后跟江殊请教的时候,他说:放轻松一些,我保证题目一定会如你们所愿! 今日果然…… 老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对陛下心思的忖度,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江殊当然不是能提前预知越皇心思,而是他这段时间,都在越皇面前有意无意的提到刘玉溪,提到之前他的一些事迹。 他在刻意的引导。 引导越皇重新思考和认识这个人。 尤其是这刘玉溪不到三十岁的时候,曾经促使过大越和北夷和谈,那一场和谈给双方带来了八年的和平,而眼下,北夷又要开始跟大越和谈。 时间线正好出现了重叠! 越皇既然最近正在思考此事,在出题的时候,自然不知不觉的就往这上面靠。 其实之前考生们也有猜题,大部分都觉得越皇这次出题,会跟马上要到来的和谈相关,岂料会是刘玉溪。 这可叫人怎么下笔? 若是对这人肯定,那会不会触了越皇的逆鳞,但若一味的否定,也不合适,他当真是有许多功劳值得夸奖褒扬。 不少考生一脸菜色,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下笔。 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经过最开始的震惊过后,纷纷冷静下来开始答题。 这个题,老师曾经让他们做过! 眼下他们写出的论点和当初是一样的,不过文字和论证方法被反复打磨过无数遍,最后还添上了关于刘玉溪的那一次和谈和眼下即将到来的和谈的一些思索。 不知不觉中,殿试就结束了。 陛下决定亲自阅卷,这也让之前那些没有被牵连的阅卷官松了口气。 谁知道陛下是什么态度啊! 这卷子怎么阅? 那些称赞刘玉溪的人,是不是只能是三甲? 既然陛下要自己阅卷,那就最好,省的他们纠结摇摆。 两百份试卷,越皇一天半时间就看完了。 殿试后考生一共会分为三等。按照惯例,所有进了殿试的,基本都能称为进士,一甲榜进士称为进士及第,分状元,榜眼,探花,一共三位。二甲榜进士出身,约莫有一百五十人左右,三甲榜进士赐同进士出身,约莫四五十人。 那些一味否认或者吹捧刘玉溪,直接就被判定为三甲,也就是同进士出身。如此一来,竟然有七八十人就变为了同进士。 而对刘玉溪理性分析的,则根据分析的好坏,再放入二甲或者三甲中。 越皇只亲自取了前面三人,然后大致分类,剩下的排名就交给下面的阅卷官。 他的标杆在这里,阅卷管们也有了分寸。 三日后午时,殿试就要放榜了。若是按从前,陛下还要招前三去殿前应对问答一遍,再决定名次,今次因为时间紧急,这道程序被取消了。 此时很多之前落榜的考生都已经回乡,这次看榜的人反而没有之前的多。 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挤在人群里,从最后一个名字开始往前看。 这一次科考与旁的不同,同进士特别的多。往年只有三五十个,今年却有近九十十人。 两人一直看到三十名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心跳如擂鼓。 莫不是直接被剔除出去了? 好像还真是,参加殿试的一共有两百零二人,刚才榜单上最末却写着两百名,还剩下两个人去哪里了? 该不会那不翼而飞的就是他们吧! 两人一头的冷汗。 598 状元和探花 正忐忑不安间,听到之前跟费行一起喝酒碰到的王进士扬高嗓门,笑眯眯的对他们说:“恭喜胡兄,恭喜吴兄!” 胡中华和吴朝平两人名单还没看完,听到这话,总算是稍稍放了下来,不管怎么样他们应该是中了,而且至少是进士出身。 两人还没高兴完呢,就听到王进士又说:“如今倒不能叫你们胡兄吴兄了,应该叫你们胡状元,吴探花!” 这话就像炸雷,轰的一声在两人头顶炸开。 吴朝平激动地握住王进士的手:“你该不是开玩笑吧,就我这样的,也能当探花?” 要知道他可是湖州排名靠后并称为的。 王进士笑:“这话我还能造假吗?你们自己看看!” 吴朝平搓着手红着脸:“我,我有点紧张,我脖子转不动!我这肯定是祖坟冒青烟了吧!” 王进士和其他人本来十分艳羡两人,甚至还带着些嫉妒。 不过听到这话,均是哈哈一笑。 这吴兄实在是性情中人,叫人讨厌不起来。 他两人今日若是矜持的跟大家谦虚一番,众人多半心内只是更加吃味。 毕竟他们之前的成绩在那里,谁不嫉妒呢! 不过眼下这幅表现,倒叫人哭笑不得。 承认别人撞狗屎运,远比承认他要比自己厉害容易的多! 众人齐帮忙,一起将两人转了个身。 吴朝平和胡忠华看向红榜的顶端。 好家伙,第一和第三的位置,可不是写着他们二人的名字吗? 吴朝平揉揉眼睛,推了王进士一把:“你掐一下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众人一阵哄笑。 今年这探花郎,跟往次可大不相同啊! 其实论起长相,吴朝平要比吴朝平更胜一筹。历来前三甲中,探花郎都是颜值担当,大概就是如此,陛下才会将他点为第三。 这一次陛下钦定的榜单,也在朝臣中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说实话,之前大家都不相信胡吴两人在殿试中能有好的表现。 因为从放榜到殿试,时间非常短,来不及有更多的准备,殿试主要是策论,这东西需要一定的积累和文采。 自从两人“出名”以后,不少人都翻出他们从前的文作看了看,倒是一派正气,可论起文采来就要差很多。 学习这个东西吧,除了后天努力还要看天分。 有些人就是稍稍点拨就能文采斐然,而有些人哪怕穷学苦练,也只能是过得去。 所有人都觉得,之前的春闱是因为两人运气好,才会有如此良好的表现。运气这东西,可不会时刻加深,这次殿试,两人多半要露出原形。 岂料,竟然被点成了状元和探花,两人如此话题热度很高,导致当朝榜眼几乎无人关注! 名次已定,便有人翻出两人的答卷看了看。 一开始也不乏有人心内暗想,或许是因为两人为陛下熟识,之前又受过一番冤枉,陛下存了要弥补的心思,所以才会偏袒。 但见到答卷后才明白。 这状元和探花给的一点都不冤。 两人不仅文采斐然,而且十分中肯的评价了刘玉溪此人,对他很多功绩都予以肯定,最末甚至还提出可以借鉴一些他当初用于和谈的经验来应对即将到来的与北夷人的谈判。 能肯定刘玉溪,这本来就需要勇气。 因为之前他们两人可是因此而受了越皇大大斥责,当庭见过越皇发怒的! 更遑论他们的文章有理有据,感情充沛,可操作性强,叫人信服! 考生们自然是对两人非常羡慕嫉妒,但朝臣们却是另外一个想法。 那就是江殊实在是太神了。 吴朝平和胡忠华两人是什么底子?大家都有眼睛看,这样的两个人经过他一个多月的调教后,竟然连番闯过了两场考试,最终拿到了状元和榜眼。 卫九重恨的牙痒痒。 本因为损失了白言夕,至少能让这两个人在殿试中间表现平平,却没想会是这样的一番局面。 尤其是越皇召唤前三甲上殿应答,吴朝平和胡中华两人离去之时,还对着他这个太子殿下行礼道谢。 那种明明恨的牙痒痒,需要对两个身份低微的人保持微笑的感觉,真的是太差了。 他堂堂一个太子,竟然憋屈成这样。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嘲笑自己。 越皇对这个结果也颇多感慨:“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更是万千子民的天下。” “科考是关系国际民生的头等大事,朕希望选出来的是为国为民的人才,而不是为挣一个人服务。若是在此刻他们不能仗义执言,理性的评价刘玉溪此人的得失,而只是想着要讨朕的喜欢。这样的人今后进了官场,也只会溜须拍马。” “但若是一味刚强太过,因为刘玉溪有诸多优点,就可以忽略他很多错误的思想和事迹,将来也很容易走入歧途。唯有遵循本心,无论面对谁都可以做出理性正直的评价,才是朕和国家需要的人才。” 这一番话说的朝臣们冷汗淋漓。 众人明白过来陛下是在选人才,也是在借着这次机会敲打他们这些已经当了多年臣子的人。不要只想着揣测圣心,而是要站在国家和人民的角度去做事情和办事情。 状元郎胡中华领着一干进士拜谢皇恩以后,陛下钦赐前三甲红衣,允许状元郎领着众人游街。 从皇宫外出发,沿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行走一圈。 这是每年科考以后最重要的项目,不仅民众可以看,达官贵人们也争相品评,往往其中十有八九被这些官员们选作自己女儿的女婿。那就好车、好用、好住的接踵而来。 尤其是前三甲,更是众人追捧的对象。 吴朝平一身红衣坐在高头大马上,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民众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气氛热闹异常。 “胡状元胡状元……” “吴探花,吴探花……” …… 热烈的呼唤之声不绝于耳,总算将吴朝平的神智拉了回来。 今天怕是半个邺城的人都出动了吧,不知道人群里面有没有自己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那人的身影没看到,吴朝平却看到德满楼二楼的包厢里,苏洛正在朝自己挥手。 而穿着便服的睿王卫璟的跟班们,分开人流进了德满楼。 599 他直接推开了门 吴朝平皱眉。 耳濡目染,他对睿王卫璟没什么好印象。而且他感觉的出来,老师江殊很不喜欢卫璟。 这睿王该不会是上楼找师母的麻烦吧? 刚才就看到师母,没看到老师,师母会不会吃亏? 可惜师母脑袋已经缩回去,没有办法体型,眼下正游街,又不能跳下去。正心焦间,看到杏儿和小黑自窗户里伸出脖子朝着他招手。 原来小黑也在。 这下吴朝平就放心了。 他也笑眯眯挥手致意,手还没放下,啪叽一下,一个鸡蛋砸在他的胸口! 在身上咕噜噜的滚了几圈后,掉在地上,碎了! 吴朝平循着鸡蛋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费行隐在人群里,双眸里全是愤怒,正盯着两人。 他竟然还没走? 而且衣衫残破,头发凌乱,哪里还有翩翩公子的样子,简直像是逃难的难民。 这人果然是白眼狼! 上回胡兄好心还给了他银子,他竟然恩将仇报,给自己扔鸡蛋。 吴朝平要骂他几句,可惜牵马的人不给他机会,整个车队还在热闹无比的气氛中往前走去。 今日得满楼也是人山人海。 一楼的大厅自不必说,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二楼的包厢也是人满为患,卫璟已经到了二楼苏洛的包厢外。 他招呼也不打,给小新使眼色。 小新伸手一推,包厢门应声而开。 苏洛听到动静愕然回头,发现是他站在门口后笑盈盈的脸色马上凝固。 她是个爱美的人,只要是出门,都要装扮一番,若是重要的场合,更要盛装打扮。 今日穿着一身亮眼的樱红色滚雪细纱烟纱散花裙。 于一般已为妇人的女子来说,这样的装扮未免过于轻佻。可她年纪还轻,而且浑身上下满是活力,满满都是少女感,因此看上去宛若四月里的一只灿灿樱花,让人眼前一亮,赏心悦目。 唯一的遗憾就是,此刻她的脸色太冷了些,声调也更冷:“睿王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也不是天底下所有的门,都可以如这般不管不入,直接进吧?” 卫璟将赞赏的目光从她身上落下来,迈步进了包厢。 身后小新眼疾手快将包厢门合上。 卫璟大马金刀,在包厢内的凳子上坐下来,亲自执壶,倒了两杯茶,然后对苏洛道:“对于我想入的门,我自然顾不得那么多,要不然一个擦身,就是错过!坐吧,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卫璟一挑眉,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你难道不感谢我?这一次你能这么顺利扳倒白言夕,送你选中的两个人上位,其中就有一份功劳!” 苏洛站在窗边不远处没动。 她发现这样居高临下俯视他的感觉极好。 她回答道:“这次我能赢,最主要是我自己的谋划,还有夫君的帮忙,你的功劳,就是什么都没做!” 卫璟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抬了抬下巴,对着窗外游街的盛景道:“亲手将两个资质平平的人变为人人追捧的进士及第,感觉如何啊?” 苏洛直勾勾盯着他:“其实文采这个东西,我认为都是锦上添花,为官最重要的是人品。睿王殿下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可您的心太大,人品也不行,像你这样的人,将来就肯定不能得偿所愿!” 白芷死了,白家倒下了。 接下来就应该要对他动手! 反正獠牙已经露出来,苏洛也不屑再做表面功夫。 卫璟轻笑一声,迎视她,眸中有闪闪波光:“你怎知我文采斐然,又哪知道我的心愿?我如今最大的心愿,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座位,而是你!” 苏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点脸吧,你!我对你没兴趣,此生也绝不可能到你身边!” 卫璟深深凝视着她:“此生到不了,那上一辈子,下一辈子呢?” 苏洛呼吸一窒,有些狐疑的盯着男人。 男人的嘴角绽开神秘深沉的笑容:“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好端端的突然改变心意,还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直到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你猜我梦见什么?” 苏洛心里的预感不太好:“你梦见什么,我没兴趣知道!” “可是我很想告诉你!”卫璟站起来,缓步朝着苏洛走过去,“我梦见了我们的另外一种结局,在梦里,你早早就与江殊和离,你是我的妻,可惜我被白芷迷惑,竟然让你入了冷宫……” “闭嘴!”苏洛打断道,“睿王慎言,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让人进冷宫的,睿王的这番话可能会将自己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卫璟缓步往前,嘴角的笑容志在必得:“既然上辈子,你是我的,那这一辈子,你必然也是。既然那个位置以前是我的,那以后肯定也会是!是因为我曾深深的伤了你的心,所以你为了报复我,才改投江殊怀抱是不是?” 男人的语调幽深了些:“可那样对我不公平,此生的我并没有犯下任何的过错!” “你用上辈子我的罪孽,来惩罚和疏离如今的我,这样是不对的!” …… 说话间,他已经距离苏洛只有两步之遥。他的眸底阴郁一片,里面暗流汹涌。 苏洛不知道他所谓的梦,到底梦到了多少,心慌乱之下,连退两步,后背抵在墙上。 眼下的这个情况,在她的预料之外,早知道今日就拖着江殊一起来,有他在,这该死的男人总不敢如此放肆。 卫璟嘴角的笑容有点邪气,要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他伸手就能将苏洛揽入怀中了。 梦里的他们,也曾无数次的痴缠在一起。 就在此时,小黑身影一动,举着三寸长的匕首,锋刃朝外,面无表情:“刀剑无眼,睿王殿下请止步!” 卫璟哈的笑了一声,眸底神色更冷,不退反进,胸口抵在那匕首上。 他个子高,此刻低头,一字一句气场全开:“本王今日,还偏要继续往前。咱们就来试一试,到底是你不管不顾刺伤我,让你背后的齐国公府都背上刺杀皇嗣的罪名,还是你让开,让我好好的跟她说几句话!” 600 梦境与现实 苏洛心里很清楚,若是卫璟真的发起狠来,小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青衣和章庆已经为了自己遭遇不幸,她不想小黑变成下一个。 苏洛伸手,将小黑强行拽开。 她不相信卫璟敢在这种情况下对自己动手动脚。 但是她还是低估了卫璟眼下的疯狂。 自从昨日晚间梦到前世种种后,卫璟的一颗心就像在油锅里煎。 世上的人从来都是如此,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 何况眼下整个越国,谁还有哪个女人能跟苏洛并驾齐驱? 这般优秀的女人,本该是他上位的最佳助力。前世叶的确是如此,然而今生他们却错过了。 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命中注定就该是他的妻。 他要好好抱一抱她,摸一摸她。 因此苏洛一将小黑拉开,卫璟的手就迫不及待朝她的脸伸了过去。 苏洛眼里全是嫌恶,抬手要格挡。 但她的功夫很一般,哪里抵得过卫璟的速度。 杏儿和小黑都被卫璟带来的人给隔开,眼看那咸猪蹄子就要摸到脸上,就在这时,男人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呼。 紧接着苏洛只觉得身形一晃,就撞入了一个充满薄荷香的怀中。 熟悉的让人安全的味道。 苏洛抬起眸子,便看到男人脸部绷得紧紧的线条。 他不高兴了! 不知为何,苏洛莫名觉得有些心虚,伸手小心翼翼的拽着男人的袖子一把,轻声道:“夫君,幸亏你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就要被轻薄了呢!” 江殊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苏洛摇晃着男人的胳膊,指着卫璟嘤嘤嘤:“夫君,他欺负我!” 卫璟…… 这女人在江殊面前和在自己面前怎么判若两人? 江殊冷着一张漂亮的脸,声音也紧的厉害:“睿王殿下对于别人的夫人这么感兴趣吗?连最后的一点遮羞布都不要了?” 卫璟笑了笑:“她本该是本王的夫人,他会跟你在一起,纯粹就是为了逃避本王。眼下本王已经知道了一切,绝对不会放开她!” “这话你应该去跟陛下说,看看他会对你这个皇子说什么!” 卫璟捂着胸口吃痛的地方:“江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袭本王,信不信本王去父皇面前告你一状?” 江殊语调平平:“睿王殿下受伤了吗?这事我可一点都不知道,想来是北邑人和谈在即,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离间我国君臣之心。睿王殿下可千万不要上当!” 卫璟挑了下眉毛:“江殊,你竟然连这样的借口都想得出来!” “陛下会相信的,不是吗?在陛下眼里我与睿王殿下无冤无仇,为何要对殿下动手?” 卫璟深知,眼下在越皇的眼里,江殊说的话远比自己的有可信度。 其实从小便是如此,父皇宠爱卫焱,连带连他身边的江殊也十分重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越皇给江殊的宠爱要远远多于他这个亲生儿子。 苏洛躲在江殊身后,鼻孔朝天,对着卫璟哼了一声。 此时她表面看着得意,脑子却飞速的转动起来,按照卫璟的表现,他怕是真的做了个梦,不然打入冷宫这样的情节,他应该想不出来。 这太荒谬了。 他真的梦到了前世发生的种种吗? 不过细细想来,自己能重生,这件事本来就很古怪,那他能做梦梦到前世种种,也能说得过去。 重点是,他到底梦到了多少。 记得前世直到自己死去,卫璟对江殊仍颇多忌惮。而前世,卫焱早早的死了,齐国公府一度衰败,靠江殊勉力支撑。 而江殊身体不佳,在战场没有多少建树。 按理,不应该芥蒂至此! 之前苏洛都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只想着卫璟既然如此忌惮,那江殊肯定有很强的实力,自己要抱紧他的大腿,护自己和家人一世平安。 那,江殊到底为何会让卫璟如此戒备呢? 回去的马车上,苏洛十分狗腿:“夫君,你累不累,我给你捏捏肩!” “不累!” “夫君,你一定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 “不渴!” “夫君,那我……”苏洛手落在男人大腿上,声音里如揉着水,“那我让你舒服舒服……” 然而被男人一把抓住手腕。 “疼疼疼……”苏洛嗷嗷叫。 男人没有松开力气,语气冷峻:“我交代过你,离卫璟远一点。他从前还有些理智,我看如今是彻底疯了!” “是他先来找我的!”苏洛撇撇嘴,“而且直接推门进来,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呢,夫君,我也很无辜的!我都想好了,他要是敢碰我,我就用匕首割了他的子孙根,让他这辈子都没办法逞凶!” 她撅着嘴,可怜巴巴的:“夫君,你别生气了,我的身我的心都是你的,要是谁敢碰我,我就跟他同归于尽,宁死也要保住清白!” 说道最后,她单手捏拳,一脸的郑重其事。 江殊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这女人真是个麻烦。 拘在身边是个麻烦,放出去也是个麻烦。 总之,她就是能不断的找事,让你的生活鸡飞狗跳。 苏洛察言观色,知道男人没那么生气了,一双小手压在男人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按压起来。 她手法还是很有一套的,不一会,男人的表情松弛了不少。 苏洛松了口气,就听到男人低低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若真的有那一天,我无法护你万全,别管那些什么清白的狗屁理论,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苏洛的手一顿:“夫君……” “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记住了!”苏洛点点头,“不过夫君,你一定能护我一世周全,我相信你!“ 说着,她将头缓缓靠在男人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肩膀瘦削,却是她这一辈子最强健有力的港湾。 是夜! 苏洛经过一番运动后,沉沉睡去。 江殊却翻身坐起,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小黑跟在身后进了书房,斟酌着开口:“世子,今日睿王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说什么做了个梦,少夫人前世是他的妻,如今嫁给您只是为了寻求一个庇护之类的话,少夫人也没有否认,小的觉得,这件事十分的古怪!” 601 沈城父子闹婚礼 “小黑,洛洛她待你如何?” “少夫人对属下极好!” “既然她对你这般好,你为何还要在我面前说这些?你如今已经是她的人了!” 小黑一怔,猛然明白江殊话里的意思,他噗通一声跪下去:“属下并不是要背叛少夫人的意思,属下只是觉得这件事有古怪,属下担心睿王会对少夫人不利!” 江殊笼了笼披风:“往后她的事,她若是自己想说,自然会告诉我,她若是不想说,那便是时候未到,我可以再等等!” 小黑手心全是汗,虽然江殊并未过多的责备,可他跟随多年,自然知道此刻主子的情绪不佳,他连声道:“属下知道了,属下以后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江殊摆摆手,有些疲惫的样子:“去吧!” 小黑退下后,男人抽了一支笔,在纸上缓缓写着苏洛的名字。 写完之后,他伸手把了把自己的脉搏,发出一声低低的苦笑。 希望不要有那么一天。 近来苏洛很忙,因为沈丛的婚期定在十日之后。 这若是在从前,这么轻慢的对待白相的女儿肯定是不可以的。 不过如今白家没落,沈丛能够不离不弃娶了白露,已经十分难得。 加上和谈使团已经在路上,沈丛显然是想在他们到之前将婚事办完。 如此一想,众人也就释怀了。 白露的三个姐姐在夫家本就过得不如意,眼下白家出世更是雪上加霜,不过好在白露这桩婚事出来的快,总算是帮三个姐姐挽回颓势。 西山子爵沈丛,如今是陛下眼前炙手可热的人物。谁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放弃跟他做连襟的机会。 苏洛帮白露找了一处院子安顿好,既然要嫁人,自然不能从尼姑庵里出嫁。 院子虽小,五脏俱全。 苏洛心内对白露还是有些愧疚,如今白家被抄家,白露的三个姐姐情况也算不上好,苏洛便将这个院子送给她。并且给她准备了一些嫁妆。 虽然沈丛看重她,但为人妻者自己手里有嫁妆也有底气。 白露没有拒绝。 三个姐姐还有朱娇姐妹也送来了一些压箱礼。 到了出嫁的那日,看上去也是风风光光的。 倒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沈丛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衣,姿态翩然,引得许多看热闹的姑娘们脸红心跳。 从前倒也没觉得这个商户之子如何厉害,眼下却是眼看着他越走越高了。自己怎么就没有这般好运气能被他瞧上?他愿意娶一个罪臣之女为妻,可见是个情深意重的,而且上无老下无小,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也不用成婚定省,更加有传言说他立誓此生都不纳妾,这样的男人整个邺城都找不出二个。 数月之前,西山子爵乔迁新居,朝中众城,只去了稀啦啦的两三个。 而如今他大婚,虽然娶的是重罪臣之女,可朝中上下官员就算没有亲自到场的,也送了贺礼。 由此可见他如今的地位。 陛下那边没什么表示,不过韩公公倒是亲自到场,并且喝了一杯喜酒送了贺礼。 聪明些的人都知道了,毕竟白露的身份特殊,越皇拉不下这张脸,但是公公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代表了陛下的态度。 西山子爵府倒是没有太过张扬,只贴了些红字红绸,奴婢们在小桃的调教之下,虽然有些磕磕碰碰,但也没犯什么大错。 苏洛今日跟江殊也到了。 拜堂过后,沈丛过来给客人们一一敬酒。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今日看上去格外春风得意,对于众人的敬酒也来者不拒。 等到了苏洛两人面前,已经是满面坨红。 苏洛站了起来,衷心的道贺:“虽然有所曲折,但好在你们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在此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想了想,又补充到:“子孙成群!” 因为自己,沈丛从沈家剥离出来,自此孤家寡人,苏洛盼望着他今后能够多子多孙,西山子爵府也可以更热闹一些。 “谢谢,我能有如此美满姻缘,还要多亏你!”沈丛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苏洛眨巴眼睛:“咱们是老熟人了,跟我不用客气!我可是亲手给你准备了新婚礼物,还希望你不要嫌弃的好。” 沈丛眸子亮了亮:“当然不会!” 苏洛知道他接下来还有很多人要应付,没再多说,催着他去给别人敬酒。 待他离开这桌,李耽笑道:“嫂子,你做媒这般厉害,还给新娘子陪嫁妆,我们两个的终身大事也要交给你了。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朱飙点头附和:“就是,听说嫂子你名下店铺多的数不完,到时候赔三五个给我就行!让我也过过有钱日子。” 别看他是个世子,但镇北侯夫人管的严,他身上可用的银钱不多。 苏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若是娶的合适的人,别说三五个店铺,三五十个店铺也能陪给你!” 朱飙双眼放光:“那嫂子觉得谁才是合适的人?” 苏洛笑了笑:“这个就要你自己去发现了!” 朱飙抓耳挠腮,实在是想不到,谁才是嫂子心中合适的人。 李耽无奈地摇摇头,这傻大个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开窍呢? 沈城和沈良两人也过来了,他们作为沈丛的哥哥和父亲,本应该安排在上座,并且沈丛还要向沈城磕头才对,不过眼下,两人因为身份的原因却坐在整个宴席的末尾。 而之前,沈家的婢女小桃作为西山子爵的妹妹却堂而皇之地坐在上座。 真是气煞! 沈丛敬酒到了这一桌,他已经喝得有些多了,整个人头重脚轻,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想醉也醉不了,这种感觉可真难受! 见到沈城和沈良,他的心情越发不好,草草喝了一杯就要走。 沈良心里不舒服,语气中带着刺开口:“西山子爵,如今派头可真大,对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是这般轻慢的吗?” 沈丛脸色骤然冷却下来。 今天这样的场合不宜发怒,小桃眼尖,很快就赶了过来。 她如今气势很足:“两位,当初是我目睹着你们将我哥哥赶出家门,如今见他风光,又屡次想上门来讨好处。我哥心善,仍为你们留一席之地,请你们自重,要不然我就让管家将你们请出去!” 602 酒壮色胆 沈良气的鼻子都歪了。 区区一个贱婢,竟然也这样指着鼻子骂自己。 正要跳起脚反驳,沈城拉了他一把:“良儿,沉住气!” 姜还是老的辣,他一脸和善的笑容,对小桃道:“小桃姑娘,我这个儿子性子急,说话不稳重,请你不要见怪!” 沈城毕竟一把年纪,这么低的姿态,小桃要是再计较,便有仗势欺人的嫌疑,所以她只能敷衍了两句,离开了。 沈良都要炸了:“父亲,她本就是我家一个贱婢,没想到得脸之后猖狂成这样,这沈丛也太不像话了,居然这么捧着一个婢女!” “闭嘴!”沈城冷冷的道,“你也知道她现在得脸了。如今是什么形势,你还看不清楚吗?那一位倒下了,我们没了靠山,今后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还不收敛点,闹来闹去的是要把沈家往绝路上逼吗?” 他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是他错了! 多年来被嫡庶之分蒙蔽心智,加上不喜欢沈丛那个喜欢哭哭啼啼的母亲,连带对这个儿子也没好感。若是当初早点发现他的才能,将沈家交给他。 如今沈家会是什么情况? 恐怕整个邺城的商贾,再也无人敢争锋。 沈家用钱财帮沈丛做支撑,沈丛用皇恩给沈家开道,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沈城光是想想那画面,就觉得胸口发烫! 可惜,这么好的机会,被自己,被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儿子毁了! 从前还没发现,如今跟沉稳又得势的沈丛比起来,沈良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到现在还拿捏着自己的身份,以为凭那一点血脉关系就能镇住西山子爵,以为沈丛还跟从前一样迟早会被他踩在脚下! 何其愚蠢! 此刻,沈良心不甘情不愿的赔罪:“父亲,我错了!” 沈城疲惫的摆摆手:“行了,贺礼送到,酒也喝了,我们便回去吧!” 沈良赔着小心:“父亲,我发现这边有不少的熟人,趁着这个机会,我去联络联络感情,白家倒了,但咱们手里还有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一定还能找到别的靠山!” 沈城撑着拐杖缓缓站起来:“也行,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再去招惹西山子爵和小桃!” 让他去试试也好。 成了,对沈家有利! 败了,对他自己有利! 沈丛拜完堂后,小桃坐着喝了几杯酒,就开始前前后后的忙活起来。 新夫人才刚进门,诸事不懂,管家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府内的下人们还是习惯听她的指挥,如今她抬了身份,就俨然是女主人了。 好容易客人都送走的差不多,她累的喘气都喘不匀。 柳叶汇报完事情,小心翼翼的问:“小桃姐姐,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呀,就是有点累!” “那你就去休息一会,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情,管家会处理的。”柳叶一脸的心疼,“小桃姐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小桃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呀,大好的日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哥哥他成婚了,很快就会有孩子,以后西山子爵府就热闹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柳叶抿着唇,推着她的后背:“小桃姐姐,你去休息一下,这边有我们!你这些天都没怎么合眼呢!” 柳叶虽小,但也看得出小桃对老爷的一片真心。 眼睁睁要看着心上人在自己面前拜堂成亲,自己还要帮他里外操持,这种感觉一定像是剜心一样的难受吧? 柳叶一再劝,小桃便也随了她。 不过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 自从成了沈丛的妹妹后,沈丛便单独给她辟了一处院子,就在他的院子旁边。 此刻若是回去,指不定能听到主院喜气洋洋的气氛。 她不想听! 至少今日不想。 她信步朝着后花园走,左拐右拐,走到了当日白芷生母跟钦天监监正“私会”的小凉亭里。这里僻静且清幽,喧嚣声远远的,被风吹过竹叶的哗哗声所掩盖。 小桃四下里打量一番,发现此处并没有旁人,挺直的腰杆骤然松懈下来,无比疲倦的趴在石桌上,几乎不受控制的,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她压抑的太久了。 她觉得自己可以淡然的看着沈丛成婚! 可她做不到。 她今天在喜宴之上,每走一步路,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每笑一次,都像是用利剑划开嘴唇。 每多看一眼男人,都如同细针刺入胸口。 他这么好,他为自己安排好退路,可他就是不愿意给自己一个妾室之位。 小桃喃喃道:“其实我愿意的,哪怕这辈子你都不碰我,哪怕担一辈子虚名,我也愿意做妾,愿意为了你留在西山子爵府。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这么对我……” 西山子爵宅邸小,当初设计的时候,沈丛便刻意让工匠增加繁复性,这样的话可以在心理感觉上扩大院子的面积。 沈良在宴席上转了一圈,到处攀交情。 这些人有不少,都是沈家从前的客户或者有一点银钱往来,他觉得怎么着也能说上两句话吧,岂料因为白家出事,大家对沈家是避之不及。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赚银子,先撇清关系再说! 他碰了一鼻子灰,吃了很多白眼冷眼,愤怒之下,灌了一肚子酒水,想要找个地方方便一下,晕晕乎乎的就迷失在这迷宫一样的后花园里。 于是就撞见了小桃在哭。 小桃哭得投入,哪里会想到突然之间多个人。 酒壮人胆,沈良怒火之下色域熏心,冲上去一把将小桃搂住,朝着她的脖子就啃下去:“在这哭什么,他沈丛不疼你,我沈良来疼你啊!” 他喷着一嘴的酒气,继续着污言秽语:“你给我做妾,你放心,你的身份仅次于我夫人,会是贵妾,吃香的喝辣的,以后沈家万贯家财都有你的一份,我日日宿在你房里,好好的从上到下疼爱你,绝不会只给你一个虚名,你再也不会孤单寂寞了,来,好小桃,先让哥哥亲一口。哥哥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竟然这么美呢……” 603 殴打朝廷命官 小桃吓得魂都没了,也顾不得伤心顾不得哭,伸出手肘狠狠往后一撞,恰好撞在沈良的胃部。 痛得他翻江倒海,手下力气松了松,小桃得了空隙,赶紧从他怀里挣脱。 她拿帕子狠狠的擦拭沈良刚才碰到的脖子部分,一脸毫不掩饰的嫌恶:“沈良,你是不是疯了,好大的胆子!” 她如今再也不是婢女,而是西山子爵的妹妹,昭告了整个邺城的。 沈良脸上的肌肉不断的抽动,面目可怖:“一个贱婢,现在居然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还记得以前在沈家,你差点就被我睡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小桃逼近。 这个地方只有一条路,被沈良占据着,小桃若是要过去,就必须经过男人,她能得手一次,但想要再从男人手下逃脱,怕没那么容易。 小桃的脸色涨得通红,又羞又怒! 那时候她还小小的婢女,沈丛不在,沈良喝了点酒就要对她下手,衣服都撕了一半,幸亏沈丛及时赶回来,将她救下。 要不然,她如今的命运还不知会是怎么样。 也就是这个噩梦般的经历,让小桃对沈家充满恐惧,对沈丛无比感激,芳心暗许,所以沈丛当时被赶出沈家,她才会义无反顾的跟随。 “你闭嘴!你这个禽兽,你别过来,不然我叫人了!”男人步步紧逼,小桃寸寸后退。 “叫啊,你大声一点!”沈良一脸的淫笑,“让大家都来围观,我是怎么好好的睡服你的,等到了那时候,你的名声毁了,要么就给我做妾,要么就绞头发做姑子,哈哈哈……” “要是来人了,我就说是你勾引我的,你从前在沈家就想爬上我的床,这次终于有机会了,故意将我约到这个地方来,看看是你更在乎名声,还是我更在乎名声……” “你无耻!”小桃整个脸都充血。 可她心内对沈良的话很忌惮。 世人就是如此,这件事传开,无论是谁的错,自己的名声都要受影响,其实她不怕,可沈丛才刚认了自己当妹妹,自己就出了这样的事,岂不是会带累他…… 小桃一时间有些纠结。 沈良得意极了:“你现在虽然是西山子爵的妹妹,可你的婚事,还轮不到他来做主,你说,我要是跟你母亲和哥哥提亲,他们会不会同意?” “你做梦!”小桃双眸瞪大,斥责道。 “你心虚了吧……你哥和后母最爱钱,五百两不行,就一千两,一两千不行就五千两……啧,只要能从沈丛身上剜走一块肉,五千两算什么,一万两银子买你,也值得!到时候我每天每天的睡你,把这银子赚回来不就行了,哈哈哈……” 小桃这下真的有点慌。 她的后母跟哥哥是什么德行,她心里有数! 这一慌乱之下,脚步就乱了,沈良瞅准机会,朝着小桃就猛地扑了上去。 他像是一座小山,眼看就要将人扑倒,就在这时,一只白皙干净的手用力一拽,将小桃从他的魔爪之下解救了出来! 小桃惊魂未定,看向来人,略微吃惊的张嘴:“吴探……” 吴朝平伸手按在她的唇上,低声道:“别喊,我来对付他!” 沈良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气的要呕血,冷眼打量了一下吴朝平。 只见他白皙瘦弱,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小厮衣服,连腰带都没有系好。 沈良放下心来,冷笑一声:“原来你还有个相好的,看不出,你骨子里还是这么一个闲不住的贱货,看来我要是把你弄回去,还得好好看着你,要不然你把院子里的人都勾搭完了……” 小桃气的胸脯一起一伏:“闭嘴!” 吴朝平抬头挺胸的上前,一脸鄙视:“你是从哪里来的?也敢对小桃姑娘如此不敬,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长得跟头猪一样,也想肖想小桃姑娘?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要相貌没相貌,要人品没人品,要家世没家世,你就连子爵府的一个小厮都比不过,还妄想娶小桃姑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吴朝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边骂还一边朝着沈良走过去,伸手指着男人的鼻子,气焰十分嚣张! 沈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厮竟然敢这么对自己。 他喝了酒,憋着一肚子火,哪里忍得住,“彭”的一拳,朝着吴朝平的脸上砸过去。 吴朝平明明可以躲,但他偏偏不,生生受了这一拳。 小桃吓坏了,张嘴就要叫。 吴朝平吼道:“别慌别慌,让他再打几下!” 他一边吼,一边逃,沈良拔腿就追,两人绕着凉亭打圈圈。 小桃一怔,心内似乎有点明白。 这犹豫的功夫,沈良又逮着机会给吴朝平脸上来了两下,吴朝平看差不多了,便一边逃一边脱衣服,看上去很是滑稽。 终于把那身小厮衣服脱下来,他大吼一声:“快出来啊!” 就在此时,一个只穿着中衣的小厮从树林里钻出来,对着小桃尴尬的笑了笑,将吴朝平脱下的衣服穿起来,然后扯开嗓门大声叫:“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在打当朝探花郎,来人啊!” 就在这时,之前安安静静的花园小路上,呼啦啦的钻出来一大波人,就好像是约好了的一般。 “谁,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当朝探花郎?” “这不是沈家的大公子沈良吗?” “好大的胆子,仗着有几个臭钱,居然将当朝探花郎也敢打,真是无法无天……” “咱们可都是目击证人,要扭送了见官的!” …… 你一言我一语的,沈良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他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盯着已经眼角一片乌青的吴朝平:“开什么玩笑,你是探花郎?” 吴朝平微微一笑,扯动了伤口,龇牙:“是啊,小人不才,恰是前些日子新晋探花郎……” 沈良仔细辨认一番,酒醒了大半。 而就在这时,京兆尹萧非分开人群走进来,见到吴朝平吓了一跳:“吴探花,怎么伤的这么重!”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的全部在指责沈良。 萧非沉着一张脸:“沈良,你好大的胆子,吴探花是天子门生,你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来人啊,给本官带回去,本官要好好审一审!” 604 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沈良双腿有些发软,辩解道:“不不不,他怎么会是探花,他刚才明明穿的是小厮的衣服啊……” 殴打朝廷命官,这个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非语气不善:“穿什么衣服也不能掩盖吴探花的身份,而且本官看吴探花穿的挺正常的,是你喝多了,眼花了吧!” 沈良定睛一看,吴朝平眼下虽然穿的普通,但还是个贵公子打扮,跟之前的小厮模样判若两人。 难怪他刚刚一边躲自己一边脱衣服! 自己中计了! 沈良不断的辩解,可眼下的他跟刚刚被陛下钦点探花郎的吴朝平来说,根本不在一个档位。 何况当时探花郎游街,几乎整个邺城的百姓都出动,去瞧了他的风采。 沈良当时也在其中。 你现在来说你不认识,谁信呢? 沈良被强行带走,他不停的口出污言秽语:“小桃,你这个小贱人,你这个浪蹄子,等我出来,我一定弄死你!” 他以为跟从前一样,调戏良家少女只用花点钱就能摆平。 沈家钱多,一万两不够就十万两总归能换他安全无余。 他是沈家未来的继承人呢!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案子判得很迅速,他被判了监禁十年。 开什么玩笑? 1十年? 宣判的第二天,他在狱中等来了庶弟,不过他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嘲笑他。 “大哥,你安心在里面呆着吧,往后沈家就由我来帮你看着!”沈才笑得欢畅,“大哥,你就是太自负了,小桃如今今非昔比,你居然还敢对她动心思,你就在这里面好好的反省反省吧!” 直到此刻,沈良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沈家放弃了。 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小桃正在给吴朝平上药。 吴朝平呲牙咧嘴:“啊,痛痛痛痛……” 吓得小桃赶紧停下来:“那我轻点儿,吴探花你忍忍…” 吴朝平咧嘴笑了笑:“没事没事,这点痛我受得了!” “你明明怕痛,还让他打这么多下,你既然都看到了,多叫几个人,他不就不敢乱来了吗?” 吴朝平嘿嘿嘿:“可要是那样的话,他下次还要找你麻烦的。这样的人就该进监牢,一辈子关着不要出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对你动手。” 小桃的眼眶红了:“谢谢你,其实我就是个奴婢,还连累了你堂堂一个探花,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吴朝平连连摆手:“你千万别这么想,我这都是心甘情愿的,之前我们在子爵府,你不是也对我们颇多照顾吗?为了你挨一顿打,我心里高兴着呢!” 小桃红着脸,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总算把药上完了,吴朝平的脸上红红绿绿像是开了花。 小桃扑哧一笑:“这下那些姑娘们要伤心了,英俊的探花郎变成了这幅模样!” 吴朝平一脸的无所谓:“我才不管她们伤不伤心呢,你不伤心就行了!” 小桃不是个小姑娘了,隐约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赶紧转移话题:“从前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小聪明!” 吴朝平两人之前在西山子爵府住过一段时间,小桃与她们的关系算是比较熟悉,虽然现在他已经身为探花,但小桃说话也没有太多的顾忌! 按照她之前的印象,吴朝平是个有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提到这个,吴朝平的神色暗了暗:“我从前太单纯了,丝毫不懂得掩饰。多亏我那个同乡费行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知道做事光冲动,不行还得动脑子。” 就如同小桃这件事。 他当时特别想直接冲上来揍沈良一顿。可那样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可能给自己惹一身腥。而且沈良说不定会借此威胁自己跟小桃。 所以他只能忍着找到一个小厮,换了一身衣裳,让小桃多受了几句侮辱。 想到这儿,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低声道:“对不起,我该早些出现的,不该让那个禽兽那样侮辱你!” 小桃听着他的话头不对,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看看你的药熬好了没有……” 吴朝平此刻一腔热血,根本冷却不下来,他冲动地拽住小桃的衣袖:“小桃姑娘你先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我不想听!” “我必须要说!”吴朝平性子就是如此,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放弃的,“从前我只是小小的一个举人,以为自己高中无望,就算对你有一腔心意,我也不敢明说。但如今我是探花郎,往后会吃朝廷的俸禄,虽然不多,但是应该能够养得活你,你愿意跟我一起过日子吗?” 小桃轻轻将自己的衣袖拽回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吴朝平的脸色十分郑重:“我知道,你如今是西山子爵的妹妹,我这个探花郎配你是稍低了些,但我往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小桃苦笑一声:“什么妹妹呀?说到底我只是个奴婢!我继母和兄长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若是真的娶了我,往后这日子说不定会鸡飞狗跳的。” “这个你放心,我妈也不是好糊弄的。就让我妈去对付你继母和兄长,咱们过咱们的日子!” “那你妈会满意我吗?” “这个也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我妈最信江湖术士的话,到时候请个人说你是旺夫命。要是娶了你一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仕途顺畅,她肯定会同意的。而且你如今是西山子爵的妹妹,身份尊贵,你又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她也没道理不喜欢你呀!” 小桃沉默不言。 她没有想到,这个看着憨憨的男人,其实将一切都已经想好了。就连怎么对付自己母亲的法子,都已经思虑周全。 过了良久,她才低声的说:“其实是我配不上你。眼下邺城有多少姑娘想要嫁给你这个探花郎?你是陛下门生,你的前途必然无可限量……” “可你是我这二十二年来唯一一个想要娶的女人!” 小桃深呼吸了一口气,今日沈丛成婚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她缓缓开口:“我可以允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605 这是爱的痕迹 吴朝平的整张脸都亮了:“你快说,别说一个请求,一百个一千个都成!” “我们若是成婚了,你不能留在邺城,至少五年之内不能。想必你很快就会有官身,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外放。” 若是想要爬得高,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做京官比做地方官要好。 尤其吴朝平还有着江殊这一层关系。 在邺城混上两年,到时候陛下满意的话,找个机会就能往上提。 可去到地方就不一样了。 若是做出业绩还好,若是做不出业绩,陛下慢慢忘了这个情分,以后可能也就泯然于众官。 所以这个要求看似不难,其实关系着吴朝平这一辈子的官运。 小桃问完之后,追加了一句:“你也不用现在马上回答我。若是你不愿意也不要紧,我就当你之前的那些话没有说过,我也绝不会去跟别人提起这件事。” 吴朝平捣头如蒜:“愿意呀,我没说不愿意!我读书是为了一展胸中抱负,并不只是想着要爬得高。其实我也想去地方历练一下,若说要为民真正做实事,不还应该是去地方吗?小桃姑娘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呢!去地方也挺好,你不是说你的母亲和哥哥都很难对付吗?我们走得远远的,他们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了!” 小桃张了张嘴,没想到会是这样。 吴朝平笑得眼睛缝都没有:“小桃姑娘,你还有什么顾虑?一并的全说出来。” 小桃抿了抿唇,本来想说,其实我心里还有别人,你介意吗? 最后却一个字也没有出口。 这个众人都知却不会付诸于出口的秘密,就让它永远的烂在自己的肚子里面吧。 她摇了摇头,眸中泪光闪闪:“我没有其他问题了,一切听你的安排吧!” 如今只要能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就可以。 自己是沈丛的妹妹,想到今后他说不定还要给自己张罗婚事相看对象,小桃就觉得心如刀绞,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的将自己嫁出去。 她觉得从今往后让他看着沈丛与新夫人夫妻恩爱,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吴朝平被揍成猪头,可他却觉得今日比点探花郎要更高兴。 他一路飘回齐国公府,胡忠华一脸的焦急:“你这是跑哪里去了?你这脸是怎么了?被人打了吗?怎么会是这样?” 吴朝平摸了摸自己的猪头脸:“这是爱的痕迹,你不懂!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就不是一条光棍了,我今日已经跟小桃姑娘表白了心迹,她接受了!我要挑个良辰吉日上门提亲去!” 胡忠华的嘴角抽了抽:“这是你跟他表白心意的时候,被她揍的吗?” “瞎说,小桃姑娘那么温柔,怎么可能揍我…”吴朝平翻了个白眼,将今日在西山子爵府发生的事情,一一跟胡忠华说了。 最后他精神抖擞的说:“胡兄,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不如也和我一样去表白一番。说不定就能成功,咱们还能前后脚成婚呢!” 胡忠华苦笑道:“我暂时没有,让你抢个先好了。” “那胡兄到时候要去地方还是留在邺城?” 胡忠华倒是回答的快:“既然你选择去地方,那我便留在邺城,咱们守望相助,共同成长!不过这也是咱们自己的想法,具体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吴朝平点点头:“嗯,反正不管怎么样,我是要去地方的。” 他情绪激动,根本睡不着觉,拉着胡忠华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 半醉半醒间,他仿佛听到胡忠华说什么夫人夫人。 啧啧…… 看来他也不是自己说的那般清心寡欲嘛。 夜已经深了,新房内烛火高燃。白露等了很久,总算听到了门吱呀的一声。 她用力抓住红色的床单,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虽然心里有些准备,但还是觉得很紧张。 红色的盖头遮挡住她的视线,她听到脚步声朝自己越来越近,一下一下,宛若踩在她的心上,正觉呼吸急促间,耳中听到一个嬷嬷的声音:“夫人,老爷让奴婢来跟您说一声,他晚上还有事,您不必等他,可以自己掀了盖头,先吃点东西,洗漱一番早点休息!” 白露整个人都僵住。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颤抖着手将红盖头掀开,发现传话的嬷嬷笑眯眯的站在对面,看着和善,但白露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一眼就看出她对自己的敌意。 她勉强笑了笑,问道:“夫君,他去了何处?” “老爷在跟管家一起清点今日的礼单,如今咱们老爷身份尊贵,送礼的人特别多,这礼单清点起来至少也要好几个时辰,夫人就不必等了!”那嬷嬷在白露的脸上迅速扫了一圈,低下头,“少夫人有吩咐的话,就叫院子里的人,老奴先退下了!” 等她走远,小松气鼓鼓的:“小姐,今日可是洞房花烛夜,姑爷他未免太过分了吧,什么时候清点不行,偏偏要今晚……” 烛台上的红烛燃了一半,看来是撑不过今天一整晚了。 以前三姐出嫁的时候,母亲曾经说过,新房内的红烛一定足够长,能燃到第二天天亮,这样以后才能夫妻美满,相伴到老。 白露将目光从烛台上收回,起身坐在铜镜前,脸上没多少表情:“小松,帮我卸妆吧!” 沈丛此刻的确是在跟一脸懵逼的管家一起清点礼单,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随意翻看了几样后,便问道:“齐国公世子夫妇送的礼物在哪里?找出来让我瞧瞧!” 他就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苏洛口里所说,亲手为他准备的礼物,到底会是什么。 管家翻了翻,道:“齐国公世子夫妇送了一千两银子……” 沈丛嘴角抽了抽:“就这个?” “哦,瞧老奴这眼神,还有一架屏风!”管家在库房内看了一圈,指着沈丛左手边那一架盖着一块红色丝绸的屏风道,“就是那个!” 沈丛走过去,伸手一拽,红丝绸后一架绣着一池清荷的屏风就露了出来! 他缓缓伸手摸上去。 出淤泥于不染! 这是她要告诉自己的话吗? 管家吹捧:“这屏风是用蜀锦配的蜀绣,手艺真是不错,不过老奴听说,齐国公世子夫人不善女红……” 606 就要吃你的软饭 沈丛一怔。 恍然想起之前苏洛给江殊绣的那个荷包,针脚稀疏混乱,却被江殊珍而重之的佩戴在身上。 按她那个技术,显然绣不出眼前这个精致繁复的屏风。而且照自己对她的了解,她也不太可能愿意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弄这些。 不过,她说了是亲手准备的。 她那人,也不爱吹牛! 沈丛细细的朝着屏风上看去,一寸寸摩挲过绿田田的荷叶,细密繁复几可乱真的荷花。 最后,他碰到了隐藏在荷叶中的一个莲蓬。 他手指一顿,突然就笑了。 “把烛火拿给我!” 管家应声将红烛递上去,沈丛接过去,细细朝着那莲蓬看去。 这粗糙的手法,这杂乱的针脚,还有这藏在绿叶间不想被发现的心思,显而易见,整个屏风上,只有这个莲蓬是出自苏洛之手。 莲蓬绣得粗糙,但其中一个一个满是莲子的孔洞却很分明。 沈丛细细摩挲着,语调里充满了感情:“这莲蓬是她绣的,她最不爱这些女人家的玩意,能绣个这,已经是难得了!” 管家笑着附和:“可不是嘛……齐国公世子夫妇与老爷向来交好,这莲蓬多孔多子,世子夫人亲自动手,想必也是祝愿老爷您成婚之后,能多子多孙,咱们这西山子爵府,以后能热热闹闹的!” 他这番话十分符合眼下新婚的意境。 按说是极为吉利讨巧的,可是本来笑容满面的沈丛突然之间就凝住,眸子里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管家很是茫然,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见沈丛一言不发,他渐渐感觉到压力,缓缓将头低下去。 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挽回,沈丛站了起来,笑了一声:“你瞧瞧我,还是改不了商贾爱钱的本性,今天这样大好的日子,居然在这里跟你看什么礼单,夫人想必都等急了,我先去了,这里你收拾吧!” 管家松了一口气:“是啊,老奴刚才就想说了,这礼单的事情不急,老爷您赶紧去吧,今天是大日子,可不能让夫人久等!” 沈丛推开房门,沿着满是红灯笼的回廊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他一身红衣,气质出众,行走一片红的耀目的光线里,如果忽略他脸上萧索的神情,应该是一副十分惹人侧目的画面。 他缓缓收紧五指。 要将心思藏得更深些才好! 深一点,更深一点! 不能再让旁人知晓,她那个性子,本来就很容易招惹是非,若是自己再不多注意,稍有不慎,说不定会将他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白露的心已经半凉,躺在被子里瞪大眼睛盯着头顶的蚊帐。 若连新婚夜都是如此,那往后日日夜夜,难道都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可这是自己选的呀! 正要将眼眶里的泪逼回去,只听得吱呀一声响了,很快,身侧一沉,男人的气息席卷而来。 他还是记忆里那温柔却又带着几分清冷的味道:“做商人做习惯了,性子难改,让你久等了!” 边说着,他就一边轻柔的解白露的衣带。 一室的旖旎。 情动最高处时,白露发现沈丛的眼睛是闭着的。 她想叫他睁开眼,好好的看看正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自己,很想问问他,眼下他的心里想的是谁? 可最终,她只能发出几声低吟。 沈丛对新夫人极好,两人琴瑟和鸣,府内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新夫人性子娇憨,与小桃姑娘相处的也不错,府内的下人们很快就没有之前那么抵触,不过几日的功夫,白露就已经在西山子爵府扎下根来! 苏洛听到这些十分的高兴,得意洋洋的对江殊说:“沈丛这个老大难,能得到今日这桩美满的姻缘,还要好好谢谢我这个媒婆,赶明儿我得问他要一双红鞋!” 邺城规矩,男女成婚后,要给媒人准备一双红鞋作为答谢。 江殊正在看书,听到这话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道:“你有时候聪明的过分,有时候又笨得可以!家里又不缺鞋子,你干嘛非要惦记着让他给你一双!” 何其残忍! 而且自己瞧见了也不舒服! 苏洛撇撇嘴:“那不一样,说起来朱娇跟我五哥的婚事也是我撮合的,这次又多了沈丛与白露,接下来若是莹莹跟朱飚也能成的话,那我岂不是都能取代官媒的位置了……” “对,苏媒婆,以后咱们就靠着新人们给你的答谢礼过日子好了!” 苏洛瞪了一眼他:“有点志向,你怎么还想着吃软饭呢,我还想你养我呢!” 江殊放下书,挑了挑眉:“我仿佛记得,有人刚过门的时候放下豪言壮语,说什么以后要养夫君,怎么,这才刚一年的时间,就不乐意了……” 苏洛摸了摸鼻子,嘿嘿嘿的笑。当时,那不是为了能在齐国公府迅速站稳脚跟吗? 江殊拽了她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凑在她脖颈之间,低声道:“这辈子,我就吃你的软饭!别的女人给的饭再香甜,我也看都不看……” 苏洛推了他一把:“臭不要脸,除了我,谁给你软饭吃!” 沈丛成婚的第二日,苏青和苏洛的表哥察月沐也从边关回来了,苏青黑瘦了不少,察月沐本来就黑,这下彻底变成了木炭一块。 不过看得出,两人的精气神和从前大不相同,眼界也开阔了,气质更加沉稳。 然而苏青端正坐着喝了一盏茶之后就原形毕露,他脱下鞋,从鞋底掏出两张银票递给苏洛:“呐,这是我这段日子攒的,这一半给你,你可别告诉阿娇,因为我昨日跟她说,我攒的钱全交给她了!” 苏洛嘴角抽了抽,看着那两张有味道的银票,不太愿意接:“我不差钱,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苏青呵呵一笑:“我知道你不差钱,就当我存在你这的,万一哪天我跟你五嫂闹别扭被赶出家门,你再把这银子拿给我,我也好有底气有去处!” 苏洛…… 好吧! 他的这个哥哥,还没成婚呢,就已经考虑以后吵架的后路了! 察月沐早就见怪不怪,说都懒得说,等兄妹两掰扯了一番之后,他开口道:“表妹,使团大概有两三日便要到邺城,你可要打起精神,这里面恐怕有你不想见到的人!” 607 亲自调教了好几个月 “谁啊?” “北夷王这一次带了大王子和小公主一起过来,这大王子和小公主是他最宠爱的两个孩子!”察月沐脑子比较好使,分析道,“我总觉得此番不止是和谈这么简单!” 苏洛转了转眼珠:“你的意思,可能还要和亲?不过这北夷王胆子够大的,最喜欢的孩子都带过来,就不怕一锅端吗?” “北夷人性子烈,若是此番北夷王和他的孩子真的在咱们越国领土上出事,只怕他们的子民一定会化悲愤为力量,拼个你死我活的,而且越国不止北夷一个邻国,若是真的敢这么做,以后怕是无人敢跟越国外交了!” 苏洛吐了吐舌头:“我也就随口一说,他们是真要来和亲吗?” “我觉得北夷王有这想法!” 苏洛一脸的不解:“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艳名远播,就连北夷王子也听过,千里迢迢要将我弄回去?虽然我的确有魅力,但好歹他是北夷王重视的大王子,不该是这么个人设啊?” 苏青满头黑线:“你能要点脸吗,到外面别说你是我妹妹!” 苏洛白了她一眼。 她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察月沐清了清嗓子:“重点不在这北夷王子,而是这北夷今年十六岁还待字闺中的小公主,我可是听说她对你夫君情根深种,你可要小心点……” “哦……”苏洛瘫软着身子,“那她没戏,夫君只对我一人感兴趣的!” 苏青站起来,点了下她额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能不能长点心,妹夫就算自己不去勾引别人,那也有很多女人上赶着要找他呀,何况我瞧着他虽然看着冷清,骨子里指不定是个……” “是个什么?” 就在此时,一道懒散的声音响起。 苏青的后背瞬间一绷,呵呵呵的干笑两声,转过身,看着缓缓走入的江殊:“骨子里肯定是个从一而终的情种,我妹能找到世子这样的夫君,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江殊似笑非笑的看了苏青一眼,动了动手指:“我就喜欢五哥这样说实话的人,因为爱屋及乌,所以之前在军营的时候,我也对五哥多有照料,这件事,你有没有跟洛洛说!” 苏青磨了磨牙,继续笑:“呵呵呵……说过了,说过了,多亏有妹夫罩着,要不然我早就挂在疆场了!” 苏青跟察月沐似乎很怕江殊,他出现以后,两人随便说了几句,一溜烟的走了。 苏洛有些奇怪:“你对我五哥和我表哥下蛊了么,他们怎么瞧着对你很是忌惮!” “没有啊!他们是你的家人,我对他们一向很好,在军营的时候担心他们出事,就跟父亲说将他们拨到我身边,由我亲自调教!” 亲自调教…… 好几个月呢。 苏洛已经可以想象平时江殊对两人冷面冷心的样子,难怪这两人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苏洛想到察月沐之前的话,试探性的问道:“你之前在北地,见过北夷王的小公主吗?” “见过几次!” 苏洛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男人:“她长得如何,好看不好看,据说这次也一起来了邺城呢!” 要是敢回答好看,她就将手里吃水果的小叉子递过去,在男人胸口戳个洞。 要是回答不好看,到时候被她发现小公主其实长得不错,那这男人肯定就是心虚敷衍! 正思量间,听得江殊开口:“不知道好看不好看,没注意过她长啥样,大概她现在站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来吧!” 苏洛…… 这个答案,好像还蛮标准的。 她清了清嗓子,又问:“那我好不好看?” “还行吧!” 苏洛一瞪眼:“只是还行吗?我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从前在南疆想要娶我的男人都能绕邺城一圈。很多女人都嫉妒我,说我没脑子。可那又怎么样,那些男人说,就我这样的女人,哪怕是个傻子娶回去一辈子都不会腻味!” 江殊轻笑了一声:“幸亏你不是个傻子。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花容月貌,反正我的眼里只看得到你一个女人,没有比较,也就没有高低之分了!” 额…… 莫名感觉心里有点甜丝丝的是怎么回事呢? 从边疆一路走了一个多月,使团的队伍走走停停,总算是到了邺城外。 江殊的父亲江梁一路护送,在看到邺城的城门时也不由的松口气。 此次和谈事关重大,若是北夷王这一行出了什么差错,北疆好不容易平息的战事可能又要生出波澜。 此次北夷王赫连铎,大王子赫连勇,小公主赫连娜娜倾巢而出,他们三人算得上是如今北夷最重要的三个人物。 果然是不同的民族行事作风完全不一样。 如果越国要出去和谈,就绝对不会越皇亲自出马,假若他真的不得已要亲自去,那也绝对不会带上太子。 赫连勇此刻正在马车里看探子递来的越国官员图表,听得下面的人汇报说稍事休息,马上要入城后,他疲倦的将牛皮纸扔到一边,揉了揉眉心:“一会恐怕又要被围观讨论,这一路上都是如此,这些越国人难道就没有旁的事情要做,最重要的就是看热闹吗?” 伴当阿太讨好的笑了笑:“那也是因为大王子您风姿卓然,他们为您所倾倒,才会紧紧追随着不放,这一路上我看有不少姑娘都极为喜欢大王子呢!” 与一般北夷人的粗犷不同,赫连勇身材高大,勇猛之中却又带着几分从容的书卷气。 这样刚柔并济的气质,不管是在北夷还是在越国,都受到女子的青睐。 赫连勇略微矜持的轻笑了一声,眸底有暗芒:“都是些俗物!” 伴当阿太连声附和。 赫连勇又问:“小妹今日如何?” “听婢女说,今日感觉尚好!” “真不知父王在想些什么,居然千里迢迢要带着小妹南下,小妹也是的,自己的身体自己没个数吗,跟着瞎胡闹,这样一番折腾,恐怕更要病的厉害。难道还真的要让小妹嫁给一个只会之乎者也的越国人不成?” 阿太道:“大汗的想法,奴才也不知道!” 说话间,江梁的属下已经跟城门处的人沟通好,车轮滚动,辘辘往前。 帘子外果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之声。 赫连勇烦躁的撑着头,瞧瞧,就连邺城的人都如此肤浅。 他听得外面议论纷纷。 “真的好帅啊!” “不仅帅,武功还很好呢!” “可惜就是成婚了……” 好像哪里不对,隔着帘子她们也能看出自己很帅吗? 赫连勇伸手,挑开了帘子,只见视线前方,有一个身形纤瘦的男人,正懒懒散散的骑在高头大马上。 608 不速之客 他一身耀目朱色蜀锦缎袍,本就生的白,被这样的颜色一衬托,简直像是开屏的孔雀一般。 他姿态闲适而懒散,丝毫不端方,可这样的放松非但不影响他的美,反而让人从内到外生出艳羡。艳羡他有一副好皮囊,更艳羡他有如此随意的姿态。 江殊! 该死的! 赫连勇缓缓眯起了眸子,眼底一片阴鸷。 当初自己和父亲就是被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所骗,以为这样的男人,不过是凭着祖宗荫庇,在军中谋得一席之地,自己并没有那么多本事,空有一副硬骨头而已。 所以对他在他接受了十日的严刑拷打偷偷逃走之后,泄露出的布防图丝毫不加质疑。 几乎是投入了全部兵力,直奔布防图上的空虚之地,幻想着趁其不备,一举攻下后,举兵南下。 当时越国大部分的兵力都被调来对付他们,如果他们能够绕开主力,就能直奔邺城,拿下皇城之后,凭借他们北夷人的勇猛,整个越国都要被他们踩在脚下。 可…… 这一切都是个局! 赫连勇动了动脖子,听到嘎嘎嘎的响声。 他的手摸到了软椅边的弩上。 这个该死的男人,居然还敢在这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是公然的挑衅。 他缓缓将已经装了短箭的弩举起,瞄准男人的后背心。 阿太紧张的双手捏拳,小声的劝道:“大王子,您千万要冷静,眼下可不能动手啊!” 这要是真的将江殊射杀,这场和谈怕就要崩了,北夷如今的处境并不好,谈崩了对北夷没有好处! 赫连勇的抬了抬下巴,手臂绷直不放松。 就在此时,前方的江殊如同有所感应,回过头来与他对视。 男人的眉目舒展,带着轻笑和淡淡的蔑视,完全不是之前假装被俘虏那副惶恐瘦弱的模样。 他定定跟赫连勇对视,伸出自己的右手,勾唇对着赫连勇做了个瞄准的姿势,然后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赫连勇分辨出了嘴型,他说的是:来! 来! 他在公然挑衅自己! 赫连勇脸上的肌肉不断的跳动,之前在江殊手上受的屈辱翻江倒海一般的涌上来,将他的理智淹没。 就算读再多的书,表面上再文质彬彬,他也是草原的男儿,骨子里自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岂能受到这般挑衅! 他就要按下去,就在这时,一阵轻咳之声响起,赫连娜娜娇弱的声音传来:“大哥,不要冲动!” 她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跟赫连勇的并驾齐驱,此刻正打起窗帘,一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焦急和不安,劝道:“大哥,眼下是在越国,小不忍则乱大谋!” “咳咳咳……”邺城初夏的风大,这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咳的指甲盖都泛着粉色。 赫连勇叹口气,将手中劲弩放下:“我知道的,风大,你把帘子放下吧!” 赫连娜娜柔柔一笑,一双妙目在江殊身上荡了一圈,这才让婢女将帘子放了下来。 她问婢女:“刚才我让你找机会将东西递给江公子……” 婢女低眉回应:“公主,江公子根本不理奴婢,人多眼杂,奴婢也无法近身啊!” 赫连娜娜拿帕子捂着唇,又是咳了好几声之后,声调更软:“也是,咱们暂时不要给江哥哥添麻烦,等我再找机会吧!” 婢女提醒道:“公主,您如今是使团重要成员,一举一动都颇受关注,您可千万要谨慎,别留下什么把柄!” 婢女已经隐约知道,大汗此次会带公主到邺城,是因为邺城气候比北地要好,他要在邺城为公主谋一个夫婿。 一来有利于公主休养病体,二来也可以增加两国关系的融洽。 江殊虽好,可已经成婚,若是走的太近,不利于公主清白的名声。 赫连娜娜温和笑了笑:“放心,我心内有数!” 就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就似乎疲惫的喘不上气了。 婢女在心里叹气,公主从上到下,哪哪都很好,就是这身体弱了些! 既然已经掀了帘子,赫连勇便索性全部拉起来,正好趁机好好看一看这邺城。 比之北夷,邺城高楼林立,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四处一片繁华景象,眼下正值初夏,道路两旁种的叫不出名的树上开满了碗口大的白色花朵,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这样的场景,在北夷根本看不到。 赫连勇胸口发热。 这样的盛景,真想永远踩在自己脚下,真想将这一片土地都变成北夷的领土。 会的! 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车队缓缓前行,预想中的赞美并没有来。 反而入耳的都是。 “这就是那个被我们打败的北夷王子吗?” “这北夷王子长得不怎么样吗,比咱们的世子殿下差远了!” “那是,咱们殿下是旁人能比的吗,你们听说了没,他当时佯装被抓住,最后蒙骗过了北夷所有人,这才能让这场战争这么快结束的!” “北夷人真蠢,世子殿下的功夫卓绝,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抓住的,他们竟然也信!” 这些人感觉就是故意的,议论的特别大声。 …… 赫连勇眸光深深,看得出很不高兴! 一路平安无虞到了驿馆,赫连娜娜想要去跟江殊说两句话,可找了一圈,哪里还有男人的影子,好像刚才他的出现,只是为了将民众的视线吸引到他的身上一番。 赫连娜娜低咳了两声。 他的确是有这样的魅力,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更耀眼,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使团入邺城是大事,虽然越皇很重视这个和谈,但越是如此,姿态越不能着急,因此使团并没有马上被召见,而是在驿馆被晾了几天。 日日都是由鸿胪寺寺卿陪着。 这鸿胪寺寺卿惯是会打太极的人,一天到晚笑眯眯的,话语不断,就是没一句实话。 赫连勇自然知道这是大越故意施加的手段,不过一连等了好几天都没有动静,还是不免心浮气躁。 苏洛一开始还挺好奇的,后来心思也渐渐淡下来。 这一日她恰好在纸坊内翻看上一季度的账本,伙计进来道:“章掌柜,少夫人,今日来了个客人,要把咱们店的宣和纸全部买走!” 609 看见我就挪不动道 苏洛放下账本:“那挺好的啊,后面库房里还有不少,问他要不要,一并买走,给他优惠一成!章喜,这是大客户,你过去看看吧!” 如此一来,这个月的业绩便不用愁了。 做生意,其实更喜欢的就是这种整卖而不是零售,省时省力,虽然赚的少点,可是一次性进一大笔,有利于资金回流。 如今宣和纸不仅在越国,在周边的唐国、赵国,甚至远方的波斯也有了名气,所以苏洛觉得有人一口气买下店内所有的纸,也算不上稀奇。 伙计搓了搓手:“瞧那做派,她们不在乎这点折扣,不过顾客有个要求,就是希望这批纸能由老板送去指定的地点,到时候顺便谈一谈以后合作的事情!” 章喜站起来:“这是应该的!” 伙计的脸色更难,尴尬的笑着开口:“他们要见的不是章掌柜您,而是世子殿下!而且,来的是两个姑娘呢。” 苏洛挑了挑眉,两个姑娘,要见江殊? 她横了伙计一眼:“你就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 她抬脚走到店内大堂,见两个姑娘背对着她,正站在货架边缓缓翻动着店内的纸。 两人身形一个纤瘦细长,一个则结实一点。 虽然都穿着婢女衣衫,但那个纤瘦的姑娘气质飘然,看着像是个偷穿婢女衣服的小姐。 苏洛清了清嗓子,两人转头看着她。 苏洛差点翻白眼。 什么毛病,两个婢女还带着面纱挡住半张脸,只将眉毛眼睛露在外面。 纤瘦的姑娘有一双格外大而湿漉漉的眼睛,被那双眼睛瞧上一瞧,怕是男人魂儿都要掉半个。 赫连娜娜此刻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苏洛。 不同于一般邺城姑娘,她的皮肤偏黑,五官英气,穿着打扮虽然简洁,但通身上下都有一股朝气。 苏洛走到两人面前,笑道:“听说两位贵客买下咱们店内所有的纸,想让世子送去指定的地点,我想问下二位,你们的主子是谁?” 结实的婢女一个侧身,隔在苏洛跟赫连娜娜之间,开口道:“我家公子是南边的商人,具体身份暂时不方便告知,等到世子上门商谈就知道了!你又是谁?” “我算是这个店铺的掌柜吧!这个店也有我的一份,世子平时很忙,店内的事情他一概不管,不若我随两位去见你们公子,好好商谈一番接下来的合作?” 婢女马上拒绝:“当然不行,我家公子要见的是齐国公世子!这五千两的生意,都不能让世子殿下移步吗?” 她近来帮着小公主想了法子,想要约江殊出来见个面。 可惜递出去的消息一直石沉大海。 不得已的情况下,公主才想出这个法子。因为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再不行动,到时候一切就得听父王的安排。 苏洛轻笑一声,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尤其是与赫连娜娜对视了一番:“我家世子可不是青楼的姑娘,你们花了银子就能见到的。你们也别怪我说话直接,咱们这福如纸坊的纸,不愁销路,你们这五千两银子,我可以赚,也可以不赚,我不在乎,但若是这点银子就想见世子,那你们可就来错地方了。你们不如去齐国公府门口递帖子,若是世子想见你们,想见你家公子,自然会赴约!” 婢女气的咬牙。 这女人端的牙尖嘴利,估摸是猜到小公主递出去的帖子没有回应,才会如此讥笑。 “咳咳咳……”赫连娜娜一口气不顺,咳嗽起来。 没一会,两只眼睛就像是水里捞出来的,更添几分柔弱:“那,我们进一万两的货可以见世子一面吗?” 苏洛咋舌。 这么病弱娇气的婢女,还当真是头一回见。 藏头藏尾的,肯定没什么好事。 要不就是想骗她男人去上下其手,生米煮成熟饭,要不他们就是打着买纸的幌子,让他男人入虎穴。 她可没那么笨,皮笑肉不笑的:“真是不好意思,咱们世子不是根据价码见客的花魁!” 婢女将她嗤笑的眼神尽收眼底,顿时气恼:“你不过是一个掌柜的,居然这般嚣张?这家店铺是齐国公世子的,你什么身份,竟然就这样拒绝一万两的生意?我看你莫不是自己肖想世子殿下,便对旁的女子格外戒备吧!” 苏洛眉眼沉了下去:“我是掌柜,这家店就是我说了算,眼下我告诉你们,我对与你们做生意没兴趣,世子殿下更不可能去见你家姑娘!” 赫连娜娜面色酡红,猛地咳嗽起来。 苏洛改口:“说错了,去见你家公子!我肖想不肖想世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至少不像有些人,装模作样,欲盖弥彰!” 婢女指着苏洛的鼻子:“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知道我家公,公子是什么身份吗?也是你能这样指桑骂槐的,你凭什么做世子的主?他给你这个权利了吗?我告诉你,你最好帮我转达一下我家公子的意思,要不然,到时候世子怪罪下来,有你好果子吃!我家主子跟世子可是有旧交。” “此番主子照顾世子的生意,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咳咳咳……”赫连娜娜拽了婢女一把,“阿柔,你别这么吵!” 阿柔一瞪眼睛:“公,公子就是太心善,对付这样的自恃姿色,就觉得能让世子侧目的女人,就该戳穿她的真面目!” 店内的众伙计听得嘴角抽抽。 这婢女是哪里来的,来这家店之前没有好好打听打听,这福如纸坊都是世子夫人主事吗? 章喜听不下去,就要戳穿,苏洛看了看门外,冲他使个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苏洛将目光收回来,降了两分声调:“我长得好看难道也是我的错吗?这相貌是父母给的,说起来两位姐姐蒙面,是不是因为长得太丑不敢见人。你们这样做是对的,世子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世子尤其沉迷于我这张花容月貌的脸,每次看到我就挪不动道呢!” 小柔指着苏洛的鼻子:“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610 我就喜欢她这么肤浅 从来没见过人这么夸自己的。 还说世子见她就挪不动道,世子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赫连娜娜也皱眉,在北夷,男人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可她记得,江殊曾经郑重的说过,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就算眼前这女人长得好,但瞧着肚子空空,像是个草包,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世子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如此一想,她这般大放阙词,就显得很讨厌。 “咳咳咳……”赫连娜娜轻咳了几声,道,“你这女人,怎可这般诋毁世子名声,也不怕世子听见会怪罪吗?” 苏洛微微抬了抬下巴:“他才不怪罪呢,我说的都是实话!” 小柔胀红了脸:“你真是臭不要脸!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在肖想,世子绝不是这么肤浅只看相貌的人!” 苏洛心内啧啧。 红颜祸水啊! 怎么她瞧着这主仆两个都对自己的夫君有想法呢。 她扬起大大的笑脸,踮起脚伸长脖子,对着门外那个缓缓走入的人影道:“世子,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啊?” 赫连娜娜和小柔身体均是一僵。 然后赫连娜娜缓缓转头看去,那个逆光却自带光环走入的挺拔人影,不是江殊又是谁。 “咳咳咳……”她激动之下,带出一连串的咳嗽,一双含水的眸子里仿佛倒映着星光,低声叫了一句,“江哥哥……” 那声音,柔的能叫人骨头都酥掉。 江殊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后很快错开视线,走到苏洛的跟前,笑道:“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偶尔也要给自己夫人撑撑场面是不是? 虽然他夫人看样子已经很膨胀了! 小柔逮着机会就告状:“世子殿下,刚刚这女人在这诋毁您呢,说什么您看了她就走不动道!” 这女人果然心怀不轨,之前还说什么这店铺世子殿下根本不管,却没想转身世子就出现了,这说明什么,这女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江殊脸色淡淡,看着苏洛道:“胡说,我什么时候走不动道!” 小柔和赫连娜娜脸上均有喜色。 如此说来,果然是这个女人在胡说八道,她跟江殊根本没有关系。 小柔的脸上更是露出一些得意的神色。 可很快她的笑容就僵在嘴角,因为江殊紧跟着说道:“明明每次都是你走不动道求饶的,你下回要在这般诋毁我,我可不饶过你了!” 小柔和赫连娜娜的脸色像是被雷劈。 江殊一向高冷,哪怕那时候斧鞭加身,他也不动声色。今日的话颠覆了两人对他的一贯印象。 赫连娜娜压下淡淡失望,柔软道:“江哥哥,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江殊算是偏头看了看她,可目光生疏的很:“你是谁?” 赫连娜娜的身形晃了晃。 万万没想到,重逢之后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是我,我是娜娜!” 苏洛翻了个白眼,听上去很亲密嘛,还娜娜呢。 江殊神色凉凉的:“你蒙脸,我认不出你是谁,我不认识什么叫娜娜的。” “咳咳咳咳……”这一下打击太大,赫连娜娜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小柔听不下去了:“世子,咱们公主当时为了救您,被大汗狠狠地责罚了一通,您怎么能这样呢…” 赫连娜娜伸手拽住小柔,她不希望江殊会觉得自己挟恩图报。 她伸手,缓缓将脸上的面纱揭下来。 整个店内安静一片。 小柔很满意。 公主本就长得姿容倾城,今日出门之前她特意好好将公主打扮了一番,眼下可算是让这群人开了开眼界。 自家公主,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这个掌柜的看上去跟个男子差不多。 这站在一起,是个男人应该都会更喜欢自家公主的。 江殊果然认真的看了赫连娜娜一眼,似乎花了些时间才辨别出来:“哦,原来是你!” 十分云淡风轻的模样。 赫连娜娜长得是很不错,放在邺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不过福如纸坊的人更喜欢她们少夫人这样爽朗英气的长相,因此短短的惊讶之后就恢复了常态,该干啥干啥去了。 小柔心里很不甘。 大王子和小公主是整个北夷公认相貌最好看的男女。 这邺城的人莫不是眼睛有问题,居然没有为公主的美貌所摄? 此时唯有苏洛啧了一声:“这位娜娜姑娘长得真好看,世子,你说是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店内的人见怪不怪,他家少夫人就这性格。 小柔却是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不是说越国的女子都很矜持,怎么这个女人脸皮厚成这样?这样的问题也问得出来,高贵如世子殿下肯定是不会回答的吧。 又或者会斥责一番她的不懂事。 赫连娜娜虽然没说话,但眸子里也浮出了一丝期待。 谁不希望做自己心上人眼里心里最好看的那一个呢? 江殊抬手,摸了摸苏洛的头发:“自然是你好看,我不是早就说过在我眼里你是天下最好看的女人吗?” 店内众人一副我早知会是这样的模样。 而小柔和赫连娜娜的脸色却难看极了。 小柔很不甘心:“殿下,我记得你那时候夸赞过主子的美貌,说在越国也难有人企及。” 苏洛马上转脸,目光湛湛的盯着江殊,看他要怎么解释。 男人蹙眉:“彼时为了越国,少不得要做一些违心之语。” 违心之语?这意思是在他眼里自己其实长得并不好看? 女人都是肤浅的,哪怕自己长相真是一般,也渴望着在爱人的眼里,那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何况赫连娜娜其实对自己的美貌有非常深刻的了解。 此刻,她感觉心都要被戳穿了。 苏洛却很开心,她浮夸的哈哈笑:“世子就是说着玩玩的,你们居然还当真,其实世子日日对着我,眼里怎么还能看得到其他女人呢。” 小柔鼻子都要气歪了,她指着苏洛:“世子殿下,您怎么会看上一个这么肤浅的女人?奴婢看她除了长相尚可,其他一无是处。” 江殊轻笑了一声:“她特别会挣钱,如今我就是在吃她的软饭呢!” 611 打脸小公主 苏洛嘴角抽了抽。 这话他们私下里也常说,可那是关起门来的闺房情趣,两人互通心意之后,在人前苏洛还是很注意给江殊留点面子的。 眼下…… 你可是自己不要脸的。 赫连娜娜跟小柔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赫连娜娜甚至揉了揉眼睛。 没错,的确是朝思暮想,夜夜出现在她梦里的人,怎么就完全变了一副性子呢? 之前他成了俘虏,虽说对自己也不温柔,但每次见面,多少还能说几句话的,而且状态清冷比较正常,怎么回到越国变成了这样。 而那边,男人才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伸手搂住了苏洛的肩膀,温柔的问:“累不累?” 苏洛是个臭不要脸的。 很明显这无限娇弱的长得还跟朵花一样的姑娘对江殊有意思,多半就是那什么北夷公主,你不是身体不好吗,我偏要气死你。 她甜甜一笑:“今日还好,就是昨晚有点累,现在还腰酸背痛的!” 江殊眼角跳了跳。 这女人从来都是这样,给她三分颜色就能开染缸。 昨晚累个屁,她来了葵水,两人搂搂抱抱一番就早早的睡了! 睡到半夜江殊做梦梦见在战场上被大石头一下砸到胸口,给惊醒了。低头一看,是苏洛翻身的时候,整个人上半身都翻在自己胸口上。 哈喇子都掉在自己前衣襟。 苏洛见江殊不配合自己,伸手摇了摇男人的胳膊:“世子,你下回可要轻点,人家现在浑身都疼呢!” 尤其是屁股。 早上起来的时候因为调皮被狠狠打了一下,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江殊无奈的扶额,压低声音:“差不多就行了,店里的伙计还在看着呢!” 他今日已经突破自己下限了。 他这话说的低声,赫连娜娜听不见,但苏洛那一脸娇羞渴望欲拒还迎满面春色,如一柄利剑刺得她心肝胆都疼! “咳咳咳……”胸肺之中浊浪翻涌,她猛地咳嗽起来,背部弯着,像是一只虾米。 她自幼身体就不好,加上北地一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处在寒冷之中,对她的咳疾十分不利,这么多年,她的身体是越养越弱。 像是吹不得冷风的娇花。 当初她之所以对是俘虏的江殊青眼有加,除了他长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也身体不好。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往往每次她一咳嗽,若是太厉害,江殊多少要关切几句的。 眼下她都快把肺部咳出来,男人却一个眼神都没给。 赫连娜娜心寒不已,花了很长时间才平静呼吸,苏洛觉得今日差不多了,达到了碾压对手的目的,拽着江殊准备离开了。 总不能让他站在这被情敌欣赏。 这情敌又不给钱! 与赫连娜娜擦身而过的时候,女人忍不住伸手,轻轻扯住了江殊的衣角:“江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冷漠,当初在北地,是我帮你逃亡的,咱们相识一场,好好与我说几句话不行吗?” 到底还是将之前的恩情搬出来了。 不得不如此,好容易见男人一面,她实在不想他就这样从指缝中溜走。 在北地被俘那段经历,对江殊来说并不美好,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想起。 这一点上苏洛就做的不错。 除了第一次看到伤疤之后问过,之后她就没有再试图去深挖这段时间他到底发生过什么。 此刻,赫连娜娜的话让男人的记忆随之开启,他眸子一寒,周身的气场骤然冰冷:“小公主,我想问问你,我当时的布防图,是你拿去的吗?” 那时候他备受严刑拷打,却一直不肯吐露,整个人状态很不好,看上去奄奄一息,就连巫医也说,若是继续打下去,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赫连勇不得已之下,想出了一个法子。 试着放虎归山。 根据探子的消息,江殊身上应该是有这么一份图的,但不知被他藏在何处,打他也不说,那就放了他。 他必定不想这份图落在自己这边人的手里,逃走的时候,一定会将这图毁掉又或者带走。 这时候,就是他们下手的时机。 于是赫连勇佯装对江殊很失望,撤掉了一半的布防,营造出自己从其他途径知道了一些大越兵力布置情况,并且准备发动进攻的假象。 赫连娜娜就是在这个时候动手,将江殊救了出来,并且一路派人护送几乎已经是半死状态的江殊。 奇怪的是,江殊坚持不直接逃往大越,而是要绕行一圈,说这样有利于蒙蔽视线。 也就是这样的绕行,让赫连勇发现了端倪,找到了那份他藏起来的“布防图”,不过狡猾的江殊却因为有同伴的接应而逃出生天。 赫连娜娜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我,我当时并不知道大哥的安排!” 江殊挑眉反问:“是吗?” 赫连娜娜垂着眸,不敢跟江殊对视,呐呐道:“咳咳咳,你也利用了我,不是吗?” 男人声调微凉:“对!所以我们的关系,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敌人关系,小公主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这样私自从驿馆出来,是对两国和谈极不负责的行为,希望你以后一言一行都要仔细谨慎!” 赫连娜娜的脸色如红霞,不知是之前咳的,还是因为羞愤,她抿紧唇,从牙缝里挤出小小的几个字:“对不起,我没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那为了两国的和平,能麻烦世子将本公主送回驿馆吗?” “不能!”男人断然拒绝,“公主的安全,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不过你不用怕,送你的人来了!” 他话音一落,鸿胪寺卿顶着满头大汗出现:“小公主,原来您在这,我满城的找您!小公主若是喜欢福如纸坊的纸,跟下官说一声就是,何必自己跑过来,邺城虽然治安良好,但偶尔也有胆大包天的歹人,要是伤到了公主玉体可如何是好啊?公主还是随我一同回去吧!” 赫连娜娜抬眸,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去看江殊。 可惜,回应她的是一个冷冰冰的侧脸。 倒是苏洛笑眯眯的:“小公主买的这些纸,鄙店给您送到驿馆里去?” 612 一切有我安排 回去的马车上,小柔如同一个充满气的球。 “小公主,这江世子不是什么好人,奴婢瞧着当初他说的那些弱水三千的话全部都是骗人的!” “他眼光如此之差,养个小妾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肤浅,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奴婢听说,他那个夫人也是强行塞的,是一个苗疆粗鄙女子。可见他身侧的女人,没一个是好的!” “他之前对小公主您和颜悦色,都是带着目的的!” 小柔连珠带炮,说了个欢畅。 “咳咳咳……”赫连娜娜听得最后一句,更是扎心。 本以为是男人矜持,对自己也有心,岂料却被说成接近自己完全带着目的,这话谁听谁都觉得难受。 “够了!”赫连娜娜打断道,“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夫人!是我疏忽了,你看看店内的人尤其是那个男掌柜对那女人的态度,亲昵中不乏恭敬,大越尊卑分明,若是个妾,下人们不止于此。” 小柔瞪大眼睛:“她竟然就是江世子的夫人?” 不过转瞬一想,她又恍然:“都说江世子娶的夫人是个南蛮子,比咱们北蛮子还要不如呢,看样子传言不假,这夫人果然如此粗鄙。小公主奴婢听说南疆那边都有巫蛊之术,这江世子该不会是被夫人施了法术,迷了心智吧!” 赫连娜娇滴滴滴咳嗽两声:“你好好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回到驿馆的时候,赫连勇正调集了人准备去寻她。 见她回来,赫连勇匆匆的迎上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她每根头发丝都完好无损后,开口斥责:“这里不是北地,你这样独自出去,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此番和谈是大事,你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和安危,也得顾着两国的交往!” 说了两句,赫连娜娜便开始咳嗽,没一会儿的功夫,眸子里变水光莹莹的,瞧着无限娇弱。 赫连勇软了声调:“你若是真的想四处逛逛,下回叫上我陪你!今日的事若是被父王知道,少不了要训你一顿!” 赫连娜娜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哥。下次再也不会了?” 赫连勇还是不放心,追问:“你这是去了哪里?没有受伤吧?你想要什么?哥哥给你去买!” “就随便逛了逛,我想吃肘子呢,据说这里有一家的酱肘子特别出名!” 赫连勇一脸的难色:“酱肘子可不行,太油腻了。你的身体弱,吃不得这些东西!” 说着他就看到自家妹妹本就低沉的情绪越发的黯淡。 他叹口气:“我叫人去买,你稍稍吃一点吧!” 赫连娜娜这才笑起来:“谢谢大哥,我就知道大哥你对我最好!” 她心里暗暗松口气,总算把这件事情给糊弄了过去。 大哥对江殊恨之入骨,要是知道自己去找他,多半会要生气的。 赫连娜娜去见了北夷王赫连猛。 赫连猛人如其名,身形威猛,问道:“今日见到他了?” 赫连娜娜一怔,点了点头。 赫连猛眯起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女儿:“怎么,结果不尽如人意?” 赫连娜娜的声音哽咽:“他对女儿,似乎并无好感,之前在北夷能对女儿温声细语,多半是在做戏!” 赫连猛点了点头:“情理之中,江殊此人非常可怕,心思深沉。一般的世家公子,很难做到像他这样,是个人才。未来越国的朝堂之上,他一定会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 事实上,赫连猛根据最近几日的打探和之前的一些的信息,知道江殊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整个越国能自由出入御书房的寥寥数人之一。 他才二十二岁! 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赫连娜娜皱眉:“但江哥哥与当今的太子卫九重关系并不好,若是太子上位,江哥哥以后恐怕很难……” 赫连猛笑了。 “娜娜,你是不是很想嫁给他?” 赫连娜娜咬了嘴唇,点头:“是,父王!” “若你嫁给他,将来他是朝中重臣,你与他生儿育女,时时吹着枕边风,他自然对我们北夷要更加眷顾。若是他不得势,那正好,你就劝他趁机叛出越国,来我北夷!他是北夷的女婿,北夷总归有他的一席之地!” 赫连娜娜瞪大双眸:“父王……” 赫连猛神色郑重:“娜娜,父王将北夷最好的东西给你,精心养育你到十六岁。北夷是你的故乡,是你的母亲,你要记住,将来无论嫁给谁,你都是北夷人。为了北夷,该奉献的时候,你必须要牺牲自己个人的感情,不要妇人之仁,你可明白?” 赫连娜娜双拳捏紧,在赫连猛逼迫的鹰隼一般的目光中,缓缓的点了点头。 赫连猛浑身紧绷的气场至此才稍稍松懈,他将桌上一大碗酒一饮而尽,道:“你与江殊的婚事,你不必着急,父王自会为你安排!” “可他与发妻感情甚笃……” “呵……这可由不得他,一个南疆女子而已,怎么能跟我的娜娜相比!你放心,父王一定会让你得偿心愿,但你也切不可让父王失望,明白吗?” 赫连娜娜重重点了点头。 …… 北地战事已了,兵器司那边最近事情不多,同僚们体谅沈丛是新婚,有些能搭把手的活,就会帮着做一做,因此近来,沈丛每次下朝就早早的回家。 同僚们都取笑他怕是舍不得家中的娇妻,他也从不辩解。 不过回到家后,他却并不是去见白露,而是一头扎进书房,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吴朝平在他新婚后的第三日便上门来提亲了。 沈丛问过小桃的意思后,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做主允诺下了这门婚事。 并且叮嘱白露,一定要好好给小桃准备嫁妆,到时候嫁妆单子还要给他过目下。 这不,白露正跟婢女小松一起,查看着要给小桃的嫁妆呢。 四下并无旁人,小松说话也没了顾忌:“夫人,奴婢原本还有点担心老爷会将小桃姑娘收房,又或者小桃姑娘把持着家里不放,没想到这小桃姑娘这般懂事,竟然主动的就将管家权交出来。想必是老爷吩咐的,虽然老爷话不多,但奴婢瞧着,他对夫人您还是挺有心的!” 能在婆家站稳脚跟,这么得了管家权,夫君又连一个妾都没有。这样的福分,整个邺城怕都只有白露这独一份。 这几日,多少女子心内暗暗艳羡。 白露放下手中的单子,问道:“老爷是不是又在书房,我去给他送点吃的吧!” 她没想到,这一送会送出诸多的心思来! 613 原来如此啊 近来沈丛一下朝就会钻进书房,一般只有吃饭的时候和夜里要睡觉时,才会跟她在一起。 这其实与寻常夫妇也没多大的不同。 可白露心内就是有一个疙瘩,男人就算对她再好,无可挑剔,但她总是感觉隔了一层,一点都不亲昵。 她觉得,两人的心根本就没有碰到一处。 她忍不住会想,他在书房里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看什么呢? 其实他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的,是不是? 书房是男人们的地方,一般就算是夫人,没有得到允许也不能随便出入。因此这段日子以来,白露就算知道沈丛身在何处,也没有去打扰过。 今日大概是嫉妒,又或者被小松说的心热,她端着一碗绿豆百合汤,站在了书房门外。 眼下已经是初夏,天气日渐闷热,喝一碗绿豆百合汤消暑再好不过。 白露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谁?” “是我,夫君,我熬了绿豆百合汤给你送来,你要喝吗?”白露的小心脏紧张的砰砰直跳,她觉得自己很大概率上会被拒绝。 书房内稍稍安静了下,很快沈丛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白露推门而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沈丛,而是一个屏风,上面绣着田田荷叶,荷叶中开着有几朵荷花,或是开的灿烂,或是含苞待放,风姿楚楚。 这屏风绣工和材料寓意都不错,只是放在书房这样的地方有点不太协调。 白露也没有多想,绕过屏风后,就见到正对着屏风而坐的沈丛。 她心内暗道:难道是为了遮挡视线,不让旁人瞧见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又或者不瞧见外头的情景,免得被打扰吗? 她将绿豆百合汤放在沈丛手边:“天气还不算太热,所以没有加冰,夫君要不趁着还有点微微的温度,先喝了吧!” 沈丛笑了笑:“多谢你!”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书,拿起勺子慢慢喝了起来。 白露瞟了一眼,发现他看的是一本诗集,上面还用小楷做了不少标注,可见十分认真。 沈丛出身商贾,之前虽然也有读书,但总体而言,还是看账本的时候更多,如今入了朝堂,跟同僚和陛下对答之间,经常能感受到自己的不足。 好在如今发现还来得及,为时不晚! 白露近来精气神好了不少,饮食也跟上了,消瘦的脸颊上那些消失的婴儿肥,又渐渐都爬回来,她娇憨的笑了笑:“夫君真是认真!” 眼看这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快要没了,她将衣袖往上撸了撸:“妾身来为夫君磨墨!” 沈丛的眉梢跳了跳,睨了她一眼,将手中喝空的碗放下,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他在心内叹口气。 这个书房是他近来的净土,如今看来,这地方怕是也要保不住,得另谋去处才行。小桃马上就要出嫁,不然去她那里躲个清静也是不错。 他思绪飘忽着,眸子就落到正对面的那架屏风之上,定定的看着里面那独独一支莲蓬。 白露被他的目光吸引,可能是由于惯性,一手托着砚台,一手抓着墨条磨着,脚步却朝着屏风走去,想看看这男人瞧得如此专注,到底是在看什么。 初夏的衣衫轻薄,她这一件是曳地裙,稍稍有些长。 一个不注意之下,她踩到自己的裙摆,重心顿时不稳。 她下意识发出一声低呼,整个人朝前扑去。 手里的砚台也飞了出去,朝着那架屏风砸过去。 完了,这下要摔个狗啃泥。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撇到了一抹青色的身影飞速而来。 白露心中欢喜,不管能不能被扶住,沈丛的这个迅速的反应已经让她满意,至少这说明,自己在他心中是有位置的。 人在紧急情况下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她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笑容。 然后就看到那道人影冲在她对面,侧身一挡。 那个砚台重重砸在男人的胸口,他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黑色的墨汁在他的青色的衣衫上迅速晕染开,成了一团脏污的颜色。 他却丝毫不在意,而是马上转身去看那件屏风,发现上面没有被溅上墨汁之后,他才长长的舒口气。 “彭!” 这时,白露砸在了地上,就在他的脚边。 男人恍然回神,蹲下来将白露扶起来,关切的问:“你没事吧,摔疼了吗?” 白露的神情茫然中带着两分伤痛,摇摇头:“我没事,夫君!” 沈丛一直将她扶到书房外,站在门口,微笑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听说你从前在闺阁之中也不爱读书,往后这红袖添香的活也不必你,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他又叫住一个院子里的一个婢女:“快扶夫人去休息,另外请个大夫来给夫人瞧瞧,要是夫人有什么事,赶紧过来回我一声!” 院子里的婢女匆匆的活动起来。 春眠扶白露回去的路上,讨好的说:“老爷对夫人可真好呢……” 好吗? 要是真好的话,至少也得要亲自扶自己回房吧? 要是真好的话,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候,为什么他选择的是护住那架屏风,而不是保护自己呢。 大夫很快就来瞧了,就是摔青了一点,没什么大碍,抹点药膏就行。 等大夫走后,白露将管家叫了过来,问道:“我今日在夫君书房里见到一架屏风,看着很不错,是在外买的?我也想买一个!” 管家对这屏风印象很深刻,赶紧回到:“不是买的,这是齐国公世子夫妇送给夫人跟老爷新婚的贺礼,这屏风上有个莲蓬是世子夫人绣的,老爷挺喜欢的,就让让奴才摆在书房里!” 白露脑中轰的一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白露看了看自己红肿的伤处,神情一寸寸冷了下去,她问小松:“前些日子,我们出门碰到那人的事,府内有旁人知晓吗?” “无人知晓!” 白露将自己翻卷的衣袖放了下来,柔声道:“你明日帮我去给齐国公世子夫人送个信,我想去一趟娘娘庙求子,问她与不与我一起?” 614 山路遇险1 父亲本是罪有应得,母亲和其他家人却有些无辜。 若是在西山子爵府一切顺遂,白露本想这辈子少与苏洛接触就算了,前尘往事,谁是谁非也说不清楚,就让它这么过去吧! 可是那架屏风,成了白露心内过不去的坎。 小松送了消息的次日,苏洛便与白露一起坐上马车,去城外的女蜗庙。 女蜗庙就在万佛山隔壁的女蜗山上,传闻这女蜗山是当初女蜗娘娘补天剩下的掉落在人间的石头。对着这山许愿格外的灵。 女蜗是造物主,天下子民都是出自她的手,跟她求子,自然也格外灵验。 邺城的新媳妇们若是想求子,都会来这里,就连许多高门贵族的女子也不例外,不过一般都会打扮低调,尽量不让人看出端倪。 这不,苏洛跟白露都穿的很普通,乍一看像是普通的商户妇人。 不过就算是如此,因为苏洛的容貌逼人,她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十分打眼。 马车辘辘往前,苏洛道:“其实你才刚刚新婚,孩子这件事不必如此着急的吧!” 白露俏皮的笑了笑,吐了吐舌头:“夫君对我极好,就是西山子爵府冷清了一点,我就盼望着能早日生下孩子,这样的话,夫君也能多个伴!” 她说的轻松,暗中却仔细观察着苏洛的反应。 不过苏洛神情非但不失落,反而还有两分欢喜:“你们夫妻恩爱便好,我这个媒人也没有白做。西山子爵府是冷清了点,你可要加油,生个十个八个的,反正沈丛会赚钱,养得起!” 白露被她说的红了脸:“我又不是母猪,哪里能生那么多,对了,你跟世子也成婚一年了,怎么肚子……” “我们不着急的,夫君说这件事顺其自然。齐国公府虽然人丁不算兴旺,但也还过得去,也就是老太太着急了点!” 最近公公江梁回来,苏洛还以为府内会有点变化呢。 想不到日子照过,江梁只是叫她去书房问了一通话,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事了,她这媳妇当的还是挺惬意的。 “倒是我太急了!” “也谈不上,各家的情况不一样的。沈子爵比夫君好像也大了两三岁吧,是要着急一点!” ……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山脚下。 女蜗山并不高,为了以示虔诚,两人便决定步行上去。 苏洛自小山里野惯了,体力很好,但白露就不行了,这才不到一半的路程,她就累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少夫人,你不必迁就我,你先走,我在后面慢慢的追上来。” “没事,我等你!” “别,你这样等我,我反而觉得有压力,你便在山顶等我吧!” 白露这般坚持,苏洛只能先行一步。 往上继续走了一刻钟,人烟稀少,鸟鸣蝉叫,山间空气清晰,狭窄弯曲的山道上,已经看不到白露的影子,只有一望无际的空旷。 让人心神宁静的空旷。 苏洛深呼吸了一口山间清亮的空气。 小黑皱眉:“少夫人,今日这上山求子的人怎么如此少?” 他负责保护苏洛安全,格外要谨慎一点。 杏儿回道:“其实这女蜗庙,都是附近的人来的多,眼下正是春耕的时候,村民们忙着呢,怕是挪不出时间吧!而今日休沐,邺城的夫人们恐怕都要陪着自家夫婿,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苏洛拍了拍小黑肩膀:“你不必这么紧张,没事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丝丝丝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大。 三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几十条色彩斑斓,品种各异的蛇正朝着他们围攻过来。 四面八方都有,而且每一条的头都是三角形,显然有剧毒! 苏洛差点咬舌头。 这打脸也来的太快了,她话才刚说完呢! 小黑抽出剑,浑身紧绷:“少夫人,您不要乱动,这些蛇看起来像是有组织的,恐怕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杏儿也做出了防御姿势,两人一前一后,将苏洛夹在中间。 苏洛头皮发麻。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点怕蛇! 该死的! 此刻这些蛇就像是见了老鼠的猫,个个直起身子,丝丝丝的往外吐出又长又红的舌头,加上摩挲地面发出声音交织在一起,在苏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要命。 她摸了摸腰间。 糟糕! 早上换了一身衣服,之前常常佩戴的那些驱虫的香囊也忘记带,要不然将里面的药粉撒出来,多少能起到震慑效果。2, 一条眼镜蛇已经迫不及待,立起身体,朝着三人的方向激射而出。 它就像是有灵性,利用身体在地面产生的反弹力,射出的速度极快,不输于高级的剑客。 小黑神色冷然,手中长剑递出,眼看就要将那眼镜蛇拦腰砍断,密林之间突然响起了一阵笛声。 这笛声没有什么音律可言,听着有点混乱而刺耳,但之前斗志昂扬的那条眼镜蛇突然之间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吧嗒一声掉回地上。 其他的脖子高昂的蛇,也纷纷趴在地上,一副温顺无比的样子。 苏洛眯了眯眸子,看到有两个男子自密林深处走了出来,打头的那个身材高大结实,医生文士打扮,手里拿着一柄折扇,五官长得斯文,就是皮肤略显粗糙。 他身后的那个瘦弱而阴鸷,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柄长笛,还凑在唇边吹着。 吹着吹着,那些蛇摇头摆尾的,全部都钻进了黑衣人拎着的布袋之中。 文士将手中折扇收起,朝着三人作揖,一脸的抱歉:“我与家奴初入邺城,我这家奴最好驱蛇,这些都是他的宝贝,因为在客栈之内不方便,我与他便特意寻了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让他的宝贝们也透透气,没想到会吓到你们!” 他一双温和内敛的目光落在苏洛的身上,宛若春日里的不冷不热的太阳光:“这位姑娘,真是抱歉,让你们受惊,我们蛮荒之地别无他物,只产玉石,我马车上也有许多,不若姑娘随我去挑几块,算是我的歉礼!” 苏洛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你带了多少人要来抓我?” 615 山路遇险2 男子一愕:“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苏洛跟杏儿道:“我上次给你的琉璃珠你带了吗?” 杏儿点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两颗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的琉璃珠。 苏洛将那两颗珠子取过来,放在掌心,日光之下,流光溢彩,她笑道:“这样的琉璃珠,我有一大盒,随手就拿几个给婢女玩,都不当回事。麻烦你打听消息的时候认真一点,别随便问几个人,知道我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喜欢去珍宝阁买买买,就觉得我会为区区几块玉石所诱惑!” 男子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是该承认还是继续伪装。 苏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将两颗琉璃珠重新放回杏儿的手里后道:“你的越国口音并不标准,虽然你衣衫已经换过了,但鞋子却还是皮质的。眼下邺城已经热了,真正的本地人不会穿这样的鞋子,想必是因为这边买的鞋子不合脚,鞋底太薄,你穿起来不舒服对不对?” 男子的眸子眯了起来,眸中闪过兴味的光:“然后呢,姑娘觉得我是何人……” “邺城眼下最打眼的外来人员就是北夷使团,若是一般的外地人,很难拿到我的行踪,你们却能尾随而来,可见是有探子在帮你们的。”苏洛面色冷淡,“北夷大王子,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带了多少人过来吗?” 赫连勇笑了起来。 真有意思。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慧,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女子。 “你既然如此会猜,不若猜猜看,我到底带了多少人?” 苏洛把玩着衣袖,一双妙目在男人的脸上荡了一圈,勾唇一笑,带着十足的魅惑:“这我可猜不着,大王子行事风格诡异,我就是个寻常妇人而已!” 赫连勇的心口一热。 瞧这样,多像草原上撩人的野猫。 他舔了舔嘴唇:“可我觉得,你已经猜到了,你要是猜对了,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不到十个!”苏洛迅速回答,“你人生地不熟,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能够顺利脱身都不容易,不可能携带大批人马来,那样的话太引人注意了。而且你想对我动手,这件事一定要做的隐秘,人多的话,万一走漏消息,对你很不利!” “那你再猜猜,为什么邺城这么多女子,我偏偏要对你动手?”赫连勇抬手做了个动作,紧接着,便有黑衣人一个个从密林之中钻出来。 对三人形成合围的势头。 苏洛挑眉:“或者,是因为我太美貌?让你日思夜想,难以入眠?” 赫连勇噗嗤一笑。 杏儿一头的冷汗。 唉哟我的天,少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在这说你长得好看什么的,虽然这是事实,但眼下也不是时机啊!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洛。 她的确很美,她的美带着几分男子的英气和洒脱,这在邺城可能并不主流,若是放在草原上,肯定会让人神魂颠倒。 这样的女人,应该生在他北夷的土壤之上。 苏洛环视了四下里的黑衣人一圈,见赫连勇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继续道:“若不是因为我的美貌,那便是你在我夫君手下吃了大亏,又不敢正面跟他杠上,只好找我一个妇人出气,好平衡一下你阴暗的内心,是不是?” 赫连勇的眸子瞬间就阴暗下来:“江殊于我,的确有不共戴天之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从他身上剜走一块肉,我不在乎什么小人的名声!” 杏儿听到这话怒极:“无耻小人,有本事你就跟我家世子当面锣对面鼓的打一场,打不过我家世子殿下,就都少夫人动手,臭不要脸!你要是敢动少夫人一根头发,我家世子殿下都不会放过你!” 苏洛扶额。 这姑娘! 她本来还想骗一骗这大王子,说江殊压根不重视自己,她们就是在做戏,看看能不能起作用呢,眼下也不行了! 赫连勇的眸子更是阴鸷:“你家世子一定没跟你们说吧,他曾经匍匐在我的脚下,就像是一条狗一样,被我抽的鲜血淋漓,却根本无法反抗,只能像狗一样的哀鸣。要不是为了大局,我现在就弄死他了!不过你们放心,这是迟早的事。” 赫连勇的目光落在苏洛身上,像是要透过衣服,将她的身体都看穿:“不过苏洛,我对你很感兴趣,你要是愿意乖乖的,我可以考虑带你回草原,做我的第十八房妾室,我保证会好好宠爱你,我们会生下整个草原最强壮的雄鹰!” 说完,他哈哈哈的笑起来。 山林寂静,这么大的动静,按理能惊动飞鸟,可苏洛细细聆听,什么都没有。 情况不太妙,看来除了十个黑衣人,他还准备了后招。 她眸子凌然,脸色寒冷若冰:“你也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韩信当年能忍胯下之辱,我夫君为了取信你们,不得已受了些委屈。大王子可别忘了,到底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如今,你们北夷败下阵来,乖乖来求和了不是吗?到底谁赢谁输,大王子是看不清,还是缺乏肚量,根本不肯认输?” 赫连勇的嘴角抽搐起来。 这是他一生的痛! 若不是信了江殊的示弱,若不是信了那份错误的布防图,北夷与大越如今还在僵持阶段,何至于要深入邺城来和谈。 他的眸子里瞬间变得没有一丝光:“我本来想要留你一命的,是你自己要作死,怪不得别人!” 说着,他抬高手臂往下一压。 他身后的那个阴冷无比的干瘦黑衣人,将笛子举到嘴边,吹揍起来。 丝丝丝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洛四下里看了一眼,头皮发麻。 地上,树枝上,灌木丛中,至少几百条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蛇正吐着信子,朝着他们的方向游来。 赫连勇嘴角的笑容弧度异常的残忍:“若是将你劫走或者是杀了,难免被人看出蛛丝马迹,但要是这山野之中的蛇将你们三人咬伤,导致不慎身亡,那谁还能想到跟我有关,哈哈哈……你就先走一步吧,你放心,你的夫君,我会让人替你好好照料的!” 616 山路遇险3 他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一次,总算有一只飞鸟自密林深处飞起来,扑棱棱的响。 赫连勇的笑凝住,冰寒开口:“速战速决吧!” 刚才跟苏洛这番谈话,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眼下醒悟过来,这女人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可那又如何呢,此处荒郊野岭,他也做过功课,今日不会有人过来的,苏洛主仆三人,一定会死在这里。 那些蛇被笛音催动,发疯一样的朝着三人扑去。 小黑武功是高,但架不住攻击的方向太多,他只有一双眼两只手,精神高度紧张,一个不注意,自己被蛇咬了一口。 这蛇都有剧毒,他很快就感觉手臂僵硬不少,不如之前那么灵活,脸色也迅速变白。 苏洛和杏儿自顾不暇,三人成掎角之势,根本无法帮助一二。 苏洛一咬牙:“小黑,擒贼先擒王,你去试试看,能不能制服赫连勇或者是那个吹笛之人,不用管我!” “少夫人……” “去!” 时间紧迫,小黑已经中毒,若是不能驱赶走这些蛇,他们三人都要死在此处,小黑也知道厉害,当下不再多少,一个闪身,朝着赫连勇逼过去。 赫连勇丝毫不慌,因为那些静止不动的黑衣人都动了。 将他和驱蛇人保护在中间,小黑本就中了蛇毒,这么一来,根本无法得手,反而还被黑衣人纠缠住了。 真是糟糕! 他一走,苏洛跟杏儿的压力倍增。 这些蛇被笛音控制,前赴后继的,根本不怕死。 苏洛好容易劈开了几条,可一个不注意,有一条蛇从侧面一跃而起,竟然直奔她雪白的脖颈! 苏洛吓得魂儿都要出窍了。 这要是咬下去,小命就要完蛋了! 而且浑身青紫发黑,多难看啊! 到时候江殊见到最后一眼的自己,竟是那般模样。 苏洛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她脑子里竟然想的是自己死相好看不好看这件事! 眼看那蛇就要咬到,苏洛招式用老,无法避让。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阵破空之声。 紧接着,一个石子风驰电掣而来,直接命中了那蛇的脑门。 只听得“噗”的一声爆裂之声,那蛇的脑袋直接炸开,血肉飞溅,有一部分还溅到苏洛的脖子和脸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该死的! 这种感觉实在是…… 黑衣人如临大敌,将赫连勇和驱蛇人围着更紧。 可是根本没用,还是有一个石子透过人群的缝隙,直接钉在驱蛇人的太阳穴上。 那石子快如流光,深深的嵌入了驱蛇人的头里,白色的脑浆或者红色的鲜血,缓缓从那个空洞里流出,看上去触目惊心! 驱蛇人瞪大眼睛,手里的长笛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些蛇没了人驱使,一个个茫然醒悟过来,呆愣愣的过了好一会,苏洛撮嘴发出点奇怪的声音,毒蛇们顿时四下里逃窜,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赫连勇大吼一声:“谁,出来!” 他话音一落,弯曲的山道拐角处,一道白色的身影闪出。 他拾阶而上,姿态闲适悠然,就像是不小心掉落人间的仙人一般,浑身上下都在发着光。 赫连勇喉头发紧:“江殊……” 苏洛看着江殊走得很慢,其实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男人就已经到了眼前。 小黑见状撤回到苏洛的身边,唇上青紫一片,眸光也有点涣散。 江殊扔给他一颗药丸后,才看着赫连勇,散漫的开口:“大王子真是好兴致,不好好在驿馆待着等陛下召见,倒跑来这山野之中对我夫人动手,不知这事是大王子的意思,还是大汗的意思?” 赫连勇将一腔愤恨压下去,哈哈一笑:“齐国公世子误会了,你夫人出身苗疆,恐怕最是招蛇喜欢,刚才这山野之中的蛇都想找她的麻烦,我正好带人过来散心碰到了,便让属下帮着驱赶,纯粹是一番好心!想不到江世子这不分青红皂白,就伤了我的属下,这可不太厚道吧?” 杏儿见他这般颠倒黑白,气的浑身都在抖:“你胡说,这些蛇明明就是你引来的。” 苏洛拽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多说。 杏儿素日里是再守礼不过的人,今日也被气狠了,想到那些蛇,现在都还一身的鸡皮疙瘩,而且小黑差点就出了事,少夫人也是。 要是少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哪来的脸活下去,这个北夷大王子倒打一耙,真是无耻。 苏洛心里清楚,今日的事是一笔烂账。 眼下没有旁人,谁是谁非说不清,这事情就算是闹到陛下跟前,看在两国和谈的大事上,多半也是和稀泥。 江殊白皙的手掌上青筋凸起,那是他在暗暗跟自己较劲。 他知道眼下无法讨个公道,可刚才那一幕,差点让他失去呼吸。他要是再晚来一点点,他的洛洛说不定就会中毒身亡! 该死! 他冷眉冷眼冷心:“大王子既然觉得我不厚道,那我便真的不厚道一回,大王子此番行踪,一定是隐瞒了大汗和驿站的人吧!” 他打了个响指。 很快,几十个黑衣人便无声无息的窜了出来,个个气场很强,一看就是练家子。 “大王子爬山途中,不慎摔下山崖,我越国陛下对此深表歉意,并且愿意在和谈条件上稍作让步已示诚意,大王子觉得如何?” “你敢……” 江殊语调猛地加重,掷地有声:“你脚下是越国土地!我是越国的齐国公世子,在这越国的土地上,还没有我不敢做的事!” 男人背影瘦削,可说出的话却如千钧重,让人不得不信服。 赫连勇见他浑身如凝着寒冰,知道他是真的动了肝火,眼下形势敌强我弱,他不但不慌,反而轻笑了一声:“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这样的人。你这般厉害,却难过美人关!” “罢了!”赫连勇摆摆手,“你的人命都保住了,我这边却死了一个!整体而言,你还是赢了,这次的事,是我疏忽了,没有将你计算在内,我保证下回不犯同样的错误,杀了我有诸多麻烦,痕迹处理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次的事,就这样算了!” “不行!”江殊断然拒绝。 617 她神秘的命格 苏洛拽了拽他的衣袖。 男人缓了声调:“大王子若是好好跟我夫人道个歉,我可以考虑一下!” 赫连勇的脸色绿了:“江殊,你不要太过分!” 他堂堂一国王子,怎么可能跟一个妇人认错。 “要么认错,要么就鱼死网破,坠下山崖!”江殊语气淡淡的,“我这人很护短,我的夫人是我的心肝宝贝,只认个错,已经是看在老相识的面子上便宜你了!” 这世上有些人,你让他低头认错,比断他手脚让他更难受。 表面斯文,骨子里自负的赫连勇就是如此。 他扫了一眼江殊带来的人。 肯定不止一百个。 为了今日这一场图谋,他提前清理了山林,却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下反而给了江殊为所欲为的机会。 苏洛眨巴眨巴眼睛,暗戳戳的牵住男人的手。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护着,可来自男人的保护,这种感觉格外的不同。 心里呼啦啦,像是突然开出一大片花一般,高兴极了。 赫连勇看着他们夫妻两个当面撒狗粮,呵呵呵的笑了几声,比夜枭的叫声还要阴沉。 这一次,也不算是全然没有收获,原来江殊身上,有一个这么大的软肋。 他将右手贴在心脏的位置,虎目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洛,然后,缓缓弯下腰,一字一句的出口:“齐国公世子夫人,今日之事都是本王子考虑不周,惊吓到了世子夫人,还忘世子夫人不要计较!” 苏洛哼了一声:“态度太敷衍了!” 这话里的意思,是考虑不周,所以没能杀死自己? 赫连勇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眉尾不断的抽搐,深吸一口,腰弯得更低,好半天再次开口:“世子夫人,本王子错了,请世子夫人见谅,本王子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以天神的名义起誓,本王子以后不会再对世子夫人动杀念!” 你是江殊的软肋。 我干嘛要杀你? 我要抓住你,拘禁在身边,日日带给他看,让他日日都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苏洛也知道差不多了,她晃了晃江殊的胳膊:“夫君,我吓坏了,咱们先回去吧!” 江殊点了点头,冷冷的瞧了一眼赫连勇:“我与大王子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大王子不要跟着我二人,免得刀剑无眼,不小心造成了损伤!” 这就是在威胁赫连勇不要隔他们太近。 反正脸都已经豁出去,赫连勇此刻反而不生气,伸手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的笑容全无芥蒂:“江世子能得到这样一个夫人,一定要看紧一些,要不然一不小心可能就被别人抢走了!” 苏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时候还不忘挑拨离间。 等到拐过一个弯,后面的人彻底看不到了,苏洛才揪着男人的手臂,可怜巴巴的说:“夫君,今天这件事真的不能怪我,你可别生气啊!” 江殊偏头看温声软语的她,太阳穴还在突突突。 这个女人从来不知道危险为何物,哪怕刚刚经历过一番生死,眼下还是这样笑嘻嘻的模样。 可以想见,如果自己叮嘱她要小心一点,他肯定小鸡啄米一般的应下来,但下次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殊叹口气:“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把你关在府内,让你跟别的夫人一样,限制你的出门次数。” 苏洛赶紧摇头:“不不,我还要赚钱给夫君花呢,不能把我关在府内!我以后会乖,会听话的,夫君……” 她将红红的唇撅起来,眨巴眼睛,格外可怜的讨好。 江殊摸了摸他的头发:“这赫连勇,没那么好对付,你接下来这段时间还是小心一些!” 苏洛头都快点断。 又温馨细雨的撒了好一通娇,确定男人不生气了后,苏洛想起小黑的伤势:“小黑,你感觉怎么样了?” 小黑蹬蹬胳膊蹬蹬腿:“小的没事了,殿下给的药很管用!” 苏洛放了心,叮嘱:“回去再让大夫给你瞧瞧,别让体内留有余毒……” 直到遇到在半山腰处休息的白露,苏洛才恍然想起来。她把求子这件事情给忘了。 白露很惊讶,见到两人后站了起来:“苏姐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世子怎么也在……” 刚才苏洛还来不及想这件事情,此刻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白露,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但白露的神情真挚,丝毫不像做伪。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苏洛笑了笑:“我们刚在路上碰到了好几条蛇,眼下正是毒蛇出没的时候,今日山道上面又没有人,咱们下次再来吧!” 你听说有蛇白露的脸霎时就白了几分,她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看:“都已经爬到这儿了呢,不过我最怕蛇了,还是下次让夫君陪我来吧!” 他们一行人的身后,一个貌不惊人的黑衣人凑到赫连勇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之前他混在那些人里,看不出任何的特别,苏洛跟江殊两人只将他当成背景路人甲乙丙丁,没有太注意。 赫连勇面色大变:“你说的这话可当真?” 面容干瘦,双目炯炯有神的老人略微自傲:“大王子若是不信,可以找旁人来看看!” 赫连勇赶紧道:“国师不要生气,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件事太过惊讶,这样的凤凰怎么会落在齐国公府上?” 国师干瘦的脸扯出一个笑容:“殿下不是一直对齐国公世子心存怨恨么,眼下就是个机会,若是越国的皇帝知道这件事,您觉得……” 赫连勇眉心沉了下来,脸上浮出思索之色。 此时,伴当阿太小声的提醒:“殿下,齐国公世子这桩婚事是越国皇后牵线搭桥,越皇也是允许的,要是想在这上面做文章,恐怕不容易……” 赫连勇呵呵一笑,眸子里全是算计,他舔了舔嘴唇:“这样的凤凰就应该在我们草原上翱翔,为我们草原增光添彩!” 他看向国师,虎目里带着逼迫:“国师,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明白吗,我心里已经有了更好的计划!” 618 我真的好难啊 国师点头应下。 赫连勇回到客栈之后,赫连娜娜迫不及待的找上来,问道:“大哥,你今日去了哪里,我找了你一上午!” 赫连勇摸了摸她的头:“大哥给你去买酱肘子!” 说着,阿太上前,将一个德满楼的食盒递上来。 赫连娜娜打开,里面的酱肘子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她两个时辰前就发现大哥不见了,朱雀街上的德满楼距离此处,来回大半个时辰足够,显然,她的大哥还顺便干了点别的事。 赫连娜娜睨着赫连勇的脸色,小声的道:“大哥,你不要跟江哥哥一般计较,不要去找他麻烦,他不是你的对手……” “咳咳咳……”她说的有点急,又带出一圈的咳嗽。 赫连勇的笑容微僵:“吃你的肘子吧,记得一次不能吃太多!” 苏洛回府后回想了一下今日的事情,也觉得颇为心惊,还好江殊来得快,要不然荒郊野岭,自己小命就要玩完。 还有白露。 自己毕竟害了她全家,往后还是稍稍保持距离的好。 天气越来越热,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她闭门不出,就在家里吃吃喝喝玩玩。 趁着这段时间,加强了一下与齐国公府弟弟妹妹之间的感情。其实整体而言,齐国公府的风气不错。 苏洛现在回想,自己刚入邺城那年,干了不少傻事。父亲说话做事也全无顾忌,跟邺城一般贵族的风格大相径庭。 江殊是她从大街上抢回去的夫婿,她是被皇后娘娘强行塞进齐国公府的媳妇。 蠢名在外。 这样的新媳,相信换成谁都不喜欢,都想打压一下吧! 平宁郡主手段百出,但似乎也从未想过要她的性命,如此一想,她就彻底释然了。 你不可能要求你婆家的亲人跟娘家的亲人一般待你好,能做到表面和谐,关键时刻不给你使绊子落井下石的,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江莹莹如今已经瘦成了一道闪电,跟苏洛差不多了。 在苏洛的指导下,她开始慢慢恢复正常的饮食,不过油腻荤腥还是吃的少,主要以清淡少油少盐的素食为主。 这大半年的减肥路艰辛无比,想想都是累。 只要现在一回想那些饿得睡不着的夜晚,她就仍然感觉肚子空空如打鼓。 不过再看看镜中脱胎换骨的美人,她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平宁郡主年轻时本就长得美,江莹莹五官跟她很像,瘦下来后虽然不说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邺城排的上号的美人。 加上最近这段日子,平宁郡主有意带着她多出去交际,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傻傻愣愣的,赢得了不少夫人小姐的赞美。 江烨的减肥成果就要差上不少,如今还是有点少年的婴儿肥。 不过他是男子,稍稍胖一些也不打紧。 转眼几日过去,就在北夷使团耐心耗尽的时候,宫内终于下旨,要开宫宴招待北夷使团。 因为北夷大汗带着大王子和小公主,所以陛下也允许朝臣们携带女眷参加。这里的女眷特别指的是夫人,那些个小姐们就算了。 这个场合不要来蹦跶,又不是选美! 齐国公父子在此番战事中功劳很大,因此都得以受邀参加国宴。 这日傍晚,苏洛打扮的花枝招展,并且将江殊也装点的跟一个花蝴蝶一样,两人一起出了院子,到了大门口。 齐国公江梁和平宁郡主也已经到了。 苏洛行礼过后,平宁郡主皱眉:“你这身打扮实在是太扎眼,殊儿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今日宫宴的主角!” 去参加这种宫宴,一般打扮的精致大方,但不可太出挑,尤其她还是个已婚的妇人,难免会让人觉得轻浮。 苏洛笑眯眯的:“听说那北夷的小公主长得极美,我也是想打扮的好看点,好将她压一压,免得她觉得我越国无人!父亲和夫君在战场上胜他们,我们就在容貌上超越她们,母亲,你今日这身也很好看呢!” 苏洛拍起马屁来,毫无心理障碍。 开什么玩笑,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今日那公主必然是盛装出席,想成为全场焦点,自己不好好拾掇,岂不是就被她压住了? 这关乎女人的尊严,寸土不让! 平宁郡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梁咳了咳:“苏洛这话说的有道理,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 平宁郡主见他护着儿媳,有点不高兴。 等上了马车,她的脸色还是有点不太好,江梁端正着脸色:“苏洛说的有道理,你今日这一身,的确很好看!” 平宁郡主一愣,等反应过来后,眼圈儿马上就红了。 他们夫妻多年,江梁这人不善言辞,何时说过她好看这话。 江梁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夸她,怎么还哭上了呢,他解释道:“你是比不上媳妇的颜色,那是因为她年轻,你年轻的时候不是也挺好看的吗?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见你也是在宫宴上,你跳了一曲飞天舞……” 平宁郡主的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 江梁对女人没多少耐心,见哄了两句还哭得更厉害,顿时沉下脸色:“你这是做什么,马上就要入宫,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大老粗就是大老粗呗! 平宁郡主赶紧拿帕子按了眼角,生怕好不容易化的妆等会糊掉,微微笑道:“都这么长时间的事,想不到你还记得!” “我还没老到记不住事!” 平宁郡主…… 跟这样的人要卿卿我我,真的好难。 她将手伸出去,握住江梁满是老茧的手:“都二十多年了,你别不服老,我们都年过四十了!” 江梁任由她握了好一会,平宁郡主手心汗津津,他皱了皱眉,推开她:“坐那边去吧,靠在一起怪热的!” …… 苏洛在宫门口恰好碰到了沈丛跟白露。 她下马车的时候,沈丛的目光正好朝着她的方向看来。她今日这衣衫内有玄机,缓缓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就宛若天际飘过来的一朵云。 沈丛的目光闪过赞叹和震动,不过一瞬,他很快就挪走,对着江殊打招呼。 白露则抬眸,紧紧的盯着苏洛。 619 盛装登场 这女人长得美。 偏偏她非但不低调,还总是爱炫耀这种美! 白露一脸艳羡的迎上来:“苏姐姐,你今日这裙子真的是太漂亮了,这种布料我怎么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 苏洛的目光迅速在沈丛身上荡了下,男人正跟江殊聊着,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谈话。 苏洛笑了笑:“是从南边过来的新面料,我也就得了这一身,看着好看,其实穿起来有点热,若是我下次再得了,就给你送过去!” 白露甜甜一笑:“好呀!不过苏姐姐你长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很美,换做是我穿,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效果了!” 两人说了几句女子的私房话,那边江殊跟沈丛的谈话也结婚。 苏洛挽着江殊的手在前,白露挽着沈丛的手在后,跟着江梁和平宁郡主朝着宫宴的场地走。 此刻夕阳已经沉下,晚霞漫天,陆陆续续又有人加入这只队伍中,碰到熟悉的,大家三三两两的打招呼,攀谈,好不热闹。 沈丛刻意放缓脚步,拉开了跟苏洛之前的距离,他温和的开口:“白露,想必你见到齐国公世子夫人,会有些尴尬吧?既然如此,往后就不要走得太近,不必为了我如此的,她心思玲珑,不会在意这些的!” 白露嘴角抿了抿,过了好半天:“其实我很羡慕苏姐姐能活得如此自在的,愿意跟她多接触,不过夫君既然这么说了,我今后会注意的!” 沈丛伸手,将她鬓边两根调皮的发丝抿了抿,笑了一笑:“这样才乖!” 两人身后,一个相熟的夫人打趣道:“西山子爵夫妇不愧是郎情妾意,新婚燕尔,瞧这甜蜜劲,羡煞旁人啊!” 白露十分符合新媳妇标准羞赧的笑了笑。 大约是为了照顾北夷的风俗,宫宴开在御花园里一个极大的空地上。 篝火高燃,柴火燃烧是不是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长条形的矮桌摆成环形,围着中间一块燃着篝火的空地! 整个场地背靠翠微湖,微风送来湖水的清凉,若是你仔细听,还能在喧哗的人声中听到偶尔的几声蝉鸣。 这的确比设在室内要好。 大殿之内空气不流通,如今天气已经炎热,就算门窗洞开又放着冰,那也闷得慌。 宫女引着苏洛和江殊在两人的位置上坐下,又给他们倒了茶水之后,毕恭毕敬的退至身后。 北夷人一行,直到晚宴即将开始的时候才到,彼时越国的臣子们基本已经就位。 来者是客,他们身份尊贵,就被安排在越皇的下手,一溜烟的坐下来,最后北夷小公主赫连娜娜恰好就坐在江殊的斜对面。 她的出场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到越国这数天来,她一直深入简出,就算偶尔露面,也是戴着厚厚的面纱,因为除了苏洛和店内伙计那一日有幸见了一面之外,越国的其他人都还没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只知道这个小公主身娇体弱,一阵风就能刮走。 本以为今日能一睹真容,岂料她还是白纱覆面。 坐下之后,她就开始咳嗽起来,那般娇弱的姿态,当真是楚楚可怜的很。 苏洛听见有人在议论。 “这小公主眼睛生的好看,就是不知道其他如何?” “这般弱不禁风,倒是跟从前的江世子一般无二!” “江世子今非昔比,如今都能上阵杀敌了!” “其实今日齐国公世子夫人也打扮的极美,不知道小公主与她比起来如何?” …… 赫连娜娜一双秋水盈盈的目光朝着江殊送了过来,里面柔情要是换作其他男人,估计就要被溺死。 可江殊压根没看她。 倒是苏洛,端起手里的茶对她致意。 小样,玩什么欲说还休,你那面纱就算是摘下来,也比不过我! 就算能压我一筹,你也比不过我夫君! 赫连娜娜感觉到苏洛的目光中带着挑衅,她避开视线,又是好一通咳嗽,将赫连勇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赫连勇伸手,给她轻轻拍了后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然后,男人也抬眸向苏洛看来。 他毫不掩饰眸中的赞赏,甚至还带着稍加探究就能发现的欲望! 男人的嘴角勾着深不可测的笑意,看上去正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过他赤果果的视线,很快就被江殊阻断,江殊的眸子冷清清的,带着明显的不悦。 赫连勇眸中的兴奋之色更加明显。 看一眼就不爽了,那今后还有的是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呢。 双方正在用眼神较劲,谁也不肯先退一步,就在这时,韩昭的声音响起:“陛下、皇后娘娘到!” 顿时,所有的人都站起来,越国人行跪拜礼,而北夷人则以右手抵住胸口,行标准的草原礼。 赫连勇也不例外。 他一边行礼,一边畅想着今日要是苏洛成了自己的人,他要怎么花样百出的气江殊。 就在这时,他感觉右边膝盖猛地一痛,是被什么东西命中了。 骤然的疼痛让他膝盖不受控制的往下一弯,几乎要碰到地面。 抵胸跪拜礼,这是只有祭祀草原的天神才会行的礼节。 赫连勇脸色难看,幸亏赶在最后的一秒止住了膝盖下压的势头,忍着剧痛重新直起身体。但这一幕已经被大家看到,想要遮掩也不可能。 越皇眸中闪过精光,呵呵一笑:“大王子何必行如此大礼,虽然你们此次战败,但我越国泱泱大国,自有风度,眼下既然请你们来做客,咱们便是平等的!” 赫连猛转头看他,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厉色。 赫连勇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怄死。他视线飞速四下转了一圈,想找到那个让他屈膝的东西,可惜篝火虽亮,但还是有很多难以照到的角落,他一时间没有发现。 没有证据,就不能说是有人对自己用暗器,这个哑巴亏只能吃下! 他恨得牙齿嘎嘎作响,狠狠盯了江殊一眼,男人却淡然的朝他笑笑,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 越皇道了平身,众臣坐下之后,晚宴正式开始。 丝竹音乐声响起,美味佳肴流水一般的端上来,苏洛吃的不亦乐乎。 赫连娜娜带着面巾,从头到尾滴水不沾,干的最多的,就是偷窥对面的江世子夫妇。 婢女小柔小声鄙夷:“天啊,这女人也太能吃了,她是猪变的吗?我见她至少吃空了六碟子菜了!” 酒过三巡,有人提议,光吃没意思,得搞点娱乐项目,不然大家来比武吧! 620 苏洛,我要跟你比武! 两国交往,比武是永恒不变的活动。 老规矩,三局两胜。 这种时候,输赢就关系到面子,格外的重要。 如今北夷人输了战事,自然想在这上面找回一城。而越国作为东道主,要是输了,岂不是颜面尽失? 两边都要赢,这比武一开始气氛就绷得很紧。 第一局,越国胜了。 第二局,北夷赢了。 这样一来,这最后的第三局就格外的重要。 越国和北夷都想要赢。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赫连娜娜出声了:“父王,陛下……这比武为何都是你们男子,其实咱们草原的女子和越国的女子中,也不乏高手,这最后一局,不若就让我们也比试一二!” 她的嗓音极为好听,如山间叮咚的清泉一样,用这样一把嗓子提出要求,寻常人根本不能拒绝。 北夷王赫连猛哈哈一笑:“在我们草原上,女子也能顶半边天。若是没有女子为我们生儿育女,也就没有顶天立地的男人,越皇,你看我女儿这个提议如何?” 草原上的女子性子凶悍,手底下都有些功夫,可越国的女子善女红诗词,对于这些打打杀杀哪里在行? 这赫连娜娜是咬人的狗不叫,摆明了是想趁这个机会赢下第三局。 越皇沉吟。 赫连猛笑容更深:“我倒是忘了,你们越国的女子跟我们北夷的不同,都是以夫为天,要不……” 这就是说越国只有男人行,女人上不得台面了? 越皇听了这话十分的不悦,当即打断他:“大汗急什么,朕刚是在考虑,要让谁出来代表我大越才合适!” 赫连娜娜一双妙目眼波流转,柔柔的开口:“我早听说,齐国公世子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不若这一局,就让她来比拼如何?” 越皇对苏洛很了解。 她聪明是有,但是武力值纯粹是三脚猫,要是让她代表大越,这多半凶多吉少。 可眼下环视整场,又找不到合适的人。 正犹豫不决之间,苏洛接话了,她笑盈盈的看着赫连娜娜:“既然大汗说,贵国的女子均是马背上的好女儿,那小公主是准备与我一较高下吗?” 这比不过别人,我还比不过你这一个病秧子? 实在不行,可以让我夫君玩阴的,反正她是个女人,也没必要计较这些面子里子的。 赫连娜娜噎住。 她这幅身体,想要下台比武是绝不可能的,一来体质不允许,二来这也不符合她一贯的人设,而且因为自小体弱,草原上女子驰骋的那一套,她的确是不会。 赫连娜娜猛地咳嗽起来,眼看着像是要背过气去,赫连勇道:“娜娜这身体怕是不行,齐国公世子夫人不要柿子捡软的捏,就让娜娜的从下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婢女代替她下场吧!” 那婢女自赫连娜娜身后走出来。 好家伙,瞧那身材,比普通男子还要结实几分。 这不是婢女,是从小养着的保镖吧! 赫连勇笑眯眯的看着苏洛:“阿花是个摔跤好手,在咱们草原上,寻常的猛士都不是她的对手,少夫人可要小心点!” 苏洛皮笑肉不笑的:“大王子说话好生奇怪,在我们大越,讲究身份相对,既然小公主派婢女应战,那我也让自己的婢女上吧!” 赫连娜娜有些不甘,赫连猛朝她递个眼神。 她点点头:“既然少夫人不愿与我的侍女一较高下,那就让您的婢女来吧!” 啧…… 瞧这话里有话的。 这意思她是因为身体不允许所以不能亲自下场,苏洛浑身上下每个零件都好好的,却不肯比,这也不知道是傲慢还是不敢。 这样的机锋,苏洛才不管。 她对自己手下有几分功夫了解的很,这时候逞一时英雄,受伤不说,还要丢越国的脸。 这对兄妹看来还是没有好好做功课,对自己的了解根本不够,还停留在一年前,自己是个蠢货草包的阶段吧! 赫连勇嘴角带着笑意。 苏洛那个婢女,他之前在女蜗山见过,虽然有几分功夫,但比起自己精挑细选的阿花还是差得远了。这一局,大越输定了! 阿花已经大踏步从赫连娜娜的身后走出来,率先进入了场地中央。 赫连勇双目湛湛盯着苏洛,视线又落在她身后的杏儿身上。 这婢女穿的如此繁复,裙子这么长,一会比试的时候,肯定要绊倒脚。 他等着杏儿出列,岂料杏儿纹丝不动,反而是站在江殊身后,一个穿着一身黑裙的的女子站了出来。 她的表情冷肃而僵硬。 虽然穿着裙子,可整个人像是一柄被包裹住的剑,寒光闪闪,丝毫没有女子的温柔。 赫连勇皱了眉。 他手下功夫不若,只消一眼就看得出,这个女子身上功夫不浅。 苏洛微微笑着:“就由我的婢女乌鸦代替我出战!” 乌鸦偏头,睨了苏洛一眼,对她这个婢女的称呼极为不满。 苏洛冲她眨了眨眼,嘴唇翕动,无声的说了三个字:一万两! 乌鸦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阿花。 阿花在草原上与多少勇猛的汉子对峙过,她从来不怕,可眼下被那双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盯着,她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宛若被弓弩瞄准一般。 裁判是禁卫军统领。 他问两人:“需要武器吗?” 赴宴是不能带武器的,所以她们需要武器的话,要临时提供。 阿花点头:“流星锤!” 禁军统领楞了楞。 流星锤很重,挥动起来极为费力气,一般的男子都不用,更别说是女人了! 不过短暂的惊诧过后,很快就有人将流星锤送来。 这武器足足有一百斤,但是阿花拎着就跟拎一颗大白菜一样,她还伸手挥舞了两把,略带嫌弃的说:“有点轻!” 她的行为配上这句话,十分有震慑力。 至此,就连越皇也不由为乌鸦捏把汗,这齐国公世子夫人的婢女看上去瘦的像根竹竿,不像是能抵挡的住。 这两锤子下去,乌鸦估计就废了。 禁军统领声线绷紧,问乌鸦:“你要什么武器?” 乌鸦四下里看了看,脚步如常走到翠微湖边折了一根软绵绵的柳枝:“就这个吧!” 621 你不服气? 场内一片哗然。 开什么玩笑! 你用一根软趴趴的柳枝去跟人家的流星锤对峙?你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哦! 禁军统领也劝:“两国比武是大事,不可骄傲自大,你这样是瞧不起对手,还是另外挑一样趁手的吧,要不将我的佩剑借给你!” 说的冠冕堂皇,什么瞧不起对手什么的,还不是怕到时候用柳枝会在流星锤的下面吃亏? 乌鸦已经有些不耐烦:“我就用这个,快点开始吧!” 一个只知道用蛮力的姑娘而已,根本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么重视。 什么国家荣誉,面子什么的,跟她都没关系。 她只要苏洛那一万两银子就行! 赫连勇都要笑了,这是苏洛从哪里找来的活宝? 看上去,这个乌鸦的确是厉害,但你用一根柳枝对付阿花的流星锤,未免也太自大了吧! 眼见禁军统领还要再劝,赫连勇憋不住了,开口道:“既然这位姑娘如此执着,那统领,咱们还是快点开始吧!” 快点让你们大越的人见见,阿花是怎么拿下这一局的。 三局两胜,这一局要是胜利了,这场比武,你们越国就败了。至少在这件事上,我北夷能赢你们一成! 禁军统领几不可闻的叹口气。 他也看得出,乌鸦武功高强,可越是武功高的人,越是容易轻敌。 这个阿花下盘很稳,而且瞧着也不像是个一味用蛮力的,不是好对付的。尤其眼下是这种场合,就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越皇此刻脸色已经不快,目光深深的瞟了一眼苏洛。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 主子不守规矩,奴才也跟着学! 苏洛很冤枉,乌鸦根本不受她管制的好不好?她倒是想让乌鸦拿把剑呢,人家怎么会听呢。 乌鸦和阿花面对面,拉开三丈的距离站好,在赫连勇的催促之下,禁军统领抬起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开口:“第三场比武,大越的乌鸦对北夷的阿花,现在正是开始!” 他开始这个音刚从喉间溢出,乌鸦就动了。 不! 或者乌鸦都抢拍了,不过谁也发现不了,因为没有什么精准的仪器可以测量,更不可能回放,感觉上,乌鸦是跟着禁军统领的声音一起动的。 大多数人看到的都是一道黑影,嗖的一下闪过,再定睛一看,乌鸦还站在原地。 但少数的高手却看到,乌鸦的身形如闪电一般逼近了阿花,又迅速的撤回来。 阿花刚刚将手上的流星锤拎起,迈开步子准备朝着乌鸦进攻,乌鸦冷冷的开口:“不用比了,你输了!” 阿花一怔,停下动作。 禁军统领满面喜色:“第三局,乌鸦胜!” 大越这边的人都处在一脸懵逼的状态,大部分的人心里想的就是,虽然感觉裁判肯定是偏袒,但我也绝对不说! 然后,呼啦啦的鼓掌声就响起了。 北夷那边则炸开了锅。 这是搞什么? 这很明显是在瞎判啊! “这不公平!” “要重新比试!” “越国人也太不要脸!” …… 指责之声不绝于耳! 就连北夷的大汗赫连猛也亲自下场,他不悦的开口:“张统领,你这样当裁判可不行,我北夷的猛士是不会服气的!” 赫连勇想要拉住自己的父王都没来得及。 只能扶额,低低叹口气。 既然父王都开口了,那就等他们揭开真面目吧! 众人的指责和唾骂声中,禁军张统领在越皇威严的目光中开口:“陛下,微臣没有偏私的意思,这乌鸦姑娘的确是赢了……” 他这话一出,北夷那边又是一阵吵闹。 “你放屁,我们都没看见!” “阿花是我们北夷的女勇士,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被打败的!” “而且她现在好端端的站着,一点伤都没有!” …… 张统领看向乌鸦。 乌鸦耸耸肩:“是你们说,点到为止,不能伤人性命,所以现在是要我杀了她,才算赢吗?” 众人…… 太嚣张了有没有? 连苏洛都用手挡着脸。 这大越第一杀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你们这群渣渣,居然敢如此藐视,当心她现场就割掉你们的头。 张统领脸色也是尴尬。 这婢女看来不是什么婢女,多半是苏洛提前请来的外援,说话做事毫无章法。 他清了清嗓子:“乌鸦姑娘,你武功高强,寻常人看不到你的速度,所以你必须留下一点痕迹,由此来证明你赢了,你明白吗?” “哦!”乌鸦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她还是板着脸,指着对面的阿花,“我在她身上留了痕迹啊!” 张统领追问:“在哪里?” “她的脖子!” 众人朝着阿花的脖子上看过去,只见她小麦色的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咽喉的位置,有一条细细的红线。 阿花伸手,在咽喉的位置摸了摸。 粘腻而冰凉。 她将手拿到眼前,上面是一片小小的红色,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淡淡的血腥味。 乌鸦又想起点什么,将手上的柳枝扔给张统领:“这上面应该也有!” 张统领接过柳枝看向顶端,果然,有红色的血渍! 他将柳枝递给赫连猛,又跟众人解释了一下阿花脖子上的伤口。 人群一片静谧,都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 所以刚才,一个眨眼都不到的功夫,这个乌鸦用手上的柳枝,击中了阿花的咽喉,然后又退回到原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一切,听起来怎么这么魔幻? 然而阿花脖子上的伤口和柳枝前端的血渍,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啊! 赫连猛拿着那根软趴趴的柳枝看了半天,心内震撼无比。 软剑比硬剑更难把握,而这柳枝要当武器,又比软剑难上无数倍,可这个乌鸦,竟然…… 她的武功该有多高? 越国当真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这样的女人若是从军,应该能在万千人中直取将领人头吧? 实在是太可怕! 此刻,阿花傻愣愣的盯着面无表情的乌鸦。乌鸦黑洞洞的眼珠回视她,道:“你不服气,还想再被划一下吗?” 622 原来她是这样的乌鸦 她的话不高不低,但也足够该听到的人听到了。 看看这嚣张的样子! 北夷人气的都要吐血,尤其是赫连娜娜。阿花作为她的护卫,在北夷可以以一当十,可眼下在这个苏洛的婢女手下,连半招都没有走过。 被彻底的碾压。 这是阿花输了,也是北夷输了,更是她赫连娜娜输得一败涂地。 想到这,她胸腔之中的气血翻涌,抑制不住的又开始一顿猛咳。 越皇装模作样的斥责:“乌鸦,北夷是我国贵客,你已经赢了,要有大国风度,不能如此穷追猛打!” 乌鸦嘴唇翕动了下,到底还是想起苏洛之前的嘱咐,绝对不能跟陛下顶嘴,所以她垂着眸子抿着嘴,显得有点不高兴。 越皇也不计较她的态度。 她刚才给越国大大的长脸了,性子傲些没什么。 何况乌鸦的傲,狠狠的打了北夷人的脸,越皇此刻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呢!有才华的人,本来就有些脾气,这很正常呐! 越皇笑眯眯的:“乌鸦,你赢了,朕要赏你,你想要什么?” 乌鸦抬头看越皇,道:“银子!” 越皇一愣。 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正常这时候不应该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不要奖赏,能为越国争光是我的荣幸之类的。 越皇觉得好笑,脸上笑容更深:“那你想要多少?” 完蛋! 这要是让乌鸦开口一万两就不好了。 苏洛赶紧回道:“陛下,我这个婢女不懂事,从小就爱攒银子,您就给她赏一百两吧!” 乌鸦幽怨中带着愤怒的看了苏洛一眼,幸亏没有反驳。 越皇情绪高,打趣道:“她这么爱钱,怕是随了你吧!朕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就赏给乌鸦姑娘一千两银子吧!” 这样的场合,赏赐是少不了的,韩昭早有准备,马上就有人端着银票出现了。 乌鸦接过后,揣进胸口。 韩昭小声的提醒:“要谢恩!” 乌鸦噗通一声跪下来,脆生生的说了句:“要谢恩!” 韩昭…… 越皇…… 苏洛…… 越皇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乌鸦估计心智有点不全。 他见多识广,知道这老天爷总是公平的,他给了你在某些方面的天赋,就必然会在其他方面收走一些东西。 比如这个乌鸦,她武功如此高强,恐怕就是因为心智不全,反而能够全副精力投入到武学之中。 三局两胜,比武最终以越国赢下一城告终。 歌舞声再度响起,乌鸦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回到原位,直勾勾看着苏洛。 苏洛对杏儿示意,杏儿便将一万两银票塞进她手里。 乌鸦迅速接过后,也塞进自己的胸口,嘴角露了点笑意。 不用杀人就能赚一万一千两银子,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她开口:“谢谢!” 今日与乌鸦的相处,颠覆了苏洛之前对她的印象,她以为乌鸦是个觊觎江殊的冷血杀手,却没想到,她其实是个憨憨的可爱姑娘。 乌鸦看向苏洛:“任务完成,我要走了!” “眼下是在皇宫里,你怎么走,再忍忍,回头跟我们一起走!我多给你一千两!” 她可算是知道了,这乌鸦的软肋就是钱。 乌鸦看了漫长乌压压的人头一眼,浑身都不舒服:“哪里都拦不住我!一千两也留不住我!” 说着,乌鸦又看向江殊:“师兄,你要我办的事,我办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江殊点点头:“好,自己小心!” 苏洛还想再说什么呢,眼前一花,乌鸦已经无影无踪了。 苏洛小声道:“她就这样走了,陛下或者其他人一会问起怎么办?” “就说她比试一场太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苏洛……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刚才她哪里累了,就这样人晃一晃而已! 不过眼下人都没了,追是追不回来了,只能祈祷没人会想起她,毕竟她只是个“婢女”。 正这么想着,福王卫焱就凑了过来:“哎,你们家那个婢女呢,叫过来让本王瞧瞧!” 江殊不吭声。 苏洛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她说她比武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 福王嘴角抽了抽,摆手:“罢了,这样的人物是得藏起来,免得被人挖走,我刚看太子和三弟的眼睛都直了!” 苏洛顺着他的话,看向左边上首位置。 卫九重正跟人相谈甚欢,似乎没将注意力放他们这边。她却恰好迎上了卫璟的视线,男人的眸中含着笑,还有洞悉一切的阴沉。 这感觉让苏洛很不舒服,她瞪了卫璟一眼后,挪开了视线。 谁想到,这一幕恰好被一直观察着这边的赫连娜娜收入眼底。 等到卫焱走开,苏洛低声问江殊:“夫君,乌鸦的功夫厉害,还是你的功夫厉害?” “她的!” “既然如此,为何外界都传你是昆仑第一高徒?而且若不是上次的刺杀事件,我都不知道乌鸦与你竟然是师兄妹!” 提到这个,江殊的眸子稍暗:“师傅从未承认过乌鸦的存在,她不再昆仑八徒的范围内,自她十六岁学成之后,师傅就将她赶下山,让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昆仑,对外也绝不能说是昆仑的徒弟!” “这是为何?”要是换成自己,得了个这么厉害的徒弟,巴不得全世界去得瑟呢。 “师傅为乌鸦算过命,她是带着血煞出生的,她的村子当时被土匪洗劫,全村五百人全部死光,就剩下她一个,那年她才三岁。师傅将她带回昆仑悉心教导,她八岁那年偷偷溜下山,将那一窝土匪一百三十个人,全部都杀光了!” 八岁? 八岁就知道报仇雪恨了? “她回到昆仑后,师傅给她算命,算到她这一生将会屠戮无数人的性命,这与昆仑的理念不符,当时她太小,师傅不忍驱逐她,便一直将她留到十六岁……” 徒不言师过,江殊显然不赞同师傅的做法,但也没跟苏洛埋怨什么。 苏洛却听得皱眉:“我不认为一个人的命运是早就注定好的,还是要看个人怎么活吧,你师傅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更加将乌鸦推向屠戮之路!与其驱逐她,将她一辈子留在山上,让她再也不要出去祸害岂不是更好!” 江殊轻笑一声:“做不到的……” 623 苏洛,来跳个舞吧! 苏洛一脸茫然,什么做不到? 江殊解释道:“她每年都要下山一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割几个人头回来给师傅。经常一觉醒来,就发现广场上有人头,还有一次,她直接送到师傅的枕头边……” 苏洛…… 好的吧! 这画面有点惊悚。 “那其他人是不是都吓坏了?” “肯定的,那时候她伙伴很少,哪怕是在昆仑,也像个异类,其他她就是不懂,脑子少根筋,不懂得有些事需要掩藏!她杀的那些人,全部都是坏人,可手段太残忍诡异,谁又会去管受害者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苏洛哦了一声:“所以你师傅能养她到十六岁,其实也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的!” 谁也不知道哪天早上起来,枕头边就会多个人头,这多渗人啊! “师傅有他的考虑!”江殊简洁的回答。 苏洛看向乌鸦消失的黑夜,道:“其实我觉得吧,她本来可以比现在更好的,只要稍加引导,但大约你们昆仑都是男弟子,加上对她又心存畏惧跟讨厌,所以她才会越来越扭曲。我倒是觉得,她本性并不坏啊,虽然她曾差点要了我的命!” “恩,她比很多道貌岸然的好人都要好!” 苏洛好奇的问:“她这些年当刺客,应该赚了不少钱,不知道这些钱都去哪儿了,我看她自己吃喝用的,都很随便,好像从来不在意!” “这我也不知道,我跟她算不得亲近,也就是以前在昆仑,我多跟她说过几次话,所以她才叫我一声师兄!这次肯帮忙,多半也是因为那一万两银子而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苏洛挑了挑眉:“你急着解释做什么,解释就是掩饰!那一日她刺杀我的时候,可是说了,杀了我,她来当你的夫人呢!” 江殊端起桌上的梨花白塞进苏洛的嘴里,哭笑不得:“她那是孩子气的话,她只怕都不知道,夫妇与师兄妹有什么区别,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称呼的变化而已!” 苏洛拖着长长的调子,满是怀疑:“是吗……” 不过还是就着男人的手,将那杯梨花白一饮而尽,甜甜一笑:“挺好喝的,比以前的青梅酒好多了!” 宫宴之上,为了防止宾客喝多了丢脸,一般酒都比较淡。 如青梅酒和梨花白,都是滋味清淡的酒,喝起来有点像对了一点酒水的果汁。 提到青梅酒,苏洛不可避免的就想起了青衣。 那一次的宫宴,就是她帮自己档了一杯差点要命的青梅酒,眼下还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算算,都有五个月了。 想到青衣,她忍不住就看向皇后。 皇后比越皇年纪小三岁,此刻坐在越皇身边,却看上去足足老了十岁不止。 精致的妆容,华贵的头饰和衣衫,也遮掩不住她眼角眉梢的疲惫和老态。这是她自去年年底的除夕宴会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比上次看上去至少瘦了十斤,脸上的颧骨高高的耸起,让她本就老态的脸更添可怖。 林家倒了,她的靠山林国丈死了,哥哥丁忧三年,林家的势力被陛下清除的七七八八,她最宠爱的小女儿云柔公主,也死了。 眼下皇后还强撑着,纯粹是为了太子,以及林菀腹中即将出生的皇长孙! 林菀眼看就要生了,这次没有来参加宫宴。 欧阳静也已经八个月大的肚子,此番稳妥起见,卫焱也没有带她过来。宫内毕竟是皇后的天下,有了除夕宴会的教训,他觉得还是稳妥点好。 就因为这个,之前去皇后宫中行礼的时候,皇后还指责了两句,意思是欧阳静恃宠而骄。 不过高贵妃当场就给呛回去,说自从林菀怀孕后,是一次也没见过她来给自己请安,这到底是谁恃宠而骄,皇后娘娘心里没数? 这两人是死对头,从前实力相对,不过如今高贵妃越来越有压住皇后一头的架势。皇后被高贵妃这么一回怼,也只能暂时放过卫焱。 …… 苏洛正要收回自己的目光,此时,皇后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也朝她看了过来。 无法形容那样的目光,高高在上,冰冷的,带着怨恨的,像是一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蛇,苏洛被盯了一眼,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自己无意中毁了林家,又害死她最小的女儿,她会这般,也可以理解。 皇后可以失态,她却不能无礼。 苏洛微微笑着,冲皇后点了点头。 这么多人瞧着,行礼太过刻意,这般矜持有礼的点头,就算是表达了对皇后的敬意。 但皇后显然不这么想,她的眸子更加的阴郁,觉得苏洛这就是在挑衅! 这个女人,当真是胆大包天,以为自己在这个场合,不会对她动手是不是? 要是想弄你,多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法子! 她深呼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开口道:“小公主沉鱼落雁之姿,想必琴棋书画,音律舞蹈也不在话下,今日不若让本宫瞧一瞧小公主的风姿?” 赫连娜娜站起来,低调的应答:“皇后娘娘谬赞,我这身体跳舞是不行的,不过我弹马头琴尚可,皇后娘娘若是不嫌弃,那我便为您弹奏一曲!” 皇后温和的笑:“能听公主琴音,是我越国子民的荣幸,本宫怎会嫌弃?刚才听小公主的意思,就想与齐国公世子夫人比试一番。本宫觉得,同为女子,其实不需要比个高低,应该互相学习,相得益彰。光有音乐未免觉得单调,不若这样,就由小公主奏琴,齐国公世子夫人为大家舞一曲,如何?” 苏洛心里简直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什么相得益彰? 这皇后是知道自己在歌舞音律上根本不擅长,所以故意这么说,让自己丢脸的吧! 她是一国之后,她都开口了,又是要跟小公主合作演出,若是苏洛拒绝,一来驳了皇后的面子,二来也驳了北夷的面子。 如此一来,她就只能赶鸭子上架。 要是一会跳的不好,那就是丢脸丢到别国去,不仅在大越出名,连北夷人都要嘲笑一番,刚才赢下这一局攒的好评,转瞬就要被败干净。 624 后发制人 姜还是老的辣,皇后就是皇后,这随便三两句的功夫,就给苏洛制造了一个大难题。 苏洛抿着唇,没有动。 皇后一双苍老而阴沉的目光看过来,嘴角却是含着笑:“齐国公世子夫人不说话,是不想与小公主一起吗?” 苏洛按捺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站起来咧嘴一笑:“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刚是在想,我实在不擅长跳舞,正想着要怎么才能不至于太丢脸呢!” 她如此坦然,倒让其他人很是意外。 当然要提前说一说。 万一跳的好,那就是意外之外,是她谦虚! 若是跳的不好,那也是情理之中,她早说过了不是,大家期待不要太高。 皇后娘娘怎会给她机会:“齐国公世子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不必过于谦虚,本宫相信你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我谢谢你啊! 这时候还不忘将我高高的捧起,一会好将我重重的摔下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苏洛只能大大方方的笑:“如此一来,那我只能献丑了!”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洛身上。 这个齐国公世子夫人名气响亮,计谋过人,叫人佩服。但是各种宴会之上,弹奏舞蹈什么的,一次也没有过。 想来这方面肯定有所欠缺。 也有些更了解实情的。 比如白露。 她一年多之前,在白芷办的闺秀宴会上见过苏洛跳舞。 苏洛当时也是跟今日这般,赶鸭子上架的,不过那时候的她,比现在的她要莽撞的多,说出的话也不讨人喜欢。 当时她跳舞,就跟跳大神一样,实在是不忍直视。 舞蹈这个东西不比旁的,十分考验身体的柔软性,需要自小练习,才可以达到好的效果。 而苏洛已经十八岁,骨骼已定,就算过去的一年她日夜苦练,恐怕也难以取得好结果。 白露脸上不自觉的就浮出几分忧虑来,转瞬一想,她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呐,自己为什么要为她担心呢,管她跳的好不好呢! 再侧头一看,自家夫君此刻忍不住了,一双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苏洛身上。 好在眼下,旁人的目光都是如此,连卫璟和卫九重也是,所以他小小一个西山子爵,根本没人在意。 而皇后和赫连娜娜这边,因为自己的阴谋得逞,很是高兴。 赫连娜娜嘴角勾着笑。 就算是皇后不开口,她也会想办法拉着苏洛下水的,自上次粗心大意闹了个笑话以后,她便让人仔细的将苏洛这人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知道她在跳舞跟鸭子走路没太大区别,之前还闹过很大的笑话的。 这一次,就让她在越国和北夷人面前好好的丢个脸。 一来,能让江哥哥认清楚,这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好。 二来,也能帮刚刚输了一成的大越扳回颜面。 宫女们已经将赫连娜娜带入宫的马头琴摆好,并且准备了高度适合的软椅。 苏洛不动声色的翻个白眼。 这是早有准备,要一鸣惊人啊,要不然你参加个宫宴,带个乐器做什么呀! 赫连娜娜朝着马头琴的方向走去。 就在此时,突然来了一阵大风。 篝火被吹得纷纷朝着一个方向倾斜,赫连娜娜赶紧偏头,用帕子隔着面纱捂住唇,开始一阵一阵的咳嗽起来。 瞧美人这娇弱无比的样子,端的是教人心生爱怜。 好在这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赫连娜娜平复了呼吸,放下手帕,刚在软椅上坐下,仿佛是被刚才的狂风吹动了,她脸上的面纱就无声无息的掉了下来。 可苏洛却觉得,肯定是她刚才咳嗽的时候,故意拉掉的,就位了这一刻。 面纱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的皮肤细腻,因为常年不见光,白的几乎透明,下巴尖尖,唇薄,略显苍白。再往上,鼻翼很窄,但鼻梁的弧度极好。 这样秀气又挺拔的鼻子,在越国人身上很难见到。 最后再配上她那双水灵灵的,带着几分病态的眼睛和一头乌鸦鸦的黑发,简直像是从草原上化身出的精灵。 全场的男人们都在这一瞬屏住了呼吸。 赫连娜娜长得符合绝大部分男人的审美。 惊艳却娇柔,能很好的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苏洛虽然美,但是她的美十分明艳,如日光一样灼灼,太过刺目,反而让人不好接近。 赫连娜娜捂着唇,又低低的咳嗽了两声。 不少男人都跟着吸了口气。 美人,好想给她拍拍背哦! 就连越皇都关切的问了一句:“小公主要不要稍作休息?” 赫连娜娜摇摇头:“多谢陛下关心,不必的!” 她微笑着看向苏洛:“齐国公世子夫人,不知你想让我弹奏什么曲子?” 苏洛想了想:“就出塞吧!” 这马头琴琴音荒凉中又带着力量,出塞这曲子有激越有苍凉最后还十分悠远,用马头琴弹奏很合适。 赫连勇皱眉。 这曲子弹奏起来极为考验指力,苏洛这个女人肯定是故意的。 他正要开口,赫连娜娜已经应下:“好!” 苏洛对越皇道:“陛下,我一会动作幅度会比较大,能让人将这些篝火暂时移开吗?” 此时她们两人就在圆形中央,尤其是苏洛,更是被一堆篝火围绕着,的确有些安全隐患。 赫连娜娜温婉的笑了笑,心内想的却是:这苏洛果然还是有几分聪明的,若是将篝火挪开,四处都光芒盛盛,她在黯淡的中央,一举一动就不会那么明显,就算跳的不好,那也不至于太丢脸。 可那也只能稍加掩盖而已。 这样的小要求,越皇肯定会答应。 篝火被移开,立于场中的苏洛的声音很快就黯淡下去。 赫连娜娜迫不及待,弹奏了第一个琴音。 苏洛朝着江殊一眨眼,男人抽出身后侍卫的剑,朝她扔了过来。 苏洛腾空而起,动作利落的接住剑,又稳稳的落回地面。 众人惊诧,原来她是要做剑舞! 前世跳舞音律是苏洛的短板,后来苏洛就钻研剑舞,取长补短,倒是能看的过去。 主要女子做剑舞,首先就占了新鲜这一点。 赫连娜娜见自己的风头如此快被抢,手下动作更快,想要让苏洛措手不及。 毕竟,苏洛要配合她的琴音做出各种动作。 就在此时,苏洛持剑,猛地旋转,她宽大的裙摆在这一刻展开,像是一朵盛开的莲。 人群发出此起彼伏的低呼之声。 625 江哥哥是我唯一想嫁的男人 原来苏洛的裙摆暗藏玄机。 之前她坐着和站着的时候,众人只看得到她的裙子比较繁复,裙摆厚重,面料也很少见。 本还有些妇人们在讨论,这天气渐热,齐国公世子夫人一向穿着清凉,怎么今日反而穿的厚重? 此刻,这个谜团总算是解开。 这是百褶裙,裙摆旋开之后,便能看清里面的玄机,原来裙摆的暗处,用会发光的线绣着一朵朵荷花。 有些正在怒放,有些却还是含苞。 在苏洛的不断旋转之下,裙摆完全打开,这些荷花宛若被风拂过一般,连绵不断,层层叠叠。 她处在光线黯淡的场中央,每一朵荷花都在发光,夺人眼球。 惊艳之声不绝于耳。 直到苏洛旋转结束,换了另外的舞姿,那些荷花只是时不时的怯怯的从裙摆之中露出风姿,妇人们才如梦方醒,纷纷议论起来。 “她这个裙子是如何处理的,那些荷花为何会发光?” “莫不是将夜明珠粉碎了撒上去了吧?她有钱,素来又大手大脚的!” “不管怎么弄上去的,真好看,简直像是星空下的荷池啊!” …… 除了妇人们,其他如赫连勇、卫九重和卫璟等人,眸中也都或深或浅都有赞叹之色。 其实苏洛的剑舞,谈不上好。 但配上她这份玲珑的心思,一下就抓住了众人的眼球。加上她长得英气,剑舞带着两分凌厉,而那莹莹的荷花,恰好能起到一定的中和作用! 赫连娜娜此刻才明白,她之前说什么动作幅度大,全是骗人的鬼话。 她是需要光线昏暗的环境,来展示她裙摆上藏着的心机! 这个女人! 之前居然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她若是在众人面前显摆一二,自己便不会应下这一场合作。 眼下,自己倒是成了她的陪衬。 谁还管她的琴音如何,个个都盯着苏洛的裙摆看,尤其是江殊,那双素来清冷的,没多少感情的眸子,此刻正含笑盯着那个舞剑的人。 仿佛全世界都只有苏洛能入她的眼,能入她的心! 苏洛一开始还有拘束,越到后来,越是放松,就越是酣畅淋漓。 她本就是爽利的性子,眼看着到了高潮部分,她的剑也月舞越快,要将那种紧张、激动和对国家沈城的爱,和对熟悉的同伴的眷恋之情以及那种对未来不可预知的茫然全部表现出来。 她的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而赫连娜娜那边,手指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这个部分即为考验弹琴人的指功,中间不能做任何间断。 她将全部的力气倾注在十根手指上,可还是不行。 她极少弹这首曲子,此刻感觉精力不济。然而怎么能示弱? 哪怕是做了背景,那也得做一个完美的背景,她若是此刻表现不好,岂不是更加被苏洛压住一筹? 她越想越急,手下动作越来越快! 整个人的精神高度紧绷。 她本就体弱,此刻胸口就如有一团火在烧,灼得她整个人都在发烫。 偏偏就在此时,叮的一声脆响。 马头琴有一根琴弦不堪她施加的重负,断了! 她本积蓄了一身的力气,想要将这最重要的部分弹奏好,眼下琴弦一断,她一腔力气没有发泄之处,只能生生逼回体内。 她素来体弱,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噗”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一半都喷在了她面前那张绝世名琴之上。 琴音已断,苏洛是剑舞自然也做不下去。 她停下动作,将长剑平举,极为有礼的还给那个侍卫。 这才转身,关切无比的道:“怎么会这样,小公主体弱,原来弹不了马头琴,早知道……” 赫连猛和赫连勇父子已经扶住了赫连娜娜,听得苏洛话里的意思是在责备赫连娜娜强逞能,两人极为不快。 这样的场合,太医自然是常备的。 李太医马上就过来帮小公主把脉,赫连猛得了空隙,开口道:“小女也是为了配合你!” 苏洛一脸无辜:“我本也不想下场的,我知道自己舞艺不行,这不是……” 她瞟了高高在上的皇后一眼。 这不是皇后娘娘非要我上吗? 皇后的面皮一僵,此刻却只能认怂:“倒是本宫考虑不周全,没想到小公主这般体弱!” 但她也不愿意全部扛责任,当即甩锅:“齐国公世子夫人,你也真是的,应该挑一曲柔缓些的曲子,不该选出塞这样的为难小公主!” 苏洛想翻白眼。 这个皇后怕是老的分不清是非了。 这个时候,一致对外不好那?还计较着关起门的那点恩恩怨怨,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苏洛正想着该怎么回应,江殊开了口:“洛洛询问过小公主的!” 赫连娜娜此时缓过了一口气,脸色煞白一片,唇角有一抹由血渍留下的刺目嫣红。 她看了江殊一眼,惨然的笑了笑:“是,是我不自量力,江哥哥的夫人的确是问过我的!” 这一声江哥哥,让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 苏洛的脸色有些发沉。 这小公主是豁出去,脸都不要?在这种场合叫一声江哥哥,难道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好在越皇在此时开口,问李太医:“小公主如何?” “气血攻心,所以才会如此!”李太医回到,“陛下和大汗不必惊慌,吐出来这一口血比淤积在心里要更好。不过小公主体质差,一定要静养,尽量少有情绪波动才好!” 其实这小公主是急怒攻心,但李太医是个明白人,这时候自然不能这么说。 李太医诊断完,就下去开药。 皇后娘娘此时得了机会,关切的说:“小公主既然身体不适,不如去本宫宫内稍作休息?” 赫连娜娜摇摇头,柔柔的道:“我现在感觉还好,难得有机会见到陛下和皇后娘娘,我想多待一会!” 说完,她一双盈盈妙目又明目张胆的瞧了江殊一眼。 她做的如此明显,明眼人都看出了一些名堂。 卫璟唯恐天下不乱,问道:“刚才听小公主叫齐国公世子江哥哥,小公主与江世子相熟吗?” 赫连娜娜点头:“是,江哥哥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嫁的男人!” 626 把苏洛嫁给我吧 “噗通”一声。 是朱飚端着的酒杯掉下去发出的声响。 什么情况? 这殊哥是很好,可是他已经娶妻了,这小公主若是有点廉耻,这种话绝不能说出口吧! 这这这…… 朱飚一双眼睛看看老神在在的江殊,又看向面色沉沉的苏洛,只觉得喉头发紧。 妈呀,总感觉要出事是怎么回事呢? 卫璟微微一笑:“小公主真是爱开玩笑,江世子已经娶了妻,恐怕不能娶你,不过我越国好男儿多的是,小公主若是喜欢我越国男子的话,可以放开眼挑,父皇,您觉得呢?” 越皇呵呵一笑:“是,小公主若是看上旁的未婚男子,朕都可以给你们赐婚!” 赫连娜娜的笑容一如既往,没有变化,她扶着婢女小柔的手站起来,执着的道:“陛下,整个大越,我只想嫁给江世子一人,我不介意他娶过妻的!” 江殊语气很凉:“我娶洛洛那日便应允过她,此生只娶她这一人!小公主的美意,恕我无福消受!” 赫连娜娜看向苏洛,目光中带着几分挑衅:“我听说在大越三妻四妾很正常,世子夫人这般没有容人之量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洛皮笑肉不笑的:“小公主这话里的意思,是愿意给夫君做妾吗?这怎么好意思呢,公主千金之躯,到时候要委屈公主给我敬茶,以后要给执妾礼,这恐怕会折煞我吧!” 众人哗然。 这苏洛还跟从前一样,什么话都敢说。 你也真敢想,居然让堂堂一国公主给你执妾礼! 赫连娜娜的脸色十分难看。 赫连勇笑着开口:“娜娜是我草原最珍贵的明珠,绝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苏洛挑眉:“我也是南疆的明珠呢,也绝不能接受有人与我做平妻!” 卫璟这时候唯恐天下不乱:“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呢?小公主执意要嫁,世子夫人又不肯让步。大王子,小公主,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 他心里清楚,越是说算了,这对兄妹越是不肯放弃。 他们既然已经选择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而北夷王赫连猛一直不吭声,任由两兄妹一唱一和,就表示他们内部其实已经达成了一致。 北夷想将这个小公主嫁给齐国公世子江殊! 赫连勇右手压在心脏位置,对越皇深深行礼:“陛下,我妹妹对江世子一番情意,还请陛下体谅,娜娜她身体不好,国师曾为她占卜,她活不过二十岁。因此还请陛下下旨,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若是娜娜嫁到越国,也能更叫的增进两国的情谊。” 草! 苏洛忍不住要骂人。 为了能嫁给江殊,你们居然连这么龌龊的招数都用上了。 江殊冷面冷心:“陛下,微臣不愿意,微臣对小公主全无男女之情,若是强行让小公主下嫁,只会辜负小公主的一番心意,且微臣已经有了洛洛。齐国公府百来年,还从未有过平妻的先例!” 那些所谓的平妻,一般都是男子的发妻地位大大比不过后来的妻子,但是又为了保全面子,无法休掉糟糠之妻,才会整出来平妻这样的。 苏洛虽然比不上小公主的尊贵,但她是怀远侯之女,也是南疆负有盛名的明珠,给她塞一个平妻,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不做平妻,小公主的身份又不可能做妾,那这件事就没得商量。 越皇一脸的沉吟,正要开口呢,赫连勇赶在他之前说到:“陛下,其实这件事也不是全无办法。我今日见了齐国公世子夫人这一曲舞后,心里甚是喜欢,不若这般,让齐国公世子夫人与江世子和离,我娶苏洛为平妻,让娜娜嫁给江世子,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洛惊呆了! 还有这种操作? 这人的脸皮是比城墙还要厚吧? 其他人也是哗然一片。 正要反驳,一直沉默不言的赫连猛站起来道:“依我看,这件事可以这样,如此双方各有婚配,将来两国的友谊一定能长远共存,若是越皇您答应这个提议的话,我北夷许诺二十年之内,绝不侵犯越国领土,并且每年还向越国进贡八千头牛羊!” 之前双方虽然没有正式谈妥,但北夷的那边允诺的是十年之内不侵犯,每年进贡五千头牛羊,而此刻,赫连猛为了能让这两个婚事成功,竟然主动的将条件提高了这么多,几乎翻了个倍! 在场其他的人均是震惊和不解! 这样的条件,闻所未闻。这齐国公世子夫妇虽然都有才,但也不至于让北夷如此做吧? 这北夷人莫不是中邪了吧?江殊也就算了,长得好又有将才,未来可能会成为越国的名将,北夷人想要控住她,情有可原。 可苏洛呢! 她是一个二手货啊! 就算长得再美再有脑子,那她也是嫁过人的! 卫璟此刻有些急了,这要是北夷人把苏洛弄走,想要弄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他开口道:“大汗和大王子的眼光真是别致,其实我大越有的是未出嫁的好姑娘,齐国公世子夫人虽好,那也已经为过人妻的……” 言下之意,不值得如此。 越国的不少人听了这话都点头,这睿王殿下算是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赫连勇哈哈一笑:“我们北夷没有这些繁文缛节,父亲的妻妾,百年之后,儿子都可以接过来,与之相比,嫁过人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喜欢,别说是嫁过人,就算是生过好几个孩子都不要紧!” 苏洛觉得眼下这个情况简直荒谬至极!她想要说话,江殊却拉了拉她,示意稍安勿躁。 此刻这件事已经不单纯是拆散良缘这么简单,而是上升到了国家利益,和谈的角度。 若是此时他们夫妇贸然开口,很容易就会被有心人说他们只顾私情,置和谈于不顾。 往严重里说,这是叛国。 而且到了这时候,他们喜欢不喜欢都不那么重要,要看越皇的意思。 若是他一声令下,这件事恐怕就会变得无比复杂。 江殊紧紧握着苏洛的手,第一次察觉到了深刻的紧张! 627 她值一万头牛羊 就算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但是抗旨不遵这样的罪名扣下来,也不是闹着玩的! 全场一片死寂,大家都在等着越皇的反应。 从道德的角度来说,拆散良缘的确有违天道,但是从两国交好的角度来说,二十年不动干戈,可以造福多少人命? 这也算是舍小家成大家吧! 正因为如此,在形势不明前,大部分的人都不敢开口反对。 但总有不怕死的。 怀远侯此刻跳了出来:“陛下,这件事就是北夷人的诡计,陛下您不要上当,什么二十年不冒犯,要是他们吃不上饭了,不照样还是要打过来!臣有五个儿子,陛下只要一声差遣,他们全部可以上战场杀敌,将北夷人杀个屁滚尿流,可不能坏了我女儿的终身幸福!” 这怀远侯的心眼子一向偏。 眼下这意思,就是五个儿子都可以死,女儿一定要美滋滋幸福的活着。 赫连猛的脸色很不好看:“怀远侯嘴上功夫如此厉害,刚才怎么没下场跟我北夷的勇士比一场?再说,如今我北夷是来和谈,怀远侯这话未免有失妥当!” 苏唐是个炮仗性子,跳起脚就要继续吵,苏洛赶紧制止道:“父亲,休要多言,陛下自然有决断的!” 卫九重心念转了数转,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父皇,国家,国家,先国才有家啊……” 这就是支持拆散苏洛跟江殊婚事的意思了。 苏洛忍不住翻白眼。 堂堂一国太子,在眼下这时候,竟然帮着北夷人说话,不管陛下的决断是什么,他这样的话都很容易失去人心。 卫焱想要开口,身后的谋士却不断朝他使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形势未明,这时候说话说不定适得其反。 然而沈丛顾不了那么多,他往外走了两步,跪倒在地,深深的叩首:“陛下,微臣以为此时大大的不妥。齐国公世子夫妇夫妻恩爱,整个邺城有目共睹。有国才有家,但是国同样是为了庇护无数个小家的存在。我越国此次是战胜国,若是这样还要拆散和睦夫妻,传出去百姓们该多么伤心和惶恐,这也不利于我们内部稳定。” 他说着,目光毫不退却的盯着赫连猛:“陛下,我觉得此番北夷人就是故意的,他们输了战争,所以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给我们制造麻烦,陛下千万不可以上当啊!” 白露见他义无反顾,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 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没有揣摩对陛下的心意,一个不小心小命就要交代出去! 赫连猛冷笑一声:“本汗此举,不过是照顾小女儿的心意,也是增进两国感情,想不到贵国的心思竟然这么多,在我们草原之上,看上哪个女人,就可以直接扛走,只要你打得过她的丈夫!并不存在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想法!” 江殊眯了眯眸子:“这样说的话,大王子是要跟我打一场,一决高下吗?” 赫连勇牙关嘎嘎作响。 他是真的很想跟江殊干一场,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江殊的对手,今日若是打这一架,输了之后,往后就再也没有立场再将苏洛抢回来。 赫连勇呵呵一笑:“刚才你我二人都没有下场,如今又打什么呢,我们的提议对越国大有好处,我相信越皇有自己的判断。” 越皇一直在思考权衡众人的反应。 他的眼角已经苍老,但目光却炯炯有神,仿佛能直接看透众人的内心。 沈丛与江殊夫妇交好,他这番话,一来是他内心所想,二来也有维护的意思。 卫九重当真是沉不住气,就算是心理真的这般想,作为一国太子,当众如此说出来,未免有失风度。 至于怀远侯苏唐,他就是个女儿奴,好在他还是忠心。 而江殊夫妇,此刻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就已经无声的代表了他们的态度。 赫连猛是个急性子,转头看向主位:“越皇,您心里有决断了吗?我提出的这个条件,已经很优厚了!” 越皇笑了笑,并不急着回答,而是问赫连勇:“大王子,其实我大越待字闺中的女子,也有许多如齐国公世子夫人这般聪慧伶俐的,宗室之中就有好几个适龄女子,大王子不若好好看看,别一叶障目!” 赫连勇摇头:“陛下,我就喜欢苏洛,其他的女人我都不要,我北夷不缺美人,缺的是像苏洛这般有意思的女子!” 苏洛咬咬牙,真想狠狠淬这男人一口。 越皇追问一句:“真的非她不可吗?” 赫连勇郑重点头:“是!” “大汗,这也是你的意思?” 赫连猛道:“儿大不由爹,本汗对孩子们的态度,一向是支持他们想要做的任何事!” 越皇的眸中划过一抹深思,他的目光落在苏洛身上。 若是旁的女人,也就算了。 可偏偏是苏洛。 据探子说,此次北夷的国师也混在了使团队伍里,以一个普通侍卫的身份。所以,莫不是他们发现了苏洛的命格,所以才这么不择手段要弄回去? 这是越国的凤凰。 就算折断双翼,刺穿心脏,她也只能在越国的土地上,绝不能飞去其他的地方。 越皇心内早有判断,刚才一直不言语,就是等着看众人的表演。 他哈哈一笑,洒然道:“想不到大王子如此痴情,可惜朕要让你失望了!齐国公世子夫妇屡次立下大功,若是此番朕要拆散他们来交换利益,朕怎么跟天下万民交代,恐怕这些个朝臣们嘴上不说,一个个都在心里骂朕呢!” 众人一听这话,赶紧惶恐的跪下,连声道:“微臣不敢……” 越皇摆摆手,面目和善:“都起来吧!沈子爵,你也起来!你说的对,有国才有家,国是为了庇护无数个小家!” 沈丛连声谢恩,心内大定,站起来的时候觉得双腿还有些发软。 他的心意不可说,他能做的,也就是竭尽所能,让她所求所愿都能实现,幸福一生! 赫连猛不死心:“陛下真的不再考虑下,一年一万头牛羊怎么样?” 628 把小公主给朕当儿媳怎么样 他们越是执着,越皇越是认为他们已经知道苏洛身世的秘密。 他的神色微微凝了凝,道:“朕说话,一言九鼎!大汗就是十万头牛羊也不行!朕体谅大王子的一片真心,可在我越国,觊觎已婚妇人是大过,两国风俗不同,此番朕可以理解,但还请大王子入乡随俗,以后收敛一些!” 赫连勇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好半天才站起来,对着越皇行了个礼。 看得出,没有得偿所愿,他很是不甘心。 他的心思迅速的转动起来,越皇如此坚定拒绝,难道是他对苏洛的命格其实已经知晓? 既然是如此,为何要将她许给一个臣子,这极为的不合理啊? 赫连勇在心内默默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赫连娜娜看到了一线希望。 她低低咳嗽几声后,开口道:“陛下,那是否可以同意我嫁给江世子为平妻?我不介意的,这样的话也可以维系两国友谊啊!” 苏洛额角青筋直跳。 到现在还不肯放弃啊! 真是臭不要脸。 果然北夷人的脸皮都比城墙厚吗? 现场议论之声四起。 想必拆散良缘,结一段良缘反而是佳话。北夷小公主嫁给江殊当平妻,不仅不会有损什么道德名声,相反,传出去大家还会津津乐道呢。 说小公主为江世子的魅力所折服,宁愿委身平妻也要下嫁,这是我大越征服北夷的另外一种表现啊! 没能拆散这对夫妻,成功将苏洛带走,赫连猛有些不高兴。 不过此刻,他也没有出声反对。 沉默就是一种纵容,是一种默许! 沈丛紧紧的拧起眉头,按苏洛那个性子,一个妾室都容忍不了,更何况是平妻?还是一个身份如此尊贵的风一吹就倒的。 这以后家里岂不是要鸡飞狗跳的? 他控制不住的朝着苏洛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愁眉深锁,显然极度的不情愿,却仍在强自忍着,那模样,让人的心肝胆都跟着揪成一团。 沈丛胸口热血翻滚,想要站起来,白露却紧紧的拽住他,压低声音:“可一而不可再,眼下这性质跟之前不一样。你若是再跳出去,你那点子心意,怕就遮掩不住了!” “那又如何?”他眼下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白露怒道:“你会害了她。她本就处在风口浪尖,若是现在被人抓住把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你这不是帮忙,是将她往深渊里推,你可明白?” 沈丛的眸中闪过惊痛之色,绷紧的双肩颓然下来:“我此生都没有想过要打扰她的安宁,只想跟普通的朋友一样交往一辈子就可以,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帮助一二即可。可我到底还是太没能力了!” 白露从未见过他这幅茫然无助的样子,之前一腔不平此刻也随着男人颓然的模样消散很多,她叹口气:“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咱们且再等等看吧,再说,就算嫁做平妻又如何,江世子的心里只有苏洛一个,这才是最重要的!旁的,不过形式而已!” 沈丛怔了怔,转头有些意外的瞧了白露一眼:“对,你说的对!” 而此刻,赫连娜娜正在急切的等着越皇的回复。 只要越皇首肯,江殊便不能拒绝,必须八抬大轿将她迎进门。 只要进了门,今后她自然有法子,一点点的将男人的心夺过来,眼下第一步,就是先要跟他在同一个屋檐下。 越皇犹疑不定。 小公主嫁过来,对大越有利无害。 哪怕是当个人质也好,她极为受宠,到时候赫连猛和赫连勇再对大越用兵之时,多半会有些顾忌。 韩昭跟随越皇多年,对他的心思琢磨的最为通透,此刻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江殊。 江世子长得跟他母亲江玥越来越像了。 当年自己没能阻止住,让他母亲被做了不想做的事,此番,就让他帮她儿子一把,至少,让江殊不要承受自己不想要的女人。 韩昭弯下腰,给越皇换了一盏茶,轻声道:“齐国公世子真是艳福不浅,往后就是北夷王的女婿了,想必他母亲知道,一定会很开心。” 越皇脸色微变,就想到了江玥。 江玥要生产之前,越皇曾去见过她一面,她当时哀求,只愿这孩子一生平安喜乐,不要卷入纷争之中,安安静静长大,不要引起太多的关注。 可若是他成了北夷王的女婿,今后怕就处在风口浪尖。 而且,如果他真的娶了小公主当平妻,那自己就不能送他再往前一步。近来越皇心内暗自比较几个儿子,觉得太子,睿王和福王三人比之江殊,都要差了许多。 他渐渐动了隐秘的心思,不过这件事除了韩昭,其他人都不知晓。 越皇眸中迷雾散去,换之坚定:“小公主,这件事朕恐怕不能答应。齐国公世子和他夫人,都是朕极为重视的臣子,朕不想在明知他们不愿的情况下,还违背他们的心意将你嫁过去。这也是对你的不负责任。你是公主之尊,理应受尽百般宠爱的,嫁给齐国公世子当平妻,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赫连娜娜眸中泪水涌出:“我,我不觉得……” 委屈两个字还没出口,赫连猛就拉了她一把:“娜娜,不可强人所难!” 越皇带着淡淡歉意:“小公主,朕也是为了你好。其实我越国的好男儿多的是,你看我这第三子睿王,至今尚未婚配,不若你给朕当儿媳如何?” 卫璟后背一凛,卫九重则嘴角含着隐秘的笑。 其实福王也没有正妻,而且更加受宠,越皇却偏偏指了睿王。皇子们心里都清楚,这指谁,谁将来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就很小。 因为小公主必然会是正妻,若是她嫁给睿王,睿王将来上了皇位,是不可能用北夷女人来当皇后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越皇根本没准备让卫璟继承大统。 卫璟心内冰凉一片,此刻却不能反驳,他没有立场反驳。 风流轮流转,苏洛见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开心的不得了,幸灾乐祸的看着卫璟。 629 路见不平一声吼 卫璟此刻的心像是被油煎。 幸好赫连娜娜很快摇头:“多谢陛下一番美意,但若不是江世子,我就不考虑了!” 说着,她翻天覆地的咳嗽起来,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情。 不少人都心疼起来,恨不得站起来表态,我愿意娶,我愿意娶。 朱飚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之前就喜欢娇柔些的美人白芷,如今对这小公主赫连娜娜也十分关注,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里面装的全是心疼。 苏洛一看就来火,重重的咳嗽一声。 朱飚还没反应过来呢,李耽一胳膊肘撞过去。 朱飚茫然的回过头,问:“你撞我干嘛,痛!” 李耽翻了个白眼:“你要不想自己的媳妇飞了,就不要乱看!” 朱飚挠挠头:“看看有什么要紧的?再说,这满场都是成婚了的,就小公主一人未婚,我不看她,难道看你?” 这个榆木疙瘩。 李耽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北夷人心愿不得成,接下来的时间都有些闷闷不乐。此番跟着一起入宫的,还是很多北夷的武士,此刻个个盯着江殊,恨不得用眼光将他撕碎。 当然,一点用也没有。 江殊拉着苏洛站了起来:“咱们先回吧!” 苏洛也不想待下去,瞧那赫连娜娜黏糊糊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夫君,活像是要用目光将她夫君睡了一样,她微微蹙眉:“咱们就这么走,可以吗?” “可以!” 江殊说着,在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中,径自牵着她走了。 走出两步,苏洛突然道:“等等!” 说着,她快步朝着沈丛和白露走去。 白露明显感觉到,身侧的人呼吸骤然一紧。 苏洛对着沈丛展颜一笑,眨眨眼:“沈子爵,刚才多谢你仗义直言,这份恩情我记着呢!” 说完,她又凑到白露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刚看过章夫人一直盯着你这边,她有个侄女,二十岁了还嫁不出去,我觉得她可能想让那女人给你夫君做妾,你可得惊醒点,最近若是她约你,你别接茬!” 说完,她拍了拍白露的肩膀,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走了! 白露盯着她,看着她欢天喜地牵起江殊的手,不知在跟男人讨要什么,她左右晃着男人的胳膊在撒娇,一副小女儿的情态。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白露才收回目光,所有所思的看了章夫人的方向一眼。 果然,素来眼高于顶的她,此刻对着自己微笑示意。 白露也矜持的微笑了下。 或许她的方向一直错了,苏洛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倒是其他人,个个都对沈丛虎视眈眈,毕竟,自己是个罪臣之女,没有娘家撑腰,若是有点身份,嫁过来做妾的话,说不定还能压住自己一头。 那些人,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吧! 沈丛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侧头看了看白露,道:“苏洛对你,其实不错是吗?” 白露抿了抿唇,点点头。 “你母亲和你家中无辜的人,她都派人去照拂,并且花了不少银子打点,这些事,她没跟你说过吧?”沈丛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别全怪她,我也有责任。当然,这一切最大的责任,是你自己的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们应该都更清楚才对!” 参加宫宴的人很多,隔日,宫宴上这出大戏就传遍了邺城的大街小巷。 就连说书先生都紧跟潮流,将这件事改编了一番,在各大茶楼里演绎起来,吸引了不少的看客。 大家纷纷讨论。 男人们自然是艳羡江殊的好福气,不明白这么好的女子为何要拒绝。 据说这小公主赫连娜娜是北夷第一美人呢! 女人们则是淬,臭不要脸,江世子都成婚了,这北夷公主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下嫁,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她们都不敢动这样的心思呢。 何况,物伤其类。 这小公主嫁给江殊不成,到时候不会动心思要嫁给旁人吧,万一要嫁给自己的夫婿,未婚夫之类的可怎么办? 必须要好好的谴责一番! 赫连娜娜对这些茫然不知。 她从宫宴上回来之后,就病倒了。 昏迷了一天一夜,把赫连勇急得满头大汗,好在最后在越皇派来的太医正反复施针之后,总算是醒过来。 但是她的情绪很不好,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这是心病,太医正表示只能自己慢慢开解。 送走了太医,赫连勇坐在床边的杌子上,郑重的保证:“娜娜,你不要太难过,你相信哥哥,一定会将江殊送给你做夫婿的。不仅是他,苏洛我也必然要带回北夷!” 赫连娜娜眸中泪光莹莹:“哥哥,我信你,从小到大,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你总能弄来给我!” 赫连勇怜爱的摸了摸妹妹的头:“乖,好好休息一下,放宽心,要尽快好起来才行,病怏怏的可当不了新娘子!” 从赫连娜娜的房间里出来,赫连勇吩咐阿太:“想办法去联系一下那个女人,我要见她一面!” 既然越皇那里行不通,他必须要想点别的什么法子。他们大越不是都流行生米煮成熟饭吗,明的不行,他就来点暗的吧! 江殊第二日被江梁叫去谈话,两个多时辰才回来。 苏洛有点紧张:“父亲是不是骂你了?是不是要你娶小公主?” “没有!父亲只是叮嘱我们近来要小心一点,北夷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苏洛赶紧握着男人的胳膊:“那这段时间,夫君你就将我栓在腰带上吧,跟着夫君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拴在腰带上可不行,但用腰带将你栓在床上倒是可以!我觉得眼下这情况,你要是怀了身孕的话,其他人便再也不能动念头了!” 苏洛扭扭捏捏:“那,那你昨天已经耕过地了啊!可能是我这块地不够肥,总是不开花结果!” “胡说,一定是牛不够卖力,今晚我得更加努力再行!” 苏洛双腿打抖…… 呵呵呵…… 你已经很努力了好吗? 男人见她这样,轻笑一声,拉起她:“在那之前,咱们先上街逛逛!” 苏洛最爱上街,本以为出了这样的事,要天天就拘束在家里,听到男人这么说,眼睛瞬间就亮起来。 两人走到朱雀街,发现前方一家布匹店门口传来喧哗吵闹之声。 有人拉着大嗓门道:“你们这银票就是偷的!” 630 伸张正义 苏洛最喜欢看热闹,当即拖着一脸嫌弃的江殊,朝着人群中央挤进去。 布匹店的胖老板叉着腰,手里举着一张银票正在训一对穿得破破烂烂,一看就老实巴交的一对中年夫妇。 这夫妇手里还抱着一个不到一对的孩子,眼下这被架势吓得哇哇哭。 那夫人哄着孩子,让孩子不要哭,自己反而噼里啪啦的眼泪掉的很凶。 那汉子也是个老实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偷的,这银票不是偷的!” 胖婆娘大声道:“不是偷的那哪来的?你们也不瞧瞧自己的样子,就你们这样的,也能有一千两银票?你们这银票,就是从我店里偷的,无耻的小贼,我要扭你们见官!” 一听说见官,夫妇两个顿时慌了:“真不是偷的,这是我们捡的,我们不识字,只知道这是银票,以为这就是十两银子,想着过来给孩子买一匹布,她马上就要过周了,也给她做件新衣服,哪里想到是一千两!” 那胖婆娘眼珠咕噜噜的一转,冷笑一声:“捡来的?你们开什么玩笑,这一千两银票,到处有捡的吗,你们在哪里捡的,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去捡来啊!” 围观的人群哈哈笑。 虽然瞧着这对夫妇可怜,但这不是一两银子,这是一千两银票啊,去哪里有捡啊? 那妇人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我们说的都是实话,这银票是的确是捡来的,就在我们床边上,早上我们一醒来就看到了,不止是我们,我们那里好几家人都捡到了。” 那妇人说着,在人群里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一个正要开溜的汉子身上:“张大,你不是说,你家也捡道了吗,你拿出来给大家伙瞧瞧啊!” 张大脸色变了数变,淬一口:“我说翠花,你就别开玩笑了,这是一千两银票啊,去哪里有得捡!我还要回家磨豆腐呢,先不跟你说了!” 说着,一溜烟的要走。 苏洛察觉不对,跟小黑使眼色。 小黑马上就追了上去。 这边妇人得了这个答案,目瞪口呆,急得眼泪哗哗:“他早上明明说也捡到了的,怎么现在就不承认了呢!我没撒谎,这银票真的是在我家床边捡到的!” 胖婆娘哈哈大笑:“你扯谎也扯圆一点,谁跑去你家床边给你扔一千两银票?我告诉你,你老老实实的把银票还给我,这件事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要不然,咱们现在就去见官,看看青天大老爷怎么说!” 那汉子满面通红,冲上去推了胖婆娘一把,一把将银票扯回来:“你胡说八道,这银票就是我们在床边捡的,你是欺负我们不识字,是老实人,所以想把这一千两银票瞒住是不是,我告诉你,这银票我做了标记的!” 说着,他环视一圈,看到了苏洛跟江殊两人。 两人的穿着打扮与寻常人都不同,通身的贵气。 那汉子麻着胆子,将那银票塞进苏洛手里:“贵人,这银票麻烦您给我先保管,一会给我一个公道话!” 苏洛对这种事很感兴趣,当下也没有拒绝。 胖婆娘气得蛤蟆肚一股一股的,却不敢正面跟苏洛对抗,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张银票,堆着一脸谄媚的笑容:“两位贵人别被这两个人给骗了,你瞧瞧他们浑身上下,哪里像是个有钱人啊,这银票就是他们趁我不备,从我店里偷的,贵人还是赶紧还给我吧!” 那可是一千两啊! 她每天要死要活的,起早贪黑,一个月也不过赚个十两银子不到。 有了这笔钱,她还开什么店铺啊,直接关门回家养老去了。 苏洛微微一笑:“急什么,刚才这位大哥不是说了,这银票上有标记吗,不如你先来说说,这银票上有什么标记?” 胖婆娘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银票就是银票,还能有什么标记,银票不都长成一样吗,贵人别听说他胡说八道……” 那汉子一张脸红的像是炭火,眸中带着血丝:“就是有记号!我这银票在右下角写了个王字呢,我就姓王,你莫说你也姓王吧?” 苏洛举起那张银票细细一看,突然“疑”了一声:“这银票好眼熟啊!” 那汉子和胖婆娘的脸瞬间绿了。 该不会这贵人也这么无耻,想要将一千两银子据为己有吧! 苏洛转头一看两人这反应,赶紧道:“放心,我对这银票没兴趣,我什么都缺,就是不怎么缺银子!” 那汉子和妇人这才松口气。 苏洛将银票举着,给众人一一展示了一番,道:“这位大哥说的的确有道理,这银票的右下角是有个王字,老板娘,这么明显的记号,我刚才问你,你都不说,可见这银票不是你的!” 那汉子喜上眉梢:“对对对,贵人英明!” 看热闹的众人也细细看了一圈,的确如汉子所说,有个标记! 那婆娘岂会甘愿,她拉长嗓子:“这银票就是我的,你们两人是一伙的吧,他们负责偷,你们就打扮的人模狗样在外面等着,到时候好接应。看你们长得这么水灵,指不定就是青楼妓馆的……” 杏儿听到这话,顿时沉下脸色,怒道:“你这婆娘,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说我家世子和夫人……” “什么狗屁世子,什么夫人,你们少糊弄我,这邺城大大小小的人物,就没有我赵三娘不认识的,我告诉你们,趁早把银票还给我,不然我拉你们一起去见官,我告诉你,我兄弟可是衙门里的差役,到时候有的你们苦头吃,识相的,现在把银票给我赶紧滚蛋,我就饶你们一马!” 她话音刚落,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谁要见我啊?” 人群分开一条道,一脸络腮胡的京兆府尹萧非,带着四个手下缓步走了过来。 他今日恰好办公差路过此处,听到了吵嚷热闹,这等鸡毛蒜皮本轮不到他管,不过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胖婆娘面露喜色,热情的上前招呼:“萧青天,是这几个骗子合起伙来,想要霸占我的银子呢!” 萧非顺着胖婆娘的手指看去,脸色一怔,忙见礼:“原来是齐国公世子和夫人在此!” 631 其中的猫腻 胖婆娘脸色僵住:“什么世子,什么夫人?” 萧非身后的一个差役怒斥:“你这婆娘,好大的胆子,这是齐国公府的世子以及他的夫人,齐国公府在朱雀街的店铺福如纸坊,你应该听说过吧?江世子和夫人岂会贪墨你这小小的一点银子!” 人家如今产业遍地开花,用日进斗金也说得过去,你这点零碎银子,值得人家费心思? 开什么玩笑! 而且世子夫人手脚十分大方,去年除夕的时候,给最下等的伙计压岁钱都是三两银子,更别提管事的之类。 哟! 大家都被江殊夫妇的身份震撼了,之前只觉得这神仙一样的夫妇穿的好看,人也长得好看,肯定是有钱人家的。 哪里想到竟然是齐国公世子夫妇。 就是那对最近被传的沸沸扬扬的齐国公世子夫妇。 不少人暗戳戳的打量起来。 难怪这小公主一定要嫁给江世子,这江世子的确生的好看,鼻子眼睛嘴巴,样样都比画里的人还要好。还有这少夫人,据说是被北夷大王子惦记的。 你瞧瞧,人家这模样,多周正,眉毛英气,鼻子又挺,整个人风姿勃勃的,瞧着就有精神! 胖婆娘此时神色骤变,结结巴巴:“这,这我不知道啊……” 谁知道这样高高在上的贵人,也有来掺和这种事的爱好呢! 杏儿看到她这神情,可算是出了一口气:“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还不信,还污蔑我们世子殿下和少夫人。萧大人,这样的人应该送她进监牢!” 萧非睨了苏洛夫妇一眼。 这种事可大可小。 主要还是看苦主的意思。 苏洛耸耸肩:“我无所谓的啊,你问问这对夫妇吧,看看他们想怎么处理这个赵三娘,他们才是苦主呢!” 这一会的功夫,萧非已经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他温和的看向那对夫妇:“这个赵三娘,你们想要怎么处置?” 这话的意思,像是只要他们说一声,就要立马把赵三娘带走。 这要坐监牢可不是闹着玩的,赵三娘慌了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那对夫妇磕头:“对不起,是我猪油蒙了心,两位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计较,我店内的布,你们随便选,就当我送给孩子的周岁礼,我不要你们的钱,你们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那孩子之前一直在哭,此刻大概是哭累了,抽抽噎噎的,把手指伸到嘴里去撮。 妇人没什么主见,只瞧着自己当家的。 那汉子深吸一口气,眉目坚毅:“大人,草民没读过什么书,很多东西也不懂,还是大人看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句话说什么国什么法,什么规什么的!” 杏儿噗嗤一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那汉子点头:“对,就是这句话!咱们老百姓,都听大人的!” 萧非倒是有点意外。 他点点头,对身后的差役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将赵三娘带回去,好好的审一审,说不定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在我的治下,绝不允许这样仗势欺人、趁机霸占的事情出现!” 他说的义正言辞,围观的群众一片叫好之声。 赵三娘求爷爷告奶奶的,可是谁搭理她呢! 苏洛将一张银票还给这对夫妇,想了想,好事做到底,便道:“这银票对你们来说,太大了,你们不若将钱存去银庄,只留点零碎在身上,有需要的时候,再凭着个人的印信去银庄取!” 那汉子挠挠头,一脸难色:“多谢贵人指点,但,但小人都不知道银庄的门往哪里开呢!而且,小人也怕……” 万一银庄的人也跟赵三娘一样,他可不相信自己还有这样的运气,能再碰到一次像苏洛这样的好人。 恰好这时候,追赵大的小黑回来了。 苏洛便让小黑领着夫妇两个去将手续办了,要不然这些银子留在身上,迟早会招来祸事! 夫妇两个感激的跟什么一样,两人带着孩子对苏洛和江殊磕了三个响头:“小人叫王黑狗,这是贱内,以后贵人要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差遣!” 杏儿赶紧将两人扶起来,那孩子虽然小,但也明白了一点人性的善恶,她朝着苏洛咧嘴一笑,露出刚长的四颗牙齿,发音含糊的叫了一声:“姐姐……” 说着,就将小手伸出来,对着苏洛抓呀抓的! 这夫妻两个虽然衣衫破败,但这孩子却养的白净异常,尤其是一桩眼睛,干净又水汪汪的,叫人喜欢的不得了。 王黑狗忙轻轻拍了孩子的手一下,讪讪笑道:“我与贱内到了三十多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平时太惯着她了,没什么规矩,贵人不要见怪!” “她很可爱呢!”苏洛看得出,孩子是喜欢她头上的一个流苏簪子,她将那簪子拔下来,塞到孩子的手心里,“喜欢的话,拿去玩吧!” 王黑狗夫妇干净道:“使不得使不得!” 说着就要将簪子还回去,但小姑娘抓的紧紧的,皱着一张脸,眼看又要哭。 这生动的模样,着实惹人喜欢,苏洛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既然叫了姐姐,就该给见面礼的,不值钱的东西,不用这么慌张,你们如今也是有一千两身家的人,要大气一点!” 苏洛都这么说了,两人只能接过来,千恩万谢之后,抱着孩子跟小黑走了。 等众人都散去后,江殊才开口问道:“刚才那银票,有什么问题吗?” 之前苏洛看了一眼后,发出了一声惊讶的低呼,显然江殊留意到了,此刻才会这般问。 “是!”苏洛点点头,“那银票应该是从咱们府出去的,杏儿,你说是不是?” “少夫人说的对!前两日您要奴婢准备一万两银票,奴婢当时将银票放在桌上,不小心带翻了胭脂盒,胭脂浸透到了银票的左上角上,刚才那银票左上角也有胭脂,而且奴婢闻了闻,就是少夫人平时用的那个香味!” 这件事,真是巧的离奇。 齐国公府的大额银票,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王黑狗夫妇的床边,今日这件事又恰好被她们碰上。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632 被杀 江殊微微拧眉,问:“这银票,你们是给了谁,还是弄丢了?” 杏儿撇了撇嘴:“银票咱们给了乌鸦姑娘,就是之前她扮演少夫人婢女的酬劳!” 江殊一噎。 这么一说的话,这件事又能圆回来了。 乌鸦这人神出鬼没,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确是能干的出半夜三更跑到人家里,去把银票扔到人家床边这种事。 至于今日苏洛会碰到,大约真的是凑巧。 不过,这乌鸦也太有意思了! 你给人银子就算了,一给一千两,这出手比自己还大方,她到底知不知道一千两是什么概念啊? 苏洛忍不住吐槽:“你说,她做刺客这么厉害,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该不会这钱就都这样给出去了吧?” 江殊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他与乌鸦的交集并不多,只知道她很喜欢钱,但又几乎不在自己身上花钱,至于那些钱去了哪里,他也从未细细追究过。 苏洛叹口气:“你这个师妹哦……急需要教导,她这样撒银票,说不定非但不能帮助别人,结果反而会给人招来祸事!” 怀璧其罪啊!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若是大户一点的人家还好,可以找几个人看家护院,保护自己。但如王黑狗这样的人家,暴富之后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而觊觎的人又很多,指不定一个不慎,就招来杀身之祸! 苏洛沉思了好一会,对江殊道:“我觉得你师妹可能是因为自小都被人认为是心地残忍,命中带煞,所以她才会做出这样不着边的举动来进行补偿,以此来说明,其实她的心是好的!” “大概吧,其实我对她并不了解!” 他在昆仑山学艺时,身体不好,大多数时候都在静养,不止是跟乌鸦,跟其他的师兄弟的关系也不亲近,他本就不是那种热络的性子。 只有李耽和朱飚这样从小一起长大,脸皮又厚的人,才适合跟江殊做朋友! 这个答案也在意料之中,苏洛吩咐杏儿明日记得提醒她,最好是处理一下这个事,那个小姑娘瞧着实在可爱。 而且据王黑狗的说法,乌鸦应该给不少人家都扔了银票,这些个穷人们,也得好好去打听打听。 另外,还要找机会跟乌鸦说一说,像她这样做好事是不行的! 她还是疏忽大意了,想着一晚上的功夫不要紧的,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门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京兆尹有个差役抱着孩子过来,想见一见她。 苏洛一开始还没往坏处想,等到见了那个鼻涕眼泪湖成一团的孩子,她心内的预感大大的不妙,赶紧追问到:“怎么回事,这孩子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差役的脸色沉痛:“回少夫人的话,今日我们接到一桩报案,赶过去现场的时候,发现这孩子的父母都被歹人砍伤了。孩子父亲已经死了,全身上下中了八刀,孩子母亲也有五刀,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哀求小的让小的将这孩子抱来给少夫人,对了,这孩子叫小春!” 小春此刻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小小的人看上去可怜无比,见到苏洛,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姐……姐……” 苏洛手气得在发抖,心却在这一声姐姐里融化了。 她将那孩子接过来,也不顾小春将眼泪鼻涕都糊在自己脸上,怒而追问:“歹人呢,抓到了吗?”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人早就走得没影了!周围的邻居听到了他家的惨叫,但也不敢去相救,只说那一行人至少有七八个,将他家翻了个遍,大概就是找昨日那一千两银子!除此之外,隔壁的两户人家也遭殃了,加上这对夫妇,一共是死了八个人!” 苏洛的心霎时一片冰凉。 那些人自然是找不到,因为银子已经全部存入了银庄之中。 苏洛不知道差役是什么时候走的,她被浓烈的自责包裹着,小春已经哭累了,睡了过去。 杏儿将她接过后,听得苏洛低声道:“杏儿,你说是不是我害了他们,要是他们把银票放在家里,乖乖交给那些歹人,是不是就没什么事了?” 杏儿一边颠着孩子一边劝解:“少夫人不要瞎想,刚才那差役不是都说了吗,其他人家也死了,那些人的钱肯定都交出去了,照样被杀了,这些匪徒穷凶极恶,既然让人看到的样子,肯定是会杀人灭口的,跟少夫人无关,都是那些银子惹的祸!” 太多了! 若只有五两十两的,绝不至于如此。 江殊昨晚运动了一晚,一早起来就去沐浴,此刻施施然走出来,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双好看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 杏儿知道他们夫妇应该有话要说,便趁着这机会将孩子抱去睡觉。 她可没有什么奶娃娃的经验,放到床上的时候动作没控制好,小春又哇哇哇的哭起来,拳打脚踢的。 幸亏桂嬷嬷此时过来帮忙,好歹是将孩子哄住了。 听说了这孩子的经历后,桂嬷嬷心疼的不得了,不住口的说:“这到底是哪个缺德的,好端端给人送这么多银子,这不是做好事,这就是在害人!” 杏儿深深叹口气,也不能说,这送银子的其实就是世子的师妹啊! 只能听着桂嬷嬷将那些歹人和送银子的翻来覆去的骂! 此刻,事情已经发生,伤心悔恨也无济于事,还是要尽快亡羊补牢,苏洛问江殊:“你能联系上你师妹吗?这件事应该要让她知道,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做了!” “我试试吧,但是她行踪不定,我就算发出信鸽,若是慢的话,可能需要三到四个月的时间,才能联系上她!” 因为北夷使团来访,邺城近来防备森严,可就是这样的森严之下,却发生了如此大案,越皇震怒不已,责令京兆尹萧非五日之内必须找出杀人凶手,要不然,就要摘了他的乌纱帽,让他回去养鸡! 之前严防死守,守的都是达官贵人富户人家,谁会去管贫民窟的死活?这不就给了流寇们可乘之机! 萧非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些人四处流窜,他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五日之内找出杀人凶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633 天上掉下个小娃娃 萧非急得胡子大把的掉,络腮胡也不如从前那么美,一绺绺纠结在一起。 丢了乌纱帽事小,他这样的身份,就算不当官了,这辈子也不愁吃喝,但让他养鸡这可太难为他了。他从小皇亲贵胄,吃鸡还差不多,怎么会养? 不过这是陛下的圣旨啊,你要是不好好养,到时候要是追究起来可咋整。 真让人头秃! 京兆尹的人全部出动,萧非还利用自己的人脉找了不少人帮忙,齐国公府出动了几十个人,这当然是苏洛看在小春的面子上,也有她内心愧疚的成分在里面。 然而那群流寇显然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一个个的石沉大海,加上这件事本来就发生在城外的贫民窟,那里都是穷人,半夜里也不舍得点灯,加上害怕也没人敢冒头,根本找不到什么有利的线索。 不止是萧非急,就连苏洛也急得上火。 小春没了爹娘,一天天的哭,眼看着就瘦了一圈,除了苏洛之外,谁都哄不住。 天气越来越热了,苏洛不耐烦出门,可小家伙闲不住,一大早就在门外拍门。 气得早起还想温存一下的江殊直接拎着她扔进了杏儿放着温水的脸盆里。 要说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奇怪。 寻常人见了冷面的江殊,都是害怕的,偏偏小春毫不畏惧,被扔了之后咯咯咯的笑个不停,以为江殊在逗她玩呢,奶声奶气的叫酥酥。 就是叔叔,小家伙刚学说话,发音还不标准。 江殊蹲下来,跟正坐在脸盆里玩温水的小春一本正经的说:“叫哥哥,你叫洛洛姐姐,就得叫我哥哥,要不然你就得叫洛洛阿姨,这样辈分才不乱!” 小家伙哪里懂这些,眨巴着大眼睛,偏着头想了好半天,最后胖乎乎的小手猛地往脸盆里一拍,水花溅起很高,飚了江殊一脸。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拎着小春的后衣领子就朝外走。 小家伙总算察觉到了危险蹬胳膊蹬腿,哇哇大叫。 苏洛睡不了了,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找了个披风裹着自己,快步走出来,一把将小春解救出来,埋怨到:“你这人怎么回事,还跟一个孩子计较上了!” 江殊愤愤:“她刚才呲我一脸水!” “孩子不都这样吗,你也正好要洗脸,擦一擦不就完了,你这拎着她脖子是要带她去哪里啊?小春刚没了爹娘,多可怜啊,你得对她温柔点!”苏洛白了他一眼,埋怨道。 小春在苏洛胸前拱来拱去,呜呜呜的哭,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江殊那个气啊! 但苏洛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呢!而且满院子的奴才好像都在暗戳戳的看着这一幕,也许是江殊的错觉,总觉得江阳杏儿等人看他的目光也带着不赞同。 江殊绷紧嘴角:“我想带她出去逛逛呢!” 苏洛脸上的怒火消散了不少:“那你该好好抱着,她又不是小鸡,是个小人呢,得温柔一点!你试试!” 江殊心里大喊:我不要试! 然而苏洛已经将小家伙塞过来了。 软软的,热乎乎的一团,像一条毛毛虫一样,在他怀里不安分的拱来拱去,男人的手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放。 还是拎着比较方便啊! 他下意识的就要去拎小家伙的领子,被苏洛瞪了一眼后,只能不情不愿的抱着。 苏洛在一边指导。 “轻一点!” “你左手托着她的屁股,右手扶着她的腰!” …… 话还没说完,小春身子一扭,肥肚肚一挺,整个身体往后仰去,眼看就要砸在地上,苏洛魂都要吓没了。 好在江殊眼疾手快,拎住了她的脚,将她倒提着。 苏洛还以为小家伙要吓得哭,没想到她以为这是江殊在跟她玩,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开心的不得了。 苏洛担心这样倒提着对她的身体不好,没两下就让江殊抱起来。 没想到小家伙嘟嘟囔囔的:“吊,吊……” 还要江殊这样逗她玩。 苏洛便道:“那你先陪着玩一会,我去换身衣服,再带她吃早饭!” 江殊等她一进屋,就迫不及待的将小家伙扔给杏儿,然而小春显然更喜欢他这个强有力,能控制自如的玩伴,扒拉着他的肩膀不愿意松开,小嘴巴撇撇的,就要哭! 江殊顿时头发,担心又将苏洛引出来要挨骂,只能又将小东西抱回来。 他一张脸黑透了,问守在一边显然不太放心的杏儿:“小孩子都这样讨人厌吗?” 他是有弟妹不假,可寻常也不怎么见,他小时候在外学艺,等到大了回来,弟妹已经过了熊孩子的年纪,至于其他的堂弟妹侄子之类的,哪里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杏儿捂着唇笑了笑:“世子,小孩子都这么可爱的呢!” 小春其实已经很乖了,没了爹娘的孩子,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江殊的脸色更沉,暗自嘟囔道:我觉得还是晚点要孩子吧! 这要每个孩子都是这样,他以后岂不是没有好日子了? 苏洛很快就洗漱好出来,三人一起去吃早饭。 小春已经一岁,可以吃流食还有些好咬的食物。 苏洛早就给她准备了宝宝椅,将她放进去后,她就开始把手伸进那碗鸡肉粥里一顿胡抓,抓也抓不到什么,然后就将手送到嘴里去舔。 江殊看的简直…… 他有洁癖,见到这样的场面浑身都发麻。 他偏头:“杏儿,把她带下去喂!” 小春哪里肯,刚要挪开,就用沾了粥水的手去扒拉江殊的衣服。 苏洛赶紧用筷子在她的手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让杏儿打盆水过来给她把脸洗干净,温声细语的说:“你现在还太小,不会用勺子,姐姐先喂你,等到你再大一点,自己再喝!” 苏洛喂她吃了小半碗粥,又剥了一个白水蛋,把蛋黄和蛋白细细掰碎放在碟子里,让小家伙自己抓来吃。 她不爱吃蛋黄,只抓蛋白来吃,这个干净,看上去要舒服一点。 江殊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洛,有些委屈的样子:“还有我呢……” 634 大人,出事了 苏洛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殊轻哼一声:“为什么就给她剥,你以前也给我剥的!” 苏洛一愕,这是要吃一个孩子的醋吗? 她哭笑不得:“你已经很长时间不吃水煮蛋了呀!” 男人微微抬高下巴,带着两分矜持:“今天突然又想吃了!” 自从有了这个小家伙,他感觉自己在家中的地位直线下降。 好吧! 苏洛给他剥了一个,男人接过去后,凑到小春的面前大大的咬了一口,像是在炫耀。 小春好像不太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她竟然翻了个白眼。 逗得苏洛哈哈大笑! 江殊感觉自己的智商被狗吃了,他刚才一定是被附身了,居然跟一个孩子计较起来。 早饭后气温还不算高,小孩子拘不住,苏洛准备带她去园子里逛逛。 江殊要开溜,但是苏洛怎会给他机会:“夫君,你也一起吧!” “我要去看书!” “小黄书没什么好看的,哪有孩子好玩!走走走,一起!” 江殊面无表情:“造孩子才好玩,孩子可不好玩!” 虽然极为的不情愿,但最后他还是跟上了苏洛的脚步。 小家伙有二十来斤,走路走不稳,只能抱着,而且又特别喜欢扭来扭去,苏洛抱了一小段就累了,把她塞进江殊的怀里。 江殊深刻的怀疑,这女人叫自己一起,根本不是想跟自己逛园子,而是想让自己帮她抱孩子。 自从孩子到了江殊手上后,苏洛就没有再拿回去的意思。 一会折一根柳枝逗一逗,一会摘一朵花给小春玩一玩。 小春在江殊的怀里安分了没一会,就开始左扭右扭,最后索性双手扒拉在江殊的肩膀上,嘴里嘟嘟囔囔的:“大马,骑!” 苏洛听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对江殊道:“她好像是要骑到你脖子上去!” 江殊马上冷下脸:“休想,反了她是不是!” 然后一盏茶之后,小春就骑在男人的脖子上,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去抓垂在眼前的树叶。 男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道:“洛洛,我想了下,孩子的事,咱们还是不着急,再等等吧!” 他才刚刚尝到甜果,已经能预想到这孩子要是一出世,他的女人就会彻底的改变! 天! 不能想! 一想就觉得这辈子都不要生孩子的好。 苏洛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我随便吧,只要祖母和父亲不急就好! 两人逛着逛着,就碰到了平宁郡主。 江殊头上骑着个小家伙,叫了她一声母亲。 这小春的事,阖府上下都知道了,齐国公府家大业大,养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人太在意的。 不过眼下平宁郡主看到江殊这模样,倒是吓了一跳,她笑道:“小殊看来你挺喜欢孩子的,但这孩子毕竟是别人家的,你还是赶紧跟洛洛生一个,以后就可以抱着自己的孩子玩了!” 婢女小厮们都暗暗打量。 天! 完全没想到,他家冷酷的世子殿下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大佬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嘛。 平宁郡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继续道:“说起来,这苏洛嫁过来也有一年多了,怎么肚子还没个动静呢?” 江殊淡淡看了她一眼:“母亲,弟弟也不小了,我看您有空是不是该给他谋划一下婚事,还有小妹也是,到现在也没合适的人家……” 一提起这个,就算是踩到平宁郡主的痛处,她甩了下帕子:“行了,热得很,你们慢慢逛着吧!” 说着,带着下面几个人走了。 两人逛到了园子的边缘处。 齐国公府是大园套小园。 齐国公江梁这一脉占据主园,二房和三房则住在旁边的偏园,互相有门可通,能自由来往,但又减少了混住在一起会引起的摩擦和龃龉。 两人准备回去,恰好碰到了三夫人带着自己的小孙子在逛。 三夫人的嘴素来厉害不把门,所以从前平宁郡主总拿她当枪使唤。 此刻看到两人,三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小殊对别人家的孩子倒是喜欢的很!” 她手上牵着的这个,可是他正经的侄儿,平素也没见有个好脸色,她推了小孙子一把:“还不叫叔叔!” 那小孙子与江殊接触的少,素来有些憷他,瑟瑟缩缩的叫了一声叔叔。 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远没有小春可爱。 江殊淡淡点头应了一声。 三夫人不太满意这个态度,又道:“小殊,不是三婶说你,这孩子是死了爹娘的,晦气的很,你不该让她骑在你脖子上,当心影响你的气运,你身体本就不好!” 小春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爹娘这两个字,又或者是隐约明白了一点什么,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苏洛赶紧将孩子接过来,温声细语的哄着。 江殊拿帕子擦着小家伙刚才坐过的地方,慢条斯理的语气里带着不快:“三婶,你也是当了奶奶的人了,下回这样的话,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小春死了爹娘,这不是她的错!” 苏洛也道:“就是,三婶,这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您就少说两句吧,什么气运不气运的,我听说驰儿不也经常骑在他父亲脖子上玩吗?” 驰儿就是三夫人带着的小孙子,叫江驰,因为是三房的第一个男丁,格外受宠一些。 三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却也不敢正面跟两人吵,拉着驰儿走了。 等到走远了,她才对驰儿说:“一个乞丐的女儿,有什么好宝贝的,怕是自己生不出孩子,见什么都是好的!” 驰儿两岁多,已经懂了点事,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的年纪,他睁着大眼睛:“可是祖母,我觉得小妹妹挺可爱的!” 三夫人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瞧你这点出息,世家大族的小姐才可爱呢,那样的身份,今后最多个ini做个丫头!” 回去的路上,苏洛有点闷闷不乐:“你说,那些流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迟早的事,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他们偿命!” 时间转眼就到了第五天,京兆尹这边毫无进展,萧非已经认命了,连续四日每日只睡一个时辰不到,这天他干直接在衙门里睡到日上三竿。 一睁开眼,发现床边站了一大圈人,个个瞪大眼睛瞧着他:“大人,出事了!” 635 来打一架吧! 萧非懒洋洋的爬起来:“怎么,陛下改主意了,要砍我脑袋吗?就算要砍我脑袋,那也得再等一天吧,急什么!” 衙役抓耳挠腮:“不是要砍您脑袋,您赶紧跟我出来看看吧!” 当即也顾不得萧非帽子没戴,一群人拽住他往外走。 等走到院子里,萧非顺着衙役的手一看,吓得双腿一软,差点直接滑倒在地。 好家伙,院子里的石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堆的人头,个个都是面朝他的方向,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呕……”萧非转过头,忍不住对着柱子呕了出来。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这一幕震惊到,满院子都是古怪的血腥气,人头根部流下的血,将整个石桌染得绯红。 实在是让人作呕! 衙役给他拍着后背:“大人,大人你还好吧,你淡定些,我们之前看到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过一会就好了!” 衙役虽然这么说,但却压根不敢往石桌的方向看。 萧非好容易缓过来,面如死灰,咆哮道:“这是哪里来的?哪里来的,你们嫌我被赶去喂鸡还不够,是想把我剁碎喂鸡是不是?” 天! 那一桌子人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萧非只要一想到陛下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怒火,就觉得脖子凉凉。 他将头伸过去:“你们干脆把我的脖子也割下来,摆在那最中间算了!” 到时候让陛下过来瞧瞧,也是个交代了! 衙役讪讪笑了两声:“大人,大人莫激动,这些人头,都是那些流寇的!” “你说什么?” “这都是那些流寇的!”衙役再度重复,“小的们在人头边上发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这些就是犯下那桩命案的流寇,他们伪装成逃难的村民,潜伏在城外青城山的一个山头上!” 萧非懵逼了好半天,好歹是缓过气来,问道:“这,这事谁干的?就算那些人死有余辜,但是这样割脖子也不好啊!” “那人留了名字,乌鸦!”衙役回道,“不过乌鸦是一种鸟,这应该是个大侠之类的代称吧!不管怎么说,案子能破就行,小的已经派人去了青城山,找到这些人的尸体,想必这些人聚居的地方,还会有更多的证据!” 衙役感慨道:“这乌鸦大侠虽然有些残忍,但也当真是厉害,他一定武功高强神出鬼没,身高两丈,雄伟无比!” 这时候,人们还是习惯将一些高手神明化! 萧非抢过衙役手中的那种纸,自己歪歪扭扭的,落款的确是乌鸦二字。 他不由回想起前两日在宫宴之上,有个黑衣女子叫乌鸦,不过一个眨眼不到的功夫,就将北夷的一名女猛士打败。 加上这次出事,齐国公府派了不少人帮忙,这乌鸦该不会就是那只乌鸦吧! 真叫人头秃! 萧非抓了几把头发,将纸塞回衙役手里:“这是证据,你带去给齐国公府的人瞧一瞧,问问世子夫妇认不认识这乌鸦。” “剩下的人,跟我走,我要亲自去青城山看看!”得确保没有杀错人,要是弄错人,这就是将他的命往断头台上送! 啊! 胡子秃! 苏洛和江殊此刻却不在府内。 他们带小春出来逛街了。 小家伙跟着爹娘走街串户习惯了,开始几天还有点新鲜,之后就有点蔫搭搭的,苏洛听了杏儿的建议,恰好今日是阴天,不晒又不热,便跟江殊带她出来逛。 果然,一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家伙就精神起来,一双眼睛咕噜噜的乱转,小脸上也重新有了光彩。 苏洛抱了没一会就累了,江殊动作熟练的接过来,小春咯咯笑着在他脸上摸来摸去,还有些不解:“胡,胡……” 苏洛噗嗤一笑:“夫君,小春是嫌弃你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呢!” 江殊冷着脸:“一个小屁孩,知道个什么!” “别小看她,她虽然很多话不会说,但我感觉她能听得懂的,对吧,小春!” “咯咯咯……”小春只知道笑,继续拿着肥手在江殊的脸上摸。 天气热,小孩子火气大,手心里有汗,全涂在男人的脸上,男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但不管如何,还是没有将小春扔下来。 逛了一会功夫,就到了午膳时间。 一行人索性去了德满楼。 却没成想,在门口碰到了赫连勇和北夷的几个武士,看样子他们也是来吃饭的。 和谈还在进行之中,双方拉锯不是那么容易就有结果的,赫连勇闲来无事,就会在邺城满大街的转悠,看看这个,买买那个。 他们是贵客,鸿胪寺的人虽然希望他们能乖乖在驿馆待着,可也不可能限制他们的行踪。 此刻,赫连勇见到江殊夫妇,那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赫连勇笑了笑,盯着苏洛怀里的小人:“这才几天的功夫,少夫人就生了个这么大的孩子?” 苏洛只是淡淡笑了笑,并不接话。 两人打过招呼后就要绕开,偏偏赫连勇不肯放人,咄咄逼人的:“这莫不是这段时间邺城闹的纷纷扬扬那个杀人案里的孩子?哎,说来也可怜,要不是世子夫妇一番好意,将这银子重新判回给那对夫妇,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呢!” 赫连勇不怀好意,阴鸷的眸子盯着江殊夫妇:“虽然没有钱,但好歹一家人都安全,哪像眼下,只剩下这孤零零一个孩子,你说,等她长大懂事后,是会感激你收留了她,还是会埋怨你一番好心害死她的爹娘?” 这话踩到了苏洛的痛点上,她的脸上马上就沉了下去,这几日来,因为杏儿等人不断开导,她已经没有那么深的愧疚感了,偏偏眼下这赫连勇旧事重提。 江殊冷淡的眸子回视赫连勇,开口:“我们比一场吧!” “什么?” “我很想跟北夷大王子比试一场,看看谁的武功更厉害,若是我赢了,就请大王子以后在大街上碰到我们夫妇,装作不认识!” 赫连勇嘴角抽了抽,指着江殊的鼻子:“江殊,你不要太过分!” 江殊追问道:“打不打?” 赫连勇一张脸胀得通红:“我们是来和谈的,不是来比武的,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要花上多少时间,才能将杀人凶手找出来,我看照这速度,这辈子都别想给这小东西报仇雪恨!” 他话音刚落,京兆尹一个差役匆匆进来,拔高声音:“江世子,世子夫人,案子破了,乌鸦今日提了十几个流寇的人头到了衙门里,萧大人让我来问问,您二位是不是认识这乌鸦?” 636 出来吧 赫连勇吃惊的问道:“你说什么,乌鸦?她一人把所有的流寇都杀了?” “是啊!一共是十三个人头,萧大人去事发地找尸体的下半身了!小的看这个案子应该是板上钉钉的,让大王子操心了,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呢!”可别小看这小小衙役,在民族大节面前,他们可是丝毫不畏惧的。 他刚才可听见大王子那些幸灾乐祸的话了。 眼下得了机会,肯定要好好的炫耀一番,他们大越人才辈出,其实小小北夷能够藐视的。 衙役将那一张纸递给江殊:“江世子,您看看,您认识这笔迹吗?” 衙役不知道在宫宴之上发生的事,只觉得这乌鸦可能是江世子的手下或者熟人,加上江世子是男人,理所应当的就将纸给了他。 江殊接过来看了看,点头:“是,我认识她!” 也不用衙役多说,他自道:“我午后有空,你们可以过来做笔录!” 衙役顿时舒口气,瞧瞧人家,多心善。 对孩子好,对他们这些下面办事的也很不错。 衙役将那张证据拿回去,对着赫连勇行了个礼,微笑道:“让大王子失望了,咱们大越卧虎藏龙,随这种小案子不在话下的!” 说完,趾高气扬的走了。 赫连勇拳头暗暗捏紧! 如今就连一个小小衙役,也敢跟自己对着干吗? 好容易压下这口恶气,一抬头就见小春正盯着他,小小的人儿想什么就说什么,嘴里吐出两个字:“坏蛋!” 她这时候才刚刚学会说话,大部分的音都发不准。 偏偏坏蛋这个词,说的格外清晰。 赫连勇的脸色越发阴沉,一双拳头捏得嘎嘎响,北夷人的规矩,是长子继承王位,赫连勇是内定的王位继承人,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 第一次大跟斗栽在江殊手里,这次居然又被一个小丫头鄙视。 这怎么能忍? 苏洛见状,身体侧了侧,挡在小春面前,一张脸上全是不快之色:“大王子,该不会跟一个一岁的小孩子计较吧?未免太有失风度!” 她的目光清亮又戒备,如一盆凉水浇下来。 赫连勇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哈哈一笑:“世子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见这女娃娃胆子大,很招人喜欢,想着给她一个见面礼,毕竟她没了爹娘,怪可怜的。就算如今凶手伏诛,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是不是?”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颗黑珍珠,递到小春面前。 这主子有大拇指大小,很是罕见。 按理,孩子肯定会喜欢。 岂料小春只看了一眼,就偏头在江殊怀里拱来拱去,显然没什么兴趣,已经不耐烦听他们在这聊天了。 杏儿嘴角勾起一声嗤笑,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琉璃珠递给小春:“乖,拿这个玩吧!” 小春乐呵呵的接过来,就要往嘴里塞。 苏洛赶紧打了下她的小手,一本正经的教育:“这东西不能送到嘴里,它不可以吃,只能玩知道吗?” 杏儿笑道:“少夫人不必担心,这琉璃珠很大,她就算吞进去,也不会卡到喉咙的,不像那些黑色的小珠子,一个不慎,还会要了人命!” 她嘴里黑色的小珠子,自然就是赫连勇手上那颗黑珍珠。 赫连勇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没想到齐国公府如此财大气粗,这么大的琉璃珠,就给一个乞丐孩子当玩具,要知道这样的一颗,至少也要近千两银子。 他眸光阴沉沉的盯着江殊夫妇,道:“那个乌鸦,根本不是你们的婢女,是你们从外面请来的高手是不是?” “是啊!”苏洛大大方方的承认,“是个临时的婢女吧,我那几日总觉得有人要针对我,心内十分不安,后来夫君便为我请了个高手保护我,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并没有错,你说是不是,大王子?” 赫连勇心内翻江倒海! 他们竟然能提前想到这一步,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苏洛,无怪是被天命选中的人,果然是有非凡之处,这样的女人,一定要弄回自己的草原之上! 志在必得! 小春玩了两下琉璃珠,饿得嗷嗷叫。 苏洛和江殊正好趁此机会摆脱赫连勇。 这短暂的碰面,当然是他们夫妻全胜。 德满楼的酱肘子出名,就连小春也爱吃,不过她还很小,苏洛只给她吃一点酥烂的肘子皮,馋的小春直接要上手去抓肉,最后被江殊敲了一筷子才罢手! 当日晚间,风尘仆仆的萧非亲自带着人登门了。 他今日来回去了一趟城郊,跟仵作一起细细勘察了现场,这是大案要案,半分错也出不得,幸好最后的接过让他满意。 不出意外的话,头顶的乌纱帽应该是保住了。 一番客套话之后,萧非直接拿出一根流苏簪子问道:“少夫人,您可认得此物?” 苏洛接过来细细一看:“啊!这不是我之前送给小春的那根簪子吗?” 那一日在街上,小春看着喜欢,伸手来扒拉,苏洛就拔下来送给了小家伙当玩具。 萧非长出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一口气灌完:“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这簪子是流寇的窝里找到的,既然是少夫人那日给那对夫妇的,那想必就是他们当时从小春父母手上抢走的。这样看,这乌鸦没有杀错人,谢天谢地!” 萧非说完这句话后,觉得后脖颈子凉了凉。 伸手一摸,有点水渍。 可好端端的在房内坐着,怎么会有水渍呢? 大概是之前东奔西走残余的汗,萧非也没有多想,倒是一直懒洋洋靠着的江殊,撩起眸子看了正厅全开的窗户一眼。 外面,是乌沉沉的夜色,除了院子里昏黄的灯光,什么都看不到。 萧非例行公事的问了些话,千恩万谢的走了,临走之时还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让这乌鸦去衙门里一趟。 这事,江殊没有应,只说试试看。 等到萧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男人看着那扇洞开的窗户,开口:“出来吧!” 637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话音一落,苏洛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再定睛时,乌鸦已经站在她面前。 她的脸上还是那种冷冰冰硬邦邦的神色,一身黑衣上散发着难以掩饰的血腥之气。多半是昨夜行凶之后,还没有好好洗个澡。 乌鸦先发制人:“那个孩子呢,我要带走!” “她睡了!”苏洛回道,“你带她走之后,要怎么办?” “我害她没了父母,我把她养大,我教她功夫,这世上,以后谁也不能对她使坏!” 苏洛淡淡一笑:“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一个半大的孩子,你知道怎么换尿片吗?你知道怎么给孩子喂饭吗?她天天要人陪着玩,你有耐心吗?你要是去割人头的时候,难道把她背在背上,让一个孩子就这么看着吗?” 乌鸦僵硬的脸色稍稍波动了下:“我会养活她的!” 苏洛直视乌鸦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问:“乌鸦,你想让小春变成另外的一个你吗?” 乌鸦的眸子瞬间就黯了,宛若黑洞一般,但黑洞的最深处,却燃着一团火。 那是压了二十年的怒火。 她乌幽幽的眼睛盯着苏洛:“我怎么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喜欢我,为什么大家都说我不好?他们杀了我全家,杀了我村里的人,我将他们统统都杀了,这错了吗?” “那些人肥头大耳,只知道欺压百姓,我杀了他们,我做错了吗?” “我的银子全部都给了穷人,我做错了吗?” “到底为什么,你们就是容不下我!” …… 她的情绪有些失控,抽出腰间的软鞭,朝着苏洛的方向就抽了过去。 该死的! 苏洛也没想到她一言不合就发疯,乌鸦那个速度,她根本躲闪不及,只能尽量偏头,祈祷不要抽到脸。 千钧一发之际,江殊出手推了一把。 苏洛踉跄往前走了两步,避开了风暴的中央,但江殊就没那么好的运气,软鞭抽在他的手臂上,霎时就炸开一蓬血花。 衣袖就更别提了,直接撕开了两个大口子。 “乌鸦,你冷静点!” 也许是鲜血,又或者是江殊的声音,神志混沉的乌鸦清醒过来,瞪大一双眼睛,茫然的看着江殊,低下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她就是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与别人正常的相处。 她以为,她早就习惯这样独来独往的日子,可现在才发现,不行,根本就不行! 她渴望像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苏洛冲回去,赶紧去查看男人的伤口。 乌鸦的功力不是盖的,最深的地方都快看到骨头了。 乌鸦瑟缩着脖子,递过来一瓶伤药:“用这个,这个好!” 苏洛还有气呢,没接,只问男人:“我去请府医吧!” 江殊摇摇头,唇色有些泛白:“大晚上的,没必要惊动,到时候弄得父亲和祖母都知道,不好交代,弄点药涂一下,不太要紧!” 乌鸦将软鞭跟药瓶一起递过来:“这药真的好用!我抽了他,你也抽我吧!” 说着,她就将自己的胳膊撸起来,好家伙,上面深深浅浅全是伤口。 苏洛一愕,眼下也先顾不上问,只拿过药瓶先将药粉给江殊倒上,又给他包扎了一番,小声埋怨着:“你伸手干嘛,我刚才能躲过的,就算躲不过,大不了我被抽一下,抽不到脸就没事!” 乌鸦的袖子还高高的撸着,插话:“你躲不过我的鞭子的,你的武艺太烂了。刚才那一下要是抽上去,肯定是抽到你的脸上!” 苏洛狠狠瞪了她一眼。 就你话多,就你知道的多! 乌鸦有些茫然,她说错什么了吗?她说的都是实话啊! 处理好江殊的伤口,苏洛捏着乌鸦的那根软鞭,在手上绷了绷,语气冷冰冰的:“既然你说刚才是要抽我的脸,那我现在也往你脸上抽!” 乌鸦把脸凑过来:“那你抽吧,用力点,你力气太小,抽着可能留不下什么明显的伤口!” 苏洛气的几乎仰倒。 乌鸦凑得进,苏洛又看到她的脖颈和肩膀接壤的位置也有伤口,她语气不太自然的问道:“你武功这么高,也会受伤吗?” 乌鸦伸手摸了摸:“有些伤口是小时候的!” “那还有一些呢!” “是我自己伤的!” 苏洛一挑眉:“你没事往自己身上划什么?” “有时候很想杀人又没人可以杀的时候,就只能划自己!” 接下苏洛这个任务的时候,恰好她很久没杀过人了,再加上随便听了几句,说着苏洛是个草包,而且性子骄纵跋扈,乌鸦觉得这样的人杀了就杀了。 是到后来江殊出现,她才知道苏洛是江殊的夫人。 像乌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关心师兄到底娶没娶妻,娶了什么样的女人。 苏洛情绪很复杂。 乌鸦有些不耐烦:“你快点抽啊!” 一副抽完我好去干别的事情的表情。 苏洛倒是抽不下去了,她将鞭子往乌鸦怀里一塞:“算了,刚才是我先拿话激的你,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不高兴,小春是个孩子,她要是跟着你,天天看见的打打杀杀,对她的成长很不好,如果你真的有所愧疚,就该让她在一个充满爱,充满笑声的环境中长大!” 乌鸦偏头看她:“我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她也一直想找到这样的地方,可是笑声和爱都是别人的,跟她无关!她根本融入不了,人人都在排斥她。 苏洛脸色郑重:“乌鸦,我知道你想帮助别人,可你这样的方式不对,不信你自己去看看,被你扔过银票的那些人家,到底有谁如今过的好?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你的钱应该用在刀刃上,而不是随意这样的挥洒,这根本没起到它本来应该发挥的作用!” 乌鸦的脸上现出了一点茫然之色:“除了给钱,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苏洛拍了拍胸口:“干别的事情不行,花钱的事情我可以帮忙!” 638 越国需要这样的人 第二日,邺城有个大善人要建个善堂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善堂主要是针对那些没有父母或者是父母根本没有抚养能力的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善堂会给这些孩子提供一日三餐,并且请老师教导他们读书写字。 男孩子们能学一门手艺,又或者有天赋的话,可以继续读书,女孩子们能学点女红,织布,种地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 善堂承诺只要孩子们守规矩,就会一直养他们到十五岁,之后他们可以自谋出路。 每个孩子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考核,若是偷奸耍滑,不思上进的,就会被驱逐,好好学习,本性善良的才能留下来。 若是孩子们以后有了出息,也需要反哺善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这样来确保这个善堂能够正常的运转下去。 这个消息一出来,引起了广泛的议论。 “要真的这么干,得花不少钱吧?租场地,还得请老师,孩子们得有人照料,需要付工钱,一日三餐就算是馒头稀饭咸菜,那也得不少银子啊!” “一群叫花子,也值得费这功夫?依我看,这些脏兮兮的东西,就该从邺城赶出去,让他们永远不要回来!” “我看这善堂不一定弄得起来,说不定就是吹吹牛皮而已!” “对,且等着看看吧!” …… 这件事传的广,就是没人知道这幕后的善人是谁,只说跟齐国公府有点关系,但是齐国公府的人也没出来承认,大家眼下也不能上前去追问! 这件事也传到了越皇的耳朵里。 与别人的半信半疑不同,越皇十分高兴。 对他来说,就算是乞丐,那也是子民,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应该照拂一二的。只是国库并不充盈,之前也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这一日,越皇召江殊去下棋时,就问起了这件事:“朕听说这善堂背后是你们在弄?” 江殊摇摇头:“并不是,其实是乌鸦姑娘的意思,洛洛帮着出的点子!” 越皇挑了挑眉:“乌鸦不是你们的婢女吗?” 江殊将手里黑子落下后,从凳子上滑下来顺势跪在地上:“其实她是微臣临时请来的,并不受微臣和洛洛辖制,陛下也看到她的武艺了,比我还要高上许多,哪里肯服我管教!她行走江湖,最喜欢行侠仗义,赚的银子也都给了那些穷人,可惜思想单纯不懂事,总是好心办坏事,洛洛便给她出了善堂这么个点子!有乌鸦姑娘出钱,洛洛出人出力!” “起来说话吧,朕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当日那样的场合,你又曾经跟北夷有那样的过节,谨慎一点是应该的!”越皇心内暗道:能把每一步走在前面,这才是高明之处。 江殊赶紧谢恩:“多谢陛下体恤!” 越皇轻嗤一声:“不过苏洛这孩子,她如今赚了不少银子吧,居然还打别人的主意!” 江殊回道:“陛下有所不知,这是乌鸦姑娘的心愿,对于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她心内十分愧疚,这般做也是在自我赎罪,既是如此,洛洛只能成人之美!” 关于那个案子,越皇知晓了前因后果,这两日正想着要对这个乌鸦怎么处理才好。他心里当然知道,这乌鸦不是江殊的婢女。 齐国公府有些什么样的人,他门儿清着呢! 眼下既然乌鸦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自然是不会再追究她的责任了,说起来,她也是好心办了坏事,要是真治罪,倒不知道该给她安哪条罪名。 只是越皇心里总有个疙瘩,如今这善堂的事情一出,这个疙瘩才算是解开。 越皇落下白子,愉快的笑了笑:“这一局,朕看来是赢了!朕看这乌鸦是想不出这样的主意的,多半是你夫人的意思。她怎么就想到要帮助那些乞丐孩子?” 在贵人们眼里,这些孩子都是跳蚤,巴不得都赶出邺城才好。 说到苏洛,江殊的眸中泛出温柔之色:“洛洛说,每个孩子生下来,其实都是平等的,应该有同样的生存机会!而且,这些孩子往往比较早熟,更懂得感恩,若是好好教导,说不定将来还能有不少人能对越国有用!” 越皇深深的凝了江殊一眼,点点头:“你娶了个好夫人,她眼光长远,心怀天下!” 江殊略有惶恐:“陛下谬赞,微臣与洛洛不过小小的人物,有余力,所以就帮一帮人而已!” 越皇拍了拍江殊的肩膀:“这善堂是大好事,有什么需要朕的,尽管开口!” 江殊站起来行礼:“出门之前,洛洛倒真是吩咐过,说若是陛下问起,就说有一事请陛下帮忙!” 越皇嘴角抽了抽。 这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功夫,整个越国苏洛说第一,估计没人敢称第二。 他心内暗想,莫不是要自己也掏点银子,打了一年仗,国库如今空着呢,自己的私库银钱也不多…… 虽然这么想,面上他却是温和笑道:“说吧!” “洛洛说,想请陛下为这善堂题个名字,并且想要陛下您御笔写一块匾额!” 越皇哈哈一笑:“允!” 这题名和题字自然不是马上的事,一局棋下完,江殊出了宫。 韩昭给越皇磨墨,越皇眸色深幽:“这个苏洛,行事章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要朕题名题字,老东西,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韩昭嘿嘿一笑:“自然是陛下的字好看,陛下的名取的好!” “你嘴里就没有一句老实话!”越皇想了几个名字,在心内暗自忖度到底哪个更好,继续说道,“她这一来,是求一个护身符。这善堂有了朕的赐名和题字,往后谁还敢找麻烦?二来嘛,她是将这份功劳送给朕!百姓一看到这善堂挂着朕的字,也觉得这善堂是朕的意思,会感念朕的恩德。” 韩昭将墨条放下,恭谨的笑:“这齐国公世子夫人,心思真是玲珑,好在她这些都是为陛下着想的好心思!” 越皇点点头,眸中一片深思:“是啊,有一个贤内助十分的重要,她比朕的那些个儿媳妇要强多了,越国需要她这样的人!” 639 你想要我怎么谢 这话韩昭可不敢接,只能嘿嘿嘿的笑。 越皇长叹一口气:“当然我不应该听她的,应该将这孩子带进宫就好了!” 韩昭将头垂得更深,一声不吭。 他们都老了,如今越皇两鬓已经斑白,眼神也不如从前那么犀利。 可帝王就是帝王,韩昭不会傻到将自己那些小心思都吐露出来,因为这一秒看着还在打盹的雄狮,下一秒可能就会暴起,一口咬下敌人的头颅。 它嘴里有最尖锐的牙齿,它能主宰世人的生死。 果然,越皇感慨了这一句后,很快转移话题:“你说这善堂名字,叫什么好?” 韩昭弯着腰,讪笑:“陛下您这可就为难老奴了,老奴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要不就叫大善堂?” 越皇抬脚踹他:“狗东西,这匾额挂出去,世人岂不是要笑话我?” 韩昭揉了揉被踹的胸口,嘿嘿一笑:“老奴早说了,自己不认识几个字!” “行,你先下去吧,朕仔细琢磨琢磨!” 三日后,越皇的匾额赐下来了,名字比大善堂好不了多少,叫广善堂! 有心之人本来还想利用乌鸦这件事,作为攻击齐国公府的把柄,这个匾额一出来,计划只能泡汤。 苏洛早就派人出去,网罗了一大批符合条件的孩子,等到善堂正是开门的这天,由乌鸦亲自给这些孩子每人擦一擦脸。 就算是将这些孩子都纳入麾下的意思。 这可难为乌鸦了。 她从来不擅长跟人交际,一直以来的原则就是能动手就不哔哔。 眼下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哪哪都不自在,下意识就要跑。 苏洛一把拽住她:“乌鸦,你得学会跟人相处,孩子们都是天真的,没有多余的想法,你别怕啊!” “我不怕!”乌鸦语气硬邦邦的,“我就是不习惯!” 好吧! 嘴硬! 苏洛耸耸肩:“知道了,你不怕,那你就学着习惯,你不是一直想做好事吗?” 乌鸦垂了眸子,黑鸦鸦的睫毛倾覆下来,遮住眸子里的情绪,声音囔囔的:“我只是想赎罪,想让人知道,我不是个煞星!” 她这样子,好委屈好可怜。 好像个孩子。 其实乌鸦长得也不错,不过因为总是不笑,眉眼还带着杀气,就让人忽视了她的外貌,只觉得难以亲近。 此刻苏洛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不是!” 乌鸦马上就跳开,一脸的戒备:“我不是孩子,你别摸我!” 苏洛哭笑不得。 这姑娘好难对付啊! 不过好歹她留了下来,笨手笨脚的开始拧毛巾。 她力气大,毛巾被她拧得一滴水也没有,然后她对着第一个孩子的脸就怼了上去。 苏洛看着都疼。 果然,毛巾拿下来之后,那孩子脸变得通红,眼泪汪汪的看着乌鸦,问:“你就是菩萨姐姐吗?” 乌鸦冷着脸:“不是,他们都说我是煞星,碰到我就要倒霉!” 苏洛偏过头。 瞧这实诚的姑娘,你这不是吓人家孩子吗。 岂料那孩子非但不怕,反而双眸放光:“真的吗?他们说我也是煞星,我一出生,我全家人都得病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他们说是我克死的!你比我还煞星吗?” 乌鸦楞了楞,点点头:“恩,我克死了一整个村子的人!” 那孩子脸上亮闪闪:“真的啊?你这么厉害?” 他扬高声音,兴高采烈的对后面排队等着洗脸的孩子们道:“菩萨姐姐克死了一整个村子的人呢,她一定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 孩子们都伸长脖子踮着脚,议论纷纷。 不知是谁开了头,孩子们一窝蜂的将乌鸦围住。 “我克死了我的哥哥!” “我克死了我弟弟妹妹!” “我把我母亲克死了,我母亲就是生我死的!” …… 大家热烈的讨论着,本来应该是悲伤无比的气氛,却在这样互相的“攀比”之中,意外的变得和谐。 苏洛嘴角抽了抽。 这故事的发展和她预料的大不一样啊! 她本来还以为要煽情一番的。 乌鸦被孩子们拱在中央,七嘴八舌的问了许多问题。 她话少,只能用嗯,啊,或者简单的几个字来陈述事实。 然而这些孩子之前都是小乞丐,受尽白眼和冷落,更严重的时候有拳打脚踢,乌鸦这样的冷淡,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且孩子的心很纯净,能感受到别人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乌鸦虽然话不多,但是他们感觉的出来,她是个好人,她也不讨厌他们。 这就够了。 他们都是小乞丐呢,不讨厌就已经是喜欢了呀。 乌鸦的身体一开始很僵硬,到后来,孩子们的热烈渐渐就感染到了她,她绷紧的肩膀慢慢松懈下来,嘴角勾了一个很浅很淡的笑。 不知是哪个孩子叫了一声:“乌鸦姐姐笑了!” “乌鸦姐姐笑了!”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 善堂外,有一顶软轿的帘子打了起来。 这热热闹闹和谐的一幕,被轿子里的人全数收入眼底。孩子们的笑容灿烂而真诚,如初升的太阳一样,纯净而没有任何杂质。 仿佛能驱散时间一切的黑暗。 那个居中的瘦高女子,虽然一身黑衣,但却不给人抑郁感,反而发着淡淡的微光! 看了好一会,帘子被放下,越皇苍老稳重的声音响起:“不要去追查这个乌鸦了,只要她往后改头换面,越国就有她的一席之地!” 轿外,一个黑衣人低低应了一声是。 苏洛牵着江殊的手,却发现男人的视线正看着门外。 苏洛伸长脖子,长街之上空空如也啊。 “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刚才好像看见个熟人!” 苏洛晃了晃他的胳膊:“你应该谢谢我,我看这样下去,你的小师妹能渐渐变回正常人了!” “那我替师傅谢谢你!”江殊勾了勾唇,“他若是看到这一幕,会开心的!” “那你呢,你不谢谢我吗?” 男人凑近她耳边:“你想要我怎么谢,我今日得了一本新册子,要不我好好练习一下,再用心的谢谢你?” 640 肯定是个阴谋 苏洛红了脸:“你就不能有句正经话吗?” 这善堂既然得了陛下的匾额,地位自然跟从前不一样。 邺城里的很多达官贵人不管心里是不是愿意,此刻都纷纷掏了腰包,或多或少都来添砖加瓦,有些不给银子的,就送东西或者送人。 比如让府上的账房每五日来一次,教这些孩子们珠算。 又或者让府上的嬷嬷隔三差五的过来,教这些孩子们礼仪。 对于他们来说,除了读书认字出人头地,笨拙些的,若是能学会规矩,进入各大府邸侍奉,那也算是改变了命运。 苏洛跟江殊要离开的时候,发现赫连勇到了善堂门口。 苏洛微笑着迎了上去:“大王子这是要为这善堂出一份力吗?准备捐多少银子,一万两还是五千两?捐点牛羊也行,孩子们需要补充营养!” 赫连勇嘴角抽了抽,看向苏洛的眸子里全是兴味的光:“有意思,江殊,你这夫人有意思,配你有点太浪费啊!” 江殊睨了苏洛一眼。 苏洛马上挽住江殊的胳膊,狗腿无比:“我夫君才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男人,我与他那是郎才女貌,郎情妾意,天作之合的一对。彼此都是刚刚好!” 男人微微勾唇,目光中带着深意:“对,无论哪方面,我们都很合适且登对!” 额…… 怎么感觉这男人又在开车? 赫连勇摘下手里的串珠,递给苏洛:“这一串珠子,我自五岁就戴着了,这珠子值钱,给你吧!” 苏洛瞟了一眼,的确是好东西,她伸手接过来。 赫连勇嘴角扬起个大大的弧度,挑衅般的看了江殊一眼。 看看,你的女人收下了我的礼物呢。 岂料苏洛转手就朝着身后的杏儿一扔:“去记下来,北夷大王子捐东珠一串!” 杏儿麻溜的就去了。 江殊眉目中都噙着笑,仿佛倒映着星光。 赫连勇面皮紧了紧,略有不甘:“那是给你的!” “啊?”苏洛笑容满面的,“我知道啊,大王子是要通过我给善堂嘛,要不然专门来这做什么?虽然这串珠不如银子实用,但是大王子一片心意,想必孩子们会铭记在心,将来若是战场相遇,孩子们一定让你一招!” 苏洛微微笑着:“如果等孩子们长成,大王子还能动的话!” 赫连勇快被气死了。 这个女人,端的是牙尖嘴利。 可这珠子都送去造册了,这个时候再要回来,那它北夷颜面何存? 这串主子,赫连勇的确十分喜欢爱惜,这么多年一直带在身边,他如今知道苏洛见惯了好东西,本以为这样的珠子总能将她打动吧! 岂料还是无动无衷。 看来来软的是不行了! 回去的马车上,苏洛皱着眉:“这个大王子好生奇怪,我总觉得他在打什么馊主意,咱们近来要小心!” 江殊的眸子冷了冷:“恩,我知道!” 苏洛打了个哈欠,倒在男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男人的手不安分的摸了上来。 苏洛乱扭:“外面还有人呢,你克制一点!” “手冷,借我暖暖手!” 苏洛眉梢直跳:“现在可是五月间!” “我一年到头双手都是冷的!”男人带着两分委屈的样子,“不信你摸摸!” 苏洛是火体,去摸江殊自然是哪哪都冷。 她嗯哼了一声,然后刷的一下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小片新藕一样的肌肤,一脸视死如归:“来吧,让姐姐的胸膛温暖你!” 江阳在外面赶车,听得嘴角直抽抽。 少夫人说这种话的时候,就不能压低点声音吗? 这叫他这日子怎么过? 赫连勇目送齐国公府的马车离开,问阿太:“那个女人还没有约到吗?” “她答应明天跟您见一面!” 赫连勇嘴角斜勾,点头:“很好!” 第二日,沈丛要上朝,白露带着小松出门去逛街。 她如今是子爵府的少夫人,上面没人压着,想出去就出去,想回家就回家。 子爵府有的是钱,花也花不完。 这在别人眼里,简直是神仙一样的好日子。 她逛了一圈,觉得有些累了,便去了一个茶坊,直接上二楼,进了一个包厢。 赫连勇已经在其中等候了。 “子爵夫人,坐吧!”他彬彬有礼的站起来打招呼。 白露却站着没动:“大王子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你我身份特殊,若是被人撞见私会可不好!” 实际上,她不想来。 但是赫连勇威胁她说若是不来,就把上次的事情告诉齐国公府。 她知道江殊和苏洛的性子,怕事情败露的后果自己承担不起,才会冒险前来赴会。 “我希望子爵夫人还能再帮我一次!” 白露抿着唇:“可我不想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 赫连勇的笑冷却了两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子爵夫人帮忙。我听说,子爵夫人本是白相的嫡女,本来尊贵无比,却因为齐国公府,父亲被问斩,家人落得流放!难道夫人心里就没有怨言吗” 赫连勇的声音里带着极致的蛊惑:“我可以让齐国公柿子夫人永远的消失在你的世界,让他们夫妻分离,痛不欲生!” 白露拳头捏紧,淡淡发问:“这一次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在合适的时间,你帮我将她引出来就可以,剩下的事情跟你无关!”赫连勇笑得斯文有礼,“上一次你就做的很好,她根本没有怀疑不是吗?” 白露垂了眸子。 真的没有怀疑吗? 还是引而不发? 白露对此没有把握,但是这些隐忧,她没有跟赫连勇说。 “好,这是最后一次!” 赫连勇笑了:“对,最后一次!” 这一次若是成功,以后也不用再找任何人帮忙了! 当晚,江飞进了书房,低声禀报:“今天西山子爵的夫人白露,午后去跟北夷大王子碰面了。世子您上次让我们盯着这白露,她果然露出了马脚!” “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附近都有人把守,我们不敢靠的太近,但肯定是个阴谋!”江飞面色沉郁,“要不要去找她对质?” 江殊的手在书桌上一下一下缓慢的敲着,眸中掠过深思。 641 我是不是要求的太多 “好好看着,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江飞虽然有些不解,但第一时间执行命令:“好,属下会派人紧盯着的。” 白露与赫连勇分开后,还沿着朱雀街逛了逛,却恰好碰到自己的大姐从一家胭脂铺子里走出来。 三个姐姐之中,大姐对她最好。 虽然嫁的夫家不如意,可是每次只要回娘家,必然会给她准备心仪的礼物,有好东西也都留给她。 与其说是妹妹,不如说当成半个女儿来养着的。 白露本以为她是要买胭脂水粉的,却不成想她站在门口,正在跟店内的丫头们吩咐些什么,然后又对前来选东西的客人笑脸相迎。 白露很惊讶,上前一步打招呼:“大姐!” 白霜见她十分惊喜,丢下手里的事情快步上来:“五妹,你今日出来逛街了?” 白露看了她身后的店铺一眼,问道:“大姐,你这是?” 白霜已经年过三十,眼角眉梢都有了细细的皱纹,从前每次白露见她,只觉得她整个人都疲倦无比,但今日虽然皱纹还是那些皱纹。 那种沧桑感却不见了,代之以满满的精气神。 见她问起,白霜也不避讳:“真是要多谢你,你的这家店铺,让我感觉起死回生了!” 白露一脸懵逼。 这店铺跟她有什么关系? 白霜见她表情,反问道:“姑爷还没将这件事告诉你吗?” 白露摇摇头。 白霜拉着她到了店铺后面的院子里,婢女沏了一壶茶,姐妹两个坐下来慢慢说。 “原来姑爷是瞒着你的。说起来,你应该也知道,我那夫君是个不顶事的,事事都听婆婆的,没有半分主意,当初我年少无知,嫁过去之后,嫁妆都被婆婆拿捏住了,现在想要再掏出来,是千难万难!” “父亲出事之后,他们也露出了真面目,说是要休了我,至于那些嫁妆,婆婆更是无耻的说我这些年自己主动贴补,还有一部分都拿回娘家,反正都没有了!”白霜苦笑一声,“十几年了,他们也的确将嫁妆都转移的七七七八八了!” 白露捏紧拳头:“他们怎可这么无耻,这些事,大姐你怎么没跟我说?” “你是新婚,又是高嫁,我哪能用这种事情去烦你?要是刚嫁过去就去跟妹夫求这求那,以后你还怎么做人妻子?” 白露听了这话,眼眶里湿湿的。 她的姐姐们都是这样,宁愿自己受苦,也要给她营造一个好的环境。 她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认命了,都准备签和离书了,这时候你夫君登门拜访,给我送了不少东西,又与孩子们说了好一会的话,还给孩子们送了店铺铺面这些……”白霜说道这些有点羞愧,“其实孩子们都大了,我也不想和离,你姐夫虽然为人软弱,但这些年也没对我红过脸!” 她压低声音:“熬死婆婆就行了!” 白露大概明白过来:“你婆家人见夫君这般做,所以就改了主意?” “是啊!妹夫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谁不想巴结一二啊!之前他们是觉得妹夫当年受白府苛责良多,恐怕不会顾念这个情分!“ 白露垂了眸子,放软声调:“大姐,父亲出事,我夫君也有脱不了的责任,你们恨不恨他?” 白霜怔了怔,良久才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年父亲明明知道,你姐夫并不是个良人,可为了他自己能走得更高,还是将我嫁了出去。二妹三妹也是如此。” “我夫家如今没落了,连带着父亲对我也不重视。我这些年在婆家受的委屈,他难道不知道吗?他只是不想管!”白霜胸口起伏着,“他是当朝左相,但凡他多说几句,我婆婆哪里敢如此磋磨我?” 白霜出嫁时间早,那时候白言夕还没有后来的地位。 正是经过一个又一个女儿的出嫁,加上不断的累积资历,他才能越爬越高的。 “父亲他……”白露说道一半,也说不下去。 白言夕毕竟死了,再去言这个过失也不太好。 她转了话题,问道:“大姐,你从前不是最看不起商贾的吗?” 士农工商,商人都是位于最底层的,就算是腰缠万贯,出门有时候也被人瞧不起。 白霜擦了擦眼角:“什么看不起看得起,妹夫说的对,手里有银子才是最要紧的。身上有钱花,哪怕将来和离又怎么样?我不用靠任何人,孩子们也能跟着我,将来也不缺钱给他们娶媳妇添嫁妆!白家都倒了,我还有那些个陈腐观念做什么?” 白霜握着白露的手:“不仅是我,你二姐三姐如今都经营着店铺呢。你还别说,我那几个妯娌表面上明朝暗讽的,但见我这生意好,又眼热的不行,纷纷在偷偷买铺面准备做营生呢!” “光靠着地里和铺面的租金,那都是死钱,这生意要是起来了,往后才是源源不断的生财!”白霜后宅打滚多年,年纪也大了,早就不像当初那么脸皮薄。 男人什么的都靠不住,自己手上有钱才是王道。 白露很是愧疚:“对不起,大姐,这些事情我居然都不知道!”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之前问几个姐姐,他们回答自己过的好,她也就真的相信了! 哪里想到这背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白霜拍拍她的手背:“你是新妇,不必为了这些事情烦心。我从前很是瞧不起你夫君,不过如今看来,他才是白家这几个女婿当中最值得托付的,他做这些事,居然都没有跟你说一声,可见也是顾忌着你,不想让你刚嫁人就为了这些烦心!” 是吗? 白露轻轻笑了一声,眉目里都有轻愁,她低声的问:“他对我是不错,可是大姐,他心里有旁的女人,我觉得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取代那个女人的位置,我心里总是过不去这个槛!” 她柔柔的挽着白霜的手臂:“大姐,我是不是心太大,要求的太多了?我希望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 642 她的决定到底会是? 白霜揽住她的肩膀,柔声抚慰道:“我曾经也这么想!刚嫁过去的时候,与夫君你侬我侬,见他在哪个小丫头身上多看两眼,我都要吃味。” “后来,一个个的小妾被婆婆塞进来,渐渐的就麻木了!如今夫妻两个能不红脸,面对面坐着说几句话,就已经很不错!”白霜笑出了眼角的皱纹,“我才不管他去谁房里睡呢,我的孩子怎么样都是嫡子嫡女,没必要跟一群奴婢一般见识!” 白露不说话,显然这话没有完全说服她。 白霜叹口气:“妹夫是对四妹放不下吗?其实人都死了,放不下又怎么样,她还能活过来跟你抢夫君吗?这总比他还惦记着一个能娶进门的强吧!其实妹夫对你已经足够好了,五妹,你要记住,人要懂得知足,不要得陇望蜀!” “我只是想要他全部的心,大姐,我从很小就开始喜欢他了,如今我是他的妻子,这不过分吧?” “人的欲望总是越来越大。以前他喜欢四妹的时候,你多半只是想要他多看你几眼就行。后来四妹出了事,你大概是想能嫁给他就行。再后来家里成了那样,那时候你的身份低微,我猜是想着,能留在他身边就可以!不管是妻还是妾!”白霜缓缓的道,“你现在成了他的妻,得了他的重视,你却又想要他全部的真心!” 白霜平静的看着白露的眼睛:“五妹,你要的太多了!人这一生,不可能全然完美!” 白露张了张嘴。 其实有完美的人生。 比如苏洛。 她出嫁之前,家人百般宠爱,嫁入夫家,夫君也是千娇万宠。 这都一年多,肚子没个动静,婆婆和祖母也没见给江殊房里塞人,其实她才是邺城头一份的。 不过这些话,白露最终没有说出来。 白霜察言观色,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想法,温声道:“也许有你艳羡的人,可你看到的只是表面,谁知道撕开外面的皮,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谁又知道,她遭受了什么痛苦才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 白霜按住白露的肩膀,稍稍有力:“你可不要犯浑,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你不知道邺城有多少姑娘羡慕你!夫君步步高升,前途无量,家里没有公婆需要侍奉,夫君还说此生都不纳妾!” “争取早日有个孩子。有了孩子之后,你们这日子就算是完满了!” …… 白露从大姐的胭脂铺子走出来,外面已经天光黯淡。 回到子爵府,灯火已经点亮了。 沈丛正坐在偏厅的饭桌上等她,见她回来,男人抬起头,温和的笑了笑:“今日怎么逛得这么晚?饿了吧,坐下来吃饭吧!” 白露洗手净面之后,挥了挥手。 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白露慢吞吞的回道:“今日碰到大姐,她说你之前给了她和二姐三姐不少东西和店面这些,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沈丛早就饿了,此刻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先给白露夹了一块肘子,然后自己才开始吃,吃了一口后回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如今管着家,咱家不缺钱,帮衬一下你几个姐姐也是无妨的!我的那些个亲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的几个姐姐对你倒是不错。” 白露低声道:“夫君,谢谢你!这些事情我自己都没有考虑到。” 沈丛夹菜的动作顿了顿,默了好一会才说:“其实这件事,也是齐国公世子夫人提醒的我。她说你的姐姐们都有各自的艰难,让我如果可以的话,多留意一些。她倒是想帮忙,不过隔了一层,不好插手别人的家事!” 白言夕是有大错,必须要打垮。 可是牵连到其他无辜的白家人,并非苏洛的本意。 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难以避免的。 能做的,就是尽量补偿一点。 白露脸色变了变:“原来是她!” 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丛放下筷子:“白露,我既然娶了你,往后就会对你负责。此生我也是与你日日相对,你莫要再多想。往后好好的过咱们的日子就是!” 白露的腮帮子动了动,深呼吸几次还是没忍住:“可你一直忘不了她!” 沈丛扬高了声音:“忘不忘不是我能决定的。再说,我忘记不忘记,这又有什么打紧,这辈子我都不可能与她在一起的。若是有什么药能让我吃了之后将这些前尘往事尽数抛下,我愿意马上就吃一颗!” 他揣着这样的心思,自己其实也难受的很。 可要忘了一个人,不是说你想忘就能忘的呀! 而且越是刻意的压抑,就会越煎熬的想起,如今沈丛索性顺其自然。 时机到了,自然就放弃了。 等有天那人年老色衰,人老珠黄,青春不在,皱纹满脸,所有的光环都褪下后,自己应该就能忘掉了。 总会有那么一天。 白露抬眸,略带诧异的看他。 沈丛叹口气,站起来:“罢了,我吃饱了,你自己慢慢吃吧!” 这天晚上,沈丛睡在书房。 白露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靠在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外面黯淡的天色一分分转明。 第二天一早,小松进来见她眼睛下的两个黑眼圈,吓了一跳:“夫人,您是昨晚一晚都没睡吗?” 白露问她:“小松,我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 小松将蚊帐打起来,笑了笑:“夫人,您这么好,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可以的!” “你觉得老爷对我好不好?” “老爷对您那是没得说!”小松察言观色,压低声音,“其实夫人不必介意那些,不管老爷心里惦记着什么,您都是这府里的夫人,是头一份。走到外面,您才是子爵夫人。那人跟老爷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夫人您就是陷入魔障了!” 小松之前对苏洛对白家所作所为也颇多怨恨,不过眼下这日子多好,不比从前在白府的差,而且还没人管着约束着。 人都是健忘的,小松对于现状很满意。 白露从床上下来:“帮我梳妆吧,我要去一趟齐国公府!” 643 一起逛青楼呀 白露没有见到苏洛,她在齐国公府的门口遇到了正要出门的江殊。 她与江殊根本谈不上熟悉,只是在各种场合碰到,点点头而已。 江殊看样子是要出门,换做以前,多半是点个头就走了,可今日他却停下脚步,嘴角噙着丝丝缕缕的笑:“子爵夫人,是来找洛洛吗?” 白露停下脚步,抬眸去看江殊。 他个子生的高,此刻又迎着光站着,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更是白的发光,刺得白露都要微微眯着眼睛。 她的心里一突,怔了两秒后回道:“其实跟世子说也是一样的,不知世子是否方便,就占用少许时间!” 江殊嘴角的笑容更深:“当然方便!” 江殊弯弯绕绕,带她避开所有的视线后,到了一个环境清幽的场所。 白露深吸一口气,将赫连勇的事情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她全程都不敢抬头。 她知道这个男人将苏洛看的有多重。 空气里一片静默,白露额上不由自主的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凌迟。 等了许久,江殊才轻飘飘的开口:“你该庆幸自己做了个准确的决定,你跟赫连勇,是在蝉鸣茶楼碰面的,是不是?” 白露猛然一惊,抬起头来。 对面的男人眸底冷的像冰:“自上次你们一起去求子出了事,我便叫人盯着你,洛洛大部分时候精明,但她碰到自己信任的人时,就会变得盲目。” “你利用了她的信任!” 白露的后背绷直,声线微微发抖:“我没办法做到毫不介意!” 男人挑了挑眉梢:“你要是如此受不了,不如就和离?” 白露张了张嘴:“你,我……你也知道?” 她其实本来想用家里出事这件事做掩饰,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更介意的是沈丛的心。 “我知道,但她不知道!”江殊轻笑一声,“不过照你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她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她这么聪明!” 白露紧紧的抿着唇。 如果这件事苏洛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江殊轻轻咳嗽两声,慢条斯理的:“如果她知道,以她的性子,以后就不会再跟沈丛接触了。你说你的夫君是因为这份疏离慢慢忘却,还是会更加刻骨铭心的记得?” 白露的唇线蹦的更紧。 江殊的眸光寒冷若冰:“所以你最好要搞清楚,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你这次主动坦白,看在你夫君的份上,你之前的那一次算计,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若还有下一次……” 男人顿了顿,一字一句:“我保证你白家剩下这些活着的人,全部从这世上消失!” 他的语调低沉而森冷,宛若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魔。 白露听得浑身都跟着抖了抖。 她极力不让自己太过失态,将身体绷直,却不敢跟男人对视:“这件事,能不能请世子不要让我夫君知道?” “可以!”江殊答应的爽快,“但是我需要你配合我一件事!” “什么?” “既然赫连勇诡计连连,与其防不胜防,不如将计就计!”江殊轻笑了一声,“我让你帮我一起演一出戏!” 另外一边,太子卫九重也得到了属下的汇报。 “最近北夷的大王子秘密派人在打探邺城内各府的消息,属下仔细分析后发现,他似乎对齐国公府打探的尤其多!” 卫九重皱眉:“他对齐国公世子夫人还未死心?” 这个问题,属下也回答不来。他请示卫九重:“殿下,接下来属下该怎么办?” 卫九重放下毛笔,语调淡然:“静观其变!” 他的确是对苏洛这个女人充满了兴趣,但那是一个男人对于猎物的兴趣。 比起他的宝座大业,苏洛这个女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如今越来越觉得江殊是个心头大患,若是能借北夷的手除掉,他很乐意坐收渔翁之利! 若是赫连勇的图谋对自己有利,关键时刻,卫九重不介意帮忙推动一把。 这一日,苏洛和江殊一身普通的男装,两人一起到了红袖楼。 这红袖楼顾名思义,就是邺城最大的青楼。 说起来,这跟自己夫君一起逛青楼,恐怕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苏洛上天入地,哪里都去过了,唯独邺城的青楼,这还是头一遭来! 她有点小激动。 “夫君,一会能随便我点姑娘吗?” “可以!” “夫君,这里的姑娘都好看吗?” “好看!” 苏洛怒目:“你怎么知道好看,你以前来过是不是?你看,稍稍一试,你的本来面目就暴露了。” 江殊睁开懒洋洋的眸子:“要是不好看,能成为邺城第一青楼吗?” 苏洛眼珠子转了转。 好像有道理,但是她总觉得江殊就是来过的。 他们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要来这地方,是因为江殊告诉苏洛,根据线报,赫连勇想要对苏洛不利,多半是要生米煮成熟饭! 这种戏码古往今来都很好用。 简单粗暴却有效。 江殊决定与其被动应敌,不如主动出击。 这第一步,江殊决定用白露为诱饵,引得赫连勇上当。 苏洛表示了自己的不解:“为什么要用白露当饵,她手无缚鸡之力,要是出了事,我们怎么跟沈丛交代啊?” “白露与你有杀父之仇,由她出面,更容易让赫连勇信服!” 说的有道理。 这第二步,就是要找一个跟苏洛各方面都有点类似的人,作为自己的替身,有备无患。 赫连勇不是什么好人,苏洛不愿意祸害好人,决定找个青楼女子! 这不,正好可以趁机来开开眼界。 两人下了马车,苏洛还在追问:“你真的没来过吗?” “真的没有!” 话音刚落,红袖楼的老鸨迎了上来。 她迎来送往,练就了一副好眼力,这两人虽然穿着不算顶华贵,但通身的气质极好。 她笑眯眯的用帕子甩了江殊一把:“哟,这位公子可好些日子没看到了,奴家还以为,你把这红袖楼的姑娘们给忘了呢!” 苏洛的脸马上沉了下来,一个眼刀就飞过去: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来过吗? 644 她是不是跟我有点像? 江殊额头掉下三根黑线,神色淡然的拂开往他身上贴的老鸨:“你认错人了!” 那老鸨笑得眼睛都看不到缝:“我记性最好,不可能认错的,江公子……” 江公子…… 苏洛的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那老板说完,没注意到江殊乍然变黑的脸色,又看向苏洛,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这位公子倒是面生的很,头一回来吧,正好梦梦姑娘今日有空,不若让她来服侍二位。” 梦梦姑娘是红袖楼的几大名妓之一,裙下恩客众多。 苏洛冷着脸:“我与江公子都不喜欢女人,你们这有没有长得好看的男子?” 老鸨面皮一僵。 不过她见惯世面的,捂着嘴嘿嘿嘿笑了两声:“只要公子需要,我们这什么都有,两位先去包房等着吧,小哥很快就会过去的!” 马上便有婢女引着两人往二楼去。 苏洛脚步重重的踩在楼梯上,砰砰作响! 哼! 居然还撒谎,说自己从未来过。 江殊压低声音:“我是真的未曾到过这里!” 苏洛磨磨牙:“人家可是连江公子的名字都叫出来了,你还狡辩!” “肯定是巧合!” 苏洛翻了个白眼,表示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这整个邺城,有几人能与江殊撞脸? 这男人来过也就算了,居然还撒谎,过分! 到了包房,刚坐下喝杯茶,点的“小哥”还未到,苏洛便觉得肚子咕噜咕噜的。 她当即站起来去茅房,江殊也跟着起身,苏洛瞪了他一眼:“我去如厕,你跟着干嘛?” 她还一肚子气呢! 红袖楼是男女分开出恭的。 苏洛穿着一身男装,却钻进了女宾专用的地方。 刚解决完毕,就听到外面传来压低声音的对话。苏洛耳力好,将几人的谈话听了个清楚。 “你把这个放到她的粥水里,帮她好好清理一下肠胃!” “梦梦小姐,可是春眠姐姐晚上要接待贵客!” “就是接待贵客一直闹肚子,才很败兴啊!”女人声音千娇百媚,不怀好意,“那客人本来是我的,她却偏要横插一脚!” 粗粝些的嗓子应道:“奴婢知道了。” 轻微一些的脚步声去了。 粗粝的嗓子在那自言自语:“哎,春眠姐姐,你别怪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的。你要怪就怪自己识人不明。当初是你把梦姑娘提上来的,如今她却屡次在背后对你下黑手,偏偏你还一无所知!真是笨!” 她一边吐槽,一边迈开步子也走了。 等到脚步声远去,苏洛才缓缓走出来,恰好能看到那个梦姑娘的背影。 瞧着身段高度什么的,与自己倒是相差不大。 她皱眉沉思,回到包房后,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江殊老神在在的端坐在那喝茶,地上一溜烟跪了四个衣着鲜艳亮丽的男子。 个个涂脂抹粉、 他们倒是长得不差,就是这浓浓的脂粉气,让人有点接受无能。 怎么这红袖楼的小哥都是这模样。 这四人见了苏洛,如获至宝,一个个眼睛都亮了,争先恐后的:“公子,公子,选我,选我!” “公子,我的服务特别好,你在上我在上都行!” “公子,我身段好,腰身软,你要什么姿势我都能胜任!” “公子,别听他们胡说,我体力最好!” …… 吵吵嚷嚷的,苏洛听得嘴角直抽。 江殊将手中茶杯轻轻一放。 这四人顿时像被扼住了脖子,一言不发,一脸怂样的接着跪着。 苏洛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这是你点的啊,你自己挑一个吧!” 苏洛总觉得,她刚才去如厕的这段时间,这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凶残的事。 她的目光朝地上跪的那四人细扫了一眼。 妈呀! 这脸上都是开染缸是不是。 尤其有江殊在那坐着对比,这几个人根本没法看。 一想到要是等会留下还要跟这几人喝酒调情,苏洛顿时有想吐的感觉。 她摆摆手,从衣袖中掏出四块银子:“走走走,都走吧,叫你们的梦梦姑娘过来!” 本以为四人会因此失落,没想到他们一副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捡了银子连滚带爬的走了,连门都忘记带上。 苏洛回眸去瞪江殊:“你刚才跟这几人说了什么。” 江殊喝了一口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苏洛还要追问,却看到门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拖长声音:“哎哎哎……沈……沈……” 丛字要冲口而出,她却猛然醒悟,一般来这地方,大家都会隐姓埋名,这样叫出来,以后沈丛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活生生又将话咽回去。 活像是犯了结巴。 沈丛一转头,就见到一身男装的苏洛岁自己招手:“来来来,沈公子,相逢就是缘,咱们一起玩啊!” 瞧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咋跟门口的老鸨一样? 沈丛眉头快步上前,在她对面三尺距离处站定,压低声音:“少夫人,你是疯了吗,这样的地方你也来?这要是被世子知道了,可有你好果子吃!” 他抬手想要去拉苏洛:“趁世子还不知道,你赶紧回府,以后这样的地方,你一个女人家不要再来!” 手还没碰到呢,房内传来轻咳之声。 苏洛侧身一让,笑眯眯的:“是江公子带我一起来玩的。这地方江公子时常过来,熟门熟路的很啊!” 她的语气酸溜溜怪怪的,任谁都能听出些猫腻。 沈丛将手收回去,跟江殊打了个招呼,皱眉:“世子还真是……” 爱好特殊! 看在他之前努力劝阻苏洛的份上,江殊没跟他计较,抬手示意:“既然碰到了,就一起吧!” 沈丛刚坐下来,梦梦姑娘也从门外走入。 苏洛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脸。 长得还不错,脸型和嘴型与自己有点相似。就是走起路来这摇曳生姿的态势,苏洛真怕她把腰拗断。 趁着她还没扭到身边,苏洛压低声音问:“你们觉不觉得,她跟我有点像啊!” 两个男人这次倒是很有默契,齐齐的嗤笑一声。 645 突然的变故 苏洛瞪眼:“你们发出这种声音是什么意思?都给我说清楚!” 江殊淡淡道:“她的腰身比你软!” 沈丛当然不敢说这样的话,所以他说:“她穿的是女装!” 苏洛被这两人气的差点跳脚。 谁平时还不穿女装啊? 今天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正要再争辩一番,梦梦姑娘已经走到了三人面前,她只能暂时按住这个话头。 梦姑娘一双风情无限的眸子滴溜溜的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心内暗暗思索:这三个公子长相不凡,打扮也不俗,怎地就点自己这一个姑娘? 莫非要共享不成? 她笑得一脸荡漾,先朝着主位上的江殊靠了过去:“哟,这位公子生的好俊俏啊!” 她一身脂粉气很浓,人靠过来,那浓郁的味道熏得人晕头转向的。 江殊皱眉,抓起桌上沈丛的扇子抵在梦姑娘的额头上:“你不是我点的,去找他!”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沈丛。 说着,将扇子扔下来,拿帕子出来擦手。 其实都还没碰到呢! 梦姑娘眼珠一转,又笑容满面的朝沈丛身上扑过去:“原来是这位公子,这位公子面容开阔,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哥!” 沈丛赶紧又将扇子捡起来,挡住梦姑娘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梦姑娘,不要那么急切,先坐下来好好说!” 梦姑娘素来在男人床上打滚,哪里碰到过连续两次被拒绝。 她未免有些下不来台。 江殊看得出性子清冷不好对付,这位公子则要和善许多。 做她们这一行的,就是要学会缠人。 她当即不顾沈丛的抵抗,往男人怀里一滚。 她腰肢灵活,这一个转身的功夫,已经将头靠在了沈丛的身上,身上那最显著的特征,也紧紧的挤在男人的身上。 逼得沈丛把双手微微抬高,整个人往后仰:“梦姑娘,不如你先给我们唱个小曲!” 他似乎有点应付不来,耳根都红了。 梦梦姑娘翻了个白眼。 这些个男人就是装模作样。 这红袖楼个人有个人的长处,比如说春眠,人家擅长唱曲,比如秋水,人家擅古筝,她梦梦才艺特长没有,就是擅长男女功夫。 一般点她的,都是好这一口的。 今日这三个公子哥怎么还端上了? 梦姑娘娇笑着,手在沈丛的身上寸寸下移:“公子既然点了我,就该知道我在那方面最出名,唱曲是不行,吹箫倒是过得去!” “那就吹箫!”沈丛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将她从自己身上扒拉开。 却没想到,女人的手更加大胆:“我会吹的,是公子身上这根萧,公子是要我当着这两位公子的面,吹一个吗?” 她眼波流转,荡漾的厉害:“我倒是不介意,看各位公子的意思!” 苏洛本来看好戏看的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听到这梦姑娘说话这么大胆,面色不由有些尴尬。 沈丛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他当即也顾不得风度,直接大力一甩,那跟糖一样黏在身上的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连声唉哟。 她声音里不满中带着委屈:“唉哟,公子您这是做什么,痛死奴家了!” 江殊睨了苏洛一眼,站起身:“得了,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回吧!” 苏洛刚才当着沈丛的面听了一番吹箫理论,面皮也发红,呐呐站了起来,跟在男人的身后,不忘伸长脖子对沈丛眨巴眼睛:“沈公子,钱我已经付过了,一定要好好享受享受……” 沈丛额上青筋直跳,压根不理地上叫痛的女人,也站起来:“近日有人来找我合伙做买卖开妓馆,我今日是来考察,并不是来享乐!” 苏洛眼珠子转了转:“也是,你若是在外面胡来,白妹妹该伤心的!” 沈丛拉下脸不言语。 梦姑娘被三人抛下,一脸懵逼的坐在地上。 苏洛回头看她,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 这女人也只是讨个生活而已,似乎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或许自己应该再找找别的女人来完成计划。 正这么想着,听得走廊之上响起了喧哗之声。 “春眠姑娘,春眠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来人啊,快叫大夫,叫大夫!” …… 声音就是从她隔壁不远的包厢里传来的,很快那门打开,有婢女从里面匆匆出来。 周围不少人听到动静,都凑上前去。 春眠姑娘? 这不就是梦姑娘之前说的喂泻药的那个吗? 苏洛最是爱热闹,岂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拉着江殊就凑了上去。 只见偌大的房间内,有个姑娘正坐在椅子上,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嗓子,一口一口往外吐血。 而她对面站着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哥,衣衫名贵,竟然还很面熟。 是忠勇伯府最小的五公子。 此刻他手忙脚乱,拿着帕子的手都在发抖。 他年纪最小,娇惯着长大的,极少见到这阵仗,又见吸引了这么多人,心慌不已,喃喃道:“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事跟我没关系啊!” 正在想是脚底抹油开溜,还是留下来帮着照顾美人的时候,见苏洛和江殊拽着江殊联袂出现。 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兄长的好友,赶紧上前:“江世,江世哥,她本来好好唱着曲呢,唱着唱着就吐血了……” 那惶然的神情,就像是找到了母亲的雏鸟。 江殊睨了他一眼。 这种事他不想管,但这是李耽的幼弟,就这么甩手不合适,何况苏洛已经凑过去了。 春眠抬起脸,勉强笑了笑:“李公子不必害怕,这事跟你……没关系……” 说话间,她又吐了一口血。 倒不是个借机讹诈的。 苏洛对江殊看了一眼。 男人叹口气,上前帮春眠把脉,皱眉道:“你中毒了!” “中毒?”李五公子表情慌乱,“春眠之前只喝了一杯婢女倒的茶而已!” 茶杯还在桌上呢! 江殊端起茶杯,凑在鼻端晃动之后,轻轻闻了闻。 其实尝一尝才更准确,但是他嫌脏,于是把杯子退给李五公子,“你尝一点点,看是什么味道!” 李五公子忍着恐慌,用手指沾了一点尝了尝:“有点发涩……” 这边,苏洛已经用帕子帮春眠把嘴角的血都擦干净了。 江殊表情没有波动:“是会灼伤嗓子的药,这位姑娘以后怕是没办法继续唱曲了!” 苏洛一听这话,抬眸赶紧朝人群里看去,果然看到梦姑娘正站在人群外围,听到这话,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646 绑回家去! 竟然不是泻药,而是让人烧坏嗓子的毒药! 梦姑娘此刻也注意到苏洛正在看着自己,她收敛起了眼里的得意,换上了一个柔婉又妩媚的笑容。 久病成医,李五公子对于江殊的这个判断很信服。 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心里总算有了底。 “这杯茶是婢女送过来的,说是春眠姑娘唱曲儿需要喝点东西润润!”他一双眼睛急切的在人群里找来找去,然而哪里还有那个婢女的身影啊! 梦姑娘垂眸,默默的冷笑。 婢女拿了自己的钱,早就被打发走了。 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奴婢,谁又会多注意呢。 随便往城里的哪个犄角旮旯里一钻,等到风头过了再出来就是。 再说,她那个病入膏肓的弟弟还要靠自己拿钱治病呢,就算她被抓到,也不敢胡说八道。 春眠,让你一次次抢我的客人。 现在嗓子坏了,我看你以后还拿什么抢? 梦姑娘的视线留恋的在李五公子的身上荡了一圈。 这样的内敛矜持的公子哥,她也很想尝尝滋味的。 迟早是自己的! 如今春眠坏了嗓子,这李五公子肯定会按照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挑中自己的。 再也没有人,能在李五公子快要成为自己恩客的时候,凭借一曲****的小曲,就把人活生生从自己的怀里勾走了! 其实说来也可怜。 这春眠从未主动想过要勾任何旁的客人,偶尔的几次,也是因为两个房间恰好隔得近,客人听到了心痒痒的,就过来了。 事情还就这么巧。 好几次都是梦姑娘的客人。 所以梦姑娘自然就认为,这春眠就是在针对自己。 苏洛又看了人群中的梦姑娘一眼,发现她已经在跟别的客人眉来眼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她是始作俑者,居然还能在这时候跟客人调笑,这样的女人,心思还真是可怕至极。 之前那个婢女说,她都是靠春眠提携才上位的。 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居然这样忘恩负义。 苏洛的眸子凉了下来,凑到江殊的耳边说了点什么。 男人的视线朝着梦姑娘的方向荡了荡,嘴角凝成一个冷硬的弧度,微微点了点头。 出了这样的事,京兆尹的人很快就来了。 但在那之前,苏洛跟江殊还有沈丛已经离开了。 开玩笑,要是让京兆尹的人看到他们在这,以后脸往哪里放? 李五却不能走,他是当事人,得留下来录口供的。 回去的马车上,苏洛皱眉道:“这些忠勇伯府恐怕要鸡飞狗跳!” 江殊老神在在的:“不会!” “为什么,他可是伯府小公子,据说管的很严的,没想到在外面听小曲还出了事!” “我让他跟小吏们说,自己叫李耽!” 苏洛瞪大眼睛:“啊?” “反正他二哥风流名声在外,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两个的!” 苏洛…… 好同情李耽,他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好友。 李耽此刻打了个喷嚏。自从朱玥和离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喝花酒了,就是想让心上人看到自己的改变。 而且他也要改变给家里人看。 好叫父母长辈都同意这门婚事。 江殊笑了笑:“他会感谢我的!” 苏洛翻了个白眼。 感谢你把黑锅扣给他吗?开什么玩笑啊! 其实真正说起来,世家子弟们家教森严,甚少流连这样的烟花之地。 就算是来,那也是化名,不会满世界嚷嚷,我是齐国公府的世子,我人傻钱多,你们快来服侍我。 一般都比较低调。 李耽之前在各种场合出现过两次,故意不避名讳,落了个花花公子的名声,所以婚事都不好议。 但喝花酒和喝花酒喝出案子,这其中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李五冒了哥哥的名讳,当晚回去就跟李耽坦白,被好一通痛打,最后搬出齐国公世子江殊才饶得狗命。 李耽简直要被气死! 他为什么就有了这样的朋友,他要绝交! 很快,忠勇伯府二公子喝花酒差点喝出人命,这样的消息就在邺城的大街小巷里传开了。 李耽也懒得辩解,乖乖挨了一顿鞭子,跪了五日祠堂,整个人看上去很颓靡。 他给朱玥写了一封解释信,然而毫无回应! 她肯定不相信! 其实朱玥压根不知道呢,她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乡下庄子里散心去了。 一方面是看看天里地里,庄户们的一些情况,一方面也让孩子们出来玩玩,增长下见识,总是拘在府内做大小姐可不行! 红袖楼出了案子,不得不歇业三天整顿。 不过歇业的第二天晚上,老鸨就通知梦姑娘,说有个客人想找她出去,直接去府上。 老鸨捏着那张大额银票,眼睛笑开了花:“哟,你可要好好伺候着啊,这客人大方的很呢,一出手就是两千两,说要是满意,以后就将你包下来!你的好日子要到了!” 青楼女子吃的是青春饭,迎来送往的。 若是能被恩客看中赎身,那自然比千人骑万人踩要好。 再次一点,就是包下俩,只给一个人卖笑脸,那样也要好不少。 梦姑娘有些激动:“妈妈,可知道是谁家公子!” “说是姓苏……轿子在外头等着了,我看那小厮婢女穿的都好着呢,出手这么阔绰,哪里能差,你到地方就知道了!” 梦姑娘上了轿子,晃晃悠悠,人昏昏沉沉的,很快就晕了过去。 再次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对上了江殊那双清凌凌的眸子。 梦姑娘霎时一喜。 还以为要伺候什么五六十岁的老头,没想到竟然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个文弱公子。 她眼珠子柔媚的转了转。 难道是因为白日里人多要端着? 她也没多想,伸手就要去勾男人的衣领:“公子,原来是你啊,怎么不先跟奴家说一声,还得奴家心里忐忑不已!” 江殊眉目一冷,让开一步,苏洛笑眯眯的凑上去:“梦梦姑娘,真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梦姑娘楞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苏公子……” 她翻身想要坐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己穴道被封了,除了双手,身上其他的地方都动不了。 她此刻终于察觉出不对:“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想要做什么?” 647 请先去排队 苏洛笑得阴险:“别害怕,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不仅不会要你性命,还能让你荣华富贵!” “你们到底是谁,你们这样绑架我,我要去京兆尹告你们!” 苏洛嗤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脸:“你可真是天真,看看我们的穿着打扮,再看看你此刻所在的位置,你觉得你小小一个蝼蚁,能扳倒我们吗?” 梦姑娘悚然一惊。 这才仔细打量起房间来。 小叶紫檀木的全套家具,鲛纱蚊帐,就连帐构都是上等的玉石所制,其他的就更不必说了。 她的心有点慌:“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苏洛细细吩咐起来。 梦姑娘听得眸子瞪大,摇头拒绝:“不,我不愿意,我不想离开邺城!我不想离开大越!” 江殊一直靠在软椅上,听到两人你来我往半天还没个结果,有些不耐烦:“别跟她废话!把那婢女带上来!” 话音一落,江飞就拽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扔在地上,赫然就是帮梦姑娘给春眠下药的那个婢女。 梦姑娘瞪大眼睛:“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说好,做完事就逃的吗? 婢女抖如筛糠:“我,我被他们抓住了!” 江殊缓缓旋转着手里的茶杯,然后看似无意的轻轻一用力,只听得咔擦一声,那茶杯就碎成了粉末。 他犀利而清冷的视线盯着梦姑娘:“有了她做人证,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让你下牢狱,一辈子待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当然,你的弟弟妹妹,我们也会帮你好好照顾!” “还有你的情郎,他重病在身,全靠你出药钱养着,你要是下了牢狱,他很快也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 梦姑娘脑中轰的一声,脸色煞白一片。 男人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现在,你同意帮我们做事了吗?” 在那样审视的目光中,梦姑娘觉得自己的咽喉仿佛被扼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极其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哑着嗓子道:“我要是配合你们,你们能保证我活着吗?” “你肯定会活着!”男人点头。 至少短时间内,死不了。 至于活着的质量如何,这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他可没那么多善心,去照顾一个这样的女人。 苏洛补充了一句:“你不仅能活着,还能有不少的荣耀,相信我,你会成为众人的焦点的,这个买卖,你不亏。我们还会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的家人和情郎此生无忧!” 梦姑娘咬牙:“好,我答应你们!” 苏洛伸手在她身上点了点。 梦姑娘觉得浑身气血都舒畅了许多。 苏洛伸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微笑着道:“很好,这段时间你乖乖的待在这个院子里,吃喝用度一样都少不了你的!” 赫连勇最近听说,齐国公世子夫人深居浅出,拒绝了很多人的聚会邀请。 就连未来嫂子朱娇,若是要找她,也只能去府上。 阿太小心的回话:“大王子,看样子是江世子起了疑心,所以对自家夫人严加管束!” 赫连勇喝了一口马奶酒:“管的再严又如何,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我们总有机会,且等着吧,最好能和娜娜那边一起成功!” 赫连娜娜此时正带着婢女和一干侍从到了邺城的一家绸缎庄。 邺城绸缎庄林立如云,按理这一家新开不久,应该还没有多少生意,可偏偏眼下门口大排长龙,很多人伸长脖子往前看。 天色越来越热了,过来的都是些丫鬟,小姐夫人们不会亲自下场。 不过从这些丫鬟的穿着打扮来看,肯定都是大户人家的,个个都举着伞遮着太阳,一边小声议论交谈着。 “你想买多少啊?” “我家主子说,最好能买一匹!” “恐怕不行,听说一人最多买一丈呢!” “多给钱也不行吗?” “哟,我可听说,这绸缎庄背后的老板可不缺钱,人家做生意就是凭爱好的!” 过往的行人都一脸艳羡,可她们手里没银子,也不敢上前凑热闹。 造成这种盛况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苏洛之前在国宴上跳剑舞时穿的那条暗藏玄机的裙子。 苏洛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月华裙。 因为其上的一种特殊的刺绣,能在月光之下发出莹莹的光泽,让穿着之人宛若踩着月光出现的仙子一般。 苏洛那一日因为场地内还有篝火,光芒不那么明显。 这月华裙在越黯淡的地方,越是耀眼好看,那莹莹的光泽,能柔和人的五官,就如同后世摄像机开美颜一样。 邺城的小姐夫人们可不缺钱。 谁不想来这么一条啊! 一打听,只有这家月华绸缎庄有,但是这个布不多,定价极高不说,老板还限量,每个人最多只能购一丈布。 一丈布,也就恰好够做一身繁复些的长裙。 但人心就是如此,越是难得,越想要。 钱什么的倒是其次。 这一时间,倒是成了风靡。 这不,赫连娜娜恰好今日出来逛逛,看到这热闹的一幕,也好奇的来凑个热闹。 两人越过排队的人群进了店里,小柔拍马屁:“公主,这月华裙若是您穿起来,一定比那个齐国公世子夫人好看千万倍,她上回也就是占了先机而已,要不然哪里能跟您相比!” 她的声音不算小,有个伙计正在理货,听到这话,抬眸看了两人一眼。 然后将手上的布一放,转到柜台前跟掌柜的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掌柜的点点头表示知晓,对小伙计笑了笑。 小柔跟赫连娜娜在店里转了一圈,看到了那一条作为展示的月华裙。 为了营造黑暗环境,店内特意给这月华裙罩了一块黑布,提起黑布,就能看到这条月华裙的全貌,当真是美不胜收。 赫连娜娜嘴角勾了勾。 小柔心里有了底,看来小公主很喜欢这裙子呢。 她微抬着下巴,倨傲的走到柜台面前,拍下一个银锭子:“掌柜的,给我来一匹那种做月华裙的布料!” 掌柜的笑眯眯的将银子推回去:“这位客人,真是不好意思,请你先去排队!” 648 是来闹事的? 小柔一瞪眼:“你知道我家主子是什么身份吗?居然让我们排队?” 这件事往大里说,可是会影响两国情谊的。 掌柜的依旧笑容满面:“之前太子妃派人过来了,也是按规矩排队的!” 越是身处高位,大家就越谨慎,不愿意被人拿捏住把柄,这插队看似事小,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也能攻讦一番。 谁也不愿意为了这种小事惹得一身腥,尤其是太子府在眼下这种时候。 其他规矩排队的人,本来就对她这种行为很不满,此刻见掌柜的这么说,纷纷开始指责。 “我们都排了一个时辰的队了!” “就是,你凭什么插队啊?你说说看,你家主子到底是谁?” “难道你比太子妃还要尊贵吗?” …… 可别小看这些婢女,这问的两句话可是大有玄机。 若是小柔是越国人,她的主子除非是皇后和太后,不然绝不可能越过太子妃的身份,既然太子妃都要乖乖排队,你却要插队。 那你是不是想凌驾太子妃之上? 可惜小柔不懂越国这些弯弯绕绕,正要冲口而出,戴着面纱的赫连娜娜拽了她一把:“小柔,我们去后面排队!” 小柔很不满,压低声音:“公,小姐,他们就是故意为难!” 她们的身份,为什么要排队啊? 掌柜笑得还是如沐春风,但是面孔上的疏离却显而易见:“这位贵客,人人都要排队的,我们店面虽小,但还是将就公平,贵客若是不想排队也可以……” 小柔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就知道,这都是商家待价而沽的手段。 她略微高傲:“不排队就加价是不是,说吧,不排队要多少钱一匹?” 掌柜的笑越发的清亮:“不排队,那就去别的人家买,邺城的绸缎庄很多,客人出门左转,就是邺城最大的锦绣绸缎庄,贵客慢走!” 小柔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狠狠一跺脚:“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我们往外赶!你们开门做生意的,不就是赚钱吗,我有钱!” 说着,她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拍在桌上:“这个,买一匹布总够了吧?” 自古商人都趋利,她就不信这么多钱,都不能让他们折腰。 赫连娜娜看着温婉柔弱,其实骨子里是个掐尖要强的。毕竟她在北夷可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谁也不敢对她大小声,此刻被这么轻慢对待,其实心内也有不喜,因此任由婢女小柔胡闹。 掌柜的笑几乎已经僵硬了,他将银票推回去:“对不起,我们的月华纱都有定价,不会随意抬高价格卖的!” 他补充了一句:“若是那样,这布早就被抢光了,咱们邺城不缺有钱人!” 他话音一落,排在前面的几个婢女捂嘴吃吃的笑:“就是,咱们邺城不缺美人也不缺有钱人,不就是五百两吗,得瑟什么呀!” 说着,其中一个婢女掏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看到没,若是有钱就能买到,我们还要排队如此久吗?” 小柔的脸色已经绿了,赫连娜娜也蹙眉。 这些商贾真是太不识好歹。 自己看中他的布,那是他的荣耀,不送上门就算了,居然还在这扫自己的面子。 小柔凑到赫连娜娜耳边,小声的说:“公主,我看要不亮出您的身份,把这店里的布全买下来!” 若是如此,这般美丽的布匹,就只有小公主能享用了。 这样的事,在北夷司空见惯。 只要是小公主喜欢的,那些个商贾还不排着队奉送,谁敢抢啊! 眼下虽然是在越国,但小公主地位尊崇,谅这些人也不敢怠慢分毫。 赫连娜娜的眸子闪了闪,摆摆手:“算了,咱们回去吧!” 她还是懂点事理,若是真的这样做,就算要到了布,恐怕也会失去人心,这里毕竟是越国,而她们是作为战败国来投降的。 小柔不甘心,她看着那一身月华裙:“小公主,我看外面排队的人好像少了很多,既然来了,咱们就买一点吧,您穿着肯定好看的!” “随你!” 赫连娜娜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倒是不错。 小柔眼珠子转了转,找了其中一个衣着寒酸些的,花了一两银子跟她交换了下位置,这样的话,她前面就只有五个人了。 这样店家总不能说什么了吧! 掌柜的看到了这一幕,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是之前的那个婢女愿意出让的。 很快就轮到了小柔。 她将一锭银子重重拍在桌上,趾高气扬的:“给我来一匹吧!” “不好意思,这个布,每人最多只能买一丈!” 小柔恨恨咬牙,知道这店家威武不能屈:“那就来一丈!” 掌柜的笑眯眯的:“您稍等!” 说着,他就对着帘子后的人拉长声音喊:“月华纱一丈!” 声音刚落,帘子后有个伙计钻出来:“掌柜的,这月华纱卖完了!” “卖完了?怎么这么快?” “一共就五十匹,这卖了两天,是差不多了啊!” 后面还字啊排队的人议论纷纷。 “不是吧,我排了这么久的队,现在卖完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你这样我们回去怎么交代啊?” …… 掌柜的赶紧安抚:“大家不要急,今天排队的先在我这里预约,等三日后到货,会优先给你们,到时候每人可以多买一丈,价钱上再便宜一成,如何?” 多买一丈,便可以多做一身衣裙。 这样总算是让大家怒火消了消,回去对自己主子也有了交代。 小柔却很不满意,她一拍桌子:“你们是故意针对我跟我家小姐的吧,你们肯定还有是不是,故意不卖给我们?” 赫连娜娜也深深蹙眉。 她长这么大,在买东西上还是第一回吃瘪。这家店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莫不是那个齐国公世子夫人苏洛,所以故意跟自己作对! 掌柜的依旧是那副笑脸:“这位姑娘误会了,这布是真的卖完了!贵客还是先登记吧!” 说着,他将笔递过来,小柔却伸手一推:“你今天必须给我把布拿出来!” 649 英雄救美? 草原男女手底下都有些功夫,小柔也不例外。 这一下她下了狠力道,不知怎得没收好,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尽数打翻在地,黑色的墨汁飞溅,弄脏了前面等候登记的几个女子的衣裙。 这下可炸开了锅。 也不用掌柜的指责,那些个婢女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将炮火对准了小柔。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不愿意排队,现在还要来店里闹,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家主子还蒙着面,遮遮掩掩的,有本事亮出真容,让我们看看到底是哪家尊贵的小姐!” …… 月华裙昂贵,能在这排队的,也多半是达官贵人之家。 之前小柔的做派已经让她们不喜,眼下又被弄脏了衣服,有了把柄在手,终于爆发了! 小柔在北夷也是极为受尊敬的。 她是公主身边的婢女,整个北夷也就几个人敢对她大呼小喝。 此刻见众人围拢过来,一副要打架的态势,她赶紧一个闪身护在小公主的身前,然后吹了个口哨。 在院子外等候的十几个随从涌入,不由分说就将那些婢女扣了下来,有些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也被殃及池鱼。 店内顿时鸡飞狗跳。 掌柜的见状,赶紧小声的对伙计吩咐。 伙计一溜烟的出门去了。 婢女们尖叫之声不绝于耳。 她们很多都是各家小姐夫人身边得脸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一时间纷纷自报家门。 “我是张尚书府上的,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是忠勇伯府的,竟然敢在邺城对我们动手!” “我是镇北侯府的,还不快放开我们!” …… 这些侍从们只听主子的命令,面无表情,只等着赫连娜娜发话。 赫连娜娜的视线轻飘飘的看了她们一眼。 蝼蚁而已,也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 她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柔柔弱弱的:“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话是真是假,可你们这样朝着我围过来,让我很害怕,不得已,只能先隔开一二!”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认识她,她是北夷的小公主!” 这一句话下去,现场顿时炸开锅。 邺城普通民众对北夷人可谈不上友好。 一来,他们是败军之将,不值得给与太多尊重,二来,很多百姓的父兄亲人都死在了战场之上,对北夷人自然喜欢不起来。 “都被我们打败了,还敢在邺城嚣张?” “就是,小公主又怎么样,咱们的太子妃殿下都守规矩呢!”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 现场混乱成一片,敌对的声浪很高。 也不知是谁,拿了个鸡蛋就砸了过来。 还好小柔挡住,好歹没有砸在赫连娜娜的脸上。 不过其他护卫可就遭殃了,菜叶,鸡蛋,果皮…… 纷纷朝着他们身上招呼。 没一会的功夫,这些个阎罗脸的护卫身上就挂满了不明物体! 大家才不怕呢! 怎么,你还敢在邺城,敢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对我们动手不成? 护卫们的脸上青筋暴起。 小柔更是七窍生烟:“小公主,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对你动手,小公主,只要你一声令下,奴婢马上让她们交代在这里!” “咳咳咳……” 赫连娜娜胸肺之中浊浪翻涌,不过此刻反而静心下来,深刻的意识到这里不是北夷。 她在这也是公主,但这个公主只有顶层的人才会承认。 这些下面的小民,骨子里是看不起她们的,他们没有那么多两国和谈必须尊重来使的观念。 在这些人的眼里,自己就是失败者,入侵者! 屈辱感油然而生,但赫连娜娜却知道此刻不是争一时长短的时候,她们本就有点理亏。 她摆摆手:“算了,咱们先回吧!” 小柔很不甘心:“公主……” 赫连娜娜冷下脸色:“我说了,先回!不要跟这些人有冲突!” 到时候很容易被抓到把柄,被越国利用。 小柔低眉敛目:“是,公主!” 然而他们想走,也没有那么容易。 民众的愤慨已经被调起来,纷纷对着她们唾骂扔东西,围城一圈不让她们走。 “不准走!” “你弄伤我们了,得给个说法!” “对,我们的裙子都脏了!” …… 小柔扔下好几块银子:“钱,不就是要钱吗,给你们!” 她这样的态度更是火上浇油。 人群朝着她们冲过来。 “谁稀罕你的臭钱!” “你们这些失败者,滚回你们的草原!” “邺城不欢迎你们!” “还真拿自己当公主了是不是,我们不承认!” …… 更多的烂菜叶和果皮砸来,小柔脸上也中了好几招。 她憋屈极了。 这要是在北夷,她早就手起刀落,将这些人解决了,敢对公主不敬,全家杀光都可以! 可是现在公主发话,不能跟他们起冲突,只能眼睁睁受着。 双拳难敌四手,扔的东西太多,侍卫们应接不暇。 就在此时,一个臭鸡蛋越过层层缝隙,准确无误的朝着赫连娜娜的脸而去。 这要是命中了,这赫连娜娜的脸估计要开花了。 苏洛躲在帘子后,在那偷笑。 原谅她,她就是这么心胸狭窄。 你觊觎我的男人,我让你吃个臭鸡蛋是便宜你了。 先吃我一个蛋,咱们再来说别的。 不过遗憾的是,这个鸡蛋最终没有砸到人。 因为有一个男人从天而降,帮赫连娜娜挡住了这个致命的臭鸡蛋。 苏洛有点遗憾,撇了撇嘴,惦了掂手里的另外一个鸡蛋蠢蠢欲动,手却被江殊一把拽住:“不能再扔,会被发现的!” 好吧! 苏洛有些遗憾,只好将那鸡蛋在男人的脑门上敲了敲,敲碎了后剥开壳,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与此同时,卫璟眉头一蹙。 他接鸡蛋的时候,以为这蛋是混在众人间的暗器,因此用的力气很大,却没想这蛋只是角度刁钻,他很轻松的就接住了。 鸡蛋咔嚓一声在他手里碎开。 粘稠的液体流的满手都是,腥而且还隐约带着点臭味。 卫璟扯出帕子,狠狠的擦拭着掌心。 赫连娜娜回过神来,眨了眨一双如烟似水的大眼睛,娇柔的开口:“原来是睿王……” 650 掌柜的是故意的吧 她这姿态是白芷的升级版。 在苏洛大改变之前,卫璟最喜欢这样的女子,此刻这嗓音却跟他手上的鸡蛋液一样。 黏糊糊的,感觉怎么也擦不干净,一点都不清爽。 卫璟维持着笑容,又换过一条帕子擦拭,扬高声音:“住手!” 跟在他身边的内侍小新拉着尖锐又长长的调子:“这位是睿王殿下,众位还不快住手!” 这话一出,越国这边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纷纷朝着卫璟看过来。 其中有几个都跟着自家主子出入各种场合,稍加辨认就知道小新所言不假,赶紧屈膝跪了下来:“拜见睿王殿下!” 有人带头之后,其他的人也不管是不是,反正呼啦啦全部跪倒了。 卫璟感觉手上还是粘腻腻的不太舒服,将第二块帕子也扔了,温和开口道:“都起来吧,本王也是路过此处,看到人声喧哗,所以进来看看!” 他看了柔弱的像暖室花朵一般的赫连娜娜一眼,继续道:“小公主是我越国的客人,各位都是越国的主人!做主人要有做主人的样子,要展现出我大越的风度,不可对客人无礼!” 他这话往深里理解那就是,人家小公主是来做客的,你就算看不惯这个客人,那也得维持着主人的风度。 咱们泱泱大国,还能跟几个北夷人一般计较?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听懂了,还有一部分就算听不懂也不敢冒犯。 对她们来说,睿王的名头可比那什么小公主好用多了。 不管愿意不愿意,众人都纷纷应下:“谨遵睿王殿下教诲!” 卫璟点点头:“大家都起来吧,没什么事的话,就都散了吧!” 小柔瞪大眼睛。 什么? 就这样散了? 这些人往自己身上砸臭鸡蛋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吗? 正想开口呢,赫连娜娜冲她摇摇头。 小柔只能将一肚子火憋回去。 大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回头一想,那毕竟是北夷公主,要真的追究起来,恐怕也是麻烦。 此刻见卫璟这么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赶紧一哄而散。 心内都在暗暗给卫璟点赞。 不愧是我大越的贤名在外的王爷,做事果然有一手。 人走得七七八八,卫璟这才转向赫连娜娜:“小公主,这些民众愚昧无知,还请小公主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小公主刚才没受伤吧?” 赫连娜娜温柔的摇摇头:“还好有侍从们护卫,我倒是没事,刚才还要多谢睿王出手相助!” 卫璟在那些身上挂了不少菜叶和香蕉皮之类的侍从们身上转了一圈,完全无视了这情况,微笑着回:“小公主客气了,您是客人,在邺城理应享受最高规格的待遇!” 至于那些香蕉皮烂菜叶,他可什么都没看见。 之前大家在店内大打出手,掌柜和伙计见劝架不成,纷纷避开了,此刻事情解决,掌柜的又钻了出来。 必敬必恭跟卫璟行礼过后,掌柜的笑眯眯的问小柔:“这位贵客,那个月华纱你们还需要预定吗?” 小柔简直…… 这掌柜的脑子是不是有坑,还是故意的,到了这时候,居然还问她们要不要月华纱。 赫连娜娜面纱之下的嘴角抽了抽:“罢了,今日买不到,我就不要了!” 掌柜的遗憾的“哦”了一声:“真是抱歉,这月华纱数量不多,本店都是秉承先来后到的原则,实在没办法帮小公主匀一点出来!” 小柔狠狠的朝着掌柜的翻了个白眼。 掌柜的毫不介意,又看向卫璟,姿态放的极低,笑容也更加谄媚:“睿王殿下,您来的正好,您之前在小店定的月华纱,小店已经给您预留好了,要不您这就带回去!” 卫璟的眸子微微一眯,里面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刚才小公主明确表达了想要,你说没有!你转个身就说我预定的要我拿走。 你这让我怎么办? 然而这个掌柜茫然不知,还是那副谄媚至极的狗腿笑容。 他笑眯眯的:“小店给殿下您留的是精挑细选的最好的!” 说着,伙计掀开帘子,递上来一个托盘。 掌柜的将上面一块素娟掀开,露出里面一匹月华纱。 淡淡的米色,上面细细看去,有许多隐藏的绣纹。 掌柜的吹嘘道:“这一匹布上刺绣的是草原上的月光,小人觉得比寻常的荷花牡丹之类的,更有意境所以特意为睿王殿下留着的,这是月华纱里的独一份!” 卫璟的眸子闪过一丝阴郁,赫连娜娜的眸光却亮了亮。 草原上的月光! 还是独一份! 这简直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尤其是此时一眼望去,整块布料都泛着莹莹的光泽,像是把珍珠捣碎了倾倒在上面一样。 掌柜的从头到尾都没拿眼睛看赫连娜娜,只期盼的盯着卫璟:“睿王殿下,您看小的给您留的这布,可还行?” 卫璟的眼角抽了抽。 他一个大男人,是用不上这种布料的。 不过那一日苏洛穿荷花群做剑舞的模样,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里。 所以他知道市面上有这种布后,便让府内的管家也预定了一丈。 买回来做一件女裙,放在那看着也好。 这样好时时想起她当时迎风起舞的风姿。 却没成想,这掌柜的操作这么骚,当着小公主的面说了这么一大通话。 他平复着心内的怒火,勾唇笑了笑:“很好!” 说着,他用眼神示意。 小新赶紧从衣袖中摸出银子放在柜台上,尖着嗓子:“不用找了!” 掌柜的千恩万谢:“多谢睿王殿下赏赐,睿王殿下喜欢就好!那小人便给睿王殿下包起来了!” 说着,他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用鹅黄色绢布包裹的盒子,将这月华纱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喲! 光看这盒子都值不少钱。 赫连娜娜的目光随着那月华纱落进盒子里。 人的天性就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 她之前倒也没觉得这月华纱多的了不得,此刻被店家这一顿吹嘘,女子的爱美心和占有欲作祟,却十分的想拿到。 她那流光溢彩的眸子,在卫璟的脸上荡了荡。 651 不得不送 卫璟素来精明,哪能不知道此刻该做什么选择。 接过盒子后,冲着赫连娜娜微微一笑:“小公主既然也想要这月华纱,本王便将这送给小公主吧!” 赫连娜娜装模作样:“这,怎可夺人所爱?” “其实本王这是买来送给母妃的,不过这样的纹路给母妃用似乎不合适,但与小公主倒是相得益彰!” 赫连娜娜抿唇,略带羞涩的笑了笑:“如此,我便不客气,多谢睿王殿下!” 小柔赶紧上前,将那个精美异常的盒子接了过来。 这盒子似乎还用什么香料熏过,散发着一股清新好闻的淡淡香味。 这月华纱本来也不见得就多名贵,但因为整个邺城只此一家售卖,加上各种包装和噱头,倒是让买到的人都觉得物有所值! 拿到了东西,赫连娜娜顾忌着两人的身份,稍稍说了两句后,便先行告辞了。 掌柜的那张脸,笑得都已经起了褶子,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卫璟还在拿帕子擦手。 但是干帕子根本擦不掉手上那种味道,而且鸡蛋液干了以后,让他的整个手掌心都有一种很古怪的拉扯赶,极不适应。 掌柜的点头哈腰:“睿王殿下,您这月华纱送给了小公主,您是否需要再预定一丈呢?按规矩咱们是一人只能购买一次,但睿王殿下身份贵重,自然是不同的!” 卫璟有些焦躁的把帕子扔给小新,走到掌柜的面前,没头没脑的问道:“这店,是不是齐国公世子夫人的?” 掌柜的身子微微一僵,旋即摇头:“不,我们老板姓就王,是打南边刚来不久的!” 不是苏洛? 可这行事风格,十分有那女人的影子。 卫璟甩了甩自己的手:“本王想借你们后院洗个手!” 说着他就要朝帘子后面走。 掌柜的面色微变,稍稍侧身一拦,仍旧是那副谄媚的笑脸:“是小人疏忽了,哪敢劳动睿王殿下,小人让伙计马上给您打一盆清水来,殿下稍等!” 这就是不动声色的拒绝。 表示不想卫璟进后院。 越是如此,卫璟越是觉得有猫腻。 他今天就是接到了下面的人汇报,说近来深居简出的苏洛今日出门了,就来的这条街。 他有些日子没见着她,所以想过来碰碰运气。 人就是这么贱,虽然见到那女人,多半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但是卫璟就是很想见一见她,哪怕被她骂几句,翻白眼,甚至打一巴掌,这浑身骨头也觉得舒坦。 此刻他心内认定,苏洛肯定就在这后院之中。 他当即对跟着的侍从使眼色。 几个侍卫便分开两边,有意无意的将帘子的位置守住,此刻只要有人从里面出来,肯定能被逮个正着。 然后卫璟便大摇大摆的带着小新往里走。 掌柜的神色有些慌张:“殿下,殿下,您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本王等不及了,本王要自己去洗手!” 卫璟说着,步子越迈越大,很快就到了后院。 院子不大,小小的一方天井里,的确是有一口井,一个石桌,还有两颗桂花树。 没有他想找的人! 掌柜的笑着道:“殿下,水井在这边,您过来,小人给您打水!” 卫璟根本不理,抬脚就朝着第一间房门踹了过去。 里面有两个正在干活的伙计,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苏洛不再里面。 第二间屋子,苏洛还是不在。 第三间屋子,苏洛也不再。 …… 第六间屋子,苏洛还是不再。 自己的感觉错了吗? 只剩下最后一间屋子了。 掌柜的伸手阻拦:“殿下,这间屋子里小女的房间,请您脚下留情,我让小女出来跟您回话!” 卫璟眸中阴沉沉的,抬脚就踹开了。 房内有女人发出一声低呼。 卫璟眸中一亮,迈步进去,只见一个女子背对着他,一头乌发全部倾泻下来,衣衫还不整,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 见到门突然推开,她惊慌失措的尖叫:“父亲……” 这声音明显不属于苏洛。 卫璟脚步一凝,赶紧转身走出房间。 掌柜的马上将门带上,语气里也有了一丝怒气:“殿下,小人已经说过了,这房间是小女在居住!适才小女在换衣衫,殿下怎可就这般……” 卫璟情绪很差。 自己判断失误了? 他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苏洛就在这里,可是每个房间都找过了,还是没有她的身影。 卫璟转头,盯着最后一个已经关上的房门。 掌柜的浑身抖了抖:“殿下,您刚才已经开过一次,可不能再来了!” 卫璟眸光阴鸷,盯着掌柜:“既然本王看了你女儿的身子,不若将你女儿送给本王当妾?” 掌柜的赶紧噗通的跪下来:“这,这恐怕不合适吧,小女已经许配了人家,传出去对殿下您的名声很不利啊!” 卫璟呵呵呵的笑了下:“本王不在乎名声,本王看掌柜的长得一表人才,想必你女儿也不差!” 掌柜的顿时抖的更厉害了:“这,这若是殿下喜欢,那小人就去……” 卫璟烦躁的踢了掌柜的一脚:“本王随口说说的!” 掌柜的就地打了个滚,捂着胸口也不敢说痛,还一叠声的对着卫璟的背影高喊道:“小人恭送睿王殿下!” 走出绸缎庄时,卫璟的脸色还是乌沉沉的。 他回眸看了一眼那个龙飞凤舞的招牌,低声吩咐小新:“去查查这家店,另外,看看这掌柜的是不是真的有个定了亲的女儿!” 小新应了一声是! 邺城的小道消息从来走得快。 第二日,睿王卫璟买了一丈月华纱送给北夷小公主赫连娜娜的消息不胫而走! 茶楼里说书的都已经开始演绎了,说的那叫一个活灵活现,郎情妾意,好生叫人羡慕。 这样细细一想,睿王和小公主如今都未曾婚配,他们倒是挺合适的一对,据说越皇之前在宴会上,还开玩笑一样的提过这么一嘴! 卫璟听到后,当场就摔了杯子:“这到底谁传出去的?” 小新缩着脖子:“殿下,那日在店内,有不少伙计都看到了,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添油加醋,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 卫璟捏紧椅子的扶手,问道:“之前要你查那家店,有结果了吗?” 652 你们有事瞒着我? 小新跪在地上,一边捡碎瓷片,一边回:“奴才去查过了,这店的确是属于一个南方的客商,这掌柜的倒是本地人,有个女儿,今年十五岁,前些日子刚定的亲!” 所以,这家店跟苏洛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一日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巧合? 卫璟心里极度不爽。 他倒宁愿这是苏洛的设计,至少这样一来,能证明自己子在她心里还是有相当地位的。 这个女人,现在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如今日子恩恩爱爱的,家人都安好,所以前尘旧事,她都准备放下了不成? 而另外一边,赫连猛经过焦灼的等待之后,终于等来了白露的消息。 阿太有些疑虑:“大王子,这子爵夫人选的这个时间和地点,会不会太过张扬?” 赫连猛将碗里的马奶酒一饮而尽,哈哈一笑:“甚合我意,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才好呢,这样她苏洛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阿太不再多言:“大王子睿智!” 赫连猛叮嘱道:“我让你准备的药物,可都准备好了?” 想来苏洛发现不对劲,肯定不会乖乖就范,到时候少不得要来点助力才行! 一想到江殊知道这件事之后,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一想到能把苏洛那只小野猫弄的服服帖帖的,他就感觉血液沸腾。 等到收服了苏洛,他一定要好好的问问她,到底是自己这只草原雄鹰勇猛,还是江殊那个病秧子强! 他要年年岁岁都给江殊递信,好叫他知道自己把他的夫人照顾的多好。 不过,若是娜娜那边事成了,他也可以考虑放江殊一马! 毕竟到时候他就是自己的妹夫,要叫自己一声大哥的。 他当大哥的,还能跟妹夫计较不成? 赫连猛越想越美,忍不住哼起了草原的小调。 约定的日子眼看就要到来了。 苏洛看着梦梦姑娘换上了一层月华纱做的衣裙,缓缓从内室走了出来。这月华纱除了在暗处令人惊叹,在日光之下也隐隐有光芒流转,十分的好看。 经过了十多日的调教,她如今身上的风尘气褪去了不少。 不过气质还是跟苏洛差了许多。 江殊找来了一个修容的高人,那人比对着苏洛的脸,竟然用脂粉等物,活生生的将梦梦姑娘修得跟苏洛相差无几。 两人身高本就差别不大,穿的是一模一样的衣衫,站在一起的时候,宛若一对双胞胎一般。 杏儿端着水进来,见到两个几乎一样的人站在跟前,吓了一跳,花了一点时间才辨认出来。 连日日近身伺候的杏儿都看不出端倪,那旁人恐怕就更难分辨了。 苏洛凑在杏儿耳边,低声嘱咐了一点什么。 江殊已经拾掇完毕,等在院子里了。 等了半天,却见杏儿推门出来,憋着一脸的笑:“世子,少夫人请您进去一趟呢!” 江殊看她神情就知道苏洛大概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也不说破,神情淡淡的就迈步进去。 杏儿推开门,他便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穿着同样的衣衫,一左一右的坐在凳子上。 江殊还要往前一步,杏儿拦住了他:“世子,少夫人吩咐了,说要您就站在这分辨一下,到底哪一个才是她,好看看这是不是能以假乱真!” 这要是分辨出来还好,这要是认错了…… 江殊确定,自己可能有至少十天上不了床! 男人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坐在凳子上的两人同时动了动。 杏儿捂着嘴偷笑,但还是履行职责:“世子,少夫人交代了,您可不能作弊,你不能问话,也不能故意引起她们的注意!” 此时江殊距离两人有一丈的距离,两人又都是侧脸对着他。 在这样穿着打扮一样又不说话没表情的情况下,想要分辨出谁是谁,还是有点难度! 这种古怪的想法,也就是苏洛想的出来。 江殊轻笑了一声,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了下,最后落在左边那人身上:“我看左边这边像是我的好夫人!” 杏儿演技也不错,丝毫没有露破绽,只是追问一句:“世子,您要是确定了,就可以直接朝少夫人走过去!” 等着您的是蜜糖还是砒霜,就等着看您自己的造化了! “哈……你不早说!” 江殊略微责备的说了一句,老神在在的朝着左边椅子上的人走去。 身后,杏儿暗暗捏紧拳头。 好为世子的未来担忧哦! 真好奇少夫人会怎么对付他! 苏洛都要气死了。 虽然隔得一丈远,但是两人朝夕相处,不至于这样都认不出来吧! 书上不是说,要是真心相爱,千万人中也能挑出来吗? 看自己怎么对付他! 心里虽然气的要命,但是面上她还是维持微笑。 男人缓步而行,眼看就要牵起左边女人的手。 苏洛已经要忍不住河东狮吼了,就在此时,江殊身形一闪,直接转到右边将苏洛抱起来。 男人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梦姑娘,你可真软!” 苏洛粹了他一口。 她知道自己被骗了,本想绷着脸不理他。 可男人了解她身上每一个弱点,恰好捏在她的痒痒肉上。 苏洛咯咯笑个不停,强行聚集的怒气也散的七七八八。 她脸色微红,推了推男人:“抱我下来,他们都看着呢!” 梦姑娘的确看得认真,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自己顶着跟苏洛一样的脸,是不是也能享受这样浓郁的爱意呢? 江殊附在她耳边,低声的说:“下回你还这么调皮,我绝不放过你!” 苏洛在男人怀里扭了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咱们快点出发吧,时间来不及了!” 杏儿马上上来,帮苏洛重新换过一身衣裳,又拿起一些东西在她的脸上左抹右抹,折腾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差不多。 今日是佛诞节,沈子爵和他的夫人白露邀请齐国公世子夫妇一起,去万佛寺烧香祈福。 出城的路上人山人海。 沈从打起帘子看了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问白露:“你跟少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653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白露调皮的笑了笑:“少夫人请我帮个忙,叮嘱我不能让你知道!” 沈丛很是狐疑,但是白露不肯说,他继续问也问不出什么,就算心内有些疑惑,也只能暂时压下去。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万佛山脚下。 今日是佛诞节,一路上都能看到不少善男信女,都在往万佛寺方向走。 等一行人下了马车,更是看到人头攒动。 他们穿着华美,一些普通的民众宁愿往边上挤一点,也避免靠近他们。 毕竟像他们这种大户人家,要是磕了碰了,可够这些草民吃上一壶的。 沈从牵着白露的手下了车,发现前面的马车上,江殊和苏洛也已经下来了。 不过有点奇怪的事,素日里感情极好的两个人今日却分得很开。中间的距离足足可以插一个人的位置。 沈丛蹙眉,莫非是吵架了吗? 江殊的身后,今日带了一个脸生的丫鬟。 沈从快步上前与他们并肩,发现这面生的丫鬟很是古怪。胆子极大,似乎对江殊丝毫不畏惧,而且一双眼睛灵动异常。 见他一直盯着那丫鬟看,江殊轻笑一声:“这是我新挑选的婢女叫小猫,沈子爵觉得如何?” 沈丛呵呵一笑:“世子殿下的眼光自然不会错!” 这丫头虽然长得一般,但是那双眼睛着实好看明亮,而且瞧着很眼熟。 沈丛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那丫鬟大约不好意思,避开了视线。 沈从这才抬头去看苏洛,打了个招呼:“世子夫人安好!” 苏洛端庄的笑了笑:“沈子爵安好!” 沈丛表面维持着笑容,心内的感觉却更奇怪了。 今天苏洛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相貌跟平时相差无几,但那种通身的气质和感觉却完全不同。 不过若是非让他说出到底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带着这种古怪的感觉,四人坐着滑杆上山了。 睿王府内。 卫璟接到线报,说今日西山子爵夫妇和齐国公世子夫妇结伴去了万佛山。 卫璟丝毫不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因为苏洛本性就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哪里人多就要往哪里钻。 他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裳:“走,我们也去万佛寺瞧个热闹!” 小新垂眉,应了一声是。 自从殿下做了一些古怪的梦之后,对于齐国公世子夫人的执着是越来越深了。 说什么凑热闹,其实是想去见一见齐国公世子夫人。 可今日人家是跟着夫君一起去,就算见到人又如何呢? 与此同时,赫连勇和赫连娜娜已经到了万佛寺。 今日万人来拜,万佛寺早就做了应对。 普通的民众都可以随意在前面祭拜,但是后院只有有权有势又捐赠了一定香火钱的人才能进去。 佛说众生人人平等。 其实从这件小事就可看出人还是分为三六九等的。 赫连猛因为要筹谋今日之事,前两日便早早的定好了两个净室,也买通了万佛寺里面几个小沙弥。 赫连娜娜有些紧张,她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哥哥,你觉得这件事真的能成吗?” “你要相信你哥哥,就算这件事失败了,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赫连娜娜点点头:“我自然是相信哥哥的!” 赫连猛勾起笑容:“我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过了今日,你就该叫苏洛一声大嫂,江殊也该叫我一声大哥!” 一想到那个男人要委曲求全叫自己大哥,赫连猛的心中说不出的欢唱。 赫连猛拿出一粒药:“为了稳妥起见,你一会将这药吃了,这个可以短暂的控制住你的咳嗽,江殊这人很精明,别让他发现端倪,前功尽弃!这药会对你的身体有点损伤!” 赫连娜娜马上将药抢了过去:“我不怕,只要能嫁给江殊,为北夷做贡献,稍稍损伤身体又算什么!” 赫连猛摸了摸赫连娜娜的头。 赫连娜娜还有点忧虑:“这件事,咱们没有跟父王说,要是父王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赫连猛浑不在意:“你放心,我早就细细思量过。这件事要是成功了,父王不会生气,要是失败了,齐国公世子夫妇也不敢大声嚷嚷,两国和谈尚未结束,他们也不敢真的对我们怎样!” 赫连娜娜的眸子亮了起来:“所以他们只能吃下去这个哑巴亏?” 赫连猛点了点头。 万佛寺外,苏洛和白露已经到了。 就算是人头攒动,但贵人们还是有贵人们的道,平民们有平民们的拥挤。 平民们不敢往前凑。 张家兄弟正在小庙门口等生意,两人见到苏洛跟江殊,亲热的上前打招呼:“夫人,夫人,你们今日也来了?” 苏洛做过他们的滑竿两次,双方算是相熟。 苏洛还收下过他们的土鸡蛋,这样的交情,在乡下人眼里已经是很熟悉了。 他们热情的招呼,本以为至少能换个笑脸,没想到昔日那位亲切的贵夫人,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一副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的样子。 兄弟两个有些尴尬,停下脚步:“我们是之前帮您抬滑竿的,您一会下山还需要吗?” 苏洛谨遵多说多错的道理,略带嫌恶的摇摇头。 兄弟两个察觉出她的疏离,一脸讪讪的退了下去。 “夫人多半不记得我们了!” “夫人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哎,是我们太不知好歹了!” …… 兄弟两个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却见那位贵公子身边其貌不扬的丫头凑过来,给他们扔了一小块银子:“在这等着,夫人出来的时候应该用得上你们!”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均是笑得眯了眼。 看来夫人还是那个夫人,多半是今日心情不顺,希望她拜过佛后,一切都能好起来。 苏洛四人进了前院后不久,卫璟的滑竿也已经到了。 他带着小新进门,见到这么多人,不由暗暗蹙眉。 早知道今日热闹,却没想到会这么摩肩擦踵的。 苏洛和白露已经在前院都一一拜过了,这庙内的人比外面还多,根本用不上他们动作,后面的人自然会推着他们往前。 拜完一圈,白露动了动脚踝:“我有些累了,苏姐姐,要不我们去后院坐坐,喝一杯茶吧!” 654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男人 苏洛点了点头。 沈丛发现她今日的话格外的少。 而江殊对她的态度也比从前要疏离不少! 两人看来是真的吵架了! 可他作为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心意已经被江殊知道的外人,不好多说什么,不然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就算心内有点心焦,面上他倒是不显。 而且因为要避嫌,他也极少会抬眸去看苏洛。 苏洛这人性子主动,若是换做平常,她肯定会主动的找自己说话,但是今日她也没有,只是表情淡淡的跟着他们三人。 后院的人比前院就要少很多,环境也清幽。 他们还遇到了熟人,相互打过招呼之后,大家各喝各的茶。 小沙弥招待大家的是庙内的人采的明前茶,这茶就生在这山顶云雾之中,只取清明节前那一片嫩芽,再用山间的清泉水冲泡,自有一股别样的风味。 大约是转了一大圈累到了,白露握茶杯的手有点抖,竟然将一杯茶都打翻了,不仅泼了自己一身,还溅了一些在苏洛的身上。 她发出一声惊慌的低呼。 江殊身后的婢女小猫开口:“子爵夫人不必慌张,奴婢们为少夫人准备了衣衫的!” 说着,她举起一个包裹。 白露亲昵的牵起苏洛的手:“苏姐姐,那咱们去吧!” 江殊身后的小猫也想跟上去,却被男人一把拽住,略带责备的说:“你跟着去干嘛?你是我的婢女!” 小猫盯着白露跟苏洛消失的方向,小声嘟囔:“我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啊?” 她可是最爱凑热闹的人,让她在这里等着,可急死了。 沈从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甚。 他跟江殊相处良久,知道这个人虽然护犊子,但绝对不爱跟下面的人调笑。 看着苏洛已经走远,沈从试探性的开口:“世子对这个婢女似乎与寻常人不一样,莫不会过段时间我要叫他小夫人吧?” 大户人家将婢女收房抬妾,这也是常有的事。 江殊倪了小猫一眼:“长这么丑,我可不要!” 苏洛翻了个白眼:“不要就不要,奴婢才不给人做妾呢!” 江殊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小猫笼在衣袖中的手暗暗捏拳,很想打这个男人一顿哦! 江殊放下空了的茶杯,老神在在的:“再给我倒一杯吧,可别恃宠而骄,做奴婢就得有做奴婢的样子!” 小猫磨了磨牙,最后笑眯眯的端起茶壶,给男人倒了满满的一杯茶:“世子,您慢用!” 茶都要溢出来了,我看你怎么喝!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男人身手高超,稳稳的端起茶杯,一滴都没撒出来,轻轻啜饮了一口。 “不错!” 也不知道夸赞的是这山间的茶还是这婢女倒茶的手法。 沈丛实在憋不住,频频拿眼睛去看这个新晋婢女。 江殊身体微微一侧,挡住他的视线,挑眉问道:“沈子爵似乎对我这婢女很感兴趣,要不将她送给你如何?” 虽然他是微笑着说这话的,但是沈丛明显感受到了他的不快。 他挪开视线,抿了抿嘴角:“世子别开玩笑了,我怎可夺人所爱!” 小猫此刻倒是得瑟上了:“沈子爵,其实奴婢干活还可以,不仅会倒茶还会做饭的,沈子爵要是愿意,奴婢可以……” 跟着走三个字还没说完,就感觉后脑勺被敲了一下,痛得她唉哟一声。 一转头,就迎上江殊凉凉的眸子:“休想!” 男人浑身气压很低,压抑着怒火。 小猫抿了抿唇,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呵呵呵,世子,其实奴婢是在开玩笑,逗逗两位主子开心呢!奴婢对世子的忠心,日月可鉴,山无陵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奴婢都不会跟世子分开的!” 江殊听到这话,眸中的阴郁才散了散。 沈丛的神情却更加阴沉。 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这主要是他不敢多看江殊身后的婢女,不然就该发现端倪了。 白露此刻跟“苏洛”已经到了净室外。 小沙弥双手合十:“两位施主,这两间净室都无人,施主可以进去稍作整理!” 说着,他为了避嫌就退下去了。 白露很快换了衣服出来,见杏儿这边还没有动静,便道:“我去前面转转,回头咱们去刚才喝茶的地方汇合吧!” 杏儿应下,白露带着婢女走了。 她走没多久,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杏儿的后颈上一个手刀,杏儿就晕了过去,被拖进了隔壁的净室。 “苏洛”此时还在室内解自己繁复的衣衫。 今日这一身月华裙,苏洛费了极大的心思,颜色虽然素淡,但其上的心思却极为细腻。颜色符合今日这种场合,但是小心机满满,又能让她格外出众。 赫连猛早就在人群里远远的见到了她。 为了不让江殊夫妇起疑心,他不敢靠的太近。 只见这女子一走一动之间,身上波光流转,宛若下凡的星宿,撩得他心痒难耐。 也许是因为今日场合的原因,她看上去端庄而寡言少语,跟之前数次见的外向明艳有些不一样。 不过,这也不能折损她的美。 越是端庄的美人,放浪起来才越是叫人欲罢不能! 赫连猛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一亲芳泽。 房内点着熏香,“苏洛”扯了半天,只觉得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弱,头也有些晕晕的。 她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正要开口叫人,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浓郁的男人气息裹挟住了她,让她本就无力的身子更是发软。 “你,你是谁?放开我!” 这屋子后面就是山,屋内的光线暗淡,又没有点灯,她背靠着男人,看不清他的脸。 当然,她的声音跟平时也不太一样。 但赫连猛对她的了解并不深刻,加上又有药物作用,人的声音变化一二很是正常。他固有思想作祟,根本没有细细分辨怀里的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 他紧紧扣着女人的细腰:“我就是从今往后你的男人,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 655 他发出了讯号 白露稍微逛了逛,就回到了原地,不动声色的跟江殊交换了一个眼神。 见江殊没有发问,沈丛按捺不住:“少夫人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白露笑了笑:“少夫人的衣服比较繁复,换起来也很要时间,因此妾身便先回了,想必少夫人很快就会回来的。世子殿下不必担心!” 卫璟在万佛寺内逛了一圈,却没有碰到苏洛一行人,不免有些失望。 倒是有不少姑娘对他青眼有加,频频的行注目礼。 姑娘们少有机会出门,能见到这么多异性,加上卫璟的相貌和气质还是一等一的好,能吸引这么多目光也不足为奇。 小新察言观色,道:“殿下,这里人太多了,奴才看也没什么好玩的,要不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就见有一个穿着一身黑,面容冷冰冰的人站在他们的对面。 是小黑。 卫璟蹙了蹙眉。 小黑道:“借一步说话行吗?” 小新对他印象很深,赶紧道:“殿下,不可!” 小黑耸耸肩,一副那就算了的表情,转身就准备走。 卫璟开口:“好!” 两人避开人群,走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小黑直奔主题,语气不算客气:“少夫人让我来找你,说有话要跟你说!” 卫璟持怀疑态度:“是她让你来的,还是江殊让你来的,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 小黑冷着脸:“爱信不信啊,不信最好,其实我并不想你去见少夫人!” 他的神情挣扎而别扭。 卫璟沉吟了少许,追问道:“她找我要做什么?” “说谈一谈你的那个梦!” 卫璟眸光闪了闪:“她在哪?” “后院的净室内,殿下您要是想去,就得独自前往,少夫人并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 小黑说完,身形一闪消失了,也不管卫璟是不是会去。 卫璟心思骤转。 会是陷阱吗? 很有可能! 稳妥起见,他应该不去。 可是小黑刚才别扭的态度不似作伪。他本是江殊的属下,如今归属了苏洛,但是心里对江殊肯定还是有浓厚的感情。 他不愿意背叛江殊,可又不得不遵从苏洛的话,所以才会像是刚才那样表现? 卫璟心内火腾腾的。 小新找到了他,规劝道:“殿下,我觉得这人不怀好意,他上次就差点伤到殿下,殿下万万不可上当!” 卫璟勾唇,脑子里不断闪过苏洛那日做剑舞的身影:“你在这等着,本王去瞧瞧,若是一刻钟之后,本王还没有回来,你便去寻本王!” 小新还要再劝,卫璟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说。 小新只能将一肚子话咽下去,应了一声是! 几乎与此同时,后院的石桌边,有个小沙弥匆匆而来,对着江殊和沈丛作揖:“江世子,沈子爵,世子夫人身边的婢女杏儿吩咐小的过来,请世子过去一趟!” 江殊蹙眉:“洛洛有说是什么事吗?” 小沙弥挠挠头,一脸的歉意:“这个,小的不知道!” 沈丛蹙眉,压低声音对江殊道:“这件事有点古怪啊!” 江殊笑了笑,站起来:“有没有古怪,我去瞧瞧便知道了!” 说着,他便抬脚往客房的方向走。 小猫还站在原地。 江殊走了两步,回头看她:“还不跟上?” 小猫嘿嘿一笑,三蹦两跳的跟了上去。 沈丛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不知不觉也站了起来,开始在原地走来走去。 白露放下茶杯,开口道:“夫君,你都把我晃晕了!” “不对,就是有哪里不对!”沈丛脸上很急切,“我也得跟过去看看!” 刚要抬步,白露一把拽住他:“江世子去,是因为他是苏姐姐的夫君,夫君你去又算是怎么回事呢,别着急,且在这等着吧!江世子对苏姐姐一往情深,不会让她陷入麻烦中的!” 小沙弥一路领着江殊左弯右绕。 小猫问道:“小师傅,这好像方向不太对!” 小沙弥笑得憨憨的:“其实是少夫人说要给世子殿下一个惊喜,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世子殿下跟着就知道了!” 江殊眉梢微微挑了挑。 这次看来他们都是做过功课的,针对苏洛的性子,说出这番话,好让自己不要起疑心。 江殊凝神细听,发现这附近应该没有旁人,他伸手在小沙弥的后颈处一敲,这小沙弥便无声无息的晕了过去。 他与小猫对视一眼,两人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卫璟已经被一个小沙弥引到了禅房门外。 小沙弥双手合十:“施主,有人就在里面等你!” 他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 卫璟伸手,推开了禅房的门。 吱呀一声响,那个背对着他,穿着一身月华裙站立的女子没有回头,只是开口:“夫君,你来了?” 声音娇俏活泼,跟苏洛平日里没有区别。 卫璟蹙眉。 她叫自己夫君? 她认错人了吗? 关上门,卫璟才发现,或许是为了凸显这一身华美无匹的月华裙,室内的光线格外的黯淡。 女子的身量窈窕,腰肢纤纤,盈盈不堪一握。 室内燃着袅袅的檀香,卫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着。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此刻近在咫尺,他怎能不激动不欢喜? 女子继续说道:“夫君,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我们就在这……”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款款朝他走来。 行动间,月华流转,如同步步生莲。 卫璟也不知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反正这一刻,他没有说话,没有表示自己真实的身份。 室内光线暗淡,两人的面容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女人微凉的手指,摸上了卫璟的脸。 卫璟只觉得脑子里的理智轰隆一声,尽数炸毁了。 管她的,是她认错了人,可别怪自己当个小人。 卫璟迫不及待的搂住女人纤细的腰肢,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在禅房的小榻之上。 一室的旖旎。 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里,赫连勇心满意足的发出一声冲锋的低吼。 这可真是没想到,这齐国公世子夫人竟然是个宝藏,居然深谙此道,以后自己可有福了。 “苏洛”已经累的睡了过去,赫连勇将手放在唇边,发出一个信号。 656 糟了,有歹徒 后院除了沈丛和白露,其实还有不少贵人在休息。 佛教在大越很盛行,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邺城之中也有很多其他的高门大族的夫人小姐出来了。 有个小沙弥一声:“糟了,我刚看到有歹徒潜入了齐国公世子夫人的禅房!” 这话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 还在休憩的众人纷纷色变,尤其是沈丛,霍然站起,一把捏住小沙弥的双肩:“你说什么,世子不是过去了吗?为什么会有歹徒?” 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京兆尹是派了人在这守着的,就是担心人多会出乱子,怎么可能有歹徒能潜入? 沈丛今日一直感觉心神不宁,到了此刻觉得得到了印证,整个脸都黑了。 小沙弥被他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抖抖索索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听到世子夫人的禅房里传来奇怪的声音,我推门推不开,所以赶紧来求救了!” 沈丛拎着他的后衣领子:“别废话,前面带路!” 小沙弥嘴角默默笑了笑。快步带着众人往前,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邺城人本来就爱看热闹,加上这热闹还是齐国公世子夫人的。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人跟苏洛多少有点接触,心内还是关心的。 白露伸手去拽沈丛,然而被男人一把甩开。 他脚步匆匆,根本顾不上别人。 沈丛一马当先,跟在小沙弥身后到了禅房外,关心则乱,他根本来不及细细思考,抬脚一踹,将房门踹开。 他扬高声音,对着光线不甚明亮的室内道:“何方歹徒,还不束手就擒,你要是敢伤齐国公世子夫人一根头发,我……”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齐国公世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带着一干看热闹的人挤了进去。 沈丛担心苏洛的安慰,站在屏风前不敢轻举妄动。 屏风后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一声女子的低吟传了出来。 这样的声音,让沈丛头皮一紧,直觉不好。 “苏洛”其实根本没有中那个迷香,因为在入万佛寺之前,她已经提前吃过了解药。 反正她之前是做这个营生的,赫连勇无论是相貌和身材都不错,就当接个客人而已,她完全没有心理障碍。 赫连勇对着面朝内似乎已经累晕过去的女人得意的笑了笑,低声道:“怎么办,好像被人发现了呢!不过你放心,我这人从来都是负责任的!” 说着,他一个翻身坐起,扯了床边一件衣服穿上,懒懒散散的系着带子,然后飞起一脚,就将屏风踹在地上。 屏风彭通一声倒下,沈丛看到赫连勇诧异非凡:“大王子,怎么会是你?” 他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然而已经迟了,在场众人都已经听到了。 何况就算他不说也掩饰不了什么,因为除了他之外,也还有其他人认识赫连勇! 赫连勇眉毛得意的都要飞到鬓发里去,看到沈丛,他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来的会是江世子!” 不过他眼珠子转了转,又笑了:“看来,他也被事情绊住了!” 沈丛已经看到小榻之上,还有个女人的背影,正对着众人。 她身上只是搭着一件薄薄的衣衫。 这一屋子的气味,任谁都能猜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丛的脑子里有团火在熊熊燃烧,他极力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佯装淡然:“原来是大王子有这样的雅兴,倒是我们打扰了,我看这件事就是个乌龙,大家都先离开吧!” 说着,他就率先要走。 就算大家猜到,但只是没看到真人,这件事都可以说是谣言。 苏洛绝不是那样的人,今日的事情多半是赫连勇的阴谋,当务之急,就是将这些人全部带走! 然而赫连勇筹谋多时,岂会答应。 他伸手钳住沈丛的胳膊:“沈子爵别急着走啊,我还有事情没有宣布呢!” 沈丛眼下恨不得将他拆骨剥皮,可他却极力忍着,整个人都因为愤怒在发抖:“我对大王子的事情不感兴趣,还请大王子想放开我!” 赫连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恍然大悟:“哈……原来是这样,可惜你来晚一步!这苏洛已经是我的人了!” 吃瓜群众们听到赫连勇亲口说出,震惊非常。 赫连勇一双略带阴鸷的眸子缓缓扫过众人,开口道:“近来邺城的传闻,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我的确是对怀远侯的女儿苏洛颇有好感,很想带她回北夷。” “但是上次宫宴之上,她拒绝了我!”赫连勇说的像模像样的,“强扭的瓜不甜,既然美人无意,我自然也不能再做纠缠。岂料今日我们碰到,洛洛说,她其实心里也有我,不过是因为齐国公世子束缚,才无法表达心思!” 沈丛怒吼一声:“你胡说八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赫连勇一抬双臂:“沈子爵,齐国公世子江殊病怏怏的,自然比不得我勇猛!美人弃暗投明,也是人之常情啊!你看,她已经累得睡着了,你们不信,可以过去看看啊!” 这话一落,议论之声更加沸腾。 “齐国公世子夫人这么放浪吗?” “她反正本来就跟普通的闺阁女子不一样!” “江世子的体质确实弱,但她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啊?” “这也太不要脸了……” “简直是咱们女人的耻辱!” …… 各种指责之声不绝于耳,赫连勇脸上的笑容更甚。 他才不管苏洛被骂不被骂,他就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给江殊戴了个绿帽子。 沈丛忍无可忍,双手捏拳,朝着赫连勇的脸上就招呼过去。 他的武艺不高,此番动作纯粹是因为怒气上头,哪里有什么章法。赫连勇轻蔑的笑了笑,就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要来自己面前动手动脚。 他眸子一冷,抬手就要迎上去。 这样硬碰硬的打法,沈丛没办法给赫连勇造成太多伤害,但是赫连勇绝对能让沈丛脸上开花。 白露发出一声低呼,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 就在这时,斜刺里一道人影闪出,左右手抬起,轻松的就将两人的手腕给格挡住! 657 看看谁是冒牌货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江殊! 人群寂静一片。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 赫连勇一见是他,呵呵一笑,率先放下了手,他动了动手腕,气定神闲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原来是江世子到了,可惜你到的有点迟了,我与洛洛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全发生了!” 到的如此快,看来是赫连娜娜那边的事情没有成。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亲眼看看苏洛躺在自己的床上,这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情! 江殊冰寒的目光在赫连勇脸上荡了一圈,淡淡开口:“大王子,洛洛可不是你能叫的!” 赫连勇丝毫不在意他的轻慢,反而笑得更欢:“在今日之前,我自然是不能如此轻慢,但是眼下我与洛洛已经互证心意!自然可以换个称呼。” “江世子也不必觉得难过,良禽择木而栖,你既然无法给洛洛幸福,她另外找合适的人也很正常!”赫连勇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男人,不想错过他的任何反应,“江世子放心,我是个负责的男人,既然占了洛洛的身子,以后自然会负责。我会带她回草原,她会是草原上最亮的明珠!” 这话又引起一片哗然。 这也太不要脸了。 你们两个偷情也就算了,居然丝毫不知悔改,还在江世子的面前叫嚣。 像苏洛这样的女人,应该浸猪笼,应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凭什么还能去草原上享福? 一个已经嫁过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这大概就是两个国家之间观念不同。 在北夷,男女关系要更开放,看上别人的老婆并且抢过来也没什么,只要你有实力! 你要是没本事护住自己的女人,那就活该被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人跟别的男人夜夜笙歌! 赫连勇等着江殊崩溃。 那些什么真心的话,当然是假的。 但那又如何呢,目睹苏洛出现在自己的床上,这肯定会成为江殊一辈子的痛苦。 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找越皇将苏洛带走,从江殊的心口剜走一块肉,让他痛不欲生。 不仅痛,他此生都要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中,毕竟,整个越国都知道,他头上一片绿油油啊! 赫连勇越想越觉得解气。 可惜他等了半天,江殊的神色还是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带着嘲讽的轻笑一声:“大王子想要栽赃抹黑,也得找个好一点的借口!”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赫连勇呵呵一笑,指着榻上背对着众人,正在微微发抖的女人:“人都在那,江世子还是不敢面对现实吗?不过也可以理解,任何一个男人碰到这样的事,肯定是难以接受的!” 赫连勇目光充满同情:“江世子身体不好,可要撑着点,别因为这点小事难过啊!”、 小事,这是小事吗? 沈丛觉得他字字句句都是尖刀,想要刺入江殊的心脏! 沈丛怒吼一声:“赫连勇,你够了!堂堂北夷大王子,用这么龌龊的手段,难道你就不怕影响两国和谈吗?” 赫连勇耸肩:“你情我愿的男欢女爱,小事而已,何至于这么严重,倒是西山子爵怎么紧张成这样,这件事跟你好像也没多大关系!” 他的目光带着逼问,审视着沈丛。 沈丛捏着拳头,嘎嘎作响。 他忍不了! 他还是很想将沈丛揍个脸开花。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拉住了他,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响起:“沈子爵不要这么激动啊!” 沈丛像是突然被点穴,浑身一僵。 然后他缓缓转头,看到苏洛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江殊一个眼神飘过来,苏洛意识到不对,忙松开手。 沈丛已经结巴了:“你,你你……” 他以为,赫连勇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肯定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床上那个女人绝对是苏洛。 要不然,这个谎言就太低劣太容易拆穿了。 可是现在,穿着一身月华裙,笑意盈盈的苏洛就站在自己对面,朱唇轻启:“见到我不用这么激动吧,我与沈子爵是老相识,你竟然对我这般没信心,觉得我是如此轻易就上当的人?” 沈丛眸子里有血丝,根本不敢跟苏洛对视。 毫不夸张的说,之前他的心简直像是跌入了十八层地狱。 眼下他明白过来,这明显是苏洛跟江殊在将计就计。 却偏偏瞒着自己。 他应该感到生气,然而这一瞬他的脑子里只有庆幸。 就像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又无罪释放了一样。 苏洛走到江殊身边,轻轻挽住男人的手,对着赫连勇微微一笑:“大王子,你这般构陷我,到底是何意?” 赫连勇看她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 他揉了揉眼睛,没错,眼前这个的确是苏洛。 她是苏洛,那躺在自己塌上的女人是谁? 赫连勇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将女人一把拽起来。 女人妆容精致,乍一看上去,跟苏洛并无区别,就连身上的那件月华裙,也几乎一模一样! 赫连勇喉咙里如被烈酒灼伤,十分沙哑:“你是谁,你怎么会长得跟苏洛一样?” 他将女人一路拽着往前,甩在众人面前。 女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抬起一张与苏洛相差无几的脸,颤抖的开口:“大王子,不是你要我打扮成这样的吗?” 这一幕很是诡异,吃瓜群众们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晕倒的杏儿不知何时已经钻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给了女人。 苏洛冷声冷气:“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跟我长得这么像的,你洗洗干净,再来回话!” 赫连勇的四肢冰凉。 他明白自己上当了,下意识的就想要阻止杏儿的行为。 可惜江殊将他挡住。 苏洛笑眯眯的:“大王子,让大家瞧瞧这个你找来冒充我的女人到底是谁?” 赫连勇咬牙切齿:“让开,我的女人轮不到你们来碰!” 他直觉这个安排的女人不是什么好角色,绝对不能让人看清她的真容。 激怒之下他与江殊交手,却被男人轻松治住。 双方是位各自护主,眼看就要交手。 就在此时,女人已经洗脸完毕,露出她本来真实的面容。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不是红袖楼的梦梦姑娘吗?” 658 脑子炸开了 红袖楼是邺城最有名的青楼,这些个世家子弟,有不少都乔装打扮去见过世面。 因此有人叫破之后,便有更多的人认出来。 议论之声四起。 “可不就是那个梦姑娘吗?” “听说这女人的那方面技术一流,想不到大王子竟然好这一口!” “大王子也是个男人,喜欢这样也很正常啊!” “不过把梦姑娘弄成这样来栽赃,就实在恶心!” …… 其实光看脸,的确很像,但是这个梦姑娘一说话,感觉就跟苏洛完全不同。 那种气质有很明显的区别。 然而之前房间内光线晦暗,加上赫连勇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苏洛上钩了,压根没往其他的方面去想。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赫连勇浑身的血已经冲到了脑袋顶,他整张脸红的像是猪肝,一双充血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江殊:“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江殊冷着脸,根本不回话。 倒是苏洛收起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冷笑一声:“大王子这话好生奇怪,明明是你之前口口声声的说,这床上的人是我!” “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大王子,竟然要让你花这么多心思,来弄这么一场栽赃嫁祸,难怪我刚才换着衣服,突然被人引开,说夫君有事先下山,要再山下等我!” “要不是我机灵,多问了几句,你的人露出了破绽,今日就凭着大王子的话,就凭着梦姑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弄得跟我几乎一样的脸,我的名声就被大王子全数毁去!” 苏洛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赫连勇:“大王子,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如此费劲心机诬陷我,到底为了什么?” 赫连勇被她恶人先告状气的几乎晕厥:“是你,这明明是你设的局!” 苏洛呵呵呵的笑了三声:“大王子当我越国人都是傻子吗?刚才明明是你当着那么多的人,得意洋洋的说了那些毁我名誉的话!难道那些话,也是我让大王子说的吗?” “而且,我既然在宫宴上拒绝了大王子,又怎么会蠢到私底下还跟你有任何的瓜葛?” “再说……”苏洛的眸子落在梦姑娘的脸上,“刚才这位姑娘说的话,想必大家都听到了!” 梦姑娘还在发抖,浑身缩成一团,不住的重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大王子下面的人找到我,说他就喜欢我这般打扮!我们做这一行的,客人喜欢怎么来的,我们就怎么来!” 她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苏洛:“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打扮成你的样子,这件事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大王子只说,事成之后会为我赎身,从此以后荣华富贵!” 赫连勇飞起一脚:“贱人,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明明你跟江殊是一伙的!” 梦姑娘吓得尖叫连连。 江殊勾了勾脚,将她拉开,甩到自己伸手。 男人眉目冷的像是雪山巅峰的冰:“大王子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赫连勇的心像是压了块巨石,呼吸都变得困难。 “江殊,苏洛……” 苏洛苦笑了一下:“大王子,你身份尊贵,你这样对我们,我与夫君暂时也不能做什么,但是这件事,我一定会如实禀告陛下,让陛下还我一个公道!” 她说完,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今日的事,想必大家从头到尾也都看了个明白,若是来日陛下着人调查,还请各位如实的回禀今日的状况!” 她的眸子隐约可见泪花。 她素日里都是笑意盎然,哪有这般柔弱的时候。 赫连勇本就不是我族人,大家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好,听苏洛这么说,纷纷都点头。 “世子夫人放心,我们必会实话实话!” “就是,这北夷人真是居心不良!” “明显就是想让我大越起内讧,他们好趁机渔翁得利!” …… 民情激愤,全是对赫连勇的鄙夷。 赫连勇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知道此刻解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必须控住那个梦姑娘! 他做了个手势,下面的人会意,不动声色的朝着梦姑娘围去。 这是个关键性的人证,也是赫连勇唯一的转机。 然而江殊不可能给他机会的。那些北夷的勇士还没靠近,江飞已经带人将梦姑娘团团位置。 江殊的音调毫不客气:“大王子,为了防止你杀人灭口,这位姑娘我会着人送到去京兆尹去,到时候谁来审他,陛下说了算!” 赫连勇已经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那是他把自己的牙根咬破了! 他嗤笑一声:“江世子也不要得意的太早,我不过是追求个美人而已,就算闹到你们陛下跟前,也不见得就会怎样!” 江殊的唇角勾了勾:“那便走着瞧吧!” 他朝江飞荡了一眼。 江飞领命,带着十个属下,将瘫软恐慌的梦姑娘押下去。 京兆尹今日派了巡防营的人在此处驻守,其实之前便在围观,等江飞带人从人群里出来后,领头的伍长便对江飞点头哈腰:“江侍卫,这个姑娘就交给的吧,小的会把她带回去!” 其实这是个烫手山芋,但是不接也不行。 江世子刚才的态度,将这姑娘丢给京兆尹,明显就是要避嫌的意思。与其强行被塞,还不如主动点接过来,至少能在齐国公府那里落个好。 江飞握在梦姑娘胳膊上的手猛地用力,压低声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梦姑娘点了点头! 江飞松开她,对那伍长和善的笑了笑:“那便麻烦你,一定要保证这个姑娘的安全!” 伍长点头:“江侍卫放心,在这邺城,谅那些人也没有这么大胆子!” 虽然是这般说,但他还是拨了二十个人护卫。 若是赫连勇敢突破这二十个人将梦姑娘弄死,这件事本身也足够他喝一壶的! 见梦姑娘被押走,苏洛假惺惺的用帕子擦拭了下眼角:“大王子,说起来你也是有妹妹的人,据说还十分宠爱,像这样龌龊的手段,你怎么用得出来,若是你自家妹妹被人这样陷害,你能忍受得了吗?” 赫连勇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659 居然关起门喝茶? 他死死的盯着苏洛:“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洛赶紧后退一步,紧紧的拽着江殊的衣袖,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我就是为自己鸣不平而已!” 赫连勇也顾不得再跟她争吵,抬脚就朝着外面跑去。 江殊在这,苏洛也在这! 他的妹妹赫连娜娜却不在这里! 她还在那个房间里,她跟谁在一起? 这些问题盘旋在赫连勇的头上,焚烧着他的理智。 他大赫连娜娜十岁,两人是同父同母的兄妹,他与这个妹妹的感情极深,他娶的那些个女人,没有一个能人能比得上这个妹妹在他心中的地位。 赫连勇是关心则乱。 若是他细细思考一番,就能知道,此刻绝不能去找赫连娜娜。 因为那样,会将眼下这些看热闹的人全部带过去,那样就害了这个妹妹。 可是他知道走到门口,才猛然醒悟。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苏洛跟江殊已经带着一大帮看热闹的人来了。 今天的瓜还真是多。 吃瓜群众们觉得有点撑得慌! 赫连勇深吸一口气,压下愤怒与担心,阴鸷的眸子盯着众人:“你们都跟着我做什么?” 他转身就要离开,然而赫连娜娜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了出来:“哥哥,是你在外面吗?” 赫连勇闭了闭眸子。 苏洛赶在他开口之前,扬着愤怒的声调:“还有我!” 赫连娜娜等的就是这一句,她吱嘎一声将门打来,一脸歉意的看着站在门口的苏洛:“少夫人,今日之事,错都在我。你千万不要怪罪……” 江哥哥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江殊淡然的往左一步,站在了苏洛的身侧。 赫连娜娜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 她张口结舌:“江哥哥,你,你不是在……” 她说道一半,猛然发现不对,赶紧改口:“你,你不是在喝茶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侧身拦住门口,不让别人能窥探到里面的情形。 赫连勇伸手,想要将房门关上,然而江殊抬手架住:“关什么门啊,难道不止是大王子,就连小公主这里,也有猫腻不成!” 赫连勇手上的青筋暴起:“江殊,你不要太过分!” 从刚才赫连娜娜的表情他已经判断出,这房间里肯定有个男人。可这个男人是谁,他却不知道。 反正不是江殊。 若是被这些人看到,自己的妹妹可就毁了! 若是江殊和苏洛给妹妹安排的是什么阿猫阿狗,或者是什么面首之类的…… 赫连勇都不敢深想。 江殊放在门上的手丝毫不松:“这里是我大越的疆土,我只是想弄清楚,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在筹谋另外一个对我和洛洛不利的阴谋?” 赫连娜娜屋内的迷香很重。 卫璟一番运动之后,疲倦的睡了过去。 此时听到外面的声音,尤其还是江殊的声音,他猛然惊醒,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顿时后背全是冷汗。 他跟赫连勇不同。 他是大越的皇子,若是被人知道他与苏洛有瓜葛,他们两人就都完蛋了。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越皇心中的皇位继承人,而苏洛,很大的可能会被秘密处理掉。 偷欢一时爽,擦屁股就麻烦。 卫璟想趁着几人还在门口偷偷从窗户溜走。 可他伸手推了推窗,发现这窗户竟然被钉死了! 这就是赫连娜娜和赫连勇作茧自缚,他们知道江殊武艺高强,担心他趁机遁走,所以事先对窗户都做了手脚! 这下倒好,本来卫璟还有机会遁走,这下彻底玩完! 赫连勇不让江殊进,江殊又非要进。 双方几个回合的交手,赫连勇败走。 赫连勇带来的人,隐藏在暗处的已经被江殊处理掉,在明面上的也不是江殊带来的人的对手,根本阻拦不住。 美色误人,若今日这个女人不是苏洛,他必定不会如此失态。 不过说来也很奇怪,这女人之前一直对自己爱理不理的,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主动投怀送抱了! 卫璟咬牙。 衡量着眼下这情况,是躲在里面装死,还是干脆大方的出去。 反正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 正要迈步出去,便听到侍从小新宏亮的嗓门:“殿下,小公主,你们要的茶饼我给您找到了!” 卫璟不让人跟着,可是小新不放心,还是偷偷的跟来了。 见卫璟神神秘秘进了这个屋子,小新也不敢上去打扰。 后来他便听到了屋子里一些奇怪的动静,他吓得不行,可此刻主子正在兴头上,他也不敢去打扰啊! 这齐国公世子夫人可是自家主子肖想已久的女人,要是这时候自己冲上去说不行,那是会掉脑袋的! 他只能焦灼的等在门外,然后就等来了一群人。 他一脸的懵逼,本以为是江殊带人来捉奸,可他在人群里又看到了苏洛。 苏洛既然在这里,那里面跟着自家主子哼哼哈哈的女人是谁? 等门一打开,小新便知道那个女人是小公主! 是小公主还好,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不过这小公主好像也很震惊,而且一副不知道刚才跟自己春风一度的男人是谁的古怪模样。 眼看着事情走向越来越古怪,小新只能麻着胆子喊这一嗓子。 这一声可不是随便喊的。 这是在告诉别人,刚才两人是在室内品茶。也是在提醒小公主,这房间里的男子不是别人,而是他家殿下! 是个身份尊贵的人。 果然,他这一声之后,赫连娜娜和赫连勇均是松了口气。 而内室之中的卫璟则是拳头一紧。 小公主? 小新为什么要提到小公主? 他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尽量装作没事人一样的走了出去,看到吃瓜群众们,表情依旧很淡然:“怎么这般热闹?都知道本王得了好茶,要拿出来分享吗?” 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 那一身月华裙拦在门口的,不就是北夷小公主赫连娜娜。 而他的梦中人苏洛,则手挽着江殊,意味深长的朝他福了福身,缓缓道:“殿下真是好兴致,居然关起门与小公主一同品茶!” 660 他的心被利箭刺中 卫璟的心被利箭射中。 他直勾勾盯着苏洛,身体都每一寸都在叫嚣,拳头上如同长出倒刺,他想狠狠的一拳过去。 戳穿女人的身体。 可是他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是极其勉强的笑了笑:“小公主畏风,所以才把房门关上的!” 苏洛怎会满意如此,她伸长脖子朝里看了看,皮笑肉不笑的:“这品茶就品茶,房间里怎么这么暗啊?黑灯瞎火的,就不怕拿错杯子,或者摸到什么不该摸到的吗?” 卫璟的脸色冷了下来:“齐国公世夫人似乎管的太宽!本王与小公主如何相处,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吧!” 江殊挡在苏洛面前:“殿下,我夫人比较好奇,殿下若觉得不方便说,可以不必回答!” 卫璟几乎怄死。 这江殊话里的意思,就等于是在告诉别人,刚才他与小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其实也不苏洛夫妇多说,房门一打开,里面的那股味道是无法骗人的。 只要是有过夫妻之实的人都会懂。 不管两人承认不承认,在众人的心里,他们已经不清白了。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没有发生什么,眼下被人撞见关着门呆在一个房间,而且之前睿王还遮遮掩掩的,这本来就说不过去。 苏洛看到卫璟气急攻心,却又强忍着不能发作的样子,只觉得畅快极了。 他越是难过,她就越是要往他的胸口扎刀子。 苏洛微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其实殿下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殿下如今还未娶妻,小公主又貌美有才,殿下与小公主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想必陛下都会欢喜这门婚事的!” 卫璟的牙关紧紧咬着,从齿缝间蹦出几个字:“本王的终身大事,就不劳齐国公世子夫人费心了!”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看热闹的众人,淡然无比的说:“要是没什么其他的事,大家就散了吧!” 他身为王爷,既然都发话了,就算这些吃瓜群众们想留下来也是不能,纷纷告退。 不过每个人都在挤眉弄眼的,显然对于今天的事情,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苏洛挑了挑眉,挽着江殊的手也要离开。 卫璟却叫住她:“齐国公世子夫妇留一下,本王有几句话要说!” 待众人都退去后,卫璟踱步,站在苏洛的对面。 他根本不顾江殊就在身畔,只是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他一字一句的问:“今日之事,是你设局?” 苏洛反问:“殿下觉得呢?” “你为何要如此?” 苏洛耸耸肩:“担心殿下独身一人,长夜漫漫,所以为殿下寻觅良缘呗!” “你明知我心意!” 江殊挑了挑眉:“殿下是何心意?不如当着陛下的面,好好说一说!” 卫璟如同失去疆土的狮子,愤怒的咆哮着:“江殊,你以为她就真的是因为爱你才在你身边吗?别天真了!她只是为了躲避我而已!她只是想拿你当靠山,当保护伞,护她性命和家人周全!她爱过我,我们曾经做过天底下最亲密的那些事!” “她曾把全部的真心卑微的托给我,是我不屑一顾!” “够了!”苏洛厉声打断,“殿下慎言,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卫璟冷笑一声:“你已经够不客气的了!” 江殊揽住了苏洛的肩膀,神情很淡然:“殿下,成王败寇,输了也得有风度一些,不要像个女人一般挑拨离间!” 他那种目光,仿佛在说卫璟根本是个不值得尊敬的敌人。 卫璟深吸一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此刻拿刀抹了这两个人的脖子。 可是他知道做不到。 江殊夫妇既然能做到这一步,这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着,自己要是动手,才是真正的完蛋。 他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再睁眼时,眸子里黑暗一片。 他直勾勾的盯着苏洛,眼里的笑容没有一丝的温度:“齐国公世子夫人,你会为你今日的作为后悔的!” 苏洛只是轻笑一声,没有回应。 江殊毫不退缩的盯着卫璟,搂在苏洛肩膀上的手丝毫不放松:“殿下若是无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他揽着苏洛,在卫璟几乎要将两人背影钉穿的目光中,淡然的离开了。 等走得远了,苏洛小声的说:“这下睿王肯定恨不得将我拆骨去皮!” 江殊搂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你放心,有我在,他伤害不了你!” 从今往后,他就与皇位继承无缘了! 苏洛小心的抬眸看了一眼男人完美无比的侧颜,道:“他刚才说的那些我要寻求你保护的话……” 江殊挑了挑眉:“你新婚之夜不就跟我说过,你是为了逃避一个人才跟我在一起的!作为你的夫君,若是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那哪有脸娶你!” 苏洛心里的一颗大石落下,甜甜一笑,头在江殊的胳膊上蹭了蹭:“夫君,你可真好!” 男人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这辈子只对你这一个人好!” 两人恩恩爱爱的走出来,见外面的人还没有散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 “今日这睿王跟小公主两人,估计已经……” “要说这北夷人民风开放可真不假,赫连勇公然带着个妓女来寺庙圣地,小公主也不顾羞耻在这里跟人……” “看来不日就会有好消息!” “我觉得今天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恐怕跟齐国公世子夫妇脱不了关系……” …… 大家讨论的热烈,但江殊夫妇一出来,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一窝蜂的散去了。 后院,卫璟转身,盯着赫连娜娜和赫连勇,冷笑一声:“偷鸡不成蚀把米!” 连带把自己也坑了进去。 赫连娜娜的药效已过,此刻咳得天翻地覆,抬起一双水汪汪惊痛无比的眸子:“睿王为何说我们,您自己不也是着了道,还……” 赫连勇心绪焦躁,但娜娜的事情不得不处理,他直接发问:“睿王你与我妹妹的事情,准备怎么办?” 661 直接去皇宫吧 卫璟还没回答,赫连娜娜已经尖声道:“大哥,什么怎么办,出了这张门就各奔东西,从此后再不相见!” 她要嫁的人是江殊,根本不想跟其他任何男人扯上关系。 赫连勇凝了她一眼,面容严肃:“娜娜,你闭嘴!” 现在是在越国,不是在北夷。 入乡随俗,今日他们两人私会的事情已经被这么多双眼睛看到,无法反驳。 若是事后赫连娜娜装没事人一样,恐怕唾沫星子能把她淹死。 更重要的是,越皇不会应允。 卫璟轻笑了一声,看了兄妹两个一眼:“放心,本王稍后就跟父皇提要娶小公主之事!” 赫连勇松了口气。 卫璟不太受宠,但好歹也是个皇子,而且他尚未婚配,正福晋之位空悬,府内又没有妾,娜娜嫁给他,也算是门当户对。 赫连娜娜瞪大眼睛,猛地摇头:“不不不,睿王,今日之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不需要你负责!我也并不想嫁给你!大哥,你说句话啊!” 卫璟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恐怕由不得你!” 说完这一句,他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开。 赫连娜娜想要追上去,却被赫连勇一把拽住胳膊。 “大哥,你放开我,我不想嫁给睿王!” “小妹,事情闹成这样,你已经失了清白,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你,你就算不嫁给睿王,也不可能再跟江殊有任何瓜葛!” 赫连勇顿了顿,道:“你若是嫁给睿王,至少还能留在越国!” 反正眼下这种情况,除了睿王之外,赫连娜娜不可能嫁给越国任何其他的人。 要不就嫁给睿王,留在越国。 要不就回北夷,重新选其他的夫婿。若是回北夷,这种跟其他男人睡过的事情倒是不要紧,反正北夷民风开放,不在乎这些。 可是回到北夷,就意味着此生再也不可能跟江殊碰面了。 赫连娜娜眸中闪过惊痛,想要说话,但最终出口的却是一连串的咳嗽。 她咳得天翻地覆,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今日吃的那颗强行压制咳疾的药物,本来就对她的身体有损耗,加上此刻情绪波动,就她那体质,哪里受得了。 赫连勇早有准备,吩咐带的大夫先来扎针,然后将人放在软娇内抬下山。 卫璟此刻也已经上了马车,帘子放下后的一瞬,他“噗”的一口吐出了鲜血! 血花飞溅,不少到了小新的脸上。 他吓得浑身抖了抖,也不敢擦,赶紧膝行着上前,关切的问道:“殿下,殿下您没事吧!奴才让车夫快着点,咱们进城找个大夫瞧瞧!” 卫璟单手撑着茶几,另外一只手捂着胸口,冷冷一笑:“我没事,吐出来反而有好处!” 一直憋着,对身体才是更大的损伤! 他不会有事,他还要留着这条命,还苏洛和江殊以颜色。 小新都要哭了:“殿下,都是奴才不好,奴才应该早发现情况不对的!” 卫璟抬手:“别说了!” 都是自己被情爱蒙了心,才会这般上当。 这是血泪的教训! 这一睡,把他彻底从父皇的继位名单中睡了出去。 苏洛,我真应该多谢你! 此刻我对你的恨,已经掩住了对你的爱! 你今后,再也不能成为的前行路上牵绊的阻力了。 卫璟眯上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缓声开口问道:“太子妃应该快生了吧!” “太医说就这几日!” “瓜熟蒂落之前,谁知道太子妃肚子里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卫璟缓缓睁开眸子,里面阴郁一片,“若那孩子是个女孩,说不定这反而是个机会!” 这话小新听不懂,也不敢乱接,只能垂着头不说话。 赫连勇已经带着赫连娜娜回到了驿馆。 刚进门,便被赫连猛请了过去。 赫连勇一路都在想着要怎么跟父亲说今日的事。 他之前隐瞒了,若是事情成功了还好,眼下失败了,父亲一定十分的生气。 他一只脚刚踏进门,赫连猛的一个巴掌就朝着他脸上扇过来。 赫连勇根本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废物!” 赫连猛怒声道,每一根胡须因为怒火都绷得笔直:“我叮嘱过你,不要着急,也不可冲动!你现在告诉我,你这么迫不及待对那个女人动手,是不是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 这一巴掌下了狠劲,赫连勇的脸火辣辣的疼。 比脸上更疼的,是内心的屈辱。 他是长子,是内定的王位继承人,一直以来都颇受赫连猛看重,最多斥责几句,从来没有动过手! 今日,却生生挨了一巴掌! 赫连猛见他半天不说话,心内怒火更甚,吼道:“回答我!” 赫连勇摇摇头:“我只是想给江殊颜色瞧瞧!” 赫连猛怒视他:“糊涂!狭隘!就算你要找他的麻烦,也不该用一个下贱的妓女!这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 赫连勇愤愤不平:“父王,那个妓女我根本不认识,是他们夫妇安排的!我再不济,也不至于去找个妓女来帮忙!” 赫连猛转头,略带失望的看着这个儿子:“你布的局,被人破解还被如此反杀,你不反思自己,却只怨别人手段龌龊!” “可是他们的确是……” “够了!”赫连猛摆摆手,“你先下去,好好帮着料理一下你妹妹的婚事吧!闹成这样,她多半是要嫁给睿王了!” “父王……” “滚下去!”赫连猛怒视他,“不然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要再揍你!” 太不争气了! 他堂堂北夷的继承人,竟然对一对夫妇算计至此,而且还丝毫没有反思悔过之意。 这让赫连猛不禁怀疑,把北夷的将来交给这样一个刚愎自用又心胸狭窄的人手里,真的合适吗? 而另外一边,小新低声的道:“殿下,您喝口茶压压火!” 卫璟撩起帘子,马车已经行到了朱雀街,眼下窗外都是繁荣盛景。 在那个梦里,这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 而眼下…… 他嗓音疲惫沙哑:“直接去皇宫吧!” 661 去给他们道歉 当日傍晚,越皇便召了北夷王入宫,商讨儿女婚事。 这男未婚女未嫁,北夷民风开放,小公主见到卫璟后幡然醒悟,觉得他才是自己心目中那个白马王子。 因此主动相约,两人在禅房品茗,互定终身。 这也是一段佳话。 越皇对卫璟娶赫连娜娜乐见其成。 考虑到想让赫连猛和赫连勇参加完婚礼再回北夷,越皇着钦天监的人看了最近的好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八,也就是二十天后,为两人举办婚礼。 对于皇家婚礼来说,这样的时间很仓促,但事急从权。 越皇乐呵呵的表示:“北夷王你放心,虽然时间有点急,但是该有的礼数和排场,绝对不会少,朕很喜欢小公主,一定不会委屈了她!” 赫连猛站起来,右手按在胸口:“多谢越皇陛下,今后小女就托付给您了!” “放心,越国地大物博,名医颇多,朕一定会让人尽心调理小公主的身体!” 赫连猛再度道谢。 越皇话锋一转,道:“不过朕今日也听说,贵国的大王子对齐国公世子夫人深情一片,不惜栽赃嫁祸,也要拆人良缘……” 赫连猛站起来:“这件事,我已经狠狠的教训过他,请陛下放心,今后他绝对不敢再犯!” 越皇呵呵一笑:“这齐国公世子夫人苏洛的确是个好女子,但她已经是我大越的儿媳,还请北夷王回去告诉大王子,不可再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越皇顿了一顿,似乎是开玩笑一般的:“若是人人都跟大王子这般,看上谁家的女人就不择手段的抢回去,那是不是朕也可以将北夷王你的妻妾们都抢过来?” 赫连猛面皮一僵,后牙槽绷紧,好半天才说:“越皇陛下放心,我一定会给少夫人,给您一个交代!” 越皇摆摆手:“朕就是随口一说,北夷王可不要当真啊!” 能不当真吗? 越皇这是在赤果果的威胁啊! 你敢抢我臣子的老婆,就别怪我动手抢你的老婆,反正大家都不要脸。 赫连猛知道这件事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后果,却没想过越皇会如此相护。 看来这江殊在越皇心目中的地位果然不同凡响。 赫连猛走后,越皇问韩昭:“事情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是这北夷大王子想要构陷齐国公世子夫妇,结果却被反杀,那个与大王子有瓜葛的女子,是齐国公世子夫人给安排的!” 越皇挑了挑眉:“听说是个风尘女子?” “是!”韩昭躬身回答,“是个名气响亮的风尘女子!” 越皇扔在手里的奏章,往后一靠。 韩昭便上前来,给他按着太阳穴。 越皇眯着眼睛,表情愉快:“此番这赫连勇可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么损的法子,也就苏洛能想得出来!” 韩昭嘿嘿一笑:“老奴倒是觉得解气的很!” 越皇正了正颜色:“这江殊也不像话,居然由着自己夫人胡闹!” 韩昭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说:“这若不给北夷大王子一点颜色瞧瞧,他是不是会没完没了啊?” 越皇没了声息。 韩昭后背都开始冒汗了,可别说错话才好。 过了好半天,越皇才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神里精光奕奕:“法子是损,可是面对小人,就该用小人的法子。一味的端着君子的架子,一点用都没有!” “陛下英明!” 越皇拂开韩昭的手,重新走到了书桌边,吩咐道:“去吧鸿胪寺寺卿叫过来,还有负责本次和谈的户部尚书和其他几个官员!捏到这么一个把柄,得好好利用才是!” “是,奴才这就着人去请!” 邺城这一日下了大雨。 可下雨也不能阻止吃瓜群众们的热情。 不少人正聚集在驿馆门口看热闹。 怀远侯苏唐带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一波人,正在驿馆门口骂街。 骂谁? 当然是臭不要脸的北夷大王子! 鸿胪寺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其他的下面的官员,根本不敢跟这个南蛮子正面对抗。 苏唐骂人的功夫可是一流的,一个时辰下来都不带重样。 一般来说,做到侯爷这个份上,不会亲自下场撕逼,嫌掉份。 可苏唐不怕! 他本来就是个脸皮厚的,再说他在邺城,也压根没什么脸面可言。 赫连勇几次想要冲出去,却被赫连猛制住。 “你被狗咬一口,难道你还要咬回去吗?”赫连猛对于他的沉不住气很失望,“再说,这件事你确实有错在先!” 苏唐一直骂了三个时辰,喉咙沙哑之后,才带着人呼啦啦的回去。 这下,整个邺城的人都知道了,这北夷的大王子不是什么好货色,居然还去构陷一个女人,这就是将来的王位继承人吗? 未免太可笑了吧! 越国捏到了大王子构陷越国朝臣,试图拆散良缘的把柄,在谈判桌上有了底气。 北夷的臣子直不起腰杆,大越趁热打铁,将和谈内容敲定,比之前双方商议的有了改动。 每年北夷要多向越国供奉三千头牛,三千头羊! 这等于让北夷本就不富裕的情况雪上加霜,赫连猛十分生气,可也没办法,只能同意这个提议。 越皇得了便宜,也很大度,很快就让内廷将聘礼送了过来。 足足蔓延了半条街,给足了小公主的面子。 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然而这些东西都是内廷出来的,眼下没法子换成金银,赫连猛接下这聘礼,就要提供对应甚至更高规格的嫁妆! 所以严格来说,这也不算是好事。 因为北夷其实现在千疮百孔,要拿出这么多相应的嫁妆,其实是雪上加霜,可若是嫁妆太寒酸,岂能配得上她堂堂公主的身份。 就算是勒紧裤腰带,也得把这嫁妆给准备好! 别提多难受! 这一切,都是因为赫连勇擅作主张。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当日赫连猛从宫内出来后,便马上召了赫连勇去见他。 他现在看这个儿子哪哪都不舒服,也不愿意多说,直奔主题:“你明日一早,带上厚礼,亲自登门,去跟齐国公世子夫妇道歉!” 662 为难 赫连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父亲,你在说什么?” 赫连猛一字一句:“既然你没听清楚,那我就再重复一遍,你明日带上礼物,亲自登门,去跟齐国公世子夫妇道歉!” 这件事,本该当场就做。 若是赫连勇被抓包的时候,就能忍下屈辱,当场道歉,这件事不会发酵成这样。 又或者说,刚才在怀远侯苏唐来的时候,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放低姿态跟人道个歉,如今他们的境况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可惜,两次机会都错过了。 也怪自己,想着他到底是未来草原的主人,不能受那样的屈辱。 不过眼下…… 赫连勇下颚绷紧,整张脸阴沉沉的:“父亲,我不去!” “这不是商量,这是我作为北夷王对你这个臣子的命令!”赫连猛端坐于上,威严无比,“你是去还是不去?” 赫连勇的拳头捏的紧紧的,过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回答:“回大汗的话,臣明日一早就去!” 第二日正好是休沐,每到这一日,大街上总是格外的热闹。 天刚刚亮,赫连勇就带着一队人从驿馆出发去齐国公世子府。 这道歉的阵仗不小,浩浩荡荡的队伍足足有四五十人。加上鸿胪寺和巡防营派出保护的人,一共有两百来号人。 脚步齐整踏过长街的时候,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这是要去干吗?” “那个好像是臭不要脸的北夷大王子吧?” “好像是往齐国公世子府去了,咱们跟上去看看,该不是又要打什么鬼主意了吧?” …… 今日恰好是休沐,街上人比平时要多,没一会的功夫,这赫连勇队伍的后面就簇拥着跟了无数的人。 一道道嘲讽或者鄙夷的目光如刀,在他脸上割得生疼。 更让他难受的是,他感觉到北夷有不少武士,看他的目光里也充满了鄙夷。 总算是到了齐国公府门外,他递了帖子进去,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回话了。 “大王子,真是抱歉,世子昨日动了肝火,犯了旧疾,如今卧病在床,不便见客,大王子有什么话,老奴代为传达!” 这管家笑眯眯的恭敬无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光火! 不能见客,便让他堂堂一国王子在门口等这么久? 而且齐国公府家大业大,难道就只有江殊能见自己吗? 赫连勇很想拂袖而去,但是一想到父王的叮嘱,又活生生停下脚步,忍气吞声:“既然世子生病,那本王子正好带了些珍惜药材,可以前去探望!” 说着,他抬脚就要往里走。 然而管家身体一侧,竟然将他拦住,仍旧是那副和善的笑容:“大王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家世子已经说了,今日身体有恙,不见客,大王子有什么话,老奴代为传达!” 赫连勇拳头捏紧,嘎嘎作响:“既然江世子不便,那齐国公呢,老夫人呢,或者齐国公夫人呢,少夫人呢,不知这些人有没有空见一见本王子?” 今日这个门他必须要进。 管家一脸的为难:“我们老爷出了远门,暂时不在邺城,大王子身份尊贵,女眷们岂有资格来见您……”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可别让他见,他们北夷人连自己母亲都能睡!” “就是,指不定打的什么主意!” …… 赫连勇猛地转头,怒视着那些看热闹的人。 这若是在北夷,这些人早就变成枯骨了。 可这里是越国,他昨日又犯下那样的事,百姓们才不怕他! 他还敢当街对越国百姓动手吗? 赫连勇后牙槽绷得紧紧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人家不让他进门,他不能强行突破,但若是这样回去,跟父亲那里没法交代。 正在进退两难间,苏洛抱着小春施施然的从马车上下来。 小春前些日子被江殊送到善堂里去了,这毕竟不是齐国公府的孩子,江殊虽然觉得小丫头不讨厌,可也没有替别人养孩子的打算。 而且小春的存在,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夫妻生活,所以江殊狠心的将她扔到善堂里去了。 这不,分开好几天,苏洛有点想她。 今日一早就出门,去将这孩子又接过来府内住几天。 你猜为什么江殊会松口。 因为算算日子,苏洛的葵水该来了。 这男人…… 赫连勇见到明眸皓齿,语笑嫣然的苏洛,眸子一暗,里面恨意枝繁叶茂。 苏洛本笑盈盈的正在逗小春,见到赫连勇吓了一跳,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 再一细看,好家伙,看热闹的人这么说呢? 她眼珠子一转,马上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紧紧抱着孩子,声音有点抖:“大王子,你昨日在万佛寺那样对我还不够,今日还要登门来侮辱我吗?” 她眼泪巴巴的抱紧孩子:“我只是区区一个妇人,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大王子,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你是见我夫君重病,所以趁机又要动什么歪心思吗?” 她模样虽然瞧着可怜,指责的嗓门可不小。 美人垂泪多叫人怜惜。 围观群众们沸腾了。 “少夫人不必怕他,我们都支持你!” “对,他要敢对你做什么,我们就将他赶出邺城1” “滚回草原去!” …… 其实稍稍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赫连勇绝不可能在齐国公府门口对苏洛有不恰当的行为,但是群众们的愤怒一旦被点燃,哪里会仔细思考。 反正赫连勇是个禽兽。 既然是禽兽,他的行为就不能用常理忖度之,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们北夷人连父亲的小老婆都能拿来自己用,还有什么礼义廉耻可言吗? 一双双愤怒的目光,都钉在赫连勇的身上。 赫连勇听到自己浑身关节咔咔咔作响的声音。 他很想提刀宰了眼前这个女人泄愤,但他最后却是噗通一下,单膝着地,朝着苏洛跪了下来,他单手按在胸口,头深深的埋着,诚挚无比的说:“齐国公世子夫人,对于昨日我的所作所为,我对你表示深深的歉意!” 663 弄湿他胸口 齐国公门前的石板地十分平坦,可是赫连勇却觉得膝盖下似乎有无数个钉子,正在狠狠的用力刺入他的身体。 不仅是膝盖,那种浓重的屈辱感,让他呼吸都变得艰难。 可是他必须要道歉。 父王都说出那样的话,如果今日不能交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卷,那自己的未来堪忧。 赫连勇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其实除了自己,父王还有十三个儿子。 这些兄弟虽然出身没有自己高贵,但是有好几个也颇有能力。 若是父亲强行要更换继承人,也不是不可以! 北夷未来的王,并不是非他赫连勇莫属。 几百年的历史上,北夷也有那么几次,长子还在,却是其他王子继承王位的。 苏洛仿佛是被他的行为吓到了,又退了两步:“大王子这是做什么?” “我昨日的所有行为,都是因为对江世子夫人你太过爱慕,我被爱蒙蔽了理智,所以想拆散你与江世子,将你带回我们草原!”赫连勇抬眸,情真意切,“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向你表达最真挚的歉意,江世子夫人,你说,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围观群众们没了声息。 堂堂一国王子,姿态放的这么低,也实属难得! 没想到这齐国公世子夫人这么厉害,居然将北夷大王子迷得神魂颠倒! 苏洛眸光闪了闪,将小春递给杏儿,不急不缓的说道:“大王子,你根本不是爱慕我,你只是曾经败在我夫君的手下,心有不甘,所以想方设想想要给他难堪!” 赫连勇反驳:“少夫人误会了!” 苏洛却不管她,继续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王子输就输了,要像个男人一样,大胆的承认。在战场上输了,然后再一个女人身上找回来面子,大王子觉得,这样你就能赢他吗?” 苏洛轻嗤一声:“这样只会让人更加鄙夷你,瞧不起你,你知道吗,输不要紧,就怕输不起!” 赫连勇一张脸涨得通红,太阳穴突突突的直跳:“齐国公世子夫人,本王子是真的对你一见钟情,不过经过昨天的事情,我也深刻的反思过,大越与我北夷不同,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恪守礼法,绝不会再叨扰少夫人你!” 苏洛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他:“也请大王子像个男人一样输得起,不要再来打扰我夫君!” 赫连勇狠狠的咽下一口唾沫,嘴角抽动:“好!” 苏洛居高临下,微微抬了抬下巴:“那行吧,我不得不原谅大王子,大王子你起来吧!” 她顿了顿,继续道:“还请大王子知晓,我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女子,但也是越国的子民,我们越国的陛下爱民如子。不管是我,还是我们越国任何一个平民百姓在别人那受了委屈,陛下都会护大家周全,为大家讨个公道!” 她这话一落,赢得了围观群众的一片叫好之声。 当然,这话传到越皇的耳中,也能赢来越皇的一句赞美! 苏洛说完之后,就抱着小春,与刚刚站起,膝盖还有点发麻的赫连勇擦身而过。 她压低声音,幸灾乐祸:“大王子,膝盖疼吧?以后不要来招惹我与夫君,不然下一回,可就不是跪上一会这么简单了!” 说着,她哼着低低的小曲,得意非凡的进了齐国公府。 走进去几步后,她还转身莹莹一笑:“对了,大王子的礼物,你们收下吧,这都是他道歉的诚意,不收下岂不是让人以为我们心里还有芥蒂!” 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赫连猛差点怄死! 这该死的苏洛。 竟然这般折辱自己。 更让人难受的是,他居然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江殊昨日却是犯了咳疾。 因为半夜里苏洛拉着他要一起等昙花开。 等到一半,苏洛睡着了,江殊被闹腾的一直睡不着,后来索性等到花开之后,叫醒苏洛,两人观赏了一番之后,快到凌晨才去睡。 他的体质一直不好,吹了风又缺乏睡眠,很快身体就开始造反,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但苏洛不知道,她睡得很好。 早起见江殊还没醒,她便自己偷偷溜出门了。 眼下北夷那边绝对不敢对自己动手,她如今很安全。 管家那些回话,都是老夫人指点的。 老夫人是个人精,不愿意自己孙子花心思去应付,也知道此时拉高姿态,陛下那边也不会怪罪。 至于邺城的其他百姓吗? 反而会叫一声好才对! 江殊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觉有人在自己脸上拱来拱去的。 他起床气严重,寻常人不敢这么对他。 也就只有苏洛。 男人没有睁开眼,低低的咳嗽两声,道:“洛洛,别闹!” 然而一点用都没有,那个头还是在继续拱来拱去。 江殊只好懒洋洋的睁开眼,然后就看到流着哈喇子的小春正对着他裂开嘴笑:“爹爹……” 这不笑还好,一笑,她嘴角的口水滴滴答答,全部掉在江殊的脸上。 她的两只腿叉开,正好骑在男人的胸口。 江殊眉眼沉沉,扯了被子就去擦脸,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谁是你爹爹,谁让你上的我的床!” 他生气的时候凶巴巴的,模样很是吓人。 小春本来高兴着呢,被这张阎罗脸一吓,“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上面眼泪哗哗,下面…… 竟然尿了。 全部尿在了江殊的胸口。 江殊的脸简直…… 他一把拎起小春的后衣领子,提着就往外走。 苏洛匆匆赶来,将手脚乱蹬,哭的稀里哗啦的小春抢救下来,斥责道:“夫君,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啊!” 江殊眼角跳的厉害:“她把口水滴在我脸上!” 苏洛嘴角抽了抽:“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的口水不脏的!” 江殊咬牙切齿:“她还尿在我身上!” 苏洛垂眸一看,好家伙,这男人的胸口上,黄哒哒的湿透了好大一片,还散发着古怪的气味。 江殊素来最爱整洁,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忍? 苏洛嘴角绷得紧紧的,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她凑近男人的胸口看了半天,江殊本以为她要安慰几句,岂料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差点把自己气死! 664 相亲 她说:“这尿怎么这么黄?小家伙是不是上火了啊,我得让府医过来给她把把脉!” 江殊做了个深呼吸:“夫人,难道你没看到她的恶行吗?” “她还是个孩子,你别跟她计较!” 江殊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我也才二十多岁,我也还是个孩子呢!” 苏洛见男人气咻咻的样子,噗嗤一笑。 她将小春递到杏儿的手里,牵起江殊的手:“走走走,夫君,我陪你去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好不好?” 江殊嘴角微微弯了弯。 这还差不多! 他哪能被一个孩子抢了风头呢! 睿王要娶北夷小公主这个消息,很快就在邺城传遍了。 这是陛下赐婚,无可更改了。 要说这睿王的婚事,也真是一波三折。 一开始他定了白相家的四小姐,虽然是个庶女,却也要娶为正福晋。 当时也是陛下赐婚。 岂料没过多久,这白芷就出事了,被送去深山中修行。 这也就算了,后来这女人又成了靖王世子的妾。 好在这睿王伤心过后,重整旗鼓,又暗暗传出要娶白家五小姐。 没想到这五小姐不愿意嫁,跑去吃斋念佛了。 这睿王的婚事就这么耽误下来。 眼下又赐婚给北夷小公主了,这次应该没什么变故了吧! 说起来,前些日子就在传睿王曾经送了月华纱给小公主,如今再看,可能从那时候开始,双方就已经有了一定的意愿了。 赫连娜娜回了驿馆之后一病不起,这一日总算是好些了,强撑着病体来找赫连猛,眼泪汪汪的跪了下来:“父王,我不想嫁给睿王!我与他并不是两情相悦的!” 赫连猛正在喝马奶酒,他的神情没有多少波动:“你与江殊,也不是两情相悦,他对你也没有男女之情。睿王如今正福晋之位空悬,你嫁给他,其实更加门当户对!” “可是父王……” 赫连猛走下来,双手压在赫连娜娜的肩膀上:“娜娜,你是父王的女儿,你也是草原的公主。你享有最尊贵的荣华。这些荣华都是草原的子民给你的,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你不能任性!越皇的圣旨以下,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赫连娜娜眼眶里的泪马上滚落下来,说不出的凄美。 她极少在赫连猛面前哭。 但只要一哭,无论多为难,赫连猛都会尽力做到。 然而此刻,北夷王摆摆手:“公主还在病中,你们扶她下去休息吧!” 有奶妈上前,一左一右将赫连娜娜扶起来朝外走。 走到门口,赫连猛叫住她:“娜娜,父王希望你记住,你首先是北夷的公主,然后才是你自己!” 赫连娜娜浑身哭得都在发抖,却还是恭顺的应了一声是! 她的一切尊荣都是父王给的,父王可以随时收回去。出发之前,母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万万不可任性,一定要听父王的话。 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母后没说,但是赫连娜娜看到母后眼里深深的恐惧。 邺城的新鲜事一桩接着一桩,大家在津津乐道之余,也有各自的烦恼。 比如忠勇伯府,最近就鸡飞狗跳的。 你问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李耽喝花酒,差点喝出人命吗? 这李耽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小弟痛哭流涕,一再忏悔,请求他帮忙掩饰一二。 李耽痛恨江殊这个损友,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他的名声一直不好,流连烟花之地什么的,也不足为奇,小弟年纪还轻,别把他也给毁了。 他也没辩解,认了下来。 打也打了,罚也罚了。 他还是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忠勇伯夫人着急了,左思右想,这孩子这么不着调,就是因为迟迟不成家。 伯府家大业大,这李耽虽然不是世子,可也是嫡子,之前伯夫人总想着要给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 然而他名声不太好,门当户对的女子又不太瞧得上他! 眼下伯夫人也顾不得了,降低标准,哪怕是邺城六七品官员家的女儿,只要是嫡女,也是不要紧的。 相看了好几个。 李耽轻浮孟浪的样子,把人家姑娘给吓得不行。 有那胆子大不介意的,伯夫人又瞧不上。 这一日,伯夫人又要带李耽去相亲了。 其实她也不想如此做。 但这是人家女方的要求,点膝盖婚事之前,希望能瞧一瞧这个伯府二公子,要不然不放心。 婢女正在给李耽打点衣衫,伯夫人训斥道:“今日这赵姑娘姑娘父亲虽然只是七品,但母亲打听过,她的人品极好,为人也大方端庄,你给我正经一点,要是还黄了,我就把你打发去庙里做和尚!” 李耽懒洋洋的:“做和尚也好啊!” 伯夫人一巴掌朝着他后脑勺拍上去:“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我记得你小时候最是乖巧,怎么长大变成这样,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喜欢怎么样的女子!” 李耽转头盯着自己母亲,似笑非笑的:“我就喜欢那种比我大几岁的,还带着几个孩子的女人!” 伯夫人捂着胸口,被他气的几乎仰倒! 这孩子说话没一句正经。 一路上,伯夫人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到了水榭阁早就预定下的包房里,赵姑娘和姨母已经到了。 赵姑娘的姨母嫁的是一个四品京官,也是她在伯夫人面前牵的线。 李耽今日整体还算乖,规规矩矩的喝茶,规规矩矩的被打量,要说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一点主动的意思也没有。 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对你没兴趣。 可赵姑娘的功利心很强啊,她一个七品官的女儿,能嫁给伯府二公子,还是正妻,这简直是飞上枝头当凤凰。 因此她十分主动,频频找话题。 伯夫人笑:“这家店的风景不错,你们两个年轻人四处逛逛,多互相了解了解!” 赵姑娘巴不得这个机会,含羞带怯的答应了,一走出伯夫人的视线,李耽马上变脸:“赵姑娘,我前写日子喝花酒差点喝出人命,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但是我想多半是以讹传讹吧!” 665 嫉妒让她面目全非 “不是,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李耽肯定的说,“那姑娘当时吐了我一身的血,我到现在还印象深刻呢!” “你知道那种血从口里喷出来的感觉吗?” 赵姑娘缩了缩脖子,摇摇头。 “就像是开一朵红色的花,那血溅在你手上还有温度,热乎乎的,就像你刚刚喝的茶水一样,我记得刚才你喝的是花茶是不是?” 赵姑娘的笑容略微有点勉强。 李耽暗忖。 这姑娘心里素质不错啊,这样居然都还能坚持。 他继续道:“其实红袖楼很不错的,等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玩玩!” 赵姑娘眨了眨眼睛:“可以啊,我要穿女装还是要穿男装啊?” 李耽蹙眉看了她一眼。 赵姑娘笑了笑:“其实男人在外面有点应酬和风流,也是正常的,我不是那样嫉妒和小心眼的人!若是将来我们能成婚,李二公子想要出去玩,我不会拦着的!” 李耽的嘴角抽了抽。 是身份和教养原因吗? 这样的话,若是换做朱玥,绝对说不出口。 两人此刻站在二楼的回廊之上,恰好能看到下面的院子里的风景。 这水榭阁里人工造了一汪溪水,绕着楼阁转了一圈,泉水叮咚,清风阵阵送来花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李耽正这么想着,风里送来了一个柔缓的女声:“墨墨。不要乱跑!好好跟着嬷嬷去写字!” 两岁的小姑娘撇嘴,极其不情愿:“母亲,我还想再玩一会!” 赵姑娘见李耽盯着下面的那个小团子出神,觉得自己找到了话题,她开口道:“听说这家店,是一个被休的女子开的,她还带了三个女儿呢!这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听说这女子就是因为生不出儿子,丈夫要纳妾,结果她不同意,所以才被休掉的!” “李二公子你放心,我就不会像她这般心胸狭窄!” “既然被休了,就该乖乖待在家里教养孩子,怎么还能这样抛头露面?” …… 她的喋喋不休还没有结束,李耽却已经听不下去,他甩开赵姑娘脚步匆匆下楼,满面春风的跟朱玥打招呼。 “朱玥姐姐!” 二楼的赵姑娘还处于懵逼的状态,听到这一声朱玥姐姐,脸色尴尬的不行。 原来他们竟然认识,自己刚才还说了那么多不好的话。 不过赵姑娘转念一想,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也不算是在背后诋毁。 朱玥见到李耽有点意外:“李二公子,你怎么在这?” 朱玥的小女儿三妞却已经认出李耽来,她双手扒拉在李耽的腿上:“李叔叔,抱抱……” 李耽笑眯眯的,将三妞抱了起来,凑在她脖子上闻了闻:“哎呀,我家三妞刚才偷吃什么了,怎么浑身香喷喷的,给李叔叔也吃一点!” 说着,他用自己的下巴去扎小家伙。 三妞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抱着李耽的脖子,小声的说:“我刚才吃的糖葫芦!” “好吃吗?” “好吃!就是妈妈说太甜,不给我吃了!” “回头李叔叔给你买!” “李叔叔你真好!” “卖糖葫芦的在哪里?” “就在门口就有!” “那李叔叔现在就给你去买!” …… 一大一小聊起天,像模像样的。 朱玥哭笑不得,一把拦住李耽:“她才刚长好牙,吃太多甜食,回头牙齿都坏了,今天已经吃了三颗,不能给她再吃了。” “而且很快就要用午膳,她吃零嘴多了,一会又不吃饭了!” 小家伙听懂了母亲的拒绝,一脸的不高兴。 李耽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三妞要做个乖宝宝,既然妈妈说不能吃糖,那李叔叔的糖葫芦先欠着,李叔叔去给你买泥人,刚才来的路上,李叔叔看到了!” “什么是泥人?” “就是用泥巴捏的娃娃,特别可爱。回头让那个爷爷捏一个跟三妞一样的妹妹,好不好?” “好呀!”三妞抱住李耽的脖子。 李耽带着她,绕开朱玥就要往门外走。 朱玥急了。 她并不想女儿跟李耽走的太近。 她伸手就要去拉李耽,就在这时,穿着粉色衣裙的赵姑娘也下楼来,微笑着站到李耽身侧,道:“李二公子,我与你一起去吧!” 她和善的朝着三妞笑了笑:“其实我也很喜欢孩子呢!” 三妞十分天真,见她这么说,伸手就要去抓她头上的流苏头饰。 她之前一直在到处玩,手上有点脏。 赵姑娘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眉头微微蹙着。 这头饰是为了来见李耽,特意在珍宝阁买的,是她最贵的一件首饰了,要是被这孩子弄坏了怎么办? 她也不能找这孩子赔偿啊! 而且,这孩子的手这么脏,可别把自己这一身新衣服给弄脏了。 这个动作很细微,可是李耽和朱玥还是看到了。 李耽的脸色微微变了,将三妞换了一只手抱着,笑着哄她:“三妞,你的眼光得好一点才行,那个簪子那么丑,咱们不要了,等李叔叔给你买个好看的!” 朱玥上前两步,想要将三妞抱过来:“李二公子,把三妞还给我吧!你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李耽却不给她,抱着三妞就出了店:“我带她出去玩一会,很快就回来!” “哎……李耽,你别跑啊!” 朱玥想要追上去,但是她裹了小脚,哪里是李耽的对手,李耽抱着孩子一溜烟的就消失了,风中只送来:“我很快就带她回来的声音。” 既然追不上,朱玥只能作罢。 反正李耽不是外人,玩一会之后就会把孩子还回来。 她冲赵姑娘微微一笑,抬脚就想离开。 赵姑娘却没头没脑的说:“其实今日,是伯夫人安排我来跟李二公子见面。若是一切顺利,我与他应该会尽快成婚!” 朱玥挑了挑眉:“哦,那祝你心愿得成!” 赵姑娘上下打量了朱玥一番,眸子里闪过一丝嫉妒:“你虽然生过孩子,但是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美貌。可能因为这样,你对男人也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过同为女人,我想奉劝你一句,忠勇伯府门第极高,像你这样和离过,还带着几个女儿的,就算有美貌有家产,想要嫁进去,也绝不可能!” 666 这是我女儿 朱玥微微一笑:“放心,我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要再嫁人!” 赵姑娘直勾勾的盯着她:“你别骗人了,若是真的不准备嫁人,你干嘛这样抛头露面?还利用孩子来吸引李二公子的注意?不过我看你的主意是打错了,李二公子是孩子心性,所以才会逗你女儿,绝不会因为这个小女孩,就对你刮目相看的!” 朱玥素来好脾气,可听到这也忍不了。 攻击她就攻击她,为什么要带上她女儿? 三妞如今爹娘分离,本来就已经比寻常的孩子要敏感一些! 朱玥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一处树影之下,才平时赵姑娘,不冷不热的说:“从你的穿着打扮来看,你虽然是个嫡女,但家世肯定很一般!” “李二公子在外面的名声不好,高门大户的女孩子都瞧不上,只有你这样的,才会削尖脑袋想往里挤。你说我凭女儿博取关注,你又比我高尚多少呢?你眼下这么说我,不过是怕我挡着你往上爬的路而已!” 朱玥冷冷的看她:“你好好去打听打听,我到底是谁!这位姑娘,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算不嫁人,我娘家哥哥弟弟,都会一辈子善待我和我的孩子!而且我自己也有产业,我的几个姑娘会衣食无忧一辈子。” “我现在不需要任何的男人来给我的人生添加色彩,我不需要依附男人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朱玥看向找姑娘的目光带着几分轻蔑,“你呢,你能做到吗?” 赵姑娘咬紧嘴唇,好半天才说:“你得意什么呀,你再厉害,也是个和离的女人,我出身再不高,如今也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只要我跟李二公子的婚事得成,你就完全不能跟我比……”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戏谑的男声就响了起来:“我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 赵姑娘浑身一抖,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耽已经站在两人身后。 他手里还抱着三妞,三妞的手上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娃娃,看上去就是她自己的缩小版,可爱极了。 可是赵姑娘此刻哪里有心情欣赏啊! 她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沫,解释道:“李二公子,我刚才的话不是这个意思,你恐怕没有把我们的对话听全,其实我……” “够了,别像只蚊子一样嗡嗡嗡,我对你说的话,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兴趣!” 三妞也皱着鼻子:“你是坏女人,我不喜欢你!” 朱玥蹙眉,训斥道:“三妞,不可以这么说话,你还是孩子,大人们说话,你听着就好了,不能插嘴,知道吗?” 三妞委屈极了,撇了撇嘴:“我知道了,母亲!” 李耽看了朱玥一眼:“童言无忌,她还小,说的都是真话,你干嘛阻拦她啊!这样想什么说什么,才可爱啊!” 赵姑娘尴尬极了,觉得此刻自己是个彻底的外人。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个机会的。 其实她还有个大一岁的姐姐,本来这个机会应该是姐姐的,可是她“吃坏”了肚子,这样的好事才落在她头上。 她绝不能放弃! 赵姑娘调整心情,堆起一脸歉意的笑:“对不起,李二公子,我刚才说话有些不妥当,其实我并没有恶意,我门第不高,所以这位姐姐觉得我见识浅薄,我气不过,才反驳了两句。” 她怯怯的看了朱玥一眼:“姐姐,真是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 啧! 这姑娘门第不高,心思倒是不少。 这是在暗戳戳的告状啊! 朱玥此刻倒是不生气了,她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度了。 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呢。 朱玥不准备多说,笑了笑:“没事,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说着,她就要去抱三妞,但李耽侧身一让,避开了他的手。 “等等!” 男人对她说了一句后,便看向赵姑娘,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别在我面前玩这样的把戏。我见过的女人多了,这样的手段太低劣了。这天底下,你可以说任何人瞧不起你,但朱玥姐姐绝不会!” 她都愿意嫁给一个几乎一无所有的男人,怎么会嫌弃别人出身低微。 赵姑娘实在是忍不住:“可是她刚才明明说了……” “那一定是因为,你先说了不该说的话!”李耽深深看了朱玥一眼,“你先冒犯了她,她反击你而已!我奉劝你,以后说话注意点。这也就是朱玥姐姐脾气好,若是换做其他女人,你恐怕就没这么好命!” 比如,换成苏洛。 赵姑娘此刻,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朱玥叹口气:“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就是懒得跟个孩子计较!” 李耽抱着三妞,低着头凑近朱玥,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缓缓的说:“你也还是个孩子呀!下次可以多计较一点!” “要是赢了,我为你鼓掌,要是输了,我给你撑腰!” 他凑得太近了,朱玥都能感觉到独属于男人的灼热呼吸。 年轻气盛,精力充沛还深情款款。 她很不适应,退后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李耽轻笑一声,抱着三妞咚咚咚上楼了。 朱玥回过神,问道:“你抱着三妞去哪里啊?” “带她见见我母亲。我母亲之前还问起过你的孩子呢,没道理今天碰到了还不带给她看看!” 朱玥本来想跟着一起去,但看了赵姑娘一眼:“那你一会就把三妞送下来,她很调皮,别耽误你的正事!”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笑得一脸荡漾:“我成日无所事事,陪三妞玩就是我的正事!” 赵姑娘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耽的想法不重要,只要伯夫人喜欢自己,她照样可以嫁入伯府。 她一开始努力的方向就错了,只要讨侯夫人关心就可以,至于李耽…… 可以成婚之后再慢慢培养感情。 李耽抱着孩子回到包厢,柏夫人正跟赵姑娘的姑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见到他抱着孩子进来,伯夫人十分意外:“这是哪来的孩子?” 李耽正了颜色:“母亲,这是我的女儿!” 667 你在胡说八道 赵夫人睁大眼睛,看看伯夫人又看看三妞:“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听说这李家二公子还有孩子呀! 不是说虽然在外面胡闹,但是家里其实一个暖房的都还没有吗? 伯夫人很镇定:“赵夫人,您别听这孩子瞎说。他就是爱开玩笑,他虽然行事荒诞,但是我伯府家教森严,他绝不可能养外室生孩子!” 外室的孩子,就算是私生子。 一般高门大户都是不承认也瞧不上眼的。 这李耽要是敢在外面养外室,伯爷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赵夫人松了口气,看了三妞一眼:“这孩子倒是可爱!” 三妞谨记着母亲的教诲,少说多看,虽然不明白李叔叔为什么要这样,但她也没有开口辩解,只眨巴眨巴着大眼睛,这个人瞧瞧,那个人看看。 倒是一点都不怯场。 伯夫人看着她也有几分欢喜,嗔怪李耽:“你这是从哪里抱来的孩子,快给人还回去,到时候人家父母还不知道多着急!” 李耽神情无比的郑重:“母亲,我不是在开玩笑,这真的是我的孩子。您瞧瞧,这眉眼,这肤色,这气度跟我是不是如出一辙?” 他这个念头也是刚刚被启发的。 刚才他带着三妞去买泥人,捏泥人的大爷笑眯眯的说:“呀,小妹妹长得真好看,跟父亲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之前李耽倒是也不觉得,经过大爷一提醒,再细细一比对,还真是…… 等抱着三妞回来,他就听到了赵姑娘的那些话。 现在母亲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配给自己了! 继续这样下去,保不齐父母会越过他,直接将婚事定下来。 毕竟与他一般大小的少年郎,现在很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因此伯爷和伯夫人着急也是很正常的,事实上,他们能按捺至此,已经是寻常父母难以做到的了。 此时,伯夫人听了李耽认真无比的话,手上的茶杯狠狠的晃了晃。 里面的茶水撒在手背上她都不自知。 她将那孩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瞧这眉眼,瞧这肤色…… 更加妙的是,两人的左耳朵上都有一颗黑痣。 这这这…… 伯夫人霍然站起,指着闷不吭声的三妞:“这,这真是你的孩子?” “当然!” 赵夫人脸色很难看:“伯夫人,我之前听媒人说,二公子房里还没人,外面也没有外室的呀,这怎么孩子都出来了?” 伯夫人瞪圆了眼:“李耽,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的母亲是谁?” 赵姑娘蹙眉:“李二公子,这孩子不是楼下那个姐姐的吗?她明明叫你叔叔的呀!而且那姐姐还是跟人和离的……” 李耽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点头:“是!就是因为她丈夫发现这孩子不是自己的,他们两人才会和离的,不过这件事,外人都不知道!我希望两位也不要出去乱说!” 伯夫人都被炸晕了。 所以这孩子还不是什么外室生的,而是自己儿子跟一个已婚的妇人弄出来的,最后被人家夫君知道,导致夫妻和离? 这叫什么事? 这,怎么就会弄成这样? 赵姑娘此刻脑子里也轰隆隆。 难怪刚才两人这么熟稔,难怪李耽对这孩子这么宠爱…… 原来竟然是他的孩子! 这不是故意打自己脸吗? 一定是这女人知道,此番自己很有可能会跟李耽好事得成,所以才故意带着孩子出现,好博回男人的心。 可笑! 她刚才还在下面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说什么不靠男人,说什么不感兴趣。 都是骗人的鬼话! 伯夫人捂着胸口,呼吸不畅:“你说,你好好说,你到底是跟哪个女人生的孩子!”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道温柔的嗓音:“伯夫人,真是好久不见!” 一身清爽的朱玥俏生生的站在那,还跟十八岁的少女一般。 伯夫人辨认了一下,恍然:“是玥儿啊!” 朱玥温柔的笑了笑:“是,伯夫人居然还记得!几年不见,伯夫人似乎更加年轻好看了!” 伯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老了!” 嘴角到底没之前那么僵硬了。 三妞见到母亲寒暄完毕,对着她伸出双手挥舞:“母亲,要抱抱!” 朱玥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茫然不知,伸手将她接了过来。 伯夫人的脸色简直像是被雷劈。 赵姑娘见识浅,但赵夫人认识不少官宦世家夫人小姐,只一眼,就看出这朱玥气度不凡,出身肯定不俗。 她站了起来,面色不太好:“伯夫人,看来您今天还有家务事要处理,我们就先不叨扰了。今天谢谢您请我与侄女喝茶!” 伯夫人看看朱玥,又看看赵姑娘,叹口气:“真是对不住,这事我也不知道!” 赵夫人哪里敢真的给她难看,只笑了笑:“伯夫人严重了,伯夫人赏脸请我喝茶,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对不住的。倒是我冒昧带着侄女来,还请伯夫人不要见怪!” 这话里的意思,把今天碰面的行为的意义就改了。 只是喝个茶,跟相亲无关! 朱玥现在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抱着三妞跟伯夫人说:“似乎是我打扰了,我是怕三妞不懂事给伯夫人添麻烦。我下面还有事情要忙,也先走了!” 刚迈动步子,李耽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不能走!” 朱玥蹙眉,看着他的手。 寻常若是这样,李耽肯定就松开了。 可今日,他却像是没看见一般,还是死死的抓着朱玥。 朱玥不得不甩了甩:“李二公子,请放开我!” 当着伯夫人的面,这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伯夫人此刻已经回过神来,她脸色复杂的看着朱玥,改了称呼:“朱二小姐,你别急着走,今天既然碰到了,就把这件事说个明白吧!” 朱玥一脸茫然。 三妞此时清凌凌的开口,带着孩子独有的幼稚嗓音:“母亲,李叔叔说我是他的女儿,这件事是真的吗?” 朱玥不敢置信的瞪着李耽:“你在胡说什么呀?” 668 来提亲了 李耽老神在在,安抚着朱玥:“玥姐姐,你不要紧张,这件事迟早瞒不住的,你看,三妞她长得越来越像我,与其到时候被人议论纷纷,不如现在就自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朱玥偏了偏头:“李耽,你是疯了吗?三妞是我跟李远的孩子!” 李耽没理她,反而看向伯夫人:“母亲,有件事我必须先跟您说清楚!其实当初,是我强迫了玥姐姐,我那一日喝多了,没有控制住自己。” “玥姐姐一直拿我当弟弟看,在我苦苦哀求之下,没有报官也没有声张!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岂料有了孩子!” 李耽说着,深情款款的看着朱玥:“玥姐姐,谢谢你上次包容我。但三妞是我的孩子,我必须负起责任来,我伯府的孩子,总不能叫一个陌生人父亲吧!” “说实在的,你前夫的人品不太好,继续让三妞叫他父亲,我怕会带坏孩子!” 朱玥已经气晕了。 看到伯夫人投来的怪异眼神,朱玥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解释:“伯夫人,您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孩子真是我跟前夫生下来的,跟伯府一点关系也没有!” 说着,朱玥狠狠的瞪着李耽:“你给我好好说清楚,这件事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李耽表情郑重:“我说的是真的。玥姐姐,这就是我的孩子,哪哪都像我!” 说着,他看着三妞,温和的笑了笑:“三妞,李叔叔给你当父亲好不好?” 三妞看看朱玥,又看看他,怯怯的道:“好!” 李叔叔对她,可比父亲对她好多了。 她还小,不知道父亲对人的意义是什么,只觉得对自己的好的人,叫一声父亲也不打紧。 李耽笑了,眉目之间都是星光闪烁。 可朱玥已经气炸。 很明显,伯夫人已经相信李耽的这番言辞了。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子,她心里有数。 多年前,这个二儿子还小的时候,的确是对侯府的二小姐有过那么一点心思。 可那时候他才十三岁,朱玥大他几岁不说,当时也有了心上人,许配了人家。 伯夫人本以为这么多年,这点心思早就淡了,没想到…… 她拿起手边的一个茶杯,狠狠的砸在李耽的身上:“你这个逆子,你做的这都是什么事?” 伯夫人手下力道一点都没保留,这一下砸下去,李耽很明显蹙眉,发出一声闷哼。 他将头低的更厉害:“母亲,这都是我的错,跟玥姐姐无关,她是被迫的。你看看,她到现在都不肯承认呢!” 朱玥觉得李耽一定是疯了。 她紧紧抱着三妞:“伯夫人,李二公子,我再度申明一次,这孩子真的跟伯府没有半分关系,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伯夫人看了她怀里粉妆玉琢的小人一眼:“朱二姑娘,这件事,我们伯府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朱玥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需要交代,李二公子真的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跟他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我先走了!” 她直觉不太好。 要不快点走,到时候伯夫人让人将这孩子抢走怎么办! 等她身影消失,伯夫人冷着脸:“你是不是为了想要娶她进门,故意这么说的?耽儿,你不要糊涂。她可是和离过的,而且还生了三个孩子,跟你不般配!” “母亲,你刚才也看到,三妞跟我有多像了,如果她不是我的孩子,怎么会长得这么像我?” 心里暗示有时候很可怕。 伯夫人已经心存怀疑,此刻只要一回想,就会觉得越来越像。 自己儿子对朱二姑娘存了那个心思,趁醉做出点什么事情,那是再正常不过。 反正他也是花花性子。 至于朱二姑娘吃下这个闷亏,一来,两家素来交情深厚,二来,她当时是已婚的妇人,这件事情传开,恐怕她的名誉就毁了。 越想,伯夫人越觉得李耽没有撒谎。 她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我会仔细去查一查!” 李耽眸中燃起希冀的光:“母亲,若真是我的孩子,那三妞肯定要接回咱们伯府。也不能让她这么小就没有娘,不若就让我娶了玥姐姐当夫人!” 伯夫人气的浑身颤抖:“你给我闭嘴,你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当心你父亲打断你的狗腿,你还有脸在这里说什么娶妻!” “我告诉你,你别看朱二姑娘嫁过人还有了孩子,她性子好长相好家世好,以后指不定还能找到比你更好的夫婿呢!” 李耽嘿嘿一笑:“母亲既然觉得她这么好,那就该早点给我去下聘,免得她要嫁给别人,到时候把孩子也带走可就麻烦了,咱们伯府的丑闻闹的人尽皆知……” 伯夫人差点晕厥。 这时候他知道丑闻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封住赵夫人两个的嘴。 伯夫人雷厉风行,当即回去就开始处理这件事。 忠勇伯听说了事情前后因果,气的当场拿起鞭子,狠狠的抽了李耽三十鞭。 李耽后背血肉模糊的,倒是一声不吭的,只说此事都是自己的错,跟朱家二姑娘无关。 伯夫人则一面去封赵夫人的嘴,一面开始打听朱家二姑娘出嫁的事。 听闻她成婚之后,孝顺婆母,操持家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实在在是个好媳妇。 事事都做的周全,可就这样,还要被婆母百般挑剔,经常变着法子打压。 但她好性子,从不顶嘴。 直到夫君违背当初的承诺,说要娶个妾室进门,而且那个妾室风投很盛,还要盖住她这个主母。 伯夫人听得直叹气。 这可怜的孩子。 当初在镇北侯府,那也是千恩万宠长大的,没想到低嫁之后,还受尽百般蹉跎。 再一打听,好家伙,每年三月份,这朱玥都要去庙里给远在江南一手将她带大的外婆祈福。 算算日子,这三妞恰好就是三月份怀上的。 李耽这小子,怕就是趁着朱玥祈福的时候,将人家身子给占了的。 所以这三妞,肯定就是她的孩子。 朱玥连续好几天都没去茶楼。 她害怕又碰到李耽那个疯子,好在几天来平安无事,就在她以为这个插曲就这么过去的时候。 这一日,她被侯夫人叫去。 侯夫人开门见山:“刚才忠勇伯府派人过来,给他家二公子向你提亲了!” 669 被抽了一顿 还是来了! 朱玥叹口气,一副无奈表情:“母亲,你别管他,他最近大约是疯了,我不会嫁给他的!” 侯夫人凝了她一眼,问道:“为何呀?” “我比他大好几岁,又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跟他着实是不般配!” 侯夫人放下手里的茶盏,追问道:“你讨厌他吗?因为他素来风流的名声?” 朱玥抿了抿唇:“那倒也不是。他这人虽然表面上看着花心,但实际上女儿觉得他是有担当的一个男人。我不想嫁给他,纯粹是因为我与他不合适。我此生也没有想过再嫁人,就想着好好把三个孩子抚养长大!” 侯夫人叹口气:“可是你若是不答应嫁给他,伯府就要把三妞要回去!” “什么?”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必瞒我。这三妞是伯府二公子的孩子,若是伯府真的撕破脸,强行要将这孩子要回去,你是抢不过来的。” 她可以抢得过李远,是因为拿捏住了李远的把柄,而且侯府对于其李家来说,实力要强很多。加上李远母子对三个女儿不是那么看重,他们要的是传宗接代的男丁。 可对上忠勇伯府就不一样了。 忠勇伯府和镇北侯府一样,都是百年士族,底气和实力相当。 而按照大越的律法,若是父亲坚持要抚养,孩子是会跟着父亲而不是母亲。 朱玥觉得荒谬又生气:“母亲,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三妞不是他的孩子,的的确确是李远的孩子!” 侯夫人叹口气:“我是你母亲,你有事情也不必瞒我。” 朱玥激动起来:“可真不是他的孩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凭什么抢走我的孩子啊,这是我的孩子,是我生下来的!” 侯夫人抬抬手:“好好好,你先别激动,听母亲跟你说!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孩子真是你跟李远的,要是李耽这样闹开,对你的名声没有好处!不管是不是他强迫,反正在别人的眼里,你还是跟其他男人生了孩子!” “以后你的人生就算是彻底毁了,你别想再嫁人!” 朱玥深吸一口气:“那就不嫁,我可以养得活自己,也能养得活几个孩子!” “可要是那样,你的几个女儿也会承担骂名,可能有人会在她们身后窃窃私语,不,甚至会当着她们的面,问她们到底是谁的孩子?”侯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以前长在你外祖母身边,应该也见过那些乡下的孩子被人叫做野种之类的吧?” 朱玥死死的咬住嘴唇。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她心里很清楚,侯夫人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 这件事闹开,她可以不在乎不嫁人,但是她的三个女儿呢,以后要怎么过? 她们的母亲有污点,她们以后的人生也会变得格外艰难。 侯夫人虽然心内不忍,但还是再度提醒道:“还有,我看伯府的意思,三妞,他们是一定要拿走的!玥儿,母亲丑话说在前头,这孩子,侯府不会帮你保着的。母亲能做的,就是最低限度的降低影响!可是悠悠众口,母亲恐怕是不能完全堵住!” 朱玥身子晃了晃,感觉都要站不稳了。 三个姑娘都是她的心头肉,不过做母亲的,一般都最喜欢老幺。 朱玥也不例外。 三妞早慧又乖巧,嘴还甜,朱玥带她的时间最多,因此也最喜欢她,跟她最亲近。 她无法想象,这李耽就凭这几句话要将孩子从自己身边带走。 若他是孩子的父亲也就算了,可他明明跟三妞什么关系也没有。 叫她如何放心? 朱玥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侯夫人将她拉过来,握着她的手:“孩子,你还年轻,我知道之前的婚事给了你很大的伤害。可你也不能就此就灰心丧气。李耽这孩子虽然比你小一点,可你对他并不反感,为什么不试着去接受呢!” “嫁给他,比嫁给那些或是休妻或是雒夫要好得多吧!” “母亲,可是我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 “那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侯夫人语重心长的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是答应这门婚事,还是撕破脸,由伯府带走三妞,让她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全看你自己!” 朱玥感觉眼前一片黑。 这好端端的,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未来的几十年都已经能看到尽头了,这李耽到底是抽了什么风,要给她来这么一出。 她记得,之前自己拒绝他做的很彻底! 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她左思右想,最后开口:“母亲,我是伯府,当面跟他谈一谈!” 侯夫人点头:“也好!” 朱玥也来不及收拾,匆匆坐了马车就出门了。 到了伯府,递了帖子之后,伯夫人亲自出面见了她。 伯夫人的语气很温和,还带着几分愧疚:“玥玥,耽儿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都是我跟伯爷管教无方,此番我们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你便不要跟他计较了!” “他还是一个孩子心性,虽然行为有失妥当,但是出发点是好的,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喜欢你了。三妞是我们伯府的孩子,我也理解你们母女情深,可我们伯府也有祖训,万万没有让伯府孩子养在外面的道理!” 朱玥一个字都还没说呢,伯夫人已经将她的话全给堵回去。 她算是明白了,如今自己是百口莫辩,说什么伯府的人都不会相信。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还是得李耽来说清楚才行。 “伯夫人,我有几句话,想跟二公子说,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伯夫人脸上带着笑容,“刘嬷嬷,你引朱二小姐去二少爷的院子里吧!” 朱玥跟在刘嬷嬷的身后,刚踏进院子门,就听到李耽杀猪一般的嚎叫:“你会不会上药啊,你轻点,我命都要给你弄没了!你是不是早对我心存怨言,伺机报复啊?” 刘嬷嬷解释道:“老爷知道了二少爷做的浑事,很生气,狠狠的用鞭子抽了二少爷一顿!” 670 我要让你蹲大牢 朱玥不太相信。 这李耽从前做的混账事不少,也没见太过责罚。 莫不是又出了什么馊点子,就是为了引自己内疚自责吧! 刘嬷嬷一直带着她走进了内室,也没有通报,等到撩起那珠帘才说道:“二少爷,朱家二小姐来了!” 床上的人有气无力的说:“不见不见,管她是谁家的小姐,我都成这样了,难道父亲母亲还要给我安排相看?” 刘嬷嬷清了清嗓子:“是朱家二小姐!” 朱玥站在珠帘外,已经看清房内的情景。 李耽趴在床上,整个背都露在外面,因为角度问题,她看不清他背上是否有伤。 但床边有个小厮,手里端着个碗,碗里有黑乎乎的药汁,站在门口都能闻到那股浓郁的味道。 李耽龇牙咧嘴:“朱家小姐也不……”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双手撑着床要起来,结果这个动作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痛得他嗷嗷大叫。 “朱家二小姐,是朱玥姐姐吗?” 刘嬷嬷哭笑不得:“除了她还有谁!” “那你让她稍等,我换身衣服,我现在这样子太惨了,被玥姐姐看到肯定要笑话我的!” 他说着,冲床边的小厮招招手:“快,去给我拿我新做的那套衣服来!” 刘嬷嬷嘴角抽了抽:“不必换了,朱家二姑娘就在门外!朱玥姑娘,您进来吧!” 朱玥掀帘子,走了进去。 李耽一见到她,整个眼睛都瞪圆了,手忙脚乱去扯床上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玥姐姐,你怎么来了?” 朱玥脸色不太好,上前两步,一把扯掉他的被子,看到他后背上的伤口。 纵横交错的鞭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开出一朵朵残忍的血花,有些地方甚至隐约能见到骨头。 老伯爷的这一顿鞭子,积蓄了很久的怒火,是下了狠功夫的。 李耽的面色有些讪讪:“玥姐姐,其实不是很疼的,我是男人,我能扛得住!” 朱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要是在以前,她肯定要避嫌的,可是眼下为了三妞,她也顾不得那么多。 李耽欣喜若狂的点头:“当然可以啊!你们两个都下去吧,让其他人没事也不要进来!” 刘嬷嬷倒是不担心。 反正二少爷弄成这幅德行,爬都爬不起来,也别想着要做什么不该做的。 再说了,这两人迟早是要成婚的。 就算有些亲密的行为,也不打紧。 等两人退出去后,李耽讨好的看着朱玥:“玥姐姐,刚才的药还没上完,你能帮一帮我吗?” 他可是做梦都想让朱玥亲自照顾自己。 喂药,伺候穿衣服什么的。 朱玥拿起药碗,确认道:“你真的要我给你上药?” “当然,只要玥姐姐愿意!” 朱玥不再多说,拿起药刷,狠狠的朝他最深的伤口怼了上去。 让你胡说八道,让你想抢我的孩子。 李耽整个人都绷直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朱玥咬牙切齿的:“是不是很痛?” 李耽一头的汗,摇摇头:“不痛,玥姐姐你来吧!只要你能出口恶气,这点痛不算什么!” “这可是你说的!” 朱玥说着,又朝着他的伤口狠狠的按下去。 李耽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僵直的身体,还是泄露了他此刻有多痛。 朱玥一下又一下,几乎是用尽全力朝着他的伤口将药压下去。 李耽已经痛得翻白眼,汗水把床单都浸湿了,但还是没有说求饶的话。 朱玥看着他背上纵横遍布的伤口,再看看眼看着就要晕厥的男人,突然手上没了力气,心里歇了火气。 她放下药碗,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跟你什么关系也没有,你比谁都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要说这些!” 李耽花了好一会的功夫,才缓过来那股子痛劲,他哑着嗓子说道:“自然是为了要娶你!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只有快刀斩乱麻。 伯府是负责任的人家,如今,事情果然按照他之前的预料在走。 “我早说过,我这辈子不想嫁人了,更别说嫁给你!” “玥姐姐,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八年前我错过了你,那时候我还太小不懂事,也没有坚持。现在我不一样了,我这次绝不会让你从我身边溜走!” 他一边说这些,一边倒吸凉气,都是痛的! 朱玥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李二公子,我不止一次说过,我对你并没有好感,你这样胡搅蛮缠,有什么意思?我绝不会嫁给你!” 李耽深吸一口气,神色冷酷下来:“要是那样的话,我就只能把三妞要回来了!玥姐姐不愿意嫁给我,我便养着你的女儿。就是这孩子会有点可怜,以后不能市场见到你了!” “李耽,你是不是疯了?” “大概是吧!”李耽眉目之间一片萧索之色,“从我知道爱你的那一刻起,我便疯了。这么多年,我明知你已经嫁人,却还是放不下。此刻你终于和离了,我要是还不出手,我怕这辈子都不能安宁!你别反抗了,我已经买通了证人,他们都会证明,三年前,我的确对你行过不轨之事!” 朱玥后牙槽绷紧:“你要是再这样逼我,我就去告你,将你送进大牢!” 李耽洒然的笑了笑:“可以啊!将我送进去也没什么,但三妞还是会到伯府。你把我送进监牢里,你说三妞以后在伯府的日子会不会好过?就算我父母明事理,我的兄弟姐妹,伯府的其他小厮丫鬟们呢?” 朱玥气的说不出话。 或许她应该现在把李耽弄死。 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 她恶狠狠的盯着李耽,李耽却笑眯眯的回视她。 朱玥当然不可能在伯府把他杀了,最后只能拿着枕头,狠狠的砸在他的后背上。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朱玥则满面阴郁,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厮守在院子外,见朱玥走了赶紧跑进房,见自家少爷后背上有些稍稍愈合的伤口又再度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 他心疼的说:“二少爷,您这又是何必呢?” 671 千万不能答应 “没办法,我要是好好的追求她,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而且,我跟她的时间也不够,等不起了!” “可您这样,朱二姑娘怕是会恨您呢!” 李耽苦笑一声:“恨我,也比她从我身边再次溜走的好!她的性子我知道,只要最后松口嫁进来,顶多就是对我不理不睬,不会因此迁怒伯府的其他人!” 她甚至放过了那个想要她位置的小妾,还给了那女人钱,打发那女人离开。 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恨,也只对他一个人。 恨他,至少能一辈子纠缠在一起。 若是不恨,她说不定转身就会被侯府安排再嫁给旁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李耽就抓心挠肝的,哪哪都不舒服。 小厮叹口气:“二少爷,您这又是何苦呢。您先别动,小的再给您上药!” 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你轻点,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你那双手是猪蹄子吗?这么重!” “我是白花钱养你了,这点事都干不好!” …… 小厮听得都要翻白眼了。 人比人气死人。 刚才二少爷被朱玥姑娘那般折磨,都没有放个屁,现在自己已经很轻很轻了,他却嚎个不停! 还是做女人好啊! 话说朱玥出了伯府,心内六神无主。 好像这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已经相信,李耽的确是对自己做过什么。 她甚至能想象,若是这件事闹大,她的前夫李远肯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她。 他那个人本就自卑又多疑,加上之前朱玥坚持闹着要和离,期间李耽还多次对自己相护。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三妞就是她跟李耽苟合生下的孩子。 母亲已经明确说了,不会因为这件事来跟伯府抗衡。 当然,母亲会这么说,是因为她也觉得三妞是李耽的孩子。 既然是伯府的孩子,那自然没有强行留在侯府的道理。 不然事情闹大了,侯府的名声也不好听。 这邺城就这么大,只要有心,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 朱玥心慌如麻,马车到了十字路口,眼看就要往侯府的方向拐去,她突然挑起帘子,吩咐车夫:“去齐国公府!” 马车夫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又朝着齐国公府而去。 婢女小声的问道:“二小姐是要去找齐国公世子夫人吗?” “是!”朱玥揉了揉眉心,“眼下就只有她,说不定能给我想个法子,解开目前这危局了!” 她还记得,上一次自己在面对李远的纠缠时,就是苏洛借力打力,最后才巧妙的化解了危机,让她得以和离而不是被休弃。 眼下侯府的人指望不上,她想看看苏洛会不会有好法子。 她素来聪慧,一定会有办法的! 朱玥的眸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夫君,你好了没有?” “快了,你再坚持一下!” “我坚持不住了,你已经弄了一个时辰了,我好累啊!”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 杏儿到了紧闭的书房门外,就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她伸手捂了捂耳朵。 大吉大利,她什么都没听到。 这世子殿下瞧着病怏怏的,想不到居然一个时辰都结束不了。 可怜一向生龙活虎的少夫人,居然喊累求饶。 这世子也真是的,对少夫人应该体贴一些啊! 还有,这大白天的,两人就在书房恩爱上了,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还好这院子里也没有旁人,要不然啊…… 杏儿内心进行了丰富的活动。 眼下看来不太方便,还是等两人办完正事再禀告吧! 天大的事,也没有齐国公府繁衍后代来的重要不是! 她转身正要离开,房间内的苏洛听到了动静,扬声问道:“杏儿,是你吗?” “是奴婢!” “快进来吧!” 杏儿脚步一僵:“少夫人,我进来是不是有点不方便啊!” “有什么不方便的?” 杏儿犹豫了下:“那要奴婢打盆水吗?” “也行,你快点!” 杏儿马上打了水进来,推开门一看,江殊正在桌上用颜料作画,苏洛一动不动的坐在窗边的凳子上,不耐烦的问道:“好了没啊?” “还差一点点!” 见她进来,苏洛道:“把水端给世子吧,他一会肯定要洗手!” 手上还沾了不少五彩的颜料。 杏儿将水端过去,顺便看了画纸一眼,又看了看在窗边端坐的苏洛,表情顿时有点微妙。 苏洛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追问了一句:“杏儿,你那是什么表情,是不是世子将我画的很难看?” 杏儿小心的睨了一眼江殊,回答道:“倒也不是!” “那你刚才那表情什么意思?” 杏儿低着头:“少夫人一会自己看就知道了!” 她都这么说了,苏洛哪里还忍得了,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江殊身边。 恰好,男人在此时也已经完成了最后一笔。 他将画笔一丢,走到一边去洗手。 苏洛凑过去,只见画里的确是有个美人,从衣着到簪子,无一不精美,可这个美人是背对着众人的,根本看不清脸。 但刚才苏洛坐着的角度,明明是能看到清晰的正脸的。 苏洛怒了:“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让我再那坐了两个小时,一动也不动的,就是为了画我一个背?你故意整我的是不是?” 江殊接过杏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手,微微一笑:“怎么会呢,你不觉得这背影也很美吗?” “哪有我的脸美!”苏洛臭美道。 “就是因为你的正脸太美,我根本画不出来!” “那你也不要让我再那里白坐那么久吧,我腿都麻了!” 男人一个眼神飘过来:“那里麻,我给你按按!我就是想让你陪陪我,有你在,我才有灵感!” 瞧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苏洛一腔的火气,被折腾的所剩无几。 她深感自己不是男人的对手,转头问杏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杏儿看戏看的正高兴,听了这话猛地回过神,道:“啊,对!镇北侯府二小姐过来了,说想见见您!” 苏洛面色一喜:“朱玥姐姐来了,我赶紧去见见!” 脚步刚迈开,袖子就被江殊拉住,男人正色的说:“她多半是有事要让你帮忙,你千万不能答应!” 672 听我的,没错 “啊,为什么?” “听我的,准没错!” 苏洛很快就在偏厅见到了等候的朱玥。 她并没有坐着,而是在偏厅内走来走去,那略微凌乱的步伐,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安和彷徨。 见到苏洛,她的眸中顿时浮出希冀的光芒。 双方打过招呼后,苏洛问道:“玥姐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苏洛跟镇北侯府的关系素来好,何况马上双方就要是姻亲了,朱玥在她面前也不见外,将眼下自己的困境说了一遍。 她眉头紧皱,双目泛红:“苏妹妹,若不是我自己实在想不到法子,也不会来找你,三妞的确是我跟李远的孩子,这李耽怕是疯了!” “我现在就想要怎么才能保住这个孩子,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要如何才能摆脱李耽,苏妹妹你一向聪慧过人,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 她眸子紧紧的盯着苏洛,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苏洛蹙了蹙眉。 这个事情,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 其实只要找一个关键的人,就能解开眼下的困境。 那就是李远。 只要李远对外笃定的声称,三妞是他的孩子,这件事就算是闹到京兆尹萧非的跟前,恐怕也难以分辨出来。 三妞看相貌,的确跟李耽有点像。 但她毕竟不是李耽的孩子,只要随着年岁的增长,孩子慢慢长开,就能知道到底谁才是她父亲。 不过朱玥一来是关心则乱,等不起那么长的时间。 二来是对李远这个人充满了厌恶,根本不愿意去找他帮忙,当然,她也笃定李远不仅不会帮忙,反而会落井下石。 李远当然会这么做。 可如果侯府给他足够的利益呢? 许他钱财许他升迁许他庇护,那他自然愿意承认的。 不过是利益多少的问题。 眼下这滴血认亲的法子并不准,这世上恐怕只有朱玥一个人最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只要她跟李远都笃定这孩子是他们的,那李耽如何上蹿下跳恐怕也是不行。 朱玥见苏洛一脸沉思,半天不说话,不由催促道:“苏妹妹,你可想到什么法子了?” 苏洛正要回答,就在此时,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江殊叮嘱的话语。 不管朱玥所求为何,都不能帮忙。 她又将一肚子话咽回去,转而问道:“其实李二公子对玥姐姐你一片深情,你为何不试试呢,你们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家世相当。你若是嫁给他,我觉得往后的日子一定会幸福的!” “我这辈子不想再嫁人,而且我的身份也配不上他!” “别谈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只要他自己甘之如饴,那就是配得上。若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他却不喜欢,两人反而会成为怨偶,白白耽误那女子的青春啊!” 朱玥大约是觉得累,扶着椅子扶手缓缓坐了下去,垂着头:“我只想要养大三个女儿,没想过要再嫁人!” 她曾经对李远倾覆了自己全部的爱,最终换来一个那样的结局。 这样的痛跟剜心剔骨没什么两样。 当初相爱的时候,李远也曾一腔真情,信誓旦旦。 可男人变心起来,比老天爷变脸还快。 朱玥叹口气:“李耽还是孩子心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因此才会觉得我有百般的好,若是真的嫁给他了,日日相处着,他恐怕迟早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的。我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有趣的人。” 苏洛转了转眼珠:“朱二姐姐,我倒是有个馊主意!” 朱玥急切的说:“你说!” “既然你觉得,李二公子迟早会厌弃你。不若这样,你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嫁给他,不过先跟他约法三章,让他此生都不能再纳妾,也不能养外室或者是流连烟花之地。一旦被发现,你就要马上带着三个孩子离开!是三个全部的孩子!” 朱玥迟疑:“这样,不太合适吧?” “你反正也没想过要嫁给其他人,那嫁给他也无所谓啊!到时候等你再和离一次,恐怕这辈子侯府也不会想要你再嫁,你就可以安心带着几个孩子到老了。” “当然了,你嫁给李耽之后,也可以不准他碰你啊!他是个男人,迟早要受不了了,到时候你就趁机和离。这样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来纠缠你了!” 朱玥一脸的若有所思。 苏洛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看到江殊站在不远处,正冲着她笑。 自己的这些话是不是被男人听到了? 听到了也不打紧,她可是在做好事呢! 李耽对朱玥的深情,苏洛也看在眼里。 可眼下要劝朱玥解开心结嫁给李耽,接受他的爱意根本不可能。 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苏洛见朱玥沉默不语,便再来一记重锤:“玥姐姐,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若是你不乐意的话,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妞被伯府带走了。可怜这孩子,李耽毕竟是个大男人,还未娶妻,将来若是新夫人进门,你说三妞该怎么办?” 这句话戳中了朱玥心中最大的担心。 她不怕李耽或者伯夫人会亏待孩子,但是李耽迟早要娶妻。 新夫人对这个私生女,肯定会有心结的。 要是新夫人再生下孩子,到时候…… 光想想,朱玥就觉得手脚冰凉。 朱玥深吸一口气:“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你这个法子实在是有点……” 苏洛微微笑着:“玥姐姐,难道你是怕嫁给李二公子后,会日久生情吗?” 朱玥马上否定:“当然不是,他在我心里就跟弟弟一样,我不可能对他有什么男女之情!” “那不就行啦,你就委屈一下,最多一年,快的话半年!”苏洛拉着长长的调子,“这男人啊,都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只要他得到了,也就不会那么珍惜,很快就腻了,到时候你就能解脱了!” 苏洛强调一遍:“带着三个孩子一起解脱!” 朱玥抿了抿唇,站了起来:“谢谢你,苏妹妹,我回去再好好想想!” 苏洛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将她送走了。 没一会的功夫,李耽身边的小厮就来了。 673 参加婚礼 李耽一直派人跟着朱玥的马车,发现她到了齐国公府后,心内大凛。 生怕苏洛出了什么鬼点子,能帮朱玥解开眼下的困局,因此火急火燎的就派人过来了。 其实他本来是想自己来的,无奈身体不允许,动一动就疼。 苏洛老神在在的对李耽的小厮说:“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耽误你家少爷的事。我还帮他忙了呢,帮着他劝了玥姐姐嫁给他!” 小厮神情亮了:“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少夫人了!” 他说着,点头哈腰行礼不止。 苏洛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子:“那个,嫁可能是会嫁,但是嫁过去玥姐姐会怎么对你家公子,我就不敢保证了!” 万一半年不让你家公子上床,到时候你们可别追着我打! 小厮哪里能领会她深层次的意思,只听说帮忙劝了朱家二姑娘嫁人,就已经感激得不行。 连连道:“这个您放心,只要是姑娘,愿意到我家少爷身边,就没有我家少爷搞不定的!” 苏洛呵呵呵的笑。 有这份自信,很好很好! 朱玥回去后,仔细考虑了一天,在朱娇和侯夫人的反复劝说下,终于松了口。 但是她在答应婚事之前,先列了长长的一个清单。 要是李耽答应,她才能嫁。 这打头的一条,就是不准纳妾。 这李耽还有啥不答应的,几乎都没细看内容,刷刷的就签上自己的大名。 然后,当晚就做了个美梦,梦见他抱着他家玥姐姐的小手,啃得香喷喷。 玥姐姐又温柔又美丽,还善解人意,啃着啃着,两人就滚到一块去了。 眼看着就要办正事,小厮冲进来:“少爷,少爷,您怎么还不醒,您该不是痛晕过去了吧?” 李耽别提多郁闷了! 苏洛晚间将自己跟朱玥的谈话检要紧的跟江殊说了,问道:“夫君,你说到时候李二公子不会拿刀来砍我吧!” 不仅不让他纳妾出去泡妞,而且就连家里的女人也不能吃! 这李耽得多憋屈啊! “不会!” “为什么啊?” 江殊睨了她一眼:“他不敢!” 额…… 这个理由好强大。 不过苏洛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缺德。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一时之间,也不可能让朱玥心甘情愿的嫁过去啊! 江殊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见苏洛还在拧眉沉思,懒懒的就说道:“别慌!你嫁给我之后,我不是也当了大半年的和尚吗?你看我有没有憋坏?” 呵…… 这时候能说他被憋坏吗? 必须不能啊! 苏洛赶紧扬起狗腿子的笑容:“夫君的身体,就算憋一百年也不会有问题的。夫君你可是昆仑高徒,从小修身养性,这点麻烦不算什么的。” 男人的眼刀飞过来:“一百年?” 苏洛吞了下口水:“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打个比方,不是要让夫君你当一百年和尚的意思,夫君你能力惊人,要是当和尚了多可惜,有多少姑娘会哭晕在茅厕里?” “是吗?”男人将手里的书放下。 苏洛的预感不太好,马上站起来:“夫君,小厨房还炖汤了,我去瞧瞧!” 说着就要开溜。 然而她哪里比得过江殊的速度,男人伸手一拽,就把她拉到怀里,凑在她耳边低声的说道:“别的姑娘哭不哭我完全不在乎,我只想让你哭一个给我瞧瞧!” “夫君,你不能欺负我!这里是书房啊,现在还没到就寝时间呢!” “换个地方,换种感觉!” 男人说完,朝着她的脖子凑了过去。 没一会功夫,书房里就响起了高高低低的喘息之声。 江阳守在外面,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看来今晚,又得辛苦你了,兄弟! 小黑本来睡在房梁上的,在这声音响起不久,就朝着屋顶窜了出去。 江阳压低声音叫他:“别走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还是不是兄弟?” 小黑干脆利落的回:“不是!” 江阳鼻子都快气歪了。 书房里闹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歇了下来。 天气越来越热了,江阳出了一头的汗。 虽然已经听过无数遍,可每一次都是折磨。 晚上回了自己房间,他给青衣仔细擦拭了一遍身体。 太医每隔几天就来给她施针,来维持她的生命体征,江殊也一直在给她寻找对症的大夫。 可是名医都有点个性,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又不能直接绑过来。 江阳牵起青衣的手:“你到底什么时候醒过来啊?你再不醒过来,我可能都要变成老头了!” 此后没过两天,便是吴朝平和小桃的婚礼。 吴朝平已经跟主动上了折子,要求外放,越皇便亲自指了他去做了个知县。 要说他要去的地方也是邪门,已经连续三任知县出了问题,最后被朝廷盯上了。 是个好地方,可就是不太吉利。 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是不愿意去的。 吴朝平却觉得没什么,乐呵乐呵的应了下来,转头就筹办婚礼的事。 他在邺城没有房产,不过沈丛疼小桃,给吴朝平买了一个小小的两进宅子,位置也有点偏。 可邺城寸土寸金,这样的小宅子其实已经耗资不少。 吴朝平也是个懂事的,坚持写了一张欠条给大舅子,说往后等他慢慢筹够钱了,再将这买宅子的钱还上。 靠他当官的那点子俸禄,恐怕是猴年马月也不够的。 但沈丛将那张欠条收下来,并且叮嘱道:“我知道你对小桃一片真心,也想给她好的生活,你去就任的这个地方很富庶。都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陛下对你十分看重,你自己可要心里有数,千万不能做傻事……” 吴朝平应下来:“沈子爵您放心,我与小桃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绝对不会做那等盘剥之事。银钱的事,我会另外想法子!” “不够就跟我说,小桃是我妹妹!” 吴朝平嘿嘿一笑:“好,谢谢大舅哥!” 吴朝平给苏洛和江殊也发了请柬,到了成婚这一日,两人准备出发的时候,越皇突然将江殊召唤走了。苏洛美滋滋的,正准备一个人过去,男人蹙眉拉住了她的手腕。 674 乖一点 “乖一点,不要闯祸!” 苏洛撇撇嘴:“不会的,我最近很乖啊!再说,我是去参加学生的婚礼,能闯什么祸!” “别逗留太长的时间,现在北夷人还没有离开,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 “知道了,要不我一会去找乌鸦陪我一起去,她佛挡杀佛的,北夷人肯定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日光下,男人的眉头微微蹙着:“还是算了,她不太习惯这种场合,万一谁不小心说错话,她手起刀落的不吉利!” 额…… 似乎是这样。 其实最近乌鸦已经改变很多了,但是人的本性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江殊说的这种情况,极有可能会发生。 男人揉了揉苏洛的头:“我多让几个人跟着你,你别嫌烦!” 苏洛往后避了避:“你别把我头发揉乱了,杏儿梳了大半个时辰呢!你觉得不放心,那就派人跟着吧。我真的得走了,不然来不及了!” 说着,她退后两步,窜上马车,帘子落下的时候,她朝着江殊吐了吐舌头:“夫君,咱们晚上再见了哦!” 瞧这没心没肺的笑容。 江殊皱眉。 是时候敲打一下杏儿了,这是吴朝平的婚礼,她把自己主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做什么呢? 跟着上了马车的杏儿打了两个喷嚏,对于世子的埋怨茫然不知,还在夸苏洛今日这一身好看的很! 江殊盯着那辆马车,吩咐凑过来的江阳:“多派几个人盯着,要是夫人跟西山子爵聊天,注意点他们在聊什么?” 江阳应了一声是。 心内默默的吐槽:记得好像不久之前,主子还说什么夫人是自由的,想跟谁做朋友都可以,怎么这么快,就啪啪啪打脸了?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说,绝对不能付诸于口。 等到了吴朝平的院子前,苏洛对杏儿说:“将我头上那两只最好看的簪子拔下来!” “干嘛拔下来啊?” “哎,人家毕竟是成婚,我本来就长得好看,还打扮的这么艳丽,岂不是抢了新娘子的风头?拔下来吧!” 杏儿“哦”了一声,笑道:“少夫人,您可真贴心!” 呵…… 这主要看贴的是谁的心了! 吴朝平这宅子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还是不缺。 他虽然是探花郎,但是在高官遍地走的邺城也不算什么,这成婚又刻意低调,请柬也没发出去多少,因此苏洛到了以后,发现也只有五六桌的客人,恰好将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人虽然不算多,但大家都是熟人,欢声笑语的,气氛倒是格外的好。 吴朝平的父母都远在湖州,年纪大了,不便来回奔波,因此在拜高堂的时候,他坚持让苏洛坐在上首,他跟小桃两人给苏洛奉茶。 “师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今日没来,您就喝下我跟小桃的这杯茶,感谢您和老师对我的照顾,若不是有你们,绝不会有我吴朝平的今日!” “今后,若是老师师母有差遣,无论是刀山火海,学生都在所不辞!” 说着,吴朝平带着小桃给苏洛深深的磕头。 苏洛噗嗤一笑:“吴探花,这是大喜的日子,你瞧你说的这些话。师母没有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只要你今后好好对小桃,夫妻生活美满,早生贵子,这就可以了!” 吴朝平满面绯红,看了还蒙着盖头的小桃一眼:“师母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好好善待夫人,绝不会始乱终弃!” 苏洛表情郑重了下:“我相信你此时是真心诚意的,可是岁月催人老,希望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你还能记得此刻说过的话。小桃是个好姑娘,你今后若是负她,便算是辜负了我与你老师教诲之恩!” 吴朝平收敛笑意,郑重的再度磕头:“学生记住了,此生绝不会辜负老师和师母的教诲!” 苏洛这才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两人:“收下吧,喝了你们的茶,自然要有所表示!” 红包轻飘飘的,里面似乎是碎银子。 吴朝平之前心里想着,要是苏洛的红包太大,就不能收,此刻见是碎银子,便放下心来,跟小桃两人收下来。 小桃被送入新房,吴朝平则开始一桌桌的敬酒。 大家都是熟人,吃喝言谈之间极为的轻松随意,苏洛也跟着喝了两杯,再要喝第三杯的时候,坐她身侧的沈丛道:“你可别喝了,一会醉了,世子该生气了!” 想到出门之前江殊的叮嘱,苏洛恋恋不舍的放了酒杯。 正想跟沈丛说两句话呢,他又把头转开,跟胡忠华两人聊天去了。 吴朝平外放,胡忠华倒是留在了邺城,虽然只是进了翰林院做一个七品文职,但大家心里清楚,越皇记住了这个状元,他只要不出大岔子,升迁是迟早的事。 苏洛皱眉。 怪怪的。 她跟沈丛关系不错,从前碰了面几乎是无话不谈,今天总感觉他似乎对自己有点意见,很不开心! 酒过三巡,苏洛觉得有点热,站起来出去散散心。 这院子虽小,倒是有一片小小的花园,此刻,红的橙的黄的月季花开得正好,说不出的好看。 苏洛索性坐在花园中的小石凳上,任由微风吹散脸颊上因为喝酒带来的余热。 没坐一会,她就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沈丛朝着这个方向来。 看到苏洛,男人眉头一皱,拔腿就要走,苏洛赶紧叫住他:“你等等,见到我就跑就什么意思?” 沈丛停下脚步,眸光闪了闪,朝她走过来,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我没有!少夫人找我有何事吩咐?” 苏洛刚才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此刻直接问道:“你别跟我惺惺作态的,我听了你这说话的口气都不舒服。是因为之前赫连勇和赫连娜娜的事情瞒着你,你不高兴了吗?” 苏洛撇撇嘴:“其实我也不想瞒着你的,是夫君说,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你知道的为好,一来多一个人担心,二来你肯定不会支持我们的行动!” 675 有心人面对无心人 沈丛眸光暗了暗:“世子猜测的不错,我若是提前知道,的确不会同意!” 苏洛耸耸肩:“你看吧!所以不告诉你是对的。白露是你夫人,我知道用她来冒这个险是我不对,可是我跟夫君都已经把人安排好了,确保万无一失的。” “我也叮嘱过下面的人,一旦发现事情对白妹妹不利,就马上要停下来,哪怕整个计划泡汤都要停下来!还好,最后一切都是顺利的,你夫人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少!” 苏洛说着,脸上带着几分自豪又得意的笑。 她的笑那样的明媚,沈丛却看得像是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不懂,她完全都不懂! 也许是喝了酒,或者是这些情绪压抑太多天了,他憋不住了,压低声音,近乎嘶吼:“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稍有差池,你要是被牵连进去,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不管你安排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你,大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他们北夷人根本没有礼义廉耻可言。万一你的计谋被赫连勇发现,他反将你一军,你要怎么办?” 苏洛瞪大眼睛:“不是还有夫君嘛,他会护我周全的!” 这就是沈丛最生气的地方。 江殊本来应该将她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可他偏偏还跟着她胡闹。 “你的夫君的确厉害,但他不是万能的,你自己也要懂得规避风险,你可明白?” 男人的整张脸涨得通红,拳头捏的紧紧的,像是随时就要上来揍苏洛一顿。 苏洛从来没有见他这幅样子过,不由缩了缩脖子,语气也跟着软了几分:“你是不是怕,要是我出了事,连白妹妹的名声也要受影响,进而牵连到你啊?” 沈丛都快气炸了! 他不知道苏洛的脑回路怎么会是这样! 自己说的话,难道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吗?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我担心的不是她,我担心的是你!是你!” 见苏洛的眼神有些异样,他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赶紧补充道:“我们是合作伙伴,齐国公府是我在邺城最大的倚仗,若是没有了你,没有了你们,我今后的路可能要艰难万分!” 啊! 这样似乎有道理。 不过苏洛的思维又跑偏了,她盯着沈丛的眼睛,问道:“你真的不担心白妹妹吗,她可是你夫人啊!” 沈丛蹙眉,恼怒她又把话题带偏,却还是回答她的问题:“你不是说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她不会有危险的吗?” 白露发现沈丛不见了,担心他喝多了身体不舒服,因此也退席出来找了。 远远的就看到他跟苏洛两人正坐在石凳上聊天。 小松跟了出来,见到这一幕道:“夫人,我们赶紧过去吧!” 绝不能让老爷跟齐国公世子夫人相处太久。 白露制止她:“别出声,咱们绕到背后,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丛两人谈话很专心,对于轻手轻脚的白露和小松压根就没有发觉。 此时,苏洛听到沈丛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的神色严肃下来,问道:“沈丛,你是不是还是忘不了白芷?” 沈丛脸色惊诧,半天没说话。 他的内心活动是:这女人居然还以为我忘不了白芷。 可这样的表情落在苏洛眼里,就变成了他真的忘不了白芷的实证。 她深深的叹口气,伸手揪了一朵被风吹得探到她手边的月季花,然后一片片的将月季的叶子掰下来,一边说道:“其实我也理解,你毕竟喜欢她那么多年,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我并没有放不下她,我其实……” 沈丛说道一半,看到苏洛那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停下了话头。 躲在柱子后偷听的白露紧张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她不敢想象,要是沈丛真的不顾一切说出不该说的话,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进展。 苏洛追问道:“其实什么……” 沈丛改口:“其实只是偶尔想起她!” “你深爱过她,偶尔想起她也正常,不需要刻意去逃避!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如今成婚了,你娶了白露,她是你的妻子!” “她将一身托付给你,你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倚仗是她的天!”苏洛顿了顿,“也许你不像当初爱白芷那样爱她,可她是你的责任。你既然娶了她,就该竭尽全力的对她好!” “就像是北夷大王子这件事,你首先担心的不该是你的前程,你的金钱,而应该是你的夫人你的家才对啊!” 沈丛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好几次都忍不住将心中的话冲口而出,但见到那双清亮的眸子毫无杂质的盯着自己。 他又胆怯了。 他比谁都知道,一旦挑破这层关系,自己与苏洛之间,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坐在一个桌上谈话的机会了。 他努力了很久,才开口:“对不起,我错了!” “别跟我说错了,你应该去跟你的夫人说!”苏洛想了想,又改口,“不,夫妻之间也没有什么对错,不需要那么正式。你往后多疼一点她就是了,我可是你们的媒人,要是白妹妹日子过得不幸福,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沈丛抬眸,深深凝她:“你与白家有这么深的过节,你难道不怕她心里对你有不好的想法!” “有也是正常的,换做是我,肯定也无法坦然面对。”苏洛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这就要靠你了,你要用爱化解我们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啊!这是你大男人该有的担当,懂不懂!” 沈丛将她的手拍掉:“你得改改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你如今可是已经成婚的人了!” 苏洛嘿嘿一笑,将那一朵已经被拔光花瓣的花心扔在男人的脸上:“我从来没把你当男人看,在我心里,你跟白妹妹一样,是我的好姐妹!” 说着,她咯咯咯的笑。 然后大约是怕被打,一边笑一边一溜烟窜走了。 走出老远才冲沈丛挥挥手:“沈子爵,你可要加油哦!” 沈丛将那棵花心捡起来,用力一捏,手指上已经有了湿润的感觉,他开口:“出来吧,你听到了多少?” 676 还不还? 白露从柱子后转出来,脸色泛红:“对不起,夫君,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沈丛站了起来,牵起她的手:“没事,听到也好,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 “这段日子是我疏忽你了,从今日起,咱们努力做一对恩爱夫妻吧!” 白露眼眶红了:“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携手出来的时候,苏洛正在跟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告别。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 她该回去了。 要不然很有可能会被某个人从宫内回来后抓走,到时候就不太美妙了。 她远远的看见白露跟沈丛两人携手出来,冲他们打了个招呼,笑了笑后就上了马车。 吴朝平还有客人要招呼,等苏洛上了马车后就转身进了院子,胡忠华却是站在院门口,一直等到马车再也瞧不见了,他才长长的叹口气。 他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白露夫妇。 沈丛上前想要说两句话,白露却一把拉住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沉思,开口道:“这个时候,你还是别上去的好!” 沈丛偏了偏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道:“原来如此!” 白露也笑了:“看来这世上,跟你抱着一样心思的人,不止你一个。她还当真是……” 沈丛揽了揽她的肩膀,想到之前苏洛说的那番话。 既然成婚,不管是爱或者不爱,这都是责任。 他柔缓了语调:“她就算再好,那也是镜花水月,只能看,触碰不得。唯有身边人,才是真真实实能给彼此温暖的!” 白露红了眼眶,圈住沈丛的胳膊,抬起一双大眼睛去看男人:“夫君,今日的话你可要记得哦!” “我会记得!” 白露伸出手:“那我们拉钩!” “多大的人了,还拉钩?” 白露撅着嘴:“不嘛,要拉钩!” 沈丛无端就想起两人在成婚之前,多次碰面的时候,她就是跟现在这样,带着几分孩子气。 算算年纪,她今年不过刚满十五,的确还是个半大孩子。 自己比她大了许多,本就应该纵容一点的。 沈丛无奈的伸出小手指:“行吧,拉钩就拉钩!” 这一刻,他的脑子突然就想通了。 也许,他不需要刻意的去遗忘苏洛,转而爱上白露,就拿她当个小妹妹一般的养着就是。 不是都说,爱情最后都会变成亲情吗? 他只是提前完成了这一步而已! 苏洛半路上就碰到了从皇宫里出来的江殊,看他马车行进的方向,显然是往吴朝平府上去的。 两辆马车相遇后,男人便跳到了苏洛的马车上。 四月底的天已经很热了,苏洛挑起了马车帘子,让外面的风拂进来。 然后,顺势就倒在男人身上,用男人的腿来当枕头。 江殊摸着她头顶的乌发,问道:“出门的时候,不是戴了四五个簪子,跟要开铺子一样,怎么就剩下两个?又给出去了啊!” 苏洛撅着嘴:“才没有!那簪子是夫君你给我买的,我怎么会随便给出去!” 杏儿在一旁噗嗤笑了一声,回答道:“世子,是少夫人到了门口命奴婢摘下来了,说是不想抢新娘子风头!” 江殊呵了一声:“新娘子蒙着盖头,都见不到脸,你能抢她什么风头!” “那我长得这么好看,还收拾得这么动人,别人的眼睛自然都会落在我身上啊!” 苏洛自己这么说完,都觉得面皮有点发烫。 虽然说的都是事实吧,但是就这么自己说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本以为男人肯定要笑话她呢。 却没想江殊从杏儿手里接过一根簪子,又重新给她插进头发里:“不管你打扮不打扮,只要你出现在婚礼上,就是抢新娘子风头了!” 啊…… 这是在变相夸自己好看么? 苏洛不由红了耳根,轻轻拍了男人的手背一下:“瞎说什么大实话!对了,光顾着说话了,你还要不要过去一趟,毕竟吴朝平也是你的学生!” “你去了就可以了,我要再去不是还得再送一个红包?”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 男人轻笑一声:“没办法,我现在是吃软饭的。可不像某些人那么财大气粗,说吧,你这次红包封了多少钱啊?” 苏洛伸手捏了下男人的下巴:“我才不告诉你个吃软饭的呢,不会让你这个当老师的太丢脸就是了!” 当晚,宾客已经散尽。 小桃和吴朝平两人坐在床上清点着白日里的礼金等物。 这些东西必须好好做好记录,以后都需要有来有往的。 大家的礼都送的比较重,吴朝平一方面开心对他的重视,一方面又发愁,这将来该怎么回礼呢! 小桃在这方面有经验,笑着道:“别担心,咱们到时候就用侯府的礼物会给伯府,用伯府的礼物会给子爵府,这样交换一下就成!” 吴朝平恍然大悟,抱着小桃亲了一口:“还是夫人聪明!” 这哪是聪明,这就是正常的打理后宅的程序而已。 之前小桃帮着沈丛打理子爵府,自然对这些很清楚! 吴朝平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天黑了。 他紧张的搓着手:“小桃,你看,天都黑了,咱们是不是该睡觉了啊!” 小桃也红着脸,点点头。 吴朝平急切的就要去解她的衣服,小桃羞怯的避让了一下,结果吴朝平衣服没扯到,倒是将她袖口里的红包给带了出来。 他挠挠头:“哎呀,对了,师母还给了我们两人红包,不知道是多少钱?拆开来看看!” 说着,他将自己袖中的红包也掏出来,往下一到,里面出来一块碎银子,约莫半两! 正要将红包推开,小桃握住他的手:“里面还有东西呢!” 吴朝平一愣,伸手进信封里一掏,掏出一张银票,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白银五百两! 小桃的那个红包也是一样,里面也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吴朝平目瞪口呆,这也太阔绰了吧! 他伸手挠挠头:“这太多了,我得找个机会还给师母,咱们收下这碎银子就可以了,齐国公府本来也送了贺礼的!” 小桃将那两张银票压住:“不能还回去!” 677 为什么不赢? “你还没明白吗?齐国公世子夫人为什么要放两块碎银子在里面?”小桃瞪了他一眼,“她就是猜到了,要是直接给这么大额的银票,你肯定不会收,所以才故意弄点碎银子,让你误以为里面都是小钱,就将红包收下来!” “原来是这样!”吴朝平搓了搓手,“可这是在是太贵重了!” “且收着吧!这些个人送的金银玉器这些,你到时候去地方上不好带也不好用,多半是只能留在邺城的!赴任之后,应该还有很多要用银子的时候!” 小桃脸上滑过深思:“江世子和少夫人两人还没有孩子,咱们先收下这钱,等往后有孩子了以后,在慢慢的还回去,这样也算是有来有往,保持着这份关系不断,对你以后的仕途也有好处!” 吴朝平家根基不深。 此时将银票还回去,虽然显风骨,却未免觉得生疏。 收下之后,往后经常保持往来,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都听你的!”吴朝平憨憨一笑,“以后我主外,你主内!外面的事情我来应付,家里的事情都你说了算!” 吴朝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外面的事情,你要想说了算,也听你的!” 小桃嗔了他一眼:“你将来可要当个为民做主的好官,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合适,万一我背着你收受贿赂什么的怎么办?” “我相信你,你不会的!” 小桃在男人灼灼的视线里红了脸,她伸手解自己衣服上的带子:“那,你还等什么呀!” 吴朝平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兴奋的一边朝小桃身上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 “等等,先吹灯!” “那不行,今天喜娘说了,今晚新房里的灯必然燃一整晚,这样我们才能白头偕老!” 小桃抿了抿唇:“那,那你把灯挪远一点,挪到桌子底下去!” “好好,都听你的!” 吴朝平跳起来,把烛台挪到门口,用拖动桌子挡住烛台的光。 如此一来,室内就黯淡多了。 小桃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点。 吴朝平做完这一切,又冲回到床边,在黯淡的光线里笑出一口大白牙:“那,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小桃羞恼极了:“哪有人像你这么问的啊!” “这,这我也没经验!”吴朝平抓耳挠腮的,“等我下次就会好很多!” 小桃在他胸口锤了一下:“你还想有下次啊!” 吴朝平赶紧握住她的手:“没有没有,我说过,这辈子就娶你一个人的!我刚才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他一边道歉,一边想:小桃的手可真滑啊! 就跟豆腐一样。 又细又滑。 又像是泥鳅,要是不抓紧点,就像是要从手上溜走。 而且她身上也好香,晕的他脑子晕乎乎的,几乎本能般的就朝着她的脸凑了过去。 小桃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在她的引导下,两人总算是坦诚相对了。 但吴朝平找了好半天,都没有找到正确的入口,急得团团转。 紧张激动之下,竟然就这么…… 他十分的沮丧:“我,我这也是第一次,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昏暗的光线里,小桃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其实这个男人挺好的。他就像是一张白纸,从今往后,他的一切都由自己来书写。 他的未来是自己的。 小桃擦了擦眼角,宽慰道:“一开始都是这样,你别着急,咱们再试试!” 说着,她主动将手凑了过去…… 然后,一个时辰之后,她就后悔了! 她真是手贱啊! 她帮男人开启了一个新世界,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太小看年轻男人旺盛的生命力和对于这件事情的渴望了。 两人折腾了一晚上,直到天色微亮,小桃才缓缓睡了过去。 当晚,齐国公府和西山子爵府的卧房内也是同样的热闹。 进入五月之后,天气越来越热,苏洛也不再跟从前那样喜欢到处乱跑,更多的时间都待在家里。 有时候陪老夫人和平宁郡主抹骨牌。 大家都喜欢拉她一起。 因为她有钱,而且不怕输。 输了从不赖账也不红脸,赢了就很大方的给下人们发红包,又给老太太和平宁郡主买东西。 这一日齐国公正好无事,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碰到了他们几人在抹骨牌,他站在平宁郡主身后看了一会后,屡次皱眉。 平宁郡主正是输了,见他这表情,索性让出位子:“夫君,要不你来帮我扳本吧!” 齐国公于是将平宁郡主替下,从苏洛手里赢走了一百两银子。 苏洛一脸愁色,好不容易挨到吃午膳,赶紧将骨牌一推:“哎呀,不打了不打了,今天这手气真是太差了,再打下去,都要被父亲赢光了!” 齐国公乐呵乐呵的,要将赢的银子推回去给她:“得了,我是长辈,哪能要你的钱!” 平宁郡主站在齐国公身后,脸上闪过一抹心疼之色。 苏洛赶紧摆手:“父亲,这规矩可不能废。打牌嘛,就是在赢钱输钱的乐趣,这要是赢了钱不要,这往后还有什么意思?” 老夫人也道:“就是,你要开了这个头,往后我跟你媳妇还怎么赢苏洛的钱?” 齐国公脸上讪讪:“这多不好意思!” 苏洛眨眨眼,看了平宁郡主一眼:“父亲,您这银子是白得来的,我看要不您就拿着给母亲买点礼物,母亲的生日好像快到了!” 齐国公看了脸色微红的平宁郡主一眼,点点头:“也好!” 他将银子收入了兜里。 平宁郡主深深看了苏洛一眼,老夫人则微微笑着,一脸满意的神色。 这个家,眼看着是越来越和睦了,她作为一家之长,心里高兴着呢! 看在这个份上,这苏洛一年了还没生孩子,就暂时容忍一番,再给她一年的时间。 当然,最主要的是江殊的身体比从前好多了,太医说只要好好调理着,活个二十年不成问题。 他还有时间! 一家人一起用完午膳,回听雪楼的路上,杏儿小声的问:“少夫人,您今天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刚才明明好几次您都能赢的呀?” 678 勉为其难娶了你 苏洛随手扯了一片竹叶,放在嘴里吹。 结果吹半天,只发出一声放屁一般的声响。 她嫌弃的将竹叶扔掉,拍了拍手:“我是故意的。我又不差这点钱,买个合家开心多好啊!” “原来如此!”杏儿恍然大悟,“不过给郡主和老爷赢了就算了,今日三夫人也赢走您三两银子呢!她以前可没少给您使绊子!” 哪怕是现在,这个嘴巴很讨厌的三夫人还是会时不时的挑苏洛的刺。 苏洛有点不甘心,又挑了一片竹叶,拿帕子擦了擦:“她呀,就是嘴贱!其实人不算太坏!” “她还不算坏啊!” “那是你没见过坏的人!真正心眼坏的,很多都是口蜜腹剑!”苏洛哂笑一声,“我以前吃过的亏,简直不计其数!” 那时候她是皇后,统领六宫。 那些个妃嫔们,很多都指望着她的庇护。因此一个个都十分讨好她,嘴像是抹了蜜一样。 然而表面做的再好,背后她们去在嘲笑她,嘲笑她的愚蠢和天真。 有无数次,她都掉入了别人设好的陷阱,不过是因为兄长们还有一点用武之地,所以卫璟对她稍有包容。 等到后来,苏家倒了,卫璟终于不用再有任何顾忌。 而那些曾经好言好语哄她的妃嫔们,也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她们为了讨好贵妃,争先恐后的来找自己的麻烦。 反而是从前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两个嫔,在她进了冷宫后,居然还偷偷给她送过两床被子。 托那两床被子的洪福,她跟青衣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天寒地冻的冬天。 那时候刚嫁入齐国公府,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让阖府的人知道自己不好欺负,她不得不反击,多次对平宁郡主和二夫人三夫人出手。 不过眼下,她已经被认可,加上她与江殊从协议夫妇变成了实际夫妇,自然就更希望这府内能更和谐一点。 说起来,她可是未来齐国公府的女主人呢! 苏洛吹了吹那片竹叶,结果又发出一声打屁的声音。 她放弃了! 沮丧的拍了拍杏儿的肩膀:“这世上,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你看看,我就算有再多的银子,也不可能将这片竹叶吹响!” “谁说不能?” 这话音刚落,苏洛手上的竹叶就被江殊抢走。 男人将竹叶凑在唇边,问:“你想听什么?” “随便,乡间小曲最好!” 简单又朗朗上口的,比较好用竹叶吹出来。 男人稍稍想了想后,悠扬又轻快的曲子就从他唇边飘了出来。 苏洛偏头去看他,双眼都冒星星了。 这男人太厉害了,这世上还有他不会的事情吗? 自己挑男人的眼光,还真是没的说。 长的帅,又多长多艺还武功高强。 正是思绪乱飞的时候,音乐声停了,男人将手伸出来:“这一曲,十两银子!” “十两,这么贵?” “你随随便便就输掉一百两,十两银子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男人笑盈盈的看她,“你不说,有钱也没法将这竹叶吹响吗?” “我现在就在告诉你,有钱可以吹响,就是比较贵而已!” 苏洛在男人的掌心轻拍了一下,也笑了:“好了,我知道了!这钱先欠着,回头一起结!” 男人与她并肩而行,追问道:“回头是什么时候,老板您得给个准确的时间,这怎么还能赊账呢!” 杏儿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也觉得好笑。 以前,世子是多么高冷的一个人啊! 怎么现在居然追着夫人要十两银子了。 苏洛偏着头想了想,认真的看着男人:“那就五十年后,等到我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再给!” 江殊眸子里笑意盈盈:“好!” 突然之间就被狠狠的塞了一嘴狗粮,杏儿的感觉不太好。 这狗粮味道好难吃。 酸得很! 三人回了院子,杏儿去给苏洛打水洗面,恰好碰到小黑。 小黑正在吃花生,吧唧吧唧的响。 他摊开掌心问杏儿:“刚炒的,吃不吃?” 杏儿摇摇头:“没胃口!” 小黑眉毛扬了下:“花生都不吃了?” 要知道,她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休息之后吃花生,每天小黑都能见她从屋子里扫出不少的花生壳! 杏儿停下脚步,将空盆顶在头上,只露出一张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小黑,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碰到自己的命中人啊?” 小黑的眼角跳了跳,将手上的花生皮吹掉,问:“好好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每天看到世子跟少夫人这般恩爱,我的精神饱受折磨。青衣现在有江阳,而我呢!” 小黑又掏出一把花生,开始噼里啪啦剥壳,问道:“那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吗?要是有,可以让少夫人给你做主啊!” 杏儿垮下双肩:“就是没有啊!” 要是有的话,还想那么多干嘛?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人,她相信少夫人都有办法把自己嫁过去。 小黑舒口气:“急什么,你还小,今年才刚满十六,多玩两年不好吗?再等等,说不定你的心上人已经骑马在赶来的路上了!” “你哄小孩的吧,十六已经不小了,我娘都已经催我了!” 小黑转了转眼珠:“也许没骑马,或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要不这样,你要是十八岁还嫁不出去,我就勉为其难将你娶了!” 杏儿将盆从头上摘下来,露出一张带着红晕的脸。 她将盆狠狠砸在小黑的身上:“勉为其难,你给我一边去,我才不要你勉为其难!” 说着,她怒气冲冲的抬脚就往厨房走。 小黑赶紧上前两步拉住她:“别生气啊!把手伸出来!” 杏儿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听话的伸出手。 小黑将剥好的花生米放在她手心里:“吃点花生米,心情会好一点。放心,你一定嫁的出去的,到时候万一没人要,我就来娶你!我可是存了不少钱当聘礼呢!” 杏儿嘴角弯弯,权当他在开玩笑:“这还像句人话!我不跟你说了,少夫人还等着我呢!” 吴朝平的婚礼,在邺城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大家的目光,都灼灼的盯在睿王府上,因为很快,睿王就要跟北夷小公主赫连娜娜成婚了。 679 敬酒 这是邺城本年度头等大事。 北夷的使团一直还没走,赫连猛和赫连勇要等到赫连娜娜大婚之后再走。 那一日吴朝平成婚,越皇召唤江殊入宫,也是讨论婚礼的事情。 这场婚礼意义重大,不仅仅是皇子娶正福晋,也是两国交往,维系友谊的头等大事,越皇对此很上心,绝不允许出错。 眼看着,就到了成婚的这一日。 为了显示重视,越皇亲自出席了卫璟的婚礼。 历来,只有太子成婚,皇帝才会出现。 卫焱十分得越皇的宠爱,但是上次娶欧阳静的时候,越皇也只是让韩昭送去了贺礼,本来并没有亲自到场。 当然,这也跟欧阳静是个侧福晋有点关系,也许娶正福晋,越皇就会去了。 眼下看着卫璟风风光光的娶正福晋,高贵妃难免心里有点不舒服。 这样的场合,欧阳静大着肚子不方便去,卫焱却是要到场的。 欧阳静知道高贵妃心里多半不舒服,索性进宫去宽慰。 她在太后身边多年,对个人的心性很有了解,一下就摸到了高贵妃的心上:“母妃不要太难过,这父皇虽然给了睿王足够的重视,那也是看在北夷的份上!” 高贵妃哼了一声:“这我也知道!” 欧阳静摸着肚子,缓缓的说:“睿王虽然可以荣耀这一时,但他的人生高度恐怕也就是如此了,今后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了!” 话没有说透,但是高贵妃明白这意思。 “你说的也是,说起来,这热闹都是虚的!” 高贵妃说完,盯着欧阳静的肚子:“你这肚子这么圆,还爱吃辣,肯定是个女胎。这要是个男胎该多好啊!” 欧阳静讪讪笑了笑:“先生个女儿,可以多陪陪母妃,等下一胎,我再为母妃生个皇孙!” 高贵妃脸色缓和了一点:“但愿吧!” 午膳欧阳静陪着高贵妃吃的。 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但是她还是吩咐小厨房做了一桌子辣菜。 太辣了。 欧阳静吃的直冒汗,最后喝了一大碗酸梅汤。 高贵妃凑上来问:“你不是不爱吃酸吗?” 欧阳静笑了笑:“吃了这么多辣的,喝一杯酸梅汤正好解腻。” 高贵妃脸上浮出失望之色:“原来是这样啊!” 吃过午膳,欧阳静有点犯困,便从高贵妃宫中告辞出来。 上了马车后,婢女从柜子里拿出一碟早就藏好的酸梅,小声的问道:“侧福晋,您明明一直喜欢吃酸的,为什么不跟贵妃娘娘说呢!贵妃娘娘也不是外人啊!”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欧阳静摸着肚子,“若我生了个皇孙,对于母妃来说,那是意外之喜,若是生的是个皇孙女,母妃也不会太意外!” 婢女点点头:“侧福晋说的有道理!” 欧阳静看了她一眼:“而且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的肚子,若是大家知道我爱吃酸,恐怕这日子没这么平静!” 婢女给欧阳静倒了一杯茶:“侧福晋不必过于忧心,福王殿下一定会护您母子安全的!” 欧阳静淡淡应了一声,疲惫的闭上眼睛。 而不远处的太子府,宫女给太子妃林菀端来了一碟子酸的要死青梅:“太子妃娘娘,这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您尝尝!” 林菀一看到那乌青青的颜色,胃部就酸水直冒。 可宫女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她伸手,捻起一颗咬下去:“放这吧,你去让小厨房给我做一杯酸梅汤来!” 宫女领了吩咐下去了。 等她走远后,林菀将好几颗青梅都扔进了房间后的荷池里。 她也就怀孕的最开始一个月爱吃酸,之后就一直很想吃辣的。 可是她不敢吃。 怕一吃,肚子里的孩子就会从皇孙变成皇孙女。 她急切的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这日子已经到了,为什么还不生呢! 早点瓜熟蒂落吧。 她这一胎怀的是胆战心惊的,唯恐会出什么意外,眼看着日子已经到了,这孩子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卫九重虽然嘴上不说,但林菀知道,他心里也很着急。 不过幸好最近有卫璟的婚事挡着,卫九重的心情还不错。 虽然一直以来,睿王卫璟都算不上是他登基路上的障碍,但是一想到卫璟的狼子野心,卫九重未免也要多提防几分。 眼下,他娶了北夷小公主为正福晋。 在父皇这一条易储的路上,他算是彻底没了希望。 若是他想揭竿而起,一来,他没有兵权,二来,他名不正言不顺。 除非废弃掉小公主这个正妻。 可那样的话,北夷能答应吗? 又或者,他找北夷借兵? 可若是那样,越国的众将士一定会对他恨之入骨,他想要称帝也不太可能。 横竖,他这一步算是把自己的人生走到头,这就是背叛自己的代价! 因此,此刻卫九重在婚礼现场,笑得格外春风灿烂。 他执起酒杯,真诚无比的道贺:“三弟,从小你就在我身边长大,咱们的关系最亲近,今日总算能看到你成家,娶到北夷小公主这样的好姑娘,大哥真替你高兴,来,喝了这一杯!” 卫璟的脸已经笑僵,他举起酒杯:“这些年,多谢太子哥哥对我的照拂,这一杯,我先干了!” 说着,他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卫九重又揽着他的肩膀,跟他亲热的说了几句。还帮他挡了好几杯酒,看上去,当真是兄友弟恭的一幕。 越皇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了,他笑了笑,压低声音对韩昭说:“瞧瞧,朕这婚事赐的不错,这两兄弟看来是要言归于好了!” 韩昭谄媚的笑了笑:“陛下您这说的哪里话,睿王殿下是跟在太子殿下身边长大的,关系一直很好的!” 越皇哂笑一声:“你个老东西,嘴里没一句实话!” 越皇今日就是来走个过场,表示对这段婚事的重视,他要是在,旁人反而不自在,因此接了新人奉茶,又看了卫璟敬酒几杯之后,他便起身离开。 临走之前,卫璟恰好敬到了江殊所在的这一桌! 680 这洞房暂时就免了吧 今日这婚宴,在睿王府足足开了一百桌。 当然,能有资格被睿王敬酒的,只有正厅寥寥十桌而已。 江殊的这一桌,坐的是江殊,李耽,朱飚还有几个素日里关系不错的各府世子。 见卫璟走过来,众人纷纷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卫璟在江殊的身侧停下脚步,笑得极有亲和力:“今日感谢各位来王府参加本王的婚宴,来,大家一起走一个吧!” 说着,他举起酒杯。 众人也将手里的杯子举起来。 卫璟偏头看了江殊一眼,道:“江世子这酒杯里,好像不是酒啊!” “是茶!” 卫璟眸中迅速阴郁下来:“江世子莫不是瞧不起本王,本王喝酒,你居然喝茶?” 李耽一看势头不对,赶紧笑眯眯的道:“殿下莫生气,主要是殊哥他这身体不好,太医正特意叮嘱过,让他不要喝酒。这满邺城的人都知道,齐国公世子是不喝酒的。要不这样,这一杯酒,我替殊哥来喝!” 说着,他将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重新倒上一杯,就要喝下去。 卫璟叫住他:“等等!江世子不能喝酒吗?怎么我记得之前在宫宴之上,你是喝过酒的!” 他一脸沉思之色,恍然道:“那时候,江世子是跟着夫人一起的。莫不是江世子这酒,只能陪夫人喝,不能陪本王喝?” 这下众人都看明白了。 卫璟这是故意找茬呢! 齐国公府与福王走的近,睿王跟福王的关系,虽然不说势同水火,但的确谈不上亲近。 所以,这睿王殿下是迁怒江世子了? 又或者,是因为之前北夷小公主赫连娜娜曾当众表示,此生只想嫁给齐国公世子,这睿王殿下觉得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侵犯,所以刻意找麻烦。 卫璟咄咄逼人,江殊却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睿王殿下怕是记错了。我素来滴酒不沾,喝酒的,应该是洛洛!” 卫璟眼角跳了跳,压着一肚子怒气,问道:“说起来,世子夫人素来爱热闹,本王也给她递了请柬,怎么不见她与江世子一同过来,是瞧不上本王府上的粗茶淡饭?” 他估摸着苏洛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这次一定会来,因此还给她设局了,想不到苏洛竟然没来。 卫璟被设计不得已娶了北夷小公主,内心对苏洛恨之入骨,可在这恨之外,他内心最深处,还有一丝潜藏的感情——他想见一见苏洛。 他甚至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明明曾经这么爱她,说变脸就变脸。 江殊到底哪里好? 他再好,也只是个齐国公府世子,哪里能比得上自己。 自己是皇子。 若是她肯用尽才智相帮,加上怀远侯府手上的兵力,自己肯定也能如梦中一样,登上皇位。 她可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这一世,自己还能许诺只爱她一个人。 为什么她却选择江殊! 凭什么! 此刻,卫璟丝毫不压制眸子的怒意,灼灼的盯着江殊。 江殊抬眸,还是那般冷淡的视线,丝毫不避让的回视他:“洛洛本来也是想来的,但是她身子有点不舒服,府医说她还是在家里静养为好,所以我就没让她过来了!” 卫璟还没说话,沈丛倒是关切的开口问道:“少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可需要什么药材,我有个朋友新近开了药材铺,里面各种药材齐全,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 江殊冲他友好的笑了笑:“就是有点恶心反胃,其他倒也没什么。” 这话音一落,桌上马上就炸开了。 有嘴快的忍不住问:“嫂夫人该不是有身孕了吧?” 在座不少都已经成婚有子,有了经验,一听这恶心反胃,一个个全都想到那上面去了。 卫璟和沈丛的脸上均是变了变。 不同的是,卫璟脸色沉沉,明显不太开心,但沈丛脸上却是浮出喜色。 他真心的对着江殊道贺:“真是恭喜世子了!” 江殊淡然的笑了笑:“你们误会了,其实就是吃坏了肠胃。” 有人笑了起来:“我们懂我们懂,这不到三个月,不能说的。咱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 明明是卫璟的婚礼,这几句话的功夫,江殊已经变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下,桌上的人都为了江殊求情。 “睿王殿下,我看这酒要不就算了。这少夫人身子不舒服,若是江世子喝酒回去,惹得少夫人不高兴就不美了!” “就是,睿王殿下今日得了良缘,更应该对别家恩爱夫妻多一点宽容!” “睿王殿下素来贤明,不会跟我们这些人计较的!” “来来来,我们来陪睿王殿下喝几杯!” …… 说话间,众人纷纷给江殊代酒。 卫璟就算心内再不爽,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 何况人家已经扣了一顶贤明的帽子下来了。 正在国公府吃井水镇西瓜的苏洛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被怀孕”了。 她今天本来也是想去的,可是江殊说今日男女分席,睿王卫璟素来对她图谋不轨,今日说不定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明令禁止她不能去! 好叭! 其实她也去,也是想看看,今日卫璟得了这个良缘,会不会感激自己。 会不会气的咬牙切齿! 到时候自己再好好刺激他一番,自己心里也舒服点。 不过江殊的考虑也有道理,自己上次那样坑了卫璟一把,卫璟肯定怀恨在心呢。 明知道睿王府不安全,还是暂时避一避的好! 在家里吃西瓜也很爽啊! 送走了宾客,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 睿王府阖府的红灯笼亮了起来,白日里的喧哗褪去,越发衬得此刻的王府静悄悄的,这些红色非但不觉得喜庆,反而让人觉得萧索冷清,还有一点点可怖。 卫璟醉意熏熏。 想到苏洛此刻已经怀上了江殊的孩子,他就觉得剜心刺骨的疼。 他脚步踉跄的走到了洞房门外,伸手推了一把,发现房门竟然被反锁了。 赫连娜娜贴身婢女小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睿王殿下,咱们公主说,她与您的婚事,其实都是阴差阳错,既然彼此都不是那个合心意的人,那这洞房就暂时免了吧!” 681 配合我,少受罪 “免了?”男人的语调里透着浓浓的不悦。 小柔不太怕,她家主子毕竟身份尊贵,此时赫连猛和赫连勇还未离开越国,睿王还敢做些什么不成? 她扬了两分声音:“咱们公主是这个意思。公主知道,殿下心里的人也不是她。既然各自都有心上人,那就这样相敬如宾的过着,在外人面前维持恩爱夫妻的样子就行了!” 卫璟偏了偏头,眸中闪过一丝血色:“相敬如宾?” 所以现在,是个人都能踩在他这个睿王头上吗? 卫璟胸腹之中有一团火,已经压了一整天了,此刻再也压制不住,他抬起脚,狠狠的朝门上踹了上去。 “彭“的一声巨响。 檀木制成的门竟然都没有被踹开。 卫璟怒火更甚,刷刷刷的连踹了好几脚。 然而睿王府的奴才们从不敢偷工减料,尤其是这新房门,管家之前还特意换过,结实的很,这几脚下去,门晃了几下,却还是没有被踹开。 门内的小柔有点被吓到:“睿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您是要强行破门而入吗?” 卫璟才懒得搭理一个这样的奴婢,他怒吼一声:“小新,死哪里去了?” 小新屁滚尿流的跑上来:“殿下,殿下,奴才在呢,殿下有何吩咐!” “找人过来,将这扇门给我撞开!” “这……” “还不快去!” 小新再不敢多说一个字,麻溜的叫人去了。 隔着门,小柔略带惶恐的声音传来:“睿王殿下,您冷静一下,我家主子不是什么寻常世家女子,是北夷的小公主,睿王殿下这般硬闯,可要三思!” 她的话音刚落,小新已经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过来。 几人一二三一声吼,齐齐一脚下去。 “彭!” 巨大的一声响,这次,门直直的往后倒去。 还好小柔跑得快,不然就要被砸死。 卫璟凶神恶煞的往里冲,小柔忠心护主,堵在内室的门口:“殿下,殿下请止步!” 卫璟一个眼色,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便上前,一左一右便将武艺平平的小柔给架起来。 小柔拳打脚蹬的:“放开我,我是小公主的陪嫁丫鬟,你们放开我!” 她现在是又气又怕。 在北夷,谁敢这么对她? 就连大王子每次跟她说话都客客气气的。更别提那些侍卫了。 寻常一点的主子,都比不上她。 卫璟面无表情:“吵死了,带下去,没本王的允许,不要给她吃的!” 两个侍卫捂住小柔的嘴,将她一把敲晕,直接拖了下去。 卫璟掀开珠帘,走入内室。 小新想了想,带着侍卫们退到了门外。 接下来主子要办正事,他们守在这也不好。可是就这样贸然的离开,到时候殿下生气起来,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就在门口,随时等候吩咐。 万一听到些不该听的,也没办法。 赫连娜娜此刻已经卸了妆,只穿着一件素白的寝衣,坐在床上,扯了薄薄的被子按在自己的胸口。 她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没有了妆容了衬托,她整个人显得要黯淡很多,根本没有之前在人前那种耀人的美貌。 卫璟不由自主的就想起苏洛。 同样是美人,苏洛就算是不施脂粉,照样能在人群里脱颖而出,若是稍加打扮,便能艳压众人,成为全场的焦点。 赫连娜娜紧紧的捏着被子,下巴微微抬着,维持着公主的尊严与骄傲:“睿王殿下,您今日这种行为和市井莽夫有什么区别。你可别忘了,我不是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我是北夷的小公主!” 卫璟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手腕后,一个箭步冲到床边,直接用手肘按在赫连娜娜的肩膀上,将她压在床上。 男人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的光。 “你是北夷小公主,难道本王就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吗?你们北夷战败了,你是作为和亲送到我床上的,你最好有点觉悟,别蹬鼻子上脸!” 赫连娜娜张着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怒目盯着卫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是你的明媒正娶的正福晋,你至少要给我起码的尊重!” 卫璟冷笑一声:“尊重?你将我锁在门外的时候,给本王尊重了吗?你可别忘了,你嫁给我,是要维持越国与北夷的关系。你应该讨好本王,取悦本王,好让本王在朝堂之上,多多为你们北夷人说好话,懂不懂?” 说着,卫璟轻浮的拍了拍赫连娜娜的脸。 他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这一下下去,赫连娜娜的脸直接就通红一片。 她眼眶通红,屈辱、懊悔、恨意还有害怕一起在她眸子里交织着。 她此刻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人,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他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认真的。 男人的手很重,赫连娜娜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艰难的开口:“是,是我错了,还请睿王殿下先行离开,我明日便去跟殿下赔罪!” 卫璟轻笑一声,手探上她的锁骨:“怎么,想用缓兵之计?伺候本王,就这么让你为难吗?” 他在赫连娜娜豆腐一样的肌肤用力压下去,凑近她耳朵,压低声音,如同恶魔的低喃:“还是说,你的心里始终只有江殊,要是跟我同房,会觉得背叛了他?” “你还对他存着妄想是不是?” “那本王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齐国公世子夫人苏洛,已经有了身孕!” 赫连娜娜瞪大眼睛:“不,不可能!” “江殊今日亲口说的!”卫璟又拍了拍她的脸,“你,死了这条心吧!” 赫连娜娜脸色涨红,猛地咳嗽起来。 连续不断,像是要将肺都咳穿。 若是往常,她的父王和兄长不知道该多心疼,不管她要什么,他们都会帮她办到。 可是此刻,卫璟的眸子里毫无波动。 他伸手,刺啦一声将赫连娜娜的寝衣撕开:“今日你是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本王都一定要跟你圆房,哪怕你咳死在这张床上,也不会影响到本王的!” 卫璟勾起阴郁无比的笑:“你要是配合,自己能少受点罪!” 682 新媳妇入皇宫 赫连娜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卫璟的动作和行为,丝毫算不上温柔。 他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在了自己身上,像是要将自己撞得灰飞烟灭。 半个时辰后,在他抽身离开以后,赫连娜娜开始咳嗽。 连绵不绝,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咳出来,要将男人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全都咳出来。 可是根本没用。 她能闻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男人的气息。 该死的,让人恶心的气味。 赫连娜娜抱着枕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本来应该是欢声笑语,恩爱缠绵的洞房花烛夜,最后却落到了这般田地。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感觉天色微明,床上的温度早已经散尽,小柔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把将她抱住。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公主,睿王真是太禽兽了,咱们去跟大汗说,去跟大王子说!” “他们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公主,睿王实在是太可怕了,你看奴婢这身上……” 小桃撸起袖子,手臂上全是纵横交错的鞭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的那些手下,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小公主,咱们必须尽快……” …… 话还刚说完,耳边就听到啪啪啪的鼓掌声。 主仆两个回头一看,竟然是穿戴整齐的卫璟,衣冠楚楚的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正在鼓掌。 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卫璟勾唇笑了笑:“本王的好福晋,还真是会选忠心护主的婢女啊,看来昨天晚上让你吃的教训不够,才会这么喜欢在背后挑拨是非!” 赫连娜娜吞了口唾沫,抬眸恨恨盯他,没有说话。 小柔的头则深深低着,根本不敢跟卫璟对视。 就是因为昨夜的事情像是个噩梦一样,所以小柔才更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极力想要怂恿小公主毁掉这门亲事,跟着北夷王和大王子一起回去。 只要回到北夷的土壤上,还有谁敢这么对她? 赫连娜娜绷紧着身体:“我要换衣服了,请你出去!” “这是本王的王府,每一个角落都是本王的,本王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你换吧,本王就站在这里看!别害羞,反正昨天晚上该看的都已经看光了!” 赫连娜娜瞪他:“你怎么这么无耻!” 卫璟耸耸肩:“本王说的都是实话,其实你也没多少看头,就连你这婢女的身材也比你要好!” 赫连娜娜屈辱的闭上眼睛,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滑落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调平静:“既然如此,那请殿下先出去!” 卫璟随手从桌上拿起了一个苹果,放在手里抛来抛去:“本王劝你,死了跟你父汗和大哥求救的心。你如今已经嫁给本王。跟本王行房事,是你的指责。你已经被本王睡过了,是皇家的女人。你父汗难道会为了你,跟越国闹翻脸吗?” “别做梦了,你嫁过来之前,你父汗应该叮嘱过你,为了北夷,要你一定要好好待在大越,好好做你的睿王正福晋,是不是?” 赫连娜娜死死的咬住唇,一言不发。 卫璟将苹果扔下,走到床边,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跟自己对视:“好好换身衣服,随本王进宫去给父皇请安!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说完,卫璟松开她,勾起一个斯文的笑容:“夫人好好换,务必打扮的漂亮得体,为夫在门外等你。为夫没什么耐心,夫人不要让为夫等太久!” 他转身朝门外走,路过小柔的身边时,还伸手拍了拍小柔的肩膀,微笑着说:“好好帮夫人打理!” 小柔整个人高度紧张,以为他下一秒就要拧断自己的脖子。 万幸的是,他只是拍了下就松开了。 昨夜别踢坏的门已经连夜修理好了,卫璟出去之后,竟然还贴心的将房门带上。 小柔缓过来一口气,走到赫连娜娜的身边:“公主,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啊?” 是不是派人溜回驿馆中。 此次北夷陪嫁过来有十几号人,找一个武功高强的溜出去报个信,应该不是难事。 赫连娜娜长长出了口气,面上没什么表情:“给我梳妆!” “啊?” “梳妆!” 小柔抿了抿唇,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一见主子这脸色,又全都咽回去。 她默默的将赫连娜娜扶到了铜镜前,开始给她整理妆容。 赫连娜娜不是不想投入父汗和大哥的怀抱,可是想到赫连猛在她出嫁之前的叮嘱,她就明白,卫璟说的都是真的。 即使她跑回去哭诉,父汗也绝不可能因为卫璟在洞房花烛夜强行睡了她就毁掉这门婚事。 她已经是越国的人,这一点无法改变。 何况,昨日是她先将睿王挡在门外的,男人喝了酒,又是新婚之夜,有点过激的行为说出去大家都会理解。 反而是自己,会被骂不懂事。 这个睿王,他昨日的行为根本不是一时冲动,他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幕。 平日里,公主对自身容貌要求高,所以一般梳妆至少要一个时辰。可今日赫连娜娜想到刚才卫璟的叮嘱,催促道:”“快点!” 小柔加快速度,匆匆给她整理了一个越国妇人的发髻,又找了一套桃红色的衣服给她换上。 这样的颜色衬得赫连娜娜苍白的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加上今日是新婚后的第一天,穿这样的颜色也很合适。 半个时辰不到,赫连娜娜就从新房内走出来。 卫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温柔的笑了笑。 他对着赫连娜娜伸出手,是恩爱的夫妻模样:“夫人今日真是美,随为夫一起进宫吧!” 如果只看到这一幕,谁都会觉得卫璟是个温柔疼人的好夫君,哪里能想到他昨夜肆意妄为,横冲直撞的模样。 赫连娜娜强忍着恶心,将自己的手放在男人的掌心里。 男人牵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小柔也低眉敛目的要跟上。 岂料卫璟此时转过头来,盯着她:“你就不必去了。在本王这府上,你胡说八道也就算了,要是到了宫里,你又管不住你这张嘴,岂不是给小公主和本王都要招来祸事?” 小柔的身体抖了抖,哀求的眼神看向赫连娜娜:“小公主,奴婢一直是陪着您的!” 赫连娜娜蹙眉:“你昨晚受了惊吓,便留在府内吧!” 683 逼苏洛行礼 说着,她转过头跟着卫璟继续往前。 小柔顿在原地,哀切的叫着:“小公主,小公主,不要扔下我!” 她很害怕,总觉得自己就这么被丢下,一定没有好事。 卫璟偏了偏头,神情有些不耐:“你这个婢女,话很多,还不太听话啊!” 赫连娜娜眸子盯着地上,道:“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卫璟却像是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又看向跟在身侧的小新,问道:“小新,她是不是话多?” 小新点头哈腰,舔了舔唇:“殿下说是,那就是!” 卫璟拍了拍小新的头:“瞧瞧,还是你这个狗奴才识相!”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马车边。 按制,赫连娜娜可以保有她从前公主的一切待遇,因此,她抬脚就要往自己的马车上走。 但是胳膊却被卫璟一把拽住,男人凑到她耳边,低声的说:“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公主如今已经嫁给本王了,就随本王一起坐马车吧!” 他身上气味强烈,赫连娜娜不适应的挣了挣:“殿下放下,我不会趁机溜走!” 卫璟轻笑一声,帮赫连娜娜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本王从前就是太相信女人的话,才会落到眼下这个境地。所以啊,人还是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本王比较放心!” 在外人眼里,是夫妻两个恩恩爱爱上了同一辆马车。 其实只有近身伺候的几个人才知道,是卫璟强行将赫连娜娜拉上了自己的马车。 车厢内已经有一个面无表情的婢女在守着,见到两人进来,低声问了好。 卫璟指着那个婢女:“这是茉莉,是本王千挑万选出来的,以后就是你的贴身婢女了!” 赫连娜娜看了茉莉一眼,拒绝:“谢谢殿下美意,可我已经有小柔了。” “小柔那个三脚猫功夫,怎么能保护好本王的夫人呢。这茉莉武功极高,打三五个男人都不在话下,只有她在夫人您的身边,本王才会放心!” 赫连娜娜手紧紧抓着车厢内的小几,怒道:“卫璟,你这是给我找婢女吗?你这是找人监视我吧!你没有必要这样,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你这样未免太有失风度!” 卫璟往后一靠,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风度,那都是给别人看的。本王从前就是太注重这个,才会屡次吃亏!” “你在别的女人身上吃的亏,为什么要在我身上弥补?” 卫璟挑眉:“谁叫你现在是我本王的夫人呢?” 赫连娜娜紧紧咬着唇:“你无耻!” “恩!随你骂吧!”男人伸手,捏住赫连娜娜的下巴,“关起门来,你怎么骂都可以,记得到了人前,给本王留点面子。要不然,就别怪本王在人后心狠手辣!” 他说这样的话,脸上是带着笑容的,可是赫连娜娜却觉得骨头都是冷的。 她错了! 她本以为相比起太子卫九重和福王卫焱,睿王卫璟相对来说,是个稍好的选择。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斯文有礼的睿王殿下,骨子里却住着一个超级恶魔。 赫连娜娜坐的直直的,思绪飘的很远。 若是她能嫁给江殊,一定会比现在的日子要更好吧! 他对夫人那般的好,哪怕只分十分之一给自己,都远远比现在的境地要强。 眼下不是正面跟卫璟抗衡的时候,得先示弱,想个什么法子,让这个男人多多忌惮一点才好! 苏洛,都是苏洛那个该死的女人。 要不是她,自己现在肯定已经如愿嫁给江殊了。 他们才是这世上最登对的夫妻! 就在这胡思乱想之间,宫门口已经到了。 撩开帘子走入众人视线里的卫璟,又恢复了人前风度翩翩的样子。 他温柔无比的将低低咳嗽的赫连娜娜扶下马车,关切的问:“是不是衣服穿得太少了,怎么又咳嗽起来了?早上的药有好好喝吗?” 有宫女和小内侍经过,听到这些话,看赫连娜娜的眸子里充满了羡慕。 这小公主可真是有福气,居然能嫁给睿王殿下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 赫连娜娜都要怄死。 她拿帕子捂着自己的脸,低声的咳嗽,借机掩饰脸上的愤怒与嫌恶。 卫璟微笑着,扶着她的手猛地用力:“小公主一言不发,可是因为本王哪里做的不好,不太开心?” 他的力道用的重,赫连娜娜痛得紧紧蹙眉。 她盯了卫璟一眼,在许多或明或暗探究的视线里,摇摇头:“没有,就是昨晚太累了!” 卫璟的笑容更深:“这都是本王不好,本王以后会注意的!” 苏洛一下马车,就听到卫璟在跟赫连娜娜两人秀恩爱。 这么刻意,让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政治联姻而已,骨子里肯定谁都瞧不上谁,偏偏还要在这里演夫妻情深,真让人恶心! 她看了一眼,就转身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赫连娜娜已经看到了她,叫道:“齐国公世子夫人,好巧啊!” 苏洛脚步不停,装作没听见,踏步流星就要往慈宁宫方向走。 后面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大,苏洛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卫璟拦在自己面前。 男人的脸上带着笑,眸子里却阴鸷一片,他的视线在她的腹部落了落:“听说齐国公世子夫人身体不适,眼下好了吗?” 那里平坦一片,实在不像是住了个孩子的样子。 而且刚才看苏洛的行动生龙活虎,跟以前并无两样,也不像是怀了身孕需要加倍小心的样子。 “多谢睿王殿下关心,昨日吃了药,已经好了!”苏洛脸色不耐,“太后娘娘召我入宫叙话,恐怕是等急了,我得走了!” “等等!”赫连娜娜此时也已经快步走上来,拦住苏洛的去路:“我之前听说齐国公世子夫人出身苗疆,不懂礼数,还不相信。今日一见,看来传言并不假。” 赫连娜娜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殿下是睿王,我是睿王正福晋。齐国公世子夫人见到我们,应该行个大礼吧?难道因为世子宠爱你太过,连这点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了吗?” 684 反正你躲不过! 赫连娜娜在没有嫁给睿王之前,是北夷的小公主。苏洛作为大越齐国公世子夫人,可以不行大礼,只是同辈间见礼即可。 可如今她嫁人了,她是睿王正福晋。 那么苏洛的身份就要低她一等,见到她行大礼,是应该的。 不止如此,苏洛还要对睿王卫璟行大礼才对。 可是一来,除了朝堂之上,一般私底下,各大王爷走的都是亲民路线,寻常不让人给他们行大礼。二来,卫璟对苏洛一直存了那样的心思,自然也就颇多纵容。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卫璟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今次是娜娜第一天以睿王正福晋的身份示人,礼不可废,少夫人就行一个吧!” 这夫妻两个一唱一和,都双目灼灼都盯着苏洛。 赫连娜娜倒是有点意外。 她知道卫璟对苏洛情根深种,还以为他会出声相护呢,却没想到居然也跟着落井下石。 所以,上回他被这个女人算计,心里也痛恨的紧是不是? 苏洛抿着唇,半天没动作。 赫连娜娜嘴角滑过浓烈的快意。 她的人生或许是毁了,可是从此后,她要好好利用正福晋这个身份。 就算要不了苏洛的命,至少也要让她也跟自己一样不痛快! 赫连娜娜嘴角勾起温柔的笑:“少夫人是觉得这地面太硬了吗?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茉莉,去拿个垫子过来吧!少夫人身娇体贵的,哪怕是给皇室行礼,也是需要跪垫子的!” 这就是在讽刺苏洛不尊重皇家了。 苏洛暗暗咬牙。 这个该死的女人。 还有卫璟这个该死的男人。 本以为把赫连娜娜塞给他,他要气疯,却没想到他的心里承受能力这么好。 这两人可真是天生一对。 茉莉很快拿了垫子上来。 不过这垫子扔到地上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 显然不是什么软垫。 日光湛湛,苏洛隐约看到垫子的表面有什么东西反光! 他们该不会在垫子里藏着什么东西吧? 银针之类的? 杏儿很着急,紧张的搓着手。 可眼下她只是个婢女,要是强行出头,非但讨不了好,反而还会给苏洛惹麻烦。 睿王跟睿王正福晋都是皇家的人,要少夫人行个礼,那是天经地义,拿垫子过来,那也是体贴,怎么着也算不上错处。 苏洛深吸一口气。 前世多少屈辱都忍过来了,给这对贱人跪下行个大礼算什么。 她又不是男人,膝下没有黄金。 做好了心理建设,她缓缓屈膝。 赫连娜娜眸中快意更甚。 屈辱吗?难过吗?愤愤不平吗? 苏洛,这仅仅是个开始。 以后每一次你见到我,这样的感觉我都会让你再来一次。 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夫君江殊。 他与你合谋利用了我,他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卫璟的眼睛里则是一片暗芒。 他曾经愿意为这个女人上天揽月,下海捉鳖。可她根本不识好歹,既然如此,就该让她吃点教训。 从前自己就是太惯着她了,结果她就太将自己当回事。 恃宠而骄! 此刻起,这样的错误,他绝对不会再犯! 杏儿紧紧的捏着拳头,盯着苏洛。 一方面,她很清楚苏洛的性子,担心她控制不住情绪,会跟卫璟还有赫连娜娜对着干。 另外一方面,苏洛要是真的跪下去,心里一定会很难过。 杏儿也不想让自家主子受这样的屈辱。 跟谁行礼都可以。 凭什么要跟赫连娜娜这个对世子有觊觎,还试图设套的人。还有睿王卫璟,对少夫人也一直心怀不轨! 这两个人,都一样让人讨厌。 苏洛心里也恨,可是这是在皇宫,这么多人瞧着,她这点理智还是有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且忍下这一时的屈辱。 她的膝盖就要碰到软垫,赫连娜娜的嘴角的笑容完全控制不住。 刚才茉莉已经告诉她了,这个软垫做了手脚,苏洛只要一跪下去,不说膝盖血肉模糊,总得受不小的罪! 真想看到她痛苦的样子! 一定让人感觉很爽快吧! 然而眼看着只差最后一步,苏洛的身后响起夏嬷嬷的声音:“齐国公世子夫人,您怎么还在这磨蹭啊,快快快,跟老奴走吧,太后娘娘都等不及了!” 夏嬷嬷小跑着过来,走的近了似乎才发现卫璟跟赫连娜娜。 她怔了怔,赶紧对着两人行礼:“奴婢见过睿王殿下,见过福晋!” 卫璟上前一步,扶住她:“夏嬷嬷不必多礼,起来吧!” 这夏嬷嬷陪伴了太后四十年,是太后身边最得脸的人物,就是越皇见了她都十分有礼,卫璟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自然不敢在她身边端身份。 夏嬷嬷顺势站了起来,然后拽住苏洛的胳膊:“世子夫人,快跟奴婢走吧,太后娘娘都问了好几次了。” “可是我礼还没行完呢!” “睿王殿下最是宽和孝顺,老奴都不用行大礼,世子夫人又何必如此?要不然,您先听了太后娘娘的训导,之后再来给睿王殿下夫妇行礼。您看行吗,睿王殿下?” 夏嬷嬷恳切的盯着卫璟。 卫璟心里堵得慌,却不得不维持笑容:“当然可以!” “睿王殿下就是宽和,少夫人,咱们快走吧!”夏嬷嬷拽着苏洛,脚步匆匆的朝着慈宁宫方向走了。 等到走出卫璟的视线,苏洛对她道谢:“今日多谢你,夏嬷嬷!” 夏嬷嬷笑出一脸褶子:“少夫人在说什么,奴婢可听不懂,的确是太后娘娘在催促呢!” 在两人身后,赫连娜娜恨恨的收回视线:“殿下居然被一个奴婢钳制?就这样白白错过了好机会!” 卫璟视线凉凉的看她:“今日本王警告你,这宫里有两个奴才,你不要去招惹。一个,是父皇身边的韩昭韩内侍。一个就是皇祖母身边的这个夏嬷嬷!” “你要是不信邪,大可以去试试!不过到时候出了事,本王可不会徇私护着你!” 赫连娜娜冷哼一声:“那稍后我跟父皇请安过后,也去皇祖母那边也请安吧!” 反正今日苏洛这个跪拜大礼,绝对躲不过! 685 总会又那么一天的 越皇知道他们今日要来,特意腾出时间来见他们。 他对赫连娜娜很和善,问她是不是适应在越国的生活,还有就是对卫璟满意不满意。 越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像是个慈爱的长辈:“睿王这孩子,到这个年岁都还没娶妻,对女人的了解不多,他是不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跟父皇说,父皇给你做主?” 他的眸子温和,鼓励一般的看着赫连娜娜。 赫连娜娜看了卫璟一眼。 他会不会害怕自己说出来昨晚他荒唐的行为呢! 卫璟听了越皇的话,有点惶恐又无奈的开口:“父皇,论起贴心,儿臣肯定比不过太子哥哥和福王哥哥,只能往后慢慢改正!” 越皇脸上还是那副笑容,盯着赫连娜娜:“小公主,你说呢?” 赫连娜娜心念转了数转,微微福了福身:“男人的心思本来就要粗一点,我们草原儿女,就喜欢粗犷有力的男人!” 越皇哈哈一笑,拍掌道:“好,好!这样看来,朕这个婚没有赐错!” 赫连娜娜有些不甘。 可她知道,越皇是个男人,又是自己的公公和父皇,有些事情跟他说,他也无法感同身受。 就算是要找人为自己撑腰,那也不是越皇。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越皇的笑声停了,转而严肃的盯着卫璟:“睿王,小公主是朕选的,如今是我们越国皇家的一份子。她不仅是你的妻子,也是我们与北夷友好的纽带,你切不可怠慢,万事都要尊重她的意见,明白吗?” 卫璟垂眸,应了一声:“儿臣领命!” 赫连娜娜心内一惊。 听越皇这话里的意思,他莫非已经知道了昨晚的事,明明知道,刚才还那么问自己。 那若是刚才自己一股脑的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越皇会是什么态度呢! 赫连娜娜不敢想。 从前卫璟还是很在乎越皇的看法的,可此番赐婚之后,他彻底明白,自己在父皇的心里已经是一颗弃子。 一颗不会赠与皇位的弃子。 既然如此,他还有必要再毕恭毕敬,费力讨好吗? 维持表面的和谐就成! 他想登上那个位置,得找个别的法子。 越皇又与两人说了一柱香的话,就摆摆手道:“你母后身体不好,近来都在静养,你们就别去打扰她了……” 赫连娜娜赶紧道:“父皇,儿臣与殿下还想去给皇祖母请安,儿臣到邺城这么久,一次也没见过皇祖母,也想去她跟前尽尽孝。” 越皇点点头:“你有这份孝心是很好,但是你皇祖母的身体如今也不好……” “儿臣刚才入宫的时候,恰好碰到皇祖母召齐国公世子夫人入宫,想必是今日精神还可以。儿臣既然入宫了,总该去请安的!” “行!那你们去吧!” 此刻,苏洛已经到了慈宁宫里。 太后娘娘的精神是越来越不好了。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慈宁宫里伺候的人很多都被赶出来在外院,正殿和寝宫之内都只剩下寥寥几个服侍了几十年的老人。 不过昨日太后得了个好消息,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太后见到苏洛来,十分高兴,拍着自己身边的椅子:“快过来,坐这儿!” 苏洛快步上前,跪下就要行大礼! 太后赶紧道:“在哀家这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你现在这身体干嘛跪来跪去!” 苏洛微微笑着:“太后娘娘,礼不可废。” 说着,毕恭毕敬的将大礼行完。 太后皱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从前是能不行礼就不行礼,怎么今日讲究起这些来了,说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 太后只这一点,就瞧出事情的不对劲。 苏洛摇摇头,上前亲昵的挽住太后的胳膊:“我能有什么事啊,太后娘娘别瞎猜!” 清醒时候的太后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看向夏嬷嬷:“你知道她这好端端的是怎么回事吗?” 夏嬷嬷低眉敛目的,小心翼翼的回答:“奴婢刚才去请少夫人的时候,恰好碰到睿王正福晋拿着垫子,要少夫人给她行大礼!” “就是那个北夷女人?” “太后娘娘,如今她是睿王正福晋了呢!”夏嬷嬷赶紧道。 太后冷笑了一声:“一个战败国的女人,仗着嫁给睿王,就敢这么作践人!以为这还是在他们北夷吗?” 苏洛心内笑眯眯,面上却劝道:“她是睿王福晋,我拜一拜是应该的。从前是我太不知礼数了!” 太后偏头盯了她半天,在她脑袋上点了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算盘!” 苏洛红了脸,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辩解,摇着太后娘娘的胳膊:“哎呀,太后娘娘,你别戳穿我呀!这多不好意思!” 太后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对夏嬷嬷道:“你传话下去,以后齐国公世子夫人见了哀家,都不需要行大礼了!” 夏嬷嬷笑着应道:“好,奴婢这就去跟下面的人说。” 苏洛嘿嘿一笑:“太后娘娘,这,这不太合适吧!” “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终于问道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哀家一早听说,你有身孕了?现在还觉得恶心反胃吗?哀家这里有几幅年轻时候吃的方子,对增进胃口大有裨益,一会让夏嬷嬷拿给你,你带回去照着方子吃!” 额…… 原来今日对自己这般好,是因为…… 苏洛脸色有点尴尬,她缓缓从太后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坐得笔直:“太后娘娘,我昨日就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并不是有了身孕!” “可江殊那小子不是说……” “夫君他也没承认啊,是那些一起吃酒席的人胡乱猜测,夫君都已经否认了的!” 只是这种事情听在别人耳里,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而已! 太后蹙眉:“你真的没怀孕?” “真的!”苏洛咬了咬唇,“我跟夫君一直很努力,可能是缘分没到吧,这个孩子迟迟不来!” 太后脸上滑过明显的失望之色,喃喃自语:“怎么会没有呢,这都一年了。哀家这身体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到底还能不能等到?” 686 赫连娜娜对她下跪 苏洛苦着一张脸。 这孩子的事,也不是她说又就能有的,得看老天爷的意思啊! 话说这太后对江殊的宠爱也太深了吧,居然不惦记太子福王和睿王的孩子,反而惦记着江殊跟自己的孩子。 当初,江殊的姑姑一定是极为得太后的宠爱。 太后这一生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两个儿子一个就是越皇,还有一个周王,前几年已经病逝。 女儿则养到八岁,溺水身亡。 若是掐指算一算的话,这江姑姑跟太后的女儿年岁差不多,加上江姑姑救过太后的命,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太后才会将对死去的女儿的一腔热爱,移到江殊姑姑的身上。 又进而,移到了跟姑姑长得极为相似的江殊身上? 除此之外,苏洛实在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因为太后对平宁郡主和齐国公的感觉很一般,没看出多喜欢的样子。 两人正说着话,夏嬷嬷回禀说太医过来请平安脉了。 苏洛眼角跳了跳,哪里会这么巧啊,这肯定是太后早就算好的。想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怎么样。 不过眼下这孩子飞了。 但太后还是不太甘心,等到太医给自己把脉完毕后,她指着苏洛道:“正好齐国公世子夫人也在这里,你给她也把一把!” 太医便转而给苏洛把脉。 太后伸长脖子,盯着了半天,急切的问:“她身体如何?” “少夫人的身体很好!” “就没有喜脉的征兆?” 太医一怔,本来准备放下的手重新落在苏洛的脉搏上,好半天后他摇摇头:“没有1” 太后这下彻底死心了,问道:“那你给她开几幅温补的,能有利于受孕的药吧!” 太医点了点头:“微臣遵命!” 赫连娜娜和卫璟已经快到慈宁宫了。 卫璟见赫连娜娜斗志昂扬,嗤笑一声:“苏洛也许已经出宫了!” “应该没这么快,皇祖母特意宣她入宫,总要多留一会的,我现在过去,一定能撞见她!”赫连娜娜低低咳嗽几声,柔柔的视线扫在卫璟的脸上,“难道殿下不想让她给您跪着行个大礼吗?” 卫璟的眼角跳了跳。 当然想! 他不止想要她行大礼,他还想要她跪地求饶痛哭,想要她后悔曾经放弃自己,转投了江殊的怀抱。 赫连娜娜嘴角带起一丝残忍的笑。 这个男人跟自己一样,由爱生恨了呢! 两人很快就到了慈宁宫门口,下面的人去通传。 好一会的功夫,夏嬷嬷才带着一脸的歉意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睿王殿下,福晋,真是不好意思,太后娘娘说,今日精力不济,就不见了。福晋,你便在此处磕个头吧!” 说着,她冲跟在身后的人示意。 马上就有人上前一步,递来一个蒲团。 赫连娜娜楞了楞:“就我一个人磕头吗?” 按理说,她与睿王是新婚夫妻,就算是要磕头也应该一起。 而且,这越国说什么是礼仪之邦,做的事情可不地道。 面都不见,就让她对着一张关起来的门磕头,还是一个人? 夏嬷嬷脸上笑容不变:“太后娘娘是这么吩咐的,睿王殿下素日里常常进宫请安的,此番就不必客气。福晋您是新婚,这是头一回来慈宁宫,按理是应该要磕头,礼不可废嘛!” 这番话,听着好熟悉! 赫连娜娜心里觉得怪怪的,到底是哪里不对。 正在此时,她看到宫女引着太医匆匆从里面出来。 宫女引着太医去了另外一条路,脚步匆匆,像是要赶紧逃离现场一样。 赫连娜娜脑中灵光一闪,问道:“齐国公世子夫人,是不是还在殿内?” 夏嬷嬷的脸色淡了淡,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淡淡的说:“福晋问来问去,是不太想磕头吗?其实太后娘娘素来宽和,不磕头也不要紧的!” 说着,她抬手:“把这蒲团收了吧!” 那宫女上前就要收蒲团,卫璟赶紧道:“娜娜就是好奇,她是北夷人,还不是太懂我们越国的规矩!夏嬷嬷不要见怪!” 说着,他的手按在赫连娜娜的肩膀上:“皇祖母等着呢,快请安吧!” 看着是亲昵的拥抱,其实卫璟的手在赫连娜娜的肩膀上不断施压。 若是她不顺势跪下去,卫璟就是按也要将她按下去。 赫连娜娜心里那个恨啊! 此刻她面朝的方向,就是太后娘娘的寝宫,苏洛想必正跟太后在一块。 她是跪了太后不假,可同时也跪了苏洛。 凭什么? 她只是一个臣子之女,凭什么让自己下跪? 自己可是北夷的小公主,在北夷,她只跪过父汗和母后。 可这些话只敢在心里想想,赫连娜娜最终还是弯下膝盖,朝着太后所在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夏嬷嬷等她行礼完毕后,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福晋的心意,老奴一定会转告太后娘娘的。对了,太后娘娘还有一些赏赐!” 说着,她拍了拍手。 很快,便要四个宫女鱼贯而出,每人手里都托着一个大大的托盘。 这让赫连娜娜不仅有点怀疑,要是刚才自己没跪下去,是不是这个赏赐也就没有了呢! 夏嬷嬷微笑的看着卫璟:“睿王殿下,太后娘娘叮嘱,让您一定要善待福晋,多多教导她,让她能尽快融入我越国的生活……” 这话是关切吗? 怎么听着像是在指责自己不够识礼数? 心内再不满,两人也只能谢恩,夏嬷嬷目送两人一直出了慈宁宫。 等到走远了,赫连娜娜心内的愤恨再也忍不住,她揪起路边的一朵花,捏的粉色,从指缝里蹦出几个字:“苏洛,你给我等着!” 卫璟瞟了一眼她:“这里不是北夷,人多眼杂,你最好克制一下你的情绪!” 他这么粗粗一看,就发现至少有五六个宫女和小太监,已经留意到了赫连娜娜刚才的举动! 赫连娜娜低低咳嗽两声,委委屈屈的:“一个臣子之妻欺负我也就算了,难道我揪一朵花也不行?我这个睿王福晋,就过得如此憋屈?” 687 在她脖子上比划 “其他的花,随便你扯,但是你刚才摘的是波斯进贡的,父皇亲手培育的彩虹菊。” 赫连娜娜一怔,偏头看去,只见这一片几株菊花上,同一株花树上,花朵的颜色深浅不一,远远看去,的确像是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揉碎了随手扔在绿叶之间。 “父皇还有这爱好?” 卫璟语调冷淡:“你要想在越国过得好,就多费点心思。这里可不是北夷,没人会宠着你的公主脾气!” “万幸的是,你刚才摘的这一朵,还有其他同色的花,要不是你摘了那唯一的一朵紫色的,本王倒是想看看,父皇会不会找你麻烦!” 赫连娜娜又咳嗽起来。 这男人,刚才还恩恩爱爱的样子,眼下出了越皇和太后娘娘的地盘,马上就变脸了。 她死死咬住唇。 未来自己的日子好像是一片黑暗啊! 苏洛,都是该死的苏洛! 而被她诅咒千万遍的苏洛,也终于在太后失望又殷切期盼的目光中,离开了慈宁宫。 等她走后,太后就问夏嬷嬷:“刚才那个北夷公主,在外面磕头还老实吗?” “回太后的话,还行!” “什么叫还行?她都说什么了,你告诉告诉我?” 夏嬷嬷于是将之前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说给太后听。 太后听得笑了几声:“她倒也不是完全笨的,知道这一下跪不止要跪我,还要跪苏洛这个丫头!” 夏嬷嬷觑了下她的脸色,温声道:“太后娘娘,她毕竟是睿王正福晋啊!陛下对于她也很是重视,今天还特意陪着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呢!” “那都是因为她是北夷人!”太后叹口气,将手边的茶杯推远,“哀家对不起江殊这孩子,他本该跟睿王平起平坐,甚至比睿王还要高上两分,如今却只能做个臣子!” “他的夫人,不也本该是正正经经的皇子福晋吗?为什么要给一个北夷女人行大礼?” “反正这件事,哀家是不答应的!让这个北夷女人给苏洛行礼还差不多!” “你放心,哀家还没有老糊涂,也就是让睿王福晋远远的跪上一跪,福王的侧福晋和太子妃,哀家是不可能让她们做这种事的!” …… 对于越老越护短的太后娘娘,夏嬷嬷也无话可说。 夏嬷嬷心里清楚,这都是因为太后娘娘觉得亏欠了江世子的母亲,因此将一腔的慈爱都转移到了江世子和少夫人的身上。 另外,这少夫人也的确讨人喜欢。 聪明大方还知进退,太后娘娘偏疼一些也正常。 赫连娜娜回到府内,茉莉一直跟着她进了她的院子。 虽然说是成婚了,但王府的管家还是将两人的院子分开来。 赫连娜娜与卫璟的院子相隔颇远。 这个安排,赫连娜娜也比较满意,她并不想跟卫璟夜夜相对。 最好是住在一个屋檐下,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她走入自己院子的时候,心内还在暗暗想:这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就这么放她回来了? 是因为身边安排了一个茉莉,所以就放心了吗? 一想到这糟心的婢女,赫连娜娜的脸色就不太好。 她到了自己屋子,直接将门拍上,将茉莉挡在门外:“我要换衣服了,你就在外面等着吧,对了,去给我把小柔找过来!” 茉莉的脚步声远去,很快就回来,站在门口,语调僵硬的说:“小柔姑娘有点不舒服,在自己房间躺着休息!” 不舒服? 是因为身上的那些伤痕吗? 赫连娜娜想了想,找出一瓶金疮药,到了小柔的房间。 一推开门,就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道,她忍不住低低的咳嗽起来。 小柔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 赫连娜娜心猛烈的跳动起来。 该不会是死了吧? 卫璟如此丧心病狂? 她快步冲上去,推了小柔一把:“小柔,小柔……” 小柔发出一声闷哼,缓缓转过身来。 看到是赫连娜娜后,她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 还活着! 赫连娜娜一颗心落了下来,将药膏拿出来:“别哭了,我知道你昨夜受了委屈,都哪些地方受伤了,我来给你上药!”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见小柔为了维护自己受重伤,赫连娜娜心内多少有点不忍。 她扶着小柔缓缓坐起来,但是小柔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嘴里含含糊糊的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隔得近,那种血腥味熏得赫连娜娜头晕目眩。 她蹙眉,有些不悦:“我问你话,你别光哭啊,是不是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又怎么你了?” 她忍着胃部的不适,将目光聚在小柔脸上,然后发现小柔的嘴角正在不断的往外渗血。 配合着她一脸的泪痕,这样看着格外的可怖。 赫连娜娜心惊不已:“你,你这是怎么了?” “你说话啊!” 小柔呜呜呜的说不清楚,最后张开嘴。 赫连娜娜仔细一看,只见小柔的舌头,已经被活生生的割断,只剩下半条血肉模糊的在口腔里颤抖着。 赫连娜娜骇得连连退后,后背抵在了墙上。 小柔哭的更加伤心:“睿……睿王……” 她的吐字模糊的难以分辨。 赫连娜娜颤抖着问道:“是睿王让人干的?” 小柔猛地点点头。 其实就算不问,赫连娜娜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这么问一句,不过是让内心颤抖的更加厉害! 这个男人简直是恶魔。 赫连娜娜几乎逃一般的转身,想要去找赫连猛求救,却不曾想一回头就撞在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是卫璟!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两人身后。 小柔吓坏了,赶紧手脚并用往床里面爬,扯着被子将自己狠狠包裹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多一点安全感。 赫连娜娜也下意识要挣脱男人。 可是她刚一用力,男人控制她的手就越发加重力道:“本王的好夫人,你躲什么?你这个奴婢说话不知进退,你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念着情分不想处理,那就由本王来替你出手吧!” “只是小惩大诫,要了她一截舌头而已!” 卫璟说着,冰凉的手在赫连娜娜的脖子上反复比划着。 688 告状 男人的声音阴冷,听上去就像是来自十八层地狱里的阎罗:“要了她的舌头,总比要了她的命好!” 赫连娜娜浑身都在发抖。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怕的。 明明男人吹拂在她耳边的气息是热的,可是她却觉得整个身体都被冰封住了。 手脚僵硬,难以动弹。 偏偏男人还反问一句:“你说呢?” 赫连娜娜无法回答。 卫璟轻笑了一声,声音如水波在沉寂而绷紧的房间里一层层荡漾开:“夫人沉默,那就代表认同本王的想法了!” 赫连娜娜和小柔不知道卫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总之两人都十分的魂不守舍。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一辈子,赫连娜娜就觉得自己提前到了地狱。 她自出生以来,就受到百般宠爱,哪里有人敢这么对她? 哪里又面对过这样的黑暗。 她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还是小柔先反应过来,她抓住赫连娜娜的手,在她的掌心里写:大汗! 眼下,只有大汗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赫连娜娜也猛地醒悟,就算父汗不能将她带离眼下的困境,但是他会有办法对付卫璟。 父汗一向很聪明。 要趁他目前人还在越国,尽量解决这个问题。 一旦他回了北夷,天高皇帝远的,要再想让父汗插手,恐怕是鞭长莫及! 赫连娜娜压制住心里的恐慌,当下并没有行动。 等到第三日的时候,她跟卫璟说,希望能去驿馆看看父汗。 因为按照大越的制度,这一日应该是夫妻回门的日子。 赫连娜娜本以为卫璟不会答应的,没想到男人只是深深凝了她一眼后,点头:“你父汗过几天就要离开,今日去看看他老人家是正常的。本王陪你一起去!” 管家很快就来了,还带来了整整两马车的礼物。 赫连娜娜暗自心惊。 所以他早就知道,也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自己提出来? 两人的马车从睿王府出发,大张旗鼓的往驿馆的方向走。 沿路有侍卫开道,邺城的百姓稍一打听,都知道,原来是睿王殿下带着小公主去驿馆回门了。 赫连娜娜一路都听到很多议论之声。 “这小公主之前听说是喜欢齐国公世子的,没想到一眨眼就嫁给了睿王!” “你不要命了,别胡说八道的!” “睿王殿下多好啊,丝毫不计前嫌,还带着这么多礼物,亲自陪福晋去驿馆!” “说的也是!” “你们也不瞧瞧,他这福晋可是北夷小公主,那能跟一般人比吗,自然是要的!” …… 皇子们身份尊贵,一般来说,世家子女嫁入天家,回门是可以的,但皇子们很多都不跟随,如果跟着一起回去,那就是表示对这个夫人和夫人的娘家十分重视! 车队一路迤逦前行,到了驿馆外。 赫连猛和赫连勇早就得了消息。 赫连勇候在驿馆外,两人一下马车,烟花爆炸就噼里啪啦的炸开。 足足响了一柱香的功夫才停下来,满条街都可以闻到硫磺的味道。 红色的鞭炮纸炸的到处都是,似乎在告诉围观的群众们,北夷对这段婚事到底有多重视,对睿王这个女婿到底有多满意。 不少男男女女都发出艳羡的声音,但已经走进驿馆的赫连娜娜和卫璟是听不见的。 四人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后,赫连娜娜就冲着赫连勇暗暗使眼色。 他们兄妹多年,彼此很有默契,赫连勇一看就知道她的意思,找了个理由,将卫璟引开。 卫璟离开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赫连娜娜一眼。 看的赫连娜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全部被男人识破。 等到赫连勇和卫璟的脚步声彻底听不到了,赫连娜娜从椅子上站起来,屈膝跪在赫连猛的面前:“父汗,父汗您救救我……”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哗的下来,声调已经哽咽。 赫连猛脸色猛地一沉,赶紧走下来一把将她扶起来:“你先起来说话,这到底是怎么了?” 赫连娜娜一边咳嗽一边抽噎,眼泪还止不住的往下流,说不出的可怜样。 她抽抽搭搭的:“父汗,卫璟他,他不是个人!他太残忍了!” 赫连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他打你了?” “这倒没有,可是他……” 赫连猛松了口气,打断她的话,问道:“是不是新婚之夜,他惹你不高兴了?那件事我也听说了。是你有错在先!” “你出嫁之前我就叮嘱过你,你一举一动都要为北夷的子民考虑,切不可任性。就算是不喜欢,那也要勉强自己。父汗知道你受委屈了,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北夷子民,你以后切不可再那样!睿王只是破门而入,对你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父汗知道,你从小被娇宠着长大,这样的行为已经让你难以忍受。可他是你的夫君,那是你们的新婚之夜,你们两人就应该是在一处。你若不是小公主,此刻是在北夷,你新婚之夜拒绝自己的丈夫入帐,是可以被直接打死的,你明白吗?” 赫连娜娜的牙关咬得紧紧的。 虽然早就知道,父汗会是这样的态度,可是真的听到,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她紧紧握着赫连猛的手:“父汗,这件事是女儿错了,女儿并不是要说这个。父汗,小柔是女儿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只因为护着我,跟他顶了两句嘴,就被他剪掉了舌头!” 她涕泪连连:“父汗,女儿真的好害怕啊,眼下父汗您还在邺城,他不敢动女儿,等您离开了呢,他会不会像对待小柔一般对待女儿?” 赫连娜娜说着,翻天覆地般的咳嗽起来。 连日来,她都在惊惧之中度过,情绪都压抑着,此刻全部发泄出来,就好像翻江倒海一般,根本无法控制。 她整个人咳得都蜷缩起来,像是一只被虐待的虾米。 赫连猛拍着她的背,到底是宠了十几年的女儿,心痛的不行。 他帮着赫连娜娜顺气,然后吩咐下面的人:“去把睿王请来,本汗有话要跟他说!” 689 结盟 在等着卫璟赶来的时间里,赫连猛安慰赫连娜娜:“你是父亲的女儿,更是两国和睦的使者,他就算是再胡闹,也不可能要了你的命!” “你自己且放宽心,在这好好听着父汗跟他说的话,今后这些都是你自保的筹码。”赫连猛将赫连娜娜扶到椅子上,“父汗知道你受苦了,但是娜娜,父汗没办法保护你一辈子,你得自己坚强起来!” 卫璟来得很快。 他必敬必恭的行礼:“听说大汗召唤,不知所为何事?大汗与小公主,已经聊完了吗?” 说着,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在赫连娜娜的脸上荡了一圈。 要是之前,赫连娜娜肯定头皮发麻,可是此刻有赫连猛在,她又找回了自己做小公主时的优越感觉。 只是避开了男人的视线,手指微微收紧,并没有太过害怕。 赫连猛摆摆手,让属下的人全部退出去。 卫璟身后的侍卫也跟着出去了,只留下小新。 赫连猛看了小新一眼。 卫璟笑道:“小新跟了本王十几年,是本王最信任的人,大汗有话可以直说!” 赫连猛这才将视线落在卫璟身上,语出惊人:“睿王,你想不想当这越国的皇帝?” 赫连娜娜本来端着茶杯,佯装要喝茶,听到这话,手抖了抖。 父汗可真是敢说! 要知道,在越国,越皇还没死的情况下,其他的臣子或者皇子擅自议论这件事,那可是死罪! 卫璟也是微微一怔,回答道:“大汗,本王此生要与小公主白头偕老,恐怕是没有机会的!” 他这话里带着的刺,赫连猛听得出来。 就是因为娶了小公主,他这辈子就没希望当皇帝了。 至少走正规途径是没有希望的。 赫连猛一双鹰目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本汗问的是,你想不想,而不是越皇想不想!睿王,你跟本汗可以说实话!” 卫璟心内权衡一番。 这个想不想,可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要是赫连猛用此当成把柄,到父皇那告一状,然后就此解除和小公主的婚约呢? 似乎也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刚才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谁知道小公主到底跟赫连猛说了什么。 卫璟想到这,沉沉的眸子看向赫连娜娜。 赫连娜娜与他的目光在空中对接了一下,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那眼神里,多少有点心虚。 毕竟,她刚才的确是在赫连猛的面前说了卫璟的坏话的。 赫连猛是个急性子,见他长久不言,便端起马奶酒喝了一口:“睿王,你是本汗的女婿,若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这个问题,就当本汗没问。” 卫璟沉吟了下,点头:“想!” 赫连猛哈哈一笑,他站起来,拍了拍卫璟的肩膀:“好!不愧是本汗的女婿,就该有这样的气魄。不想当皇帝的皇子,那就是白白浪费了老天爷给你的这条命!” 卫璟的眸子眯了眯:“所以呢,大汗是想……” 赫连猛点点头:“没错!越皇显然是不会让你当下一任的皇帝的,但是本汗可以帮你!本汗的北夷有三十万雄兵,到时候可以任你调遣!” 卫璟轻笑一声,迎上赫连猛的视线,问道:“那么大汗,有什么条件?” “咱们是一家人!不过你们越国有句话,叫做亲兄弟明算账!”赫连猛捏了捏拳头,“本汗就算跟你说,本汗什么都不要,你可能也不会相信!” “所以,本汗有几个条件。一,你要善待本汗的女儿,以后登基后必须立她为后,让她的孩子当储君。二,你要割让跟北夷紧邻的三座城池给本汗!北夷生存条件恶劣,本汗需要这三座城池入冬之后,给将士们休养生息!” 这个条件不算苛刻。 可是跟北夷人合作,那就是引狼入室。 卫璟就算是雄心勃勃,一时间也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赫连猛看出了他的犹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需要这么快就做出决定,因为这样的事情需要时机。眼下你的状况最安全,太子和福王两派针锋相对,本汗若是你,就想办法挑起双方的战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赫连猛嘴角带着深深的笑:“等他们都元气大伤,你的机会就来了!” 卫璟不习惯赫连猛身上那股浓烈的侵略感,他后退了两步:“大汗说的这些,本王也知道!” 只是挑拨离间也需要合适的时机! 赫连猛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桌上的马奶酒:“来,睿王,咱们一起喝一杯,为将来可能会有的合作!” 卫璟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如果能登上那个位置,就算是引狼入室又如何呢! 若是最后太子卫九重上位,就凭自己之前对他的所作所为,恐怕也是难以善了。 而且,刚才赫连猛的话给他提了个醒。 眼下,自己是最不可能的皇位继承人。 这当然是短处,可若是发挥的好,这种短处也能变为长处,因为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手脚干净一点,大家都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他微笑着,也端起桌上的酒,高高举起:“好,为将来可能的合作!”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均是一笑。 赫连猛一饮而尽,将酒杯放下后,指着赫连娜娜:“睿王,娜娜是本王最宝贵的闺女,从小千娇百宠长大,被惯坏了,还希望你今后多多担待!” 卫璟眉目含笑的看了赫连娜娜一眼:“大汗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公主的!” 赫连娜娜敏锐的感觉到,卫璟眸中的阴郁少了很多,反而,多了两分看宝贝的那种感觉。 父汗果然是父汗。 卫璟若想以后要借助北夷的力量来夺嫡,那自然不能对自己轻慢。 赫连猛留卫璟吃午膳。 卫璟正是有很多话还要再商议,当即答应。 饭桌上,翁婿二人相谈甚欢,笑语连连。 赫连猛本来就高大威猛,嗓音洪亮,笑声更是震天响,整个驿馆的屋顶都像是在簌簌发抖。 所以,很快邺城人就知道,睿王与北夷王两人相处的极好,而且对北夷小公主也是一往情深…… 690 跌宕起伏龙舟赛1 据说,吃过午膳后从驿馆出来时,太阳很大,而小公主出门又没有带伞,于是睿王便用手撑在小公主的额头上,为她挡太阳,这样小公主就不会晒黑了。 不过这事情的热度很快就过去,因为端午节来了。 越国历来就有端午赛龙舟的做法,今年也不例外。 因为北夷使团的到来,今年的龙舟赛办得比往年还要盛大,而且越皇还邀请北夷的勇士们参加。 这是个热闹,也是竞技。 等到这场龙舟赛结束,北夷使团就要离开。 邺城的百姓们都私下里在讨论:终于要离开了。 这段时间,由于北夷使团的到来,为了安全起见,晚上邺城天黑之后不久,都实行宵禁。 百姓晚上没有正当的理由不能出门,只要这北夷使团一走,大家就能恢复到以前正常的生活了,所以大家都很开心! 端午节赛龙舟在城外的邺水河里进行。 邺水环绕半个邺城,往下直通湖州杭州等地。 南边的东西,很多都是走水路进的邺城。 今年因为北夷使团的到来,工部重新斥巨资打造了一条三层高的楼船,飞檐的船角盘着四条镶嵌着金箔的龙,气势磅礴。 沿河的两岸更是人满为患。 百姓们全部出动,来观看这一年一度的盛事。 越皇作为东道主,自然也要亲临现场观看。 今年能有幸在越皇面前角逐第一名的队伍一共有十二只。 有来自各地的代表队,也有邺城有些世家府邸豢养的侍卫组成的队伍。 比如苏洛娘家怀远侯府的队伍就杀入了决赛。 南疆湿漳多水,南疆的汉子们水性好力气足,而且也极为团结,因此赛龙舟比较有优势。 除此之外,忠勇伯府,太子府,睿王府也各有队伍参赛。 当然,北夷这边也有两支队伍,他们是没有经过初赛,直接进入决赛圈的。 此刻,湖面上除了越皇的所在的龙船一马当先之外,身后还有数条大小不一的船。 除了越皇的龙船之外,宫内还有一艘凤船。 这是给皇后和众位皇家娘娘,还有各府得脸的夫人之类的。 除此之外,便是世家大族们自家的船。 比如镇北侯府和怀远侯府,就都有自己的楼船,府内的女眷和贴身伺候的下人们,也可以上船看个究竟,不需要在岸边跟百姓们一起拥挤。 往年百姓们也可以划着小船下水观看的,但今年由于规模盛大,考虑到安全性,只有拿到官府的批文,才能下水,要不然就会直接被拖走。 损失船事小,这人还要蹲大狱。 这样一来,普通的老百姓们就只能在岸边拥挤,苏洛登上凤船之后,放眼望去,好家伙,这岸边乌压压的像是蚂蚁一样的,可全是人头。 说是凤船,但是太后和皇后身体都不太好,所以两人没有到场。 太子妃林菀眼看生产在即,当然也没来。 这样的场合,欧阳静大着肚子,自然也是不来的。 所以皇子福晋中,就只有新近嫁人的赫连娜娜到场。此外,皇室宗亲靖王福晋带着靖王世子新娶的夫人也赫然在列。 宗亲中还有些苏洛素日里只混了个脸熟的,此刻也少不得要一一打个招呼见礼。 其实她根本不想来这船上,她倒是想跟朱娇一起在镇北侯府的船上看呢。 可一来,这是宫内的旨意恩宠,她要不就称病不来,没道理来了不上这船,爬到别家船上去看。 二来嘛,这凤船就落后龙船半个身位,比后面的船视线都要好很多,在这里能把比赛情况看个清清楚楚。 苏洛是个爱看热闹的人,怎么能错过这样的精彩呢! 这船上都是皇亲国戚的,苏洛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娘娘脑子抽了,要给她来这么一道旨意。 此刻她正好跟靖王夫人见完礼。 靖王福晋不冷不热的:“江世子夫人与江世子成婚也有一年有余了吧,怎么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么一问,无数双眼睛就盯了过来。 之前在睿王的婚宴上,江殊模棱两可的话让大家都以为苏洛有了身孕,却不曾想原来是个乌龙。 这成婚一年还没生出孩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关系好些的,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提这件事。 这靖王福晋就是故意的。 她还惦记着白芷的事。 她是不喜欢白芷,可白芷肚子里有靖王府的孩子,而且是个男丁。 她每次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的厌恶苏洛。 苏洛微微一笑:“孩子的事情要看缘分,大概是缘分没到吧!” 说着,她的视线在靖王世子夫人的脸上荡了一圈。 这位世子夫人是个四品地方官的嫡女。 若是放在从前,靖王福晋肯定是瞧不上的,可今时不同往日,靖王世子卫弘整出了不少的事,又死了好几个夫人。 邺城的高门女子不想嫁,只能从地方上想办法。 好在这靖王世子夫人争气,这不,成婚才没多久,就已经有了身孕。 哎! 说起来,这天底下最薄情的就是男人。 犹记得当时白芷死的时候,卫弘伤心的跟什么一样,甚至不顾场合指责就是苏洛害死的白芷,却没曾想不到两个月,就又迎娶了新夫人过门。 靖王福晋见到苏洛的视线了,微微抬起下巴,十分矜傲:“我这媳妇也没别的好,就是这刚成婚不到两三个月,就有了身孕。当初算命先生就说,她命中多子多孙,看来果然没错!江世子夫人,你是不是身体不好,需不需要我介绍几个名医给你调理一二!这总是生不出孩子,也不合适啊!” 苏洛淡淡一笑:“前几日我入宫陪太后娘娘说话,她老人家让太医给我把脉了。太医说我目前身体一切都好,又给我开了几个方子,若是福晋的方子比太后娘娘的要好,那我就试试福晋的!” 靖王福晋的嘴角抽了抽。 这个小蹄子,说话真是欠打。 虽然心里暗暗骂着,她面上且只能保持微笑:“既然太后娘娘已经关照过,那她的方子肯定比我好,你且吃着吧!” 靖王世子新娶的夫人是个娇憨的性子,天真的道:“江世子夫人,你真是比传言中的还要漂亮!” 靖王福晋听到这话,气得暗暗咬牙。 要不是看在这媳妇怀孕了的份上,真要好好教育一番,一点眼力劲也没有。 苏洛点点头,不耐烦跟她再掰扯,决定去船尾先躲一躲,等到正式开始了再过来。 却没想到刚走了几步,赫连娜娜就身体一侧,挡住了她的路。 691 跌宕起伏龙舟赛2 赫连娜娜的脸上笑容温婉:“少夫人,咱们又见面了!” 苏洛微微屈膝:“是啊,真巧,又见面了!” 赫连娜娜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今日苏洛打扮的依然很出挑,放眼整艘船上,只有自己能与她一较高下。 赫连娜娜把下巴微微抬起来,如同一只高傲的天鹅。 苏洛赶在她开口之前问道:“福晋今日身边带的,怎么不是之前脸熟的那个婢女?” 这话算是点在了赫连娜娜的痛处,她的脸色变了变:“小柔有些不舒服。没想到少夫人对我这般关心,竟然连我身边的婢女都记得清楚!” 苏洛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主要是福晋身边那个婢女,实在是很特别。” 靖王世子卫弘的新夫人黎漓又好奇的开口:“哪里特别啊?” 这一次靖王福晋狠狠的拽了她一把:“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船舱内有不少点心,去看看你想吃什么?” 黎漓眨巴着大眼睛:“可是母亲,我刚才已经吃了很多了,我现在一点都不饿,撑得慌!” 再说了,吃东西哪有听八卦重要。 靖王福晋快要忍不住翻白眼了。 倒是苏洛,觉得这新夫人倒是很有意思,在她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里,苏洛不慌不忙的开口:“其实,也就是嗓门特别大,话特别多,而且特别有钱!靖王福晋的那个婢女,之前来我店里要花五千两银子,买下所有的宣和纸呢!” 黎漓嘴巴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五千两?全部用来买纸?买这么多纸干嘛,这一辈子都用不完吗?” 旁边有不少人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这小公主和江殊的往事,在座众人都心知肚明。 这个婢女花这么多钱买的恐怕不是纸,而是齐国公世子的注意吧! 靖王福晋彻底忍不了,拉着她:“黎漓,我有点晕船,你扶我进去休息一下!” 黎漓是个好姑娘,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 她扶起靖王福晋的手,关切的问:‘母亲,这船根本就没有开,您怎么会晕船呢!我从小在水边长大,这您晕船,就更加不能进船舱,船舱里闷,反而会加剧你的症状!” 靖王福晋现在很想找块布堵住这个媳妇的嘴。 她冷冷的道:“你少说两句,嗡嗡嗡的吵得我头晕!” 黎漓马上委屈巴拉的闭上嘴,临走之前还回头冲苏洛各位友善的笑,做了个“回头聊”的口型。 苏洛觉得有些好笑。 这姑娘很有趣,怎么就插在了卫弘这一朵牛粪上呢!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赫连娜娜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个该死的苏洛! 不过,光逞一时口舌之快又能怎样。 这些人就算是在背后坏话说尽,也不可能当面对自己怎么样。 自己身份摆在这呢。 如今,靖王妃一走开,她赫连娜娜就是这群人中身份最高贵的女人。 赫连娜娜调整了心态,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淡笑盯着苏洛:“江世子夫人,我从小就听说,大越是个礼仪之邦,最注重礼节,可如今见了江世子夫人,却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苏洛笑容淡了淡,没有接话。 赫连娜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继续做作的说道:“按礼,江世子夫人是不是该跟我行个大礼才对呢?” 苏洛抬眸,迎上赫连娜娜蕴着得意的视线,问道:“福晋,您一定要让我行大礼吗?” 赫连娜娜矜持的扶了扶头上的珠翠,漫不经心的说:“也不是我非要为难江世子夫人,但是礼不可废。上一次我入宫去见父皇,江世子夫人就是草草带过,若是此番还这样,传出去,大家都要笑话我这个北夷公主不懂规矩!” 她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又暗戳戳的落在苏洛身上。 的确,她刚才登船以后,对她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行过跪拜大礼,哪怕是对靖王福晋也是这样。 大家心里清楚,如果齐国公府深的陛下信任,陛下对这个苏洛也是喜爱有加,多有夸赞。 她也素来是这么个性子,真的计较起来,只是自己没脸。 那么个不太得脸的皇亲国戚们,也不敢真的去要求苏洛行大礼什么的。 可赫连娜娜不一样啊! 她可是正经的睿王福晋,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苏洛点点头:“福晋说的很有道理,可还请福晋见谅,这个大礼我恐怕不能给你行!” 赫连娜娜沉了脸色:“这是为何?我知道江世子夫人颇得皇祖母和父皇的喜爱,可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能凌驾于整个越国的法制之上吧!” 她等这一天很久了,早就想到苏洛要是拒绝,自己可以给她安上什么罪名。 苏洛抿了抿唇,似乎是在思量着该说什么。 赫连娜娜眸中滑过一丝快意,嘴角勾着愉悦的笑容:“其实我对这些也不是很懂,若是江世子夫人实在不愿,也不必勉强,等我回府后,好好去问一问殿下,看看应该怎嘛办!”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问殿下,进而是不是该告诉越皇了? 赫连娜娜的意思很明显。 你要是识相的话,现在就乖乖给我行跪拜大礼! 若是拒绝,那你就等着好了,这件事,我绝对要闹大,要让你好好尝尝我的厉害。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在这个场合不守规矩,就算是太后和越皇再宠爱,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苏洛的人缘算不上好,加上这船上都是皇家的人。 有人想讨好赫连娜娜这个睿王福晋,加上她们刚才很多人已经行礼过了,此刻苏洛一个臣子之妻却如此草率。 细细一想,似乎有点被打脸,因此开始帮腔。 “江世子夫人,按理,您是要行礼的!” “就是,这礼不可废,您还是赶紧给睿王福晋行大礼吧!” …… 苏洛清澈而镇定的目光扫视了一眼。 有些人扛不住她的视线,纷纷有些闪躲。 赫连娜娜蹙眉:“江世子夫人,跪与不跪,给个话吧!我也没时间在这里陪你耗着!” 苏洛镇定自若:“我很想给福晋行礼,可我怕福晋受不住!” 692 跌宕起伏龙舟赛3 赫连娜娜一听这话,脸色骤变:“苏洛,你好大的胆子,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身后面无表情的侍女茉莉上前一步:“福晋,要不奴婢要帮江世子夫人一把!” 茉莉的目光冷冷的,看这架势像是要直接将苏洛压倒在地。 杏儿见状不对,也赶紧上前一步,护在自己主子的身侧。 苏洛摆摆手,示意杏儿不必紧张。 她目光镇定的看向赫连娜娜:“福晋不必着急,想必是刚才我的话说的不够清楚。前几日我进宫,太后娘娘有旨意,说从今往后,我见了她老人家不需要行跪拜大礼!” 她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点欠揍,继续说道:“不过福晋若是真的想要我跪上一跪,我也无所谓的!” 说着,她缓缓的屈膝。 虽然膝盖一直在往下压,但是她的目光却盯着赫连娜娜不放松。 那眸底深处,还暗藏着挑衅! 来啊! 我现在愿意跪你,你敢受着吗? 你要是明知道太后娘娘免了我的跪拜大礼,你却还要让我跪下去,那是不是表示,在你心里,自己的位置比太后娘娘还要高上一分! 之前那些还暗暗幸灾乐祸等着看苏洛笑话的人,现在一个个都震惊不已。 苏洛救过太后的命,这大家都知道。 可那是去年的事情了,而且太后事后就赏赐过她一个随时入宫的牌子。 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太后居然又来了这么一个恩宠。 太后为人宽和,很多时候大家入宫请安,想行大礼,太后都会免掉。 但这样明令,说从此后都不需要行跪拜大礼,这还是史上头一份、。 到底是什么契机,让太后娘娘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苏洛,是真的已经被恩宠至此,还是太后老糊涂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只有苏洛缓缓在弯曲的膝盖。 她在跟赫连娜娜博弈。 看看这赫连娜娜的心里,到底是让自己跪一跪比较重要,还是维持着在皇室宗亲和太后面前的形象比较重要。 要是今日她不阻止自己,在这些皇亲国戚的眼里会怎么想? 再往深处做文章,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卫璟。 赫连娜娜恨啊! 她不蠢,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可是她不甘心。 她堂堂一个北夷公主,一个靖王正福晋,竟然还压不住一个臣子之妻。 而且这个苏洛,还是心上人江殊的妻子。 真是意难平。 细细一想,这命令就是那一日,太后让自己隔着门行跪拜大礼的时候下的。 所以,是苏洛早就料到这一天,跟太后争来的恩宠,等着自己送上门,然后再狠狠的丢一次脸吗? 这个女人! 赫连娜娜真是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 她死死的盯着苏洛,不肯就这样放过。 而此时,靖王福晋已经听说了外面的动静,她匆匆的赶了出来,见到苏洛已经快要跪下去了,她赶紧开口:“江世子夫人这是做什么,你要是跪下去,这可是害了靖王福晋啊!” 苏洛的动作停下来:“我也不想的,可是靖王福晋没有让我停下,我也不敢随便停下来,那样的话,岂不是对睿王福晋不敬吗?” 靖王福晋赶紧催促:“小公主……” 她跟赫连娜娜也谈不上有多深刻的关系。 但毕竟同是皇家人,总不能看着她上了苏洛的套吧! 赫连娜娜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江世子夫人快免了吧,这个大礼我可不敢受,会折煞我的!” 苏洛从善如流,马上就直起身来。 她有些后悔了,刚才真应该噗通一声马上跪下去,然后啪啪啪的磕头三下,这样好让赫连娜娜下不来台啊! 啧! 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经过了这么一件事,众人看苏洛的目光更是奇怪了。 这陛下和太后娘娘,对江世子夫妇的宠爱实在太过,似乎比睿王这个儿子和赫连娜娜这个儿媳妇还要受宠的多! 这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苏洛也不想在这艘船上再待下去。 她对杏儿说:“咱们下去吧!” “可以吗?” “现在可以了!我这身份在这上面也格格不入,谁知道太后娘娘怎么突然间要我上这来,现在我也露过脸了,也懒得跟这些人应付,还是去后面自在!” 她大约是被江殊惯坏了。 从前当皇后的时候,应付这些也算是家常便饭。 现在却是不耐烦了,懒得跟这些人虚与委蛇,人生苦短,跟这些人打交道就是浪费光阴。 这大船上都有配套的小船,杏儿见她坚持,便召了侍卫过来,准备换小船划到对面朱娇的船上去。 苏洛刚准备迈腿上去,后面传来黎漓匆匆忙忙的声音:“江世子夫人,你这就走了啊?” 这姑娘怀着身孕,居然还是一路跑来的。 眼下正在大喘气,她身后跟着的嬷嬷急得满头大汗:“夫人,你慢点,我的祖宗,您慢点……” 苏洛点点头:“我要去镇北侯府的船上!” 黎漓眼睛亮了亮:“我也能去吗?我在这艘船上呆着很不自在!” 这些人看她的目光,从头到脚都是挑剔,烦人的很。 苏洛眼角跳了跳。 这靖王福晋从哪里找来的活宝,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苏洛还没说话呢,黎漓身后的嬷嬷赶紧道:“夫人,您不能过去,太危险了,这小船不安全,万一……” “我跟江世子夫人一起,不会有事的呀!江世子夫人不是会武功吗,而且她还是南疆的,肯定会水,我要是落水了,她能救我!” 苏洛哭笑不得。 我一点都不想救你好吗! 虽然这姑娘很可爱,苏洛还是不想跟她深交:“真是抱歉,你现在有了身孕,我恐怕不能带着你一起过去。” 黎漓眸中的光瞬间就熄灭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第一眼看到苏洛就觉得很亲切。 她听说过不少苏洛的传闻,可百闻不如一见,她很羡慕苏洛活得洒脱自在,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此刻被拒绝,她有点难过,不过很快她又问道:“那等我以后这肚子里的玩意生出来了,江世子夫人可以带我一起玩了吗?” 693 跌宕起伏龙舟赛4 苏洛有点无语。 什么叫肚子里这玩意啊? 这孩子,到底会不会说话? 她这肚子里要是个男孩,那靖王福晋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哪怕是个女儿,那也是靖王府的嫡孙女,身份也是了不起的。 苏洛叹口气,点点头:“好,等你生完孩子后再说吧!” 到时候她当了母亲,心态就会跟从前不一样。 而且这样的一块璞玉落在靖王府内,指不定一年之后会是个什么情形呢,到时候再说吧! 黎漓露了个甜甜的笑:“那江世子夫人可要记得,不能反悔哦!” 跟在身后的嬷嬷冷汗低低,小声的说道:“夫人,江世子夫人素来说话算话,不会骗您的,这里风大,您先跟我回去吧!” 黎漓依依不舍的走了。 小舟送着苏洛上了镇北侯府的船,朱娇一看到她就哈哈笑,拍了拍二姐朱玥:“二姐,我就说吧,这苏姐姐肯定会溜到咱们这来!” 苏洛嗔了她一眼:“就你了解我!” 朱娇微微抬着下巴,笑意盈盈的:“那是!” 苏洛跟朱玥两人见礼后,问道:“玥姐姐,你跟李二公子成婚的日子定了吗?” 提到这个,本来眉目舒展的朱玥脸上弥漫过阴郁:“初步定在八月初五。到时候会给你发帖子的!” “八月初五?那不是还有三个月!” 这李耽得多着急啊! 朱娇在此时插话:“忠勇伯府是想定在下个月的,可二姐不肯,非说至少要在八月,这不,李二公子找人看了看,挑了八月初五,说是好日子!” 她挤眉弄眼的:“我看啊,这好日子不好日子的不知道,这李二公子是想尽快将二姐娶进门,这倒是真的!” 朱玥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朱娇可不带怕的:“这是我听母亲说的,母亲说,八月二十八那才是最好的日子呢,为什么忠勇伯府不选,偏偏要选个初五,肯定是李二公子等不及了呗!” 苏洛见朱玥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赶紧给朱娇使眼色。 朱娇这才停了嘴。 其实她与李耽的年纪相仿,也接触过多次,虽然这人花心的名声在外,但本质上是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男人。 而且朱娇看的出来,这李耽对朱玥是痴心一片。 这嫁给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总是会幸福的呀。 哪像是苏青啊? 简直是个没开窍的愣头青,除了会上交自己身上的钱,其他啥也不会! 好没意思的! 苏洛知道朱玥有心结。 一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二来是觉得这段婚事是被逼的,心里总有些抗拒。 她趁朱娇不注意,小声宽慰道:“玥姐姐不必担忧,嫁过去后,最多一年就解脱了,而且从今往后都不用嫁人了,这不是挺好吗?” 朱玥听了这话,勉强笑了笑:“你说的对,今天大过节的,咱们不说这不开心的事,比赛快要开始了!” 这成婚,倒变成一件不开心的事了。 苏洛暗自祈祷,但愿两人成婚后李耽能有本事解开朱玥的心结,要不然,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得大内禁军统领洪亮的嗓门响起:“时辰到,请皇帝陛下敲锣!” 越皇缓缓从龙船之中走出,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现身甲板上。 河面上的众人还有岸边的百姓们呼啦啦的跪倒,山呼万岁。 声音连绵不绝,可震天宇。 越皇老而凌厉的目光扫了一圈,对这盛世景象表示满意。 “大家都起来吧!” 又是一阵谢恩之后,大家纷纷站起来。 越皇发表了短而有力的讲话。 他的声音不算大,可是工部贴心的给他弄了个扩音的设备,因此他稳重又威严的声音传遍河两岸,百姓们听得十分震撼。 他稍稍说了两句后,就走到一面一丈宽的牛皮大鼓前,举起鼓锤,在众人的期待的目光中,敲了下去。 比赛正式开始了。 十二只队伍争先恐后,迅速往前飞窜而去! 朱娇指着湖面:“哎呀,忠勇伯府的船反应慢了!” 可不是嘛,就这起步的功夫,已经落后了半个身位。 朱玥的表情比较淡:“输赢不重要,只要别让第一名被北夷人摘走就行,其他的队伍,都无所谓的!” 朱娇伸长脖子,指着一身紫色衣服的队伍:“苏姐姐,那是你们怀远侯府吧?” “是!” “你们南疆人果然就是不一样,眼下是第一呢!” “现在第一还代表不了什么,这赛道一共有三百丈。比的是耐力,一开始要是发挥的太过,后续可能会气力不足!” “是吗?” 苏洛笑笑:“且看看吧,玥姐姐说的对,只要第一名是咱们越国就行,无所谓到底花落谁家!” 也就是自己父亲,喜欢凑这个热闹。 像是江殊和公公,对这些事情就没什么兴趣,直接就跟礼部的人说,府内不派人参加了。 苏洛的话落下没多久,果然后面就有队伍追上来了。 而且一开始落后的忠勇伯府,也在鼓手的有序的鼓点里,渐渐追了上来,到了第五。 而本来第一的怀远侯府,则落到了第三的位置。 可别小看这个鼓手,他虽然不出力气划船,但是所有的划桨首都是听着他的鼓点来维持动作统一。 他就是节奏控制者。 若是太快,划桨手们跟不上,节奏乱了,那就完蛋。 若是太慢,又不能充分调动划桨手们的能力。 要控制的恰恰好才行! 这怀远侯府的鼓手,就是一开始鼓点太快,划桨手们倾尽全力,导致后续气力不足,一个个都汗流浃背的。 反观忠勇伯府的鼓手,则要镇定许多,一直维持着同样的节奏,大家配合的越来越默契,速度也开始渐渐提升。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个龙舟的鼓点也越来越密集,进入冲刺阶段了。 第一名居然是湖州代表队。 不过想想也正常,这赛龙舟在南方本来就比北方要盛行,湖州多水,天然有利。 而本来不太突出的北夷船队,此刻一左一右,只落后第一名一个身位。 在他们身后,又紧跟着忠勇伯府和怀远侯府的龙舟。 眼看胜利在望,想要再超越似乎不可能,就在此时,北夷龙舟队其中的一只,方向一偏,竟然朝着湖州代表队的龙舟上撞过去! 694 跌宕起伏龙舟赛5 朱娇顿时尖叫起来:“这也太无耻了吧!他们两只队伍都在前面,现在这么做,明显就是想牺牲一只队伍,这样的话,另外一只队伍就能拿第一名!” 苏洛也蹙眉。 虽然说拿第一名比较重要,但是用这样的手段,实在让人瞧不起。 就算是比赛,也应该有比赛精神吧! 此时,越皇也在盯着比赛,看到这样的情况,他不悦的蹙起眉头。 可是他现在高高站在龙船上,也左右不了湖面的结果,而且若是大越的船队这么做,他还取消资格,现在犯事的是北夷的船队,他不好说这么做。 湖州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们开始偏离既定路线,这样的话就可以躲开碰撞。 但是这样做就耽误了自己的时间。 眼看着就要被另外一只队伍超越了。 岸边的百姓们都开始吵嚷了。 “这北夷人太无耻了!” “居然要撞我们的船!” …… 越皇看不下去了,看着赫连猛笑道:“你们北夷的勇士们,路子有点野啊!” 这是在责怪他们刷心机。 按照规则,如果这个龙舟真的撞上,那么这个主动撞船的龙舟就要被取消资格。 可这次情况特殊,因为北夷是两只代表队。 就算其中一只取消资格,但是这样做能保证另外一只获得第一名。 赫连猛眸中精光闪烁:“我倒是更愿意将这称为战略和团队合作的精神!” 越皇绷了绷腮帮子,眼里闪过明显的不快,却不好再说什么。 而事实上,另外那只逼近湖州龙舟的北夷队伍,并没有真的撞上去,他只是不断逼近,将湖州对逼得偏离原来的轨道。 眼看着另外一只北夷队的龙舟就要冲过终点,这个时候,湖州代表队上的鼓手做了一个手势。 那些划桨手们瞬间就领悟了鼓手的意思,他们整齐划一,猛地改变方向,朝着那只即将冲线的北夷龙舟队冲上了上去。 这样骤然的变故,让赫连猛往前走了两步。 定睛看清楚湖州队的意图上,他伸手指着湖面:“越皇,你们这样有点不合适吧?” 这一次,轮到越皇呵呵一笑:“这种在我们的话语里,叫做以齿还齿,以牙还牙!” 赫连猛都要怄死了。 这个湖州代表队很明显是要牺牲自己,也要将北夷人制住。 因为在他们身后,忠勇伯府的龙舟已经很近了。 只需要拖延一点点时间,忠勇伯府的龙舟就能冲过终点。 另一只北夷龙舟队哪里甘心这样被撞,他们也马上调整策略,偏离了既定路线。 这种时候本来就是争分夺秒,他们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错过了第一位置,忠勇伯府的鼓手领会到了湖州队的意思,鼓点越来越密集,就这样。 船冲过了终点! 现场欢呼之声顿起,此起彼伏都是掌声。 朱娇蹦了起来,激动的拉着朱玥和苏洛的手:“二姐,苏姐姐,是忠勇伯府赢了,他们可真厉害!这也算是为国争光吧!” “我瞧着那个鼓手好眼熟哦!” 这个时候,赢了不仅是龙舟队伍的荣誉,还是整个大越的颜面。 要是在自己的主场,输给了只有两个代表队的北夷龙舟队,这面子该往哪里搁? 刚才情况很惊险,还好关键时刻,湖州代表队审时度势,为了国家利益,主动放弃了第一名。 而湖州队趁着这个机会,也调整了方向,在北夷龙舟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也跟着冲过了终点。 之前靠着计谋领先的北夷代表代争取到了第三名。 其他队伍也接二连三冲过终点。 越国的队伍夺得了第一第二,北夷队伍挤进来第三。这样的结果是越皇比较满意的。 若是前三名一个北夷的队伍也没有,这样也不合适。 越皇看着赫连猛:“大汗不必难过,你们北夷都是草原,我们越国多水,你们的勇士就算勇猛,但在这件事上也不占优势,拿到第三已经很厉害了!” 赫连猛洒然一笑,仿佛刚才的那些明争暗斗完全不存在,他点点头:“越皇陛下说的有道理,看来他们回去后,我还要让他们加强练习,争取以后还有机会跟贵国龙舟队切磋!” “欢迎欢迎!” …… 两人暗藏机锋的对话声里,前三名的龙舟代表队在禁卫军的带领下,登上了龙船。 今年越皇将会亲自为他们颁发锦旗。 当然,除了早就定好的奖赏,眼下越皇心情好,多半还会有另外的赏赐。 每个龙舟队有二十一人,也就是二十个划桨手还有一个鼓手。 不可能这么多人全部登船,所以最后就只有鼓手和龙舟队的划桨手的左右领头手能有资格。 六人在越皇面前站定。 越皇满意的扫了一眼,视线定在忠勇伯府的鼓手身上:“你,好像有点眼熟啊!” 鼓手扬起一张笑脸,丝毫不怯场的看着越皇:“陛下您真是好记性,微臣其实是父亲忠勇伯的次子,李耽!” 越皇恍然大悟:“竟然是你!好,好!年少有为啊!” 其他的队伍都或多或少的受了点前方的影响,只有忠勇伯府,在双方发生冲突的时候,很快调整了路线,避免了碰撞的发生,然后不声不响的就拿到了第一名。 越皇又看向湖州队的代表。 两人都是做平民装束,一头黑发用布高高束在头顶。 从身形看,两人个子都不算高,看上去倒不像是多孔武有力,但是越皇对他们刚才的表现很赞赏。 他温和的说:“都起来回话吧,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两人正准备站起回话 就在这时,湖州队鼓手头上的布条突然散了。 她一头如瀑如墨的黑发倾泻下来,就跟她身后的湖水一样。 人群发出一声低呼之声。 这时大家都突然意识到,这个鼓手居然是个女人。 鼓手紧张的将自己的头发一手抓起来,想要往自己的头上盘去,神情惶恐又慌张:“陛下,真是对不起!” 她的目光纯净,像是受惊的小鹿。 越皇的表情像是痴了,呆呆的看着这个鼓手,中邪一般的站了起来,朝着她走了过去,嘴里喃喃道:“玥儿!” 695 刺杀1 江殊一听这个称呼,马上蹙紧眉头。 玥儿! 再细细一看,这个女人眉目间竟然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可这不应该! 他当初调查过,母亲除了自己没有别的孩子,而越皇在灭那个书生满门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任何的活口。 她一个女人,处心积虑的当了鼓手,又出现在越皇面前,还恰好将自己的头巾掉落,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 太过巧合,这其中一定又猫腻。 可是眼下越皇就跟入了梦魇一样,痴痴的朝着鼓手走了过去。 眼下的这一幕,跟他梦中常有的景象太相似了。 他曾在去探望母后的时候,在山间见过这个少女。 当时她就简单的把头发全绑在头顶,赤着脚在淌进溪水里。 然后那条小溪边有很多灌木,她的簪子被勾下来,然后一头乌发就倾泻下来。 她试图将头发重新弄回去,然后就看到了自己。 当时她那吃惊又略有惶恐的表情,跟眼前这个女人简直一模一样。 除了震撼的越皇,其实韩昭心内也百味杂陈。 见到这个长相相似的人,他的眼眶也湿了,往事接憧而来,他失去了基本的判断。 大家都震惊在,本该拿第一名的湖州龙舟队的鼓手居然是个女人这样的震撼里。 而且这女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是山间的小鹿一般迷人,带着清纯的不谙世事的天真和美丽。 所有人都被迷住了。 这是在龙船之上,四周都被侍卫守卫的密不透风,上下的人都经过严格的检查,没人认为越皇朝着这姑娘走过去有什么危险。 反而有人暗暗在想:陛下已经多年没有收新人了,此番看来,对这姑娘还挺上心。 越皇用只有落后两步,跟在他身后韩昭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喃道:“玥儿,是你,就是你对不对!” 她的玥儿,初见时也是这般的年纪。 他的玥儿,也是这么惊为天人。 他的玥儿,一定是他的玥儿回来找他了。 越皇如痴如醉,朝着还跪在地上的鼓手伸出手:“起来吧!” 他的手已经苍老了,上面起了暗色的老人斑。 他的眼角全是皱纹,脊背也有微微的佝偻。 他的掌心干燥,有细小的裂纹。这是人年迈之后,身体的自然反应,而顺势放在他掌心的那只女人的手。 则十分年轻,充满了活力,白皙又紧致。 这样交叠在一处,实在对比鲜明。 然而越皇丝毫没注意到这一点,此刻,他仍是与玥儿初见时的少年郎。 “玥儿,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鼓手扬着头,笑得羞怯又天真。 正如当年的她一样。 越皇眸中的痴恋更深,伸手一拉,要将鼓手拉入怀中。 此时的站位是,越皇背对着大多数的人,而湖州队的两个代表又一左一右,隔开了侧面人的视线。 而鼓手与越皇即将相拥。 任谁都觉得,今日这是一段的香艳的故事,从此后宫中会多一个受宠的妃嫔。 越皇多年没有纳新,眼下有新看上的人,也很正常,谁都没有多想! 只有江殊,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一幕,而且还暗暗调整了自己的方位。 就在两人即将拥抱在一起的时候,鼓手突然拔出了匕首,朝着越皇的心窝刺了过去,大吼一声:“去死吧,狗皇帝!” 越皇的瞳孔猛地放大。 就在此时,江殊动了。 他身形一闪,到了越皇的身侧。 他伸手一拽,就将越皇拉开两步。 力气太大,越皇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幸亏身后的韩昭也算是身经百战,此刻反应过来,赶紧扶了上去。 而跟鼓手一起的两个人,此刻也露出了真面目,纷纷掏出匕首,开始朝着人群中央冲去。 现在刺杀是不可能了,最好是能找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这样的话绑架他们,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个鼓手对越皇显然有深仇大恨,不愿意放弃。 她眸子里燃着熊熊的火光,朝着越皇再度冲了上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他人隔得远,援救不及。 万幸的是,江殊还在越皇的身侧,能护他周全。 这个鼓手的武功只能算一般,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伤到江殊的,可就在这时,一阵江风刮过,江殊低低的咳嗽了两声。 这让他错过了最佳的反击时间。 他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暗芒,挡在越皇的面前,任由鼓手的那个匕首,刺伤了自己肩膀。 鼓手都要恨死了! 这个该死的男人。 她应该刺穿她的心脏。 可是等她的匕首想要再往里刺深一点,却像是遭受了巨大的阻挡,根本就难以寸进。 鼓手此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个男人是故意的。 故意受伤,他控制的很好,只让自己伤到这个程度! 她悚然一惊,等她回过神来,禁军统领也冲了过来,一把挡在越皇的身前。 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禁军们围了上来,她的武功本来就不高,此刻哪里是对手,眼看着就要落败。 越皇此刻的迷茫的深思已经彻底归位,他看到江殊肩膀上红色的血迹一层层的往外渗,脸色也在这么短短的功夫更白。 他心痛的握住江殊的手:“小殊,小殊,你没事吧?” 因为瞬间失血过多,江殊本就浅淡的唇瓣上没有半分血色,他勉力笑了笑:“陛下别慌,只是小伤,不要紧的!” 只是小伤…… 越皇拳头捏紧。 他之前多次让这个孩子出生入死,可是那些都没有发生在自己眼前,他没有那么强烈的震撼。 此刻看到他为了保护自己伤了身体,越皇心内百感交集。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他之前竟然这么多次,将这个本就有巨大亏欠的孩子置于危险之地。 此时现场混乱一片。 很多人都躲到一边,倒是赫连猛和赫连勇,两人跟着加入抓捕这三个人的队伍中! 越皇看到三人不知悔改,还试图想要伤害别人,顿时怒不可遏:“给朕抓住他们,留活口!”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下,那名鼓手冲到了太子卫九重身侧。 卫九重脸色阴郁,抽出侍卫的长剑,送入了鼓手的心脏之中! 鼓手的眸子瞬间睁大,里面满满都是不敢相信! 696 刺杀2 卫九重的武功比起江殊和卫璟要差得远。 但是身为皇子,从小就会请名师练习武艺,一来防身,二来也算是强身健体,因此他的这一剑,毫无偏差。 鼓手几乎是在瞬间就毙命。 临死之前,她嘴微微张着,却只吐出一个字:“你……” 你什么呢? 没人知道,她到底要对太子卫九重说什么。 这样的变故不过是顷刻之间,等大家都回过神来,鼓手就已经死了。 越皇怒吼一句:“朕不是说要留活口吗?” 卫九重赶紧跪了下来,诚惶诚恐的样子:“对不起父皇,刚才情况太混乱了,儿臣没有听见。儿臣只是愤慨她竟然想对父皇不利,又伤了江世子,所以才……” 提到江殊,越皇的怒火暂时压住,拔高声调:“宣太医,太医呢,死哪里去了!” 其他人都很慌张,此刻倒是江殊最为镇定:“陛下,微臣没事,不必太担心。为陛下效力,是微臣应该做的事情。” 船上到处都是侍卫,剩下两个人根本成不了事,很快也被抓住了。 但是他们早有准备,被抓住的同时,已经双双咬了藏在舌下的毒药自尽了。 不止如此,其他等候在岸边的划桨手们也发现事情败露,怕自己会被严刑拷打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这些人也跟着全部服毒自尽。 根本没有给旁人反应的时间。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 这些人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越皇的脸沉的能滴出水。 太医正已经赶了过来。 只要是越皇在的地方,就会有他的身影,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很快为江殊止了伤势。 镇北侯府的船就在龙船的左后方,对于龙船上的喧闹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尤其是江殊舍身为越皇挡了一匕首这一幕,更是完完全全落在了苏洛的眼里。 她急得不行,赶紧放小舟去龙船之下。 可是侍卫们却不让她登船。 眼下船上情况未明,刚才的刺客就是个女人,此刻没有允许,他们哪里敢放人上去。 苏洛想到江殊身上的伤,急得不行,扬高嗓子喊道:“夫君,夫君你有没有事啊,夫君你伤得怎么样啊?” 船上经过一开始的骚乱后,此刻已经评定下来,刺客们都死了,众人虽然有些惶恐,但眼下都平静下来。 苏洛嗓门大,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越皇沉着脸,斥责一声:“胡闹!” 江殊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陛下,洛洛与微臣夫妻同心,她只是担心我,还请陛下……” 话还没说完,他就先咳嗽了几声。 越皇眉头蹙得更紧,摆摆手:“行了,让江世子夫人上来吧!” 苏洛被放了进来,她脚步匆匆,一把扑到江殊身侧,紧紧抓着他的手,紧张的问:“夫君,你怎么样,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江殊宠溺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不会让你守寡!” 苏洛嗔了他一眼:“呸呸呸,你不许胡说八道!” 说着,她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刚才他都是胡说八道,你们别当真别当真!”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转。 眼看就要决堤了,好在这时候太医已经诊断完毕,温声安慰道:“少夫人不必太担心,世子的伤并不严重,就是有点失血过多,伤口并不算深,只要好好养着,月余应该就能好了!” 苏洛这才放下心来。 江殊抬起没有受伤的那一边,擦了擦她眼角的泪,好言好语的哄着:“别哭了,我都说了没事!这样的小伤算不得什么,从前哪一次不比现在严重!” 一听了这话,苏洛的眼泪又滴答滴答的滑落下来。 她的夫君好可怜哦! 越皇也听到这句话,面上滑过愧疚之色。 江殊的身份特殊,越皇一直对他都比较信任。 也曾让他数次执行危险的任务,而今天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次刺杀,让越皇意识到,自己曾经对江殊做了多少残忍的事。 一次次将他推入险境之中。 其实他也是自己的儿子啊! 越皇扫了倒在地上的三具尸体一眼,浑身的愧疚又被愤怒取代,就是这些人伤了他的儿子,他狠狠的道:“查,给我好好的查,朕要看看,到底谁才是这幕后主使!” 说着,他的视线在卫九重的身上扫了一圈。 若是自己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人呢? 自然是太子卫九重! 他在太子位置上坐的太久了,已经急不可耐了是不是? 若只是被刺杀,越皇也不会这么快就怀疑这个儿子,可是这个儿子偏偏还将最重要的此刻捅了一刀,怎么看都像是在杀人灭口。 就,这么等不及吗? 卫九重注意到这个眼神,牙关暗暗绷紧。 父皇对他的怀疑和忌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就习惯了。 不过眼下这状况,对他很不利,得设法化解才对。 就在这时,有小内侍匆匆上前,跪倒在地:“回陛下,回太子,刚才太子府派了人过来,说是太子妃娘娘即将临盆了!” 林菀要生了? 卫九重面色大喜,已经拖了好几天,他心里早就急得不行,眼下这个时候发动,可见这孩子是个贴心懂事的。 越皇一听了这个消息,火气消了大半,目光也柔和不少。 他摆摆手:“太子,你先回府吧!一有了消息,马上派人告诉朕!” 眼下,顺利生下皇长孙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靠边站。 卫九重赶紧磕头,跟着小内侍匆匆而去。 龙舟赛已经结束,闹成这样,越皇本来想宴请群众一起吃午膳的心思也没有了。 他跟正暗戳戳高兴的赫连猛打了几句机锋。 心内不由也想到一个可能性,也许这些人都被北夷人安排的。如果自己死了,北夷人也是既得利益者之一,眼下都要好好的查查! 苏洛却不管那么多,眼看着太医将江殊的伤口包扎完毕后,她得了越皇的许可,跟江阳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江殊下了龙船。 禁卫军们早就给他们开好了道,苏洛扶着江殊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一放下,病怏怏有气无力的江殊就生龙活虎的坐了起来,也许是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伤口,他的眉心微微蹙了下。 697 金牌给你,你归我 苏洛本来紧张的要命,见他这样有点懵。 她张大嘴巴,指着精神抖擞挑开车帘正在朝外看的男人一眼:“你,你没事?” “我都说了是小伤!” 苏洛一拳朝着男人肩膀上砸下去:“那你刚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差点被你吓死了,你以后再敢这么吓我,我要了你的狗命!” 其实这不是江殊第一次在她眼前受伤。 他之前为了救苏洛,也被刺过一次。 可是随着感情的深厚,现在男人身上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苏洛都紧张的不行。 唯恐自己以后要守活寡。 因此才对江殊刚才的行为特别生气。 她这一拳没有轻重,直接砸在男人的伤口上。 江殊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呼:“苏洛,你这是要谋杀亲夫是不是?” 说话间,他扯开自己的衣服,刚刚包扎好的纱布上,晕出一圈的血迹。 苏洛这下又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就要去拆纱布:“这,这,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生气,所以才……要不我现在回去叫太医!” 说着,她就要往马车外面钻。 江殊伸手一把将她拽住:“不能去,到时候你怎么跟人太医解释啊?就说我们在马车上做两人运动,不小心把伤口崩开了?” 苏洛本来急得要命,一听他这没正经的话,忍不住横了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男人伸手,在她紧蹙的眉心平了平:“别蹙着眉,我娶你是希望你这辈子都平安快乐,你要是一直眉头紧蹙的,显得我这当夫君的多失败了。” 苏洛眼眶红得更甚,不吭声。 江殊继续温声道:“你放心,此生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也绝不会先你一步走!” 苏洛吸了吸鼻子,靠在男人的怀里:“我好不容易才找个夫君,才不离开呢,我这辈子都要缠着你!不,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你都只能做我的夫君!” 苏洛说着,抬头捏着男人的下巴:“你听到没有,你绝不能爱上除我之外别的女人!” 江殊垂眸看她。 她的眼角眉梢还带着浓郁的湿润,嘴角红润,微微撅着,带着撒娇和不满。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男人低头,朝着那水润的唇,吻了下去。 “唔……我跟你好好说话呢,你别……动手动脚的!” …… “你身上还有伤口,你控制一点,先放开我!” …… 江阳听到耳边,世子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低低回荡,他说:“没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 苏洛觉得,老太太给江殊配的补药,一定不能再吃了! 这人受伤了还这么生龙活虎,要是这样下去,苏洛觉得自己可能需要给他找几个妾才行! 江阳贴心的把马车赶得很慢,两人终于办完事。 苏洛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夫君,既然你没有伤得那么严重,刚才为什么……” 江殊本来泛着层层桃花色的眸子,在这一瞬沉了下来,他在苏洛的帮助下,漫不经心的边套裤子边说:“其实我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 苏洛大惊,动作一顿:“这是为何?” “那刺客的水平还伤不到我,但那姑娘长得跟我姑姑有几分相似,要是我不见点血,以陛下的心思,指不定要想到些别的什么……” 苏洛稍稍思索一下:“你的意思是,陛下可能会怀疑这件事是咱们齐国公府所为?” 江殊冷笑一声,手指紧紧捏着茶杯:“当初,他逼死了我姑姑,他自己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指不定也认为咱们府内并没有放下这段恩怨。只有我受伤,才能解除这个怀疑!” “原来姑姑竟然是陛下逼死的,我之前听说,姑姑曾有过一个私生子,莫非那孩子……” 江殊打断她的话:“那还是那个懦弱的书生的,后来他们一家都被灭门,那孩子也死了!” 江殊并不想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那样反而会增加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苏洛恍然。 这么一想的话,越皇的确有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怀疑到齐国公府。 因为一般来说,长相相似的人,都会在同族之中出现。 苏洛见江殊神色不好,晃了晃他的胳膊:“别难过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次你受伤了,应该能解除陛下对咱们家的怀疑。夫君,你是不是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躲开眼前的局面!” 江殊伸手刮了刮苏洛的鼻子:“就你聪明!” 眼看太子妃要生产,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朝堂之上都会有一些相应的改变。 江殊并不想掺和这件事,所以借着这个机会闭门不出最好。 越皇遇刺,虽然有惊无险,但这件事也十分轰动。 禁卫军统领当即就领命,要在十日之内查出这幕后的黑手。 但所有的人都集体服毒,想要查出真凶恐怕不容易,禁军统领头大如斗,领命之后争分夺秒的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巡防营的人便将岸边的百姓都驱散了。 谁知道这些人中,是不是有隐藏的风险? 等百姓们都散尽以后,越皇才带着众人下了龙船,然后在重重的守卫之下回了皇宫。 临走之时,越皇深深的看了赫连猛一眼,笑道:“大汗不要急着走,还在邺城多玩十日吧!” 十日,恰好是他给禁军统领查出幕后黑手的时间。 赫连猛眯了眸子。 所以,他是在怀疑这件事自己是策划人? 有人欢喜有人忧。 李耽与江殊相交多年,从刚才那个情景就知道,他的伤并不严重,所以他心里不是太担心。 他趁着大家不注意,用小舟登上了镇北侯府的船。 朱玥一看到他,就要往船舱里走,却被李耽一把拽住:“玥姐姐,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他拿出一块金牌。 这是礼部打造的,专门给本次龙舟赛第一名的径牌,是一种荣耀的象征。 李耽将金牌递给朱玥:“玥姐姐,从前我干了不少荒唐事,不过你放心,从今往后我都会改邪归正,为了你,好好挣一份脸面!” 朱玥的目光落在那块金牌之上。 698 直男苏青的险境 她刚才全程都目睹了李耽为了获得这个金牌,到底有多努力。 可是一想到他为了娶自己,用那样下作的手段,朱玥就觉得不能忍! 朱娇此刻凑上来活跃气氛:“哇,二姐夫,这金牌可真好看。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陛下亲自赏赐的,你就这样给二姐了,舍得吗?” 这一声二姐夫让李耽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他深深凝了朱玥一眼:“别说是这块金牌,就是让我把心掏出来给玥姐姐,我也是愿意的!” 朱娇缩了缩脖子。 好酸哦! 总是被莫名其妙的喂狗粮,宝宝心里苦啊! 李耽目光期待无比,将那块奖牌再度往前递了递。 朱玥伸手接了过来。 李耽的眸子更亮了,正要再说点什么,就见朱玥将那块金牌随手塞进朱娇的手里,说道:“既然你喜欢,那这东西就给你吧!” 朱娇嘴角一抽,手里的金牌就像是烫手的山芋。 “别啊,二姐,我就是随便说说,这可是二姐夫拼了命给你赢来的,我不能要!” 朱玥挑了挑眉:“你不要?那我就还回去!” 说着,她就要将金牌塞回李耽手里。 李耽眸子里闪闪发光的星星在这一刻都黯淡下来。 朱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一把将金牌抢了过来:“哪有拿人东西又还回去的道理,你既然不喜欢,这东西就给我先保管着吧!” 朱娇说着,趁着朱玥不注意,对李耽眨巴了下眼睛。 没事,我回头找机会再给二姐。 李耽勉强勾了一丝笑容,感激的对朱娇点点头。 朱玥不耐烦再跟李耽说话,随意的敷衍了一句后,就头也不回的进了船舱。 朱娇见李耽失落的样子,心内不忍,劝道:“二姐夫别伤心,二姐这人其实就是嘴硬,心里肯定是为你高兴的,这块奖牌,我一会帮你给她!” 说着,她快步朝着朱玥追了上去。 一直到舱内才将朱玥追上。 朱娇拽着她的胳膊:“二姐,你还往这里面走什么呀,龙舟赛结束了,咱们也该下船了!” “我来收拾点东西!” “得了吧,这些下人们不会做吗?你就是要躲着二姐夫对不对?”朱娇毫不留情的拆穿她,“其实二姐夫真的挺好的,他去当这个鼓手,肯定是为了你!你刚才没注意看吗?他手腕都红肿了,一定是这些天不断练习,才会这样的!” 朱玥眸光闪了闪:“那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朱娇一跺脚:“我说二姐,你怎么这么倔啊!” 从前要嫁给李远,也是三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又不肯对李耽敞开心扉。 她这个二姐哦,对感情的判断怎么就这么差呢! 她要是能找个李耽这样体贴全心全意的男人,做梦都要笑醒呢! 朱玥摸了摸朱娇的脸:“阿娇,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根本不想再嫁人,我只想带着三个孩子,平安终老。是他一直在逼我!” “如果你是我,也不会想被逼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吧!” 朱娇撇撇嘴:“可是你之前也不讨厌他啊,他与咱们府相交很深,自小就彼此了解……” 朱玥笑了笑:“若是父亲让你嫁给与咱们府关系也不错的江殊世子,你愿不愿意?” 额…… 江殊的脸在朱娇脑子里迅速的晃了晃。 她赶紧摇摇头。 那样的男人,只有苏洛才对付,自己就算了吧! 她还想多活两年呢! “那不就对了!不讨厌他并不代表就是爱他,也不能因为不讨厌就嫁给他,我要是嫁人,就只想嫁给自己心爱的人!虽然李远很混蛋,但当初我的确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朱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朱玥看似温柔,骨子里认定的事情,其实也很难改变。 两姐妹的谈心刚刚告一段落,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三小姐,怀远侯府五公子找您!” 苏青找她干嘛? 朱娇到甲板的时候,苏青正在上面转来转去。 见到她出来,男人蹙眉:“你们女人就是麻烦,见一面要等这么久……” 苏青是个急性子,最不耐烦等人! 朱娇的脸马上就垮下来。 想想刚才李耽对二姐的温柔,再看看苏青这个愣头青还怪自己太慢! 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朱娇冷着脸:“不想等你就走呗,又没人非要拦着你!” 苏青脑皮一紧。 这气氛有点不太对啊! 今天他未来的小娇妻,好像有点情绪不佳。 他腆着脸凑过去,挠着头:“哎呀,我就是随口一抱怨嘛,并不是不想等你,你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你是不是来葵水了?” 每次苏洛一来葵水,火气就特别旺。 以至于那特殊的几天,苏青都是躲着她走的! 朱娇红了脸,狠狠一跺脚:“苏青,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你怎么能跟一个女子随便说这个,这,这这……” 苏青一脸茫然:“可你不是别人啊,你是我的未婚妻啊,咱们不是下个月就要成婚了吗?” 他刚从龙舟上下来,整个人还有点灰头土脸的,再配上这表情。 哪里是个富家公子啊,简直像是个小傻子。 朱娇抬眸凝着他:“我有个严肃的问题要问你。你娶我,是因为父母帮咱们定了婚约,还是因为其实你心里也挺喜欢的?” 问出这样的话,她也怪不好意思的,耳根红了红。 可是今日听了二姐的话洗脑,朱娇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苏青挠挠头,疑惑的表情更甚:“这其中有区别吗?” “当然有!很大的区别好不好,你要是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你以后碰到了更喜欢的,更爱的女子怎么办?” 苏青长长的哦了一声,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所在,他拍了拍胸口:“你放心吧,咱们南疆的风俗跟你们邺城不太一样,我们那边不太流行娶小妾,寻常来说都是一夫一妻制。所以只要你能生孩子,我就应该不会纳妾!” 直男苏青,丝毫不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纳妾的话,会面临什么险境。 699 作作更健康 其实生不出孩子在纳妾,在这样的时代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这话的潜在意思,就是只要你能生的出,我这辈子就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可是听在眼里正胡思乱想的朱娇眼里,就完全不是这么个意思。 她红了眼眶,指着苏青:“你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才娶我的是不是,你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我。要是侯爷和侯夫人给你安排娶其他女人,你也会欢欢喜喜的把私房钱交给那个女人保管是不是?” 恋爱中的女人最爱无理取闹,朱娇现在就是这样! 苏青一个头两个大。 这好好的,这到底是哪里跟哪里啊? 他一个直男,面对这样的情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朱娇还在继续质问,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委屈到不行:“你说啊,你回答我啊!要是你父母给你安排娶别的女人,你是不是就把我抛弃了?” 苏青挠着头:“这,这婚姻不都是这样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总不能跟洛洛一样,去街上抢过人回来当夫君吧?” 朱娇被他这话气的几乎晕厥。 她连连后退两步,拿帕子捂住自己的脸,转头就往船舱里跑。 朱娇心里那个酸啊! 朱玥,苏洛都收获了爱情,她们的男人都心甘情愿,非她不娶。 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玩意呢! 若是当初不是自己提议要嫁给身在牢狱的苏青,他说不定就会在父母的安排下娶别人,然后将自己的私房钱都交给那个女人保管! 一想到这个场景,朱娇那个气啊! 她跑到一半,回头发现苏青还一脸无措的站在原地,压根没有要追的意思。 她心里更是火大! 看来这男人对自己根本不重视,甚至挽留一个都不愿意。 她狠狠一跺脚:“你在这等着,我有东西要给你!” 苏青乖乖点了点头。 等! 虽然他不知道朱娇好端端的为什么哭起来了,但是他在这等着她能消气的话,那就等着吧! 苏青摸了摸肚子:就是好饿啊! 刚才击鼓,把肚子里的库存全部消耗完毕了。 朱娇跑回船舱里自己的房间,拿出一个小盒子。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出门的时候,竟然鬼使神差的将这个盒子带上了,难道是那时候冥冥之中就有感觉。 觉得今日要恩断义绝? 她一边吸着鼻涕,一边从里面将一张张银票掏出来。 一边掏一边哭。 婢女在一旁劝道:“三小姐,您别难过了,苏五公子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我看他对您挺好的,您头上的簪子,不都是他送的吗?” 这话提醒了朱娇,她伸手狠狠一拔,将簪子拔下来,一起扔到那盒子里:“谁稀罕他的破簪子,我可是镇北侯府的女儿,难道还却这点东西吗?” 婢女抿了抿唇。 这三小姐素来脾气好,今日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恋爱中的女人,丝毫不讲道理的嘛…… 苏青等了半天,看到眼泪汪汪的朱娇抱着个盒子出来,直接塞进他手里。 “这是你的东西,拿回去!” 苏青打开来翻了翻,一脸懵逼:“你把这些银票还给我做是吗?你要是给我,我可就都花光了!” 要是花光了,将来他们成了婚可咋办? 自己那老娘有点钱都贴补女儿了,他苦哈哈的,什么都要靠自己。 朱娇没个好气:“花光就花光,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青开始较真了:“怎么会跟你没关系呢?我要是把钱都花光了,以后你嫁给我之后花什么?总不能用你的嫁妆来贴补吧?这样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 朱娇狠狠瞪了一眼他:“谁要嫁给你,我后悔了,我现在不想嫁给你了!当初嫁给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害你可能要丢了小命。现在你的脑袋不是好好在脖子上立着吗?” 朱娇赌气说道:“我觉得嫁给你挺亏的!” 一听这话,苏青有点不高兴了。 当初是她死乞白赖非要嫁给自己的。自己当初还不想娶她呢,结果现在她还觉得自己亏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苏青的脑袋瓜一向不怎么活动,但今日却转得飞快。 他暗暗想:“莫不是今日龙舟赛上人很多,这姑娘的心思被谁给勾走了?” 他是不太会拐弯的性子,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这么问! 朱娇一听他这话,更是火冒三丈:“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不想嫁给你,是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我!我不想嫁给一个对我没有感情的人!” 苏青这下蒙圈了。 怎么又到这儿了? 他这辈子就跟他妈和他妹打过交道。苏洛和李氏都是爽利的性子,所以苏青实在是不知道朱娇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抽抽嗒嗒的,瞧上去可怜极了。 苏青抓耳挠腮:“小祖宗,我求求你了,别哭了!我没说不喜欢你呀!反正除了你,我也不喜欢别人啊!” 朱娇不肯罢休:“可你也没说过喜欢我!” 苏青小麦色的肌肤上泛起微红:“这种话,也不能在这说吧!” 他的视线在朱娇婢女身上溜了下。 当着别人说,多不好意思。 婢女心领神会,赶紧转过身去,退后两步。 苏青紧张的搓了搓手,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大家都没有对两人太过注意后,才小声的像是蚊子叫一样的说道:“我喜欢你!” 反正不讨厌,也算得上喜欢吧! 苏青跟李耽关系也还不错,经常听他说,女孩子就是要哄的,要说甜言蜜语。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能跟她们对着干。 千错万错都是你自己的错! 虽然苏青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可李耽对女人还是很有一套的,苏青觉得自己要多多学习。 朱娇气咻咻的:“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苏青不得已,凑到她耳边,稍稍加大音量:“我说,我喜欢你,你别生气了!” 他阳气旺,刚才又在打鼓,一身的汗味。 有些刺鼻,可朱娇却也不觉得脏,她的父兄都是武将,常年汗流浃背的,这种气味她很熟悉,闻着有莫名的安全感。 她心里的火气熄灭了大半,现在回头想想,自己刚才好像挺作的! 她撇撇嘴,退后两步,问道:“我刚才还没有问你,你来找我做什么?” 700 保大还是保小 苏青一拍脑袋。 瞧瞧,这一通闹的,他都差点把自己来的目的忘了。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玉牌,形制跟刚才李耽拿的那块金牌一样,不过上面刻着个大写的伍字。 苏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我本来以为以我们怀远侯府的实力,这次怎么着也能弄个前三,想不到最后只拿到个第五!这是陛下亲自赐的奖牌,我把它送给你!” 朱娇吸着鼻子,拿帕子擦着眼泪,盯着那块玉牌:“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我了啊!” 苏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给你,不给你给谁啊!我本来就是为了你才去当鼓手的,是我起步太急了,所以错失良机,你等着,今年有经验了,明年我给你赢个金牌!” 朱娇的心砰砰砰跳的飞快:“你是为了我才去当鼓手的?” 苏青再度挠挠头:“其实是这样的,李耽说他想给你二姐赢一块金牌当礼物,我就想你好像生辰也快到了,那我也给你赢一块吧!总不能你二姐有,你没有吧!” 说道这,他有点羞愧:“但李耽给你二姐的是金牌,我只能给你这玉牌,你别嫌弃,我明年一定给你弄个金的!” 朱娇听他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话语,眼眶迅速的又湿透了。 苏青一看她这架势像是又要哭,顿时慌了神。 “唉哟,我的祖宗,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吗?”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你是不是不喜欢啊,不喜欢那我就不送了,你喜欢什么,回头我再给你买!我最近跟沈子爵合伙做生意,赚了点钱!你想要什么,跟我说!” 他说着,就要将那块玉牌重新塞回去。 朱娇赶紧抢过来,擦了擦眼角:“谁说我不要的,你这么急着收回去干嘛?” 苏青彻底无语了。 这女人心海底针。 这路漫漫其修远兮,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参不破了。 朱娇将那块玉牌反复看了看,然后小心的收起来,这才抬眸盯着急得不行的苏青,噗嗤一笑:“就你这脑子,还能跟沈子爵合伙做生意?” “怎么就不能啊!我反正只要出钱就行,亏了就算了,赚了每个月都有分红,你还别说,沈子爵还真是个经商的天才,就没有他赚不到的钱!” 朱娇心道。 这么躺着赚钱的生意,沈子爵会差你那一二千两的入股银子吗? 无非是看在苏姐姐的面子上,对你照顾一二而已。 不过看到苏青兴高采烈的样子,朱娇也没有说破,反而是笑眯眯的道:“那你也很厉害,至少你选对了合作伙伴啊!” 苏青垂眸看了苏青一眼,脸色微红,一脸羞赧:“你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这样看来,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吗?” 苏家对儿子们的教育素来很糙。 所有的精心全部都用在了苏洛身上。 当然,也没有把苏洛培养成淑女,最后弄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苏洛的五个哥哥中,以苏青最笨。 从小到大,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他都要比其他四个哥哥慢上很多,一直被鄙视的。 现在突然听见朱娇这么夸一句,他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苏青不是个藏得住话的,当即就说道:“那个,那个,我觉得我现在又比之前更喜欢你了一点!” 朱娇嗔了他一眼:“你,你说什么呢!” 苏青嘿嘿嘿的直笑。 婢女在旁边默默的翻白眼,这两个人也真是的。 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转瞬就好的跟什么一样。 什么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还真是不害臊。 虽然大家眼睛都没落在他们身上,可是耳朵可全都是竖起来在听八卦的呢! 恋爱中的人智商果然低,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别人根本不知道,其实那都是在掩耳盗铃。 两人牛头不太对马嘴的又说了好一会,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送走苏青后,婢女上前打趣:“苏五公子可真是有意思,小姐您的生辰在八月间,现在才五月,他就想着要给您准备生辰礼物了!” 朱娇红着脸,在她肩上轻推了一把:“你,你刚才偷听啊!” 婢女吐了吐舌头:“我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其他的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小姐你别生气!” 朱娇脸色稍有舒缓。 婢女又补充了一句:“小姐,您可要将玉牌收好啊,这东西看着很脆,万一摔碎了,岂不是辜负了姑爷的一番心意!” 朱娇一瞪眼:“好啊,你现在竟然都敢取笑我了!”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打。 婢女早就做好了准备,说完这一句飞快的往前窜了出去。 朱娇在后面追,满船都是主仆两个一个斥责,一个求饶的声音。 闹了好一通,最后还是朱玥出来:“你们两个收敛些,陛下刚刚遇刺,虽然身体无恙,但是我们也不能表现的太高兴!” 这么一说,主仆两个才安分下来。 朱娇跟着朱玥一起进了房间,从衣袖中将那块金牌掏出来,塞进朱玥的手里:“二姐,这牌子如今我自己也有了,虽然比不上你的好看,但那也是苏五公子的一番心意。” “你这个金牌,还是自己保留着吧!” 她见朱玥看了一眼窗外的湖水,似乎有要将这牌子扔掉的意思,赶紧道:“二姐,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你就算不喜欢,压在箱子里就是,这样扔掉,是暴殄天物。” 这边气氛还算和谐,太子府的上空却是阴云密布。 按理,林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生产,应该会很快才对。 有些二胎三胎的产妇,生个孩子就跟上个茅房一样简单,可是林菀的体质与一般的女子不太一样。 她吃下去的东西,自己没有吸收,都被肚子里的孩子吃掉了。 加上后期她很少运动,太小心翼翼,基本都是卧床,所以这胎儿不可避免的就偏大。 眼看着已经两个时辰过去,羊水都已经流光了,孩子的头才刚刚能看见,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孩子可能会活活憋死! 产婆和太医汗如雨下,也顾不上自己满手的血污,掀开帘子跪在外室的卫九重面前:“太子殿下,情况有些不太好,请问太子殿下是保大还是保小!” 701 他竟然敢这么做 太医问出这个话时,整个人身体都在颤抖。 这里面躺着的可不是一般人,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可这个问题,必须要问。 卫九重本来就焦虑不安的在走来走去,此时听了太医的话,直接飞起一脚踹了过来:“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保大保小。莞儿和孩子本宫都要,要是有差池,我要了你们的狗命!” 太医战战兢兢匍匐在地:“殿下,若不是情况紧急,我不会这般问,还请殿下拿个主意!” 哪怕可能会被砍头,这话也必须要问啊! 太子妃肚子里可是皇长孙,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卫九重气急败坏:“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就在这时,内室之中又传来一阵叫声,是林菀。 她的声音明显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虚弱无比:“殿下,保大,保大!” 这一刻,她心里很清楚。 这个孩子对卫九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与其等他来做出那个残忍的决定,还不如她自己说出来。 这样彼此都要更好看一点! 她早就不是那个十几岁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了。 门外,卫九重的声音低沉而痛心:“既然如此,那就听你的!” 太医和产品朝着太子重重磕头三下后,又赶紧回到内室产房之中。 有了太子松口,太医开始用可能会引起血崩但是效果更明显的催产药,而产婆也不再顾忌励林菀的感受,将手伸进去,帮忙将孩子的头往外拔! 卫九重也在门外高声喊。 “莞儿,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要你们母子都平安!” “莞儿,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 “莞儿,当初我娶你的时候,你曾答应过我,要一辈子陪着我的!” …… 林菀很感动。 可是同时内心深处也有一丝犹疑,这些话都是真心的吗? 不管是不是真心,反正下面的奴婢太监丫鬟婆子这些,都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太子和太子妃是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感情都还是这么好,真是羡煞旁人。 就这样,在参汤和催产药强力作用下,在卫九重不断的关切声里,在产婆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听到内室产婆传来一声欢快的呼声:“好了,孩子的头和手都出来了!” 头和手都出来,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基本上算是生下来了。 果然,没一会的功夫,众人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哭声。 孩子哭了! 林菀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脸希冀的看着产婆:“是皇孙吗?” 产婆脸上表情极度不自然,过了好一会回:“是皇孙女!” 林菀嘴巴大张,仿佛能吃下一整个鸡蛋,喃喃自语:“不,不可能啊!你们不是都说,这一胎一定是个男的吗?我一直都只吃酸的,我吃了那么多酸梅,为什么生下来的会是女儿!”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是不是,我不信!我不信,你抱给我看看!”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产婆不敢怠慢,赶紧将孩子抱了过去。 林菀揭开襁褓,一眼就看到了孩子下面,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个白白胖胖的好姑娘,除了左手手腕处有一块小小的胎记,其他的地方几乎完美无瑕。 产婆也宽慰道:“太子妃娘娘,小郡主八斤八两,这数字极为吉利,一看以后就会跟太子妃娘娘您一样的美!” 可惜产婆马屁还没拍完,林菀就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产婆和太医其实知晓其中的厉害。 这太子府盼望的是皇长孙,而且也一直是这么对陛下说的,如今生出的是个皇孙女,陛下那边如何交代? 福王那一派早就虎视眈眈,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今后恐怕还要引起动乱。 产婆和太医心照不宣,都没有高声喊出这孩子的性别。 卫九重何其精明,在外面等了一小会还没听到报喜之声,反而是产婆惊慌的叫太子妃的声音传出来,他当下心里一咯噔。 也顾不得产房血腥,可能会对他有所冲撞,直接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室内的光线比外面要黯淡一些,但即使如此,卫九重还是第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产婆还来不及包起来的刚出生的孩子,是个女孩。 他连连后退了两步! 女孩! 竟然是个女孩! 卫九重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的暴击了一下,几乎难以呼吸。 太医和产婆看到他这个脸色,吓得都停下手里抢救林菀的动作。 产婆战战兢兢的上前,声音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恭喜太子殿下,添了一位小郡主!” 卫九重眸中风云数变。 过了好一会,他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先是盯了一眼浑身抖如筛糖的太医,道:“你抖什么,还不赶紧救太子妃!” 太医如梦方醒,赶紧开始给林菀施针。 她刚才用了不少重药,加上这孩子重,林菀体格小,出来的时候下面撕裂了,眼下不断的往外涌血。 太医额上的汗跟林菀身上的血,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个要多一点。 整个产房门窗紧闭,屋内都是浓郁的血腥之气! 冲得人脑子发晕。 卫九重环视了屋内的众人一眼:“今日太子妃生产,有劳各位了!除了几位宫里来的产婆和太医,其他人都去管家那领赏钱吧!” 所有人都以为卫九重要大发雷霆,万万没想到还有赏钱领。 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去了。 只有林菀贴身的大宫女小英没有动。 卫九重蹙眉:“你怎么不去?” 小英微微一笑:“奴婢不急,太子妃娘娘一直抓着奴婢的手,奴婢若是现在贸然抽出来,恐她不安!” 卫九重顺势看去,小英裸露在外的两个手背上,有深深浅浅数道抓痕,还在汩汩的往外渗血。 而且她的手臂衣服也有好几处撕开了,有不少的伤口。 显然是刚才林菀生产用力之时抓的。 卫九重眸子里有些触动,挪开了视线。 他再度扫了一下屋内剩下的几个人,眼里的温和褪去,全是凌冽无比的冷光:“今日,太子妃娘娘生的是个皇孙,体重七斤八两,你们都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702 她要上场了 空气凝滞了。 这太子是想瞒天过海吗? 太医吓得浑身都软了,可还是麻着胆子说:“殿下,这件事事关皇嗣,可不是那么容易遮掩的。就算我们不说,但是刚才产房内那么多人……” 大大小小的奴才,有十几个呢! 这怎么遮掩过去? 卫九重转了转手里的扳指,不动声色的说:“她们都是本宫府内的奴才,这个就不劳你费心!” 他这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道浑厚的嗓音:“殿下,都处理好了!” “没有落下谁吧?” “属下做事您放心,人都已经送走了!” …… 送走了? 这话像是一道炸雷,在产房内其他人的耳边劈开。 刚才那十几个奴才,都已经死了? 卫九重毫无温度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荡了一圈:“知道本宫为什么选中你们吗?因为你们都有软肋!” 他随意指向一个产婆:“你的弟弟弟妹都死了,留下一双儿女,成了你的责任。你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女,为他们置办家产,还请了老师……” “你,家里有个老母亲,一直卧病在床,等着你递银子出去奉养!” “至于你嘛,你倒是没什么亲人的牵绊,就是有个老相好,人家都已经快当爷爷了,但只要你有机会出宫,都还是要跟他见上一面!” ……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太医身上:“林太医,你我就不必说了吧,你一大家子四十三口人,动哪一个想必都像是割掉你的心头肉一样吧!“ 众人的表情已经失控。 在太子妃生产之前,她们一个个都暗自庆幸自己被选上。 因为一旦生下皇孙,赏赐一定非常优渥。 不止是赏赐,亲手为皇孙接生,这份荣耀足以让她们在宫内的地位更上一层楼了。 若是别人想欺负她们,总得多掂量一二。 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所有人,包括小金全部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 卫九重又重复问了一次:“你们现在告诉我,太子妃生的到底是皇孙还是皇孙女?” 众人齐齐磕头,异口同声:“是皇孙!是皇长孙!” 卫九重一瞪眼:“那你们还不赶紧报喜!” 产婆如梦方醒,用颤抖的语调拉长嗓子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生的是个男孩,是大越的皇长孙!” 这句话被早就安排好的人,一级一级的传递下去。 很快,整个太子府就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 管家早就准备好了烟花,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命令府内的人抬到院子里点燃。 五颜六色的眼花瞬间在天空中炸开。 眼下已经是午夜时分,这样的吵嚷自然将很多人的好梦惊醒。 不过大家起来后纷纷看向烟花绽放的方向,再组合在一起联想一下,便大概猜到,肯定是太子妃如愿诞下皇长孙了。 越皇心里也惦记着这个孩子,虽然一个时辰前就已经躺下,但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 等到子时,他听到了外面的烟花之声。 他也没叫韩昭,自己披着衣服就走出来到院子里。 是太子府的方向! 这么大张旗鼓的,肯定是皇孙无疑了。 祖宗保佑,他总算是有孙子了。 以后就算是下了黄泉,也有办法见列祖列宗! 韩昭也被惊醒,匆匆赶出来,拿着个斗篷给越皇披上:“陛下,虽然立夏了,夜里还是凉的,您得注意身体啊!” 越皇心情激荡,指着那五彩斑斓的眼花:“这是太子府的方向吧,朕没看错吧!” 韩昭眯着眼睛辨别了下:“没错,就是太子府呢!那屋檐老奴认得出来,只有太子府才是那样的归置。恭喜陛下,喜添皇孙!” 越皇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太子妃这次深得朕心,你明日一早去库房里找点好东西,朕要好好的赏赐她!” 韩昭凑趣道:“老奴知道了,这么大的喜事,老奴也想沾沾光!” 越皇心情极好,点点头:“放心,少不了你一份!” 韩昭见越皇一直盯着放烟花,也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劝道:“陛下,这里风大,您先进去休息吧!” “不用,想必报信的人很快就来了!” 若是别的事,夜深了,宫门又落锁了,绝对是进不来的! 可这是天大的喜事,各处肯定都会放行。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太子府便来人禀告,说了皇长孙的体重和生辰八字。 这报信的人,自然得了好大一笔赏钱。 越皇知道林菀生这孩子吃了不少苦,眼下还昏迷不醒后,又连夜让韩昭去找了一株千年人参,让报信人带回府给林菀补身子。 这烟花放得,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此刻太子府的产房内,林菀还在昏迷之中,太医和产婆们都已经退下休息去了,卫九重亲手将那个女孩的襁褓包好,然后抱了出去。 没一会的功夫,他又将孩子抱了回来。 刚出生的孩子五官长得都差不多。 但是这孩子明显比林菀的那个要黑瘦一点,卫九重将襁褓打开看了一眼,嘴角勾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孩子长得不如林菀的孩子,可他有个最大的优势,他带把! 卫九重离开时,小金打了热水在给林菀擦身子。 女人生产后,身体会大量的出虚汗,需要时常擦拭,要不然很容易就会伤寒。 卫九重看了她一眼,道:“小金,你说,本宫要如何处理你才好?” 小金停下动作,朝着卫九重深深磕头:“殿下,奴婢刚刚服侍太子妃生下皇长孙,奴婢觉得,殿下应该给奴婢一点赏赐?” 卫九重呵的笑了一声:“那你想要什么赏赐?” 小金很镇定:“只要是殿下赏的,什么都好!” 她这样的表现,倒是让卫九重刮目相看,他搓了搓手指:“你多年来尽心竭力服侍莞儿,我是该好好想想,到底要赏赐你什么比较合适!” 小金把头深深埋在地上,直到卫九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她才缓缓抬起头。 她看了看那个孩子,又看了看昏迷的太子妃,眸中闪过一抹暗芒。 终于,到了她派的上用场的时候了! 703 她是谁的人? 卫九重回到了书房。 临走之前,他总算是想起还在床上躺着的林菀,嘱咐小金道:“好好照顾莞儿!” 小金匍匐在地上,应了一声是。 熬了一夜,他的眼里全是血丝。 或许不是因为疲惫,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结合在一起,才导致他此刻觉得身心俱疲。 不过再累,还是有事情要处理。 “去宫内报信的人回来了吗?” 管家和谋士此刻都在书房之内。 听了这问话,管家回道:“已经回来了,陛下听说太子妃生产受累,还赏了一颗千年人参。” 其他的赏赐,想必明天也会陆续的过来。 卫九重靠在椅背上,疲倦的揉着太阳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处理干净了没有?” 侍卫上前一步回答:“殿下放心,都处理干净了。宫内的那些人暂时不方便动,等到机会合适的时候,再将他们慢慢处理。” 卫九重呵了一声。 当初得知林菀怀孕,越皇便下旨,从宫内挑选几个有经验的产婆过来照顾林菀的身体。 这是莫大的恩宠,可是卫九重心内就是忍不住的会想,这些人,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还是奉命,来看住这太子府后院? 越皇的赏赐无法拒绝,最后卫九重便要林菀说,想要亲自挑选。 要选跟自己脾气秉性都合适的人来服侍自己,这一点越皇自然无法拒绝。 卫九重将宫内的产婆全部调查了一遍,最后选了今日产房内的这几个。 她们倒是不见得都经验丰富,但是她们都有弱点,有在乎的人,有软肋。 林菀的这一胎,事关重大。 若她生下的是男胎,那自然是千好万好一切都好。 若生下的是女胎…… 不! 卫九重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她不会生下女胎。 她一定会生下一个男胎。 卫九重继续问道:“那些女人都处理掉了吗?” 侍卫有点迟疑:“殿下,她们腹中毕竟还有……” 卫九重目光冷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管她们肚子里还有什么,都给我全部处理掉,我要的这个孩子已经拿到了,其他的都是多余的。手脚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侍卫马上低下头:“是,属下知道了!” 他的手指蜷紧。 这殿下,可真是心狠啊! 那些女人肚子里,可都是他的孩子啊! “还有照料这些女人的大夫,婢女,嬷嬷们,也要全部处理掉,一个也不留!”卫九重又叮嘱道。 这件事,事关重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必须要保证,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眼下在太子府的这个男孩,就是他跟林菀生下来的。 侍卫点点头,表示知晓。 书房内气氛压抑,只有灯芯爆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外面还有热闹喧哗之声,越发衬的这小小的空间如同寂静的坟墓。 管家实在不想凑上去,却又不得不开口问道:“殿下,那,太子妃生下的这个孩子怎么办?” 从头到尾,他们似乎都没有考虑到,太子妃生下来的这个女孩要怎么处理! 难道也跟其他孩子一样,被无声无息的处理掉吗? 那可是纯正的皇家血脉,是个根正苗红的小郡主。 那孩子此刻就抱在管家的怀里,她被喂过奶,安静的睡着了,卫九重走了过去。 孩子八斤八两,跟寻常生下来半个月的孩子差不多大小,一点也不皱,看上去白白嫩嫩的十分讨喜。 这要是个男孩该有多好啊? 他一定会把这世上无尽的宠爱全部留给他! 可惜,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孩? 卫九重伸出瘦长的五指,摸在了孩子的软软的脖子上。 管家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内心深处十分害怕。 殿下该不会就这样,在他怀里把小郡主掐死吧! 要是那样,可能会成为他这一辈子的噩梦。 可是他不敢反抗,也不敢多说话,除了紧紧抿着唇,什么都做不了。 也许是卫九重的手太凉,被反复摩挲脖子的孩子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向卫九重,然后咧开嘴,竟然笑了笑。 管家看到这一幕,于心不忍,开口道:“殿下,小郡主冲您笑呢,她一定是知道您就是她父亲!” 卫九重眸光凉凉的扫了他一眼。 管家浑身一僵,赶紧低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失言了!” 卫九重又看了那个孩子一眼,叹口气:“将她送走吧!” 这就是要留她一命的意思了。 管家松了口气,赶紧应道:“好好,奴才知道了!”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黑暗驱散,漫长的一夜总算是过去,光明即将到来。 可对于太子府内的有些人来说,她们见不到这样明亮的阳光了。 而对于另外一些人,他们的心,从这一夜起,多了一个永远被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书房里的会议散了,管家亲自抱着孩子,趁着天色还有些暗淡往外走。 刚走到偏门处,他被人拦下来。 是太子妃身边的婢女小金。 管家下意识将孩子保金:“小金,你要是想要来打这孩子的主意,我劝你趁早歇了这心思,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小金逆着光站着,管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得她的声音里都是怜惜:“管家,是太子妃让我来的,她知道太子对这个孩子必然有安排,她说如果太子要留这孩子一条命的话,还请管家将她送给一个合适的人家,她毕竟是皇家血脉,要是随意流落民间,这对你的功德也没有好处!” 管家犹疑的咬了咬嘴唇。 怀里的这个是皇室之女,而且是正经的嫡出小郡主。 要是真的随意送给阿猫阿狗…… 他紧紧蹙眉:“殿下的确是要我将这孩子随意打发了,那依太子妃的意思,送给谁家比较好……” 小金凑过来,附在管家的耳边说了几句。 顺便,还塞了几张银票进他的手里。 说完之后,小金退后两步,语气也变得冷了许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如今虽然大不如前,但是至少还有皇后和太子妃娘娘撑着,这件事要不要按照太子妃的意思处理,就看你的了!” 704 威胁 这话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管家深吸一口气,将银票随意一卷,拢入袖中:“好,你回去告诉太子妃娘娘,我会按照她的意思办的!” 管家见小金似乎还想再掏什么东西出来,赶紧退后两步:“小金姑娘,你若是想留下什么信物,是绝对不可以的!殿下吩咐过,绝对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人意识到这个孩子的身份。你可不要弄巧成拙!” 这要是万一被发现自己徇私,他可是十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小金笑了笑:“放心,我不会留下任何东西的,辛苦管家了!” 管家点点头,抱着孩子匆匆离开了。 小金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个人叮嘱的事情,自己完成了。 根本不需要什么性子,这个孩子的手腕上,有一块蝴蝶样的胎记,这就是最大的凭据,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有心,也有办法找得到。 而且,管家收了钱又受了威胁,肯定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将孩子送到指定的人家。 回到太子妃院子里的时候,另一个婢女小星迎上来:“小金姐姐,你去哪里了?你不在,咱们都没个主心骨!” 说来也是凑巧,太子妃身边的两个嬷嬷,前些日子家里都有了丧事。 太子开恩,让她们回家料理去了。 不过小星私下里揣摩,这可能是因为太子有所顾忌, 毕竟皇长孙马上就要出世,身边留几个家里心丧的嬷嬷,总是不吉利。 太子妃林菀虽然舍不得,但是为了孩子着想,也没有多做挽留。 当时小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将这个情况跟自己幕后的主子说了说。 主子聪明绝顶,很快就有了应对之策。 没想到,一切果然被主子料中了。 不愧是她的主子! 小金收回思绪,抬脚往里走,问道:“娘娘醒了没?” 小星摇摇头:“还没呢!” “太医怎么说?还有没有流血?” “血已经止住了,太医说娘娘的身体很虚弱,一时半会可能醒不过来,让我们细心照料着!” 小星一边说着,一边艳羡的握着小金的手:“我真的好羡慕你,你昨晚跟着娘娘一起进了产房,娘娘诞下皇长孙,你第一时间见过,肯定还抱了,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你这辈子都会受益的,要是以后,咱们殿下那个,这皇长孙说不定就是未来的……” 有些话不必说明白,大家都懂。 小金笑了笑:“就你想得多,我倒是没想那么远,眼下好好把娘娘服侍好才是正经的!” 小星捅了她肩膀一下:“你别装了,心里肯定美着吧!我可告诉你哦,你到时候得了赏赐,可不能忘了我。要不是我昨天一直拉肚子,说不定这件好事也有我的一份!” 小金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让你拉肚子是为了你好! 你这傻姑娘,要是目睹了那一幕,多半吓破了胆子,到时候丢了小命不说,还要连累自己。 小星还在絮絮叨叨:“殿下可真是大好人,昨天府内的婢女嬷嬷们服侍娘娘受罪了,听说全都放假半个月,殿下出银子,让她们出去游玩呢,还赏赐了很多好东西,真是羡慕死人了!” 眼下院子里都是大家熟悉信任的人,林菀又还睡着,所以小星也没有压制自己的声调,就跟平常说话一样。 两人一边八卦着一边走入内室,就看到黯淡的天光之中,林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 她脸色苍白的像是纸,双目呆滞,魂儿都像是被勾走了一样,看着有点骇人。 小星吓得定在原地没动,小金快步跑上去:“娘娘,您什么时候醒的?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要不要擦擦身?” “我的孩子呢?” 林菀开口,嗓音都是沙哑的,像是被火灼伤的。 这也很正常,昨天她叫了将近六个时辰,这嗓子能好才怪呢! 小金面色不变,笑眯眯的说:“孩子好着呢,小星,你先去厨房弄点粥和吃的,记得品种丰富一点,再弄点热水过来……” 小星福了福身,脚步匆匆去了。 等她走了,小金将门窗扫了一遍,确定都关严实了,才在床边跪了下来,涕泪连连:“对不起,娘娘,对不起,奴婢无能,没能保住娘娘的孩子!” 说着,也不等林菀问话,她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迅速的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小金再度磕头:“娘娘,殿下此举也是不得已,娘娘您千万不能冲动……” 林菀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急促,双目里全是血丝:“他,他竟然敢这么做!我那可怜的孩子去了哪里?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了是个皇长孙吗?” 小金劝慰道:“娘娘就当那孩子是您生的,娘娘您还年轻,以后跟太子殿下还会有孩子的。娘娘,今时不同往日,您可千万要忍着点啊!” 林菀听懂了小金的意思。 林家大不如前了,她没有跟太子计较的资本。 要是大哭大闹,坏了大事,整个太子府毁了不说,她自己,林家,甚至在宫内的姑母恐怕也难逃一劫! 木已成舟,信已经递到了陛下面前,若是此时她将这件事翻出来,整个太子府恐怕会一朝倾覆。、 混淆皇嗣,这个罪名谁都承担不起! 林菀眸中一片呆滞,像是所有的精神都被抽干,她机械的问道:“那我的孩子呢,她是不是死了?” 小金凑到她耳边,低声的耳语了几句。 林菀的眸子里总算有了一点光,她紧紧的握住小金的手:“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小金点点头:“当然,奴婢绝不会骗娘娘的,但是这件事,娘娘千万不能让太子殿下知晓!” 林菀缓缓松开小金的手,整个人像是被火淬炼过一般,突然发成了彻底的变化。 她沉默了良久,将事情前前后后都思量了一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卫九重就已经有了这个筹谋。 只是一直瞒着自己而已!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低声道:“你往殿下那边派个人,他若是有空,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事情想问问他!” 705 脸沉了下来 卫九重是当日晚间才过来的。 他当然不是到这个时候才醒,而是因为今日陛下和宫内娘娘们的赏赐络绎不绝,林菀还躺在床上,这些事情卫九重少不得要料理一二。 加上昨晚他一夜没睡,白日里也补眠了两个时辰。 林菀一整天在后院,都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喧哗热闹之声。 整个太子府都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可这样的喜庆,与她林菀一丝一毫的关系也没有,她的内心,凄凉一片。 她明白,为了将来,这是更好的选择,没能生出皇长孙,她的内心比谁都要痛苦。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无法忍受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生下来就被换走,她本来是郡主,应该千娇百宠的长大,可眼下却…… 卫九重进门时,林菀靠在枕头上发呆。 整个人蔫搭搭的,没什么精神。 相比起来,卫九重就显得意气风发,精神俊朗。 他穿着一件暗红色镶金线的衣服,腰间挂着好几块玉,头顶的发冠都是新的,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 他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握住林菀的手:“莞儿,怎么不好好躺着,你感觉怎么样?” 林菀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 看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想不到卫九重紧接着就说道:“莞儿,多谢你,生下了皇长孙!” 林菀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将手缓缓从卫九重手里抽出来,嗓音沙哑:“妾身记得,妾身生的是个女儿!妾身晕倒之前,还抱着那孩子看过一眼!” 卫九重的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他挪开视线,不再看林菀的脸,语气有点僵硬:“莞儿,我这么做,也是身不由己,还希望你能理解!” 他本以为林菀要大闹一场。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和应对之策。 林菀这院子里,多半服侍的人都已经撤走。 对那些奴婢们说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林菀刚生产完毕,身体虚弱,需要静养。 其实就是卫九重想到林菀醒来发现这件事,可能会闹起来,到时候人越少局面越好控制。 他等这林菀歇斯底里,却没想到过了好半天,林菀才开口问道:“殿下,刚才小金已经劝过妾身了,妾身只是有一件事想要问。” “你说!”男人放松下来,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卫九重很意外,没想到她这么平静。 不过不闹那是最好,他今日其实也很疲惫。 林菀坐着了身体,面色急切:“妾身想问问殿下,那个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这可是皇室血脉,混淆不得!殿下你可要想清楚!” 这一旦被发现…… “这个你不必担心,他是我精心挑选的,不是随便掳的谁家的孩子!” “可他再精心,也不是皇家的孩子!” 卫九重深深凝了一眼她,肯定的说:“他就是,他也是我的孩子!” 林菀霍然一惊:“你说什么?” 卫九重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本宫说,他是本宫的孩子,他也是皇室血脉,只是不是由你生出来的而已!” 林菀摇摇头,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啊,府内除了妾身,根本就没有旁的女人有身孕,他怎么会是殿下您的孩子?殿下您在开玩笑吗?” 卫九重面色浅淡的站了起来,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这一瞬间,林菀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再也不是自己从小就倾心的男人了。 “本宫再如何糊涂,也不会随便拿阿猫阿狗的孩子来当这个皇长孙!”卫九重看着窗外渐渐暗淡的天光,继续道,“既然你非要问个明白,那本宫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在得知你有了身孕后,本宫就知道,这一次你一定要生下皇长孙,才能解开本宫的困局。你应该也知道,如今父皇对本宫多有不满。” “你这个孩子来得及时,要不然父皇说不定已经易储!但万一是个女儿呢?” 林菀舔了舔发干起皮的唇,问道:“所以呢?” “所以得知你有了身孕后,本宫便让人找了二十来个一看就好生养的女子圈养宠幸,这二十来个女子中,有四个有了身孕!跟你前后相差只有一个月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林菀已经能猜到了。 她发动了之后,卫九重多半就让人给那些孕妇灌下催产药,让她们将孩子生下来。 她艰难的张了张嘴,问道:“她们生了几个儿子?” “就这一个,本宫别无选择,其他人生的全是女儿!” 林菀都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殿下,为何不将她们带入府中,根本不需要交换,到时候只要这些孩子顺利生下来,还是您的儿子啊!” 卫九重冷笑一声:“莞儿,你不要这么天真。她们都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这样的女人,就算进了府,连个良娣都不是,顶多是个暖床的,这样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你觉得父皇会有多重视?” “能跟你这个太子妃的孩子相比吗?” “还有,本宫事先也不知道到底谁才能生下儿子,一次性将这么多女子全部纳入太子府,御史们会怎么弹劾本宫?唾沫星子都会把太子府淹没!” “而且,福王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你别以为欧阳静是罪臣之女,她的父亲是被冤枉的,若是她生下了皇长孙,父皇说不定就会为了欧阳家平反,你猜猜,到时候本宫面临的是什么局面?” 卫九重几乎是一鼓作气,将这些话全部都砸了出来。 轰得林菀脑子嗡嗡作响。 所以,在她刚刚怀孕,卫九重对她一副柔情蜜意的时候,他其实暗暗在外面跟二十多个女人大战。 就为了以防万一,让那些女人生下孩子好来跟自己的孩子交换。 一个月,临幸了二十多个女人。 那岂不是夜夜笙歌? 为了让这些女人怀上孩子,他多半一晚都不止奋斗一次吧! 他不累吗? 不! 也许一点都不累,他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这是她从十岁开始就倾心相待的男人,他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没有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卫九重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失望,男人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 706 留下她吧 他脸上最后一丝温存都已经褪去:“林菀,林家倒了,但你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却依然还是坐得稳,本宫给了你足够的尊重,希望你也能明白,到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你若是对这个位置没兴趣,本宫有的是人来顶上!” 林菀本就心力交瘁,这话更是直接一刀子扎在她的心窝子上。 少年夫妻,十几年的感情,如今卫九重却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跟她商量一句,换走了她的孩子,还想将她从太子妃的位置上赶下去。 剜心刺骨一般的痛。 林菀一个字也说不出,小金跪下来:“殿下,娘娘昨日生产太累了,现在精神还没有恢复……还请殿下宽容一二,奴婢会好好劝娘娘的。” 说着,她拼命对林菀使眼色。 林菀虽然看到了,可眼下根本没心思应付。 年少的一幕幕在眼前滑过,越发衬得如今这男人冷酷无情。 林菀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小金不敢再说话,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金感觉自己的双腿都没有知觉了,这时候小星的声音传来:“小金姐姐,娘娘,殿下已经走了!” 林菀此时像是回神了,她看了看地上还在跪着的小金:“起来吧!” 小金起来,结果小星端来的粥:“娘娘,您还是先吃点东西,您从昨天醒来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吃,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小星还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劝道:“是啊,娘娘,您生下皇长孙,这是举国欢庆的大事,陛下还赏了您千年人参,是从陛下私库里拿的呢!如今您就是咱们大越最尊重的人了,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小金脸色尴尬。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还不能说明情况。 林菀一听这话,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情绪此刻如同喷发的火山。 她伸手抢过那碗粥,狠狠的砸在地上:“滚,都给我滚出去!” 小星吓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娘娘息怒,奴婢这就滚,这就滚!” 小金要镇定些,她等小星推出去后,将剩下的吃食放在床边,最后说了一句:“娘娘,就算是为了您真正的孩子,您也该振作一点,您要是这么不爱惜自己,谁来庇护那个孩子呢!太子殿下怕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若是以前,林菀与卫九重夫妻情深的时候,这样的话,小金是万万不敢说的。 可是眼下不同了,这么说一句,太子妃不会怪罪的。 最主要的是,小金一定要确保,林菀会好好的活着。 不然,接下来的大戏,根本没有办法上演。 小金说完这一句,就退了出去。 幕后主子教过她,重要的话,说道点子上就行,不需要太多。 说的越多,反而越容易模糊重点。 主子从来都不会错。 果然,等小金回身关门的时候,发现林菀的视线落在了床头的那一碗汤之上。 怀孕之后,黎漓就没让卫弘在她房间里睡过了。 她本就不太喜欢卫弘,嫁给他只是因为父母之命,能这么快怀孕,黎漓简直是高兴坏了。 因为怀孕后就能用这个当借口,不伺候卫弘了。 其实卫弘女人也多,对这个有点不知高低,一天到晚傻乐的夫人并不满意,反正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等到了时间瓜熟蒂落,要不是男胎,那他再来奋斗吧! 这不,两人分院子而居,相安无事。 黎漓本来就贪睡,怀孕之后更是嗜睡。 这天早上外头天色还不太亮,她迷迷糊糊的起床想出恭,就听到院子里的婢女在哪里嚼耳根。 “挺可爱的一孩子,穿的也不差,怎么说扔就扔了?” “还扔在咱们府门口,这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咱们府收留吗?” “咱们府里又不缺孩子,缺的是夫人肚子里那样的孩子,怎么会收留啊?” “不过我瞧了,那孩子白白胖胖的,长得很可爱呢!” …… 婢女们议论的不可开交。 黎漓一向睡的熟,打雷都轰不醒,婢女们也不怕吵醒她。 正说得起劲,就听见正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还穿着寝衣的黎漓站在门口,她挠了挠一头凌乱的头发:“你们一大早就在说啥好玩的,说给我也听听,什么孩子什么的……” 她一向没有架子,自己还一团的孩子气,婢女们也不怕她,当即围过来将事情说了下。 原来是今天一早,小厮们发现门口放着个孩子,是个白白胖胖的姑娘,大家都在讨论,谁家把孩子往靖王府门口送呢! 一听说孩子白白胖胖长得可爱,可能是因为自己怀孕的缘故,黎漓好奇的问:“那那个孩子呢,现在去哪里了?” “管家说要送到善堂里去,邺城不是新开了一家善堂专门收留孩子的吗?你说说也真是的,这孩子不送去善堂,送来咱们府门口!” 话还没说完,就见黎漓往前窜去。 婢女赶紧追上去:“少夫人,少夫人,您衣服都还没穿好呢,您好歹披个斗篷,这样披头散发的一会被王妃看到可不好!” 然而没有用。 婢女脚程没有那么快,等她赶到时,发现靖王福晋正抓着黎漓在训斥:“你瞧瞧你,穿成这样就往外跑,像话吗?你是靖王世子夫人,你得记着自己的身份!底下的奴才们都是怎么办事的!” 婢女快手快脚上前,用披风将黎漓裹住,跪下道:“福晋恕罪,少夫人也是因为怀着身孕,所以听到孩子的事情格外敏感,所以才跑快了一点!” 黎漓疯狂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母亲,那个孩子呢?” 见她问起,便有嬷嬷将那孩子抱上来。 黎漓揭开襁褓一看,好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应该是刚刚被喂了吃的,还在打嗝。 黎漓伸手逗弄了一下小家伙的脸蛋,小家伙睁开眼,冲她笑了笑。 黎漓开心的看着靖王福晋:“母亲,她冲我笑了呢,她跟我挺有缘的,要不这孩子咱们留下吧,以后还能跟我肚子里的孩子做个伴!” 707 要送礼吗? 靖王福晋眼睛一瞪:“咱们府还缺孩子吗?外面的野孩子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父母是谁?” 靖王府哪怕是个奴婢呢,那也是干净清白的孩子。 谁知道这偷偷摸摸扔在门口的是个什么玩意,当他们靖王府是善堂啊! 这要是收下了这个,以后是不是还有无穷无尽个孩子摆在门口? 靖王福晋可不能开这个先例。 若是换做别人,听了婆婆说这样的话,肯定会熄了这个心思。 可这黎漓的脑回路跟平常人的不太一样。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跳到靖王福晋的面前,抓起靖王福晋的手就开始晃。 “母亲,母亲……这孩子跟我肚子里的孩子多有缘啊!” “你看着孩子白白胖胖的多可爱!” …… 靖王福晋最怕她这一套,赶紧甩开她的手:“你好好给我站着,你好歹也是四品官的嫡女,怎么走没走相,站没站相的。我说了,咱们府不缺孩子!” 黎漓撇了撇嘴,转而就看到卫弘收拾一新,正要出门。 她又改了目标,去晃卫弘的胳膊:“夫君,夫君,那孩子真的好可爱啊,你就让母亲留下来给妾身做个伴嘛!” “你胡闹什么啊?” 黎漓撅着嘴:“你要是不留下孩子给妾身玩,那你就每晚来妾身房里陪妾身和妾身肚子里的孩子玩!” 卫弘一听这话,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黎漓自己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仗着有身孕,总是拉着卫弘陪他翻花绳,团毛线,摸纸牌。 他堂堂一个靖王世子,怎么能一直做这种女人的玩意? 重点是靖王福晋还明令禁止两人同房,怕影响到黎漓的胎儿。 这种情况下,去黎漓的房里那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靖王世子盯着黎漓那张圆圆的,天真无邪的脸,一脸无奈的对靖王福晋说道:“母亲,既然黎漓喜欢,你就留下吧。咱们府也不缺这口吃的,以后等您孙子出生了,正好让两个孩子做个伴!” 靖王福晋在这种小事上很少拂卫弘的面子。 她瞪了黎漓一眼:“行吧,那把这个孩子送去黎漓的院子里,顺便给她找个乳娘,再找个合适的嬷嬷照顾着!” 黎漓笑眯眯的对她行个礼“:“母亲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母亲,你真好!” 靖王福晋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罢了。 这姑娘要不是这么又傻又憨的,就凭这一脸福气相,恐怕早就被人娶走了。 虽然傻了点,但心底纯良又孝顺。 手把手教着吧,总有成长的那一天。 黎漓带着孩子欢欢喜喜的回院子了,这孩子长得雨雪可爱,粉团团一般,大家都喜欢。 每个人都上来抱一抱,迅速的就被大家喜欢上了。 孩子一见黎漓就笑眯眯的,就像黎漓是她亲娘一样,这让阖府的人都啧啧称奇,纷纷说这孩子肯定是前世就跟黎漓有缘分。 其实这孩子见谁都笑。 但是下面的奴婢们乐的说几句好听的话讨主子欢心,说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渐渐默认了这是个事实。 林菀诞下皇长孙的消息,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朝野和邺城。 对于林家那些还在朝堂之上摇摇欲坠的边缘人物来说,这样的消息当真是一颗定心丸。 至少眼下,陛下应该一时半会不会动他们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林菀为皇家做出这么大的贡献,这时候动她娘家人不太合适吧! 越皇连日来上朝心情都极其愉悦,很多有眼力劲的臣子们,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之前积压的,不敢往上报的帖子纷纷甩出去。 果然,做错事也不怎么被苛责。 当然,也有很多不高兴的。 比如高贵妃和她背后的高家人,以及明里暗里依附高贵妃这一派系的人,眼下就不高兴。 太子府诞育了皇长孙,眼下是风头无两。 就算欧阳静再生出个儿子,那跟林菀的皇长孙也没得比。 一来,明面上,林家的地位是要远远高于罪臣欧阳家的。 而来,林菀是太子妃,生出来的是长孙,地位自然要更高一点。 越皇和皇后以及太后的赏赐,流水一样的往太子府里送。 朝廷内的官员们不断跟风,这些日子,太子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不过这都还是小事,陛下已经下旨,等到这孩子满月的时候,要大肆操办一番,并且还要在满月当天大赦天下为皇长孙祈福。 除了死刑犯之外,其他的罪犯都可以被赦免。 高贵妃听了这个消息,酸的浑身上下都在冒泡,她看了福王府的方向一眼,嘟嘟囔囔的:“你说欧阳静这个人,她怎么就不能早点怀孕,早点生孩子呢?” 这要是福王生下皇长孙该多好,局面会比现在要对他们有利的多。 嬷嬷宽慰道:“侧福晋嫁过去没多久就怀了身孕,这已经是老天爷格外眷顾,咱们王爷和侧福晋都是老天爷看重的人,福气还在后头呢,贵妃娘娘莫急!” 能不急吗? 眼看着越皇的身体每况日下,这太子凭借皇长孙已经将江山坐稳了。 高贵妃现在觉得,已经不是自己想去争。 而是不得不争。 要是退后,等到新帝登基之后,就是她,焱儿和高家的丧命之时。 不过眼下除了观望也没有别的办法。 太子府被围得密不透风,她倒是想找人去把皇长孙弄死呢,奈何根本插不进去啊! 据说有至少五十个人,不分昼夜,事无巨细的服侍着皇长孙,就是担心会出差错。 而且眼下要是真的动手,越皇的怀疑第一个就要落到她和高家的身上,高贵妃还不至于蠢成那样。 因为皇长孙的诞生,邺城连续一个多月的宵禁解除,大家晚上又可以上街了,四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太子府派了人在城南和城北搭设粥棚,给温饱不济的老百姓连续施粥一月,来为皇长孙祈福,赢得了一片赞美之声。 苏洛如今出一趟门,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皇长孙的事迹。 还有人活灵活现的说,皇长孙是坐着莲花出生的,当时满屋子都是香气,活像是他们亲眼见到过一样。 这日,苏洛回到府内后,问江殊:“咱们是不是也要送点礼啊?” 708 为什么还不动手? 江殊懒洋洋的拿着毛笔,在一张巨大的宣和纸上涂来涂去的。 “这些事,母亲不是会打点的吗?” 代表齐国公府送个礼物什么的,还不需要他们来操心。 苏洛凑过去想要看看他到底再画什么,顺便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齐国公府是齐国公府的,咱们是咱们的,你也在朝为官,太子也算是你的上级吧,该表示表示!” “呵……” 江殊轻笑一声:“他可算不上,只有陛下才是。他想号令我,得等到坐上那个位置再说!太子府不缺我们这点东西,你送再好的东西过去,也不能改变他会将我们当成仇敌看的事实,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去凑这个热闹!” 说的好有道理。 其实苏洛也不想送,就是怕没有表示,会丢了自家夫君的颜面。 既然江殊不在意,那她也乐的不去浪费这个银子。 她的视线落在那张画布上,发现刚才男人挥毫濡墨,根本不是画什么山水人物,就是在纸上画了一个巨大的黑团。 苏洛…… 这是怎么个意思? 用这个打发受伤后居家宅的无聊时光吗? 江殊好像知道她内心再想什么,放下笔,慢条斯理的说:“我不是闲的无聊,我是在测试这个墨怎么样!” 苏洛伸手拿起桌上那块墨,闻了闻。 “这好像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墨!” “恩!这是吴朝平从他那弄来的,是他们那个地方产的,但是因为没有名气,销量都局限在一地之内。不过这个产量很高,要是好好发展一二,能作为一个富民的产业。他也是急着想做出点成绩,这不写信给我,让我看看这墨能不能放在店里卖!” 苏洛将砚台端起来,看了看里面墨水的颜色质地,然后说道:“这店铺的事,都是我再管,他居然给你写信!” 江殊用手毛笔在苏洛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个黑印,笑道:“怎么,你连这个醋也吃?” 不必苏洛心内酸酸,江殊对吴朝平这个行为倒是很认可。 他这是在避嫌! 就冲他这个心思,江殊也决定要相帮一二。 这墨不比邺城卖的墨差多少,只要定价合适,完全可以打开销路。 既然拜了他这个老师,那他少不得就要操心一下。 其实吴朝平哪里有这么多心思。他第一感觉也是要给苏洛写信的,好在有小桃这个贤内助提醒,如今他在外当官,私下给师母写信多有不妥。 吴朝平这才战战兢兢给江殊写信。 印象里,这个老师是个魔鬼一样的存在,他所有的阳光和微笑都只留给师母的。 给他写信,怕怕的。 要给这种墨做宣传其实也不难。 在邺城找几个文人墨客,让他们先带头用一用这个墨,让这墨的名气先打响。 紧接着,苏洛在店铺内做促销活动,买纸可以低价买到墨,让大家都顺便将这墨带回去用一用。 十个人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能喜欢上这个墨的。 这个墨的定价再比市面上其他同类型墨稍微低一点之后,市场就算是打开了。 夫妻两个将这件事商议完毕之后,苏洛又想起前些日子端午节龙舟赛上的那些刺客,问道:“行刺陛下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江殊耸耸肩:“那些刺客根本不是湖州龙舟队的,他们在半路上将湖州队所有的队员和随行人员全部击杀,然后再用伪造的身份进入邺城,就等着这一幕!” “禁卫军过去搜客栈的时候,剩下的人全部已经服毒自尽,根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苏洛紧紧蹙眉:“那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你可被刺了一刀,夫君,这是禁卫军的调查吧,难道你这边没有什么线索吗?” 江殊眯了眯眼睛:“这群死士十分忠心,应该是h培养多年的,我的人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不过……” 苏洛急切的问:“不过什么?” “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苏洛略一思忖,心内就有了猜测:“夫君的意思是说,他们太过想抹掉痕迹了,所以反而暴露了自己!” 江殊点点头:“是!三十几个死士,有男有女,还能伪造官府的路引和各项资料,这样的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而且进城之后,这些人也肯定有人接应。由此可见,这帮人的主子多半是在邺城。在邺城有这样通天本事的人,两个巴掌数的过来!” 苏洛将手里的砚台放下,拿帕子擦了擦鼻子上的墨迹:“所以说,只要沿着这个思路好好查下去,一定能有所发现?” “如果再结合这件事若是成功,谁会得益,就更能大大缩小范围,但是要确定到底是谁,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江殊将桌上那张纸反过来看了看。 过了这么久,墨迹还是没有浸透到背面,可见这墨的确还是不错。 苏洛做了猜测:“会不会是北夷使团搞的鬼?” “他们的确能拿出这么多的死士,但是要顺利的拿到路引还要伪造官府的公文,再给所有人造一个合适的身份,这一点,北夷人怕是做不到。要是他们可以做到这么顺利,岂不是可以长驱直入进我大越吗?” 苏洛摸了摸下巴:“那如果是他们跟卫璟合作呢?他们负责出人,卫璟负责出力!” 他将那张大纸团成一团,扔进竹条编织的垃圾筐之中:“反正我如今正在养伤,这种事,我一点都不想沾,有那个时间,多跟我的好夫人繁衍子嗣不好吗?” 苏洛…… 她还记得刚嫁给男人的时候,他是多么高冷啊! 就像是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寒冰一样。 可是现在,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两人在府内叽叽歪歪的时候,皇后召了卫九重入宫。 自从林家倒了以后,皇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但是这一次听到林菀生下皇长孙的消息,她是切切实实的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卫九重本以为,母后召唤是要问孩子的一些事,却没想到,皇后娘娘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你之前答应过母后,等莞儿顺利生下孩子,就对苏洛动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709 她必死无疑 自从皇后病后,坤宁宫便少有人往来。 终日里关门闭户,哪怕此刻是炎热的五月天,门窗依然是紧闭着的。 外面日光灼灼,里面却因为放了过多的冰块,加上光线暗淡,显得阴森森的。 所有的家具摆件都是顶好的东西,但这样的精致范化,反而衬得那个高高端坐在上的人越发的凄冷衰老。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皇后就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老去。 眼下她没有着浓妆,看上去竟然跟太后相差无几。 卫九重叹口气,低声道:“母后,这件事急不得,您容儿臣再仔细思量思量。给儿臣一点时间!” 皇后用力一拍桌子:“本宫给你时间,谁来给本宫时间。本宫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经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了。云柔是你的亲妹妹,你当时说考虑到孩子的事,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动手。本宫理解,现在你孩子已经生下来,而且很快就要满月!” 皇后带着杀意的目光灼灼的盯着卫九重:“本宫觉得,你孩子满月之时,就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卫九重蹙眉:“母后是想让儿臣在满月酒上动手吗?” 皇后眸中的疯狂更甚:“她让本宫的云柔在众目睽睽下死去,本宫也要让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身败名裂!” 说着,她拍了拍手。 有嬷嬷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皇后缓缓从凤座上走下来,将瓷瓶塞进卫九重的手里:“这是母后弄来的西域奇药,无色无味,喝了之后会让人神智恍惚,问什么就说什么。” 皇后冷笑一声:“只要让她吃下这个药,到时候再找人当众问她云柔的事,她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等到那个时候,她就背上杀害公主和欺君之罪,绝对活不了!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肯定也要因此受牵连!” 卫九重看着那个不起眼的白色小瓷瓶,皱眉:“真的有这种奇效?” “母后已经试过了!”皇后眸光深深,“你若是还不相信,可以再试一次!不过母后奉劝你一句,有些人心不能测!” “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相信自己的儿子都懂,多说无益。 这样的药,可以用来测奴才们是否真诚,却绝对不能测枕边人是否真意。 就如同皇后,她绝不会用这个去测口口声声无比关切越皇是不是对自己还心存爱意。 因为她很清楚,结果一定是让人失望的。 卫九重将药慎重的收入袖中,眉梢带着一丝忧虑:“江殊此人城府极深,上一次卫璟成婚,就想要将苏洛弄过去,但他却用苏洛身体不适打发了。儿臣恐怕这一次,他也会找借口!” 虽然他贵为太子,但也不能命令臣子之妻必须要来参加喜宴。 要是那么做的话,就摆明了告诉别人,这是鸿门宴,千万不能去。 皇后拍了拍卫九重的肩膀,意味深长:“九重,你始终觉得她是个女人,不足为虑,不愿意多费心思吗?” 她眸光深深的盯着自己儿子,又问:“或者,是你也跟其他的男人一样,对她产生了兴趣,因此不愿意动手?” 卫九重嘴角扯了扯:“母后开什么玩笑,她可是臣子之妻,儿臣不至于糊涂到这样!” 话是这么说,他的后背却僵直了,这是被料中心思的本能反应。 皇后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父皇当年不也干过这样的事,你是他的儿子,在这一点上也许一脉相承!” 卫九重惊愕的抬头:“母后,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父皇当年……” 皇后打断他:“陈年旧事,你不用知道!你要将苏洛引去你府上,就得知道她的弱点!” “母后请说!” 皇后看着紧闭的窗户,眼神似乎已经穿透一切,钉在了齐国公府的苏洛身上:“她当初就是为了个婢女杀了云柔。那个婢女到现在还没死,齐国公府一直在想办法找到人将她唤醒……” 跟聪明人说话,不必说全。 卫九重眸中滑过深思,点点头:“母后,儿臣懂了!” 皇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宫这一生,就有你和云柔两个孩子,你们是亲兄妹,苏洛这个女人,不仅是杀了你的妹妹,她也是杀了母后的心,九重,这件事,你务必要让她付出代价!” 卫九重点头应了是。 皇后又跟他说了小半个时辰云柔的事,才将他从深宫之中放出来。 走出坤宁宫时,卫九重回头去看那张朱漆大门。 红艳艳的颜色,跟皇后身上的衣衫一样。 跟那一日,云柔身体里喷出的血一样。 母后已经入魔了。 自从云柔死了,她就执着的想要杀死苏洛。 若不是自己极力用孩子相劝,她多半早就动手了。 眼下,莞儿生下了孩子,她觉得自己的太子位置坐稳了,再也没有顾忌,一秒也不能多等了。 刚才两人前后相处了一个时辰,她竟然一次也没有问起那个新生的孩子。 若是不处理掉苏洛这个女人,母后以后怕是会越来越疯。 那是他的母亲,也是他重要的支柱,绝对要让她好好的活下去。 至于苏洛…… 如果能让你在大庭广众下承认自己的恶性,甚至能问出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包庇的证据,那,就算有些舍不得…… 还是要动手! 皇位,只有一个! 女人,遍地都是! 回到府内,他去见了林菀。 等到满月宴的那一日,林菀必然是要接待宾客的,卫九重身份所限,肯定没办法将药送进苏洛的嘴里。 这时候,只有林菀,才能用太子妃身份压制,让苏洛必须要喝下一杯酒。 一杯原形毕露的酒。 林菀接过小瓷瓶后,有一瞬间的怔怔,她问道:“殿下说的话,妾身都记住了,也一定会照办的。只是这样一来,苏洛必死无疑,殿下舍得吗?” 卫九重手指蜷了蜷,蹙眉问道:“我为什么不舍得?为云柔报仇是我这个大哥该做的事,莞儿这话,我可听不懂!” 710 神医出没 小金在卫九重看不到的角度,对着林菀使眼色。 林菀温柔的笑了笑:“殿下误会妾身了,妾身的意思是说,这药极为难得,也许以后还能派上更大的用场,用在苏洛的身上有点浪费!” 卫九重森森一笑:“要是能牵连到齐国公府和卫焱,就是一百瓶这样的药,也值得!” 林菀温柔的应了一声是。 卫九重又随意的聊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奶娘抱着孩子过来了。 她满脸堆笑:“娘娘,小殿下刚醒了,喝了奶,现在高兴着呢,娘娘要看看吗?” 林菀神色一愣:“不要!” 奶娘神色愕然。 这孩子生下来也有大半个月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子妃娘娘对这个宝贝的无比的小殿下好像并不亲近。 这样的情况经常会发生。 小金赶紧轻轻拉了拉林菀,道:“娘娘,您刚才不是还在念小殿下吃的好不好吗?快看看吧!” 说着,她从奶娘手上将孩子接过来,对奶娘说道:“你先下去吧,等娘娘看够了,会再叫你的!” 奶娘不疑有他,退了下去。 小金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 白白胖胖的,奶娘的奶水看来很足,他看上去过的不错。 屋子里没有别人,小金压低声音劝道:“娘娘,在外人面前,您得表现出对这孩子的喜欢才行啊!太子殿下特意叮嘱过的。” 说着,她将孩子抱到林菀面前,温声道:“娘娘您看,这孩子其实挺可爱的!” 林菀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 她用手撑着头,一脸的痛苦:“我当然知道,可我实在是对这孩子喜欢不起来!每次一看到他,我就想起我的孩子。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是不是能吃饱?她明明是高贵的小郡主,如今却只能……” 小金赶紧劝道:“小郡主在靖王府过的也很好,靖王世子夫人不会亏待她的,您放心好了!” 林菀强忍着心中的情绪,伸手表示要抱一抱这个孩子。 可是她一看到这张跟卫九重相似的小脸,就想到他一个月临幸了二十几个女人,就为了万无一失,让这些女人怀上他的孩子,好来换掉她的女儿! 一想到这,她浑身就像是被蚂蚁啃噬。 对这个孩子实在喜欢不起来。 哪怕这孩子是从民间随便抱过来的,都比卫九重跟其他女人生的要好一点! 她将襁褓扔会小金怀里:“赶紧带走,不然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她!” 说着,她狠狠的在孩子的腿上掐了一把。 小娃娃吃痛,马上嗷嗷大哭。 小金叹口气,将奶娘叫进来,奶娘赶紧抱着孩子下去了。 林菀看着奶娘离开后,坐在铜镜前,一边让小金给她卸妆,问道:“太子殿下今晚歇在哪儿?” “今晚是在张良娣屋内!” 张良娣是林菀有了身孕之后帮着娶进门的。是一个三品官的嫡孙女。 出身不高,但性格天真烂漫。 “他似乎对这个良娣很喜欢?” “近来是常去她屋内!”小金温柔的劝着,“那也是因为娘娘您身上不方便,要不然,太子殿下肯定是要来您这边的!” 林菀看着铜镜中那张脸,凉凉的笑了笑:“不会了,我如今已经人老珠黄,加上没有生下儿子,他对我已经很失望了。就算是我出了月子,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林菀摸了摸自己的脸,眸中的哀伤很快就被坚韧取代:“好好去查一查这个张良娣,看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 小金点头应道:“好的,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快去办!” 等到服侍林菀睡下后,小金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笔墨画了一个小纸条。 她不会写字,传递消息就是靠画。 这样增加了麻烦,但细想也有好处。就算是有人发现了这些纸条,也只会当成随意的涂鸦,不会明白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拿着纸条,装作散步一样到了后花园的墙边,然而熟练的卸下其中的一块砖头,将纸条扔出去之后,又将砖头装回去。 哪怕你就站在对面看着,也只会觉得她是走累了,所以靠在墙上休息一会! 太子府最近传出了消息。 太子妃生产的时候伤了身体,整日里都头晕目眩,只要一下地,就觉得双膝发软,站都站不稳,需要奴婢们扶着。 宫里的太医去了好几波,都说不出所以然。 药也吃了很多副,但一点起色都没有。 陛下和皇后对此也很关怀,赐了不少的名贵药物和补品下来,但这些对林菀的病情毫无改善。 民间都开始流传一个说法:那是因为小殿下是未来的真龙,福气太重,林菀的身体承受不住,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太子卫九重与太子妃林菀躞蹀情深,着急不已,悬榜重金求能治疗太子妃身体的人。 这不,很快就有了好消息。 苏洛是用早膳的时候听杏儿八卦这些的。 杏儿本来是不爱八卦这些的,但奈何主子很喜欢听这些,她为了迎合主子,少不得也要到处搜罗小道消息。 苏洛将手里的粥碗放下:“有神医揭榜了吗?” 杏儿摇摇头:“严格的说,不是这样。神医都有点傲性,哪里会主动上门啊!是有臣子给太子殿下提供了消息,太子殿下担忧太子妃的身体,亲自登门三次,才将这个神医请到府上!” “听说这神医毛病很多的。吃鸡肉只吃鸡胸处一小块,吃猪肉只吃猪小腿那一点,必须要睡在茅草屋里,床上要铺十层稻草……听说为了这些稻草,太子府还费了不少功夫呢!” 苏洛急切的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有用吗?他治好太子妃的病没有!” 杏儿一拍巴掌:“这就是奇妙之处,他一副药下去,太子妃的眩晕症就基本全好了。奴婢听说,这位神医对这种眩晕症,晕倒症之类的最擅长了。他曾经唤醒过昏迷十年的人!” 听到这,苏洛的眸子顿时就亮了,她握着杏儿的手:“现在那位神医还在太子府上吗?” 711 被冲撞了? 杏儿很快就领会了主子的意思,她说:“目前还在太子殿下,让他一直呆到小殿下满月之后再走,担心太子妃的病情会复发。” “少夫人,您是不是想将这位神医请过来给青衣姑娘治病?” 苏洛点点头:“是!” 杏儿皱眉:“但是我听说这个神医脾气古怪,你要是想请他给青衣治病,必须得亲自去才行。” 苏洛站了起来:“亲自去就亲自去,为了青衣,这是应该的。” “少夫人您别急,您现在去了也请不到人。太子殿下早就放话了,神医这段时间必须待在太子府内,任何人都不能去请。他得全心全意为太子妃的身体服务,您现在就算是去了太子殿下,也不会让您见神医的。” 而且这神医还有个毛病,一次只治一个病人。 眼下太子妃的病还没结束,他不会同时治疗第二个人。 苏洛烦躁的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这样看来,这位神医很抢手,我得在满月宴上尽快下手了?” 邺城很多人家都不缺钱,但是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病痛的人。 每个人都想自己得到好的救治啊! 杏儿一脸的忧虑:“可是世子出门的时候交代过了,这一次太子府的满月宴,您绝对不能去的!” 说来也巧,在这个节骨眼上,越皇居然派江殊去南方调查官盐的事情去了。 据说是惊天大案,越皇信不过其他人,就怕江殊暗暗的南下调查。 这不,现在苏洛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她冲杏儿眨眨眼:“青衣的事情,一直是我的心结。眼下得了这个机会,怎么能错过呢!我一定要去的,到时候我带上小黑和你一起去。席间我不吃任何东西,见了神医就走,不会有问题的!” 杏儿焦急不已:“那可不行,奴婢刚才细细一想,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该不会是太子布下的局吧!先把世子调开,然后再引少夫人入瓮。少夫人,奴婢看这件事,还是等世子殿下回来再说!” 苏洛站了起来,一脸坚定:“等他从南边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不是说这个季神医神出鬼没,十分难请吗?之前夫君寻了这大半年,也没找到他的影子,眼下好不容易得了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她目光灼热的盯着杏儿:“难道你不想治好青衣吗?” 杏儿抿了抿唇:“当然想,我就是担心少夫人您的安危!还有,江侍卫那边恐怕也不会同意。” 江殊临走之前,命令江阳一定要好好看牢苏洛。 他本来还想带着苏洛一起南下的。 可是考虑到这一去,可能会面临诸多危险,要是带着一起去,恐怕反而会让她遭受无妄之灾。 还是留在邺城更加安全。 至少父亲母亲和祖母,都会护着她。 只要她自己乖一点,不闯祸就行。 他哪里知道,自己这前脚刚走,苏洛后脚就出了幺蛾子。 若是别的事情,江阳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可牵涉到青衣是否苏醒,江阳心内很动摇。 他跟青衣成婚半年了,一直这样过日子也不是办法啊,他还是怀念从前那个张牙舞爪的少女。 这不,江阳被苏洛软硬兼施之下,终于做出让步。 不过他坚持苏洛要全程都位于小黑的视线范围内,不然他就马上修书给世子殿下。 而且江阳还特意去请了乌鸦,要她当天陪着苏洛一起去。 要是真的有刺客,以乌鸦的武功,应该无法得逞。 在吃食方面,不管苏洛吃什么,杏儿都要提前试吃,确保万无一失。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江阳心内也有疑虑,于是发动情报网,开始调查这太子殿下的这个神医,到底是不是一个陷阱。 双方在暗暗的角逐。 但这是太子府跟齐国公府的事情,其他人对此茫然不知。 至少,靖王府就是如此。 自从捡了个孩子之后,黎漓喜欢的不得了。 每日里都要陪孩子玩上两个时辰,还跟奶娘学会了给孩子换尿布。 她入靖王府之后马上有孕,极为受宠,家里家外都得了不少好东西。 天气越来越热,孩子身上起了痱子。 黎漓拿着宫里赐下的清凉纱,吩咐婢女给娃娃做两身衣裳。 对了,这孩子现在有名字了。 叫福宝。 她一生下来就被抛弃,是个可怜的孩子,黎漓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她从今往后,能聚集福气,平安一生。 这会,黎漓正在逗孩子呢。 “福宝,看我给你做的娃娃,好看吗?” “福宝,你给我笑一个呗!” “呀,福宝,你是不是又放屁了?”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屁这么多呢!” …… 她自己是个大孩子,逗弄起小娃娃来得心应手,福宝只是偶尔冲他吐几个泡泡,也能乐的黎漓咯咯直笑。 她对屋子里的两个婢女说道:“还是小闺女可爱,我也希望能生个小闺女!” 婢女赶紧呸呸呸了几下:“夫人不要乱说话,您这肚子里,一定是个大胖小子。咱们先生个胖小子,闺女的事,下一回再说!” 黎漓顿时变脸:“世子已经答应我了,生完这个孩子,三年内我都不用生孩子了,那我想等个闺女,岂不是还要等四年,我可不要!” 婢女一脸无奈。 少夫人还是个孩子。 这生孩子的事情,哪是你想生就生的,同样,也不是你想不生就不生的。 瞧这体格就知道,绝对是三年抱两的,要不然靖王福晋也不会把门楣这么低的她娶进门了。 正说着话呢,下人们送来了一碗冰糖燕窝。 黎漓孕中贪嘴,接过后三两口就吃了个干净。 可这吃下去还不到一刻钟,她突然就觉得胃部翻江倒海,抱着痰盂哇哇大吐起来。 要说这孕吐也是很正常的,可偏偏黎漓这一胎马上就要三个月了,按理说是过了孕吐的时候,而且之前吃嘛嘛香,跟个没事人一样,好端端的就吐起来了。 而且从这一天之后,她是吃啥吐啥,就连喝白开水都要吐,这人眼看着就瘦下去,眼窝出都凹陷了一圈。 找太医拿的药都不管用,这可急坏靖王福晋了。 就在这时,老嬷嬷跟靖王福晋说:“福晋,这件事有点奇怪啊,少夫人莫不是被冲撞了?” 712 还是要送走 靖王福晋皱眉,重复到:“被冲撞?” 那嬷嬷道:“奴婢也是猜测,毕竟少夫人之前都好好的,而且一点孕吐也没有。吃得好睡得好,现在却哪哪都不舒服,实在有些奇怪啊!按说,也早就过了孕吐的时候啊!” 对于鬼神之说,靖王福晋素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何况眼下黎漓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这可是靖王府的嫡孙啊! 说起来,大越皇室在子嗣这一块一向不兴盛。 越皇后宫嫔妃大小加起来也有近百人,结果一共就活下来三个儿子。 靖王府也是,就只有靖王世子这一个嫡子,庶子也就寥寥四个。 到了孙子辈,靖王世子的妾室通房倒是不少,庶女生了十几个,庶子只有两个,嫡子嫡女更是一个都没有。 这不,黎漓这肚子里的孩子才金贵呢! 最好是个嫡子,实在不行,嫡女也使得。 总归是嫡出啊! 这靖王世子马上就要二十三了,这个年纪在邺城,连个嫡出的孩子都没有的,一个手指头数的过来。 靖王福晋一念至此,转动手里的佛珠:“那就找个高人来看看吧!” 嬷嬷办事很快,第二天黎漓就被按在火堆里,有高僧在给她“驱邪”了。 这么热的天,她的四面都燃着火,很快就汗流浃背,根本坐不住。 高僧老神在在的:“福晋,您看,少夫人这的确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影响了,眼下被这真火一烤,她身上的晦气都被烤出来了!” 黎漓最近吐得天昏地暗,四肢无力,可这不影响她流畅的翻了个白眼。 这哪里是晦气,这都是她的汗好吗! 这什么狗屁高僧啊! 可她也不敢反驳,早上她说不愿意来参与,被就靖王福晋狠狠的骂了一顿。 眼下要是再多说,高僧让她再烤两个时辰,她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她也不蠢,当即服了软:“高僧,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能从这个八卦阵里出去了吗?” 高僧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靖王福晋一脸的感激,询问道:“高僧,这孩子最近一直在府内,也没有出过门,不知道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冲撞了,还请高僧指点一二,为她腹中孩子保个平安!” 高僧上下打量了黎漓一眼,皱眉道:“施主最近是没有出门,但院子中是不是添了新人?” “新人?” 黎漓感觉事情不妙,正要说话呢,靖王福晋已经赶在她之前开口:“最近她抱了个孩子在家养着!” 高僧捋了捋胡须,点点头:“这就对了。施主有了身孕,本应该吸收天地精华,将这孩子好生养大,可现在养了另外一个孩子,就将这些精力都从施主身上吸走了!” “施主精力有限,要同时供养两个孩子,这身体自然就一日比一日差了!而且,施主抱养的孩子命格过硬,最好还是不要养在身边。” 黎漓一听顿时急了:“大师,你这话好像不对吧,那孩子我平时就是陪着玩玩而已,喂养都是府内的吓人们来的。我这身体不适,是自己的问题,跟那孩子无关!” 高僧面容淡淡的:“老衲的话就说到这,信不信由几位施主!” 接着,无论靖王福晋再怎么说好话,他都不肯再出声了,只说该说的已经说完,剩下的事情,还得靠靖王府自己。 靖王福晋无奈,也不敢得罪这样的得道高僧,当即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 转回头,她就吩咐人将福宝送走。 黎漓听了这个消息,也顾不得头晕目眩,从床上爬下来,拦着那两个身强体壮的嬷嬷:“你们别带福宝走啊,我会乖乖吃药,好好吃饭的。” 嬷嬷一脸难色:“少夫人,这是福晋的吩咐,您也别为难奴婢们啊!” 黎漓伸手就要去抢,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不行,福宝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让你们带走她,你们把她还给我,我去跟母亲说!”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特别喜欢这个孩子。 看一眼就觉得亲切。 何况她已经带了好些日子,早就生出感情了。就在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这下要抱走,她心里怎会甘愿。 嬷嬷们左闪右躲,唯恐不小心碰到了黎漓,急得满头大汗。 福宝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前路不好,突然哇哇哇的就哭了起来。 她一哭,黎漓就更着急了,跟着也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双方正纠缠不清呢,靖王福晋出现了。 她盯了眼泪汪汪的黎漓一眼,训斥道:“好端端的,哭什么。靖王府是短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你做这幅丧气样子给谁看?” 黎漓吸了吸鼻子,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哀求道:“母亲,您就留下这孩子吧,我以后少去看她就是了,我一天就去看一刻钟。不,我三天去见一次,可以吗?” 靖王福晋冷着脸:“这件事没商量,这孩子必须要送走!” “可是母亲,我真的很喜欢福宝,她绝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不会是个煞星的!” 高僧说福宝命格硬之后,府内下人们就传福宝是个煞星,克了黎漓肚子里的孩子,下人们嚼舌根素来不太避黎漓,所以她都听到了。 靖王福晋神色更冷,眸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黎漓,这就是个捡来的野孩子,难道你觉得她比你肚子里靖王府的嫡孙还要重要吗?” “你要是为了一个野孩子,能将靖王府的嫡孙置于危险之境,我看你这个少夫人也不必当了,将来就算这孩子生下来,可能随便哪只阿猫阿狗,都能要了他的命!你既然对你肚子里的孩子这么不负责任,那你就带着这福宝,一起滚出靖王府!我权当没娶你这个儿媳妇!” 靖王福晋也是气的狠了。 黎漓平时天真烂漫不懂事一点不要紧,可是在子嗣这件事上,必须要拎得清! 这一次必须要好好治治她。 黎漓一听要将自己赶出去,脑子都懵了,要是被赶出去,她这辈子就完了,而且还会牵连到家人。 她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吸着鼻子问:“那母亲,你要将福宝送到哪里去?” 713 渔翁得利 靖王福晋见她服了软,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她道:“毕竟是一条命,我难道还能将她随便丢弃吗?城里不是开了一家善堂吗?咱们王府之前也是捐了银钱的,就把这孩子送到那里去吧,那边有专门的人照顾。” 嬷嬷见气氛缓和,也跟着劝道:“少夫人您放心,福晋都让我们准备了一些碎银子,到时候给善堂里的婢女嬷嬷们,她们会好好照顾福宝的!” 黎漓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着靖王福晋:“母亲,那我以后还能去看福宝吗?” “等你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来,就能去看!”靖王福晋也唯恐她伤心太过动了胎气,决定先哄一哄,“到时候我再找人看看,若是她的命格跟你的孩子命格不再相撞,咱们再接回来就是!“ 黎漓这才勉强笑了笑,冲靖王福晋行了个大礼:“儿媳替福宝谢谢母亲!” 靖王福晋摆摆手,一身热汗的嬷嬷赶紧小跑着把孩子抱走,唯恐少夫人发疯。 说来也神奇,这福宝走后头两天,黎漓的确还是茶饭不思的,但是孕吐的时候大大减少了。 她毕竟还是孩子心性,过了最悲伤的两天后,情绪渐渐缓和过来,很快,胃口就跟了上来。 一顿两碗饭,几天的功夫就把之前的亏空都补了上来。 靖王福晋连连念阿弥陀佛,又给那高僧送去不少香火钱。 将福宝送到善堂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靖王福晋叮嘱府内的人不要宣扬。善堂那边也特意打了招呼,没有人其他人透露这孩子的来历。 而此时,这个高僧却正在跟睿王碰面。 他匍匐在卫璟的脚下,完全没有之前在靖王府仙风道骨的模样。 “殿下,殿下,您交代的事情小的已经办好了,求殿下,殿下再给一点仙药吧!”他眼泪鼻涕都往外冒,浑身乱抖,目光涣散而凌乱。 小新只看了一眼,就默默收回视线。 这光头和尚是毒性发作了。 卫璟去年新得了一种药物,人吃下去之后,一开始会觉得飘飘欲仙,恍若见到了如佛,登上了人生的极乐一般。 但一旦吃的次数多了后,就渐渐有了依赖性。 要是没有,就觉得浑身无力,双目涣散,眼泪鼻涕一起下,浑身冒冷汗。 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过一样。 这比任何的酷刑还要管用。 光头和尚见卫璟迟迟不回答,痛苦的在地上直打滚,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撕心裂肺的嚎叫。 小新将头偏向一边,不忍在看。 这和尚中毒已深,要是还不给他吃一点,等会说不定会大小便失禁。 卫璟垂眸,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看着他,问道:“这件事,你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吧?” 和尚捣头如蒜:“殿下吩咐,小人绝对不敢泄露半句,殿下,殿下求求您救救我吧!” 他用干瘦如柴的手,去抓卫璟的衣服。 卫璟嫌弃的避开,然后对着小新使了个眼色。 小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颗黑色的带着奇异香味的药丸,放在和尚发抖的手心里。 和尚迫不及待的将药丸一口咽下去,然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那表情,宛若是已经得道升天,拥有了时间最好的东西,再也无所求。 卫璟带着小新从房间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对守在外面的侍卫说道:“将他处理一下,做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侍卫点头应了是。 一个“高僧”的消失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他们这样的人,本来隔段时间就要云游四方。 这一去,也许是一年,也是十年半载,甚至从此之后再也不回来。 因此靖王府的跑腿的送香火钱发现高僧已经离开,也不觉有异,靖王福晋还感叹高僧不愧是高僧,品行高洁。 邺城如此富丽繁华,他却说放下就放下了! 送走了光头和尚,卫璟进了书房,早有暗卫在那等着,见到他,马上下跪问安。 卫璟抬手让他起来后问道:“给太子府的消息,传出去了吗?” 暗卫点头:“回殿下的话,小金已经接到您的指示,并且回了消息说会排除万难执行!” 卫璟接过小新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嘴角勾出冰冷的笑容:“本王原本还再想,要怎么样才能完美无缺的揭露太子哥哥狸猫换太子的好戏,想不到,他竟然自己提供了助力,这可就怪不得本王了!” 暗卫恭维道:“还是殿下英明!” 卫璟右手紧紧捏着茶杯,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是本王的好母后按捺不住了。她从半年前就想杀死苏洛,一直等了这么久,现在一点时间也不愿意耽搁了!” 暗卫道:“殿下料事如神,此番他们鹬蚌相争,殿下渔翁得利!” 卫璟将手中茶杯放下,手指轻轻的在边缘荡了一圈,眸中都是暗芒:“母后应该会亲自出席这一次的满月宴,真的很期待,到时候她的脸上,太子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过去的二十来年,他的母妃给皇后当奴婢,他也给卫九重当了多年的“下人”,这样的日子真是受够了,他很期待翻身的那一刻。 更重要的是,他要利用这一次的机会,弄走苏洛,并且将这个罪名,安在卫九重的身上。 这才不枉他费劲心机,想尽办法让越皇将江殊在这个节骨眼上调走。 只要那个男人不在,他的这个偷龙换凤的计划,就一定会成功。 卫璟摩挲着手指,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那一天了。 终于,到了皇长孙满月的这一天。 天还没亮,城内的十几个粥棚就已经燃起了炊烟。 太子府为皇长孙祈福,自今日起,将连续施粥十日,每人可以每顿可以得一碗稠米粥,再加一个大白馒头。 这不,天色才刚亮,等着吃馒头喝粥的人,就已经大排长龙,大家对太子的善心称赞不已,纷纷表示皇长孙一定会积福,长命百岁。 苏洛起了个大早,装扮好正准备上马车,却被气喘吁吁的江阳拦住:“少夫人,太子府恐怕去不得!” 714 太子府的好戏1 苏洛一怔,问道:“为什么不能去?” 江阳举了举手里的密信,说道:“属下从前几天就派人一直在调查太子府所谓的神医,经过这几天各方面信息的综合,属下可以确定,太子府那个神医是假的,是个陷阱!” “陷阱?”苏洛有些狐疑,“你该不是故意骗我,好让我放弃去太子府的念头吧!” 江阳擦了擦头上的汗:“少夫人不要开玩笑了,青衣是我媳妇,我比谁都希望她能尽快醒来,可眼下太子府的确是龙潭虎穴,去不得。属下这些话全部是事实,因为真正的季神医,此刻正在城北的明山之中!在帮那边的村民医治疑难杂症。” 苏洛蹙眉:“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夫君有一次提到过这个季神医,说他最不喜欢和达官贵人打交道,就是因为这样,他屡次去信,才杳无音信。派上门去请的那些人,也没有得到好结果!” 而且这个季神医行踪不定,江殊此次出门之前,还跟苏洛说,若是南下有他的踪迹,他一定会亲自登门去请他来青衣治病。 杏儿听到这,实在没忍住,开口道:“少夫人,您既然知道此行有蹊跷,为什么还非要去,咱们今日要真去了,那可就落入太子和太子妃的圈套中了!” 您对太子和皇后那一脉都做过些什么,难道心里没数吗? 那些人可是恨不得抽筋剥皮的! 但这些话,杏儿还是只敢在心里说说,不敢付诸于口。 苏洛讪讪一笑:“我这不是着急嘛,想着也许以太子之尊,能请得动季神医呢!” 杏儿低哼一声,轻声道:“我看您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凑热闹吧!” 她家少夫人最爱八卦,最爱凑热闹了。 皇太孙满月宴,这是多大的牌面,整个邺城从上到下,只有能接到请帖的人,肯定都要去的。 苏洛摸了摸鼻子。 江阳暗自庆幸。 还好这消息到的及时,要是再晚一步,入了太子府,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他开口道:“少夫人,既然如今在太子府的不是季神医,那咱们也就不能过去,您还是先回府吧,属下总感觉心内不安!” 就怕太子府还有什么后招。 眼下江殊不在,他身上的胆子很重啊! 苏洛看了看天色。 今日是个阴天,看上去倒也不像是要下雨,时不时的有风吹去,吹去了六月的燥热。 是近来难得一见的出门的好时候。 她脚下一蹬,上了马车,回头看着杏儿和江阳笑了笑:“季神医不是在城北吗,咱们去城北请!” 江阳走到马车边:“少夫人,属下自己去就行了,不劳烦您!” 苏洛瞪他一眼:“青衣是你夫人不假,可她也是我的婢女,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行了,多带点人,咱们早去早回!” 江阳拗不过她,只能应了下来。 他心内暗想,这个消息是暗线们查探来的,应该不会有错。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稍稍放松了警惕。 齐国公府的马车往城北去的时候,靖王府内,黎漓却在小心翼翼的问:“母亲,这个宴席,我可以不去吗?” 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加上出身低,偶尔还要被人瞧不起,明里暗里的贬低两句,偏偏她是个不会拐着弯骂人的,只能白白受气。 今日的贵人们尤其多,这就表示她可能要受到加倍的伤害,好抗拒哦! 靖王福晋丢给她一个白眼:“瞧你那点出息,那些人还能吃了你不成。你跟着我,谁也不敢多说你一句!” 她也不想带着黎漓,可架不住太子妃点名了。 说还从未见过这个弟妹,这次一定要带去府上见一见。 是的,论起来,黎漓是林菀的堂弟妹。 只是林菀是太子妃,身份高贵,寻常不会这么说,但此番这样一开口,除非是生病不能动,不然这太子府总是要去一趟的。 黎漓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一路上,靖王福晋又挑剔了一番她的穿着打扮,让她本就不高的情绪更加低落。 离太子府还有一里地呢,就听得鞭炮烟花之声不绝于耳,黎漓没忍住好奇心,掀开帘子探头看,发现这条街都被前来道贺的人塞满了。 当然,太子府场地有限,不是邺城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参加这个宴会的。 但不管有没有资格,你该送的礼总不能落下! 这在外面排队的,都是等着送礼登记的,像靖王府这样的轿子,递了牌子后,可以直接走偏门入太子府。 黎漓看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和天上不断爆开的烟花,感叹道:“这是不是场面太大了一点,在我们那边有个说法,这种场面闹的太大,很容易折孩子的福气!” 话还没说完,就被靖王福晋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痛得黎漓龇牙咧嘴的。 “你个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靖王福晋瞪她,“今日满月的可是皇长孙,指不定就是未来的……什么样的福气他受不住?你等会入了太子府,给我把嘴巴紧紧的闭着,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黎漓委屈的撇撇嘴:“母亲,我也就跟您私下里说说,我不会蠢到入了太子府还说这种话的!” 靖王福晋揉着胸口,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个这样的儿媳妇过门。要不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这黎漓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应该罚跪。 两人进后后院,还没见到林菀,就迎面撞见庄王福晋和庄王世子夫人。 这庄王是先刘贵妃所出,与靖王的母妃先张贵妃两人一直是死对头。 庄王和靖王两人从小也不合拍,越皇登基后,庄王被遣去了封地,而靖王却得以留在邺城。 同样都是兄弟,庄王未免心中不快。 庄王福晋和靖王福晋两人也一向不太对盘。 这不,双方见礼过后,庄王福晋就亲亲热热的拉着黎漓的手:“唉哟,我早听说弘儿又娶妻了,一直不得见。瞧你这面相就是个有福气的。邺城的繁华跟你家乡还是不同吧,饮食习惯这些都还能适应吗?骤然入了王府,还应付得过来吗?” 听起来是关心,但实则字字句句都是在说黎漓的出身不高! 715 天真与城府1 这样的嘲笑黎漓都听过八百次了,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她呵呵一笑应到:“还好,母亲和府内的人都挺照顾我的。” 倒是靖王福晋听不下去,略带刻薄的视线扫了庄世子夫人一眼。 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吗?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个大夫?黎漓就是吃了药,两个月就怀上了呢!” 这庄世子夫人成婚已有5年,头三年一口气生了两个女儿,这两年肚子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但是庄王府庶子倒是多,足足有十五个。 这庄王世子夫人的日子不好过。 果然靖王福晋这话一出口,庄王福晋和少夫人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生不出嫡子,反正是大罪过。 倒是黎漓不忍心,亲热的挽住庄王世子夫人的手:“姐姐不必忧虑,我看姐姐应该很快就能有儿子呢。” 她本是一番赤诚的好意,可听在当事人的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 庄王世子夫人轻轻推开她的手,礼貌而疏离的说:“多谢妹妹关心。” 她心内暗暗想,其他人也就算了,你一个三品官的女儿,也来安慰我,也不拿镜子照照。要不是靖王世子名声不好,哪里轮到到你跟我平起平坐。 黎漓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不生气,乐呵乐呵的就退到一边去了。 倒是靖王福晋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对着庄王世子夫人更加没了好脸色。 双方也没什么好聊的,恰好这时候婢女来说太子妃有请。 眼下距离午膳时间还早,按理这个时候,应该都是要来拜见一下太子妃的。 但四人走到太子妃的院子里时,才发现这边比前院和花园那边的喧嚣而言,安静的有些过了。 仿佛不是在办喜事一样。 院子里的红绸红布也很少,只在门上和廊柱上贴了几个喜字应下景。 实在是有点奇怪。 小金迎了出来,看破了众人的疑惑,她微笑而恭谨的解释道:“太子妃喜欢安静,因此咱们院子里就没有大张旗鼓!” 庄王福晋赶紧道:“太子妃还没出双月子,是该多多静养!” 寻常富贵人家,生个孩子一般坐一个月的月子,这期间不洗澡不洗头不碰冷水不吹风,更不会碰针线活。 但是皇家人讲究,加上林菀生的又是皇长孙,这月子得坐至少四十二天,也就是俗称的双月子。 这期间尽量不操心,好生养着,来弥补身体的亏空。 四人如了正厅,装扮一新的林菀已经在等候了。 大厅内没有其他人,应该是林菀没有精神应付,那些个不太重要的女宾,就索性待会在宴席之上统一见一见就好。 庄王福晋一直在封地,已经许久没有入邺城,对林菀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 只觉得眼前的太子妃跟几年前相比,除了脸上苍老一些,眼神似乎有几分暗沉之外,没有什么变化。 靖王福晋却很吃惊。 她在四个月之前,曾经见过林菀一次。 那时候她怀着七个月的肚子,整个人胖了一大圈。 这女人怀身孕,都是越到后期就越容易胖,靖王福晋也听说,太子妃为了保证肚子里孩子的营养,的确在饮食上也不太节制。 一般来说,皇家人注重养生。 若是头胎的话,太医都会建议调整饮食,以防胎儿太大,到时候生不出来会影响母体。 但太子妃这是三胎了,之前已经生过一次,轻车熟路的就不用太在意。加上陛下和太子对这一胎的期许很深,太医也不敢在饮食上太过控制,大部分时候都由着她去。 林菀临生产之前,整个人胖了五十斤左右。 然而眼下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她几乎就已经恢复到了刚怀孕的身材。 这让靖王福晋实在是吃惊。 四人对着太子妃见过礼之后,靖王福晋就道:“太子妃怎么瘦的如此快,是不是养育皇长孙有点闹人?这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渐渐就好了。您也要注意身体!” 骤然暴瘦,对于一个刚生过孩子的产妇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本来生完孩子,人体就出于亏空的状态,这时候要好好条理,循序渐进的瘦才是长久之道。 林菀感激的笑了笑,柔声说道:“哪里会闹我,都是由奶娘带着的,我就是夜里睡不好,吃东西总是没胃口,才会瘦的这么快!” 庄王福晋赶紧道:“这样可不行,身体是最重要的。皇长孙以后还要靠您照顾呢,说起来,霜儿当时生头胎之后,也是茶饭不思的,后来我给她弄了个方子,吃了之后就渐渐好起来了,回头我将这方子拿给太子妃试试!” 霜儿就是庄王世子夫人的闺名。 林菀点点头:“那样也好,那就多谢婶娘!” 这一声婶娘便是按照家族内部的称呼了,是莫大的荣耀了。 庄王福晋站起来,连连道不敢,但看向靖王福晋的眼神里,还是多了两分矜持之色。 庄王世子夫人趁着这个机会,又跟太子妃攀谈起来。 她很懂得察言观色,加上从小的生活环境与林菀相差不大,因此聊得很是合拍,相比而言,黎漓就像个木桩子,根本插不上话。 但她也不在乎,一双眼睛左看右看。 她还是第一次来太子府呢! 太子妃不愧是太子妃,这屋里的摆件样样看着都精致好看,比靖王府要强上很多。 庄王世子夫人嘴角滑过讥诮之色。 瞧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靖王福晋对儿媳妇这种行为见怪不怪,反正说了几次她也改不了,眼下又不能当着林菀的面训斥,只能听之任之。 庄王世子夫人哔哔啪啪的说着什么,林菀却没有用心听,她的目光落在黎漓身上,温声问道:“说起来,弟妹还是第一次来我这吧?你刚成婚就有了身孕,是个有福气的。这屋子里的东西,你觉得怎么样?要是瞧着哪个喜欢,就拿回去玩!” 这口气,像是在哄孩子。 不过,相比已经三十岁的林菀,黎漓的确也是个半大孩子。 黎漓憨憨的笑了笑:“太子妃娘娘,我觉得这屋子里样样都挺好的,尤其是娘娘您,感觉从头到脚都好的很!” 她话音一落,庄王世子夫人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716 天真与城府2 唉哟。 瞧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实在是忍不住心内的轻蔑。 这做派,太子妃哪里会瞧得上啊! 她扶了扶头上的珠翠,这样也好,有比较才有鉴别。 同样是堂弟妹,有了黎漓比较着,才能让太子妃娘娘知道,谁才更好,更直接看重。 如今满朝的人都知道,这皇长孙生下来之后,太子卫九重这位置就算是坐稳了。 且不说欧阳静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个皇孙吧,那欧阳静是个侧福晋,这孩子只能是个庶子。 另外,这欧阳静母家是戴罪之身,比起林家还是要差很多。 虽然林弘远倒台了,大家都知道,越皇对林家有点芥蒂。 可明面上,人家林家还是个百年大族,而且出了太后,皇后两代后宫之主。哪里是空落落的欧阳静能比的呢! 庄王福晋脸上也快速的滑过嗤笑之意。 这黎漓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可见这靖王福晋是真的急了,这样的女人也抓来做媳妇,这不是让太子妃瞧不起吗? 这太子妃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得她的青眼是很重要的。 靖王福晋无奈的瞪了黎漓一眼,解释道:“娘娘别在意,这孩子说话没个高低,回头我好好教教她!” 黎漓一脸懵逼。 她说的都是大实话,这又说错啥了啊? 想到回去又要挨训,她不由丧气的垂下头。 所以说,这样的场合,她根本不该来,在家里吃吃睡睡的难道不美吗? 庄王世子夫人觉得有些解气。 一个五品官之女,爬到了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上,还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凭什么呀! 这下可叫你好好现原形。 她觉得这样一来,太子妃肯定是瞧不上黎漓了。 想不到林菀灿然的笑了笑,冲垂头丧气的黎漓招招手:“弟妹,坐到我这身边来!” 黎漓看了靖王福晋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快步走了过去,甜甜叫了一声大嫂。 靖王福晋差点翻白眼。 你脸皮可真厚,太子妃这么叫你,那是人为了示亲和,谁给你的脸,你还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庄王世子夫人也一脸的嗤笑。 可林菀并不生气,反而亲热的拉着黎漓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笑着看向靖王福晋:“伯娘就别怪她了,我就喜欢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还记得那时候我刚嫁给太子殿下的时候,跟弟妹是一样的呢!” 黎漓睁大眼睛:“真的吗?” 林菀点点头:“真的!” 她的目光悠远,充满怀念。 那时候,她是被林家捧在掌心里的嫡女,从四岁就跟定下了婚约,每个人都告诉她,她是将来的太子妃。 阖府上下都宠着她。 太后娘娘与陛下也对她颇多纵容。 她与卫九重从小就见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的人生啊,从来没有过槛,自然是一派天真的。 就跟现在的黎漓差不多。 黎漓亲热的挽住林菀的手:“我见大嫂也觉得很亲切呢!大嫂长得也很美,我记得我娘家大嫂孩子满月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乱糟糟的,但大嫂你就不一样了,你这么美这么好看!” 她这话夸得发自肺腑,林菀听得眼睛弯弯。 她见黎漓盯着自己头上的珠翠,便从中抽出最好看的一个八尾凤钗递给黎漓:“这是我生下皇孙,母后赏赐的,我看你很喜欢,你拿去玩吧!” 黎漓正要说谢谢,靖王福晋赶紧起身:“太子妃娘娘,这可不行,这是凤钗,这孩子福分薄,怕是承受不起!” 林菀摸了摸黎漓的头:“哪里福分薄,刚嫁入皇家就有了身孕,我看她是最有福气的。是八尾凤钗,她是皇家的媳妇,也可以戴的!” 只有皇后和太后才能戴九尾凤钗,除此之外,其他的皇家女子按照品级来戴、 如果按照宗族排位,黎漓跟太子妃是一个辈分的,勉强也能戴八尾,可谁也不会真的傻到去插在头上。 那不是找死吗? 靖王福晋还要说什么,黎漓已经爱不释手的将钗子接过来,甜笑一声道谢:“谢谢大嫂!” 既然给了黎漓,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林菀将早就准备好的玉簪赐给了庄王世子夫人。 这玉簪也是宫里的物件,极好。 但有了八尾凤钗在前,便显得这玉簪太普通了。 庄王世子夫人都要恨死了。 这乡下姑娘,凭什么能得太子妃的欢心啊? 就凭那一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嘴吗? 可这些情绪只能埋在心里,面上她还是恭敬的道了谢。 也许太子妃就是喜欢听这种无知的奉承话,庄王世子夫人自觉摸到了关窍,此刻也开口道:“漓儿妹妹说的有理,娘娘这宫里什么都是最好的,我看院子里的花都开得格外红火,肯定是为了应您这喜庆的景呢!” 这是吉利话,可林菀听到后面色却淡了两分,道:“我其实不爱养花,这些都是下面的人觉得这院子里太冷清了,这两天挪过来的!” 额……、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啊! 林菀说完之后,扶着头,脸上露出两分疲惫之色。 靖王福晋赶紧起身:“太子妃应该累了,要不我们先下去,您先休息一下,一会宴席之上,少不得还要费精神应付!” 林菀点了点头:“也好,让婢女们带你们先去休息,也可以在府内随意逛逛,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婢女嬷嬷们说!” 四人起身行礼准备离开,林菀却单单叫住黎漓:“黎弟妹,你要是没有其他事,就再陪我说说话吧!” 庄王世子夫人脚步一顿,差点怄死。 竟然还要单独留下来说话? 这黎漓究竟是哪点好,竟然能入太子妃的法眼。 这不合理啊! 明明自己出身见识都跟太子妃相差无几,她们应该更有话题才对,为什么偏偏留下黎漓。 与靖王福晋分道扬镳之后,庄王世子夫人少不得跟庄王福晋抱怨了一句。 庄王福晋讥诮的笑了笑:“出身高就了不起吗?能得太子妃欢心才是最重要的,与其埋怨别人,还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嫡子嫡子生不出,在太子妃面前还比不过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你还有脸抱怨!” 庄王世子夫人真是…… 此刻,屋内的黎漓一派天真的看着林菀:“大嫂您想聊点什么?” 717 天真与城府3 林菀看着这张天真不谙世事的容颜,嘴角勾起一抹悠远的笑。 她收敛了自己心内翻涌的情绪,端起茶喝了一口:“我如今还能聊些什么,左右不过都是围着孩子在打转而已!” 说道孩子,黎漓伸长脖子左看右看:“刚才都没见到皇长孙呢!” “孩子刚才在睡觉呢!” 林菀话音刚落,就听到隔壁房间有哭声传来。 她眉心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对小金道:“既然孩子醒了,你就去抱过来给弟妹看看!” 小金应了一声,很快就将孩子抱了过来。 天气热,孩子被包在薄薄的棉布襁褓里,露出光溜溜的手臂和一张略微发红的脸。 有点皱,正撇着嘴在哭。 小金左摇右摇也不管用,很快额上就出了汗。 黎漓站起起来:“要不给我试试吧!” 小金将孩子递给她,黎漓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屁股,又柔声细语的哄了几句,哇哇大哭的孩子很快就安静下来。 黎漓吸了吸鼻子,璀然一笑:“哎呀,小殿下是尿了,不舒服才哭的!” 说着,她就直接将孩子抱到摇床上,熟练的给孩子换起了尿布。 林菀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一边看她动作一边问道:“瞧弟妹手法很熟练,难道是为了还没出世的孩子,提前练习了?” 要说她们这样的皇家,换尿布其实也不用自己动手。 林菀这么问,只是为了引出自己关心的事,将话题引到自己女儿身上。 黎漓将尿布放好,一边摇着孩子一边回答:“我母亲生了七个孩子,我排行第三,最小的弟弟只有一岁,我家不像王府有这么多下人,有时候忙不过来,我就要帮着换尿布,日子久了,也就熟练了。” 林菀哦了下,脸上滑过失望之色。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还好,黎漓紧接着又说道:“而且,前段时间我还养了个孩子,说起来……” 她认真的盯着皇太孙的脸,小声道:“那孩子跟皇太孙还长得有点像呢!” 林菀心内一个咯噔。 可不是像吗? 都是一个爹,多少有几分挂相的。 孩子换了尿布又被摇了几下,两个眼睛又迷瞪迷瞪的,小金将孩子接过去,趁机道:“这件事,奴婢倒是也听说了。说有人将一个孩子放在靖王府的门口,最后是少夫人您哭着要靖王福晋留下了那个孩子,少夫人您可真是心善!“ 黎漓的脸红红的,眼圈起了一层雾:“那孩子特别可爱,母亲也喜欢,才会留下来的。她也很乖巧,不哭不闹的,吃的也很多,白白胖胖的,比皇太孙还要胖一点呢!” 林菀露出欣慰的神色,拉着黎漓的手:“你真是个心善的姑娘,那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听你这么说,她应该跟皇太孙一般大小,不若回头你将那孩子带来我这,我认她当个干女儿吧!” 这个提议其实很不何来,可是黎漓是个憨憨,发现不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眼圈更红,撇了撇嘴:“不行了,那孩子没了!” 林菀一惊,霍然站了起来:“什么叫没了?”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她起身的时候还带翻了茶盏。 茶杯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这骤然的声响吓坏了双眼迷瞪的奶娃娃,皇太孙嗷嗷嗷的哭了起来。 林菀眸中满是厉色,训斥道:“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赶紧给我抱下去!” 她骤然发怒,吓得黎漓眼泪凝在眼眶里,哭声也不敢往外冒,最后长长的打了个嗝。 到底咋回事? 后知后觉的她,总算是知道有些不对劲了。 小金脚步匆匆将孩子抱下去,宛若手里抱着的是炸药。 奶娘早就等在门口,将孩子接过后,一溜烟的就消失了,唯恐多呆一秒,林菀就会大发雷霆一样。 黎漓紧紧抿着嘴,不敢说话。 林菀的手紧紧捏成拳头,眸子里无数的情绪涌动着,声音发颤的问道:“没了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没了?她,她是怎么死的?” 黎漓楞了楞,小金急道:“少夫人,太子妃问你话呢,你倒是快回答啊!” 黎漓这才反应过来,回到:“太子妃误会了,是我没表达清楚,那孩子不是死了,是被母亲送走了!” 她这话一落,就感觉本来浑身紧绷的林菀像是被割断了浑身的筋脉,骤然松懈下来。 小金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语气中略带责备:“少夫人,您说话得说清楚呀。那现在那个孩子去哪儿了?” 若是换做别人就应该知道主仆两个现在很不正常,关心的有点太多了。 可黎漓是个憨憨,压根没有想那么多。 于是就将福宝到了府内后,她就突然呕吐不止,请了高僧来看过之后,说是福宝克了她肚子里孩子的事竹筒倒豆子全部说了出来。 她擦了擦眼泪:“我是不开心那些,但是母亲为了肚子的孩子想,还是将福宝送走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母亲也不许我去看!” 林菀的表情怔忪。 对于高僧的这个说法,她是认可的。 她的孩子是正经的小郡主,自然比黎漓肚子里孩子要强,会有所压制也是正常的。 原本应该是尊贵无比的人生,现在却落到去了善堂。 远远的,皇长孙的哭泣声又传了过来,林菀心内的烦躁,伤痛翻江倒海,要冲出胸腔。 不知是不是黎漓的错觉,她总感觉太子妃在看哭声传来的方向时,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杀意。 小金朝着林菀靠过去,小声的道:“娘娘,您是不是累了?” 林菀这才从阴郁的情绪里勉强抽身出来,应付了黎漓两句,然后让她退下了。 等黎漓一走,林菀就迫不及待的握住小金的手,一脸的心疼和慌乱:“我的女儿居然沦落到了善堂那样的地方,你说,那些人会不会好好的对她,她会活下来的吧,是不是,小金?” 说这话的功夫,皇太孙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 奶娘柔声细语的哄着,好几个嬷嬷婢女们也在想尽办法哄他开心。 小金眸中滑过一抹暗芒:“娘娘,那善堂名声不错,您放心。要不咱们出去走走,您一直待在屋子里,更加容易胡思乱想!” 718 悲惨的福宝 “一会宴席上,您还要抱着小殿下的,您得调整下心情才行啊!” 小金话说道这,林菀明白了她的意思。 林菀这些日子情绪一直不好,有时候半夜里睡不着,就会游荡到皇太孙的屋子里。 看着那个睡得安稳,偶尔还会打嗝吹鼻涕泡的小人儿,在想想她自己的女儿,她有时候都恨不得能将这个皇太孙掐死。 若是继续再这样胡思乱想,等会在皇后娘娘和其他夫人朝臣侯爵面前露了端倪,可就不好了。 林菀做了个深呼吸,扶着小金的手往门外走:“你说的对,咱们出去走走,换个心情吧!” 太后和皇后身体都不好,如今林家就靠着她支撑着。 她不能倒下。 她若是再倒下,那皇太孙又不是出自她的肚子里,太子对林家的顾念就更少。 父亲、兄长还有家族的人就都复出无望。 再者,她做了十多年的太子妃,难道要在这个节骨眼将位置拱手让人,便宜后来人吗? 小金带着林菀往花园里僻静的地方走。 虽说今日太子府大宴宾客,但是后花园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而且就算能进来,也不会胡乱走动,这也是基本礼仪。 花园深处有一个凉亭,林木森森,有一面种了大片的竹。 清风拂过,竹叶哗哗作响,倒是有安心凝神的效果。 太子府内今日犄角旮旯都打扫过,但小金还是用一方帕子垫在石凳上,才引着林菀坐了上去。 她看了看日头,时辰差不多了。 她给林菀倒了一杯茶,因为角度问题,林菀根本没发现,她在茶里,加了一点无色无味的药水。 “娘娘,您喝一口茶宁神吧!待一会您多半会要说几句话,这会也算润润嗓子。” 林菀不疑有他,接过后慢慢喝了起来。 至于这茶是什么滋味,她哪里有心情品啊! 一杯茶刚见底,她就听到密密的灌木对面,传来了两个妇人的议论之声。 那两人显然没想到这树后别有洞天,加上讨论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附近又没有旁人,所以并没有太过收敛嗓门。 “今日太子府真是热闹,皇太孙真是有福气啊!”尖锐些的声音感慨道,“这投胎真是一门运气,你说,我就没有这样的好运!” 柔和些的嗓门笑道:“唉哟,你可是个女人,就算是投到王母娘娘肚子里,也没这样的待遇!” 尖声女子道:“姐姐说的是呢!皇太孙因为是太子妃娘娘生的,又是太孙,才格外不同。我也就是出门之前听说善堂里有个似乎是跟皇太孙同一天生的女娃的遭遇,才会这样感慨!” 林菀听到这里,猛地捏紧手里的茶杯,身体瞬间绷了起来。 善堂,同一天,女娃…… 这些信息组合起来,那孩子应该就是福宝啊! 她站起来,想要问个清楚,小金却拽住她,低声道:“娘娘,您现在过去,她们不一定会说实话的!” 林菀醒悟过来。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自己这样贸然去问,很容易让这两个妇人误会自己是气她们嚼舌根,反而问不出实情。 她当即按下一腔翻涌的情绪,凝神细听。 只听见那柔和妇人道:“你好好的去善堂做什么?” 尖声女子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连着生了五个孩子,五个都是儿子。我家夫君想要个闺女,我给他纳了两个妾,结果又生了两个儿子!你说这邪门不邪门,我去庙里问过签,说我夫君没有女儿命,倒是可以抱养一个,这样家里阴阳也平衡!” 柔和妇人点点头:“你都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们,不过这签说的有道理。若是家里没个女儿,阳气太重,的确是不好。” 尖声女子道:“可不就是嘛,我寻思着既然要抱养,那就去善堂抱一个吧!这也算是做好事积德不是。而且这孩子得从小就抱回来,这样才亲!” 柔和妇人附和:“是这个道理。” 尖声女子继续道:“这不,我就瞧上了跟皇太孙据说是同一天出生的孩子,都跟善堂说好了,准备挑个吉利的日子,抱回府。却没想到,这孩子在善堂养了几日之后,就不爱吃喝,善堂找了大夫看也不管用!而且善堂内的孩子,大大小小的也跟着病倒一片。” 尖声女子说到这,压低声音:“我后来才听说,说这孩子命硬,之前就克住了靖王世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这才被送到善堂来的。” “你想,就连皇家的孩子她都克得住,那善堂里的孩子哪里够她消耗的!”尖声女子叹口气,“可怜那小丫头,我第一次去见的时候,长得实在是好看,又白又嫩。前两天再去看,瘦的面目全非。这又过了两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其实尖声女子当时要领养这个孩子,也有私心。 听说这是靖王府送出来的,靖王世子夫人还很喜欢,想着要是抱回去,以后说不定还能借此跟靖王府攀上关系。 可没成想这孩子是个没福气的。 柔和夫人赶紧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可别胡说八道!咱们赶紧回去吧,离席久了也不合适!” 两人脚步匆匆而去。 林菀双膝发软,想要出声叫住两人,但嗓子里像是被堵了石块,这一瞬,发不出声音。 她嘴里喃喃道:“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我该怎么办啊?”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我得去看看她!”林菀说着,抬脚就要走。 小金一把拽住她:“娘娘,眼下可不是出府的时机啊!奴婢听得这意思,多半是因为小郡主是天命凤女,身份高贵,自然要养在太子府皇宫这样有龙气的地方。善堂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污了小郡主的气运,才会让她体弱。” 她顿了顿,继续道:“可小郡主是凤女,一定能逢凶化吉,奴婢觉得,只要小郡主能回到太子府内,她的身体一定就会康复的!” 有了之前黎漓被克,送走福宝后就一切顺遂的事情做铺垫,林菀对小金的这些话深信不疑。 她的眸中燃出希望的火苗:“我去找殿下!” 719 剩下的孩子,去了哪里 小金眼神里迅速划过一丝得逞的快意。 她心里很清楚,卫九重绝对不会因为林菀的哀求就让小郡主回到府内。 林菀此次去,一定会碰壁,说不定还要大吵一架。 她要的就是他们的争吵! 卫九重正在应付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 皇后要到时间才能出席,且不能在太子府耽搁太久。她把身边的嬷嬷提前派出来,询问让苏洛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事情进展的如何。 卫九重今日忙得很,有不少人需要应付。 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抽出时间跟林嬷嬷说道:“嬷嬷请转告母后,刚才下面的人已经来报,说齐国公世子夫人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齐国公府的门口,这苏洛一定会来的!” 林嬷嬷点点头:“这样的话,皇后娘娘就安心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卫九重摆摆手。 林嬷嬷退下后,卫九重烦躁的捏了捏太阳穴。 他有些后悔答应皇后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动手,毕竟这是皇长孙的满月宴。 可皇后逼得急,若是他不出手,她就要发作。云柔的死一直是皇后的心结,卫九重担心她会为了弄死苏洛不顾一切。 但愿今日一切顺利,能彻底让那个女人现出原形。 他一念至此,正要招人来问问苏洛这件事安排的怎么样,就听到外面奴婢的喧哗之声。 “太子妃娘娘,请容奴婢通禀!” “太子妃娘娘,您不能硬闯!” “太子妃娘娘……” 最后这一声,被推门的吱呀声打断。 卫九重一抬眸,林菀已经站在门口,语气急切:“殿下,妾身有话想跟你说!” 婢女跪在门口,一脸的惶恐。 卫九重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奴才们毕恭毕敬的撤退。 小金很有眼力劲,这个时候远远的站着,根本不让卫九重看到自己。 婢女退下的时候,顺便将书房门关上。 门刚一合上,林菀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泪如雨下:“殿下,您救救咱们的女儿吧!” 卫九重一惊,赶紧问道:“漾儿怎么了?” 漾儿是卫九重和林菀的长女,是爱的结晶,自小就在卫九重跟前长大,他对这个女儿很看重。 越皇封她为安宁郡主。 可惜的是,这个郡主性子沉闷话不多,随着年纪的增大,与卫九重的关系就越发的疏离。 林菀摇摇头:“不是漾儿,漾儿没事,是咱们的另外一个女儿!” 卫九重脸色一沉:“莞儿,你说话注意些,咱们就只有唯一的一个女儿,剩下的那个,是如今的皇长孙!” 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快,可眼下林菀也顾不得了。 对福宝的歉疚和担忧,盖过了她对卫九重情绪的感知。 她将福宝离开太子府之后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跟卫九重说了一遍,最后,她跪地哀求:“殿下,殿下,求求您,让妾身将这个孩子接回来,妾身认她做干女儿,做干女儿怎么样?若是不行,那就当是给皇长孙找个伴,只要您让她回府……” 卫九重越听脸色越沉,最后整张脸都像是浸透了墨汁一样。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叮嘱过,要让管家将那个孩子远远的送走。 送到连他都不知道的地方,更别说林菀。 可眼下,林菀却能清晰的说出这孩子出府之后去了哪里,又遭遇了什么事情。 所以这其中,林菀背着自己动了手脚。 他信任的人,竟然已经被林菀渗透! 而且这个过程中,办事的人到底有没有泄露马脚,是不是会被有心人利用? 这样的认知,让卫九重心内极为的不舒服。 他下颚线绷紧。 可惜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林菀没有察觉,她用力拽住卫九重的裤腿,切切的哀求:“殿下,殿下……” 卫九重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底的怒意已经被隐藏的极好。 他温柔的将林菀扶了起来,深深叹口气:“莞儿,不是我狠心不要咱们的女儿,而是眼下这个时候,若是我们将这孩子接回府内,势必会成为各方关注的对象,到时候稍有闪失,太子府就会万劫不复的,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林菀涕泪连连:“可是我的孩子,她要死了,咱们的女儿要死了!” 卫九重紧紧握着林菀的手,压抑着胸腔内翻滚的愤怒,一字一句的说:“不会的,绝对不会,我会找最好的大夫,偷偷为她医治,我会将她从善堂里接出来,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安置。等到眼下的危机解除之后,咱们再将她接回到身边来!” 林菀抬眸,问道:“那是多久?一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她怀胎十月的孩子,她的小郡主,竟然像个孤儿一样在外面流浪。 她只要一想到这,心就像是在炭火上被烤,滋滋作响。 卫九重扶住她的双肩,深情的凝视着林菀:“莞儿,皇长孙只是个权宜之计。咱们都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若我以后……我一定会将那个位置,留给咱们的儿子!为了将来,你忍一忍吧!” 林菀滚烫的心被泼了一瓢凉水。 所以说,要等到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她的福宝,才有希望回到自己身边。 皇位…… 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像是一条长长的白绫,正在不断收紧,一寸寸勒住他们的咽喉。 林菀一脸的颓然。 也许是刚才哭的太凶猛,此刻她的眼眶已经干涩,她摇摇头:“不会了,不会了……” 她跟卫九重,不会再有孩子了。 她已经年过三十,人老色衰。 年少的情分已经耗得差不多,卫九重之前一直来她的屋内,就是为了皇长孙,如今,皇长孙已经有了,他为什么还有忍受她这个容颜衰败的老女人呢? 林菀用帕子擦了擦脸,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可她用尽一切的力量控制住了。 她将卫九重放在她肩上的手拂开,对着男人福了福身,然后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她亲手拉开了那张紧闭的书房门,外面湛湛的日光猛然落进来,她极度不适的眯了眯眼,然后回身,轻声的问道:“殿下,那些剩下的孩子,去了哪里?” 720 把孩子还给我 当初卫九重想出狸猫换太子计谋的时候,宠幸了二十多个女人,这些女人生下了好几个孩子。 那些孩子去了哪里呢? 林菀其实一直想知道,但却忍着没问。 此刻,她却再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从她的角度,看到卫九重是站在逆光的阴影里,整个人黑沉沉的一片,宛若游走在光明与黑暗边缘的鬼魂一般。 鬼魂开口,凉凉的说:“太子妃,你管的太宽了!” 林菀嘴角抽了抽。 呵…… 太子妃! 倾心陪伴这么多年,她的称呼终于变为了太子妃。 林菀的心不断的往下坠,往下坠,仿佛要掉进永远无边的黑暗之中。 可奇异的是,在这一刻,她之前流逝的那些力量,反而好像一股脑全部涌回了回来。 之前如此害怕,是因为心有期盼,心有牵挂。 此刻,是终于明白,那人心如磐石,不会变迁。 没有期盼,也就谈不上畏惧。 她从书房出来,小金赶紧迎上来,小声的问道:“娘娘,殿下答应了吗?” 林菀摇了摇头。 小金低低的啊了一声:“那娘娘,咱们要怎么办啊?” 林菀继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此刻,的确毫无头绪。 小金扶着林菀往外走,迎面就碰到了安宁郡主。 按理说,今日这样的好日子,她应该盛装打扮才是。 虽然不会到前院去,但是少不得也要见一些贵夫人小姐之类的。 可她穿着打扮与平日无异,甚至还要略微清淡些,脸上也看不出多少喜色。 她朝着林菀行了个礼,然后说道:“母妃,我在寻您!” 林菀无言的带着她从卫九重的院子里出来后,才在一处稍稍僻静的回廊下停下脚步,深深的凝视着大女儿,抬手摸上她的脸。 十三岁的少女,肌肤嫩的如刚出锅的豆腐。 安宁郡主微微蹙眉,对这样的亲昵显得有些不适应。 林菀声调哽咽:“漾儿,母妃对不起你!” 安宁郡主抬眸深深看了林菀一眼,声调平静:“母妃做事,不必顾忌女儿。按照你心中所想的去做便是。母妃,其实安宁对这个郡主的兴趣并不大!” 林菀惊愕的看向自家女儿。 安宁郡主一派少年老成:“总之母亲不用考虑我,再如何,我也是皇祖父的长孙女,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 林菀一时间说不出话。 安宁郡主的话语做派,恍若她已经知道了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一般。 可这不可能。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被处理掉。 留下来的这些,嘴巴都很严实,谁也不会傻到去她面前嚼舌根。 安宁郡主不准备解释自己的反常,她冷峻的视线盯着小金,道:“你既然捡回一条命,就好好照顾母亲,若是让我知道你没伺候好母亲,我绝对饶不了你!” 小金赶紧跪下,连声表忠心。 她的后背满是冷汗。 总觉得这个年纪小小的郡主话里有话。 安宁郡主不再多说,冲林菀福了福身后,就带着婢女离开了。 林菀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主仆两个回到院子里。 有一大波人等着拜见林菀。 林菀没有心思应付,露了个脸后就告乏,众人知情识趣的纷纷撤退。 等到人流散尽,林菀似乎自言自语:“那些孩子,到底去了哪里呢?” 小金的眸中闪过沉痛之色:“娘娘,还能去哪里呢?不过娘娘您放心,福宝是您和殿下的孩子,殿下绝对不会那样对她的!” 林菀冷笑一声。 不会吗? 她跟卫九重的孩子,那又如何呢? 只要是他宝座路上的阻碍,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处理掉。 自己的孩子,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在他眼里,应该没有区别吧! 小金噗通一声跪下来,朝着林菀重重磕头:“娘娘,奴婢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 那些参与接生的人全部都失踪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小金。 小金本来也是要死的,是林菀极力保住了她。 卫九重不愿意跟林菀撕破脸,加上觉得小金还是忠心的,因此才勉强留了她一命。 林菀摆摆手:“起来吧,帮我重新梳妆吧!” 刚才,她都把妆容哭花了。 小金赶紧忙活起来。 她心里有些踌躇。 那个药,到底管不管用啊? 不是说吃下去之后,会问什么就回答什么,毫无谎言,而且情绪失控吗? 怎么眼下太子妃看着比平时还要冷静一点? 是药效还没到发作的时辰,还是这个药根本就没效? 有没有效也顾不得了,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小金叫进来另外的婢女,三人通力合作,一刻钟后,林菀重新上好了妆。 厚厚的粉盖住了她憔悴的容颜。 浓郁的腮红让她看上去气色不错。 只是眼底的疲惫和凉意,却不是靠妆容就能修饰的。 刚换好衣服,就有奴才匆匆来报信。 陛下携皇后以及高贵妃马上就要到府门口,得赶紧去接驾。 人人都知道,皇后此番绝对会来,这是给太子府长脸的事,她肯定要出席的。 按理,陛下来点赏赐就行。 此番亲自过来,也足以证明越皇对这个皇长孙的重视。 至于高贵妃,她是庶母,来一趟也说得过去。 就是跟着皇后娘娘一起来,总是怪怪的。 林菀赶到前院的时候,越皇三人正好下了轿辇。 帝后一齐出宫,阵仗可不是一般的大,街道全部被清空,随行的侍卫有两千人,齐刷刷的将太子府包围了起来。 越皇脚步一踏入太子府,众人便齐齐拜倒,山呼万岁。 越皇叫了起,卫九重迎上去,将帝后引至太子府正厅内坐定。 越皇关切了底下的臣子们几句,便问道:“怎么不见朕的孙儿?” 嬷嬷们早就候在隔壁,此刻赶紧将孩子抱给林菀。 林菀有些生疏的接过孩子,在卫九重紧盯的目光中,将孩子抱给越皇看。 越皇看了一眼,严肃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最后朝林菀伸出手。 这意思,是要抱一抱这孩子! 林菀呆了片刻,被卫九重轻轻推了下后背,才将孩子递了过去。 越皇手脚笨拙的接过孩子,逗弄了两下。 含饴弄孙的画面,多么的和谐有爱。 底下的臣子们也凑趣,一个个将皇长孙从头发丝夸到了脚趾头,总之没有一个地方不完美。 这个野女人的孩子,受尽宠爱,而她的女儿,正经的郡主,却在受苦受难。 林菀的眸子渐渐的红了。 在一片热闹和谐的气氛里,突然有个女人大喊了一句:“那是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721 真假皇太孙1 女人的声音又尖又利,准确无误的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热闹和谐的大厅内,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所有人都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服饰的小厮,猛地将自己头上束发的方巾拽到,一头黑发瞬间散落下来。 竟然是个女子。 就是那腹部大的离奇,看上去颇为古怪。 她热烈的目光盯着越皇手里的皇长孙,将手伸了出来:“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在看清她的样貌后,卫九重的脸骤然沉郁,拳头迅速收紧,身体绷直呈防御姿态,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冲侍卫长使了个眼色。 这一个眼神里包含了诸多信息。 比如,他有问: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出现在这里? 侍卫长也很茫然。 他是无数不多卫九重信任的人之一,当初那些女人,都是他亲自看着处理的。 与其他人哭天抢地不同,这个生下皇长孙的女子,当时表现的格外平静。 侍卫长还记得她当时接过毒药后说的那些话。 她说:“我毕竟生下了皇长孙,请你给我一个体面。让我自己将这药吃下去,不要强行灌我!现在,请你们在外面稍等片刻,我换一身衣服!” 她当时刚刚生产完毕,浑身脏污难堪。 再美的女子,在经过一天生产的折磨后,也谈不上多少美丽。 许是她当时的气魄实在是摄人,侍卫长答应了她的要求。 反正所有的人都守在门外,她插翅难飞。 她的孩子,未来的前途不可估量,就给她这个母亲一个基本的体面吧! 他带着人在外面等了一刻钟,听得房间里从悉悉索索到没了动静。 他心内不安,带人推门进去,这才发现,这女人已经换好衣服,化了妆容,平静无比的躺在床上。 已经没了呼吸。 侍卫长很确定,她当时确实没了呼吸。 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摸了脉搏。 脉搏也停了。 女人们的尸体,全部是他亲自监督,让底下的人拉到城外掩埋的。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活过来的?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将这女人处理掉。 虽然脑子里转了诸多的念头,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他动了,直奔那个女人而去。 殿内宾客众多,只能到了跟前再动手。 他一个手势,前后左右都有人朝着女人围过去。 女人挺直腰杆,并不害怕。 她死死盯着侍卫长:“一次没有杀死我,还要再来一次吗?” 她说着,看向越皇:“陛下,陛下,民女有冤情,陛下,太子德行败坏,用我的孩子冒充……”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上就闪过痛苦之色,然后再怎么张嘴,都发不出声音了。 她被隔空点穴了。 女人一直抓着自己的喉咙,想要发出声音,但是无论多努力都做不到! 殿内众人神色微微有些古怪。 有些人暗戳戳的将视线落在卫焱的身上。 卫焱可真是人在场中站,锅从天上来。 自从林菀生下皇长孙后,他就甚少出门,也不入宫了,就是怕被人说闲话。 瞧瞧,这该来的还是来了。 卫九重此刻朝着越皇弯腰致歉:“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御下不严,才会让这女人混入宴席之中!下面的人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请父皇放心!” 越皇心思玲珑。 虽然那女人话还没说完,但是他已经猜到了意思。 狸猫换太子,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的。 他这个儿子对于太子之位的执着,比当年自己还要深。 越皇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孩子跟卫九重小时候都很相似,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从这相貌上,就能肯定,这的确是皇长孙。 所以,那个女人在胡说八道吗? 越皇的目光瞟了高贵妃一眼。 高贵妃眼珠子正咕噜噜的转着呢,接受到这个目光,心内顿时一凝。 要命! 被怀疑了嘛! 难道这是太子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眼看着侍卫们就要将喊冤的女人压下去,高贵妃动了动屁股,说道:“陛下,依臣妾看,这多半是有人要陷害太子殿下,还是得把事情问问清楚才好!” 她重重说道:“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眼下只能这样,洗白自己。 反正这女人的确不是她安排的,她才不要背这个锅。 她倒是要看看,这群人唱什么好戏。 卫九重赶紧道:“父皇,这个女人儿臣会带下去好好审问的!” 高贵妃扶了扶珠翠:“那样不合适吧,刚才这女人叫嚷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不若让陛下当堂问清楚,也免得大家心内存个疑影是不是?” 她看了一眼越皇的脸色,继续道:“而且皇长孙身份尊贵,皇家血脉,容不得半点含糊啊!” 若是今后顶着这样的怀疑,难免让人诟病。 皇后此时发话:“今日是大喜的日子,难道要当堂审问吗?再说,高贵妃你眼神不好,就让太医给你瞧瞧,你看看这孩子,鼻子眉毛眼睛,没有一处不像太子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皇后说话素来留点面子,但今日高贵妃想找皇长孙的麻烦,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越皇一想也是,本来绷紧的脸色稍有缓和,眼看这件事就要这么糊弄过去,就在此时,四品御史中丞杨青峰出列,跪到在地。 “陛下请恕罪!其实这名女子,是微臣带入太子府中的。她前几日找到微臣,跟微臣说了她的遭遇,说皇长孙其实是她的孩子,皇长孙是太子殿下的长子,将来可能会是皇储,他的血脉含糊不得!”杨青峰以头抢地,鲜血直流,“微臣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冒死将她带来,还请陛下明察。若她说的是假,微臣愿意与她一起接受极刑!” 场内的气氛本来就有点古怪,他这番话一出,更是议论惊呼之声四起。 在这样的场合,要求陛下查皇长孙的血脉来历,这要是弄错了,就是找死啊! 这杨青峰冒死做这件事,肯定是有一定的把握才对! 这人在朝中素来中立,看谁不爽就怼谁,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偏偏陛下就喜欢他这样的纯臣。 722 真假皇太孙2 他虽然只是四品,但说出来的话,对越皇一向极有影响力。 而且他不是冲动的人,之前每次找茬,那可都是有真凭实据的。 卫九重深吸一口气,拳头紧捏,眸中灰暗一片。 会是谁? 他看向卫焱,卫焱一脸的茫然和惊诧。 他再转向卫璟,卫璟皱着眉,似乎不太能理解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 不过,他的好三弟似乎感应到了探究的视线,抬眸迎上卫九重阴鸷的眼睛,眸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卫九重牙关嘎吱作响! 是他! 是睿王卫璟!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他又是如何说动杨青峰为自己所用? 要知道,这两人之前可是结过梁子的。 难道说,杨青峰的中立是表象,其实他一直是卫璟的人吗? 这样的问题,眼下不可能有答案,卫九重看向越皇,嘴角带着苦笑:“父皇,看来是您太宠爱这个孩子了,反而带来了一些麻烦。往后,就拿他当个普通孩子好了!” 他这样无奈又带着痛苦的神情,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越皇沉吟了片刻,道:“太子,皇长孙是关系国之命脉,为了他的未来,这件事还是搞清楚的好!” 杨青峰的话,像是一根刺,刺进了越皇的心里。 他得弄清楚,不然这个刺就会一直隐隐作痛。 卫九重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慌乱。 越皇发话:“将那个女人的哑穴解开,朕倒要好好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厅之内的气氛诡异极了。 这事情怎么看怎么都蹊跷。 那孩子大家刚才都看到了,这跟太子殿下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啊,怎么可能会是用别人的孩子来代替呢、 这天底下,还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侍卫长不得不给女人松开哑穴。 卫璟交换了一下双腿的重心。 好戏要开锣了,他得摆个好姿势,好好欣赏他的好大哥,怎样自掘坟墓! 说真的,要是他不换掉这个孩子,虽然越皇会有点失望,但是短期内他这个太子之位还是安稳的,只要卫焱生下的不是皇长孙就行。 若是换成自己,肯定不会换掉孩子,而是倾尽全力,将卫焱的孩子弄死。 卫璟眯了眯眸子,听得一片压制不住的低声议论这女人是不是疯了的声音中,那个疯女人嘴角挂着冷冷的笑,看了一眼那些对她充满嘲笑和蔑视的人群。 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那是我跟太子的孩子,当然长得跟太子很像!”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什么? 不是随便抢来的孩子,是太子跟这个女人生的? 这样的情况不在众人的预料之内,也不再越皇的理解范围内,一时间,他没有说话。 这样的安静给了女人时间,也给了她鼓励。 她盯着卫九重,缓缓道来:“太子殿下,您想不到,我居然还活着吧!您用一个大院子,将我们姐妹二十几个养了起来,承诺只要我们生下孩子,将来就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我们都是你纳的妾室,你对我们有求必应。可怜我们都信了,觉得你是良人!”女人笑得凄凉,“其实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实话。直到我快死了,才知道,那个跟我们自称是江南富商的男人,竟然就是当朝太子!” 皇后娘娘一脸怒气,斥责道:“荒谬,你知道污蔑当朝太子是什么罪吗?太子若是想纳你们入府,动动嘴就是,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女人抬起眸子,满是泪光的眼睛里迸发恨意:“当然,他是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他一次能把二十多个女人都弄进太子府吗?他在太子府可以一晚上跟三个不同的女人睡吗?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就算进了太子府,也只能是个婢女吧?” 皇后嘴角不停的抽动:“污蔑,你这是污蔑!” 底下的臣子们面面相觑。 这女人说的很有道理。 可这太子殿下实在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女人恨恨盯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卫九重,继续放爆炸性的消息:“民女与太子曾经坦诚相见,太子的双股之间,有一粒米粒大小的褐色小痣……”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双股之间,这是很隐秘的位置。 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见到那里的。 其他人当然不知道这太子是不是有红痣,不过从越皇和皇后的脸色,就能猜到,这女人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越皇看了一眼卫九重,严肃的问:“太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九重撩起衣服,双膝触地跪了下来。 他朝着越皇磕头:“父皇,都是儿臣的错,莞儿刚诊出有身孕的时候,儿臣兴奋至极,外出打猎,遇到了这个女子。趁着酒兴就……事后儿臣担心莞儿孕中多思,若是将她带回府会引起莞儿不适,所以就将她按安排在城郊的别苑之中。” “自那之后,儿臣便没有再去看过她,大概就是因此,她心中存了怨恨,今日才会来这里胡闹!”卫九重再度磕头,“都是儿臣处事不当,还请父皇责罚。” 本来一个极其严重的事情,被卫九重这么一描述,那只是一场风流韵事而已。 男人,在外偶尔宠幸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女人瞪大眼睛,没想到卫九重这么快就想到了对策,她尖声反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明明养了二十多个女人,就是为了个你生孩子。你担心太子妃生出的是女儿,所以想出这样的对策!” 她伸手指向林菀怀中的皇太孙:“那,是我的孩子!你用我与你的孩子,换掉了太子妃为你生的女儿,是不是?” 卫九重面色平静:“证据呢!” 女人目光笃定:“我的孩子,右脚膝盖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只要打开襁褓看看就知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孩子身上。 胎记,是任何大夫都处理不掉的。 卫璟嘴角飞快的掠过一抹笑,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 我的好大哥,你这次,准备怎么洗白自己呢。 越皇命令林菀:“把孩子腿给朕瞧瞧!” 林菀一手托着孩子,一手解开襁褓,露出孩子的肉乎乎的右脚。 那膝盖处,除了白嫩嫩的肉,什么都没有。 根本看不到所谓的胎记! 723 真假皇太孙3 卫璟的笑容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的往前踏了一步。 怎么可能呢? 应该有个胎记才对的! 要说最震惊的,当然还是那个几乎疯狂的女人。 她盯着皇长孙的那条右腿,嘴巴大张,双眸中写满了震惊。 “不可能啊!不可能!” 她想要冲上前去:“一定有胎记,一定有的!是不是在左腿?我记错了,应该是在左腿!” 林菀目光中闪过哀戚,将另外一条腿也展现在众人面前。 膝盖处还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卫九重深深看了震惊的卫璟一眼,淡淡的对几乎癫狂的女人说道:“不仅腿上没有,皇长孙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胎记!” 卫九重眸子眯了眯。 他是个谨慎的人,这件事更是关系重大。所以所有的那些女人生下孩子后,都会被告知膝盖处有红色的胎记。 其实那不是胎记,是抹了一小块血而已。 卫九重当时也是防患于未然,想不到竟然真的派上用场。 如果没有胎记,就没有办法证明这孩子的母亲到底是谁。当然,可以滴血验亲。 只是这法子一点都不准,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大夫们弃用了。 众人的表情各异。 之前听这女人的口气和说法,大家都对她说的话心内赞同,可是眼下这情况一看,这太子殿下好像是被冤枉了。 这女人,莫非是异想天开,想借着这个机会上位。 太天真了一点吧? 不过,她出身那么低,也没有眼光和远见,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卫九重一时占了上风,并不松懈,他看向目瞪口呆的杨青峰,问道:“杨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杨青峰回过神来,看看女人又看看卫九重,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我找人为她诊脉过,她的确于近日生下过一个孩子,我想问问太子殿下,那个孩子去了哪里?” 此刻,女人也从极度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质问道:“对,如果这是太子妃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去哪里呢?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我才见一面的孩子,他到底去了哪里……殿下,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求你,求你……” 说着,她嘭嘭嘭的朝着卫九重磕头。 卫九重蹙眉,深深叹口气:“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是死胎,你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吗?他身上所谓的那些胎记,其实都是在你腹中憋太久,造成的淤痕!” 他说着,转向越皇和皇后:“父皇,母后,这件事,是儿臣的过失。儿臣想着,莞儿这一胎很重要,怕把这女人接回府反而不好,所以才一直让她在别苑养胎。没想到她是个福薄的,这孩子没能活着出来。她的精神也有点失常,总觉得是儿臣抢走了她的孩子!” “嬷嬷们一直劝她,也不管用!”卫九重深深叹口气,看向女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后来,她干脆从别苑里逃走,下面的人一直没找到,没想到是去了杨大人府上!” 杨青峰跪在地上,脑中转过无数的念头。 睿王找他时说的那些话,还有此刻卫九重的说话,以及林菀抱着的那个孩子。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他是被睿王利用了吗? 又或者,是卫九重在绝对反击? 杨青峰很迷茫,只能顿首认罪:“是微臣不查,被这女人蒙蔽,请陛下责罚!” 卫九重不准备放过他,眸光里带着冷意,咄咄逼人:“杨大人恐怕不是被蒙蔽这么简单吧!”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御史同僚站了起来,道:“杨大人,近日您夫人花了五千两,在城东购置了一处房产,说是给即将出嫁女儿的嫁妆,杨大人,不知道这五千两是从哪里来的?” 杨青峰眸子猛地瞪大,看了同僚一眼,又扫了一眼睿王,最后再看向太子。 他轻笑一声,一脸颓然:“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是他识人不明,是他成了这些皇子争夺权力的棋子。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作用。 他一向清廉,家中清贫,是不可能一次性拿得出五千两银子的。 夫人之前多次念叨,想给女人添一点像样的嫁妆,他都无能为力。 同僚不可能胡言乱语,所以,夫人手里是一定莫名其妙多了银子的,那么这银子是谁给的呢? 是睿王? 还是太子? 杨青峰不知道! 内子犯了这样的错,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所以他不再辩解,只以头抢地:“微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越皇眸中满是失望之色:“杨青峰,你太让朕失望了。你记得你当初入朝为官时,是怎么跟朕说的吗?如今,你也学着那些人个贪官污吏一样?你对得起朕一直对你的信任吗?” 他重重一拍桌子:“说,这件事,是谁指使你干的!” 卫九重的脸色此时舒缓了不少。 他向来都会派人盯着朝中大臣们的动向。 各个御史家里盯梢的更多。 前几日属下回禀,说四品御史中成杨青峰突然发了横财,他就察觉不太对劲,心内留意着,想不到眼下派上了用场。 只是他还有点不相信。 想不到卫璟竟然能说动这块硬骨头。 果然,女人是祸水吗? 这也算是后宅起火吧! 今日这样的场合,西山子爵沈丛自然也是在的。 一直在默默的看热闹呢! 此时看到这,他痛苦的吸了一口气。 李耽就站在他身边,见状问道:“怎么?你牙疼啊!” 沈丛一脸便秘表情:“不是牙疼,是脖子疼,我感觉我的脑袋可能要离开我的脖子了,现在正在隐隐作痛呢!” 李耽听得一脸懵逼。 此时,问不出所以然的越皇已经失望的摆摆手:“把他带下去,好好审一审。” 沈丛摸了摸脖子,往前一步站到了场中,双膝触地跪下:“陛下,这贪污受贿罪名,杨大人恐怕是冤枉的!” 他苦着一张脸:“因为杨夫人买的那个宅子,是微臣让人低价故意卖出去的,才卖五百两,微臣听说,就这五百两银子,杨夫人还卖了不少陪嫁的首饰才凑齐的!” 724 真假皇太孙4 卫九重冷着脸:“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贱卖宅子给杨夫人?到底是何居心?沈子爵,这件事里,也有你的手笔吗?” 沈丛赶紧跪下来:“陛下,太子殿下,请容微臣解释!杨夫人并不知道这宅子是微臣的。杨大人就更不知道了,杨夫人买宅子的事,多半都没跟杨大人说!” 沈丛说着,看了杨青峰一眼:“大家应该都知道,杨大人这个人最好面子,宁愿穿打补丁的衣服,也不肯让夫人贴补嫁妆来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所以微臣猜测,杨大人对这件事并不知情。至于微臣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胡编修想娶杨大人的女儿!” 沈丛表情扭曲。 这样的事情,偏偏要拿到大庭广众下来说,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陛下,之前胡编修曾在微臣府上住过一段时间,至今私下里还会叫微臣一声老师,微臣当然没有什么才学可以教给他。但是微臣略有薄产,胡编修这个人,微臣若是明着相赠,他肯定会拒绝,微臣只能想了个这样的法子!” 低价将房产卖给杨夫人,然后杨夫人当成嫁妆陪嫁给女儿,这房产自然就变成了胡忠华的。 这也算是为了做好事费尽心机! 卫九重眯着眸子:“这也未免太巧了!” 沈丛叹口气:“陛下,您可以派人去查一查,胡编修与杨大人女儿定下婚约的事,应该有不少人都是知晓的。” “陛下您想想,若是杨大人是贪慕钱财的人,有的是来钱的路子,不至于蠢到为了一栋宅子去诬陷当朝太子吧?”沈丛睨着越皇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而且,杨大人很受您的爱重,完全可以为女儿挑一个家世人品都好的人家。他却偏偏选了几乎一无所有的胡编修,这也足可以见他人品啊!” 选个高门大户,强强联手,这是正当的发财之道,谁还不能说什么。 越皇听得沈丛娓娓道来,气已经消了不少。 他盯着跪在地上的杨青峰,问道:“沈子爵这些话,是真的吗?” 杨青峰摇摇头:“微臣的确不知道内子去买宅子的事,微臣的女儿确与胡编修在半月前定下了婚约。预计在十一月间完婚!至于其他的事,微臣并不知晓,陛下可以派人去查!” 越皇蹙眉,拍了下桌子:“那你刚才为何不辩解?” 杨青峰匍匐在地上,涕泪如下:“微臣以为,是内子贪慕虚荣,受了别人的巨额钱财,若是如此的话,微臣也有管教不严的罪过,实在是无法为自己辩驳,所以才……” 大家发出一阵唏嘘之声。 这个杨大人,心眼可真是实啊! 这要不是沈子爵冒着风险出来为他说话,他就要蒙冤吃苦,最后会是怎么个结果,还不知道呢! 越皇瞪了他一眼:“你先起来吧!”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诡异了。 如果这杨青峰并不是收人钱财来诬陷太子的话,那就说明他被这女人蒙骗了。 这女人这么厉害,竟然连当朝御史都能骗得过去吗? 因为杨青峰出了事,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没有人对女人有太多的关注。 此刻这件事告一段落,众人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身上。 她之前行动之时,腹部有时候会有奇怪的蠕动。 看上去,像是里面还有一个孩子一样。 不过这种情况也很正常,算算时间,她才刚生完孩子一个月而已。 很多刚生完的产妇身材一时间还恢复不到原本的样子,腹大如箩也是正常的情况。 大多数这辈子就恢复不到少女时代的身材,也有些能在半年或者一两年内慢慢恢复。 当然,前提是没有继续怀孕生孩子。 杨青峰暂时洗刷了自己身上的罪名,侍卫长也成趁机要将这女人带下去。 岂料他刚要动手,女人突然伸手进自己的衣服里一掏,竟然掏出一个只穿着肚兜,手脚都被捆着,嘴巴也塞着一块白布的女娃娃。 难怪刚才她的肚子总是奇怪的动来动去,竟然是这孩子在里面蠕动。 这孩子皮肤很白,但四肢瘦的跟竹竿一样,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女人将她掏出来的时候,顺便扯掉了她嘴上的白布。 她发出低低的哭声,有气无力,比幼猫的叫声还要气若。 谁都能看出来,这孩子目前的状况十分的不好。 “你们别过来!”她将孩子举高,“不然我就将这孩子摔死!” 卫九重预感大大不妙,一个眼色丢了过去。 侍卫长迅速往前,根本不管那孩子的死活,就要将女人抓走。 “太子妃,这才是你的孩子,你真的要我摔死她吗?”女人恶狠狠的,如野狼一样的盯着怀里抱着皇长孙的林菀。 林菀整个人被烈焰包围了。 她已经看到了。 已经看到孩子手腕上,那一块蝴蝶胎记。 这样的印记,是轻易模仿不来的。 她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又白又胖,像是年画上的娃娃。 而此刻,女人抱着的那个孩子,又瘦又细,如同一根豆芽菜。 这一个月来,她到底吃了什么苦? 为什么会瘦成这样。 而且她刚才被一只闷在女人的衣服里,是不是闷坏了?听福宝的声音,一点力气都没有。 林菀控制不住,不断收紧自己的手臂。 怀里的男孩吃痛,嗷嗷的哭了起来。 这哭声牵动着疯狂的女人,她将手里的女娃放下来一点,脸上写满担忧的喊道:“你轻点,你轻点,你别弄痛我的孩子,别……” 皇后冷着脸:“你们都傻了不成,将这女人带下去关起来,好好审问,别坏了皇长孙的满月宴!” 高贵妃之前一直在看热闹,眼下算是看了个七七八八,她逮着机会开口:“陛下,不管怎么样,这女人怀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刚才太子殿下已经说了,这女人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那她现在抱着的孩子,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呢!孩子的父母肯定很着急,臣妾觉得还是得顾念下那个孩子……” 皇后冷眉冷眼的:“不知道哪来的野孩子,也敢冒充是太子妃的女儿,这女人就是个疯子,高贵妃你也要跟着发疯吗?” 高贵妃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浑身发颤的林菀身上:“是与不是,问问太子妃不就知道了!” 725 真假皇太孙5 这话其实很天真。 如果那女人的孩子真是林菀的,那就说明她怀里的那个孩子,不是她自己的。 那换掉皇长孙这件事,她就参与了。 这个罪过就大了。 就算可免死罪,活罪也难逃! 谁会傻到去承认呢! 高贵妃也是看到林菀的状态很不对劲,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林菀身上。 卫九重看向林菀的眼神里,更是糅杂了千言万语。 夫妻多年,林菀当然看的出他的意思。 他在说:不要冲动,要冷静。 咱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你忍一忍,我一定会救下这个孩子。 自从福宝出现的那一秒开始,林菀的心就如同在烈火中被烧烤。 每一寸都被烤得缩得紧紧的,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都站不住身子。 她怀里的皇长孙在抱上来之前就吃的饱饱的,换了赶紧的尿布和新浆洗过的襁褓,是最舒服的姿态。 所以,虽然大厅之内数次喧哗,他却茫然不知,还快乐的吐了两个口水泡泡、 相比而言…… 林菀朝着女人看过去。 恰好在这时,福宝尿尿了。 尿液又涩又黄,发出浓浓的腥味。 这是因为孩子身体不好,才会如此。 有些尿液顺着腿往下,眼看就要流在女人的手上。 女人嫌弃的皱巴着脸,干脆松开孩子的屁股,只像是拎小鸡一样的拎着福宝的一只手。 福宝的身体在空气里荡来荡去,这样的姿势极为不舒服,也很没有安全感。 孩子弱声弱气的哭了起来。 林菀痛苦的闭上眼睛。 再看一眼,她的脑袋就要爆炸了。 晶莹又滚烫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滑落,冲坏了小金给她精心绘制的妆容。 已经不需要言语,这个表情说明了一切。 高贵妃偏了偏头,神情有几分意外。 不是吧? 这太子玩的这么大,竟然这样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卫九重此刻心是真的有点慌,他关切的上前,想要扶住林菀:“莞儿,你是不是头痛病又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 当务之急,先把林菀从这个场合弄走再说。 是他失误,今日不该让林菀出现的。 要是他不再,那一切都解决了。 他的手就要碰到林菀的胳膊,林菀却避开他的触碰,将手里的孩子塞到他手上,凄清的笑了笑:“我很好!” 她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就是因为太清醒,所以才会这么痛苦。 小金之前一直站在林菀的身后,此时,她趁着众人不注意,撩起眼皮看了卫璟一眼。 卫璟冲她微微点头示意。 小金嘴角带着决绝的笑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抓着林菀的腿,眼眶通红:“娘娘,娘娘,您就承认吧,小郡主实在是太可怜了,您难道不想让小郡主认祖归宗吗?” “您若是不管,小郡主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 她哭的真切而动容,丝毫不似作假。 而且,她是林菀的贴身婢女,她的话,等于是在卫九重的身上狠狠插上一刀。 卫九重抬脚就朝着她心窝子踹去:“你主子病了,你也跟着说胡话吗,还不给本宫滚下去!” 场面有点混乱、窃窃私语声四起。 越皇将手边的茶盏拿起,重重往地上一摔:“够了!太子你给朕滚到一边去!” 卫九重想要辩解,可碰到越皇那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顿时感觉心像是坠入了地狱。 辩解,只会让父皇更生气而已。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他总是相信旁人,对他这个太子则是怀疑重重。 习惯了! 早就习惯了。 何况这一次他的确做错了,算不得是冤枉。 小金捂着胸口,趴在地上,哭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越皇从高座上缓缓走下来,明黄色的龙靴停下小金身边。 他居高临下的问:“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金捣头如蒜,额上血迹涔涔:“太子妃娘娘生的的确是个小郡主,是太子趁着娘娘昏迷,将孩子掉了包。至于眼下这个皇长孙是不是那个姑娘的孩子,奴婢也不知道。” “当初在产房里的婢女嬷嬷们,全部都被太子殿下给处理了,奴婢的命,是太子妃娘娘保住的!”小金虽然哭着,可也不影响她将事情说清楚,“太子妃娘娘一直很后悔,可又不敢忤逆太子……陛下,求陛下饶奴婢一命,奴婢也是被逼的!” “娘娘很想念孩子,一直想将孩子接回来,可是太子殿下不允许……” 林菀直勾勾的看着女人手里的孩子,胸腔之中那种浓烈的感情,在小金的哭声里终于再也克制不住。 她朝着女人径直跑过去,去抢她怀里的孩子。 女人嘴角带着得逞的笑意,并没有坚持,顺手一松,林菀成功的将福宝抢到了自己手里。 “福宝,福宝……” 她丝毫不顾孩子浑身脏污,将她珍而重之的搂在怀里:“我可怜的孩子,是母亲无能,让你受苦了!” 卫九重脑子几乎要爆炸。 他怒斥道:“莞儿,你是疯了吗?你的孩子是皇长孙,不是这个女娃!” 林菀转头看着他,凄然一笑:“对不起,殿下。妾身多次求过您的,可您一直不愿意好好安顿福宝,要是妾身这一次再不将她认回来,您一会派人杀了她,就跟其他的那些孩子一样,是不是?” 卫九重的脸色铁青:“你在胡说什么?” 越皇怒道:“太子你给朕闭嘴,让太子妃把话说完!” 卫璟挑了挑眉。 看来皇后准备的药,开始起效果了。 咱们的太子妃,要开始药后吐真言了。 林菀知道有些话不该往外说,可这个阀门一开,她好像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明明理智告诉她:不能说不能说! 可是情感却在大声呐喊:说出来,将一切都说出来! 林菀深吸一口气,摇晃着怀里不安分的孩子,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陛下,这位姑娘说的话,都是真的!殿下担心臣媳生不出皇长孙,所以在得知臣媳怀孕的那个月,就在别苑养了二十个多女子作为备选……” 726 真假皇太孙6 她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每往外说一句,她的心就要跟着抽痛一下。 她素来知道,为了皇位,自家夫君可以付出很多,可这样的行为,受伤害最多的,其实就是林菀。 早在得知这一起的时候,卫九重在她心中夫君的形象就已经崩塌。 林菀一口气说完之后,心内只觉得无比的畅快。 就像卸下了千斤巨石一样。 一直以来,她都在为家族而活,为夫君而活。 她极力迎合着卫九重的脚步,为他褪去少女的天真,为他按捺内心的嫉妒,为他搜罗他喜欢的女子。 急他所急,忧他所忧。 她曾以为这样的感情,会持续一辈子,他们会夫妻恩爱,直到白头。 林菀看着窗外。 暗沉沉的,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 她的人生,恐怕以后再也没有光芒了吧! 她正要将目光收回,发现自己的大女儿,安宁郡主正站在门口。 眼泪再次汹涌而至,林菀对她比了个对不起的口型。 对不起,漾儿! 母妃最终还是毁掉了你的安宁。 安宁郡主冲她笑了笑,那澄澈的眼神里,一丝责怪也没有。 她不疾不徐的走到殿内,将林菀怀里的孩子接了过去,温柔的说:“母妃,这就是我的妹妹吗?” 林菀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滂沱。 她双膝软倒,跪在地上,对着越皇磕头:“陛下,殿下和臣媳犯下大错,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孩子们是无辜的,还请陛下不要责怪他们!” 她跪地哀求的功夫,安宁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走到奶娘身边,将她怀里的皇长孙抱了起来。 奶娘本来不想放手,可被她身上的气势所摄,既然一丝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她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回到林菀的身边。也跪了下来。 她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期盼的看着怒容满脸的越皇,柔声道:“皇爷爷,我们都是您的孙子孙女,您会嫌弃我们吗?” 越皇看着这个十三岁的长孙女,她还是个半大孩子,却熟练的一手抱一个弟妹。 他心内百感交集,满腔的怒火灭了大半。 他对卫九重颇有猜忌,但对这个性子清冷的长孙女却还是很喜欢。 因为安宁郡主从来要的不多,性子也很沉稳,加上是第一个孙女,自然偏爱一点。 越皇深吸一口气,语气里还是带着怒意,他问:“你难道不讨厌你右手的这个孩子?” 右手上,是皇长孙。 左手,才是她嫡亲的妹妹。 安宁郡主轻轻一笑,眼神干净而透亮:“皇爷爷,他才一个月大呢,什么都不懂。大人的罪过,不应该由一个孩子来承担吧?” 这话像是一个锤子,在越皇因为愤怒而混乱的脑子上敲了一记。 让他的情绪冷却了不少。 他摆摆手:“带着你的弟弟和妹妹下去吧,你是个好孩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安宁郡主起身,朝着越皇行了个礼,不疾不徐的抱着两个孩子,在众人的注目礼中退了下去。 从头到尾,她只说了两句话。 可是这两句话,却改变了她自己和另外两个孩子的一生。 数十年后,今日参加宴席的人,还能记得这个还未及笄的小郡主,有着怎样的镇定和魄力。 这一份气度,寻常男子根本无法比。 安宁郡主离开后,皇后看着陛下的气似乎消了不少,逮着机会就想来说好话。 涉事的可是太子,是她的儿子! 是她后半生的倚仗! 然而她还没开口,越皇已经知晓她的意图。 他疲惫的摆摆手:“如果是求情或者喊冤的话,就不必说了!” 皇后的话被卡在喉咙里,脸色郁郁。 高贵妃却是眼波流转,高兴的眉毛都要飞起来。 最后是被卫焱瞪了一眼,才勉强按捺住心中的兴奋。 天! 这是天大的好事。 她应该连放三天三夜鞭炮庆祝。 越皇浑身疲惫,这一瞬像是老了好几岁。 那个孩子,虽然也是皇长子,可他的生母,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这样的皇长子,对于皇家来说,是喜事,可扛不起今天这份泼天的恩宠。 他揉了揉太阳穴,沉痛的开口:“柳公允,这件事,朕交给你去查!务必秉公执法,好好帮朕查个清楚!” 柳公允出列,应了下来。 早知道,今日就托词身体不好,不来参加这个宴席了。 说不定能躲过这一劫。 查当朝太子…… 啊不! 很快应该就要被废黜掉了。 越皇的视线在富丽堂皇的正厅之内转了一圈,然后道:“太子府,自今日起,先封了,等事情调查清楚再说!” 说完,他也不顾双膝发软的皇后和得意洋洋的高贵妃,径自往门外走去。 众人纷纷拜倒,却没有人敢在此时开口说恭送陛下之类的。 待他出去后,皇后六神无主的走到卫九重身边,握着他的手:“九重,眼下咱们要怎么办?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怎么能……” 封了太子府,这就相当于软禁。 这也是在释放一个讯号,卫九重这太子是保不住了! 卫九重闭着眼睛,没人看得到他此刻眸子里到底藏得什么。 他语气恢复了冷静:“母后,您先回宫吧!” 越皇走了,高贵妃眉目含笑的上前,亲热的跟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您别难过,这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呢!太子殿下也许能绝处逢生是不是?” 她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皇后娘娘气得身体发抖,双眼发黑,无名火直窜,伸手就要去甩得意洋洋的高贵妃耳光。 还好卫焱及时赶到,将高贵妃拉了一把,她才不至于脸蛋遭殃。 高贵妃不领情,瞪了卫焱一眼:“你拉我干嘛,让她打我一下才好呢!” 到时候去越皇面前哭唧唧,趁着这机会,将皇后也一起拉下马,多好。 卫焱眸光复杂看了自己母妃一眼。 都快四十的人了,真不知道是该说她天真还是说她傻。 卫焱朝怒火汹涌的皇后行礼,真切的道:“母后,母妃说话没有分寸,母后暂时不要计较。儿臣觉得,母后现在应该赶紧去找太后娘娘想想办法,也许太子哥哥的事,还会有点转机!” 727 你做过什么,忘了吗? 皇后狐疑的看了卫焱一眼,总觉得他这个建议里不怀好意,可是眼下太后那边的确是个法子。 离开之前,她握着卫九重的手:“九重,你振作一些,母后一定会为你想法子的!” 一边劝慰卫九重,她一边狠狠的剜了林菀一眼。 卫九重勉强笑了笑,问她:“母后,今日儿臣没能对苏洛动手,您生不生气?” 皇后做了个深呼吸:“这都什么时候了,只要保住了你的太子之位,苏洛那个小贱人,咱们迟早有法子除掉!” “行了,母后不跟你多说,先走了!” 卫九重看着她脚步匆匆的背影,苦笑一声。 至少,在母后这里,他是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的存在。 皇后走了,高贵妃却还不想走,她还想趁机再刺一刺太子呢。 多好的机会啊! 落井下石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但卫焱强行将她拉着离开。 出了太子府后,高贵妃很不高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拉我做什么啊!多好的机会,往后想要再得这样的机会太难了!” 她不掩神情里的兴奋:“说不定陛下直接将他处死,你母妃我下一次见他就是在刑场之上1” 卫焱叹口气:“母妃你就别做梦了,太子虽然是用别人的孩子冒充太子妃的,可那的确还是皇长孙没错!这个罪,不至于死的!” 皇后和太后如今都还在呢,再怎么样也不会要了卫九重的命。 何况刚才看父皇对安宁郡主和其他两个孩子的态度,还是颇多顾念的。 高贵妃扶了扶头上的珠翠,也不觉得失望:“留着命也不要紧,犯下这样的错,他也别想坐这太子之位!” “往后这位置,非你莫属!” 高贵妃说这话时,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尤其是那双眼睛,比天际的启明星还要亮。 卫焱四下里看了看,还好奴才们隔得远,母妃虽然兴奋,但也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还知道压制下声音。 他压低声音道:“母妃,父皇的心意难以揣摩,这样的话,你万万不可再人前说。也千万管住舅舅他们,让他们不要再这个节骨眼上闹事!” 千万不能提废太子的事情。 越皇的心思重,要是表现得太过激切,反而会让他觉得这一切说不定都是自己一派惹出来的。 当然,卫焱心里还有另外一重心思。 他对那个太子之位,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如今他跟静儿两人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就很满意。 帝王虽然权力通天,可同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卫焱并不想扛起来。 可是卫九重这番作为,让卫焱有些摇摆。 他的太子哥哥为了保住位置这么不择手段,将来登上皇位,他不一定是个合格的君王吧? 到底怎么办,他很纠结! 高贵妃媚态横生的睨了他一眼:“你放心,你母妃不至于这么笨。” 卫焱又叮嘱了几句,目送高贵妃回了宫。 宾客们都已经回去,太子府内乱作一团。 出了这样的事,人人都知道严重***婢们人心惶惶。 还好太子府管家遇大事沉着冷静,软硬兼施,才渐渐将纷乱压制下来。 此时,整个正厅内只剩下卫九重、林菀和小金三人。 小金还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从她当众出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这样的冷静和死寂,让林菀的脑子逐渐变得清明。 卫九重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问:“为什么,林菀,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她咬死不承认的话,这件事还是有一定转机的。 而林菀当众的“口供”,让换孩子这件事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以说,是她,亲手将他这个太子从高台之上推了下来。 林菀理智归位,紧紧的抱着孩子,眸中十分慌乱:“对不起,殿下,妾身刚才,刚才像是被梦魇了一样,虽然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就是忍不住……” 认不出要说出一切的实情。 她抬起一双泪光莹莹的眸子:“而且殿下,妾身看着福宝这么可怜,实在不能这么否认她。若是妾身不认她,就是将她送上死路!” 卫九重脸上的肉不断的跳动,死死的瞪着林菀,眸中怒火熊熊:“但你现在的行为,就是把我送上死路!” “对不起……” 除了说这一句,林菀找不到别的话语。 可是对不起在这种时候,显然没用。 卫九重缓步靠近,目光里藏着噬人的猛兽。 林菀被逼得步步后退,很快后背就抵在了桌子角。 “殿下,您杀了妾身都可以,请您留孩子一命!” 卫九重一边逼近一边冷笑:“留她一命?等父皇回去有了处置,咱们一家人都要进坟墓,那孩子也会跟着一起陪葬,林菀,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他的目光如刀,一寸寸切在林菀的身上。 他伸出双手,想要去掐林菀的脖子。 这一刻,他全部的心思,就是让这个坏了一切的女人下地狱。 手差一点就要碰到林菀了,一直跪在地上的小金突然站起来,把林菀往旁边一拽,挡在她的身前。 此刻,小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的畏惧,她直勾勾盯着卫九重:“太子殿下,这件事其实是我在从中作梗,跟太子妃没有关系!” 卫九重眸子眯了眯,稍加思索之后,他身上迸发出更强烈的愤恨。 与此同时,林菀思考一番后,也发现了不对劲。 她将小金一把拽过来,死死盯着她,问道:“那个药,你把那个药拿出来!” 小金真切的笑了笑:“娘娘,那个药,奴婢已经混在茶里给您吃下去了啊!” 林菀瞳孔骤然收缩,抓在小金的手臂上猛地用力:“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这些年,我一直待你不薄!” 小金是她身边最得宠的婢女,在整个太子府都很有地位。 不管是地位还是吃穿,林菀自认为对小金没有任何亏待。 小金突然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是啊,这些年你对我不错,所以我刚才帮你拦着太子,可是林菀,十几年前你做过什么,难道现在忘了吗?” 728 她自杀了 十五年前,林菀出嫁。 嫁给太子当太子妃,这是天大的喜事。 林府很多奴婢都想要跟着一起嫁过去,从此之后那就是人上人了。 可这些人中,不包括从小服侍林菀的小金。 小金比林菀还要大两岁,当时已经虚岁十八,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 以她林府嫡女婢女的身份,随便嫁给林府的哪一个奴才,那都是配得住的。 可她对这些奴才都没有兴趣。 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一直在等着她。 小金不想去太子府,她想留在林府,然后跟表哥成亲,从此相亲相爱。 小金嘴角不停的抽动,看着林菀:“林菀,你还记得吗?我当时跪下来求你,求你不要带我来太子府,让我跟心爱之人度过一生!你当时答应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以为从此之后,我就能得到幸福了!” “我太天真了!等我几天之后得机会去见表哥,却发现他得了急症,药石无医,就这么撒手人寰了!”小金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林菀,“是你做的,是不是?” 林菀避开她的视线,脸上闪过愧疚之色:“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下的命令,可你默许了!”小金的双眸充血,“你去夫人面前说我不愿意跟你去太子府,说你心内不安!所以,夫人就找人去动手了,你虽然没有亲自开口,可就是你,要了我表哥的命!” “你原本可以不同意的,你可以说你少不了我。要我跟你一起来太子府,如果你开口,就算我不情愿,我也回来的!可你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表面上大方的同意了,私底下却要了表哥的命!” 小金说着,闭了闭眼,热泪滚滚而落。 卫九重冷冷的盯着小金:“这是你跟林菀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波及太子府?为什么要牵连到本宫身上?” 小金冷笑一声,丝毫不畏惧:“太子殿下,您又清白了吗?” “你是不是忘了,在你和太子妃成婚的新婚之夜,你喝多了,你不顾我的反对,竟然在花园里,将我……将我的清白给毁了!” 林菀听到这,不敢置信的问:“新婚之夜?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小金面容冷冷的:“我怎么说?太子可是威胁我了,要是我敢说出去一个字,他就要了我的命。他占了我的清白,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了?因为怕被人弹劾,怕你和林家不高兴!” 在大婚之夜,居然先睡了太子妃身边的婢女,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何况那时候的林家树大根深,根本得罪不得。 林菀咬着唇,一言不发。 小金苦笑一声,继续道:“还有更劲爆的消息呢,一个月后,我发现自己葵水没来,偷偷出去找大夫诊脉,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我当时心里很慌张,但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我决定原谅你也原谅太子,如果生下孩子,就当是我得到新生,我可以为了孩子放弃自己心内的仇怨!” 小金说道这,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可是太子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我忐忑又高兴的告诉他这个消息,他给我喝了一碗安胎药,这碗药喝下去之后,我的孩子就没有了!” 小金的眸子里全是疯狂:“你们知道,眼睁睁看着孩子从身体里流失的那种感觉吗?又热又痛,像是在烈火上烤一样!太子殿下,你怕被人弹劾,怕影响你在陛下心中的形象,担心林家对你心生不满,所以活生生的弄掉了自己的孩子!” 如果小金要生下这个孩子,他可能会是皇孙或者皇孙女,会引来宫内和各方的关注。 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太子卫九重在新婚之月就宠幸了太子妃身边的婢女。 高门大户的女子出嫁,身边的婢女本就是做好陪嫁准备的,可寻常男子不会这么急,至少要等几个月才会对这些婢女下手。 若是被人知道太子这么急切,对他的名声肯定有影响,那些疯狂的御史们,肯定会盯着这件事不放,弹劾一番。 林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而且,与小金的那一晚,是卫九重酒后犯下的错,这个孩子若是生下来,就是一个羞耻的烙印,永远提醒着卫九重,自己曾经犯下怎么样的错误。 因为小金容貌平平,性子也不是他喜欢的。 可他偏偏在酒后,宠幸了这么一个低等的女子,他不愿意面对这种错误。 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掉这个孩子,从此之后没有后顾之忧。 那时候卫九重还很年轻,不愿意让一个奴婢先生下皇长孙或者是皇孙女。 若是他那时候知道自己往后会子嗣艰难,可能就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小金看着卫九重若有所思的表情,笑得十分欢唱:“太子,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孩子这么少?那是因为,你以前曾亲手弄死了自己的孩子。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老天爷生气了,他一直不肯给你嫡子,就算你跟林菀再努力也没用!” “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这是老天爷在惩罚你们!”小金仰天大笑,“我忍了十几年,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哈哈哈……” 卫九重脸色抽搐,上前一步掐住小金的喉咙:“说,是谁在幕后指使你,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卫璟,是不是他?” 她区区一个奴婢,绝对没有这样的脑子和实力,能完美的将这个计划实施。 他抓着小金不断的摇晃。 小金呼吸困难,嘴边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卫九重摇着摇着,小金嘴角就渗出黑色的血,黑血从她的眼睛、鼻孔和耳朵里不断涌出。 迅速蜿蜒到了卫九重的手指上。 他嫌脏,赶紧松开手。 小金直挺挺往后倒去,砸在地上,动也不动。 她死了! 脖子上带着一圈深深的淤痕,死了! 吃下了早就藏在牙齿间的毒药,就这么死了。 她这样的死状,无疑是给本就麻烦缠身的太子卫九重的状况雪上加霜。 负责调查这件事的柳公允,会相信小金是自杀吗? 729 他有机会吗? 卫九重拳头捏的很紧。 是他太大意了。 以为卫璟娶了赫连娜娜之后,就彻底退出了皇位的争夺,不会用小动作。 所以他将几乎全部的防备力量,都放在卫焱一派身上,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此刻,皇后已经匆匆的回了皇宫,她直奔慈宁宫去见太后。 夏嬷嬷正在喂太后娘娘喝药,皇后来不及等通禀,直接冲了进去,跪倒在太后的床边。 她哀求道:“母后,求求您,求您救救九重!” “求您救救林家,母后,求求您!” …… 太后蹙了蹙眉。 皇后娘娘还要再说,夏嬷嬷已经开口:“皇后娘娘,有什么话,等太后娘娘喝完药再说吧!” 皇后心急如焚,可见太后老神在在的样子,再看夏嬷嬷一脸严肃,她只能紧紧咬着唇,将一肚子话都咽下去。 太后不急不忙的喝完最后一勺药,夏嬷嬷拿着帕子给她擦嘴。 皇后迫不及待:“母后,母后,九重出事了,陛下可能,可能会废掉他的太子之位,求求母后,去跟陛下说说情吧!” 眼下整个大越,怕只有太后有这样的本事,能让越皇顾念一二了。 太后接过夏嬷嬷手里的帕子,自己缓缓的擦嘴。 她叹口气:“你想要哀家保住九重,要保到什么地步?” 皇后眸中燃起希望的火光:“当然是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其实那个孩子,也是九重的孩子,是皇长孙没错,九重此番就是一时糊涂,只要好好训斥教育一番,以后他绝对不会再犯的!母后,九重是咱们林家的希望,母后您一定要保住他啊!” 只有保住卫九重,才算是保住了林家。 双方是唇齿相依的关系,所以皇后一直从这上面入手。 太后擦嘴已经完毕,她冷笑一声,将手里的帕子朝着皇后身上砸过去。 帕子轻飘飘的,恰好砸在皇后的脸上。 虽然轻,可皇后却像是被太后扇了一个耳光一样,整张脸涨得通红。 但这是皇后最后的筹码,她不愿意就此退却,她执着的盯着太后:“母后,您对林家和九重,就一点眷顾都没有了吗?他可是您的长孙啊!” 太后深深的叹口气:“事到如今,你还想保住他的太子之位!从你嫁入皇家的那一刻开始,哀家便与你说过,从今往后,你是皇家的人。林家是你的娘家,你可以眷顾一二,但你始终要弄清楚,皇家,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这样的话,哀家说过无数遍,可你始终不放在心上!” 皇后吸了吸鼻子,可还是忍不住涕泪连连:“母后,儿臣这次记住,求母后大发慈悲,救救九重这一次,救救您的孙子吧!” “想要保住太子之位,是不太可能了,但是要保住他的皇子之位,还是大有希望的!”太后凝着跪在地上的皇后,“你是不是忘了,九重其实也是皇帝的长子,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帝,只是个王爷,九重也是他一手带大的!” “回去好好找一找吧,看看你还留了多少他小时候的东西!” 说着,太后娘娘一身疲惫的站了起来,往内室走去。 皇后还有些茫然,想要跟上前去继续哀求,却被夏嬷嬷挡住脚步。 夏嬷嬷低声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的意思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太子殿下犯下这样的大错,若是一点惩罚都没有,实在是说不过去。只要保住皇子之位,日后还是有筹谋的机会啊!” “皇后娘娘与其在这哀求太后,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样才能唤起陛下对太子殿下的父子之情!”夏嬷嬷顿了顿,“陛下的孩子不多,只要皇后娘娘处理得当,陛下是不会下狠手的!” 一共才三个儿子。 弄死一个少一个。 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皇后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赶紧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多谢嬷嬷后就匆匆往自己的宫里而去。 若不是今日太后提醒,皇后都快忘了,当初太子刚生下来时,其实越皇也是很喜欢的。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王爷,不过得先皇看重,每日公务比较繁忙。 但不管多忙,下朝之后他都要来陪九重玩一会。 父子之间的感情很好。 这份感情是从何时开始变化的呢? 大概是从林家声势不断浩大,他继承皇位之后,连续好几个孩子都没能正常出生,之后便被林家和朝野上下逼着立不到十岁的卫九重当太子的那时候开始的。 从那时开始,陛下与九重之间就有了隔阂。 幼时那份浓郁的父子亲情,也渐渐的变淡,最终似乎只剩下君臣之间的情分。 而随着新人的不断入宫,尤其是高贵妃和福王的受宠,让皇后有了浓重的危机感,不断的在卫九重面前强调要好好坐稳太子之位。 这样一来,父子之间的罅隙就更严重。 皇后追忆往昔,思索对策,脚步匆匆的从慈宁宫出来,直奔自己的坤宁宫。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恰好碰到了落后一步回宫的高贵妃。 高贵妃微笑着对她行礼,看了一眼她轿辇走来的方向,道:“皇后娘娘,太后可答应为太子殿下说情了?真希望此番太子殿下能安然无恙啊!太子殿下虽然犯了一些小错,但臣妾觉得陛下一定会顾念旧情的,皇后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她这话,每一个字都是安慰。 可听在皇后耳中,却如同一根根锐利的刺一般扎耳。 小错? 调换皇长孙,试图蒙蔽陛下,怎么也不能算是小错。 顾念旧情? 实际上这些年,太子与陛下的感情不算太和睦,反而陛下十分喜爱福王,这是满朝都知的事。 要不是因为这样,高贵妃也不可能蹦跶的这么欢。 皇后坐在轿辇上,盯着屈膝的高贵妃,意味深长的笑了。 她缓声说道:“高贵妃,你是不是觉得,你要熬到头了?你是不是觉得,陛下此生最爱的是你?宠爱你这么多年,还不离不弃?你是不是觉得,九重此番犯错,你的儿子福王就一定有了机会?” 730 不是因为你 高贵妃嘴角勾着一抹笑,摇头否认:“妾身不敢!” 皇后招手示意,奴才们将轿辇放下来。 她从富丽堂皇的轿辇上走到高贵妃身边,抬起戴着水晶护甲的手,摸上了高贵妃那张年近四十却依然保养的当的脸。 高贵妃有些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皇后该不是疯了吧? 想着反正卫九重不行了,干脆毁了自己的脸? 她下意识要往后退两步,但皇后此时却将她那双冰冷异常的手拿开了。 皇后笑了笑:“你也是靠着这张七八分像的脸而已!陛下喜欢你,纵容你,不是因为你一个贱婢出身的高小兰,而是因为,你长了跟那人相似的脸!” 皇后凑近高贵妃的耳朵,那声音宛若毒蛇一般往她耳朵里钻:“难道你不奇怪吗?为什么这些年,后宫入选的妃嫔,长得都有几分相似?” 高贵妃咬紧牙:“那是因为陛下喜欢妾身,所以就找那些跟妾身年轻时长得像的女子服侍!” 皇后嗤笑一声:“继续做梦吧,高贵妃!陛下总是赏赐你桂花糕,叶脉簪,还最喜欢你穿绿裙。但这些,是你喜欢的吗?你什么时候跟陛下说过你喜欢这些呢?可笑你被宠了十几年,居然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你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替身而已!” 高贵妃睫毛颤动,双眸中写着不敢置信,她盯着皇后:“不,妾身不信,你说的这些,妾身一个字都不信!” 皇后耸耸肩:“你迟早会明白的,眼下,本宫却是没时间跟你耗着了,想知道的话,就自己想办法去查个清楚吧!” 说着,皇后坐上轿辇,迅速离去。 这时候放出这个消息,好教高贵妃转移下注意力,不要盯着九重的事。 最好再能找越皇去闹上一顿,若是撕破这一层遮羞布,陛下也许会恼羞成怒,自此之后,对高贵妃不再宠爱,连带牵连一下福王。 应该能缓解下就九重的困境。 皇后自多年以前,就知道了高贵妃得宠的真相,却一直隐忍不发。 此番是真的到底危急关头,才将这块布揭开一角。 剩下的真相,就让高贵妃自己去探明吧! 皇后回宫之后,就直奔库房。 卫九重幼时的东西被堆放在最靠后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灰尘,显而易见,常年无人打扫。 万幸的是,还能找到一些她需要的东西。 皇后不顾下面的人阻拦,亲自进去翻找。 不找不知道,如今一翻,翻出了很多陈年的回忆。 一只断了一条腿的木马,一柄木剑,一副黑白石子打造的围棋…… 当晚,这些东西就被呈送到了越皇面前。 越皇正在为卫九重的事情忧心。 柳公允的查案结果已经不那么重要。 他要梳理的,无非是太子卫九重到底是怎么实施的这件事,他到底要了多少人的命。 不管怎么查,卫九重用一个低等女子的儿子冒充林菀生的皇长孙,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无可辩驳。 这样的欺君和混淆皇室血脉的罪,足够撸去太子之位了。 去了太子之位还不够,应该将他贬为庶民,从此后永远逐出皇家族谱,方能打消越皇心内的愤怒。 就在他想叫韩昭拟旨的时候,皇后将那只木马送了过来。 断了一条腿的木马,很快就勾起了越皇遥远的回忆。 那年卫九重才三岁,玩底下奴才们准备的木马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 额头起了很大一个包,汩汩往外渗血。 林菀震怒,仗毙了一个奴才,并且自此后再也不准卫九重玩任何可能会带来危险的东西。 三岁的孩子因此很不开心,每日里都露不了两个笑脸。 越皇心疼不已,又不便于林菀发生争吵,并亲自设计了一个木马,命工匠赶制出来。 这木马上红黄两色的斑驳油漆,是父子两个一起动手刷上去的。 当时刷的很不均匀,远远不如工匠们手巧,可是卫九重格外开心。 对这个木马爱不释手,还给他取了个千里马的名字。 后来他再大一点,不爱玩木马这样的小孩子玩具,可也一直舍不得扔掉,就那样摆在房间显眼的位置,是不是还要上去坐一坐。 本以为这东西封在潜邸或者是被奴才们处理掉了,想不到居然还一起带入宫。 不过二十几年过去,当年坐在上面的垂髫小儿,如今都已经到了而立之年。 越皇摸着斑驳的木马,眸光里复杂一片。 …… 宫内暗流涌动,宫外也是波诡云谲。 杨青峰接受完柳公允的问询,坐马车回家。 他不是这个案件的直接参与者,只是一个揭露者而已,柳公允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不可能将时间全部浪费在他身上。 出门的时候,日光湛湛,可是此刻,天空却阴雨密布。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如即将混乱的大越朝政。 掀开马车帘子,他在小几上看到一个纸条。 上面写着一个茶楼的名字。 柳公允按照位置找到这个隐秘的不起眼茶楼,进门之后就被直接迎到三楼的包厢里。 一身便服的卫璟已经在等候了。 从时间节点来推断,他应该没有回府,从太子府出来后,就直接来了这个茶楼。 他身上的衣服格外的普通,就是邺城寻常人家的公子穿的款式,一点都不打眼。 可见,他是早就准备好了这样的一身衣服,准备在事后跟自己详谈一番的,杨青峰心内哂笑一声,难道他是怕自己跟柳公允说什么不该说的吗? 杨青峰一念及此,就见卫璟朝着他深深作揖。 杨青峰赶紧避到一旁,道:“殿下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 卫璟的表情十分真挚:“杨大人,今日多谢你能仗义直言!请坐吧!” 杨青峰朝卫璟行礼过后,坐了下来。 卫璟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 杨青峰接了过来,却没有喝,只是缓缓道:“殿下不必如此!” “杨大人今日的帮助,本王铭记于心,这一句感谢还是太轻了,杨大人以后若是有需要,尽管跟本王说,本王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杨青峰笑了笑,目光复杂:“殿下,您可能误会我了,我今日之所以在皇长孙的生日宴上不顾性命说那些话,并不是因为殿下您的拜托!” 卫璟一挑眉:“那杨大人是……” 731 赫连娜娜阻拦 “殿下未免太小瞧我了,我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杨青峰目光悠远,定定看着墙上一幅松柏图,“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国君,他今日能残忍换掉自己的孩子,若他日登基,真的能爱护天下的百姓吗?” “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会善待的人,我实在是不敢期盼,他会善待天下子民!是因为这个,我才会当着陛下的面揭发太子殿下的恶行!” 卫璟神色肃然,举起手里的茶杯:“杨大人高风亮节,叫人佩服,本王以茶代酒,敬杨大人一杯!” 说着,他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这样算是极大的看重了。 杨青峰非但不领情,反而站了起来:“睿王殿下,您还是别费心了。您就算是手段用尽,我也不会为你所用的。这件事,你应该早就知晓,却偏偏等到这一日才来发难,等到昨日才将这个消息和一些蛛丝马迹告知我,让我根本没办法提前入宫跟陛下说,只能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发难。” “您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好叫太子殿下再无转机!”杨青峰的目光湛湛,盯着卫璟,“太子殿下此番这么做,固然是不对,可睿王殿下您的心机,也叫人齿寒,恕我直言,就算陛下这一次不能原谅太子,睿王殿下您也不会有机会的!” 侍奉在卫璟身后的小新嘴角抽了抽。 这个杨大人莫非是疯了吗? 这种话也敢往外说! 就不怕殿下当场发怒,要了他的脑袋? 卫璟眸中的确闪过怒火,不过他很快就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他亲和又平静的看向杨青峰:“杨大人一身铁骨,本王佩服。父皇究竟会有什么打算,我的将来又会如何,还请杨大人拭目以待!” 杨青峰站了起来,深深的凝了卫璟一眼:“我怕是看不到了,殿下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说着,他行礼过后,就退出了包厢。 等到他脚步声下楼后,小新上前一步,小声的说:“殿下,这杨大人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卫璟看着虚掩的包厢门:“倒是我小瞧他了!” 小新拧眉:“殿下,杨大人最后说看不到是什么意思?太子那边会动手吗?” 也许太子为了自保,会将一切与这件事相关的人都处理掉,然后再说服林菀翻供? 反正太子妃之前就身体不好,总是头痛不已,到时候可以对陛下说她当时神志不清或者被魇住。 若是有太后和皇后在宫内助力,这件事或许还真的有转机。 卫璟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喝,只是在手中不断的旋转着。 他笑了笑:“你以为,太子他那么傻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他只要一动,都是加重罪行!” 小新一脸恍然,恭维道:“还是殿下深谋远虑,太子殿下肯定做梦也想不到,坏掉这整件事的,竟然是小小的一个奴婢!” 卫璟勾唇,阴测测的笑了笑。 是啊! 就是这小小的一个奴婢。 在卫璟没有与太子闹翻之前,一直可以顺利无阻的出入太子府。 他擅长玩弄人心,渐渐的就发觉太子妃贴身婢女小金,对于太子和林菀心内暗藏怨恨。 他一次次的帮助小金,终于让这个婢女对他敞开心扉,他帮着修缮了她心上人的坟墓,安顿好她的姨妈一家人,又帮她风光办了家人的丧事。 终于,让小金彻底成了自己的人。 而彼时,太子和林菀对他帮忙办丧事的行为是知道的。 可两人没有引起重视,觉得这是卫璟为了讨好太子府的一种手段而已。 当然,小金这个棋子被策反后,卫璟一直没有用她。 不是不想用,而是好钢用在刀刃上。 终于,他等来了这个机会。 卫九重找了一群女人为他生孩子,等这些孩子生下来后,就残忍的处理掉那些女人,还有那些用不到的孩子。 这无疑激起了小金痛苦的回忆。 多么类似的情节啊! 她的孩子也曾被这么粗暴的处理。 至此,小金才会拼上性命,也要将卫九重和林菀送进地狱。 卫璟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道:“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蝼蚁,只要利用得当,也能弄垮千里之堤!” 有些话,当着小新的面,卫璟没有付诸于口。 他的好大哥大嫂,就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太锦衣玉食了,让他们觉得,奴才们的命,都跟蝼蚁一样。 只要给吃给穿,给金给银,他们就应该感恩戴德,永不背叛。 太天真了啊! 卫璟哼着小曲站了起来,往门外走。 小新跟上来,问:“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 卫璟眸中闪过兴奋又期待的光芒:“去一趟城外,本王今日最重要的猎物,应该要落网了。” “但是刚才福晋叫人递来消息,说等太子府的宴席完毕,让您赶紧回王府一趟,她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跟您说!” 卫璟蹙眉:“她管的太宽!” 前两日本来定好要一起去参加太子府的满月宴,但是近日一早起来,赫连娜娜就派人来报,说是身体不适,不能过去。 卫璟本来也不想与她一起出席,她不去自然落了个自在,当即也懒得多问,迫不及待的就自己出发,哪里管她到底哪里不舒服。 小新话已经传到,卫璟不肯回去,他也没办法,低着头,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卫璟从茶楼出来的时候,看了看天色。 天光黯淡,大雨将至。 入夏之后,天气变化无常,上午艳阳高照,下午暴雨倾盆,这是常有的事情。 卫璟眸子里满是期待。 下暴雨是好事,暴雨会掩盖掉一切行踪,会阻挡那些想要施救的人,会让他的捕猎计划更加成功。 一想到他即将看到的猎物,他整个心就痒痒的厉害。 他眉目期待,抬脚就要上马车,就在这时,一道柔弱的熟悉咳嗽声音传来。 卫璟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见到赫连娜娜正娇柔的站在不远处的廊下,一身粉色的衣裙,让她宛若夏日荷塘里风姿楚楚的荷花。 732 死神的手掌 “殿下……”娇弱的荷花同样娇弱的开口,“殿下这是要回王府吗?妾身与殿下一起走,正好有话跟殿下说!” 卫璟眉心闪过不耐之色。 他阴郁的目光盯着小新。 小新赶紧跪下来辩解:“殿下,殿下,奴才什么都没说!” 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赫连娜娜透露卫璟的行踪啊! 殿下近来的脾气越发不好,行事也比之前要狠辣的多,小新可不至于蠢到这个时候撞上去找死! 赫连娜娜用帕子捂着唇,低低咳嗽着,已经走到了卫璟的身边,她柔声说:“妾身前些日子预定的布料到了,妾身出来取,顺便逛一逛,想不到偶遇殿下了!” 偶遇? 这条街上都是茶馆和客栈,没有胭脂水粉,服装布匹,甚至就连个书店都没有。 她何至于会逛到这里? 卫璟没有拆穿,再度看了看天色,尽量温声问道:“早上不是说不舒服吗,现在看来,身体是完全好了!” 赫连娜娜温柔的笑了笑:“妾身已经好多了,妾身有一件事,想要跟殿下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耳根红了红。 她伸手,想要去挽卫璟。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她得知了太子府今日的发生的前后事情。 只要细细一想,她就知道,这件事是自家夫君的手笔。 太子此番肯定是倒下去,以后再也没机会起来了,只要福王那边再出点岔子,她的夫君睿王,也是极有机会稳定越国皇帝宝座的。 何况,她一早不舒服,太医诊治后,还有了另外一个好消息。 这两件事串联到一起,让赫连娜娜有了决定。 或许她应该听父皇和大哥的,从今往后,与睿王殿下好好的过。 可惜,她的主动示弱,卫璟并不领情。 他避开了赫连娜娜的手,脸色也冷清了两分:“你既然不舒服,这么热的天,就不要在外面乱跑,我派人将你送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处理完之后再回府!” 说着,他招了招手。 马上就有四个侍卫出来,站在赫连娜娜身边。 为首的毕恭毕敬说道:“福晋,小的们护送您回去!” 这哪里是护送,简直就是监视。 赫连娜娜嘴角不停的抽动。 这个该死的男人。 是因为自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他担心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被发现,所以急忙忙的要将自己送回府。 赫连娜娜还想说两句,但卫璟已经急切的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为首的侍卫催促:“福晋,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赫连娜娜看了一眼乌沉沉的天色,问道:“是啊,马上就要下大雨了,殿下他现在是要去哪里呢?” 然而那四个侍卫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根本没听见赫连娜娜在问什么。 …… 太子府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变故,应该会成为本年度最热烈的话题。 在场的人数太多了,就算是陛下发布禁言令也不管用。 因为到底是谁将这件事说出去的,你根本就无从查证。 这么大的爆炸性消息,苏洛却是茫然不知,因为她正在赶往城北的马车上。 她要亲自去请那个神医! 神医据说此番落脚在牛背村。 牛背村是城北大牛山脚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最大的特点大概就是深。 从主路要走约莫六里路,才能进入到这个村庄的范围。 也不知道这神医为什么偏偏要选一个这样的村子里住。 出了城以后,路面就变得颠簸起来。 她的马车宽大精致,不过也很笨重,在这样乡间的土路上行走起来比较艰难。 苏洛今日起得早,颠来颠去的她即将进入梦乡。 就在这时,她被噼里啪啦的声音给弄醒。 苏洛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紧张的道:“杏儿,咱们是不是遇到刺客了?” 杏儿噗嗤一笑:“少夫人,是外头下雨了!” 苏洛老脸一红,挑起帘子一看,可不是嘛。 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呢,这会居然暴雨倾盆。 天地之间被这暴雨冲刷得雾蒙蒙的一片,能见度大减,只能看到前面最多一丈内的事物。 杏儿给苏洛倒了一杯茶:“少夫人,您先喝点茶醒一醒!您睡了一个多时辰,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糕点?” 迷迷糊糊的,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苏洛喝了茶,又吃了一块糕点,帘子外传来江阳的声音:“少夫人,咱们已经到分岔路口了,去牛头村你的路太窄,马车没办法前行,今天雨太大了,要不您先回去,小的自己进去就行!” 苏洛挑开帘子看了看:“都走到这里了,没有回去的道理!车上有雨具,咱们一起走这一趟!” 江阳和杏儿都劝了几句,见她坚持,只好随着她去。 少夫人的脾气,他们如今也摸透了。 若是打定主意要做一件事,心意就很难改变。 除非…… 除非世子殿下出马,其他人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杏儿从马车里找出最大的一把雨伞,先行下车,苏洛扶着她的手,跟着跳了下来。 两人提前换好了鞋子,又披上了雨衣。 可是雨太大了,往前走了不到一里地,膝盖以下就被雨水全部湿透。 一开始苏洛还能有说有笑跟杏儿说上几句话,到最后被暴雨打击的,只能一言不发,埋头赶路。 六里地,全部是乡间小道,下过雨之后,更是异常泥泞,行走格外困难。 一行人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季神医的问诊的草庐外。 好家伙,这么大的雨,草庐外居然还等着七八波人。 大家安静有序的排着队,被巨大的暴雨无情的洗刷着,也毫无怨言。 其中有一对穿着破旧衣服,打着补丁样貌憨厚的夫妇,抱着一个约莫几个月大的孩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两片荷叶,挡着怀里的孩子,三人一起站在一棵大树下。 瞧着可怜的很。 苏洛对江阳示意了下,江阳便将自己雨具送给了那对夫妇,他与小黑共同撑着一把伞。 夫妇两个对着苏洛感激不尽。 季神医看病有规矩,无论是谁,都得按顺序来,不能插队。 苏洛一群人在暴雨中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总算是等到了。 她打死也不会想到,等着她的不是生的希望,而是死神的手掌! 733 圈套1 草屋外站着一个十二岁左右,唇红齿白的小童。 苏洛一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小童伸出一只手拦住,阻止她们继续往前一步。 另外一只手,则朝着苏洛伸出来,道:“诊资!” 杏儿麻溜的拿着一定银子放在小童手心里。 小童将银子还给杏儿,正色道:“太多了,我家先生一次只收一两银子,一个铜板也不多要!” 一两银子啊? 杏儿今日准备了不少银票和银锭子,但是碎银子却是没多少。 几个人左拼右凑的,总算是凑齐了一两银子,杏儿正要递过去,小童又道:“先生有规矩,谁给的银子,谁就能进去!” 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众人脸上滚了一圈,说道:“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孩子和老人或者重伤人陪同的,可以多进去一个。但我看各位,都不在此列!” 所以,他们这些人中只能进去一个。 苏洛皱眉。 这有能力的人,毛病也特别多。 偏偏自己有求于人,再多坏毛病也只能忍着。 她将杏儿手里的碎银子抢过来:“由我进去吧!” 江阳阻拦:“少夫人,你一个人进去不行,还是我进去,青衣是我的夫人,这件事,理应我来!” 苏洛眉目之间染上轻愁:“青衣是为了我才会变成这样的,理应我进去。而且咱们刚才观察过,这些病人都是真的,这附近你们也查看过了。” “这间草屋就这么大的面积,咱们的人都在暗处围住了,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你们在外面等我,如果我一刻钟还没出来,就进来找我就是!” 他们谈话声音压得低,但是那小童还是听见了。 他嗤笑一声:“你们把我家先生当成什么了?若是这么顾虑重重,那便请回吧!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即便是暴雨倾盆,还是有很多人慕名而来。 此刻,苏洛他们身后又聚集了十来波等候的人,个个伸长脖子,恨不得马上就能轮到自己。 苏洛再不多说,将碎银子塞到那小童手里,陪着笑道:“小兄弟,真是对不住。是下面的人太过小心了,这便引我去见你家先生吧,劳烦了!” 那小童见苏洛态度这般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好意思再发作,当即将茅屋的门推开一半。 顺着这一半的房门,就能看清房屋内的状态。 一炉袅袅熏香,一个低矮的老旧小桌,一壶清茶,还有一个略带疲惫,正伸手轻轻按压着太阳穴的白发老人。 这茅屋不大,一眼就能看清楚全部的构造。 当然,还有随着门打开而飘出来的淡淡药香。 小童让到一边:“您自己进去吧!” 苏洛抬脚,踏入房门的那一瞬,她又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仿佛自己完全踏入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一般。 从房门到老人身边,看着只有几步之遥,苏洛却走了十几个呼吸才到。不过她心系青衣的病,也没有过多在意这些。 老人听到响动,回过头来看她,叹口气后说道:“还是来了!” 多奇怪的话。 还是来了? 像是在等着自己,期盼着自己不要来一样! 苏洛朝老人行了个礼,在老人对面坐下,正要开口,季神医说道:“把手拿来!” “季神医,其实不是我……” 老人打断她的话:“把手拿来!” 苏洛无奈,只能将手递过去。 老人枯瘦而粗糙的手指搭在苏洛的脉搏上,听了良久,才皱眉,情绪复杂的说:“竟然真的是这样!” 苏洛越发莫名其妙:“真的是怎样,我这身体怎么了?” 她近来没啥毛病啊! 吃得好睡得好的! 季神医没回答,而是转身,从背后的架子上取出一瓶药丸,递给苏洛:“这个药丸,每三日吃一颗,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记得,一定要按时吃!” 苏洛将那药瓶拿着,心内越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过想到自己的正事还没有办,她压下纷乱的思绪,道:“季神医,其实我不是来给自己看病的,是我一个婢女,当初为了救我,喝下了毒酒,我虽然给她吃了解毒的药,但她后来挨打之后,那毒性还是爆发出来,现在就靠着每个月施一次银针压制着毒性,已经有半年时间了,季神医,她这样的情况,能救吗?” “我现在不敢擅自移动她,您帮我判断判断,若是她能长时间移动,我明日就将她带过来这里,请您救救她!” 苏洛说着,起身要朝着神医跪拜。 神医伸手扶住她,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道:“她的病不难救,我若是明日还有命在,一定会为你救下她!” 他深深的叹口气,看向苏洛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对不起,齐国公世子夫人,老夫欠了一个人情,必须要还!” 苏洛心内一凛。 也没等老头说完,拔脚就往草屋门口的方向跑。 一边跑一边喊:“小黑,江阳……” 门外。 江阳和小黑就分别立在门的两侧。 小黑偏了偏头,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江阳摇摇头:“没有啊,雨这么大,他们谈话的声音咱们不可能听得到。” 透过虚掩的门缝,两人还能看到苏洛跟季神医正侧面对坐着,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室内光线暗淡,又没有点灯,苏洛逆光坐着,只能看清楚一个剪影,看不到全貌。 但不管如何,反正算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坐着。 苏洛喊了两声,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个时候,她才猛然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房间内的一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盖的变化。 这里,俨然是一个密室。 刚才她奔跑之间,那扇本来触手可及的草屋门,已经变成了一个厚厚的石门。 她伸手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她努力了两把,就放弃了。 花这么多心思布这个局,不可能让她如此轻易的就能将石门推开。 而且,这扇石门背后站着的,绝不可能是江阳和小黑他们。 苏洛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她沉着脸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们在这茅屋里布了机关是不是?” 734 圈套2 所以本来几步路就能走到的桌子边,她却花了十来个呼吸才到。 其实不知道是从哪一步开始,事情就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说话的功夫,她的手瞧瞧摸到腰间的荷包上。 那里面有迷药! 老人无奈的笑了笑:“别白费力气了,你荷包里的药,对我来说没有用,你可别忘了,我是大夫!” 苏洛动作一怔:“你真的是季神医!” 老人点点头:“如假包换!今日这般对你,我也实属无奈,对不住!” 说着,他朝着苏洛深深的鞠躬,脸上写满浓浓的愧疚! 苏洛这才发现,他的动作略微迟缓,脊背也已经佝偻。 她应该暴怒而起,一拳将这老头脑袋砸开花才对。 可是看到他弯腰略带踉跄的样子,想到之前每个从草屋里出去的病人一脸感恩戴德的神情,她又下不去手。 有时候,真的没有办法简单的评判一个人到底是好是坏! 她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是我疏忽大意了,你一向神出鬼没,很少对外报出自己的名讳,这一次却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好引我上钩!” 苏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偏头想了想:“还有,是不是从你拿拿瓶药开始,咱们就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阵法之中?” 关于阵法,苏洛了解的不多。 但之前窝在家里无聊的时候,江殊曾经跟她聊起过这些。 真正高级的阵法,会让身在阵中的人根本无法辨别。甚至压根不知道一切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苏洛仔细回想,除了拿药的时候,老头没有其他的动作。 如果一切有所改变,应该就是在那一刻! 好像也就是从那一瞬开始,瓢泼的大雨声消失了。 不过当时她集中精力在跟老头对话,对这个变化没有太多的察觉。 苏洛分析完之后,季神医还没有回答,空旷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了一阵掌声。 “啪啪啪……” 像是用锤子敲击苏洛的耳膜一般。 她猛地回头,眸子骤然瞪大:“怎么是你?” 刚才她努力过的石门,此刻悄无声息的打开,一身寻常人家公子装扮的卫璟缓步走出,他的嘴角带着欣赏又得意的笑:“除了我,还有谁?” 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谁,会如此费劲心机,只为将你收入囊中? 苏洛咬牙,前后一思量,讥笑一声:“对,除了你,恐怕也不会有人这么无耻,这么有心机!” 她眸中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可是卫璟丝毫不生气,他微微笑着,朝着苏洛走近:“我就当你是在赞美我了!” 男人身上的气场跟之前完全不同。 在这之前,两人交锋多次,每次苏洛总是能占得先机。 一来,当然是她应对得当,二来,其实还有卫璟对她的心意。 因为这个男人放不下他,在乎她的感受,所以才会一再受挫。 可是此刻,苏洛觉得,自己成了他的猎物,他不再管猎物是不是高兴,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他步步紧逼,苏洛寸寸后退。 若是真的交手起来,她不是男人的对手。 眼下自己荷包里的药物全部失效,她不能硬碰硬,得想一想要怎么办。 她衣袖中的手,几不可查的微微动作起来。 万幸的是,卫璟逼了几步后,就在房间中央停下脚步。 他今日心情极好,有了倾诉的欲望。 有些话,不能为他人道,但是他却很想说给苏洛听。 “我今日收获了两份大礼!一份,是我的太子大哥,今日被戳穿了真面目,往后他这太子之位,肯定是坐不下去了,另外一份,就是你!” 男人的目光像是毒蛇一样缠在苏洛的身上:“我朝思暮想的你……” 卫璟说着,一个闪身就到了苏洛面前,手摸在了她的脸上。 苏洛打了个寒颤。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湿滑粘腻的水草缠住了一样。 就是现在! 她伸出一直笼在袖中的手,朝着男人的胸口刺了下去。 这一下暴起,迅速而果决,之前没有任何的铺垫和动作。 卫璟根本来不及反应,苏洛这一匕首准确的命中了他的胸口位置。 她的眸中闪过巨大的欢喜。 顾不得了! 谋杀当朝王爷什么的,比起她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困境,根本不算什么。 只有伤了或者杀了这个男人,自己才有可能从这个密闭的空间里逃出去! 她手下继续用力! 倾尽全力,要将匕首更深的送进男人的身体。 前世今生的仇恨一同爆发,她此刻身体里如同有一只猛兽,正在不断咆哮着,将所有的力气都输出! 苏洛觉得,这一匕首下去,他必死无疑! 然而预想中匕首刺破血肉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她就算用尽浑身的力气,还是感觉遭受到了巨大的阻挡。 就像她要刺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铜墙铁壁、 怎么会这样? 她疑惑又带着两分恐慌的抬头看男人。 只见卫璟嘴角勾着意料之中的笑,似乎对她的行为丝毫不恼怒。 到此刻,男人才伸出双手,控住她的手腕,然后对着一直沉默不言的老头道:“季神医,还要麻烦你!” 苏洛感觉不太妙,拳打脚踢的:“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可她挣扎的后果,就是男人反手一带,将姿势扭曲的她彻底锁入怀里,他的唇凑在她耳边,吹出的气宛若滚开的蒸汽:“再不乖,我现在就把你办了,你信不信?我可是等这一天很久了!” “卫璟,你给我滚,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碰我!” 男人的神色冷峻下来,对着老头道:“你还等什么,答应我的事情,难道要反悔?” 季神医眸中闪过不忍之色,终究还是上前一步,拿着一根银针,对着苏洛的身上迅速的扎了几下。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苏洛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她瞬间变得如同一根垂柳,软绵绵的要往地上滑去。 不仅身上没了力气,就连嘴也像是被人封住了,说不出一个字。 她只能死死的瞪大眼睛,盯着卫璟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男人的表情却很是愉快。 他的手一寸寸沿着苏洛的脸往下滑,一直滑到她的锁骨处,语气低沉,充满渴望:“洛洛,我总算是抓住你了!” 735 圈套3 时隔一年多,这个女人终于还是回到了他的怀抱。 苏洛感受到他滚烫的手指在脖颈上游走,屈辱的闭上了眼睛。 她身体的每一寸都绷得很紧,虽然不能说话,但是脖子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都在表达着她的抗拒和愤怒。 该死的! 她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如意,她被江殊保护的太好。 还有,在与卫璟的对抗中,他节节败退,以至于她忘了,这个男人是多么阴险的存在。 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 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她不想睁眼,因为只要一看到卫璟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就恨不得咬舌自尽。 前世那些屈辱和伤痛的记忆纷至沓来,让她的脑袋爆炸。 可偏偏,她眼下被制住,根本没办法与这个男人同归于尽。 她像是一条无骨的毛毛虫,被男人抱在怀里,随意摆弄。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热,像是一团火,要将她焚毁,要将她再度推入地狱。 不! 不可以! 她的内心大声的咆哮。 江殊…… 江殊,你在哪里? 你快来救我啊! 就在男人的唇即将印在她的脖子那一刻,季神医说话了。 “殿下,请不要操之过急!” “我刚才为她把脉,发现她体内有一种慢性毒药!”季神医神色复杂的盯了一眼苏洛,“这毒药解起来需要时间,刚才殿下让我强行封住她的筋脉,让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若是此刻您强行……可能会让她气血逆行,一命呜呼!” 卫璟目光狐疑的看着季神医:“她中了慢性毒?可本王瞧着她吃得好,睡得好,气色也好!” “这才是这种毒的高明之处!殿下要是不信,可以试试!”季神医说着,背过身去。 苏洛的脑子也拼命转动起来。 自己中毒了? 慢性毒? 可为什么一点都没察觉。 那如果没中毒,季神医为什么要这么说? 难道,是为了帮自己解开眼下的困境吗? 可他明明是睿王的帮凶才对! 苏洛仔细回想进屋之后的种种,又发现季神医还真的可能是在帮自己。听他的口气,似乎被卫璟所用也是迫于无奈。 不管怎么样,能解开眼下的困境再说! 她睁着眼,将全身的愤怒都聚集在眼睛里,死死的瞪着卫璟。 卫璟蹙眉。 这女人一直不待见自己。 眼下刚落入这样的地步,肯定是愤怒不已,要是真的强行将她办了,她的确有很多可能会气血逆行而亡。 其实他刚才也不是非要将苏洛就地正法。 只是这是他肖想了一年多的女人,骤然软绵绵的落入自己的怀里,叫人怎能不心猿意马。 此刻被季神医一提醒,卫璟的理智归笼,他总算将自己的恶心的头,从苏洛的脖颈间撤走。 他轻轻松松,打横将苏洛抱起,然后问道:“那,本王要多久才能碰她!” 季神医凝了苏洛一眼,道:“我刚才给了她一瓶药,头五天每天按时吃一粒,病症会好转,在那之后,每三天吃一粒即可!” 卫璟挑眉:“也就是说,五天后本王就可以跟心爱之人圆房是吗?” 圆房这个词,让苏洛发出一声干呕。 她现在被男人抱着都觉得在地狱,想到可能要被他…… 她就想原地去世。 季神医走了过来,将苏洛腰间那个荷包扯了下来,道:“殿下,这荷包里有些迷药毒药之类的东西,就不要让她触碰了!” 他心内暗暗叹口气:五天! 我能为你争取到的就只有五天的时间,如果这期间你无法自救或者被人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至于拿走这个荷包,那也是为你好! 不过季神医的这些心里话,苏洛是一个字也听不见的。 她恨恨的盯着白发老头,恨不得能用目光将他烧掉! 助纣为虐! 也是坏人。 卫璟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想了想。 五天…… 在那个时不时会出现的梦里,他似乎就是在五天后的六月初十,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将苏洛迎娶为后。 那么,这一次,他也在那一日,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吧! 很好! 简直完美! 他将苏洛的外衣扯了下来,抱着她就要离开,季神医叫住他:“殿下,我再为殿下做最后一件是,欠殿下的就算是还清了,希望从今往后,我与殿下都不要再产生任何瓜葛!” 卫璟停下脚步:“若是被江殊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必死无疑!” 季神医凄凉的笑了笑:“就算是他不杀我,我的良心也能杀死我!在那之前,我要跟着他们回府,救活那个婢女!也算是为殿下拖延一点时间!” 卫璟眯了眯眸子,盯着季神医的视线里带着寒芒:“季神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季神医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不是还有软肋,握在殿下手里吗?” 卫璟再不多说,抱着苏洛自那扇石门之中离开。 踏出那扇石门之后,苏洛竟然见到杏儿江阳等人,都等在草屋外面。 他们伸长脖子朝着草屋里面看,表情真挚而担忧。 苏洛试图张嘴呐喊,倒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要挣脱卫璟的束缚,但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只能眼睁睁盯着几人。 然后,她顺着那几人的视线,透过虚掩的草屋门,惊恐的发现,草屋里对面端坐着两人。 一人,是季神医,另外一人,从剪影来看,不就是自己! 她赫然转头,盯着卫璟,用眼神在质问! 如今,她也就剩下一个头能动了! 卫璟接受到她的视线,愉快的笑了一声:“很震惊吗?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男人腾出一只手,摸上她的脸:“还要谢谢你,曾经对我和赫连猛做的那些事,给了我灵感。让我来猜猜,你的好夫君,你的好婢女奴才们,要多久才能发现,那个你是冒牌货呢!” 他的声音得意又冰冷:“其实,我准备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呢!” 他只是发现这个女子跟苏洛长得有几分像,所以带回来慢慢调教。 没想到,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外面暴雨倾盆,天地间一片茫茫的颜色,可是被抱着的苏洛仿佛被密封在一个透明的罩子内,听不到声音,只能用眼睛看。 她看到江阳眼神略带担忧,按捺不住,朝着茅草屋内叫了一声。 736 是好还是坏? 苏洛在心内呐喊。 发现吧! 快发现那个女人是冒牌货,快发现我现在身处危险之中! 卫璟发现了她急切的眼神,他笑得十分愉快:“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我赌你的婢女和侍卫们绝对发现不了异样!” “若是他们能发现,那我就多等一天,再跟你圆房!” 苏洛翻了个白眼。 还以为要是他们能发现,他就放自己走呢! 不过想想也是,这个男人如此费劲心机,绝不可能这样轻易的就放弃。 卫璟还在自顾自说着。 “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苏洛转动眸子表示提问! “就是春风楼的那个梦梦姑娘!” 苏洛瞳孔猛地收缩。 梦梦姑娘? 怎么会是她? 那个女人,不是应该已经被偷偷送走了吗? 卫璟笑得十分欢畅:“她可是你亲自带在身边调教的,她对你应该有足够的了解吧!你之前给她仿妆容的时候,还真是丝毫不避讳啊!” 他凑近苏洛,声音越发压低:“你知道吗,她其实很有悟性,现在就连声音,都跟你有几分相似呢!尤其是,她画上跟你一样的妆,然后躺在我身上婉转的样子。总是让我分不清,这到底是她,还是你!” 苏洛恶心的翻了个白眼。 这个男人真是让人倒尽胃口。 要不是此刻不能动,她一定要戳瞎这男人的眼睛。 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的时候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说话的功夫,倾盆的暴雨突然就停了,太阳自云层后探出头,热辣辣的温度炙烤着大地。 却照不进苏洛凉飕飕的心里。 草屋外,江阳觉得苏洛进去的时间太长了。 按理只是沟通一下能不能去救治青衣,这都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为什么还不出来? 他觉得事情有些诡异,所以不顾小童的阻拦,扬高声音对着屋内正在跟季神医对谈的女人道:“少夫人,时间不早了,您与季神医谈完了吗?” 屋内安静了半天,很快,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已经好了!” 被卫璟抱着的苏洛瞪大眼睛。 这声音…… 这声音跟自己的声音有七八分相似。 女人声音落下之后,便从小凳上站了起来,朝着门口款款走了出来。 行走的步伐和动作,跟自己还是有不一样的啊! 发现吧! 我求求你们发现吧! 可是苏洛的哀求显然没人听见。 杏儿迎了上去,扶住从茅屋内出来的女人,问道:“少夫人,怎么样啊?” 随着女人的身体从光线暗淡的草屋内走出,苏洛看清了她的脸。 跟自己的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仔细辨别,还是能看出不一样的。 她今日出门的时候,用的胭脂颜色偏淡,因为毕竟是要来见大夫,打扮的太过艳丽不太合适。 可是这个女人,却还是遵照她以前的妆容习惯,胭脂和口脂都用得比较浓,整个人看上去比较明艳。 还有,她的眼睛。 她的目光不够坚定明亮,也许是因为心虚,带着稍稍的闪躲。 杏儿和江阳都没发现什么,倒是小黑,一直盯着女人看。 女人蹙眉,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快:“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小黑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杏儿的视线飘到小黑身上。 小黑赶紧挪开视线垂下头,讪讪笑了笑。 苏洛失望了。 这最亲近的三个人都没有发现异样,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其实也不奇怪,大家都有思维惯性。 因为从头到尾,自己都是在这几个人的视线之内的,所以他们无法发现自己被掉包这个事实。 梦姑娘一招得过,绷紧的心暗自松了松。 江阳还有更关心的事,此刻问道:“少夫人,这么样,神医说青衣的病有没有希望,咱们明天能不能将人带过来?” 他作为青衣的夫君,眼下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梦姑娘还没有回答,季神医已经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对等候的众人道:“你们说的那个病人,应该可以救,我与你们一同回府去看看!” 江阳先是一怔,随即满脸欣喜:“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有劳季神医,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黑和杏儿也是一脸高兴。 相比而言,苏洛的表情就要镇定很多。 杏儿暗自想,可能是因为刚才两人在室内就已经谈好了,少夫人兴奋过一回了,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有唇红齿白的小童一脸不解:“先生,您不是说,不给任何人上门诊治吗?” 季神医摸了摸他的头,意味深长的说:“这是我命中该还的债,要去还掉的!” 他朝着剩下等候的病人们一一看过去,最后对小童说道:“这些病人都不严重,你应该可以处理,剩下的就交给你!记住我说过的话,你是医者,在你眼里,众生都是命,都应该平等对待!” 季神医摸了摸孩子的头:“我的箱子里有医书和行医笔记,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也要好好揣摩,万不可偷懒,知道吗?” 小童点点头:“我记住了,先生!” 季神医又叮嘱道:“你的肠胃不好,一定要按时吃药调理,生冷油腻的东西不要多吃,切不可贪嘴,你可明白?” 小童点头:“我明白的,先生!” “箱笼下面有银票和银子,你缺什么,就拿去买!不可赚病人的黑心钱!” 小童皱着眉:“先生,你怎么这么啰嗦,难道你这次要去很久吗?他们府上的病人特别难治,要去一两年吗?先生您告诉我位置,等我料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服侍您!” 季神医摇摇头:“不必了,你好好在这里为需要的人诊治吧,这也是对你的磨练!” 说着,他深深凝了小童一眼后,跟江阳说:“走吧!” 小童心内有些不安,想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却被一个病人拽住了胳膊:“小神医,我肚子好痛,我是不是快死了,求求您救救我!” 苏洛看到这一幕,心内五味杂陈。 这个神医到底是好是坏,她真的很难下一个定论。 好戏看完,卫璟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咱们也走吧,你瞧瞧,你的那些个婢女侍卫们,都没有发现真相呢!” 737 李代桃僵 刚下过暴雨,虽然眼下天气放晴,但是道路还是泥泞难行。 一行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偏僻的牛头村里走出来。 直到回府,一路上“苏洛”几乎都没有开口说话。 上一次的经历,让她有了一定的经验,多说多错,反正她不说话,下面的人也不敢多加质疑。 果然,杏儿虽然觉得今日少夫人有点奇怪,但想到来回路上的折腾,以为是她累了,也没有多想。 至于江阳和小黑,他们两个毕竟是男人,有了“苏洛”之前对小黑的斥责,两人也不敢再多说多看。 一行人一路平安到了齐国公府。 走到院子门口,就发现江莹莹正在门口焦急的转来转去。 “苏洛”心内一紧,这女子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府内的小姐。可齐国公府的小姐好几个呢,她是哪一个? 可别一进门就露陷了。 见到苏洛等人回来,江莹莹赶紧迎了上来,一把挽住“苏洛”的胳膊,道:“大嫂,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我刚偷听到父亲谈论一个重大的消息……” “苏洛”舒口气。 还好,原来是江殊的妹妹。 “苏洛”揣摩着长辈的口吻,微微责备道:“你怎么能去偷听父亲与人谈话,要是被发现,少不得要挨训斥!” 江莹莹怔了怔。 这大嫂今日是怎么了? 从前她最喜欢八卦,一般这种时候,肯定开口的第一句是问:“什么重大消息!” “苏洛”察言观色,从江莹莹的表情中就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赶紧找补道:“你听到什么了?” 江莹莹这才松口气,将皇长孙满月宴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苏洛”虽然能很好的模仿原主,但毕竟眼光和时间所向,她对于朝政的理解几乎为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觉得有多惊诧。 但是江阳小黑和杏儿等人,那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尤其是江阳。 听雪楼对外的事物,一向是他在打理,他对于这些事情的触感也最是敏锐。 他惊诧非常:“怎么会这样?太子殿下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怎么会被人抓住小辫子呢……” 实在是想不通。 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处理的干净利落,怎么会让那个孩子的母亲逃脱。 这不合情理啊! 杏儿也跟着蹙眉,小声的问“苏洛”:“少夫人,您觉得这件事是谁在背后搞鬼?” 她们主仆之间,说话一向自在惯了。 “苏洛”当然知道,这件事应该是卫璟动手的,可这种话她不敢跟杏儿说,担心多说多错。 因此她转移话题:“这些往后再说,现在还是赶紧让季神医看看青衣的病!” 众人都恍然醒悟过来。 刚才江莹莹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倒是把季神医给忘了。 江阳赶紧请季神医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与青衣成婚之后,苏洛特意在听雪楼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院子。 有三间房。 主卧,厢房还有一件杂物房。 平日里江阳吃饭什么的,自然还是跟着大家一起,不会单独开火。 “苏洛”心内好奇,也为了表示重视,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地方宽敞,采光也不错,江阳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将房间也打理的很干净,一切井井有条。 “苏洛”看向床上的青衣,想看看这个让齐国公世子夫人只身涉险的婢女,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可一眼看去,床上这女子面色苍白,两颊微微凹陷,手指粗长,五官也谈不上顶好看。 实在就是个普通的婢女而已。 “苏洛”心内不由暗嗤。 这个齐国公世子夫人,当真是个分不清轻重的人。 一个婢女的死活而已,让下面的奴才们去料理就好了,非要亲自动手,这下好了吧,把小命都交代出去了。 更烦人的是,还把自己给套进来了。 季神医年纪大了,一路奔波十分疲惫,可他还是尽职尽责的在床边坐了下来,望闻问切一番之后,他说道:“这姑娘昏迷半年了,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你们平日里定有好好照顾她吧?” 一般昏迷不醒的人,因为长期不运动,四肢会萎缩无力,而且因为营养难以摄入,整个人还会日渐消瘦。 但青衣虽然看着比从前瘦了点,苍白了点,整体的状态却还是好的。 江阳红了红脸。 杏儿主动开口:“是的,季神医,江侍卫每日都会给青衣按摩,还会给她喂一点流食。少夫人隔几天,也要给青衣姑娘熬千年人参汤的!” “苏洛”听得心内暗暗咋舌。 啧! 一个婢女,竟然也要浪费千年人参! 真不知道该说这个齐国公世子夫人是心善,还是傻! 活死人而已,费那么多精力干嘛。 季神医翻看了下青衣的眼睛,道:“你们给我去烧一壶滚烫的水,另外给我泡一杯浓茶,我稍作休息后,即刻就给这位姑娘施针!” 江阳其实心内比谁都急,不过看季神医如此,他又有点过意不去的说道:“季神医,您刚才一路走出来,都没来得及休息,要不您休息一天,明日再施针也一样的!” 季神医摇摇头:“不必了,我已经到古来稀之年,活一天是一天,你让我今晚休息,说不定明日就醒不来!” 他看了看自己湿漉漉带着泥浆的鞋子,道:“若是方便,你们给我找一身干净的衣衫,再弄点茶水点心即可!” 这哪里有不方便的。 杏儿赶紧出门吩咐去了,“苏洛”也赶紧表示了几句关切。 叮嘱季神医,一定要好好将青衣治好。 季神医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尽力。 “苏洛”该看的也看了,该表示的也表示了,此刻身上湿漉漉黏糊糊的很不好受,她从屋内退了出来,恰好与吩咐完下人的杏儿照面。 她嫌弃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道:“杏儿,你也给我准备一点热水,我也要洗漱一番,这样实在是太难受了,另外,我饿了,你给我准备点吃的吧!” 杏儿抬眸,略带吃惊的盯着她! 738 终于醒了 “苏洛”皱眉,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你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她的脸上闪过不快之色。 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她已经有些入戏了。 杏儿被她这么一训斥,赶紧垂下眸子,道:“好的,少夫人,奴婢现在就去准备!” 说着,便匆匆的离开。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杏儿就将一切准备妥当。 “苏洛”独自到了净室,泡在跟她从前半个卧房差不多大的特制浴池之中,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当个世子夫人真好,底下的这些奴才们,都像是神明一样的供奉着自己,要是能一直取代那个女人的位置就好了。 苏洛从前沐浴就是不喜欢有人服侍的,所以眼下梦姑娘不要人服侍也很正常。 杏儿吩咐小厨房给苏洛准备饭菜,量一定要大一点。 今天少夫人在路上只吃了点糕点,想必是饿得厉害。 她盯着厨娘炒菜的手在发呆,小黑突然从背后窜出来,跳到她面前,将一双黑瘦黑瘦的手挥了挥,问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眼珠子都要掉在那碗红烧肉里去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弄几口吃,少夫人又不会怪你的!” 苏洛在这种小事上,从来都不计较。 杏儿皱着眉:“你觉不觉得,少夫人今天有点奇怪啊!” 小黑想了想:“今天好像脾气有点大,可能是因为担心青衣姑娘吧!” 近乡情怯。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心里就变得烦躁。 杏儿摇摇头,拉着小黑从小厨房里出来,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道:“少夫人对青衣姑娘有多重视,你应该也知道吧!” 小黑点点头。 “可是季神医马上就要给青衣姑娘施针了,少夫人居然还有心思去沐浴吃东西,看上去并不是很担心的样子!”杏儿的声音压得更低,“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要知道,当初少夫人为了给青衣姑娘报仇,可是连公主都敢下手的!” 她这么一说,小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是两人再怎样,也不会想到苏洛被人掉包了。 最后小黑找到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可能是少夫人太紧张了,所以接着沐浴吃东西来缓解自己的情绪吧!” 杏儿若有所思。 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苏洛”只吃了平时的三分之一的饭量。 她的胃口一向很好,可以吃寻常人的三倍饭菜,但是今日却大减,杏儿于是觉得,这肯定是因为心内忧急,所以茶饭不思。 吃完饭,“苏洛”就进了卧房。 她将杏儿支走后,把门窗关严实,就开始在卧房内翻箱倒柜。 天啊! 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那么名贵的玉簪和金钗,就跟不要钱一样,随手就摆在化妆台上。 打开化妆台下的抽屉,“苏洛”抽出一叠银票,每一张都是一千两的数额。 一共有十二张。 一万两千两银子,就这么随意的放着,甚至都不锁一下。 是这个院子太安全,还是这女人太有钱? 拉开衣柜后,“苏洛”更是被琳琅满目的衣服耀花了眼。 很多衣服的布料,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 更别提那新潮的款式,优良的做工,还有那精致异常的刺绣等。 “苏洛”一件件拿起来,在身上比着。 她跟苏洛的身材差不多,这些衣服,她都能穿。 她的眸中迸发出灼热的光芒。 从此以后,这些衣服都是她的了! 她就是苏洛! 她就是齐国公世子夫人! 这些荣华富贵,这些锦衣玉食,都是属于她白梦的! 不! 都是属于她苏洛的! 白梦的心头滚烫一片,抱着两件月光纱的裙子,滚在床上,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乐的浑身发抖! 一想到未来自己的好生活,她就激动不已。 就在她抖得厉害的时候,突然,感觉胸口一阵抽痛。 紧接着,一种要命的麻痒感从脚底板升上来。 双目眩晕,眼前的一切都有了重影。 她深吸一口气! 药效又发作了! 这半个月,卫璟给她的药量越来越大,吃下去之后,固然会让人神魂乐不思蜀,恍若到了天国。 可几次下来,她发作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了。 在让她出来执行这个任务之前,那个男人就说过。 你可以拥有她的一切,可我必须要在你的脖子上栓上一根缰绳,这样来保证,你不会背叛我! 如今,那个魔鬼正在收紧那根缰绳了。 白梦的双手发抖,在衣袖之中摸了半天,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她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吞下去,想了想,咬牙又倒了一粒。 现在,一粒药的作用只是隔靴搔痒,根本起不到作用。 药起效极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她就感觉自己像是泡在温泉之中,浑身暖洋洋的,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就差那么一点要飞起来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 杏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少夫人,季神医已经施针完毕了,您要去看看吗?” 被打断的白梦十分不悦,只能强行按捺脾气:“好,我马上就来!” 说着,她挑了一件华丽的月光纱裙换上,拉开了门。 杏儿等在门外,看到她身上的裙子楞了楞。 她的目光转到白梦的脸上,问道:“少夫人,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不仅出了很多汗,脸色还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看上去十分奇怪。 白梦糊弄到:“房间里太热了,我们赶紧去看看青衣吧!” 两人脚步匆匆赶到青衣的房间,发现青衣竟然已经醒了。 白梦眼波在季神医身上流转了下,不赞同的神色一闪而逝。 为什么要救活这个婢女? 她是服侍了苏洛时间最长的女人,若是她醒了,自己被拆穿的机会不是要加大很多。 睿王让他过来,难道不是要将这婢女直接弄死的吗? 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问出口。 青衣刚刚自深沉的梦里醒来,整个人还显得十分迷茫。 她茫然的看了一圈,视线一一在江阳,杏儿,小黑身上擦过,最后落在“苏洛”的身上。 那目光里,带着几分陌生。 739 抱着她进了卧房 白梦暗暗咬牙,上前一步坐在床边,双眸马上泪光莹莹。 她是风月场上的一把好手,这样的把戏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她将青衣苍白的手握在掌心,哽咽的道:“青衣,你总算是醒了!” 青衣的眸子这才缓缓聚集,她的视线在白梦的脸上反反复复的看了又看,眼眶也变红,沙哑着嗓子道:“小姐……小姐,我居然还活着!” 白梦握紧青衣的手:“你当然要活着,我不会允许你死的,你以后都要好好的,长长久久的活着!” 青衣眼眶含泪的点点头。 白梦担心多说多错,对着季神医使眼色。 季神医心领神会,道:“青衣姑娘昏迷了大半年,现在才刚醒,还需要静养,这半个月的时间,你们尽量少打扰她,也不要让她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看了白梦一眼,加重语气:“尤其是你,少夫人。你要少在青衣姑娘面前出现!” 白梦就等着他这句话,忙不迭的点头,赶紧放开了青衣的手。 青衣依依不舍的,想要再度抓住,可惜长久的昏迷让她身上没什么力气,连说话都艰难,更别说做出动作了。 杏儿等人也纷纷散去,就留下江阳还待在青衣的房间内。 青衣皱眉盯着他,想要说话却没有力气。 江阳赶紧将之前垫高的枕头取掉,又将她放平后,再给她盖上薄薄的一层蚕丝被。 青衣喘着粗气:“江,江阳,你在做什么?” 她的这张脸,江阳之前已经见过无数次,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应该毫不陌生才对。 可是这一秒,面对青衣的质询,他却慌乱的整张脸都红了个透,低着头,像是个犯错的孩子:“青衣,其实,其实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少夫人已经将你许配给我了!” 青衣的眸子骤然瞪大,因为急切,喉咙里发出霍霍的声音。 江阳赶紧道:“你别急,别急……要是想揍我,想骂我,就先养好身体再说!” 他说着,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铺在地上:“我就睡在这里,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刚才白梦换衣服之前,婢女已经给青衣喂了点吃的。 季神医说她大病刚醒,要先吃清淡一点,少吃一点,让肠胃有个适应的过程,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恢复正常人的饮食。 之前青衣昏迷着,江阳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眼下她醒了,他倒是觉得哪哪都有点不对劲。 为了避免青衣也觉得不自在,他吹灭了房间大部分蜡烛,只剩下小小的一盏,然后,摸着床沿,缓缓的躺到地上。 今晚似乎格外燥热,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的宁静的月光播撒进室内,对他来说,却如同烈火一般滚烫。 可是他的心,是高兴的。 就算被烈火炙烤,就算会化为灰烬,他仍然是兴奋的。 听雪楼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开心。 青衣虽然是个“外来者”,可她性子活泼脸皮厚,从来也不干仗势欺人的事情,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婢女小厮侍卫们,都是喜欢她的。 加上少夫人对她的重视,眼下她能够醒来,人人都觉得高兴。 按照少夫人的性子,大家都觉得说不定会豪爽的又赏赐一笔。 苏洛就是那样,一高兴了,就喜欢给大家发钱。 可是这一次却没有。 不但没有钱,少夫人就连酒都没有喝一口。 这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大家没有去深思。 齐国公世子的院子里气氛和谐,睿王府的气压却很低。 赫连娜娜自从午后被四个侍卫强行护送回府后,就在院子里大吵大闹了一番。 摔了很多东西。 管家来劝了一回,见劝不住,就让库房的人再搬点东西过来重新摆上。 那意思,要让福晋摔得高兴! 不过这回搬上来的都是些铜器银器金器这种,根本就是摔不坏的。 只是会发现砰砰砰砰的声音,听得赫连娜娜头疼。 她摔了几次,气血翻涌,忍不住翻天覆地的咳嗽起来。 卫璟给她配的婢女和嬷嬷们远远的站着,根本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小柔上来,轻轻拉住盛怒的赫连娜娜的手,然后,一脸担忧的摸了摸她的肚子。 她虽然眼下说不了话,可这个动作已经让赫连娜娜明白了她的意思。 赫连娜娜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住一肚子怒火,指着院子里一个婢女道:“你去门口守着,一会殿下若是回来,就请他来一趟,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说!” 太子出了这样的事,眼下自己有这样的好消息,卫璟知道,应该会很高兴的! 这婢女也是赫连娜娜从北夷带过来的,叫朵朵。 她之前虽然也近身伺候,但因为人比较憨,比不得小柔会来事,所以在赫连娜娜这里的存在感不强。 眼下小柔成了哑巴,赫连娜娜又不想指挥卫璟的人,因此朵朵又重新派上了用场。 朵朵点了点头,道了声是就匆匆朝着门口去了。 半个时辰后,她去而复返。 赫连娜娜伸长脖子朝着朵朵身后看了看,并没有人影。 她略带期盼的问道:“殿下说什么时候过来?” 朵朵舔了舔嘴唇,低着头不敢看赫连娜娜:“殿下,殿下他说没空!” “咳咳咳……”赫连娜娜猛地咳嗽起来,反问道,“没空,你跟殿下说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吗?” 朵朵点头,支支吾吾的:“奴婢说了,殿下他,他……” 赫连娜娜捏紧手里的帕子,道:“说!” 这声音里,已经蕴藏着怒火。 朵朵麻着胆子:“奴婢看到,殿下抱着个人进了府,看上去,好像是个女人!” 赫连娜娜霍然站起:“你没看错?” 朵朵有些不确定:“奴婢,奴婢……” 赫连娜娜却是没耐心再跟她继续说,直接扶着小柔的手就大步出门。 当初父王离开之前,跟他是定好了协议的,他怎么能在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就从外面带女人进来。 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放。 她赶到卫璟的院子,强行冲破侍卫的阻拦,恰好见到他抱着女人,进了卧房! 740 来日方长 赫连娜娜当即也顾不得风度这些,直接冲到卫璟的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怀里的人,脸虽然被蒙住了,可还是能清晰的看到,这是个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还只穿着一条素色的贴身衣裙。 可想而知,将这样的女人带入卧房内,接下来两人会发生些什么。 卫璟蹙眉,不耐的甩开她的手,不悦的目光在院子众人的脸上转了一圈。 大大小小的奴才们马上跪了下来,连声求饶。 刚才他们没有拦住福晋,是大错! 奴才们也很难做。 新婚之夜,殿下与福晋大吵一架,本以为两人关系会降至冰点,可殿下陪着福晋回门之后,两人的关系又重新回暖了。 虽然谈不上亲密无间,但也是普通夫妻该有的样子。 赫连娜娜还算守规矩,素来管的也不多。 卫璟对她也很客气。 因此偶尔的一次逾越,奴才们也不敢尽全力阻拦。 赫连娜娜轻笑一声,道:“别这样盯着他们,我是你的夫人,也是北夷的小公主,难道你要他们用命来拦我吗?” 她指着卫璟怀里的女人:“她是谁?你就这样把她抱入自己的卧房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卫璟收回目光,凉凉的盯着她:“本王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本王今日在路上,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很合心意,所以就带回来,准备从今往后,让她给我暖床!” 赫连娜娜咬牙:“殿下,你好歹是个王爷,就,就这么急不可耐吗?她是谁家的女子?多大年纪,生辰八字这些,是不是都该告知妾身一声?” “妾身是你的夫人,你要纳新人入府,是不是该跟妾身说一声?免费妾身被人说,出身北夷,父王没有教好,不懂规矩!”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卫璟,似乎要将他所有的想法都看穿! 她将北夷王抬出来,就是在提醒卫璟,双方是合作关系,要卫璟给她尊重。 卫璟的脸色变了变,心中生出反感。 此刻的赫连娜娜,就是前世的苏洛。 总是试图控制自己的男人,然而,那根绳勒得越紧,男人的反感也就越大。 卫璟神色淡淡的:“就是个暖床的婢女,还到不了妾的标准,就不劳夫人费心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还是先回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 赫连娜娜听了这话,浑身的热血都在翻滚。 男人三妻四妾的确正常,可她嫁入王府才不到半年,卫璟就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大大的侮辱。 “咳咳咳……” 她一着急,就开始咳嗽。 略显苍白的脸上,很快就晕开两朵鲜艳的红晕。 细心描摹过的她,有足可以倾城的好颜色,可惜卫璟却毫不在意,视线都没有在她脸上落一下,急不可耐的抱着怀里的女人,就要进房间。 做这些的时候,他垂眸看了看怀里的女人。 她正睁大眼睛盯着他,眼角眉梢都是看好戏的讥诮神色。 明显是想看他到底怎么应付! 赫连娜娜岂肯就这样放过! 她伸手,再度拉着卫璟的胳膊:“殿下,妾身有身孕了!” 卫璟的身体一僵,然后他马上看了苏洛一眼。 苏洛冲他挑了挑眉,眼神里写了满满的幸灾乐祸! 这个该死的女人。 赫连娜娜还在说:“殿下,妾身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殿下,这个孩子来得……” 苏洛听得津津有味,眼珠子转了转。 万万没想到,这赫连娜娜瞧着身体不怎么好,却这么快就有了身孕,果然是草原的女人,都比较耐操吗? 这个卫璟,嘴里说的多好听! 还不是转个身就跟别的女人滚了床单,还这么快就造出了小人。 苏洛的眸中全是轻蔑。 这样的眼神十分刺眼,赫连娜娜又还在说个不停,卫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伸出手指,重重点在了苏洛的昏睡穴上。 苏洛白眼翻到一半,骤然被打断,就这样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昏睡之前,她脑子里全是一个念头! 该死的卫璟! 等我有了机会,一定要报这一昏之仇! 见她昏迷,卫璟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回赫连娜娜的身上,道:“既然有了身孕,那就好好回自己院子里休息,本王稍后就去找你,与你一起用晚膳!” 赫连娜娜的目光落在苏洛的身上:“可是殿下,这个女人……” 卫璟不悦的打断她:“只是玩玩而已,你真的要管这么多吗?或者,你希望我不是玩玩而已,而是娶她过门做个侧福晋?” 他将问题扔给了赫连娜娜。 是要接受他找个人暖床,最后这个女人没什么名分,用完就扔。 还是规规矩矩的娶进门,成为侧福晋。 眼下她怀着身孕,娶侧福晋进门服侍,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若是闹开了,反而是她自己要承担上妒忌不懂事的名声! 赫连娜娜暗暗咬牙,恨恨看了卫璟怀中的女人一眼后,朝他行了个礼:“殿下真会开玩笑,妾身有点累了,先回去了!” 卫璟看了小新一眼。 小新笑眯眯的走到赫连娜娜身边,伸手:“福晋,奴才送您回院子,您小心脚下……” 直到赫连娜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子门口,卫璟才抱着苏洛进了卧房。 旋开机关后,他一路往下,在密室内一张大床前停下脚步,将苏洛轻轻的放了上去。 密室内烛火高燃,美人一身素衫,安静的躺在床上,像是一幅水墨画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卫璟坐在床边,伸手轻轻的抚摸在苏洛的脸上,情动的呢喃道:“现在,你总算是我的了!” “从今往后,任何人也不要想从我身边将你带走!” 他低下头,在苏洛的额上印下深深的一个吻。 女人的皮肤细腻的像是刚煮熟的鸡蛋,他情动不已,想要再继续一步,脑子里却回想起季神医说的话。 过了好一会,他才平复呼吸,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将薄被盖在苏洛身上,道:“来日方长,再等两日,再让你彻底成为本王的女人!” 741 动用王牌 五日后,让现实与梦境重叠。 让他们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卫璟在密室内呆了小半个时辰,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痴痴的看着苏洛的睡颜。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个古怪的梦里,自己会蠢成那样,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不去疼爱,偏偏去喜欢心机深沉的白芷。 那个一天到晚病怏怏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苏洛的灵气逼人呢? 苏洛就像是一个小太阳,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魅力,让人只要一靠近,就觉得浑身上下暖融融的,欲罢不能。 哪怕她此刻只是安静的躺在这,不能说话,也不能交流,卫璟的内心深处,依然生出了淡淡的幸福感。 他就这么盯着熟睡的苏洛,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么看着,也不会觉得腻! 他想要在她身边躺下来,就这样同床共枕,可身体刚往前倾,密室内就响起了铃铛声。 这是小新在找他了。 这个密室整个王府只有他和小新知道,当初被请来打造密室的工匠,都已经被处理掉了。 小新虽然知道有这么个密室,但是却从来没有进来过,也不知道机关在哪里,他若是有急事想要找卫璟,就要扯动绳索。 这样一来,密室内的铃铛就会响起来。 卫璟略微遗憾的看了苏洛一眼,起身理了理衣服,拉开卧房的门,问道:“怎么了?” 小新以为自己打扰了主子的好事,脸色又害怕又讪讪,他垂眉敛目的说:“福晋那边来催了好几次了,说要等您一起用晚膳!” 要是之前也就算了,可眼下赫连娜娜有了身孕,小新觉得殿下的态度应该会有所改善,所以才冒着危险传递了下消息。 卫璟看了看沙漏。 的确是早就过了晚膳时间。 跟苏洛待在一起,时间的流逝格外的快,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卫璟抬脚:“走吧!” 饭菜热到第二遍的时候,赫连娜娜等来了卫璟。 他还穿着之前的那身衣服,脸上的神色十分的愉快。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愉快,是因为她又了身孕,还是因为,得了一个合意的女人。 卫璟在赫连娜娜对面坐了下来。 赫连娜娜做作的问:“那个,妾身不会打扰到殿下的好事吧?” 卫璟抬眸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不会,夫人对本王还是很了解的,应该是估算到了本王的时间,所以才叫人去催促的吧?” 赫连娜娜被他这话说的脸红了红。 人前一本正经,斯文有礼的睿王,人后说话却是这个德行,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好笑。 赫连娜娜佯装不在意,给卫璟亲手装了一碗汤,就像是闲聊一般的问道:“今日带回来的姑娘,妾身给她安置一个院子吧,就在殿下您院子旁边如何?” 她是王府主母,府内一干女人都归她管。 所以,苏洛也应该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她这么问卫璟,是要试探试探男人的意思。 男人马上拒绝:“不必,就是觉得有意思,玩玩而已,本王稍后就让人送她出府,这样的女人,不适合待在府内!” 赫连娜娜有点反应不过来,意外的抬眸看他。 卫璟蹙眉:“或者,你觉得我应该留她下来?正好跟孕中的你做个伴?” 赫连娜娜赶紧摇头:“没有,妾身没有这个意思,殿下若是不喜欢,那这女人留在府内也没有价值,还是送出去的好!” 皇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眼下只有夫妻两人,也没有那么多的破规矩,卫璟将汤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后说道:“你有身孕这个事,暂时不要声张!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说!” 眼下越皇刚被太子换皇长孙的事情伤了心,这个时候得知睿王府有了喜事,并不见得会多高兴。 相反,说不定还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觉得这中间有什么猫腻。 眼下太子的位置保不住,睿王府又恰好在这时候有后,时间节点有点巧,是不是冲着太子之位来的呢? 赫连娜娜有些不解:“妾身觉得这是好事,若是父皇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殿下为什么不说?” 到底是有文化差异啊! 卫璟不耐烦细细解释,只叮嘱道:“本王是为了你好!而且你体质弱,万一跟父皇说了,到时候这个孩子有个好歹,岂不是让宫里的人白高兴一场?就算是要说,至少也要等到孩子三个月后,稳固了之后再说!” 赫连娜娜哦了一声,心内有点不满,但还是应了下来。 吃过饭后,卫璟盯着府医给她诊脉,确定她的确是有了身孕,叮嘱了两句后,就起身离开。 等他离开之后,赫连娜娜怒气冲冲的将桌上的茶盏推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朵朵见状,赶紧将房门关上,又拿来撮箕,将打碎的茶盏捡起来放进去。 她心里明白。 小公主本来以为有了孩子,睿王殿下肯定会格外眷顾,虽说不能行房事,但也可以同床共枕,增进一下夫妻感情。 想不到殿下就这么离开,小公主心内肯定不快,才将这怨气发泄到茶盏之上。 不过她们这些人看到不要紧,若是被殿下安排的那些眼线们盯上,少不得又要去碎嘴! 朵朵将东西拾掇好后,劝道:“福晋,您别动怒,大夫不是说了吗,要保持心情平和,不然容易伤到孩子!” “殿下今天比之前好多了,还给您夹菜了不是吗?”朵朵嘴巴笨,其他的也不知道说了。 小柔给赫连娜娜倒了一杯茶,双手比划着卫璟院子的方向。 那意思,是睿王这么着急忙慌的离开,就是因为屋子里还有个女人,他等着去跟那个女人再度春宵呢! 赫连娜娜懂她的意思,一时间眸中更恨! 她咬牙:“去将野马叫来!” 野马不是一匹马,而是一个人。 是赫连勇的四个最贴身的暗卫之一,在草原上,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这是赫连勇留给赫连娜娜的底牌。 眼下,她觉得是动用这张牌的时候了! 742 快,回邺城! 草原的男女都喜欢精壮有力的男子,这种是力量的象征,能够受人尊敬。 入夜时分,万籁俱寂,野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赫连娜娜的卧房外间。 他完全不是草原人的长相,瘦弱、猥琐、脊背微微有些佝偻,一双眼睛浑浊,没有什么光! 可就在他抬眼看向赫连娜娜的一刹那,那双昏黄的眼睛,瞬间就变得清明,他以手抵胸,问:“小公主,有何吩咐?” 赫连娜娜眸中闪过算计的光芒,低声吩咐起来。 野马如今是王府的一名扫地小厮,负责打扫赫连娜娜和卫璟的院子,沉默寡言,不喝酒不赌钱,看上去傻呆呆的,根本没人会将他放在眼里。 而且,更加让王府的人放松警惕的是,他不是作为赫连娜娜的陪嫁进来的,而是有一次无意中在外帮了管家一把。 管家见他没有任何亲人,又长得憨厚一看就是会被人欺负的,发了善心,将他带回王府,给他安排了这么个活计。 整个王府,除了赫连娜娜和小柔还有朵朵,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阿驼的真实身份,就是北夷王的近身暗卫野马。 野马听完命令后,点点头,一个闪身又消失了,恍若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江殊连绵不绝的咳嗽声,划破了寂静的深夜。 书房内烛火高燃,耀得整个房间亮如白昼。 几乎燃尽的长烛,在宣告着此刻已经是凌晨时分。 江飞端了一碗热茶上前:“殿下,事情咱们都已经调查清楚,这些事情就等到明日再处理吧!” 大不了就是在这多待一天,也不要紧。 自从到了这边后,世子日以继夜的忙,一天最多休息两个时辰。 显而易见,他是想早点办完事好回邺城。 可家里有老国公坐镇,少夫人近来也比较乖巧,江飞觉得没必要这么赶进度。 出来之前,就连陛下都叮嘱,让世子多注意身体,案子可以慢慢查,身体要紧。 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那一盏热茶,一边喝,一边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他的体质一直不好,连续十来天这样的熬,让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又开始造反了。 他哂笑一声。 这样病恹恹的回去,被苏洛看到,估计又要好一顿骂。 出门之前,她可是特意叮嘱过的。 想到这,男人的嘴角浮出温柔的笑意,问江飞:“你之前说准备的夜宵,给我端上来吧!” 江飞赶紧应了一声,快步下去厨房端燕窝粥。 这个点已经很晚,院子里的众人都睡着了,江飞不想再叫醒厨娘。 他将燕窝粥稍稍热了热,放在托盘里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长短不一的三声哨响。 江飞神色一凝,立在当场。 暗夜里,有个黑影迅速的过来,将一张纸条交给江飞之后,又快速的消失在黑夜里,全程,一个字也没说。 江飞接了纸条,正要推门进去,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殊站在门口,问道:“可是家里来信了?” 江飞点了点头。 每一封暗信都有不同的标记,这些标记会像是出这些信到底源自何方。 江飞刚才接过的这一封,确实是江阳发出的。 江殊迫不及待的将小小的纸条拿过去,打开一看,上面是江阳汇报苏洛的行程还有太子府发生的事。 此时,是皇长孙满月宴后的第三日晚间。 江阳在信上说苏洛带着大家顺利的找到了季神医,帮助青衣苏醒,太子调换皇长孙的事情被发现,如今正在被柳公允调查等等! 江殊将纸条递给江飞后,开始在书房内反复的踱步。 那一碗温热的燕窝粥,很快又凉了下去。 江飞看了纸条的内容,道:“太子竟然这般大胆?他可真是为了保住位置无所不用其极,殿下,此番事发,他太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青衣醒过来了?那少夫人应该很高兴!不过最开心的要是江阳!没想到我们寻了这些日子没找到季神医,原来是去了邺城!” 江飞兀自说着,看到自家世子的脸色十分凝重。 他察觉到不对,问道:“殿下,是哪里有问题吗?” 江殊停下脚步,反问道:“江飞,我这次为什么会接下来查案的任务?” 江飞思索了下,回答道:“一开始您不愿意,陛下也没有太勉强,后来咱们得了消息,说季神医在这一带出没,你想着给少夫人打开心结,所以就过来了!” 昏迷的青衣,一直是苏洛心里的一根刺,作为枕边人,江殊自然比别人要更了解一点。 江殊点点头:“对!” 他也不确定此番是否能成功,所以只是跟苏洛提了一嘴,并没有详细的说明。 男人皱眉道:“季神医多年前曾立下规矩,此生绝不入邺城,而且也不会上任何大官贵族的府上去诊治,要是想找他看病,就得自己上门!” 这么一说的话,江飞的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您是觉得,少夫人这一次太容易就把季神医请过来,这其中有陷阱?” 江殊看了看书桌上的那些折子和材料,再看了看外面乌沉沉的天色,快步走到衣架前,扯了一个薄薄的披风裹住自己,目光坚毅的说:“留一半人在这里,接着处理剩下的事情,你带着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回邺城!” “现在吗?” “现在!去备马,要快!” 他的预感很不好。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临出门之前的画面。 苏洛坐在窗前,杏儿将她的一头乌发刚刚盘好,她正在挑今日要簪的钗子。 他洗过脸后,绕到她身后站定,帮她挑了一根带流苏的金簪。 寻常女子戴这样的配饰会觉得俗气,可苏洛长得明艳大气,与这样亮闪闪的颜色相得益彰。 他将簪子别进她的无法之中,簪子上长长的流苏不知怎么的,就缠在他的衣服上,然后随着他手后退的动作被连带着拔了出来。 簪子掉在地上,流苏与簪体结合的部分被摔开! 难道…… 男人不敢再往深的地方想。 一刻钟后,二十几匹马在凌晨的官道之上,朝着邺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743 有味道的吻 第二天一早,赫连娜娜得了消息,说昨天半夜里,睿王院子里的奴才们,扛了个姑娘趁着夜色离开了府内。 朵朵小声的汇报:“咱们的人跟上去看了,那姑娘被扔到乱葬岗去了?” 赫连娜娜蹙眉、 乱葬岗? 那岂不是说,昨天卫璟折腾了那姑娘一晚上,然后把人小命给弄没了? 赫连娜娜问道:“有没有看那姑娘的长相,是不是府内的人?” “脸被划伤了,看不清具体的长相!”朵朵回禀道,“但是奴婢今日看管家正在清点各院子的人员,并没有婢女消失不见的情况。” 由此可见,这姑娘真的是个外来人员。 “她身上可有伤口,你们查看了吗?” 朵朵咬着嘴唇,点点头,小心的回道:“身上有不少鞭痕!” 所以? 这个女人是被卫璟鞭笞致死的? 不管是被北夷还是在越国,男人们的爱好总是惊人的相似。 有些人喜欢年幼的女童,有些人就喜欢鞭笞那些难以没有多少反抗之力的女人。 赫连娜娜想到新婚那一晚,卫璟对自己的作为,心内不由暗想:莫非这个人前温文尔雅的睿王,人后也有这样的爱好。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阴沉着眸子道:“继续盯着看看他院子里还有什么动静没有!” 赫连娜娜将玉钗缓缓插进乌发间,眼里全是深思。 总觉得,这个事情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苏洛做了一个梦,她梦到江殊从江南回来了。 她正在屋子里午睡,那人风尘仆仆,急不可耐的推开房门,扑到床上后,就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吻了起来。 大约是小别胜新婚。 男人虽然从前也表现得急切,可他素来爱干净,再怎么样,也会把自己拾掇清爽了再来吃豆腐。 像眼下这般还是头一次。 大约是连续奔波了很多天,男人来不及修容,下巴上有密密厚厚的胡茬,扎在苏洛细嫩的皮肤上。 痛中带痒。 她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睛,伸手推了男人一把:“痒啊,别闹,江殊哥哥,先去洗澡!” 情动之时,或者撒娇的时候,男人最喜欢听的,就是自己叫她江殊哥哥。 话音一落,她就感觉自己的咽喉被扼住。 呼吸变得困难。 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你刚才叫我什么?” 苏洛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卫璟的那张脸。 因为靠的很近,她能清晰的看到男人眸中一根根迸发的红血丝。 每一根里,都带着疯狂的意味。 她的视线迅速的转了一圈,很快就判断出,这里是个密室。 好家伙! 她记得昏迷之前,男人将自己带回了府内,还听到赫连娜娜有了身孕。 所以眼下,自己是被转移了,还是仍然在睿王府的某处? 她的思索没有得到达到,因为脖子上越来越勒紧的手,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卫璟的眼睛里如同泼了墨汁,一片晦暗,他阴测测的问:“你现在看清楚,我到底是谁了吗?” 苏洛想要挣扎,但是一动,身上的男人就将她压得更紧。 无论她怎么用力想要拽到卡住自己脖子的那双手,甚至将指甲深深的嵌入他的血肉之中,都不管用。 卫璟像是疯了一半,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 呼吸越来越困难,苏洛最后只能停下反抗的动作,屈辱的扎了眨眼。 心内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还不能死! 暂时还不能死! 老天爷可不会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如果真的被掐死,从此之后就会跟江殊阴阳两隔。 只要想到这一幕,她就觉得心痛如绞。 男人很满意她的让步,双手从她脖颈上撤走。 本能一般,苏洛马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两人本来就贴得很近,她这样的动作幅度对于卫璟来说无疑是一种撩拨。 男人的眸光更加幽深,咬牙:“安分点,别动!” 苏洛也意识到危险,僵直的身子没动。 饶是这样,她还是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 密室内空气不流通,本来就闷热,男人格外灼热的那部分体温,更是像一块烙铁。 苏洛又羞耻又愤怒,努力收着肚子,咬牙切齿的说:“卫璟,你真是无耻,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吗?你从我身上滚下去!” 男人本就躁动,她那双蔑视的充满光芒的眼睛,那两瓣上下碰个不停的唇。 像是一把火,烧掉他最后一点虚弱的防备。 这女人真吵! 封住她声音最好的办法就是…… 吻她! 他一个字也不多说,直接将头压了下去。 用力太猛,两人的牙齿碰到一起。 苏洛的嘴里瞬间弥漫开血腥味。 她反应很快,狠狠的咬了男人一口。 用尽了全部的力道。 他的血,又黏又腥。 苏洛的胃部翻涌,恶心的要吐。 浓郁的酸臭味,顿时充盈了她整个口腔! 他迅速撤开自己身体,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眉头皱的紧紧:“苏洛,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你为了抵制我,连这么恶心的法子都用上了?我怎么记得,你以前可是很喜欢与我共赴云雨的……” 他的话让苏洛不可避免地想起前世的种种。 胃部翻江倒海的感觉更甚,她当即就开始哇哇大吐。 她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胃里的东西早就消耗空了。 翻天覆地的吐了一番,感觉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脸色苍白的厉害。 她本来还想放几句狠话,可这么吐下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卫璟此刻也明白她不是故意,回想起季神医说过她中了慢性毒的话。 看来是真的,不是为了救下这个女人,故意说的哄骗他的话。 卫璟翻出那个小瓷瓶,拿出一粒药,捏着苏洛的下巴,强行将药丸喂了下去。 744 还是有生机 苏洛不想吞咽,但是卫璟在她下巴上用了力道之后,她本能般的就将那颗散发着古怪味道的黑色药丸吞了下去。 要说这季神医是名不虚传,这药丸吃下去没多久,她那种恶心干呕的感觉就止住了。 就是手臂上总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这里是密室,通风型本来就差,刚才苏洛又吐了很多东西在地上,现在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熏得人头发晕。 卫璟目光热烈的盯着她,见她终于止住了干呕,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洛冷笑一声:“卫璟,该不会在这样的环境下,你还能继续你的兽行吧?” 她的言语间充满了讥诮,卫璟本来稍有舒缓的脸色又绷紧了,他的身体朝着苏洛前倾。 苏洛吓得赶紧往床里面爬。 她的后背紧紧顶在墙上,双臂挡在胸前,目光凶悍的威胁道:“我告诉你,卫璟,你别过来!你要真的对我用强,我现在就咬舌自尽!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让你碰我!” “装什么清高,你从前被我睡过多少次,你自己数的过来吗?”男人轻蔑的回应,似乎不以为然。 苏洛暴怒:“没有从前,只有现在!我的今生,无论是人还是心,都属于江殊一人。你就算无耻的占有了我的身体又怎么样呢,我的心,永远都没有你一丁点的位置!而且,一旦江殊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她紧紧捏着枕头,眼睛里全是熊熊烈火! 如果目光能杀死人的话,卫璟早就死过千万遍。 按理说,眼下听到这样的话,卫璟应该会很生气才对。 可是他反而愉快的笑了:“洛洛,提到江殊,有个消息我要告诉你!” 他一字一句,像是一个逗弄老鼠的猫咪,缓缓的说道:“你的好夫君,应该是得了你去找季神医的消息,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所以提前回来了,正在日夜兼程往邺城赶呢!” 苏洛脸上滑过一丝喜色。 不愧是江殊,不愧是他的男人。 就凭这样,也能察觉到她处在危险之中。 卫璟的眸子眯了眯,身体再度往前探了探:“你觉得,他一定能来救你是不是?” 苏洛没回答,但是她带着欣喜和期盼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卫璟嘴角弯起一抹带着阴谋的弧度:“你说,我为什么要让白梦来代替你,你觉得,那个女人她会不会出卖我?”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密室之内回荡。 苏洛忍不住跟着他的思路,想了下这个问题。 白梦,一个风月场上的女子,绝不是个靠得住的合作伙伴。 卫璟为什么偏偏选择她? 就因为她跟自己有几分相似,而且还曾经模仿过自己吗? 还是,他有别的念头? 苏洛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卫璟:“你是故意的?” 卫璟拍了拍手,笑容十分愉快:“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果然是聪明,一点就透!我早知道她的嘴肯定不牢,一定会出卖我,那你猜我为什么还要将她安排去齐国公府?” 苏洛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卫璟一定是拿捏住了白梦的短处相逼。 可是进入齐国公府后,白梦若是想,也有机会脱身。 可她顶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按照她从前的性子,肯定会贪慕齐国公世子夫人这个身份能带来的荣华富贵,妄图漫天过海,从此代替自己活下去。 她不离开,那就一定会跟江殊碰面。 其他人也许不能发现什么,可江殊跟她的关系非比寻常,只要稍加辨别,就一定能发现异样。 到时候,他一定会逼问白梦,谁是幕后黑手。 苏洛想到这里,眸子里漫上惊恐。 卫璟一直在盯着她的脸,见她这个表情,也便知道,她心内已经思索到其中的一些关键点。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苏洛,继续引诱:“你说,你的好夫君千里奔袭回府,结果发现自己的夫人被掉包,盛怒之下,他审出这件事是我的干的!” “我们从前的恩恩怨怨,江殊都是知道的。你落在我手里,会遭遇什么,他肯定比谁更清楚……届时,会有眼线告诉他,我把你带入了王府。你说,按照他的性子,会怎么办?” 苏洛的手脚冰凉一片,张了张嘴,却没有给出答案。 卫璟似乎也不在乎她的答案,笑得越发的高兴,继续道:“我猜,他肯定没有耐心去跟父皇请旨,绝对会带着人直闯我睿王府,来问我要人。带五个十个人可不顶用,我估摸着,他多半要带个几百人!” “他一个臣子,居然带这么多府兵来闯一个王爷的府邸,我若是在冲突之中,不小心将他击杀,你说,这件事是我的错多,还是他的错多?” 苏洛用力的闭了闭眼。 卫璟! 该死的卫璟! 是她近来太顺风顺水的,忘了这个男人,其实骨子里有多么的可怕。 从他用季神医布局的这一刻起,就已经预想到后面的进展。 恐怕如今,整个睿王府是外松内紧,只要江殊正的敢带人硬闯,等着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若是双方在冲突之中,江殊被击杀,越皇也不能太过苛责卫璟。 毕竟是江殊有错在先。 就算江殊能保住性命,擅闯王府这样的罪责,也不是他一个齐国公世子身份能承担的! 等待他的,肯定是牢狱之灾! 这一瞬间,苏洛觉得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她的咽喉,让她呼吸艰难。 是她太任性了! 江殊出门之前交代过的,让她在家乖乖的,不要乱跑,他很快就会回来。 有任何事,都等他回来再说。 她答应过他的,郑重答应过他的。 可是他走了没几天,她就把他的话忘了。 她就是个从来都不长记性的蠢货! 这一次,她要将他送入绝境了。 想到这,苏洛心如刀绞,双眸之中涌出滚烫的泪,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卫璟瞧见她这模样,下颚绷紧。 他嗤笑一声:“你也不用这么难过,也许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呢!其实只要处理得当,他还是有生机的!” 745 悄悄的办点事 苏洛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看他。 卫璟活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不急不忙的到:“他发现你在我府上之后,也可以马上入宫,去跟父皇请旨,要求搜查王府!” “虽然这个要求有点荒谬,可是父皇一直挺喜欢你们夫妇的,要是江殊能提供一些证据,也不是没有答应他的可能!”卫璟顿了顿,“当然,这些证据自然不能直接指向我,要不然到时候搜不出来你,他可就麻烦了!” “随便捏造一个,比如某一路土匪伪装身份,潜入睿王府,然后背靠大树,作威作福之类的!这样的戏码,你的夫君应该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卫璟说完这长长的一句,将脸往苏洛身边又凑了凑,一脸幸灾乐祸的问:“只不过这样有风险。我虽然不受宠,毕竟也是父皇的儿子。他不一定会让一个臣子来搜府,若是父皇拒绝,那江殊便再也没有机会动手。还有,若是他这样操作,至少要耗时一天。这一天能发生太多事了!他如果因为担心有危险,而浪费了一天救你的时间,是不是表示,其实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爱你?” 如果爱,就应该奋不顾身。 就应该飞蛾扑火。 就应该明知是万劫不复的地狱,还是毫不犹豫的往下跳。 卫璟这些话,就是在挑拨离间。 苏洛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压住内心翻滚的愤怒,迎着卫璟不怀好意的视线,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无论他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他。他有多爱我,是他的事!我能确定的,就是今生今世,我苏洛,都只会爱他这一个人!” 她说的平静,但看向男人的目光中还是忍不住带了挑衅! 卫璟愤怒上脸,抬起了右手。 他很想抽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一顿。 苏洛毫不畏惧,仰着脸,闭上了眼睛。 等了好久,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倒是男人那只粘腻而冰冷的手,缓缓的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他的声音里,裹挟着藏不住的欲望:“到了这个份上,我还是舍不得打你!或许,等到几天之后,你彻底成了我的人,到那时,我就不会再对你有执念了!” 人都是如此,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卫璟相信,只要他将苏洛弄到手,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就不会再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也就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玩物而已。 苏洛的后背已经抵到墙,退无可退。 既然还能苟且活着,她当然不会现在就死了以明志。 因此,她能做的,就是张开嘴,狠狠的在卫璟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惊人的咬合力,让男人的虎口处瞬间就鲜血飞溅。 卫璟一巴掌推在苏洛的肩膀,将自己的手抢救出来,怒火冲天:“你是狗吗?今天竟然咬了我两次!” 苏洛不怕死的瞪他:“你要再碰我,我还咬你!” 她的嘴角还残留着男人手上的鲜血,让她的唇呈现出格外妖冶动人的颜色。 卫璟吞了一口唾沫,在自己改变主意之前,起身,快步离开了密室。 五日已经过去两个晚上,他只要再等三个晚上。 一年多的时间,他都熬过来了,不至于这三个晚上还等不起! 苏洛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石门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她就蹙紧了眉头。 这密室内充盈着呕吐物难闻的味道,她感觉自己要窒息。 她从床上爬下来,沿着偌大的石室摸索着,虽然希望渺茫,但是她还是想找到一个出口。 刚在墙上敲打了没两下,就听到吱呀的一声。 苏洛的后背顿时绷紧,回头一看,进来的人不是卫璟,而是一个五十来岁,脊背微微佝偻的老嬷嬷。 她带着打扫房间的用具,还拎着一大桶水。 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苏洛一样,直接冲着她的呕吐物而去。 她熟练的先将污秽的东西装起来,然后用拖布拖干净之后,又用大量的水清洗。 经过她这么一番操作,室内的味道淡去很多,苏洛觉得自己的呼吸又重新顺畅起来。 她朝着老嬷嬷走过去,站在她面前,问道:“是睿王派你来的吗?这里还是睿王府吗?” 虽然刚才话里话外,卫璟透露出的信息,此刻她还在睿王府中,但鉴于这个男人老奸巨猾,苏洛对他里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 老嬷嬷充耳不闻,继续擦地。 苏洛一天一夜没吃饭,饿得肚子咕咕叫。 她冲老嬷嬷没好气的说:“你要是不想我饿死在这里,就赶紧给我准备点吃的!” 老嬷嬷还是没反应。 苏洛怒了,抬起脚尖在她肩膀上顶了顶:“我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吗?” 老嬷嬷这才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她,然后对着自己的耳朵和嘴巴比了比。 得! 苏洛明白了。 卫璟这个贱男人,思维可真是缜密。 居然安排了个聋哑人。 苏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手指沾了水,在地上写了个饿字。 老嬷嬷一脸遗憾的摇摇头,表示不识字。 聋哑,还不识字。 根本无法沟通交流,就算是老嬷嬷看苏洛被关在这里可怜,也不可能帮她传递消息。 卫璟就连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在内,不得不说,很可怕。 苏洛无奈,最后只能摸了摸肚子。 老嬷嬷这下领会了她的意思,快速打扫完毕后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给她带来了食盒。 里面上中下三层,有荤有素,竟然都是她素来喜欢的菜。 苏洛身上起了一层毛栗子。 这个男人,到底事先做了多少准备,或者说,他在自己身上,到底花了多少工夫? 实在让人觉得可怕。 书房之中,卫璟问小新:“送过去的饭菜,她吃了吗?” 小新点点头:“都吃掉,齐国公世子夫人……” 他话说道这里,猛然感觉到卫璟强烈的视线,忙改口道:“苏姑娘她胃口很好,一个人吃下了三人份的饭菜!” 说实话,小新很惊讶。 在这种时候,能吃下饭已经很奇葩,居然还能吃这么多。 这女人的心可不是一般的大! 卫璟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常,她的胃口一向很好!” 就算是在严肃的宫宴上,她也照样吃吃喝喝,丝毫不耽误。 卫璟看了一眼书房内明亮的油灯,稍稍走神了一会后,吩咐道:“你去帮我悄悄的办点事!” 746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所谓悄悄的,是要瞒着府内的人。 当然,其实最要隐瞒的是赫连娜娜。 卫璟对她谈不上情意,可是双方目前是合作关系,加上赫连娜娜又有了身孕,卫璟不愿苏洛的事情被她知晓。 一来,怕坏了彼此的合作,二来,女人的嫉妒十分的可怕,他担心节外生枝。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能感觉到这个北夷小公主,虽然内心仍然有江殊的一席之地,但已经接受了自己睿王福晋的身份。 尤其是如今太子的位置岌岌可危,而她又恰好有了身孕,再加上赫连勇临行之前,承诺在关键时刻,会倾尽全力助卫璟一臂之力。 让赫连娜娜觉得,自己是很有希望,登上皇后宝座的。 她已经不再是初次陷入爱情的天真少女。 也许,那个对她没有爱的男人,远远比不上皇后的宝座那么重要。 小新听了卫璟的嘱咐后,就着手去办这件事。 前两日听朵朵说卫璟被带回来的那个婢女,在被虐打至死后就送到乱葬岗,赫连娜娜就觉得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 没想到这一日晚间,她卸下钗环和妆容,准备要入睡的时候,窗户却突然被扣响了。 三长一短! 是野马! 赫连娜娜咳嗽了三声,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个细缝,一个黑色的人影如轻烟一样的闪了进来。 野马低着头,手按在胸口,直奔主题:“小公主,属下发现睿王的院子里有些不对劲!” “人不是都送走了吗?哪里不对劲?” “属下观察到,近来睿王院子里,小厨房饭菜的消耗量比平时要大很多,而且采购了很多之前没有采购的菜色!” “睿王是不吃南瓜的,可是近来,小厨房却从大厨房那边领了两次南瓜。除此之外,睿王不爱吃鸡爪,小厨房一个季度也不会做一次,可这两天却领了一大包!” 赫连娜娜皱着眉:“你的意思是说,之前送走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他那天带回来的那一个?” 野马道:“这个属下也不敢确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睿王的身边,一定是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因为小厨房还领了红糖!” 红糖这东西,男人是不会吃的。 卫璟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野马会从这上面下功夫,发现破绽。 赫连娜娜后牙槽磨了磨,问道:“那个女人在哪,你知道吗?” 这几日,她也借机去过一趟卫璟的院子,没有发现有陌生女人的痕迹。 莫名其妙多了个女人,总要有地方安置吧? 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啊! 野马头垂得更低:“这个,还需要给属下一点时间。睿王近来加强了防范,属下要等到有合适的机会才行1” 赫连娜娜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走了三圈之后,她下了决定:“机会转瞬即逝,如果你找到了那个女人,就想办法弄死她!不,最好是能将她带出来再弄死,原地弄死会给你带来危险!” 这是赫连勇留给她最重要的底牌,赫连娜娜轻易不想让他涉险。 除此之外,若是野马被发现,到时候牵连到自己身上,也是个麻烦。 她咬了咬唇,道:“睿王他这么费尽心机藏起来,可见这女人是见不得光的,而且也不是自愿跟来的。你只要将她弄出来,他多半会觉得是那女人自己逃走的,到时候再弄死,对于咱们来说,都要安全一点!” 野马点点头:“小公主顾虑的是,属下知道了!” 赫连娜娜摆摆手:“那你先退下吧!记住,你的安危比那个女人的下落更重要,没有完全的把握,你不要冒险!” 野马眸光闪了闪,一个翻身,从虚掩的窗户里钻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当晚,赫连娜娜辗转反侧,良久难以入睡。 她嫁给卫璟也有段日子了,据她观察,这个男人对于女人一途上,并不沉迷。 在自己之前,他有几个暖床的婢女。 这些婢女有容貌也有点才华,可卫璟对她们并没有太多的特殊。 那些婢女对他来说,完全是发泄的工具。 虽然他这个皇子不太受宠,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很多官员,隔三差五的就要送给美娇娘给他。 他有时候收,有时候不收。 带回来,也没怎么碰过。 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对女人这么执着? 难道说,他带回府的女人,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苏洛吗? 不可能啊! 齐国公府丢了世子夫人,怀远侯府丢了女儿,肯定早就闹翻天了,不会这么安静的! 赫连娜娜百思不得其解,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她更是收到了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 这说来也是巧。 赫连娜娜入了邺城之后,喜欢上一家小店的灌汤包。 这家包子生意很好,因此一大早朵朵就出门去排队,顺便再帮赫连娜娜买点胭脂。 只有她知道赫连娜娜的喜好。 却没曾想,远远的看到有一个男子从一家店内出来,跟守候在街角鬼鬼祟祟的小新碰了头。 朵朵心里存了个疑影,进去一套话,发现男子竟然是要采购大婚时用的礼服。 而且要的很急,问店内有没有成衣。 除此之外,他还订购了不少新婚时需要用的红绸等物,约好了明日去取。 显而易见,那礼服不是男子要的,而是小新在幕后操控,想要的。 他一个太监,采购大婚用的新娘礼服做什么? 赫连娜娜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玉簪都惊得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段。 联想到昨天晚上野马说的话,她很快就知道,小新一个太监,要这个新娘礼服是做什么。 卫璟居然要给从外面带来的野女人,准备一身大婚之时穿的红色礼服。 若是让那女人穿成那样跟卫璟共度良宵,那她这个睿王福晋算什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 赫连娜娜怒火中烧,也顾不得眼下是大白天,找了个理由,紧急的将野马召唤过来。 她目光带着浓浓的杀意,吩咐道:“你得尽快找到那个女人,并且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747 宁愿死 苏洛这几天不愁吃喝,吃穿用度,卫璟给她用的都是最好的。 而且因为经常做梦,他对苏洛有些喜好也十分的了解,吩咐厨房做的饭菜口味都很符合她的胃口。 苏洛一向能吃,没想到被关在地下室后,食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吃得更多了。 这可真是有点尴尬。 该吃吃,该睡睡,苏洛觉得自己几天的时间都胖了一圈。 其他的倒也没什么,那聋哑嬷嬷在第四天的时候,开始用红布红绸装点地下室,这让她有点慌。 卫璟给她下了软筋散,她现在浑身软绵绵的,也就能拿筷子吃饭,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的。 她跟在聋哑嬷嬷的身后打转转:“你别贴了,你别弄了,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你家主子卑鄙无耻,我是被抢来的,他要是真的敢对我不轨,我就咬舌自尽!” 如今,她也就剩下一张嘴能够义愤填膺了。 话音刚落,卫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你就咬啊!” 苏洛回头一看到他,顿时怒火中烧,抡起拳头就朝着男人身上砸过去。 可惜,她吃了软筋散,这一拳头下去,非但对男人造不成任何伤害,反而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 真是气人! 男人轻松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头凑近,那双阴森的眸子就那样直勾勾的钉入苏洛的眼神里:“你不舍得死,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死亡有多么可怕,老天爷不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这次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死了,把江殊一个人留在世上,你要他怎么办?” 苏洛牙关嘎嘎作响,打了个寒颤。 他居然这么了解自己,猜到了自己的全部想法。 是! 她的确不想死。 她还有很多的话没来得及跟江殊说。 她答应过他,要为她生个孩子,还没有兑现承诺呢,她怎么能死呢! “卫璟,我绝不会跟你成婚,你要是真的敢碰我,我就马上死给你看!” 男人轻笑一声,并不畏惧她愤怒如火烧一般的眸子。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她滑腻的肌肤,然后猛地往后一探,扣在她脖子上。 另外一只手,则死死的控住她的腰身。 紧接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她的唇压下来。 “先预习一下,很快你就会习惯的!” “我们前世恩爱缠绵那么多次,我对你了如指掌!” 男人的手一寸寸往下:“是这里吗?你不是最喜欢这里吗?” 他话音一落,苏洛的唇瓣就已经被擒住。 她浑身都颤抖起来,像是风中的落叶,胃部翻江倒海,她“哇”的一声,又开始泛起恶心。 胃里的酸水咕嘟嘟的往外冒,很快就弥漫到了整个口腔里。 那种味道,也完整的传递给了卫璟。 他眉心重重蹙成一团,终究还是没办法继续这样下去,他推开苏洛,往后一步。 苏洛便“哇”的一声,将呕吐物全部吐到了脚边。 男人的眸子阴郁一片,暗黑之火翻滚:“苏洛,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哇……”苏洛一边吐,一边笑着回答,“不是故意的,是我这具身体在抗拒你,它一被你触碰就觉得恶心!卫璟,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男人冷笑一声:“那又如何,等到了明日,就算你把这整个密室都吐满,我也要你成为我的女人!不能从前面,那就从后面!你要是不乖,那就把你的嘴封住!” “你最好自己主动配合,要不然就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 说着,男人用衣袖捂着鼻子,一脸嫌恶的离开。 呕吐的阀门被打开,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关上的。 苏洛哇哇哇的吐个不停,整个密室内都弥漫着酸味。 聋哑嬷嬷拿着笤帚簸箕过来打扫,苏洛吐的脸色苍白,胃部全部被清空了。 嬷嬷担忧的看着她,朝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意思,你是不是怀孕了? 苏洛一愣,将手也按在自己的肚子上,那里平平如也。 算起来,自己这个月的葵水是延迟了几天。 不过之前她日日跟江殊厮混,都没有怀上。 上个月江殊去南方办事,只在临行之前,两人阴阳调和了几次,应该不至于。 她一脸泫然若泣的表情,冲嬷嬷摇了摇头。 眼下这种情况,多半是那个季神医给她吃的药搞的鬼。 他在给自己争取时间。 苏洛这么一想,拿起那个药瓶,赶紧倒了一颗药吃了下去。 药不能停! 嬷嬷见她吃药,大概也猜到这是她身体出了问题,她握着苏洛的手,轻轻拍了拍。 苏洛赶紧拉着她的手,走到那张石门边,双手合十冲她哀求。 她想让嬷嬷放自己走。 嬷嬷连连摆手,眼睛里全是惊惧,赶紧抛开,继续拿着扫把和撮箕打扫,垂着眸子,再也不搭理苏洛。 也是! 卫璟既然将她安排在这里,绝不可能轻易就让苏洛策反。 那个无耻的男人,绝对是抓住了这嬷嬷的软肋,所以才放心的让她来服侍自己。 苏洛看着满屋子耀目的红,浑身上下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眼前的这些红色,似乎就是从她的身体里流出去的一团鲜艳的血! 她靠在石门上,缓缓往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的捂住了头。 江殊,你在哪里? 江殊,真是对不起! 如果逃不过明天那一劫,我就只能跟你阴阳两隔了。 我绝不能再让卫璟这个恶心的男人触碰自己。 绝不能! 此刻,江殊已经不眠不休跑了两夜,骏马一路疾驰,到了齐国公府门口,他才猛的拉住缰绳。 刹马太快,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发出尖锐的思鸣之声。 门口的侍卫伸长脖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觉得人影一闪,那匹马前脚落地的时候,马背上已经空无一人。 一个侍卫揉了揉眼睛,道:“刚才世子殿下是不是进去了?” 另外一个也是一脸茫然:“好像是吧,我没看清,咱们要不是示警?” 两人正犹豫间,后面奔马之声滚滚而至,远远的看到齐国公府门口的路上扬起厚厚的灰尘。 748 可能还是不可能? 那一团灰尘悠忽而至,领头的是江飞。 这下两个侍卫确定,刚才如幽灵一般闪过的,就是他家世子殿下。 江飞带着其他面容憔悴的人,呼啦啦全部涌入府内。 两个侍卫小声的议论。 “世子殿下怎么这么急?咱们府如今不是好着吗?” “你懂什么呀,小别胜新婚,殿下这是想念少夫人呢!” “说的也是,殿下跟少夫人感情这么好,这一分别大半个月的,是应该想念的很!” …… 两个侍卫说着,不由脑子里浮现出某些画面,两人相视嘿嘿一笑。 白梦正躺在床上,低声的哎呦哎呦。 今天是她入齐国公府的第五天。 也就是原定的苏洛要“嫁给”卫璟的这天。 在她来当这个替身之前,卫璟就已经叮嘱过,江殊这人十分精明,要她一定不要操之过急。 这一点,白梦自己也是知道的。 她之前跟江殊有过接触,这个男人有多可怕,她比其他人都要了解。 算算日子,他可能快回来了。 她要称病,先不跟男人有亲密的接触。 凉一凉,让他渐渐接受自己的变化。 白梦躺在床上,一边叫着不舒服,心内一边美滋滋的想,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这样一来,男人绝对能被自己糊弄过去。 等到日子久了,她就能牢牢的坐稳这个齐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了。 正想得入神,听到外面有喧哗之声。 青衣昏迷了半年刚醒,如今下床走路还不太方便,这样正好,白梦就让她先好好恢复,不必来自己跟前伺候。 眼下还是杏儿在伺候她。 杏儿毕竟只在苏洛身边半年,对她的了解还不够深入。 加上苏洛其实一直以来很多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杏儿觉得自家主子的性子有点异样,但一时间还真的没往那方面去想。 此刻,杏儿拦住了江殊,一脸为难的说:“殿下,少夫人今儿一早起来就叫头痛,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扰!” “我又不是旁人!”男人的声音沙哑,眸子里全是血丝,浑身上下,风尘仆仆。 杏儿垂着眸,根本不敢看他,小声的说:“少夫人说了,就算是殿下您回来,也不能扰她午睡!少夫人昨晚一夜都没睡好,一早瞧着脾气很不好。” 这个院子里,大事当然是江殊说了算。 可他素来都很宠苏洛,从不违拗她的心意。 也正是如此,杏儿才壮着胆子说这番话。 殿下一向最顾忌少夫人的身体,如今少夫人不舒服,想必他会尊重她的意思。 杏儿斟酌着开口:“我看殿下您风尘仆仆,想必赶路回来途中十分疲惫,要不您先去洗洗,等您梳洗完毕,吃好东西,少夫人应该就醒了。” 江殊沉默了少许,点头:“也好!” 白梦正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这话,绷紧的呼吸不由松了松。 果然,这一招还是奏效的。 一会等男人洗好澡后,她就继续说自己不舒服,只要暂时不跟男人圆房,然后少说两句话,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正为自己的聪明得意间,耳边猛然想起“砰”的一声响。 紧接着,便是杏儿惊慌失措的声音:“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白梦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内室的珠帘别撩开,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至,到了床边。 男人的脸瞬间进入她的视线时,那些被撩起的珠帘也在这一刻回归原位。 可见他的速度之快。 他的目光灼灼,白梦只觉得后背发凉。 她扯了薄被盖住自己,伸手撑着头,微微蹙着眉:“殿下回来了?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妾身人有点不舒服,也未能远迎,殿下勿怪!” 这些话,放在一个正常的妻子对远归的夫君说出来,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白梦反复推敲之后,想出来的说辞。 此刻她自认为自己的表演也没有任何的异样。 可一直紧盯着她的男人,却突然伸手锁住了她的咽喉,问道:“她在哪儿,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杏儿紧跟着进了屋子,恰好见到这一幕,惊恐的叫了一声:“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您快放开少夫人,您这样她会死的!” 她这么一喊,便将江阳和江飞等人都吸引了进来。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吓得够呛,纷纷上前来想要拉架。 求生的本能让翻着白眼的白梦伸出手,不断的拍打着江殊控住她脖子的那只右手。 “放,放开……” 她艰难的从喉咙里溢出这几个字。 杏儿吓坏了,噗通跪在地上,膝行着到了床边,猛地磕头:“殿下,殿下您息怒,有什么话跟少夫人好好说,您这样真的会出人命的啊!” 江阳和江飞也跪了下来。 两人的表情很是懵逼,又惊恐又搞不清楚状况。 这到底怎么回事? 尤其是江飞。 殿下不分昼夜的回来,就是为了见少夫人,怎么一见面就要掐死人呢? 其他人也跟着劝:“殿下,殿下您有话好好说!” 男人不仅不听,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说,她被你弄去了哪里?你根本不是洛洛,你是那个梦姑娘!”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白梦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怎么可能,他就看了自己一眼,自己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不仅知道自己不是苏洛,还准确的判断出自己是谁! 他还是个人吗? 杏儿和江阳也极为震惊。 杏儿嘴皮子发抖,瞪大眼睛:“不,不可能啊,奴婢日日服侍在少夫人身边,出了府,我没有离开过半步,少夫人不可能被掉包啊!而且自从殿下您走后,少夫人一直乖乖待在府内,只那一次去请季神医的时候,咱们出府了一趟,不过全程奴婢都是陪在身边的……” 杏儿说道这,猛然停下来,跟江阳对视一眼后说道:“只有那么一小会,少夫人一个人进了草屋,跟季神医商谈青衣的病情。不过当时,我和江阳都看得清清楚楚,少夫人一直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的,这,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说着不可能,但是这几天“苏洛”的种种不寻常,已经在杏儿的脑子里钻了出来。 749 飞蛾扑火也必须去 之前没往那方面想,是因为杏儿觉得自家主子不可能被掉包。 所以才认为这样的反常没什么问题。 此刻被江殊一提醒,她的内心深处也跟着有了怀疑。 少夫人被掉包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她跟季神医谈话的时候。 可那时候,少夫人全程是在她跟江阳的视线之中的,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疑惑又茫然,可眼下她家世子是不可能告诉她答案的。 锁在喉间的手不断收紧,白梦觉得死神在冲自己招手。 可她不想这么轻易就认输,一旦承认自己是冒牌货,她肯定会死得更快。 也许,可以糊弄过去。 正这么想着,男人松开了她。 她立刻捂着自己的喉咙,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劫后余生的感觉可真好。 她模仿着苏洛的语气,瞪了江殊一眼,道:“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你说,你是不是弄死我,想要娶新人进门。” 她这么一说话,又有点苏洛平时的味道了。 摇摆不定的杏儿,又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少夫人是真的,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江殊并没有接话,他从腿上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那把匕首锋利无比,顶端尖锐如细针,重点是,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血渍,能闻到清晰的血腥味道。 只瞧一眼便知道,在它身上,曾有无数的冤魂! 江殊二话不说,将那把匕首顶在白梦的脸上。 尖锐疼痛的刺感,瞬间席卷了她。 白梦恐慌的瞪大眼睛,问道:“江殊,你这是要做什么?” “别装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男人眸子里的光,比手上的匕首要更锐利,“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这张脸吗?” 他说着,匕首又往前刺了一分。 “你要是不说,我就将用这个匕首,在你脸上划上五十刀,每一刀都会深入骨头,你死不了,还会继续活下去,顶着一张被分裂成五十块的脸!” 白梦浑身颤抖,她伸手捂住没有被匕首碰到的半边脸:“你,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妻……” “够了!”男人恶狠狠的打断,“我耐心有限,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要不然,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把你的脸划伤之后,我要在上面撒点糖,然后找一千只蚂蚁,将它们放在你脸上。蚂蚁最爱吃甜食,它们在吃糖的同时,也会把你脸上的肉顺便一起啃一啃……” 说着,他的匕首尖已经往白梦的脸上进了半寸。 他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白梦恐惧的尖叫起来。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自己被划了五十刀,然后爬满蚂蚁的画面。 太可怕了。 她是娼妓出身,对于容貌的在意要远远多于寻常的女人。 “我说,我说,我现在就说!”她忙不迭的后退,伸手捂住自己流血的脸,“是睿王,是睿王让我将少夫人换下来的,我也是被逼的,求求江世子,饶我一命!” 说着,她噗通一声滚下床,咚咚咚开始磕头,眼泪鼻涕湖了一脸。 此时,她对于江殊这个 这么一会逼供的功夫,江飞已经将季神医带了过来。 相比白梦惶恐的狼狈,季神医要淡定的多。 他朝着江殊行了个礼:“老朽会这么做,也有苦衷。但不管如何,错了就是错了,要打要杀,听凭江世子吩咐。但江世子别想从老朽嘴里问出幕后主使,老朽还有把柄握在那人手里,不会说的!” “你的命,暂且留着!”男人说着,飞起一脚踹在季神医的胸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脚,是一点利息!” 季神医被踹得连连后退,后腰顶在桌子上才勉强止住退势。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痛的卷成了一只虾米。 都说齐国公世子武艺卓绝,今日他算是见识到了。 他感觉自己至少断了三根肋骨! 男人踹完一脚就站起来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去将咱们手上全部的人都叫来,不管明里的还是暗里的,我们去睿王府走一趟!” 走一趟? 叫这么多人? 这哪里是走一趟,这就是去闯府的吧? 江阳赶紧跪下来,不断的磕头:“殿下,这件事都是属下疏忽,就让属下来承担这个罪责吧!属下现在就蒙面带人去睿王府,将少夫人救出来!殿下您不能去,这女人明显就是嘴上不牢的,睿王为什么还要将她送来?” “他是故意让您知道少夫人在他手里,引得您出手!您要是带了人闯了睿王府,那可是死罪啊!”江阳眼眶里全是热泪,“属下现在就毁了自己的脸,带人过去,绝对不会牵连到殿下您身上!” 说着,他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脸就划下去! 只要将脸划的稀巴烂,让人认不出,就不会牵连到世子的身上。 江阳现在心里全是悔恨。 都怪他。 要不是他急着要救青衣,就会拦着少夫人,不让她出门。 只要不出门,就不会碰到危险。 就不会被掉包。 睿王一直对少夫人虎视眈眈,这少夫人落在他手里,恐怕是凶多吉少。 而且,睿王的目的不止是少夫人,他还想要少夫人身后的世子殿下,他明显就是让这个女人告诉殿下,少夫人在他手上。 一旦殿下带人去救,闯了睿王府,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匕首就要刺进左脸,江殊一个弹指,匕首就飞了。 男人眸底黑暗一片:“你的罪,回头在算,眼下你就算带人过去,就连大门都进不去,就会被人射杀,飞蛾扑火,除了送死,没有别的用!” “他的目标就是我!”江殊眯着眸子,“既然如此,我必须要走一趟!” 说完,男人掷地有声的道:“江飞,叫人集合,我们去睿王府!” 江飞知道自家世子脾气,遇到少夫人的事情,他绝不可能冷静。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心内深深叹口气,点头应道:“属下这就去叫人集合!” 半柱香的时间,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一百号人,个个武功都不弱。 750 必须让他看到 江飞站在最前面,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殿下,您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江殊没有回答,而是站在众人面前,扬高声音说道:“今日,有匪徒劫持了我夫人,潜入了睿王府。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入宫去请旨,即刻便要带你们去睿王府找人。此去十分凶险,极有可能有去无回,我不逼迫你们,你们若是不愿意,现在就从退伍里出去!” 大家都不是傻子,虽然他说是匪徒,可哪有匪徒抢了人会往王府里钻的。 这很明显,抢人的就是睿王。 而眼下,他们就是要强闯睿王府。 江殊转身,背对着众人,扬高声音说道:“现在,我倒数到十!不想去的,就出列。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一字落下,他转身回来。 队伍齐齐整整,一个空位也没有。 没有一个人选择退却。 男人的拳头缓缓捏起来,眸中有强烈的光芒:“很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我希望咱们能一个都不落的全部回来!” 真的能一个都不落吗? 其实,江殊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有办法保证,如何能确保其他人安全得归。 可是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已经过去五天了,这五天内会发生什么,他根本不敢想。 只要一想,就剜心刺骨的疼。 他冷着脸,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百多人,走到了门口。 这么大的阵仗,齐国公和平宁郡主得了信,也匆匆的赶了过来。 齐国公拦住江殊:“殊儿,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江殊眸子里除了血丝之外,还隐约有泪光:“父亲,卫璟用计将洛洛带走了,眼下咱们府的少夫人,是个冒牌货,我现在要去睿王府要人!” 齐国公还没说什么,平宁郡主忍不住,她扬高声音:“殊儿,你是疯了吗?你带这么多人去闯睿王府,就等于将自己的小命送给睿王宰割,也是把整个齐国公府放在火盆上烤,你可明白?为了个女人,你要置我们整个府邸于不顾吗?你的父亲,你的祖母,你的兄妹,在你眼里什么都算不上吗?” 平宁郡主也不是不关心苏洛,可比起苏洛这一条命,自然还是阖府人的安危更加重要。 一个臣子,居然敢带人闯睿王府,这是可以安上谋反罪名的。 严重性可想而知。 江殊的目光,凉凉的落在平宁郡主脸上。 她立马打了个寒战,补充道:“殊儿,我也不是反对你去救人,咱们现在就进宫,我去找太后娘娘,你去找陛下,咱们请旨,光明正大的去救人!” 虽然这么说,但是平宁郡主心里也没底。 陛下和太后会为了一个宠爱的臣子,枉顾皇家的子孙吗? 这几乎不可能! 但眼下,拦住江殊是最重要的。 江殊的唇角溢出一点苦笑:“若是入宫,就给了卫璟反应的时间,洛洛肯定会被转移!” 天下之大,若是要将一个人藏起来,想要找到谈何容易? 卫璟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他是王爷。 他手上有旁人没有的权利和人脉。 趁着眼下,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回邺城,还能有解救的机会。 若是等他反应过来,恐怕…… 一念至此,江殊撩起衣服,朝着齐国公和平宁郡主跪了下来。 平宁郡主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边上侧了侧。 就连齐国公,也是让了半个身子。 江殊抬眸,神情郑重:“父亲,母亲,多年来承蒙你们照顾,孩儿不孝,此番必须要去救人,不然我今后的人生,恐怕再也无法安宁!” “孩儿并不想牵连齐国公府,因此……” 他掏出腰间的匕首,哗啦一声将自己的衣袍的下摆隔断:“我江殊今日对天起誓,从此刻起,我不再是齐国公的孩子,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与齐国公府无关,苍天可鉴!齐国公,你到时候便这样跟陛下汇报吧!” 话语一毕,他对着两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丝毫不拖泥带水,右手下压:“所有人上马,跟我走!”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间,等到平宁郡主反应过来,江殊的身影早就消失,视线尽头,只看到滚滚的烟尘。 平宁郡主张了张嘴,指着他那失踪的背影,问道:“夫君,眼下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赶紧派人追回来吧?” 齐国公府的府兵可远远不止一百人。 江殊带的,都是他自己麾下的人马,齐国公府本来的人马没动。 齐国公心念转了转。 这孩子其实还是有所顾念,没有带府兵,这样一来,到时候真的出了事,齐国公只要断绝父子关系,念在这么多年的功劳,就算有所牵连,府内众人还是有希望保住性命的。 平宁郡主见他沉默不语,急得不行,推了推他:“你快做决定啊,这一会的功夫,他们就该到睿王府了!” 要是打上门了,说什么就都晚了。 齐国公深深叹口气:“让他去吧,他的身份可不比睿王差多少,陛下欠他的,就看他愿不愿意还!” 平宁郡主很懵逼,自家夫君是不是气糊涂了,这说的什么胡话。 她急得团团转,转身就要去找老夫人,这时候,齐国公一把拽住她:“你随我来!” 他拽着平宁郡主到了书房,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再从盒子里取出一个簪子。 然后将平宁郡主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将手上那根玉兰花的簪子插了进去,叮嘱道:“你戴着这个,赶紧入宫去求见陛下。就算殊儿收到密报,有人偷换了苏洛,带着苏洛四处逃窜,最近发现踪迹,是在睿王府附近,殊儿忧心夫人,因此带了人上门去找,请陛下降责!” 平宁郡主又急又懵:“这样有用吗?” 她要入宫,也是找太后,哪有去找陛下求情的道理啊? 齐国公附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平宁郡主眼睛瞬间睁大,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家夫君。 齐国公道:“来不及细说,你现在赶紧进宫,记住,务必要让陛下看到你头上这根簪子。” 751 进攻,进攻 江殊带着人直奔睿王府。 一百多号人,气势非同凡响,路上烟尘滚滚,行人吓得都躲到一侧,唯恐被波及。 眼前这群人,气势一往无前,感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看着挺可怕的。 一路疾驰到了睿王府,王府的正门大开,门口就有两个侍卫守着,睿王的贴身内侍小新微笑着站在门口,面对这气势汹汹的一百多号人,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江殊翻身下马,身后的一百来个人也跟着齐刷刷从马上下来,整齐划一,落地的时候,就连王府的正门都跟着震颤了几下。 今日乌云蔽日,这些人全部穿着一身黑衣,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将天际的乌云全部聚集到这里,压抑的门口的侍卫呼吸困难。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波人,已经团团将睿王府绕了一圈。 眼下若是有人要从睿王府的墙头溜走,肯定会被逮个正着。 其实卫璟现在要是真的带人离开才好呢。 只要离了睿王府的院墙,江殊不管怎么出手,都不是什么大罪过。 毕竟,他是要接回自己的妻子。 怕的就是,卫璟一直龟缩不出、 小新上前一步:“江世子,听闻您去了江南办案,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您此番是想见我家王爷吗?可惜王爷他身体有些不适,早就吩咐,今日不见客!” 江殊冷笑一声。 睿王府是何等府邸,素日里,大门是绝不会轻易打开的。 哪怕是当朝丞相前来拜访,也就只能走个侧门。 今日卫璟却吩咐将大门洞开,这简直就是在挑衅。 是在请君入瓮。 他抬脚往前一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接到密报,说有人绑架了我夫人,溜进了睿王府内,情况紧急,为了能找到夫人,我只有冒犯了!” 说着,他双手一压,率先一步避开小新进入了王府之中。 身后,那些黑衣人眼睛都不眨,全部跟了上来。 这让小新十分震惊。 本以为江殊就算再大的胆子,既然到了睿王府门口,怎么着也要纠缠一番,没想到他就撂下这么一句话,就直接冲了进去。 这的确是自家王爷想要的结果,可这也太快了,根本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 眼看这群人脚步整齐,如潮水一般全部涌了进去,小新回过神来,赶紧跟上,拉着尖锐的调子:“江世子,江世子,这里是睿王府,不是你可以随便闯的地方,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再往里一步,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你现在这个行为,可是要掉脑袋的!” 除了坚定有力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回应。 江殊目标明确,带着人直冲卫璟住的主院。 卫璟对苏洛如此看重,如果她还在府内,那一定会在卫璟的眼皮子底下放着。 睿王府除了卫璟,还有一个赫连娜娜。 她是北夷的小公主,虽然现在是睿王的福晋,可她的心思不完全在卫璟身上,他肯定会提防着这一点。 将苏洛放在自己可以掌控的安全距离,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小新眸中滑过一丝厉色,对着睿王身边的侍卫统领使了个眼色。 侍卫统领会意,比了个手势。 很快,江殊就感觉到院子里异常的人员波动。 暗处有无数的人,正在这个院子外围聚集。 粗粗估算,至少有三四百人,是他带来的人马的三倍以上。 小新再度站在江殊面前:“江世子,您今日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了,你若是再敢往前一步,那就别怪我们睿王府的侍卫不客气!” 说着,他抬了抬手。 只见院墙之上,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弓弩,正瞄准了场内的众人。 江殊眯起眸子。 看来,这些人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此刻他们站的位置,就是院子里的一片空地,按理,正常的后院不会是这样的布局,留出这么一大片空地才对。 这样不美观。 环目四顾,可以看到有很多新鲜的树桩。 看来是为了迎接他,特意将这里整理了一番,就为了不影响视线,可以让那些弓弩手能将自己当场厮杀。 江殊伸手一抖,一把细长如树枝的软剑就已经到了他手上,他的眸底一片猩红,扬高声音:“看来,非要见点血,你家王爷才不会当缩头乌龟了!” 小新马上退后两步:“江世子,你可要想清楚了,为了个女人,是不是值得?” 江殊再也不肯跟他废话一个字,直接朝着卫璟的卧房冲了进去。 他跟赫连娜娜是分院而居,最大的可能,就是将苏洛藏在他的卧房。 他觊觎洛洛这么久,说不定……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男人的眸子猩红的更厉害,出手如电,从上到下一划。 小新的衣服顺便从中间裂开,从脖子往下,多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皮肉翻卷,但不致命! 死神堪堪与他擦身而过,小新吓得手脚发软,整个人僵在原地。 江殊趁机冲了进去。 他的行为太过挑衅,院墙之上的弓箭手再也没有了顾忌,开始放箭。 江殊带来的黑衣人们也是有备而来,此刻纷纷亮出衣袖中的袖箭,一边躲避,一边反击。 他们一般都是数人围城一个圆,这样可以抵挡各个方向射来的箭,而圆圈内部又有几人,他们被外围的人保护着,不需要抵挡射击,他们就负责向那些弓箭手们射击。 很明显,黑衣人们的战斗力要比王府的弓箭手要强,没一会的功夫,弓箭手们就倒了一大片。 黑衣人中也有人受伤了,但都不致命,比起那些弓箭手要强很多。 破空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在韩昭的帮助下,平宁郡主几乎人刚到御书房外,就被请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到御书房,也是她出嫁之后唯一一次独自一人面对越皇。 她双膝跪倒,身体在微微发颤。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为了个狼崽子,跑到越皇的面前。 还有,自家夫君也一定是入了魔,江殊他怎么可能会是…… 越皇的视线还落在厚厚的奏章之中,略有不悦:“郡主因何来找朕?” 他很忙的。 并不太想应付这个跟皇室没有太多血缘关系的自己亲封的郡主。 平宁郡主深深的叩首,头上的玉兰花簪跟着微微发抖:“陛下,臣妇是为了殊儿的事情来的,殊儿年少无知,请陛下饶殊儿一命!” 她这话一出,越皇批改奏章的朱笔一顿,抬起眸子,朝着她看了过来。 752 交杯酒 平宁郡主低着头,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越皇的目光落在她头上那根玉兰花簪子上,开口的第一句竟然不是问江殊出了什么事,而是道:“你这头上的簪子,是从哪里来的?” 平宁郡主一愣。 自家夫君居然真的预料到了。 她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扶了扶那根玉兰花簪,用略带悲伤的语调说到:“这是臣妇故去小姑子送给臣妇的,她说极为喜欢这个簪子,但却不能佩戴,为了不使好物蒙尘,她就送给了臣妇!” 平宁郡主大着胆子睨了一眼越皇的脸色。 见他脸上怔忪、痛苦、还有悠远的怀念交织在一处,复杂极了。 她赶紧垂下眸子,又补充道:“其实今日臣妇早上起来,想起不久之后便是小姑子的忌日,所以才将这根簪子取出来戴上,也算是一种怀念吧!” 其实江玥的忌日还要在一个月之后,不过眼下都不重要。 越皇从书桌之后站了起来,迈着急切又略带踉跄的步子走到平宁郡主面前。 他嘴里念念有词:“我本以为她不喜欢的,想不到竟然一直保留着。” 他边说,边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头上的那根玉兰花簪。 这样的行为极为的不合时宜。 平宁郡主浑身绷紧,不知道越皇要是真的摸上来,是该拒绝还是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心下暗暗把江殊咒骂了一百遍。 若是此番他能活命,国公府能安然无虞,她定要让那小子好好给自己磕头赔罪。 万幸的是,就在越皇的手要触到簪子的那一刹那,一直沉默不言的韩昭别开头,轻轻的咳嗽两声。 这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书房内却如同响雷。 越皇如梦方醒,像是触电一样将手收回去。 平宁郡主赶紧道:“陛下可是也觉得这根簪子别致?陛下若是喜欢,臣妇就取下来给陛下赏玩!” 这是个祸害,趁早弄出去比较好。 她也算是越皇看着长大的,何时见他这么失态过? 越皇背对着她,声调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不必,这既然是你小姑子赠与你的,你便好好收着就是,才不枉费她一番心意!” 平宁郡主冷汗涔涔,赶紧应了一声是。又想到今日来的正事,壮着胆子追问道:“陛下,那殊儿的事,还请陛下网开一面,这孩子也是太担心自家夫人,才会如此不知进退,请陛下开恩,饶他一命!” 说着,她朝着越皇重重磕头。 越皇摆摆手:“你先下去吧,小殊的事情,朕心里有数!” 平宁郡主还想要再求情两句,韩昭冲她微微摇摇头。 她见状不敢再耽搁,行礼之后,匆匆退了出去。 她前脚刚迈出御书房,越皇后脚就马上下了命令:“韩昭,宣韩统领!” …… 密室之内,卫璟算算时辰,此刻江殊应该入府了。 可他一点也不怕。 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在等着他。 只要江殊敢进了这个院子,自己就要让他有去无回! 密室内红烛高燃,点着浓郁的茉莉熏香。 这是江殊最讨厌的味道,卫璟却偏偏要用,就是在提醒苏洛,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属于自己,跟江殊再也没有关系。 自然不用顾忌他的喜好。 卫璟倒了两杯女儿红,将其中的一杯推到苏洛面前。 他笑语盈盈:“在梦里,我便是在今日迎娶你,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今条件所限,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让天下人都艳羡的婚礼,不过,这交杯酒,咱们必须要喝!” “我卫璟在此对天发誓,我一定会重新拿到那个位置,等那一天,我会让你继续做我的皇后,做我此生唯一的皇后!” 男人如此的深情款款,若是叫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不知会感动成怎样。 可是苏洛却恶心的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被点了穴,只有眼睛和嘴是灵活的。 她瞪着男人,丝毫不掩饰那彻骨的嫌恶:“卫璟,你这样有意思吗?你就算逼迫我喝下这个交杯酒又如何呢?我此生,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会喜欢你。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恶心!” 男人欢喜的眉目听了这话后掠过不耐的神色,却还是强按着:“大喜的日子,我不想与你吵架。或许,我应该将你的哑穴也点了,这样好清静一些!” 苏洛死死的盯着他。 现在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管自己说什么话,他都可以装作没听见。 也是,或许自己已经变成了他的一个执念,他非要弄到手不可。 卫璟见她不再说话,眸底的笑容又恢复了两分:“这才乖,识时务者为俊杰。洛洛,你素来是聪明的。你现在行动不方便,这交杯酒,就由我来喂你吧!” 他左右手同时举起两杯酒,双臂在空中交叠,右手的这杯递给苏洛,左手的那杯送到自己嘴边。 苏洛讽刺的笑了笑:“卫璟,你这样还算是交杯吗,你这是自己跟自己交杯,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这代表着你这辈子,都只是自己爱自己而已,不会有人真心爱你,因为你自私自利卑鄙无耻,你得不到别人的真心,就用这种肮脏下流的手段,我瞧不起你,你根本算不上男人……” 她连珠带炮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男人手臂一晃。 辛辣的液体在她口腔内弥漫开。 他竟然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交杯酒直接倒进了她嘴里。 该死的! 苏洛赶紧呸呸呸的往外吐,但刚才猝不及防,还是有不少液体滑入了喉咙。 这简直比吃了毒药还要让苏洛难过。 因为这交杯酒,代表的是无尽的屈辱! “卫璟,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人,你这个小人,你这种行为,根本不是大丈夫所为,你算不上一个男人……” 男人将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勾着邪气的笑容盯着她:“是不是男人,你很快就知道了!我希望,等会到了床上,你还能用这么精神的嗓门骂我!” 他将手绕到苏洛的胳膊底下,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凑到她耳边说道:“真遗憾,不能让江殊亲眼目睹这一幕。” 753 死亡的粘稠气息 男人说完,将苏洛一把扔到大红色的铺着交颈鸳鸯的床单上。 这床不是太软。 苏洛后背撞上去时,痛得龇牙咧嘴。 可男人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时间,直接扑上来就开始解她的衣服。 苏洛感觉到一阵凉意,等她垂眸一看,半边肩膀已经露在外面。 雪白一片的颜色,让男人的眸底越发幽深。 他的手指一路往下,想要挑开她的腰带。 苏洛紧紧的抿着唇,心内高喊:“对不起,江殊……” 虽然自尽保住清白这种行为非常的傻,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忍受被这个男人碰。 不! 除了江殊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 她没有办法忍受自己跟除了江殊之外的其他男人,发生亲密的关系。 她将舌尖伸到牙关之间,眼睛一闭,想要用力咬下去。 就在这时,尖锐的铃铛声在地下室内响起。 卫璟蹙眉,扯衣服的动作一顿。 他嘴里呢喃:“今天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我与你圆房!” 苏洛看着那张扭曲的脸,胃部的不适又开始翻涌。 她在一个时辰之前,吃过了季神医给的药。 不仅胃部翻涌,她的手臂上,脸上,肩膀上,都开始起了红色的小疙瘩。 看来,不止是她的胃在抗拒他,就连身体也在强烈的抗议。 卫璟朝着她的脖子埋下头:“就算你今天浑身上下都是疹子,吐我一身,我也要与你圆房!”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绝不会被任何事情打扰。 然后他的嘴唇还没碰到苏洛,那追魂索命一般的铃铛声又响起来,这一次,比之前要更急。 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弄了个什么装备,小新慌乱的声音在密室内响起:“殿下,您快出来一趟,局面快要控制不住了!” “殿下,您再不出来,可能就要被发现了!” 卫璟一拳头砸在床上,从苏洛身上翻下来。 他指着苏洛的鼻子:“别太高兴,今日你的前夫君会有去无回!也好,我就拿着他的人头,放在咱们床对面,让他睁大眼,瞧着我们洞房,这样更有趣,是不是?” 苏洛被他的话恶心的够呛,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卫璟闪身避开,冷冷的盯了她一眼后,匆匆离开。 这个密室的进出口并不在一个方向。 入口是在卧室,但出口却是在书房。 卫璟推开书房的门,发现院子里已经一片狼藉。 双方的人混杀成一团。 昨日下过雨,院子里的地面还带着湿气,此刻很多地方都被鲜血浸透,散发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浓郁血腥味道。 院子里本就稀疏的树木,被刀剑砍得七零八落。 很多树叶和树枝上,都喷洒了鲜血,如同被诅咒过一般,看着毛骨悚然。 自己这一方有三倍于江殊的人力。 可是江殊带来的那些人,个个沉默不言,下手却格外的狠准。 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许多人身上都挂彩了,可是他们丝毫不在意,继续拼杀,仿佛性命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他们的主人江殊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奉上自己的人头。 这样的忠诚,实在可怕。 眼下,他那些武艺稍低的侍卫已经被屠戮干净,剩下的都是平日里最突出的那些,双方人数相当。 多出来的那些个,就是缠住江殊、江阳和小黑这些主要人员的侍卫。 卫璟磨了磨牙。 江殊,你可真是好样的,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要怎么交差! 卫璟迈出书房的这一瞬,就被八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团团围住保护起来,他高声冷笑:“江殊,就算今天本王不能将你的命留在这里,明日,本王也一定要让父皇赐死你,向本王赔罪!你不仅找不回你的夫人,你还要赔上自己和整个齐国公府。”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一石三鸟。 抢了苏洛,灭了江殊,最后牵连齐国公府,如果可以的话,还要将福王也拖下水。 如今太子眼看着位置是坐不稳了,若是福王再犯了错,欧阳静若是生个女儿。 这时候,再爆出赫连娜娜有孕的消息,那个太子之位,他就有了七成以上的把握! 江殊正在与七八个侍卫缠斗。 他武艺高强,可卫璟准备这一刻良久,用来对付他的全是精英。 他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又经过这么久的车轮战,整个人疲惫至极,一时间竟然不能突围。 不过卫璟说了这话,那些缠着他的侍卫都下意识的放慢了动作。 他们不觉得江殊有实力能突破他们的防守,稍稍放松,是为了给男人回话的机会。 自家王爷肯定很希望见到江世子服软求饶。 就在此时,江殊的眸中闪过一抹暗芒。 他嘴角滑过冷酷的笑意。 若不是难舍难分,又怎么能引蛇出洞?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落在江殊的身上。 因为这群人中,他是武功翘楚。 谁也没留意到,人群中,有个身高长相武艺都不起眼的黑衣人,在这一瞬间动了。 她的速度快若流光。 守在卫璟前面的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有两个人就被一剑锁喉。 等卫璟察觉不对想要逃跑,冰凉的剑刃已经抵住了他的喉间。 尖锐的刺痛感,从喉咙处传来。 该死! 卫璟此刻恍然大悟,原来江殊早有安排,一直在等这一幕。 这个从天而降的厉害此刻不是别人,正是乌鸦。 她本来长得就不打眼,扔在人群里都找不见,此刻跟众人一样一身黑衣黑裤,谁能从一百人中将平平无奇的她找出来呢! 这回,换成江殊声调冷冽:“卫璟,让你的人都住手,要不然我可不保证,你的脖子下一个呼吸会不会搬家!” “你好大的胆子!我是当朝王爷,你这样明目张胆的行刺,可知道后果是什么?” 江殊轻笑一声,眸底封着万年的寒冰:“我既然来了,就是豁出了性命,一个连命都不要的人,你觉得他会有畏惧吗?” 随着他这话音一落,乌鸦的剑又往前推了推。 一滴鲜血,顺着锐利的剑刃缓缓往下淌,乌鸦眸底僵硬,没有丝毫波动,但卫璟,却感受到了粘稠的死亡气息。 正裹着他,不断的往下坠。 754 野马现身 江殊疯了,他下面的人跟着全疯了。 齐国公府的人也更是疯了,竟然放任他就这样冲了睿王府。 这样的后果,难道他们就丝毫不怕吗? 主子被制,其他的侍卫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卫璟的拳头紧紧捏着,此刻除了受制于人的生死威胁,还有浓烈的屈辱感。 他堂堂一个王爷,是真正的真龙之子,居然被一个臣子带着一个刺客钳住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而且还是在他自己的府邸。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江殊缓步走到他对象,这一瞬看透了他的内心。 他问:“你觉得屈辱吗?” 卫璟咬牙:“江殊,我就不信你真的敢杀了我,只要今日本王有命在,来日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一抹光,在这一刻淡去。 四周没有灯,昏暗一片。 唯有江殊的那双眸子里,寒冰簇簇,如同无数柄泛着寒芒的利刃,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刺痛难忍。 他盯着卫璟,缓缓开口:“你要不要试试,我敢不敢?现在告诉我,洛洛她在哪儿?” 这一瞬,卫璟自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无尽的杀机。 那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的眸子里暗得没有一丝光,只有在说道苏洛这个名字时,闪过了一丝温情。 “她不在我府……” 话还没说完,江殊抽出袖口的匕首,唰的一下刺入了卫璟的肩膀。 卫璟瞬间疼的脸色发白。 男人握着匕首的柄,继续问:“说,她在哪里?” 侍卫们见了这一幕都吓坏了,蠢蠢欲动的想要上前,乌鸦面无表情的将她的剑又往下压了压。 更多的鲜血汩汩涌出。 侍卫们顿时不敢动。 这齐国公世子是疯了,彻底的疯了。 不能激怒这个疯子。 这么多人看着,卫璟怎肯就这样退让,他忍着剧痛,咬牙:“本王说了,不在这……” “噗……”江殊将时匕首再度往前推了下。 卫璟听到了自己血肉炸裂开的声音。 男人尤嫌不够,缓缓的转动着匕首。 体内的血肉跟着被搅动,锥心刺骨的痛,瞬间从伤口直冲天灵盖。 卫璟的手脚痛得开始痉挛,紧紧的绷着,像是随时要断裂一般。 江殊将匕首拔出来,刷的一下又刺入左肩对等的位置,再度问:“说,她在哪?” 此刻,男人的眸子就像是无边的黑洞,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没。 江阳、江飞和小黑等人的身体都绷直。 世子眼下这情况,像是要入魔了一般。 他明明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出发之前眼底全是红血丝,但此刻看他的眼睛,那些血丝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乌黑。 他黑色的瞳仁在不断的扩张,似乎马上就要将所有的眼白吞没一般。 到此时,乌鸦才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直呼其名:“江殊,定心!” 他们昆仑的心法,讲究喜怒不形于色。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江殊自幼身体不好,师傅对他的要求就是要薄情寡性,以获得更长的寿命。 眼下他体内气血翻涌,情绪激荡,俨然已经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而卫璟终于确信,江殊真的会动手。 他会杀了自己! 为了苏洛,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他若杀了自己,他自然难逃罪责。 可自己若是死了,就算能让江殊给自己陪葬又如何。 自己是王爷,将来是要登上九五之尊的人,他江殊算什么,一个臣子而已。 等到自己登上宝座那一天,他的性命在自己眼里就跟蝼蚁没什么区别。 以命换命,太不值得。 无尽的屈辱感洗刷着他,在反复的摇摆数万次后,他开口:“也许,匪徒将她藏在了密室!” 说出苏洛的位置,能摆脱眼下的死亡,可同时,就意味着能大大减轻江殊的罪行。 因为睿王府的确有苏洛这个人。 不管她是被自己掳来的,还是被歹徒藏着的,江殊都算是师出有名。 这一局,卫璟要败北了。 把沙漏往回倒一倒,苏洛以为自己今天难逃魔爪,正准备咬舌自尽的时候,小新急切的呼唤将卫璟带走了。 她暂时保住了性命跟清白,但一颗心却高高的吊了起来。 江殊竟然真的带着人闯了睿王府,那么接下来他会面对的到底是什么呢? 卫璟绝不会轻易将自己送出去,如果江殊找不到自己,那么按照律法,可以定他的死罪。 当然,找到自己他也是有罪的,不过会稍好一点而已。 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她调动自己全部的精神,想要从床上站起来,然而不管怎么努力,还是徒劳无功。 “啊……” 她愤怒又悔恨的大叫一声,就在这时,石门吱呀一声的开了。 是江殊找到这里了吗? 苏洛心中生出巨大的欣喜,赶紧看过去,进来的却是一个背部佝偻,面容陌生的老头。 这老头乍一看丝毫不起眼,可是当他景深的环视密室一周后,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立刻让人忘记他平凡的有些丑陋的外貌,叫人从心底生出畏惧。 是个高手! 而且肯定不是卫璟的人。 他在看密室之内有没有什么机关,如果是卫璟的人,就会知道这个密室是安全的。所有的机关都被撤出掉了。 苏洛的判断没有错。 来的人是野马。 他这几天一直在观察着卫璟院子的动静,今日江殊带了大批的人闯府,此刻外面乱作一团,没有人胡关注他一个驼背扫地工的动向,这就是他的最佳时机。 野马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一眼就看到床上香肩半露的苏洛。 面对这样绝色的容颜,他的眸底没有丝毫波动,手腕一抬,就要送苏洛上西天。 苏洛早就关注着他,看到他的动作就赶紧道:“你要是不想牵连你家小公主,就不要在这杀了我!” 她本来只是诈一诈,想不到野马的动作马上就迟疑了。 这不是卫璟的人,也不是江殊的人,那么在这个府内,最大的可能就是赫连娜娜的人。 野马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 苏洛唯恐他会杀了自己,连珠带炮的说:“你要是在这里杀了我,一会我夫君进来,看到的会是我的尸体,到时候他必定发狂,一定会杀了卫璟泄愤,你家小公主就没了夫君。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我夫君没有找到我,那稍后卫璟肯定会来查看,他发现我死了,第一个会怀疑到谁的身上?” 755 越皇竟然这么做 绝对不可能会以为是江殊杀的。 整个王府内,算来算去,也只有赫连娜娜有这样的本事。 相信这一点,只要稍加提点,老马就能想明白。 他没有出声,只阴沉沉的盯着苏洛,眸光里全是算计。 苏洛继续道:“不如将我带走,带到府外再杀!到时候,夫君会觉得是卫璟将人转移,而卫璟会觉得是我夫君提前将人带走。这样,你家小公主就能摆脱怀疑!” 野马这时候出声,嗓音黯哑:“你以为这样,你就能保住小命?” 苏洛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能多活一刻是一刻,总比现在马上就死要好!” 她如此坦诚,倒叫野马高看一分。 可高看也不会让他手下留情,苏洛本还想再说两句,他已经举手,在她的肩部重重一敲。 该死的! 苏洛心里暗骂。 咋一点让人心里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她就昏了过去。 野马轻轻松松的将她往肩上一扛,从那道石门里走了出去。 出了石门再往前十来步,就分为左右两边岔路。 左边,是进来的路。 右边,是出路的路。 甬道内燃着纹丝不动的烛火,气息潮湿。 但就在他刚转身入右边的那一瞬,烛火突然都跟着朝右侧晃了晃。 野马心内一凛。 有人进来了。 他调动起全部力气,全速开始狂奔。 江殊一马当先,走到岔路口时,隐约感觉到甬道之内有真气的流动,然而等他想要辨别时,那股力量又消失了。 他心系苏洛,也没有再细细感知,朝着密室狂奔而去。 乌鸦架着卫璟紧跟其后。 推开沉重的石门,入目都是耀眼的红。 这样的红如同一把火,烤的江殊滋滋作响。 该死的卫璟,他竟然要还跟洛洛洞房,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密室内不算小,但也谈不上多大。 江殊最先冲到床边,然而空空如也。 江阳带着人将整个空间翻了一遍,除了在石门边缘找到了一只绣花鞋,没有别的收获。 江阳将鞋子递给江殊。 他拿着手指比了比,就确定,这就是苏洛的鞋子。 江殊一把揪住卫璟的衣服,将他直接提了起来,逼问道:“人呢,人呢!” 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本以为能找到她,能带她回家,却没想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卫璟此时也十分震惊。 他刚才出去不到半个时辰,苏洛怎么会凭空消失,她明明中了软筋散,连路都不能走啊! 他反向质问:“江殊,难道不是你的人趁乱将她救走了吗?怎么,现在还来问我要人?你是想我到时候交不出她,然后你就可以逃脱罪责,让父皇来治我?” 闹到这个地步,卫璟想要辩解说自己没有劫持苏洛,在越皇那恐怕也没有多少说服力。 那好端端的一个人,到了王府之后骤然消失。 父皇多半会让他先交出人,再做定夺。 他要是交不出,就会被认定,是他将人杀了,又或者,是他连越皇的话都不听,固执己见。 无论是哪一个结果,自己都没有好果子吃。 江殊深吸一口气,眼睛几乎已经变得全黑。 他将匕首抵住卫璟的胸口:“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她在哪?” 在等待回答的功夫,他将匕首一寸寸的深入。 迅速刺破了卫璟的衣衫,破开了他的血肉,穿过他的肋骨,眼看就要抵达他的心脏。 只要刺入心脏,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下江殊的性命。 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密室内回荡起小新的声音:“圣旨,圣旨到了!” 紧接着,韩昭苍老略微尖细却又格外沉稳的嗓音跟着响起:“圣旨到、睿王、齐国公世子速速出来接旨!” 韩昭还特意多加了一句:“江世子要冷静,陛下会给您一个公道的,您先出来吧!” 江阳和江飞等人舒了口气,赶紧上前劝道:“殿下,咱们先出去吧!” 再这样下去,真把睿王给弄死了可怎么整哦? 乌鸦也将抵在卫璟喉咙上的剑放了下来,僵硬的说:“你要是想留着命救她,就先出去。” 既然人还没找到,就不能弄死卫璟。 要不然,就算你占了一百个理,也得蹲大狱。 蹲了大狱,就不能再亲自去找苏洛了。 这样的道理,只要稍加提醒,他就该懂的。 密室之内,无风无尘,所有人在这一秒都屏住呼吸,等着那个杀神一样的男人的答案。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个呼吸,也许是一柱香的时间,男人眸中的黝黑渐渐淡去,红色的血丝缓缓爬了出来,他的理智回笼了。 众人一起出去,韩昭见到满身是伤的卫璟吓了一跳,看着江殊,摇了摇头。 怎么就闹到这地步了,还好自己来得及时,这要是再晚点,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样。 卫璟以为,父皇的圣旨会是护着自己,再怎么不喜欢,自己也是他的儿子。 眼下太子成了那样,父皇就只剩下自己跟福王两个孩子,应该要更加重视才对。 他被小新扶着,缓缓的跪下,冷而得意的目光看着江殊。 等着吧,很快就是你的死期。 韩昭还带了韩统领和那么多禁卫军来,一看就是为自己撑腰的。 韩昭打开圣旨,缓缓念到: 陛下有旨,朕听闻齐国公世子夫人为歹人所劫,心甚忧虑。齐国公和齐国公世子戍守边关,对越国贡献良多。齐国公世子夫人也多次解朕之危难,虽为妇人,但也为越国的繁荣稳定做出了突出贡献。就此,朕特命韩统领带禁卫军两百人,奉旨搜查邺城各府邸,务必要找出齐国公世子夫人的下落,绝不能让歹人的阴谋的得逞。钦此! 这些侍卫,竟然是来帮忙搜查的? 直接针对睿王府自然不好,所以越皇干脆做戏,让韩统领将邺城所有的府邸都搜一遍。 父皇竟然,竟然如此明显的袒护江殊,袒护一个臣子,置他这个亲生儿子的脸面与不顾! 卫璟盯着那明黄色的卷轴,双眸不断瞪大,最后,竟然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直接晕了过去。 756 朝着江殊一手刀下去 小新赶紧将人扶住,然后忙不迭的叫府医。 刚才这好一通混乱,卫璟的卧房已经被翻的乱七八糟,眼下也不可能让尊贵如睿王殿下去那狗窝一样的地方休憩。 好在这时,赫连娜娜过来了,她仿佛到现在才知道府内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神态慌乱,赶紧让小新扶着睿王去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小新知道,她在府内也是有眼线的,恐怕早就知道这个事,至于为什么装作不知道,自然有自己的计较。 的确,赫连娜娜从江殊踏入睿王府的那一刻,就知道他过来了。 这两天,她一直在思索,那个被卫璟抱进来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当然知道卫璟对苏洛有意,可这些日子齐国公府毫无动静,赫莲娜娜也没想到,男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真的敢将人抢回来! 一山不能容二虎。 她之所以装作不知道,就是为了让野马能趁着混乱有下手的机会。 若是野马不能得手,那就让江殊将人带走。 反正,不能留在睿王府。 眼下见圣旨来了,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才急忙忙出来做个好人。 有了韩昭和韩统领的帮助,江殊跟在两人身后,将整个睿王府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遍。 当然,还是要文明搜查,不能再翻箱倒柜。 睿王府的人不再阻挡,也没有暴力事件发生。 搜了一个多时辰,夜色已浓,可除了那一只绣花鞋,一无所获。 江殊的心,也一寸寸沉入谷底。 一墙之隔的路上,亥时的更鼓已经敲响。 打更人拉着长长的调子:“亥时到,宜安歇……” 院子里站着几百号人,其不少黑衣人身上还负伤,可没有人说话,四下里一片安静,甚至能听见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江殊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睿王府,脸上的伤痛与茫然交织。 他找不到他的洛洛了,他该怎么办? 他把洛洛弄丢了! 江阳和江飞等人跟着他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脸上露出那样的神情。 像是一个丢了母亲的孩子。 江殊抱着头,缓缓的蹲了下来。 两日的不眠不休,精神高度紧张,加上刚才的缠斗,都让他的身体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就是在凭一口气吊着。 眼下,这口气续不上了! 刚才卫璟惊诧的神情不似作假,如果连他也不知道洛洛的下落,那洛洛到底去了哪里? 江殊没有答案。 越想,越觉得有人用一把匕首在他的心头反复翻搅。 撕心裂肺的疼。 他捏着那只绣花鞋,手背上青筋暴起,终于一个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惨白的脸很快咳成了猪肝色,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交代出来! 江阳和江飞大惊,赶紧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他。 韩昭面露不忍,甩了甩拂尘,上前安慰道:“江世子,您这样不是办法,还是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再做进一步打算。既然没有找到少夫人,这就说明少夫人目前还平安无事,您放宽心!” 江殊弯着腰,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米。 他拿开捂住嘴唇的帕子,上面赫然是一大片鲜红的血渍。 他接着江阳和江飞两人的力量站了起来:“我没事,洛洛如今生死未明,我必须要接着找!咱们去张尚书府上看看!还有,睿王在邺城有几处私宅,我也得去看看!” 张尚书是卫璟的人,如果苏洛不在睿王府,也可能被转移到了他那里。 又或者,他是将洛洛藏在了别的地方呢! 总之,只要有一丝丝的可能性,他都要去看看! 就说这话的功夫,他又咳了起来,他接过江飞递来的干净帕子,韩昭垂眸看了一眼,好家伙,这一会的功夫,帕子上全是血。 韩昭急得出了汗。 他当初没有保住江玥的性命,别连他的孩子也跟着保不住。 要是如此,以后他要怎么面对九泉之下他的生母啊? 江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拼命的磕头,眼眶里全是泪:“世子,世子,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没有保护好少夫人,求求世子您顾忌下自己的身体吧!您放心,属下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会将少夫人带回来的!” “世子,属下求求您,您休息一下吧,您这样下去,少夫人没找到,您先……” 江阳说着,涕泪如雨下。 他双拳紧紧握着,青筋暴起。 要不是还要留着这条命来将功赎罪,他现在就要自刎于世子面前。 江殊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开口:“滚开!” 江阳不但不走,反而上前一步,死死的抱着江殊的大腿:“世子,您不能再去了,您必须要休息,您必须要休息!” 江殊弯腰,一巴掌拍在江阳的背上:“滚开!” 他这一掌,带着十足的怒气。 要说他不恨江阳和杏儿这些失职的人,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脑子里还残存着一丝理智,知道就算要了这些人的命,也不可能让苏洛回来。 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而是找到人。 因此他才留了这些人一条性命,等到日后再算账,可眼下江阳还要冲上来找死,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江阳被拍的整个身体抖了抖,嘴角溢出了鲜血,但是他抓着江殊的裤腿丝毫不放松:“世子,世子您先要……保证自己的身体,才能……” 江殊不耐烦听他说,一巴掌又要拍下去。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又威严的声音响起:“殊儿,住手!” 众人循声看去,竟然是满头白发的齐国公府老夫人到了。 她的身后,还跟着齐国公和平宁郡主两人。 韩昭一看到她,顿时松了口气,赶紧上前一步行礼之后道:“老夫人,殿下忧心少夫人,但也不能不顾忌自己的身体,老夫人您赶紧劝劝吧!” 江殊梗着脖子:“祖母、父亲、母亲,今日我必须要去找洛洛,你们谁也别拦着我,也拦不住!” 老夫人跺了下拐杖:“洛洛是咱们齐国公府的好媳妇,谁要拦你去找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说着,她撑着拐杖缓缓走到江殊面前,伸手抱着他:“殊儿,祖母是来帮你的!” 韩昭皱眉,怎么这老太太也跟着发疯。 正要再劝两句,就见老太太飞速抬手,朝着江殊的后颈子一手刀下去! 757 逼得狠,同归于尽 江殊万万没想到,自己祖母会下这样的手。 他根本没有防备,直接就被敲晕。 老太太赶紧丢了拐杖,伸手搂着他的腰,唯恐他往后摔倒磕了脑袋,齐国公也上前一步,托住他的后背。 韩昭看的目瞪口呆。 他动了动嘴唇:“这,这,这……” 老太太接过平宁郡主捡起来的拐杖,右手撑着,又恢复到之前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她深深叹口气:“这孩子的脾气跟他娘一个样,认准的事情要想改主意太难,哪怕心里有所眷顾,也不会说出来,行动上还会有抗拒。老身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还望韩公公在陛下面前能美言一二。” 韩昭先是微微怔了怔。 随即他一思量老太太这话,觉得她不是在说江殊,倒是在说死去的江玥。 她是想借自己的口,给陛下传话? 也是! 江殊的身份,也许瞒得过平宁郡主,但是老太太和齐国公必然都是知晓的。 他其实是皇子,那么哪怕是齐国公和平宁郡主,也不能对他大打出手。 可老太太说起来是外祖母,动一动,是使得的。 韩昭眸光闪了闪,躬身回道:“殿下的身体要紧,老太太是殿下的长辈,这般对他也是为了他好,奴才想会跟陛下禀告的。” 老太太点点头,感激的道:“多谢韩公公!” 她踹了颓然的江阳一脚:“打起精神来,你这条狗命暂时留着,等你找到洛洛了再做打算!” 江阳嘴里都是血,却含泪磕了三下响头。 江殊既然晕倒了,江飞和小黑马上将他抬起来上了马车,往齐国公府的方向赶去。 他必须要休息。 若是继续这样透支,很可能会猝死。 老太太环视了一眼寂静的如同坟墓一样的睿王府,深深的叹口气:“今日殊儿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们作为他的长辈,没有将他教育好,有莫大的过错。听闻睿王殿下因此受了重伤,老身心中实在不安!” 说着,她扶着拐杖,缓缓在王府门口跪了下来。 齐国公和平宁郡主紧跟其后,也双膝跪倒。 韩昭吓了一跳:“老夫人,您和郡主可是诰命之身,这是做什么啊?” 老夫人脊背挺得笔直:“这是我齐国公府该像睿王府赔的罪,韩公公不必管,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不是说,还有几处府邸要搜吗?” 韩昭吞了下口水,也不再劝,带着人走了。 一直走出很远之后,韩统领看来看天色,道:“今晚像是要下雨,老太太这一把年纪,要是长跪,搞不好要丢了性命的!” 而且齐国公和平宁郡主身份也不一般,就这么跪在睿王府的门口,多少也有点不合适。 韩昭轻哼了一声:“你刚没看老太太敲晕江世子那手法?干脆利落,你下面的有些兵,可能都比不上吧?老太太自小就练武,嫁的又是武将。这手上的功夫还没废,身体的底子也还在,这是苦肉计呢!别管,下一场雨也好,做戏做足……” 一场风寒,总比丢了脑袋要强。 这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韩昭还真的估算不出来。 韩统领点点头:“也是,我就是一介武夫,陛下的心思我也不动,既然公公您说这是对的,那就让他们跪着吧,我接下来要去西郊别苑走一遭,公公您还一起去吗?” 韩昭抬头看了看天。 无星无月,乌云压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而压抑的味道。 暴风雨即将要来了。 卫璟把人藏在别苑的可能性,很小啊! 韩昭叹口气,摇摇头:“不了,你去吧,带着齐国公府的江阳和他下面的人一起,务必要仔细搜查一番!” 韩统领点点头,率人离开。 等彻底跟韩昭分道扬镳之后,韩统领手下一个得力副将催马上前,跟他八卦:“统领,江世子此番把事情闹成这样,还伤了睿王殿下,这次齐国公府怕是要有大难啊!” 死罪可免,活罪总是难逃的。 “这江世子也真是的,陛下都下旨帮他找夫人了,他就不能再等等,下旨闹到这局面,这就是死局啊!” 韩统领当然知道,其实是江殊先出了幺蛾子,才让平宁郡主入宫求情,之后才有了越皇下旨帮忙找人。 这旨意,明显就是在给江殊解围的。 只是这种话,没必要跟下面的人说。 因此他领摇摇头:“难说!” 副将一脸的不解:“都弄成这样了,难道还有转机?” “你看刚才韩公公,对齐国公府众人的态度如何?” “挺客气的!” 韩统领笑了笑:“韩公公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表明了陛下的态度,你可明白?” 副将恍然大悟。 这韩公公对齐国公府的人没有给丝毫的难看脸色,这就表示陛下心里并不是那么生气。 说到底,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他要惩罚谁,又要饶了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吗? 韩统领催马往前:“赶紧走吧!” 但愿今晚,还能睡两个时辰的觉。 韩昭回到宫内,将他在睿王府的所见所谓一五一十的跟还未入眠的越皇汇报了。 主要就算他粉饰太平,这事情闹出这么大动静,也瞒不住。 越皇气的摔了杯子:“这江殊好大的胆子,璟儿是王爷,他居然敢当众对璟儿动手!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这是要造反吗?” 越皇的眸底有血丝,太阳穴突突突的直跳。 韩昭躬身,低声道:“这江世子这回的确是不像话,不过齐国公府的老夫人也说,说他性子随母亲,为了自己内心在意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回,大约也是担忧少夫人,才会失了分寸!” 韩昭这么一说,越皇倒是想起一些事情来。 那时候,他的母妃被人陷害,被发配到皇家的庵堂之中,为祖宗吃斋念佛祈福。 但对手还是不放心,派了人去刺杀她。 是江玥恰好撞见,不惜抵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护得他的母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周全。 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后来自己强行想掳了有身孕的她进宫,为此想要对她当时的书生丈夫下杀手。 他记得,她当时拿着匕首对着自己,说,要是逼得狠了,她会同归于尽。 758 陛下有决定了吗 往事尘封已久,若不是韩昭今日说这些,越皇倒想不起来了。 当时他自然是极端生气,几乎想要拧断她的脖子。 但时过境迁,如今再回想起来,愤怒之中竟然也带着无奈和甜蜜。 她就是那样一个女人! 她有少女的灵动和善良,也有出身武将世家的骨气和操守。 越皇看着书房内那几乎已经燃到底部的蜡烛,似是在跟韩昭聊天,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若是她那时一直到朕的身份,就顺从了朕,朕可能也不会对她这么在意!” 人啊! 得不到的就变成了心头的白月光。 得到了的,就只是手边那一杯可有可无的温开水而已。 韩昭垂眸,极轻极轻的呼出一口气。 死罪可免,可这活罪,怎么办呢?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开窗一看,原来是酝酿已久的雨,终于在此时落了下来。 这雨又猛又急,砸在地上,水花蹦的老高。 几个呼吸的功夫,天地间就拉开了一张巨大的水幕。 深夜寂静,这雨砸在窗棂上,屋顶上,声音格外的响亮。 韩昭脸上掠过一抹担忧之色,他偷偷睨了一眼越皇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齐国公府的老夫人和齐国公还有平宁郡主都在睿王府门口跪着呢,这么大的雨,老夫人年纪大了,恐怕是……” 一提到这个,越皇的脸上怒气又显:“跪死也是应该的,就江殊做的这件事,诛九族也不为过!” 想到明日朝堂之上可能会面对的局面,越皇就觉得头大如斗。 万幸的是,贤妃出身低微,没有强大的母家。 这事若是换成福王,那恐怕是如何也不得善终。 韩昭赶紧道:“陛下说的是,齐国公府此次实在是太过分了,这老太太和齐国公也是,管教无方,应该受罚。奴才回宫之前,老太太跟奴才也是这么说的,说江世子犯下的错,她愿意代替去死呢!” 老太太其实也没这么说。 但是韩昭这个谎言不会穿。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若是可以让江殊逃过一劫,好好的活下去,老太太是愿意赔上自己性命的。 越皇的视线越过韩昭推开的那扇窗户,盯着外面的哗啦啦的雨幕,低声道:“管教无方……” 管他的是外祖母,他又没有母亲,叫着父亲的人,其实是舅舅,要说到管教无方。 也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想到这,他的怒气消减不少,淡淡说道:“就让齐国公府的人跪着吧,消一消睿王的气,也让其他人看看齐国公府的诚意。对了,让太医正去一趟睿王府,好生料理着睿王身上的伤!” 韩昭赶紧应了,抬脚准备往外走的时候,越皇又叫住他:“太子换皇长孙的事,柳公允查的怎么样了?” “折子今儿个已经递上来了,奴才已经放在书桌上了,陛下您得空可以瞧瞧!” 越皇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韩昭马上出来,小福子正站在廊下探头探脑。 见他出来,赶紧凑上来问道:“干爹,我刚听着里面碎了东西,陛下好像发怒了,这是怎么了?现在能进去打扫吗?” 韩昭摇摇头:“里面我已经处理干净,你暂时不要去触霉头,你去太医院传个信……” 小福子见韩昭没有多说,也就不再追问,乖乖的当跑腿的去了。 越皇每次要下旨意,绝大部分都不可能是韩昭亲自去跑,要是那样,他腿早就断了,哪里还有功夫伺候越皇? 所以都是他领会了越皇的意思后,传给小福子。 小福子再视情况的严重性,选择自己跑腿或者是再让下面的其他人帮他去传达消息。 太医正一般只给越皇看病,眼下让他去照看卫璟,这是一种格外的恩宠。 韩昭吩咐完小福子,就站在廊下看了会雨。 好在江世子已经被打昏回府了,要不然他眼下正是虚弱,再冒着这么大的雨奔波,这小命就算是能保住,也要去一层皮。 只是这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他回身,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就见越皇坐在亮如白昼的书桌前,正在翻看柳公允递上来的奏章。 柳公允为人公正,关于这个换皇孙的案子的调查也写的有条有理,细节明晰,证据充分。 看到卫九重为了确保能生出皇长子,竟然找了二十多个平民女子圈养,一个月内连续宠幸,让其中好几个都有了身孕,越皇气的是后牙槽咬紧。 再看到他得了男胎之后,竟然将剩下的孩子和那些女子全部坑杀,就连正经的嫡女也不惜舍弃,他更是咬牙切齿! 他一腔愤怒无处发泄,将一桌子奏折全部都扫了下去。 门外,韩昭肩膀吓得抖了抖,决定暂时不进去触霉头,还是继续看一会雨吧! 就当,自己是亲自去了太医院一趟! 越皇将手里那张折子扔出老远,气的不断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往后一倒,靠在雕着金龙的椅背上。 逆子! 真是逆子! 他要撸了这逆子的太子之位。 那些女人虽然出身低微,可她们的孩子都是皇家的子嗣,他怎么下得了手?他难道就不怕以后到了地下见了列祖列宗,没有办法交代吗? 韩昭在门外徘徊,就见皇后娘娘正由婢女撑着伞,破开雨幕而来。 韩昭赶紧上前:“皇后娘娘怎么这么晚还没安歇?是来见陛下的吗?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皇后冷着一张苍老惨白的脸:“不必,本宫直接进去!” 韩昭赶紧拦住:“娘娘,这不合规矩!” 皇后冷冷的笑了一声,在这凄清的雨夜里如同女鬼一般:“本宫嫁给陛下三十多年,难道就这一次直接入御书房都不行吗?” 越皇正气的翻白眼,就听得韩昭高声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容奴才通禀!” 他话的尾音还在,皇后就已经伸手,哗啦一声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踏步走了进去。 她冒雨前来,裙摆和鞋子已经湿透,每走一步,就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她在一堆杂乱的奏折里找了个位置站定,抬起头问道:“陛下,柳公允大人的折子是不是已经递上来了,陛下心里有决定了吗?” 759 她就那么好吗? 她居然还有脸来问? 越皇心头邪火正旺,将手边的奏折往下一扔,劈头盖脸的就砸在皇后的头上。 他的力道用的大,皇后的发簪都被砸歪了,晃悠悠的挂在发髻之上,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可是她丝毫不在意,弯下腰将奏折捡起来,飞速的看了一遍,然后继续问:“那,陛下想要怎么处理九重呢?” 越皇瞪大眼睛,指着她的鼻子:“皇后,你居然还有脸问朕怎么决定?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都做了什么?” 换做往日,他这样雷霆震怒,皇后一定是会惶恐不已,跪下来请罪。 严重的时候,还要脱簪长跪。 苦肉计而已,当皇后这么多年,什么手段都要会,要不然这个位置,早就被高贵妃弄走了。 可今日,她的面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仍然站的笔直,不仅没有认错的意思,反而还反问道:“陛下您可别忘了,九重可是咱们一起带大的。那时候你还说,他的性子跟你最像,怎么现在出了事,就变成是臣妾教的不好?” 韩昭听了这话,抬袖子擦了一把汗。 这皇后今日莫不是失心疯了,这样的话也敢说? 他难道不知道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 果然,越皇被这么顶了两句,心头的怒气值蹭蹭蹭的往上冒。 他眸子充血,呼吸急促,从书桌后走出来,在皇后面前几步处站定,居高临下的说:“难道朕教过他,为了保住太子之位,要去杀害自己的孩子吗?他如此的品行,做下这样的恶事,皇后,你莫非还想要保住他的太子之位?若是那样,朕看你这个皇后是非不分,也不必再当什么皇后了!” 这是要废后了? 韩昭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听到这也赶紧跪下来,道:“陛下您消消气,太医都说了,让您尽量不要动怒。” 他又帮皇后解围:“娘娘,您快劝劝陛下吧!” 说是劝,其实是让皇后服软。 皇后今日会失常,是因为听到了越皇为了江殊,下令韩统领带人去搜查邺城各府邸的事情。 她本觉得,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应该放下了。 可到底意难平! 她抬眸,一瞬不瞬的盯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越皇,缓缓道:“这就是跟陛下您学的,陛下您自己的孩子,不也流落在外,没有认祖归宗吗?说起来,九重比您还要好,至少他找的那些女子都是身家清白的,您呢,居然对一个已婚的臣子之妻动了邪念,现在为了维护那个私生子,居然纵容着他去杀正正经经,堂堂正正的孩子!陛下,难道您不觉得,九重比起您来还是要好很多吗?” 韩昭听见皇后肆无忌惮的说出这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疯了! 皇后绝对是疯了! 越皇的瞳孔放大,滔天的愤怒在熊熊的燃烧。 除了愤怒,还有遮羞布被人猛然扯下的羞耻感。 “贱妇!” 他猛地上前,抬脚踹在皇后的胸口:“你这个贱妇,朕要废了你,废了你!” 他这一脚下了狠力,皇后被踹得连连后退几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之后噗的吐出一口血。 韩昭赶紧爬过去,一把将她扶起来,劝解越皇:“陛下,陛下您消消气。太后如今身体不好,这要是知道陛下跟皇后娘娘吵成这样,还不知道多忧心呢!” 韩昭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这皇后可是太后的侄女,陛下您可得悠着点。 别到时候吵个架,把太后娘娘给气的归西,这可是大不孝的罪过啊! 越皇捂着胸口,赶紧自己的心跳快的都要从身体里蹦出来。 他别过头,一眼都不愿意多看皇后:“滚下去,好好回宫反省,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探望!” 这是要禁足了? 禁足皇后,这在越皇这么多年的执政生涯里,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韩昭扶着皇后,温声劝道:“娘娘,您先跟奴才出去,等陛下气消了再说吧!” 眼下可别往枪口上撞了,要不然会发生什么事,还真是说不好。 皇后推开韩昭的手,竟然浅浅的笑了笑:“本宫自己可以走!” 她还是皇后,这一点尊严还是要有的。 韩昭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从空旷又寂静的御书房里走出来,等到了门外,韩昭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眼下要救太子殿下,您就更应该要……” 皇后苦笑一声:“二十多年了,本宫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初,若不是我们林家倾尽全力的扶持,陛下能坐上皇帝的位置吗?” “本宫还记得,他封本宫为后的那一天,曾情真意切的说,此生绝不会辜负本宫,就算是不得已要纳后宫佳丽三千,本宫也必定会是最重要的人!”皇后转头,眸中全是莹莹的泪水,她盯着韩昭,“那一日你也在,还记得吗?” 韩昭抿着唇,点了点头。 皇后呵呵呵的接连笑了几声:“可是言犹在耳,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就将全部的真心都掏给了江玥!江玥都跟人成婚了,他还不肯放弃,他还来请本宫帮忙,将江玥召唤进宫,为他制造机会遇见她!” 皇后锤着自己的胸口:“他难道不知道,本宫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痛的吗?” 皇后凄厉的反问:“一次又一次让我帮忙,江玥拒绝他,他还上赶着要去缠着,他将我置于何地?这好不容易熬到江玥死了,他就一直宠幸跟江玥长得有几分相似的高贵妃!她高贵妃就是一个婢女出身,居然凭着那样的一张脸,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 “高家也借此不断壮大,成天跟本宫的父亲和哥哥对着干!江玥就那么好吗?就那么好?” 这话韩昭没法接,只能垂眸看着地。 皇后抬了抬下巴:“本宫知道,这江玥对你有恩,你一直也维护着她!” 韩昭头放的更低:“奴才不敢!” “别以为本宫傻,本宫只是为了九重,一直在委屈求全。如今本宫也知道,他不可能再让九重当太子,那本宫还忍什么呢!” “他为了维护江玥的孩子,不惜赔上自己的儿子,本宫倒要看看,这一次,他要如何收场……” 760 她肯定有目的! 皇后说完这一句,那眸中的热泪也被恨意取代。 她推开身后婢女的油纸伞,抬脚,迈入这漫天的大雨里。 哗哗的雨声,掩不住皇后那苍老的歌声:“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韩昭记得这首诗。 当时陛下还是端王,府邸在朱雀街的最北面,而林府当时的府邸在朱雀街的最南面。 这首诗,就是两人定下婚约之后,皇后亲手抄了给陛下的。 当时陛下十分欢喜,还夹在自己最喜欢的书里,时不时会拿出来看看。 后来陛下封了太子,搬入太子府之时,收拾书房的时候翻出了这封发黄的信,韩昭将它递给陛下看,陛下甚至都没有拆开信封,就直接扔入了垃圾篓。 红颜易老,君心易变。 若是江玥姑娘能活得长久,一直活到现在,她应该也不会成为陛下心中永远放不下的白月光吧! 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越皇当晚就病倒了。 这让第二天朝堂之上想要发难的人一时间也不好出力。 陛下病成这样,第一要务是要养好身体,之后才能提这些赏罚的事情。 皇后听了这个消息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拉着嬷嬷的手,在昏暗的房间里幽幽的说道:“病死他,病死才好呢,眼下本宫的九重还是太子,要是他病死了,九重就能成为皇帝了,本宫就是太后了,哈哈哈……” 嬷嬷一脸苦笑的附和。 自从云柔公主死后,皇后的情绪就不太稳定,前些日子太子出事,她的病情越发严重,现在眼看着,像是要彻底疯了。 这可怎么办啊? 朝堂之上众人也是心思纷乱。 这陛下年纪大了,听说这次病的很严重,这要是真的一命呜呼,谁来当这个皇帝? 难道还是太子卫九重? 可卫九重犯下那样的大错,德不配位啊! 高贵妃一党的人着急了。 他们这些年跟林家斗,花了多少人力物力? 这眼看着就要成功,可别在这时候出现变故。 他们当下也顾不得陛下是不是身体安康,不断的上折子。 内容都一样,要废黜卫九重的太子之位。 只要卫九重不是太子,那睿王跟北夷联姻,也不能继承皇位,这太子之位就非福王莫属啊! 林家在朝堂之上多少还有点微薄的势力,加上卫九重之前也有不少拥趸者,此时看到事情都转机,自然是要极力维护太子的地位。 这些人都纷纷斥责高贵妃一党。 言辞当然是,眼下陛下的身体最重要,你们这群人,居然在这时候提废黜太子,立福王,这是何居心,是在诅咒陛下吗? 陛下春秋万代,一定能长命百岁。 为了这件事,双方的人吵得不可开交。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事,那就是江殊带人闯了睿王府,害得睿王身受重伤,几乎丢了性命。 卫璟也暗地里叫人煽风点火,无奈他不想在此时将自己的牌面全翻出来,都是些小鱼小虾在兴风作浪,跟高家和太子明面的势力比起来,不值一提。 就算有几个正直的御史为睿王说话,这声音也暂时被淹没掉。 那一日,老夫人,齐国公和平宁郡主冒着大雨,在府外跪了整整一夜,最后老太太和平宁郡主双双晕倒,老太太更是差点丢了性命。 这件事,也是满朝皆知的。 齐国公府的人缘还不错,加上看陛下那道旨意就知道,他是有心袒护的。 因此,有点眼力劲的,都没有往跟前凑。 眼下要弄清楚重点,重点是太子之位,这齐国公府跟睿王府的恩怨,等这件大事尘埃落定之后再来清算也不迟。 …… 坤宁宫内,烛火已经燃到了尽头,长长的烛泪如同层层叠叠的女人眼泪,悬挂在烛台之上。 除了偶尔烛火爆炸的噼啪声,殿内安静的没有任何声响。 皇后正拿着一把牛角梳,对着铜镜一下下梳着头发。 她曾有一头让越皇贪恋不已的青丝,每次情浓之时,他都喜欢将手插入她的发间,缓缓往下,任由那丝滑的触感包裹。 不过现在,这一头青丝都已经泛白。 皇后对着铜镜,又拔下一根白头发,梳妆台上,已经有不少的白发了。 身后,林嬷嬷声音发涩:“娘娘,您别拔了,痛的慌!” “这点痛怕什么,比这厉害千百倍的痛,本宫不是都挺过来了吗?”皇后看向铜镜里林嬷嬷的眼睛,问:“其实你是想说,反正本宫这满头白发,也拔不完,所以干脆不要拔了是不是?” 林嬷嬷低下头:“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心疼娘娘!” 她自幼就跟着皇后,之后陪嫁到了端王府,后来又陪着皇后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 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皇后。 皇后也曾将一腔真心和性命托上,送给越皇。 可惜,这世上的男人,总是如此不知珍惜,已经到手的东西,就越来越不在意。 皇后放下梳子:“算了,不拔了,把这白头发都拔完,本宫就该出家为尼了!” 林嬷嬷低声道:“娘娘别这么说,不管怎么样,您还是这大越最尊贵的皇后娘娘。” 就算是被禁足在坤宁宫,那也不能抹杀她的身份。 皇后听到这话,散漫又哀伤的目光逐渐凝聚,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本宫还是皇后,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说完这一句,她周身的气势骤然一变,仿佛又有了盛年时期,有林家撑腰那会时的底气,她问道:“陛下昨日病倒,情况如何?” 皇后在后位上待了三十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就算是被禁足,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可能一下就彻底倒下。 林嬷嬷回道:“今日午后陛下醒了,不过状态不太好,根本没有办法处理朝政,意识也有点恍惚。太医们都守在那,太后娘娘也去瞧了一回!” 皇后凉凉的笑了笑,眼里再也没有昔日的关切。 她对着铜镜思索了一会,然后道:“九重是本宫的孩子,为了让他登上皇位,本宫就算是死,也是值得!” 林嬷嬷忐忑的开口:“可,可陛下恐怕不会再让殿下继续当太子了!” 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林嬷嬷很清楚。 眼下这情况,太子能保住王爷之位,那都已经是万幸。 昨日皇后闹这么一场,说不定都要被废为庶民。 皇后眸中滑过深思:“本宫自然有办法保住他,对了,睿王身负重伤,醒了吗?” 林嬷嬷点点头:“今日一早也醒了,睿王虽然伤了多处,但都不是致命伤!” 皇后咬牙切齿:“便宜那小子了,真是命大,居然还没死,既然没死,那本宫就用他来帮本宫最后一个忙吧!” 说着,她低声的吩咐起来。 林嬷嬷听得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照着皇后的吩咐交代了下去。 很快,这个消息就送到了卫璟的眼前。 卫璟多年来一直坚持练武,身体底子好。 虽然那日被伤了多处,但是昏迷两天后还是醒过来,只是极度的虚弱而疲惫。 赫连娜娜端着一碗鲍鱼粥,正亲力亲为的喂他吃。 因此,皇后递来的消息,她也听见了。 她用帕子给卫璟擦了擦嘴,道:“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向咱们示好,妾身总觉得这件事说不定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761 皇后做局1 卫璟声调虚弱:“皇后是急了,如今卫九重的太子之位是保不住了,皇后又惹怒了父皇,她眼下估计是反应过来了,怕父皇会因此撸了卫九重的太子之位不说,还要将他贬为庶民,甚至要了他的命!所以她才来找本王合作!” 赫连娜娜将那碗鲍鱼粥放在一边,道:“殿下说的有道理,母后跟高贵妃水火不容,她担心福王那边会赶尽杀绝,所以才会找到殿下您!” 相比福王,睿王肯定是更好的选择。 皇后的这个提议就是,她会将福王彻底的拉下马,让他没有办法继承太子之位,这样一来,太子的位置就只剩下睿王这一个人了。 不过皇后这个人情不是白送的,睿王必须要自己将来的子嗣发誓,在他登基之后,这一辈子都要确保卫九重会富贵一生,绝不会枉死。 他的子嗣,也会得到应该有的尊位和荣华。 若有违背,他卫璟就会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卫璟将那薄薄的一页纸捏成团,虚弱的笑了笑:“不过,皇后这个人,真正耍起心眼来,也不是好对付的,本王还是要留一个心眼。” 这也是赫连娜娜的隐忧。 她将卫璟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殿下,妾身也觉得这件事还是需要慎重,母后让您这个时候进宫侍疾,会不会是想等您入宫之后,对您下毒手?就算是不对您下手,您现在身体这么虚弱,进宫侍疾说不定会加重病症,到时候……” 如果皇后先将睿王弄死,再将福王拉下马,那之后越皇就只剩下卫九重这一个子嗣。 到时候这位置不给他,也没有旁人。 卫璟抬了抬手:“本王心里有数,容本王好好想想。” 说着,他疲惫的闭上眼睛。 赫连娜娜会意,帮他将蚊帐放了下来,带着朵朵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等她脚步声彻底消失,卫璟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精光闪烁。 他敲了敲床沿,小新马上就凑上来,低声的说:“殿下,您有何吩咐?” 卫璟此刻一改之前虚弱的样子,声音里力量要足很多:“苏洛到底是怎么消失的,查到了吗?” 小新赶紧跪下来:“奴才无能,至今没有查出端倪!” 卫璟眯了眯眸子:“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从本王眼皮子底下消失了,那个密室就构造简单,不管是谁救走了苏洛,他必定要进出入口,你好好排查一下,那一日到底有哪些人,进过书房和卧房。” “是!” “齐国公府那边有没有动静?是不是他们将人弄走的?” 小新低声的回答:“我们的人得知,江殊这两天一直在昏迷而且高烧不止,齐国公府请了好几个大夫,还找了太医过去都束手无策,另外,江殊的那些侍卫天天带着人在外搜捕,看情况,人不是他们带走的!” 卫璟的手指无规律的轻轻敲击着床沿,皱眉道:“难道说,是本王想岔了吗?” 小新道:“奴才也派了很多人去寻找苏姑娘的下落,一旦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殿下的!” 卫璟盯着头顶的绣着丛丛翠竹的蚊帐,沉默少顷后道:“你派人盯着齐国公府的动静就行,不必找了。还有,在那一日之前,赫连娜娜那边有没有什么异样?” 小新摇摇头:“福晋身边的几个高手,奴才都派人盯死了的,那些天,福晋身边的人并没有异动。只有朵朵出门去给福晋买了点胭脂水粉这些东西。” 如果不是赫连娜娜,那到底会是谁? 卫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苏洛,而是皇位。 等到自己得到那个位置,掀翻整个越国,肯定能将那个女人找出来。 一念及此,他纷纷道:“本王明日便进宫为父皇侍疾,你安排一下,让咱们的人都在宫内做好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小新点头应了,见卫璟再度闭上眼睛,这才将蚊帐放下来,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安排好一切后,他才在外侧的小榻之上,轻轻的躺了下来。 担心吵到主子,他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此时,高贵妃给越皇喂过药,也轻手轻脚的从正阳宫的卧房内退了出来。 等走到院子中,她便问身边的嬷嬷:“焱儿今日进宫来给陛下请过安没?” 嬷嬷答道:“一早就来了,陛下还没醒,他待了一个多时辰,惦记着还要去齐国公府瞧一瞧,便先走了!” 高贵妃重重一甩帕子:“江殊眼下有陛下重要吗?分不清轻重,眼下正是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时候,他居然跑去看江殊。难道江殊能给他抢一个太子之位不成?” 嬷嬷等她怒气发完,小心翼翼的回答:“齐国公府手握西北十万兵权,殿下与他们亲近,总是有好处的。江世子与殿下关系素来不错,要是殿下不闻不问的,未免寒了人心。殿下这是深谋远虑呢!” 高贵妃被她这么一说,脸色才稍有缓和。 回了宫,身边的一等宫女碧云已经将洗澡水都放好了,温度正好。 碧云跟了高贵妃十年,一开始只是个三等宫女,做的是些打扫的事,不过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之后又多次帮高贵妃脱离危险。 因此,从从三等宫女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高贵妃对她十分信任。 沐浴过后,碧云给高贵妃用茉莉花油梳头。 一边梳一边说:“奴婢听说今日坤宁宫宣了太医,皇后娘娘的头疾又发作了,这一次直接晕在了院子了,后脑勺都磕出好大一个包!” “太医去诊脉的时候,皇后娘娘还在胡言乱语,说什么太子殿下是真命天子,一定能继承皇位,到时候要让您和福王殿下都遭报应呢!” 这肯定是皇后的心里话,但是说出口就很不合适了。 高贵妃眉心滑过喜色:“这些话,说给陛下听了吗?” “太后娘娘叮嘱,说陛下如今身体不适,有些事不要往他面前去说!” 高贵妃冷笑一声:“太后娘娘之前自己稀里糊涂的,眼下反而清醒了。” 碧云将高贵妃的头松松的挽起来,状似无意的提议道:“娘娘,听太医的口气,皇后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变为疯子了,在那之前,您要不要去瞧一瞧她?” 762 皇后做局2 高贵妃与皇后斗了这么多年,各有胜负。 她以一个低等婢女的出身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说起来已经极为不容易。 但她毕竟没有为卫焱谋得太子之位,而且也没有将皇后拉下马,而且每次见到皇后,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还是要行礼的,从这个方面来说,她又是失败的。 她始终被皇后压一个头。 碧云知道她心内一直不服气。 眼下越皇重病,皇后被禁足,如果不趁机出了这口气,以后恐怕就难找到合适的机会。 说不定皇后一个撑不住,一命呜呼的呢。 高贵妃是个急性子,决定好的事情等不了,当晚便换了件简单的衣服出了门。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她只带了碧云。 碧云手下有点功夫,关键时刻还能用得上。 皇后被禁足,陛下身体不好,整个皇宫内静悄悄的,入夜之后大家都尽量不走动。 长长的甬道上,只有高贵妃和碧云的脚步声交叠在一起,踏破夜的寂静。 有点慎得慌。 皇后和高贵妃素来不和,因此越皇赐封贵妃之时,特意拉开两宫之间的距离。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走着走着,高贵妃发现碧云手上拎着个食盒。 高贵妃问道:“你还拎着东西去做什么?回头让人抓着把柄!” 碧云恭敬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想着,咱们跟过去昆明公距离太远了,若是遇到太后或者陛下身边的人咱们总得有个说法。就说是得了新的糕点,想要送给太后娘娘尝尝。” 碧云说着打开食盒给高贵妃瞧了,瞧里面是一碟子眼下最时令的豌豆黄。 恰好是太后娘娘爱吃的糕点。 高贵妃点了点头:“嗯,还是你心细。” 到了坤宁宫,早有人前来接应。 两人进去之前,高贵妃还四下里看了看。 坤宁宫外,除了守夜的侍卫,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两人刚从小门踏入,就听得正厅之中响起皇后的声音:“高贵妃,你是来跟本宫请安的吗?” 高贵妃也有点意外,本以为皇后连遭大变,此刻一定颓靡,坤宁宫被封,眼下怕也是乱作一团。 不过现在看来,宫内四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除了没有人气,看上去倒跟往日没有太大不同。 素日里皇后用来接受众位嫔妃请安的正厅之中,此刻烛火高燃,耀得亮如白昼。 皇后一身凤袍,端坐在后位之上,头上还簪着那只通体流光溢彩的九尾凤簪。 高贵妃的目光远远跟她在空中对接,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身后,大宫女碧云将食盒缓缓放在了自己背后。 高贵妃缓步走进正厅之中,走得近了,这才看到皇后虽然盛装打扮,但仍然掩饰不住那通身上下的老气和死气。 高贵妃将披风脱下来,露出里面玫红色挑着金线,华丽异常的夏衫,扶了扶头上的珠翠,笑盈盈的冲皇后行了个礼,然后自顾自的在皇后下首的第一个位置上坐下。 这是属于她的位置。 与皇后的凤座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她环视殿内一圈,咯咯咯的娇笑几声:“皇后娘娘让下面的人将这里打扫的这么干净,是幻想着还能有人来给您跪拜请安不成?” 皇后死气沉沉的眸子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过来了吗?只要本宫一日是皇后,你见了本宫就得行礼!” 言下之意,这些都是为高贵妃准备的。 高贵妃一点也不生气,继续笑得妖娆万方:“这是最后一次了,妾身与皇后娘娘斗了多年,如今总算是有结果了。哎,皇后娘娘落败,叫妾身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没了娘娘,往后谁来压妾身一头啊!” 她眉飞色舞,那得瑟的样子,看到皇后身边的林嬷嬷咬牙切齿的。 到底是个婢女出身,一得志就猖狂。 皇后的面色微僵,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差,喝了一口:“高贵妃,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呢!你以为陛下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宠你?本宫上次就跟你说过,陛下只是拿你当你个替代品而已,他爱的根本不是你,是那个早就死去的女人!” “他一直爱着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却死了,他得不到她,才从你的身上找她的影子。他赏赐给你的那些东西,什么桂花糕,什么玉兰簪什么荷池图,都是那个女人喜欢的,高贵妃,你只是一个可悲的替身而已!”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灼灼的盯着高贵妃,等着她的反应。 她一定会愤怒、会失望、会生气会当场失控吧! 这么多年的宠爱,都是镜花水月,换做自己恐怕要当场崩溃。 然而皇后失望了。 高贵妃听了这话,就跟没事人一样。 她笑盈盈的回视皇后:“你说的那个女人,是齐国公府的江玥吗?” 皇后表情微僵:“你早知道?” 高贵妃摇摇头:“我之前不知道,是那一日皇后你提醒我之后,我就让人去查了一查,翻出了这些陈年往事,想不到,陛下还有如此深情的一面,当真是叫我意外!” 她说着说着话,已经将妾身改成了我。 如今的皇后,就是被拔了牙和爪子的老虎,已经没什么威慑力了。 皇后眸子阴沉沉的,握紧手里的茶杯:“你不生气,不觉得羞辱吗?” 高贵妃一双妙目定在皇后的脸上,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觉得羞辱?我还要多谢皇后为我答疑解惑呢!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好奇,论容貌,我虽比皇后你高出一筹,但这后宫佳丽如此多,我自认也不是最好看的那一刻。论才学,我除了能弹一点琵琶,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诗词歌赋的就更不必说了,陛下为什么偏偏宠幸我呢?” “现在我总算是明白,原来是因为我长得跟他心上人有点像!”高贵妃用帕子捂着嘴,咯咯咯的笑,“皇后娘娘,您就是太傻了,还想要陛下的真心。要真心做什么呢?宠你就好了呀。只要他给你金银珠宝给你地位给你面子愿意陪你睡觉,你为什么要管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763 皇后做局3 皇后震惊的瞳孔瞪大,嘴唇微张。 怎么会这样? 这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她竟然一点都不在意?她怎么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皇后越想越觉得高贵妃应该是在伪装:“眼下就你跟我,难道你还不能卸下伪装?” 高贵妃站起来,这样一来,她的视线就跟高坐在上的皇后平齐。 “皇后,你应该知道在我生下焱儿之前,我父亲只是个七品官。我有三个哥哥,两个弟弟,两个姐姐,三个妹妹。他们都跟我一母同胞……” 提到这个,皇后脸色不好看。 要说这高贵妃的母亲是真的能生的。因为是一母所出,他们兄妹之间也很团结。 正是因为有这么多兄弟做后盾,高家才能迅速发展壮大。 皇后冷冷的说:“在这一点上,本宫确实比不过你。” 高贵妃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有这么多兄弟固然是好,可皇后,你再想想,我父亲只是一个七品官,却要供养这么多孩子。那我能分到多少爱呢?与其去计较父母爱不爱我,我更要在意的是我能不能吃饱,能不能在换季的时候穿一套好衣服。” 她顿了顿,目光呈现出悠远的神色:“因此哪怕我非常讨厌纳鞋底,但是每到冬天,我都要亲手给父亲做三双鞋。就为了他能夸一句懂事,然后让母亲给我做一身新衣。我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早就不计较爱是什么,只要能给我想要的,我管他将我当成是谁的替身!” 皇后吞了下口水,问:“难道你就不爱陛下吗?” “爱啊,他给了我这么多东西,我当然爱他。可我想我的爱跟你的不一样,我早就明白,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独独属于我的。”高贵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想把自己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如果说有,那也只有我的儿子。” 她从小没有享受过父母独一无二的宠爱,因此在生下卫焱之后,心内就暗自发誓,要把此生的爱全部都献给他。 要一心一意全心全意的爱他,绝不会偏心。 因为那时的高贵妃以为,卫焱不会是个被越皇宠爱的孩子。 哪怕后来越皇重新注意到他们母子的存在,哪怕高贵妃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再度怀孕。 她都放弃了。 那些跟哥哥姐姐挤在一张床上的童年,是她此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些希望自己成为父母最喜欢孩子的渴望,直到她成为受宠的妃子之后才姗姗来迟。 可那时候她已经长大了,再也不需要了。 皇后茫然地看着她,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高贵妃苦涩的笑了笑:“皇后,您是嫡女,而且早早就定下的亲事,这样的心思,你这辈子恐怕都体会不到。你自小受到的宠爱和高门大户的骄傲,让你无法容忍自己的夫君背叛自己爱上别人。可这样的事情在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能保住眼前的荣华,我管你爱谁呢,我管你把我当成是谁的替身。 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在她十岁左右,有一次,母亲丢了二十个铜板。 这点钱算什么啊,现在就拿来赏赐最低等的宫女,都会被嫌弃太少,但彼时,父亲母亲都气坏了。 因为二十个铜板对于当时他们来说,是一笔大钱了。 最后排除出来,嫌疑人只剩下三个。 她二哥,她,还有她四岁的小妹。 二哥和小妹都说自己没拿,母亲信了。她说自己没拿,母亲不信。 最后,她挨了一顿打。 她一边哭一边问母亲,为什么相信二哥说的话,不相信自己。 母亲说,二哥是男子,有担当有责任感,不会撒谎。 她再问,那她与小妹都是女子,为何信小妹不信她。母亲说,因为小妹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铜钱的用处,拿了也花不出去,所以不会撒谎。 从那以后,她就明白,孩子多了以后,父母的爱从来不会公平。 她的父亲母亲也并不是不爱她,只是相比起她,他们更爱其他的孩子。 说出来之后,高贵妃心里舒服多了。 像是卸下了长久以来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一般。 皇后深深凝视着她:“这么多年的宠爱都是镜花水月,难道你不觉得难过吗?” 高贵妃伸手,去撩那燃得正旺的烛火。 只要速度够快的话,哪怕是再旺的火,也不会伤到自己。 做人也是如此,只要不抱着太大的期望,就不会觉得失望。 她笑着开口:“我从来不期盼陛下只爱我一个,因为我父母教会我,那么多孩子,他们不可能将全部的爱倾注在我身上,所以,也谈不上难过!” 皇后追问:“那至少也要做最爱的那一个吧!” 高贵妃回眸,与皇后对视,目光复杂:“你被宠坏了,自幼顺风顺水,父兄答应你的事情,从来不曾食言。所以你觉得,心爱之人也要如此?皇后,你都快五十岁了,怎么还如此天真?” 就算是生你养你的父母,都无法保证会爱你一辈子,何况是一个婚前只见过几面的男人。 她又将手探入那团火里:“爱情就像是这团火苗,灼热滚烫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可你要是抓的太牢,停留的太久,就会将自己烫伤!” “最好的办法,就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需要的时候,匆匆来去即可。” 皇后被她那样的目光看得后背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高贵妃,到此刻本宫才发现,从前本宫是轻看了你!”皇后目光复杂,呵了一声:“本宫真是失策,居然一直以为你只是花瓶,凭着这张脸得宠而已!” 相似的脸千千万,偏偏她就能长盛不衰。 原来,自有她的御夫之道。 高贵妃粲然一笑,那张姣好的容颜比那烛火更加明亮:“我其实真的只是个花瓶,不过是个好看,懂事聪明又好用的花瓶。我若没有这些特质,也不可能在你手下活这么长时间!真可惜,你现在要退出这舞台了,今后这里便都归我了,呵呵……” 她本来只是矜持的笑,到后来忍不住笑容越来越灿烂,最后眸中有了莹莹的泪光。 皇后捡起手边碟子里一块豌豆黄塞进嘴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不,本宫走了,这里也不会是你的……” 764 皇后做局4 那一叠豌豆黄一共九块,摆成三层。 最底部是五块,中间那一层是三块,最上面独独的一块。 颜色鲜嫩,闻着还有淡淡的清香。 皇后将一整块豌豆黄一次塞入嘴里,噎的直翻白眼,但她还是强行咽了下去。 高贵妃讥诮的笑了笑:“你被禁足这些日子想必不好过,这豌豆黄正是应景的东西,虽然好吃,也谈不上多名贵,你竟然吃得这么急,一国之后,怎么能这么惨呢,你放心,等我回头出去,就吩咐御膳房的人,让他们顿顿做给你吃!” 林嬷嬷看到皇后干咽的动作,眼眶红彤彤的,她颤抖着手,端上一碗早就冷掉的茶水:“娘娘,您喝口水送一送!” 皇后偏头看着她,凄然一笑:“嬷嬷,剩下的事情就靠你了!” 林嬷嬷重重点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道:“娘娘,娘娘……” 高贵妃这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看看皇后主仆两个,又看了看那碟只剩下八块的豌豆黄,突然转头,死死的盯着碧云。 碧云被她那噬人的目光吓得退后两步,捏紧手里的食盒。 高贵妃来不及确认,也不想多问,抬脚就朝着宫门外走。 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她的预感很不好,觉得自己落入圈套里了。 可惜,离宫门还有三四步的时候,她就听到身后林嬷嬷撕心裂肺的声音:“娘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来人啊,来人救命啊!” “快来人,高贵妃谋杀了皇后娘娘,快将她抓起来!” …… 林嬷嬷的声音,如同一个炸弹,轰掉了皇宫死一般的寂静。 皇后疯了。 她竟然赌上性命,就为了拉自己下马。 高贵妃将披风的帽子戴上,用手帕紧紧捂着自己的脸,继续往前。 外面有她的人接应,只要眼下逃离了现场,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惜,她的脚刚迈过门槛,外面就响起内侍那独有的尖细嗓音:“太后娘娘到!” 逃不掉了! 高贵妃一咬牙,将帽子摘下来。 既然逃不掉,只能面对,绝处逢生,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夏嬷嬷扶着太后从轿辇上下来。 太后前段时间病的神志不清,经常说胡话,慈宁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也被遣散了大半,只留下伺候她必须的成员。 高贵妃也有两个多月没去给她请安了。 此刻一看,太后比上一次见瘦了很多,整个人形销骨立,眼窝凹陷,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但那双眼睛,却是精神而矍铄的,里面蕴着能看透一切的光! 高贵妃赶紧跪下来跟太后请安。 太后根本没理她,脚步匆匆的往里走,急切的问道:“皇后怎么样了,快宣太医!” 再如何不喜,那也是亲侄女。 断断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道理。 坤宁宫外,已经被侍卫团团围住。 既然皇后精心布局,肯定不会给她逃脱的机会,绝对会要在这里就定了她的罪。 高贵妃心念数转,最后朝着那个大内侍卫其中的有一个人递眼色。 那人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许太医来的很快,就像是一早知道今晚有事,就等在坤宁宫外一样。 这让高贵妃心中生出了一线希望。 如果皇后只是中毒,命还在的话,这件事她就有很多的把握能够脱身。 她跟在太医身后,重新回到大殿之内。 刚才空荡荡的大殿,此刻涌出了十几个人。 宫女,太监都有,像是早就埋伏在暗处的一般。 高贵妃看了皇后一眼,被眼前的景象唬得后退两步。 皇后被林嬷嬷抱着,嘴里、眼眶里、耳朵里都在往外冒血。 灼目的红色,染透了林嬷嬷的衣袖,也染红了皇后那明黄色的凤袍。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正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恰好就在跟高贵妃对视,里面写满了幽怨、痛恨还有让人毛骨悚然的畅快。 高贵妃的手在发抖。 她极力想冷静,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 很快,不止是手,她浑身都抖得厉害。 太医也吓得踉跄两步,但还是很快上前帮皇后把脉,然后一脸沉痛的说:“皇后娘娘她,她已经殁了!” 林嬷嬷紧紧握着太医的手:“不可能,不可能,娘娘刚才还好好的,你再好好把脉,快,再去叫几个太医来!” 陛下是禁足了皇后不假,可她还是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如今“重病”要叫太医,整个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部出动。 看到皇后的死状后,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林嬷嬷早就派人故意走漏风声,皇后的生死事关重大,此刻后宫之中有不少妃嫔都闻讯赶来。 比如卫璟的生母贤妃,就是第一个赶到的。 众太医纷纷上前把脉,均是摇头叹息。 皇后已经死的透透的,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林嬷嬷是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可听到众太医齐齐宣判,她的眼泪还是哗啦哗啦的往外冒,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 她跪在太后面前,砰砰砰的磕头,嗓门巨大:“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是被高贵妃下毒害死的,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求太后娘娘主持公道啊!” 她哀嚎不止,唇亡齿寒,坤宁宫内的不少宫女和太监也控制不住,呜呜呜的哭了起来,纷纷跪下来哀求太后查明真相。 到了这个份上,高贵妃反而不抖了。 抖也没用! 她也跟着跪下来,眼泪汪汪,一脸心痛和惊诧的表情:“太后娘娘,妾身是冤枉的,就算借妾身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皇后娘娘下此毒手,而且事情到了今日,妾身也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妾身还不至于蠢成这样,请太后娘娘明察!”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皇后都已经被关了禁闭,太子也保不住位置,她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这不仅达不到打击对手的目的,反而还会将自己拉下水,何必呢! 殿内其他的妃嫔听了这话,交换了一下眼神,暗暗露出赞同之色。 皇后搭上自己的性命,当然是有后手的,林嬷嬷控诉道:“皇后娘娘就是吃了你送来的豌豆黄,才会吐血不止,毒发身亡的!” 765 要搜宫 高贵妃马上反驳:“林嬷嬷,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本宫对你素来很尊重,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污蔑本宫,那碟豌豆黄,跟本宫无关!” 林嬷嬷抱着皇后,目光里都是怨恨,她直勾勾的盯着高贵妃,问:“既然如此,那奴婢问问贵妃娘娘,碧云姑娘手里的食盒里,本来装的是什么?” 碧云赶紧回答:“这食盒是空的!” 林嬷嬷一脸不相信的笑了笑:“这大半夜的,碧云姑娘拎着个空的食盒,跟在贵妃娘娘身后出门,是要做什么呢?” 她也不给碧云和高贵妃说话的机会,连珠带炮的说:“明明是贵妃娘娘说眼下正是吃豌豆黄的好时候,知道皇后娘娘爱吃,所以特意送了一碟子过来!宫内定制,一碟豌豆黄本来应该是十块,可碧云姑娘送来的这一碟却只有九块。也不知道这剩下的一块,是被碧云姑娘偷吃了,还是不小心落在食盒里了!” 宫内的人凡是都喜欢有个好彩头。 比如这糕点,一般都是六、八、十之数,取成双成对之意,很少会有做成单数的。 尤其还是九。 这是帝王之数,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定,但是一般人不会去僭越。 林嬷嬷盯着高贵妃和碧云,一刻也不肯放松,她追问道:“既然碧云姑娘说食盒是空的,那便打开让大家瞧瞧吧!” 高贵妃的脸色变了变,碧云的眸光跟着闪了闪。 太后娘娘发话:“把食盒打开!” 碧云紧紧的抿着唇,伸手,缓缓将那个食盒揭开。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食盒看了过去。 只见里面有一个空碟子,角落里还有一块被压坏的豌豆黄! 这一下,大殿之内一片哗然。 林嬷嬷说皇后娘娘只吃了一片豌豆黄就毒发身亡,眼下碟子里还剩下八块,这剩下的一块,可不就是碧云食盒里的这一块吗? 林嬷嬷指着那个食盒,厉声道:“陛下下了禁足令,不让皇后娘娘出去,也不让外人进来探望。高贵妃却还假惺惺的来送东西,就是不怀好意!眼下证据确凿,还请太后娘娘帮皇后娘娘伸冤啊!” 高贵妃牙关咬紧,狠狠的朝着碧云盯了一眼。 碧云赶紧磕头:“贵妃娘娘息怒,是奴婢没处理好。太后娘娘,请容奴婢禀告。今日贵妃娘娘的确是新制了豌豆黄,不过却不是要送给皇后娘娘,而是要送给太后您吃。您不是最爱吃这个吗?贵妃娘娘也是一片好心!” “奴婢跟着贵妃娘娘出门要将这豌豆黄给您送过去的路上,经过皇后娘娘的坤宁宫,这时候林嬷嬷出来,说皇后娘娘想要见贵妃娘娘一面!” 碧云吸了吸鼻涕,眼泪汪汪的继续:“贵妃娘娘本来不想去,但皇后娘娘虽然禁足,也是皇后,她下了旨意,咱们娘娘难道还能抗旨吗?奴婢心想,眼下这个时候比较特殊,咱们带着吃的入坤宁宫,到时候有个什么问题说不清楚,所以就将这豌豆黄全部倒在路边的灌木丛里。” “可没曾想,光线昏暗,奴婢急着追上来服侍贵妃娘娘,所以没有倒干净,还剩下这么一块!” 她这么一番说辞,倒也像那么回事。 如果要从高贵妃的宫里去太后的慈宁宫,的确是要经过皇后的坤宁宫,这是最近的一条路。 高贵妃心思不断的转动。 眼下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太多的把握,这个碧云到底是自己的人还是皇后安插的。 刚才入坤宁宫之前,高贵妃想起那个食盒,心里觉得不踏实,就让碧云将那碟子豌豆黄倒了。 她不想落人口实。 她是亲眼看到碧云将豌豆黄倒到灌木丛里的。 林嬷嬷眸里全是血丝,反驳道:“狡辩,你就是在狡辩!皇后娘娘吃的,就是你们带来的豌豆黄。” 太后思量了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的问道:“碧云,你把豌豆黄倒在哪里了,带侍卫去找找!” 高贵妃抬头:“母后,让妾身带人去找的,妾身也知道在哪里!” 不管碧云现在是谁的人,高贵妃现在觉得最稳妥的做法,就是自己亲力亲为。 太后点了点头,让夏嬷嬷带着几个侍卫跟着去。 碧云盯着高贵妃的背影,一脸的忧虑。 从在场的其他人角度来看,碧云都是真心为自己主子考虑的,丝毫不像是一个背叛者。 高贵妃带着人到了宫道旁,拐到一个灌木丛旁边道:“就是在这!” 这一带没有什么宫灯,光线昏暗,夏嬷嬷命人举着灯笼找了起来。 在等待的时候,太后几度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近来深居简出,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眼下脸色灰败,整个人骨瘦如柴,只有那一双仍旧精明的眼睛,还带着一丝活气。 等了约莫一刻钟,夏嬷嬷又领着人回来了。 高贵妃踏入门槛的时候,深而怨毒的看了碧云一眼。 林嬷嬷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夏嬷嬷摇摇头:“我们在那周围都找了,没有找到!” 高贵妃跪下来辩解道:“这豌豆黄很好吃,也许是被宫里的猫叼走了。” 后宫女人寂寞,有不少人都喜欢养猫。 猫儿温顺,撸毛就能打发一整天的时间。 太后继续揉着太阳穴,不说话。 林嬷嬷咬牙切齿:“高贵妃,您这就是狡辩,这会已经是晚上,哪个宫的猫会在这时候放出来?再说,掉在地上的东西,侍卫和宫女们也不至于馋嘴到捡来吃,你就别找借口了,那碟子豌豆黄,就是你送来的!” 双方吵闹不休的功夫,一直在兢兢业业作业的太医也找到了皇后毒发的原因。 许太医跪地回复:“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中的是剧毒断肠散,这毒只要吃下去,不到一盏茶就会发作,毒性极其霸道!这个毒,太医院那边并没有储存!” 宫内太医院也会存有一些毒。 比如鹤顶红,比如砒霜,有时候陛下和嫔妃们需要赐死人的时候,要用到。且很多毒,如果适量的话,本来也是一味药。 林嬷嬷眸中迸发出寒芒,哀求道:“太后娘娘,既然这毒药如此特殊,说不定高贵妃的宫里还有剩下没用完的,不若让夏嬷嬷带人去搜一搜!” 766 都是我的错 高贵妃脸色骤变,她赶紧道:“母后,妾身好歹也是一宫主位,是陛下亲赐的贵妃娘娘,若是就这样被搜宫,传出去妾身的脸面往哪里放啊?” 她很确定,那毒不是自己下的。 可今日这个局,步步为营,林嬷嬷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表示她早有安排。 只要带人去她的咸福宫里搜,一定可以搜出东西。 高贵妃跪倒在太后娘娘面前:“母后,妾身在宫内二十多年,服侍陛下从来不敢有携带,也从来不敢对皇后娘娘有任何的不好的意图,请母后明察,妾身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犯傻的呀!” 太后是林家的人,高贵妃其实没有把握她的态度会怎样。 可眼下陛下刚喝了药在沉睡,她叫去搬救兵的人,迟迟没有消息,她能倚仗的就只有太后。 希望她能看到自己抚育焱儿长大的份上,站在自己这边吧! 太后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盯着高贵妃,良久不说话。 大殿之内众人表情各异,可谁也不敢开口,只是彼此用眼神交换着内心的想法。 事情走到这一步,林嬷嬷岂会善罢甘休? 赔上了皇后的性命,今日若是不能将高贵妃弄死,那她将来如何去九泉之下面对自己的主子? 她早已打定主意,此间事了之后,要追随皇后而去,因此此时也顾不得尊卑秩序,掷地有声的道:“太后娘娘,难道您就准备让皇后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吗?皇后娘娘被禁足的这段时间,还总是念到您,说辜负了您这么多年的看顾和教导!” 林嬷嬷的头已经磕得鲜血淋漓,她哀嚎道:“太后娘娘,您要为皇后娘娘做主啊!” 太后深深的叹口气,挥挥手:“夏嬷嬷,带人去搜宫吧!” 高贵妃听了这话,身体绷得更紧。 她朝门口看了一眼。 为什么还不来? 陛下为什么还不来? 难道自己是个替身,所以他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又或者是那个送信的人,根本没有将消息送出去。 也是! 今日皇后赌上自己的性命来做局,那么在陛下那里,说不定也早有安排。 是自己太轻心了。 哪怕是没有陛下的宠爱,皇后能稳坐后座三十多年,肯定有过人之处。 她不该来的,不该来! 想到这,她不免又想到是碧云怂恿她来的,盯着碧云的眸光里越发带着滔天的怒意。 碧云是跟了她十来年的大宫女,是她的左膀右臂,这个时候她将碧云卖出去,谁也不会相信的。 夏嬷嬷带着太医去的匆匆,回来的也很快。 她手上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小盒子。 她跪在太后跟前,将托盘举高,声音沉稳中带着几丝同情:“太后娘娘,这是从高贵妃的梳妆台下上锁的抽屉里找出来的。” 那小盒子的盖子是揭开的,里面放着一些黑色的粉末。 太后伸手想要拿起来看看,夏嬷嬷赶紧将托盘往后拉了拉,道:“太后娘娘,这就是许太医之前说的断肠散,有剧毒,您可不能碰啊!” 太后听了这话,视线猛地落在高贵妃身上。 高贵妃赶紧匍匐在地上,低低的啜泣着:“太后娘娘,妾身是冤枉的,妾身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啊!而且妾身也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啊,妾身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在这时候……” 是啊,眼看卫焱就要取卫九重而代之,在这时候对皇后下手,一切可就玩完了,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林嬷嬷冷哼一声:“高贵妃,证据确凿,你还辩解什么。这么多年,你得了机会就在皇后娘娘面前炫耀陛下都你的恩宠,你总是想要取皇后娘娘而代之。这一次陛下只是禁足,不是打入冷宫,你心急了吧,才会对皇后娘娘对手,对不对?不管是什么理由,反正都是你,谋害了皇后娘娘!” 林嬷嬷的声音凄厉,字字充满了痛恨:“太后娘娘,高贵妃既然胆大包天,就连皇后娘娘都敢杀,求太后娘娘赐死高贵妃!” 她话音一落,跪在林嬷嬷身后的许多坤宁宫的宫女和太监都齐齐出声:“求太后娘娘赐死高贵妃!” 谋杀皇后性命,当场赐死这样的判决不为过。 高贵妃涕泪连连:“太后娘娘,妾身没有,妾身是被冤枉的,太后娘娘!” 林嬷嬷一边喊,一边冷冷的看着高贵妃,就像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太后有些踟蹰,虽然说是罪有应得,可要赐死当朝贵妃,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她背后的高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做处理又或者处理的太轻,又会有失公平。 何况,这皇后是自己的侄女,就算知道,这是她做的一个局,那也是她用性命在告诉太后她想要什么。太后不能枉顾自己侄女用死表达的心意。 大殿之内,气氛如同被凝固。 白日里本来烈日灼灼,这会,无星无月的天空里,却突然响起了炸雷之声。 几道分外明亮的闪电,如同要将夜空撕碎一般,叫人看一眼就胆战心惊。 高贵妃瑟瑟发抖,到此刻,她是真的害怕了。 她在深宫多年,当然知道眼下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太后的沉默就像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大刀,随时都可能落下来,这个罪名落实之后,她的焱儿怎么办,高家怎么办? 要怎么样才能有转机? 高贵妃感觉自己脑子里被塞了一团乱麻,根本就理不清头绪。 她好像,已经站在了悬崖边,再也找不到生机。 然而这死亡来的太快,她还有很多东西都还没交代呢,就这样死去的话,她的焱儿要怎么办,她还来不及知道欧阳静的孩子到底是男还是女。 就在她心内生出浓烈的绝望之际,沉默了许久的碧云突然大吼道:“太后娘娘,这件事跟贵妃娘娘无关,都是奴婢,从头到尾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杀的皇后娘娘。奴婢恨她,奴婢恨不得将皇后娘娘千刀万剐,奴婢要亲手杀了她,所以今晚才骗贵妃娘娘出门,就是为了找机会亲手杀了皇后!” 767 朝着她脖子刺过去 林嬷嬷岂会给翻盘的机会,赶紧道:“太后娘娘,您别听这个奴婢巧言令色,她都是为了给高贵妃开脱,才会这样说的,她一个奴婢,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哪里有这样的门道!” “求太后娘娘速速赐死高贵妃,以慰皇后娘娘在天之灵!” 林嬷嬷脸上的血和泪混在一起,将一张老脸染成了斑驳的颜色,让人觉得可怖,又觉得难过。 太后看了死不瞑目的皇后一眼,又看了看浑身都在发抖,显然恐惧不已的高贵妃后,开口道:“碧云,你说你自己要杀皇后,动机是什么?” 碧云脸上浮出一抹喜色。 太后肯听她说,事情就有转机。 她忙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其实奴婢十二岁入宫的时候,一开始是在皇后娘娘的宫里服侍的,那时候奴婢什么都不懂,有一次不小心将皇后娘娘的一根珠钗弄断了。皇后娘娘很生气,便让人打奴婢三十大板!” 她那时候才十二岁,宫里的板子三十下打下来,小命估计就差不多了。 有时候,赐死会显得戾气太重,但主子又实在是看不惯某个人,不想落人口实的话,就会选择打板子。 只要力度足够,别说三十板子,就是十板子,都能要了人的命。 而且可比什么赐毒酒沉井什么的要痛苦的多。 碧云这么一说,明白人都知道当时是怎么个情况。 她眸里全是热泪,感激的盯着高贵妃:“当时是贵妃娘娘还只是个嫔位,恰好路过了,她见奴婢可怜,便说很好奇侍卫们是怎么打板子的,便站在那里瞧着!贵妃娘娘正得圣宠,侍卫们不敢在她面前乱来,规规矩矩的打完了板子,奴婢这条命才算是保住了!事后,贵妃娘娘还给奴婢送来了金疮药!” 林嬷嬷听到这,冷笑一声:“想不到高贵妃从那时候开始,就有意笼络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还当真是深谋远虑啊!” 碧云迅速反驳:“林嬷嬷,你不要人都想得那么坏,贵妃娘娘其实只是一时的心善,在那之后,她见到奴婢甚至都想不起奴婢是谁,而且也从来没有找奴婢问过任何事,直到十年前,奴婢的哥哥递进来消息,奴婢的父母得了重病,想在临死之前见奴婢一面。” “奴婢当时还求了林嬷嬷你,可是嬷嬷你不肯帮忙。后来奴婢只能越级求到皇后娘娘那里,娘娘却又让人打了奴婢三十个板子。奴婢差点没了命,等到病好了,也得知了消息,奴婢的父母,就在奴婢挨板子的第二日,就断了性命!” 说到往事,碧云的眼泪流了一脸,她讽刺的笑一声:“人人都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只有奴婢知道,她的心到底有多仁厚!” 林嬷嬷冲上前,想要去抓碧云:“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在这里说皇后娘娘的坏话,你这样的人,应该被割了舌头,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林嬷嬷冲到一半,就被侍卫拉开了。 碧云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奴婢得知父母死去消息的那一日,躲在御花园里哭,恰好被贵妃娘娘路过瞧见了。她不仅没有责罚,问清楚缘由之后,还给了奴婢宫牌,让奴婢可以回家在父母坟前上一柱香!奴婢知道,宫内许多人说贵妃娘娘的坏话,说贵妃娘娘脾气不好难伺候,可她的心地其实再好不过!” 高贵妃垂着头。 这些事,碧云不说,她都不记得了。 她也并不是有多么好心,她之所以会怜悯碧云,是因为自己跟她一样,曾经也是个小小的宫女,也曾吃过千般的苦头,受过万般的冷落。 仅此而已。 她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碧云抬眸看了一眼太后,见她没有让自己停下来的意思,便接着说道:“奴婢痛恨皇后娘娘,她两次差点要了奴婢的命,而且她还让奴婢没有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奴婢人微言轻,从前什么都做不了。可眼下皇后娘娘被禁足,奴婢得了机会,总算是能亲手要了她的命了!” 她的状态疯疯癫癫的:“皇后又怎么样?她还不是要死在奴婢的手里,奴婢就是要让她知道,她就算身份再高贵,奴婢也能要了她的命,哈哈哈……” 这笑声在大殿之内回荡,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谁也没注意到,碧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的挪到了那一叠作为证据的豌豆黄边上。 趁着大家吃惊唏嘘怀疑的功夫,她猛地伸手,拿起碟子里的一块豌豆黄,一口气塞进自己的嘴里。 高贵妃最先反应过来,冲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碧云,你疯了吗,你快吐出来!” 她也顾不上脏,伸手就要去碧云嘴里抠。 但碧云的喉咙滚动了下,一口豌豆黄已经被她干咽下去。 她微笑着,握着高贵妃的手:“贵妃娘娘,来不及了!奴婢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奴婢这命是娘娘的,现在还给娘娘。” 之前高贵妃向她投来怀疑的眼神时,碧云的心其实锥心刺骨的疼。 眼下,她用性命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这下贵妃娘娘总不会再怀疑自己了。 她的嘴里往外涌着鲜血,双目涣散,却还是强撑着凑到高贵妃耳边,说:“娘娘,小,小心高……”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到死,她的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高贵妃紧紧抱着她:“碧云,碧云,你别死,太医,太医,快来给她瞧瞧啊!” 自己不该怀疑她的。 她是在用死向自己证明清白。 碧云身份低微,太医这时候不会为她救治,当然,就算是救治也没用,这个毒厉害的很,她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殿内众人议论纷纷,有不少忍不住唏嘘感叹。 皇后到底有多贤良淑德,其实很多妃嫔心内都有数,只是不敢付诸于口,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宫女揭穿了真面目! 林嬷嬷心内那个恨啊,她反正打定主意要死的,此刻冲上去抓住高贵妃的头发:“你这个贱人,居然让自己的婢女顶罪来逃脱,我今日要杀了你,为皇后娘娘陪葬!” 说着,她抽出了头上的金簪,朝着高贵妃的脖子刺下去。 768 不能去 这个变故大家始料未及。 双方都在那碟豌豆黄旁边,距离很近,所以林嬷嬷这么一下,站的稍远的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 高贵妃忙着为碧云伤心,也没有防备。 当然,最主要的是没人会想到林嬷嬷会这么疯狂。 宫里尊卑分明,奴婢敢对主子动手,哪怕只是伤到一根头发,那也是死罪! 严重点,甚至可以诛九族的。 这林嬷嬷分明是不要命。 不管真相如何,碧云当着这么多人认下了这个罪名,而且还当众服毒自杀,这样一来,太后能追究一个管教不严又或者是包庇的罪名。 想要定死罪,就得拿出更多的证据。 但这本来就是诬陷,林嬷嬷心里很清楚,想要再拿出别的有力证据恐怕是不可能。 皇后都死了,高贵妃必须要陪葬! 侍卫们救援不及,眼看着那根金簪就要刺破高贵妃的喉咙,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夏嬷嬷不知何时动了。 等林嬷嬷反应过来,她的手腕已经被夏嬷嬷抓住。 那根金簪的顶部,已经抵住了高贵妃的咽喉。 若是再迟一秒,高贵妃的喉咙就已经往外喷血了。 这可是真正的千钧一发! 大殿内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我想起来了,夏嬷嬷其实是有功夫的,不过这么多年没出手,大家都忘了!” “这我倒不知道!” “你入宫晚,自然是不知道的,夏嬷嬷这功夫就是为了保护太后娘娘练的呢!” …… 夏嬷嬷完全听不到这些议论,她伸手在震惊和不甘的林嬷嬷肩上轻轻一敲,林嬷嬷的整条手臂就软绵绵的耷拉下去,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夏嬷嬷叹口气:“林嬷嬷,你太冲动了!” 林嬷嬷咬牙切齿:“我只是想让高贵妃给皇后娘娘陪葬,这是高贵妃应该要付出的代价!” 高贵妃抱着碧云,眼珠上全是血丝,她恨恨的盯着夏嬷嬷,冷笑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林嬷嬷应该比谁都清楚。可笑本宫太大意,落了你们的圈套,白白赔上了碧云的性命!” 林嬷嬷迎着她的目光,丝毫不畏惧,嘴里的话却是对着太后说的:“太后娘娘,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高贵妃脱不了关系,皇后娘娘就这么枉死,您总要给她一个交代吧!” 太后将手从太阳穴上放下来。 外面,倾盆的暴雨从天空里倒了下来,砸在琉璃瓦上发出霹雳帕拉的声音。 但愿这大雨,能清洗掉这深宫里的罪恶。 太后收回了视线,有了决断:“高贵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此,贬为贵人,幽居咸福宫,终身不得踏出咸福宫半步!” 高贵妃的下颚紧紧绷着。 终身不得踏出咸福宫,这就跟打入冷宫没有区别。 太后疲倦至极,脸色惨淡的站起来。 高贵妃见她要离开,抓住最后的机会道:“太后娘娘,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妾身想请太后娘娘,让人好生安葬碧云!” 太后瞧了她一眼,点头:“准!” 她说完,看了躺在地上的皇后一眼,吩咐下去:“好好为皇后操持后事吧!” 夏嬷嬷扶着太后回到了慈宁宫。 雨太大了,虽然坐着轿辇撑着伞,但太后身上还是有很多地方都被雨漂湿。 夏嬷嬷给太后换衣服的时候,听到她说:“都这么大岁数了,她还是看不开!” 夏嬷嬷系着衣服都带子:“皇后娘娘是爱的太深了!” “在这深宫之中,要爱做什么?要像高贵妃那样,才能持久!帝王要的呀,也不是你浓烈的爱,你只要学会听,学会服侍就好了!” 夏嬷嬷将衣服的下摆扯了扯,淡笑一声:“还是太后娘娘通透,只是陛下若是醒了,一定能知道今日事情的真相,到时候会不会为高贵人抱冤屈!” 太后躺在床上,冷笑一声:“怎么,还要为了一个妾,跟哀家闹脾气吗?哀家是罚她禁足,不准出去,可也没说不准人进。以后焱儿可以探望她,陛下也可以去咸福宫看她。至于名分,到了她这个年纪,名分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夏嬷嬷点点头:“太后娘娘说的是,还是您思虑周全!” “不可能不罚,也不能要了她的命,这已经是最好的方式了,皇后是哀家的侄女,哀家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死!” 她这个太后,要权衡利弊,还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太后今日疲惫极了,说完这一句,就闭上了眼睛。 夏嬷嬷放下蚊帐,将熏香调了调,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卫焱是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得知的消息。 太后处理高贵妃这件事的时候,宫门已经下钥,宫内的人根本出不来,第二天一早,宫门开了,便马上有人去福王府递了消息。 皇后被毒杀,阖宫的人都看见了,想要隐瞒也瞒不住。 虽然最后有宫女承认了罪行,但横看竖看,高贵妃都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降为贵人,终身幽闭,这处罚似乎都太轻了。 卫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笑得差点把伤口崩开。 真是万万没想到,皇后临死之前还能来这么一笔。 毒杀皇后! 高贵妃翻下如此大错,势必要牵连福王。这个节骨眼上,还有谁敢去陛下面前说要立福王为太子啊? 就连高家的人,恐怕也不能这样没脸没皮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现在觉得伤口也不疼了,浑身舒泰,他招呼小新:“替本王更衣,本王要入宫给父皇侍疾!” 他已经看到,皇位在朝着他招手了! 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卫焱此刻担忧的倒不是太子之位,而是自己母亲的状态。 他匆匆梳洗完之后就要入宫,欧阳静挺着大肚子也要跟着去。 谋士匆匆赶来,拦住两人:“殿下,眼下可不是去看高贵人的好时机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知道您有孝心,可现在去只会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您还是稍安勿躁,就算是要去看,也得等到皇后娘娘入土之后再说!” 769 找到了苏洛的尸体 卫焱压根不搭理他,抬脚就要往外走。 谋士转而对欧阳静道:“侧福晋,您劝劝殿下吧,您的话,他素来是听的。” 欧阳靖抬头,温婉的看了一下卫焱:“我陪殿下一起去,皇后娘娘的灵堂想必也布置好了,我与殿下先去皇后娘娘的灵前上柱香,再去咸福宫,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谋士听得这样说,只能松口:“那侧附近别忘了陪殿下去陛下面前请个安。” 欧阳静点点头:“先生放心。” 路上,卫焱神情沮丧:“别看母妃平时浑不在意,其实她很看重她的贵妃之位,眼下被降为贵人,心里还不知道该多难过呢” 欧阳静与他十指交握,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母妃的性命还在,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卫焱听了这话,神情才稍稍松了松:“你说的对,倒是我狭隘了。此番动静闹得这么大,能保住心里已经是万幸。” 入了宫,就算是心急如焚,也得先去皇后娘娘的灵前。 一晚上的功夫,整个皇宫之中已经悬满了白布。 皇后的灵堂已经基本布置妥当。 太子为九重,如今犯的错,没有陛下的旨意还不能出太子府,因此此刻灵前只有些衣着缟素的妃嫔在跪着。 时不时的有人在低低啜泣,只是这声音听着没有多少诚意。 皇后死了,高贵妃被紧闭,陛下又病着,太后娘娘凤体欠安,这宫内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人心惶惶的, 太后派了人守在灵前,韩昭担心会有状况,也让韩统领加派了人手。 林嬷嬷昨日因为行刺高贵妃未果,已经被关押起来,皇后宫内的其他人,经过了一番细细排查之后,也只留下了没有威胁的老实人还继续在坤宁宫伺候,其他的人,大内总管都另有安排。 卫焱和欧阳静毕恭毕敬的上了三炷香,在灵前跪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欧阳静面色便不太好看。、 正好夏嬷嬷过来瞧见了,赶紧将她扶起来:“侧福晋您是有身孕的人,不能久跪,想必皇后娘娘九泉之下也能理解的,您就先起来吧!” 欧阳静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要去给越皇请安。 越皇如今还在病重,她身为儿媳,去床前请安尽孝道那是应该的。 她要走,卫焱自然要陪着。两人趁机先从皇后的灵前走开,折去正阳宫。 昨日半夜里,越皇醒了一次,就得知了皇后被毒杀的消息,也知道了前前后后的因果以及太后的处理。 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吩咐韩昭好好料理皇后的身后事,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便看到脸色苍白的卫璟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的神情。 见他醒来,卫璟马上扶着床沿跪倒在地:“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父皇今日可觉得好些了吗?” 韩昭扶着越皇坐了起来,在他身后垫了好几个枕头。 越皇的脸色灰败,可能是因为没有梳洗的缘故,脸上的老年斑格外的明显。 “起来吧,朕好些了!”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比往日要苍老不少,他瞧了卫璟一眼,问道,“你自己不是身上还有伤吗?怎么入宫了?” 韩昭拧了帕子过来,要给越皇擦脸,卫璟赶紧接过来,一边细致的擦着,一边回道:“儿臣昨日晚间就醒了,听说父皇病倒了,儿臣十分忧心。今日一早起来,儿臣觉得自己好多了,所以就入宫来看一看父皇!” 擦脸完毕,卫璟又将越皇的手指一个个细细擦拭了一番,将脏污的帕子递给侍奉在一旁的韩昭。 宫女端来了参茶。 卫璟接过后,转递给越皇。 越皇擦了脸,喝了参茶,感觉整个人的状态好了不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卫璟,问道:“身上的伤如何了?” “多亏父皇让太医正为儿臣瞧着,已经好多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看他这苍白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会太好。 韩昭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怕是有事要处理,宫女又端上来燕窝粥,卫璟依旧接过去。 眼下天气炎热,越皇病着,韩昭不敢放太多的冰盆,怕寒气入体,卫璟在床边坐一会的功夫,已经是汗水涔涔。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虚的。 他手微微有些发抖,但还是坚持将手里的燕窝粥一勺勺的往越皇嘴里送。 越皇也不戳破他,转而神色沉重的道:“你母后昨夜去了,这事你知道了吗?” 卫璟动作一顿,端着燕窝粥跪下来回道:“儿臣今日一早进宫的时候,发现到处都悬着白,稍加打听便知道了。儿臣正想跟父皇说呢,等父皇吃完燕窝粥,儿臣也该去母后面前尽孝了。” 越皇点了点头:“是该如此,说起来,你从小就是长在她身边,比起宫内的其他的孩子,应该与她更亲近才对!” 越皇一说完这话,卫璟的眼眶就红了。他别开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应了一声:“父皇说的是。父皇您先喝粥吧,如今虽然是夏日,但您身子不爽,这粥要是凉了,对脾胃也不好!” 说着,他舀起一勺粥递到越皇嘴边。 就在这时,之前消失的韩昭脚步匆匆的进来,面上神情有点古怪。 似乎是悲伤、遗憾、意外、惊痛全部交织在一起。 韩昭在越皇身边多年,早就练就一副不定如山的本领,此刻会这样失态,证明这个消息的确是让人震惊。 卫璟心内暗自思量着,会是什么呢? 难道说,高贵妃毒杀皇后的案子,还留了后手吗?算一算也知道,今日卫焱也应该要进宫,莫不是他那边出了问题? 思索间,韩昭附在越皇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越皇眉梢抖了抖,眸中闪过复杂的光,道:“没听清,你大声点说吧,璟儿也不是外人!” 韩昭当即躬身,扬高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陛下,刚才有侍卫来报,说齐国公府已经在城外的乱葬岗,找到了齐国公世子夫人苏洛的尸体!” “啪……”韩昭话音刚落,卫璟的手一抖,那碗燕窝粥就摔在地上,细骨瓷的碗瞬间四分五裂。 770 越皇的考验1 死了? 怎么可能会死呢? 那个女人就像一只野猫,有九条命的,虽然她无声无息的就从睿王府消失,但是卫璟认为她一定是找到办法躲起来了,怎么会死了? 越皇也十分意外,追问道:“消息确凿吗?” 韩昭腰弯的更低:“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都已经挂了白番了。” 女人出嫁死了,一般母家不会挂白番,但怀远侯素来宠爱女儿,而且南疆的习俗与邺城不一样,他爱挂着,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这就代表着,苏洛确实是死了。 就连最近这两天上蹿下跳,几次冲到睿王府门口骂娘的怀远侯都已经确认,这事情就再也没有反转的余地。 卫璟盯着那撒了一地的燕窝粥,此时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地上脏污,深深的磕头:“父皇,都是儿臣的错,齐国公世子夫人多次与儿臣有了冲突,儿臣手下的侍卫看不过去,所以才会出手想要给她一点教训,但是儿臣对天发誓,儿臣绝对不敢伤她半根头发,儿臣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一日,他被乌鸦用剑抵着脖子,为了在发疯的江殊手里保命,说出了密室的事情。 眼下再说自己全然不知情或者是没有绑苏洛,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只有把责任推给下面的人。 甩锅! 这是朝廷和后宫常见的伎俩。 越皇盯着他,问道:“江殊那日那般冲撞你的府邸,你恨不恨他?怨不怨父皇护着他?” 卫璟的牙关在这一刻绷紧了下,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姿态真诚而谦卑:“是儿臣有错在先,江世子冲动也情有可原。父皇这么安排,一定有父皇的道理,儿臣不怨恨父皇!” 卫璟自认为,这个答案越皇应该满意。 可没曾想,老人的脸上却浮出失望之色,道:“璟儿,你是王爷,也是朕的儿子,你不该如此谦卑?” 卫璟听了这话,有点懵圈。 父皇这意思,是他应该以齿还齿、以牙还牙,应该坚决打击拒绝江殊,哪怕是抗旨? 越皇不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又道:“如今高贵人的婢女犯下那样的错,她也脱不了关系。福王作为她的儿子,也有了瑕疵!卫九重上次换了皇孙,满朝皆知,朕也不可能将太子之位留给他……” 卫璟听到这,心砰砰的直跳。 所以,自己终究是走入了父皇的眼里,终于成为了唯一合适的继承人吗? 他心里欢喜,面上却不敢表现,低着头,根本不敢与越皇对视,害怕眼睛会不小心出卖自己。 越皇也不在乎他说不说话,没头没脑的继续问道:“朕听说,你福晋怀了身孕?” “是!”卫璟回道,“儿臣也是凑巧发现的,正好太医为儿臣诊治的时候,小公主她觉得有点不舒服,所以就让太医顺便把脉,这才得知了消息。” “若是将来你当了太子,那么赫连娜娜就会是太子妃,她的儿子会是你的嫡子,是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但你应该明白,赫连娜娜的身份不一般,若是由她当太子妃,未来再登上后位,那北夷那边,肯定会蠢蠢欲动……” 有些话,不必说透。 若是赫连娜娜诞下男婴,那么北夷只要想办法弄死卫璟,扶赫连娜娜的孩子上位,这孩子就是北夷人的外孙。 今后这战场上的亲疏,可就不那么好算了。 越皇通透又带着压迫的目光盯着卫璟:“璟儿,你未来会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卫璟的后背冒出了冷汗。 他心里很清楚,这是越皇对他的考试。 可他不知道的是,越皇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他左思右想,自古当帝王的,都是要先国才有家,要将国家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一念至此,他脸色沉重的开口:“儿臣觉得父皇的担忧可能有些多虑,小公主一向体弱,这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卫璟这话一出,越皇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为了太子之位,为了帝王之位,他会放弃掉赫连娜娜腹中他自己的孩子,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体弱的赫连娜娜病死,这样一来,既不影响两国缔交的合约,又能解决眼下的困境。 不过…… 这样一来,他跟卫璟换皇长孙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呢。 越皇疲惫的闭了闭眼睛,摆摆手道:“赫连娜娜腹中,是你的第一个孩子,让她好好调理着吧,许都是朕的错,当年犯了那样的错,所以才导致皇家现在的子嗣不兴,你下去吧,去你母后那边吧!” 卫璟的手脚瞬间变得冰凉。 越皇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刚才回答的是错误答案。 可如果这是错误答案,那他该如何回答呢? 说会好好让那个孩子生下来,可只要那孩子一出生,北夷那边绝对会动歪心思,这不就是越皇担心的事情。 所以,这是一个死局? 越皇根本就没有要将这天下交给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会问这样一个怎么回答都不是正确答案的问题。 卫璟抿了抿唇,想要开口质问,可最终却只是说了一句:“好,那父皇保重身体,儿臣先退下了。” 等候在殿外的小新得了许可,进来搀扶着他。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像是刚才的那段对话,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 越皇盯着他的背影,对韩昭道:“传朕旨意,睿王身有重伤,每日在皇后灵前,跪足两个时辰即可!” 他这声音不高不低的,但也足够走到门口的卫璟听到。 卫璟脚步稍有停歇,没有回头,抬脚走了出去。 走出正阳宫门口,就迎面撞上了卫焱跟挺着硕大无比肚子的欧阳静。、 双方行礼问安,卫璟的目光在欧阳静尖尖的肚子上停了一瞬后很快就错开。 两兄弟的感情不算好,何况卫璟前几天掳了苏洛,人现在都还找不到,而江殊还在昏迷之中,这件事,卫焱心里难以释怀! 两人并没有多寒暄,就擦肩而过,不过卫璟走出一段距离后,又回头深深的看了搀着欧阳静的卫焱一眼。 他应该,很快也要接受父皇的考验了,不知道等着他的问题,会是什么。 771 越皇的考验2 卫焱到了越皇卧房之中时,韩昭已经服侍着越皇将衣服穿戴完毕,只剩下腰带要束了。 卫焱先是看了越皇的脸色一眼,发现他今日的状态比前两日要好的多,这才松了口气,行礼过后就子啊一旁等着。 欧阳静伸手推了他一把,对他眨眨眼。 卫焱这才恍然,赶紧上前接过韩昭手里的腰带,要给越皇束上。 他从小就是被人服侍到大的,也不会干这种活,弄了好一会都没弄好,额上还出了汗,最后只能求助韩昭:“韩公公,还是你来吧!” 越皇看他表情,白了他一眼:“你不会还往前凑什么?” 卫焱讨好的笑了笑:“父皇,儿臣不也想为您尽点心吗,等儿臣回去好好练习练习,下回一定给父皇束好。” 越皇哭笑不得:“得了吧,朕这里还不缺你这么个服侍的人!” 卫焱坦然的笑了笑:“还是父皇体恤儿臣!” 这个相处模式,跟刚才卫璟与越皇的相处模式截然不同。 父子两个调笑了几句,越皇看上去便有些精力不济的样子,欧阳静找了个机会退了出来,卫焱却是被越皇留了下来。 越皇如今虚弱,也不想绕弯子,当即直奔主题:“焱儿,你刚才是从你母后的灵前过来的?” “是,父皇长着千里眼呢!” 越皇正色道:“别跟朕耍嘴皮子,朕有几句话,要认真问一问你!” 卫焱赶紧收敛起嬉皮笑脸,端端正正的回答:“父皇请问!” “焱儿,你想不想当太子?” 这也太直接了,卫焱被惊得呛了下口水,连声咳嗽起来。 他一边咳嗽一边摆手:“不不不,父皇,儿臣不想当太子!” “当真?” “当真!”卫焱神色郑重,“父皇,当太子那是高家和母妃的意思,儿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自己了解的很。儿臣耳根子软,心也软,是当不了帝王的!” “且儿臣在心里发誓过,这一辈子就跟静儿长相厮守,若是当了太子,那肯定还要再娶太子妃,还要纳良娣,儿臣想想就头大,父皇您饶了儿臣吧!” 越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难怪知道自己母亲被贬谪,他也不见得多难过,原来是真的没有这份心思。 这样算来,眼下这时候高贵妃出事,这孩子说不定心里还高兴着呢。 越皇深深的叹息。 就怪他儿子太少,这矮子里拔高子都拔不出来。 他看着卫焱,语重心长的说:“焱儿,从小你就是朕最疼爱的孩子。你的品行如何,朕心里有数。遇大事,你有些优柔寡断,但你是非分明,心怀苍生。这些都是帝王的基本品质。如今九重他犯下那样的错,必然是不能继续当太子的。而你那个三弟,他心思过于阴沉歹毒。” “若是有朝一日他当了皇帝,恐怕这整个朝廷都要翻天覆地,你与九重,不一定能够得到善终,朕的话,你可明白?” 卫焱无奈的点点头:“儿臣明白。” 哥哥和弟弟是这个德行,他也很无奈啊! 他转而道:“可儿臣的母妃不也是犯下了大错吗,说起来,儿臣也不具备资格啊!” 他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跟自己的父亲探讨这个。 “你母妃的错,可大可小,朕若是非要你来当这个太子,就有办法为你母妃翻身。” 这是对是错,还不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吗? 证据…… 皇后可以造证据,难道他堂堂帝王还不能造吗? 卫焱挠了挠头,一时间倒不知道要怎么接这个话。 越皇盯着他,又问:“焱儿,如果朕非要你当这个太子,你待如何?” 卫焱舒出长长的一口气,道:“如果父皇非要如此,儿臣自然也会尽全力做好。只是儿臣有言在先,儿臣这辈子都只要静儿一个,父皇不能逼儿臣。且儿臣若是当了太子,父皇想必会对高家动手吧,到时候还请父皇留儿臣那些个舅舅姨母们一条命!” 韩昭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这活了几十岁,第一次听见要当太子还讨价还价的。 越皇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竟然笑着摇了摇头。 卫焱是那个相对而言的高子,可这个高子,也高的有限。 若是留着高家那些人的性命,自己在,当然还好。有一天自己撒手人寰,这天下交给焱儿,高家的人岂不是又要出来蹦跶? 那高家,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林家。 按照焱儿的性子,恐怕是很难制住的。 高家那些人,又都是武将。 这么多年,兵营之中还不知道被他们渗透了多少人,这往后的朝局会如何走,越皇心内还真的没有把握。 真是累! 这个帝王当得真是累。 他摆摆手:“行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卫焱松了口气,小心的问:“那,儿臣能去看看母妃吗?” 从刚才越皇的口气里,就知道他对母妃并没有太大的愤怒,因此,明着求一求,往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看母妃,这样更好。 “恩!” 卫焱欢喜的拍了两句马屁之后,就走了。 越皇撑着韩昭的手,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瞧瞧他,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朕怎么就有这么三个冤家儿子,一个比一个靠不住!” 韩昭低眉顺眼的:“陛下也不能这么说,陛下其实有四个儿子啊!” 越皇听了这话,脚步一顿。 对! 他其实有四个儿子。 只是江殊一直没有被认可,所以大家不知道而已。 眼下,或许就是时机。 承认过去的错误,将自己的黑历史翻开固然很难,但太子是国本,关系着越国的百年基业。 卫九重心思过于敏感细腻,缺乏仁爱之心;卫焱又太有爱心,性子太绵软;卫璟在自己面前畏首畏尾,面对旁人时却手段狠辣,将来必然不是个仁君。 再看看江殊。 他有勇有谋,能屈能伸,能进能退,能文能武。 之前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但现在他的咳疾已经好了大半,这个最大的障碍就被排除了。 越皇的脸上泛出希望的光:“苏洛死了,或许是件好事!” 772 你怎么做到的? 韩昭接话道:“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殊他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他对苏洛爱的太深。这将来恐怕也会跟焱儿一样,只愿意娶一个女人。可这当帝王的人,一辈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呢!” 韩昭点点头:“陛下说的是!” 这帝王的后宫,不止是为了丰富夜生活,也是为了平衡朝堂。 高贵妃的崛起,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与江玥相似的长相,还有一方面便是因为越皇需要有人跟林家抗衡。 一旦林家一家独大,那局面对越皇就会十分不利。 高家和林家争锋,越皇从中调停,这边给一颗枣,那边给一巴掌,如此往复,他这个帝王的重要性才会越发明显。 而如今,皇后死了,太子倒了,林家算是彻底从历史的舞台退出,那么势必就不能让高家一家独大的局面持续下去。 因此这一次,越皇明明知高贵妃极大可能是被陷害的,他也默认了这种情况。 如果卫焱当太子,高家不能继续势大。 如果卫焱不当太子,那就更加不能让高家兴风作浪。 江殊,他还有个江殊。 越皇越想越高兴,吩咐道:“你派个人去齐国公府传信,一旦江殊醒来,让他们第一时间送信到宫里来!” 那也是他的儿子。 实际上,是他最喜欢最合心意的一个儿子。 韩昭应了,出门去吩咐下面的人办事。 等他再回到屋子里时,发现越皇正在书桌边写着东西。 他赶紧上前帮着磨墨,道:“陛下,您这身体才刚刚好些,不要太过操劳,这些事情,过几日再做也不迟的!” 正说着呢,越皇已经放下了笔:“朕就写几个字。” 韩昭瞟了一眼,纸上的确只有几个字,是两个生辰八字。 越皇将那张纸叠好,递给韩昭:“你亲自去找一趟周仙人,让他算一算,这两个人的子孙福如何!” 周仙人是邺城有名的算命先生,算命极准,从未失手。 但他也有个怪癖,不管是谁请,都不会离开他居住的那个草庐。 每次算命的报酬,就是从客人身上拿走一样东西。 有时候是一根发簪,有时候是一个镯子,有时候又只是钱袋子里几个小铜板。会拿走什么,要看他那一日和什么东西有缘。 韩昭得了越皇的吩咐,当下不敢耽搁,带着两个八字就匆匆出宫了。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这张纸上左边是福王的八字,右边是江殊的八字。 到了周仙人的草庐里,他还刚睡醒,头发乱蓬蓬的,正抠了眼屎凑到鼻子边闻气味,说不出的邋遢。 他瞟了韩昭一眼,问道:“你要算什么?” “算两个孩子的子孙福!” “等着,我吃个早饭!” 这怠慢的态度让小福子十分不快。 别看他是小太监,可在宫内,除了几个大主子和韩昭,其他人对他都是和颜悦色的。 小福子指着周仙人:“我干爹很忙的,你就不能先算吗?” 韩昭脸色一变,一巴掌拍在小福子头上,道:“你给我闭嘴,好好在这等着,周仙人不吃饱,怎么算命?” 小福子被他一顿骂,顿时老实了,规规矩矩的退到一边。 周仙人的儿子端上来两大碗鸡蛋面,并有一碟子酱菜,父子两个呼啦啦的吃完。 这让韩昭不仅感慨,仙人就是仙人,其实有一万种发财的办法,却还甘心过如此清贫的生活。 他哪里知道,这是因为昨天父子两个吃了五斤牛肉喝了两坛酒,眼下还没缓过来,所以早饭就随便对付一下。 吃完早饭,周仙人抹了嘴,将油腻腻的手一伸:“把八字拿来吧!” 韩昭赶紧妥帖收在袖中的那张纸递过去。 周仙人一边用竹签剔牙一边问道:“你要先算哪一个?” 韩昭犹豫了下:“先算左边的吧!” 周仙人盯着那八字瞧了瞧,问:“这八字是你写的吗?” 韩昭赶紧道:“不是我,是我家主子写的!” 周仙人点点头,闭着眼开始掐算起来,过了好一会,他睁开眼,盯着韩昭道:“这个八字的主人身份极为贵重,这一生的子嗣也不少,儿子有三个,女儿就不必算了!” 三个? 若是寻常人家,也还可以,可若是放在帝王之家,就有点少了。 陛下存活下来的,都有四个孩子呢。 韩昭思量了下,赶紧又问:“那右边这个呢?” 周仙人睨了下他的脸色,闭上眼继续掐算,这一次,耗的时间比较长。 韩昭的双手搓着,心内很紧张。 这江殊若是子嗣不兴盛的话,陛下肯定就不会动那样的心思。 过了好一会,周仙人才停止掐算,缓缓睁开眼睛道:“这位公子的命格也极为贵重,与刚才那位是一家人吧!” 韩昭一脸佩服:“仙人不愧是仙人,他们二人的确是兄弟!” 周仙人点点头:“那就对了,这位公子的命中多子多孙,我刚才掐算一番,儿子至少有九个,再多的我也掐不到。人力有限,有时候不能太过窥破天机,你懂吗?” 居然至少有九个? 这大大出乎韩昭的意料,他喜笑颜开,赶紧道:“我懂,我懂!多谢周仙人指点迷津!多谢周仙人!” 说着,他取下腰中重重的钱袋子放在油滋滋的桌上。 周仙人拿起来掂了下,至少有三十两之多。 他笑了笑,打开钱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银锭子,剩下的推了回去:“就这么多足矣,该说的我都说了,请回吧!” 说着,他张着大嘴就开始打哈欠,隐约还能看见齿缝中夹着的绿色葱花。 韩昭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的走了。 周仙人的儿子这时候才说话:“爹,你又骗到了一个。我看这客人走的时候十分满意,你怎么不把钱都收下来,你跟我说说,刚才你是怎么骗人的?” 周仙人一个栗子敲在周儿子头上,道:“这叫观人观心,不叫骗人。” 周儿子揉着脑门,摇着父亲的手:“行行行,是我说错了,那爹你跟我说说呗,你是怎么让他心甘情愿掏这么多钱的?” 773 你会失望吗?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算命这一条,算的不是命,而是人!”周仙人接过儿子递来的粗茶,喝了一口,道,“你瞧瞧这人,看他的行事做派就知道,应该是奴仆,就算是穿的华贵,但他却习惯性的哈着腰,眼神也十分的温顺。” 周儿子点点头:“父亲说的有道理!”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还要进行一些证明,所以我才问他,那个字是谁写的,他说是他家主子。一个奴仆都能穿的这么好,随从这么多,那他主子一定是尊贵非凡,你说是不是?” 周儿子附和:“绝对是!” “那字写得极好,开合有度,气势磅礴。这样的身份,不可能平白无故写两个八字让我来算,看看这两个八字的年纪,正是要生儿育女的时候,所以我猜测这两人多半是这主子的一对儿子!”周仙人顿了顿,“不过这种话不能说的太满,你只要说他们是一家人,那么兄弟也是一家人,表兄弟,侄兄弟,亲近的人,都可以算作一家人!” 周儿子一脸佩服:“父亲的心思真是玲珑,我怎么就一点也想不到呢!” “再看看那张八字,我朝以右边为尊,那张八字写在右边的那个人,年龄稍长。这说明在写八字的人心里,他是更看重右边的那个孩子的!”周仙人又喝了一口水,才接着说道,“我在给左边那人算子孙命的时候,说他只有三个孩子,这客人也不觉得太失望,是不是!” “三个儿子不少了啊,父亲!” “放在寻常人家当然不算少,可放在大户人家就有点少了。这人不失望,就表示他其实内心不太在意这左边之人孩子是多是少!” 周儿子恍然大悟:“所以,他其实更想要的是右边那人多子多孙的结果!” 周仙人点点头:“对,你总算开了点窍。咱们呀,只要知道这些算命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顺势说出来即可,但记住,有些话不要说的太满。像是算子孙福这样的,我若说三个,到时候他多生了,自然不会来找我麻烦。” “可您刚才说另外一人有九个,到时候生不出……” “那人才二十出头,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到时候要是来找我,我大可以说福气在后面,若是等到五十岁还生不出这么多,到时候我早就入土了,他要找也没地方找了!” 周儿子目瞪口呆:“父亲,你可真是厉害!” 周仙人翘着二郎腿:“这就是你父亲我常年立于不败之地的秘密。那些满面愁容来的,你就告诉她最近会有灾难。这磕掉一颗牙也算是灾,掉半条命也是灾。他们自己会对着入座的。那些来求功名的,你就看看他们的气度,与他们聊一聊诗词歌赋。若是学识丰厚,应对的当,那基本未来也不会太差。总之,所谓的算命,就是看人下菜。” 周儿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自己父亲可真是顶级神棍,自己要达到这个高度,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周仙人看了一眼儿子,叮嘱道:“不过有最重要的一点我要提醒你!” “父亲请说!” “莫贪心!”周仙人神色郑重,“咱们并不能真的预知未来,所以莫贪心。我刚才只收下一锭银子,对于那客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来日我的话若是没有应验,他会看在我不贪心的份上,不会太过计较!你以后千万不能飘,无论何时,都要观察对面那人,到底能收他多少钱!” “对有些人来说,一千两银子也就是眨眨眼的事情,可对于另外的一部分人,一个铜板也很珍贵,你要懂得分辨,也懂得拒绝!” 周儿子跪倒在地:“父亲说的话,儿子牢记在心。” 周仙人满意的点点头,摆摆手:“咱们有钱了,今晚弄点烤鸡和好酒来吃,这半个月我都不想算命!” 周儿子顿时哀嚎:“父亲,您这样可不行啊,有多少花多少,一点都不存,我将来怎么娶媳妇?” “怕什么,到时候有小姑娘来算姻缘,你看中哪个,我就给你忽悠哪个,绝对不要聘礼!” “父亲……” “去去去,把衣服洗了,别打扰我睡觉!” 周儿子骂骂咧咧的去了。 韩昭回到宫内,将算命的结果告诉了越皇。 福王三个儿子,江殊则有九个以上的儿子。 这样很正常。 福王这辈子只肯要欧阳静,她一个人生三个儿子,再来几个女儿,就是极限了。 江殊没了苏洛,将来跟哪个女人睡都差不多,他若是当了帝王,必定有诸多后宫,九个儿子也实属正常。 越皇心中的天平越来越倾向于江殊。 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看苏洛死了,他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挺过这一关了。 他来回踱步,或许,到了关键时刻,说不定要自己往前推一推他才行! 越皇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天色暗沉,夜眼看着就要来了。 越皇站了起来,他也应该要去皇后的灵前露个脸了。 此时,卫焱也从咸福宫里抽身出来。 高贵人哭的像个泪人,十分的悔恨。 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让儿子的人生有了重大的污点。 他有了这样一个母妃,要是想当太子,必然会有无数的人反对。 卫焱安慰了很久,屡屡表示自己并没有意思当太子,让高贵人不必难过,可是他的话,高贵人根本听不进去。 一会哭,一会又骂皇后,情绪很是激动。最后卫焱只能无奈的带着欧阳静告退。 要改变一个人执着了十几年的事情,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现在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因为被皇后禁足,母妃倒是不用去皇后的灵前跪着,算是因祸得福吧! 等到从咸福宫出来,卫焱便将今日越皇说的话简单的跟欧阳静复述了一遍,然后略带歉意的说:“静儿,若是我当了太子,未来继承了皇位,就可以为你父亲平反。眼下我这么说,父皇多半就要放弃我了,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欧阳静摇摇头:“殿下,其实有件事,妾身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 774 羊水破了 “你说!” “自从嫁给殿下之后,我便一直在寻找当年侯府是否还有幸存的人。然后,我便发现其实当年,我父亲不是被冤枉的!”欧阳静脸上有愧色,“他是真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他会落到那样的结局,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这样的结果,让卫焱也十分意外。 他抿了抿唇:“我本还以为,以后能有机会……” 欧阳静握着卫焱的手:“得知这个消息,殿下会不会瞧不起妾身?” 卫焱将她搂紧:“胡说什么,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父亲犯下的错,跟你没关系,你当年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呢!” 欧阳静反握他的手,眸中有泪光:“殿下,能嫁给您,真是妾身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卫焱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你现在才觉得啊,没良心的小东西!说实话,这样也挺好的,我根本就不适合当帝王,这皇位啊,爱谁做谁做,若是到时候大哥和三弟容不下我,我便去封地,关起门跟你一起过过小日子!” 欧阳静点点头:“好,妾身也是这么想的。” 卫焱左右看了看,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宫女内侍们都远远的,低眉敛目,耳观鼻鼻观心的。 他趁此机会,在欧阳静的脸上啄了一口。 欧阳静红了脸:“殿下,这可是在宫内,而且母后还新丧呢!” 卫焱伸出手指,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就这一次,能找到你,也是我此生的幸事。” 换做其他人做自己的福晋,恐怕都会对那个皇后之位动心。 幸好,他的爱人是静儿。 幸好,她与自己的心思是一样的。 两人重新回到灵堂的时候,太子卫九重,太子妃林菀,睿王卫璟还有他的福晋赫连娜娜都已经跪着了。卫九重和林菀两人这段时间过的肯定不好,两人都憔悴的厉害,哪里还有昔日当太子和太子妃时候的风华。 眼下越皇顾忌着皇后新丧,还保留着他的太子之位,但是满朝的人都知道,只要皇后一下葬,卫九重的命运之轮就要开始转动了。 除此之外,今儿一早各府也陆陆续续得到宫内的通知。 只要是命妇,按制每日都需要来皇后灵前跪够至少两个时辰。 若是皇家宗妇,时间还要更长。 这不,早上还冷冷清清的灵堂,眼下已经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卫焱和欧阳静对视一眼,赶紧也找到自己的跪了下来。 刚才他们是得了越皇的允许去看了高贵妃,不过这一下去的时间也过长,所以虽然越皇下旨,欧阳静因为腹中的孩子,可以每日只跪两个时辰,但她还是不敢懈怠。 高贵人刚出了事,这会他们还是低调些,不要被抓住把柄。 刚跪下来不久,欧阳静就感觉有人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她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卫焱的大舅母。 高家如今是卫焱的大舅做主,女人们则都听这个舅母的。 看这舅母的眼神,明显是有话要说。 欧阳静冲她礼貌而矜持的点了点头,转头又规规矩矩的跪了下来。 这一幕,也被卫璟捕捉到了。 自从卫焱进来,他就仔细的观察夫妻两个的状态,发现他们的情绪还不错,虽然假装着悲伤,可眼角眉梢舒展着,显然是遇到了什么极大的喜事。 母妃被禁足,他们还能有什么喜事。 难道说,是卫焱通过了父皇的考核吗? 三兄弟相处多年,卫焱表现得一直对皇位的兴趣不大,都是高家在推着往前走。 可在卫璟看来,这些肯定都是伪装,是在做戏。 那可是至高无上的权利,身在皇家,怎么可能对那样的位置不动心? 他再回到灵堂之前,还去见了一趟高贵人。 难道,是父皇承诺,会替高贵人洗清冤情,然后好为他的太子之位铺路吗?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卫璟陷入了沉思之中。 稍晚的时候,皇后的谥号定了下来,是越皇亲自赐的,端肃皇后。 以后可就要称呼她为已故的端肃皇后了。因为天气炎热,尸体不宜久放,且顾忌着欧阳静和赫连娜娜都有身孕。 欧阳静生产在即,她肚子里的若是男胎,地位自然要比卫九重的那个平民生的儿子要尊贵,若是这孩子生在端肃皇后下葬之前,难免不美。 而赫连娜娜怀孕还不足三月,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若是停灵时间过长,日日要来跪着,对她腹中孩子也极为不利。 越皇综合考虑各方因素,最后将停灵的时间定为二十一日。 晚间的时候,越皇身穿缟素,亲自到端肃皇后灵堂前祭酒,二十一日从未间断。 端肃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夫妻之间的感情其实比较淡薄,现在人死了,倒是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已。 端肃皇后的死是大事,有不少官员也上了折子表示对此事深深的哀悼,恳求能到皇后灵前上一柱香。按制度,哪怕是远在边境的官员,这时候也应该要回来尽忠尽孝。 不过眼下储位纷争,越皇担心这样一来朝局动荡不安,因此下令众臣在家哀悼即可,不必入邺城。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端肃皇后停灵的第二日,欧阳静照例在灵前跪着。 中途每次她起来如厕的时候,卫焱的大舅母总是趁机也跟上来。 这段时间为了方便,卫焱和欧阳静就直接住在了宫里,没有回府,这样一来,与高家的沟通多有不便。这大舅母就是想趁机说几句话。 局面如此,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这件事情得商量着来! 才跪了一个多时辰,她就觉得腹部有坠胀的疼。 一开始她还强忍着,不愿意被人说娇气,眼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恩,没成想很快跪在她身后的靖王福晋就发出一声低呼,道:“静儿,你的衣服上怎么有粉色的水渍,你是不是发作了?” 卫焱和欧阳静垂眸一看,缟素的孝衣下方,有一小片地方被染成了淡粉色。 是羊水破了! 775 要什么赏赐? 这距离预产期还有些日子,大概是近日来的劳累,所以才会导致提前生产。 还好欧阳静也早有准备,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出现特殊情况,备在王府的那几个产婆都跟着入宫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这孩子发动的时机选的不太好。 为什么偏偏是在灵前呢。 对于没有什么子孙福的越皇来说,对欧阳静的这一胎也格外的重视,叫了自己身边的嬷嬷全程盯着。就是怕有人耍花样。 一怕别人耍花样,二也怕高家会借此机会插手。 狸猫换太子的事情,越皇也不想再来一遍。 欧阳静疼了整整两天两夜,羊水破了这么久,孩子还没生下来,卫焱急得不行。 也顾不得什么孝道,就守在产房门外。 这羊水破的时间越长,孩子在体内缺水的环境中就越危险。而且欧阳静的因为不断的疼痛,整个人的状态也很差。 这不,又到了灵魂拷问的时候。 太医问卫焱:“情况很危险,你是保大还是保小!” 卫焱毫不犹豫:“保大,一定要保大,孩子没了还能再有,但是静儿要是没了,本王要了你们狗命!” 这话,也传到了越皇跟前。 越皇不悦的冷哼一声,对韩昭说:“焱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悄悄吩咐下去,一定要先保住小的。那可是皇家血脉。至于欧阳静,就看她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韩昭当然不可能直接就这么去宣纸,他从越皇的私库里选了一根上好的千年山参送过去,借着这个机会,跟太医传达了一下越皇的意思。 卫焱等他走后,越想越觉得不妙,当下就要往产房里冲。 嬷嬷和宫女们都拦着他。 “殿下,产房脏污,您是千金之躯,绝对不能进来!” “殿下止步!” …… 一帘之隔,欧阳静的叫声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 卫焱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礼法忌讳,抬脚踹开产房的门,冲了进去。 他冲到床边,紧紧握着欧阳静的手,一声声的呼唤着:“静儿,静儿……静儿你睁开眼,静儿你坚持一下。要不这孩子咱们不要了,咱们不要了!” 喊道后来,他的嗓子哑了,声音也带着哭腔。 眼泪不知不觉就已经流了下来,他摸着欧阳静仍旧高耸的腹部,哽咽的说:“太医,现在就保大,这孩子本王不要了!” 产房里的嬷嬷宫女们面面相觑,很多脸上浮出哀戚之色,却也不敢说什么。 太医惦记着越皇的叮嘱,一时很踌躇。 这要是保大,陛下会要了他的脑袋,这要是保小,福王现在就会要了他的脑袋,他的人生好艰难啊! 正犹豫不决间,脸色惨白,昏迷的欧阳静睁开了眼睛。 看到卫焱,她动了动嘴唇,声音低的像是蚊子叫:“殿下,快出去!” 卫焱紧紧握着她的手:“静儿,这孩子咱们不要了,你好好的活着,咱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太医,快啊!” 欧阳静一听这话,黯淡的眸子顿时被急切染满,她反握住卫焱的手:“不,殿下,妾身可以,妾身要生下这孩子!” 太医见状,赶紧道:“把参汤端上来给侧福晋喝下去!” 宫女忙不迭将刚才韩昭送来千年人设熬的汤端来,卫焱接过后,一口口的喂下去。 也许是参汤发挥作用,又或许是因为卫焱的陪伴让欧阳静重新找到了力量,接下来的时间,在产婆的帮助,卫焱的鼓励和太医的从旁指导下,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努力,她终于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皇孙,重八斤八两,极为吉利的数字。 卫焱浑身上下也已经紧张的被汗湿透,整个人虚弱无比的样子,他都没有看嬷嬷抱着的孩子,只盯着欧阳静的脸,紧张的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还好吗?” 欧阳静点点头,艰难的开口:“没事,殿下不喜欢孩子吗?” 她用眼神示意卫焱看看那孩子。 卫焱这才勉为其难的看了看。 嬷嬷们不断的夸,说这孩子长得好看,继承了福王的英俊。 卫焱有点嫌弃,红彤彤的,小脸挤成一团,哪里有自己的英俊。 他收回目光,握着欧阳静的手,动情的说:“静儿,生孩子太辛苦了,这辈子,咱们有这一个就行,以后不要了,我再也不想你受这样的苦!” 欧阳静虚弱的笑了笑,想要说什么,却又实在提不起力气,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很快,欧阳静生下皇孙的消息就在整个皇宫之中传开。 越皇、太后和高贵人得了这个消息后,都喜不自胜,不停的感谢上苍。 这才算是皇家第一个正经的孙子。 越皇高兴不已,开始翻书给这个孩子想名字,他要亲自给这个孩子赐名。 翻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他又将书丢到一边,道:“韩昭,你帮朕好好想想,朕该赏赐点什么东西给欧阳静,她可是皇家的功臣啊!” 韩昭抬头瞧了越皇一眼,支支吾吾。 越皇瞪他:“有话就直说,别在朕的面前装模作样!” 韩昭躬身:“既然陛下问了奴才,那奴才就说奴才最真实的想法。这奴才刚去送人参的时候,见福王跟侧福晋真实伉俪情深,叫人羡慕。侧福晋能生下皇孙自然是好,只是这,这到底是个庶出……” 越皇神色一顿。 他一高兴都忘记这事了,欧阳静只是个侧福晋,她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个庶子。 是皇孙当然也很好,但是庶子未免还是有点不美。 越皇哼了一声:“福王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跟朕说这个?” 韩昭吓得赶紧跪下:“陛下,您这可就冤枉奴才了,福王从头到尾那双眼睛,都没离开过产房,哪里有空跟奴才说话,奴才只是想着,既然要赏赐,那自然是赏赐旁人需要的,喜欢的。这不仅福王殿下和侧福晋会开心,这皇孙的身份也跟着变得尊贵,实在是一举多得!” 当然,韩昭还有话没说。 看这样子,福王这辈子也不会娶其他女人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抬了欧阳静的位分。 776 他醒了,她死了 稍晚的时候,越皇准福王抬欧阳静的位分的旨意就送到了卫焱面前。 卫焱激动的当即就跑到正阳宫跟越皇磕头谢恩。 他幼时本就与欧阳静有婚约,是要迎娶她为正福晋的,后来欧阳家遭逢大难,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 之后两人兜兜转转几经波折,卫焱心思用尽,才为欧阳静挣来了一个侧福晋之位。他心里总觉得有所亏欠,想着等有朝一日,越皇百年之后,再把欧阳静扶正。 这是当初他与越皇说好的事,他就算是再心急,也不能反悔。 没曾想眼下越皇主动松口了,这可真是太好了,比其他任何的赏赐都要让他高兴! 越皇看着他孩子一般高兴的脸,心内深深叹口气。 他发完旨意后,就听到下面的人回禀,说卫焱在产房之内对欧阳静说此生只要这一个孩子的话,气的他当场摔了杯子。 他堂堂一个王爷,说只要一个孩子,像话吗? 但这时候看着卫焱高兴的样子,那些火气又消散了不少。 罢了,他刚当上父亲,有些事从长计议吧,周仙人不是说了,他有三个儿子吗,想必是今日陪产,被刺激的太过,等过些时日平复了,知道孩子的诸多有趣,就又会动心思了。 卫焱从正阳宫出去后,越皇问韩昭:“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此生与欧阳静白头偕老,再也不纳旁的女人!” 韩昭一脸难色:“陛下这话问的,老奴是一个太监,这些事也不懂啊!” 越皇将手里的奏折朝他扔过去:“老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韩昭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嘿嘿一笑,弯腰将那折子捡起来,却无意中瞄到,那折子竟是弹劾江殊的。 江殊上回带人闯了睿王府,这事因为连日来又是越皇生病,又是皇后驾鹤归西,又是高贵人被贬这一连串的状况顶住,一时间没有爆发出来。 这几天过去,开始有人上折子了。 看那两句言辞,对江殊的抨击颇为狠辣。 越皇看着韩昭将那折子放回原处,问道:“小殊他还是没醒吗?” 韩昭摇摇头,脸上满满都是忧虑:“奴才跟齐国公府的人打过招呼,还没醒。而且这两日平宁郡主也入宫守灵,奴才今儿午后还特意问了一句,说是早上出门前,还是昏迷着的!且一直在发烧,退不下去!” 越皇重重一拍桌子:“太医院的那些都是废物,这都这么多天,一直烧着,这人都要……” 这人都要烧废。 早年越皇曾有个女儿,就是这么活活低烧烧成了傻子,后来失足落水,丢了性命。 越皇心里这么想,嘴上觉得忌讳,所以没有把话说完。 韩昭看着外面黑透的天色,心内的忧虑更甚。 已经七天了。 江殊被老夫人一手刀敲晕之后,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低烧一直退不下去,粒米未进,勉强喂了几口人参水进去,一直梦魇出虚汗,不断叫着苏洛的名字。 情况很不好,府医和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太医被越皇骂了好几次,现在时刻担心自己脖子上的人头不保,心里虚的很。 除了担忧自己的脑袋,他内心也觉得奇怪,越皇和太后对江殊的宠爱,真是太过。 作为一个臣子,还是个年轻的臣子,居然有这样的宠幸,也着实叫人又是艳羡又是不解。 眼看这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江殊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难看。 老太太醒来后,得知了这个消息,又气又悔,觉得是自己那一日手刀下得太重,才会让江殊如此,情绪激荡之下,整个人又晕了过去。 偏偏这期间,又得知端肃皇后死了,紧接着第二日,江飞又带人从城外的乱葬岗找到了苏洛的尸体。 这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简直叫人喘不过气。 现在齐国公是盼着江殊醒,又害怕他醒来得知苏洛死的消息会扛不住,每日备受煎熬。 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后季神医主动请缨救治。 他有前科,齐国公本来不愿意相信他,可眼看着江殊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要是放任不管,可能会丢了性命,只能咬牙同意。 要是季神医敢乱来,就用他切成七七四十九块,给江殊陪葬! 万幸的是,季神医名不虚传,经过半个时辰的施针之后,江殊悠悠转醒。 杏儿赶紧一副药给他灌下去,这样折腾一番之后,男人的神智才算是归位。 他的头发乱糟糟,精神颓靡,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他的视线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沙哑着嗓子问道:“我睡了多久?” 杏儿小声的回答:“两天,殿下您现在身体还虚,赶紧躺下来多多休息,奴婢给您喂点粥,您喝下去精神就能好一点!” 男人眉心一蹙,马上翻身要下床:“我要去找洛洛!” 刚才床边没有她,就说明这几天的时间,都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他刚坐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但他仍然坚持扶着能借力的东西往外走。 脚步踉跄,如同踩在棉花上,眼前的物体也不断的出现重影,可心中有一股强烈的信念在支撑着,哪怕脚下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要往前。 因为他的洛洛,正在等着他! 他的身后,杏儿、青衣、江阳、江飞和小黑等人一言不发,满脸哀戚的神色。 屋子里除了他的脚步声,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走到门口,就碰到了齐国公和平宁郡主。 齐国公还好,平宁郡主染了风寒还未痊愈,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好,脸色惨白一片。 可江殊眼里是见不到这些的。 齐国公抬手拦住他:“殊儿,不用去了!” “我必须要去,洛洛一定在等我!别看她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她胆子特别小,又很怂,都这么多天,她不知道该怕成什么样!”说着说着,男人沙哑的嗓子就哽咽了,“父亲,你不要拦着我!” 齐国公的眸子里全是不忍,他甚至不敢跟江殊的眼睛对视:“殊儿,我说的是,你不用去,而不是不准去!苏洛她,已经死了!” 777 她其实怀了身孕 江殊的身体一晃,竟对着齐国公笑了笑:“父亲莫要开玩笑,洛洛以前跟我说过,算命的说她不仅长寿,还会多子多孙的。” 说着,他推开齐国公要继续往外走。 平宁郡主红了眼眶:“殊儿,你父亲说的是真的,苏洛她真的死了!” 她的声音哽咽的厉害,说到那个死字的时候,不忍的拿帕子捂住了唇。 江殊眼前的重影更加厉害了。 他吼道:“够了,你们不就是怕我不顾自己身体去救人吗?拿吃的来!” 杏儿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细粥端了上来。 这粥一直在炉子上温着,每隔两个时辰就换一锅。 杏儿递过去:“世子小心,有点……” 烫字还没说完,男人就一口气将那一碗粥倒了嘴里。 明明那么烫,他却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出来,看的杏儿又是担忧又是难过。 男人将碗递回给杏儿,目光带着几分期盼的看着齐国公和平宁郡主,再度问道:“父亲,母亲,我答应你们,就算是找洛洛,也会照顾好自己,现在,你们能让我去了吗?” 齐国公明白了。 他其实已经心里有数,就是不愿意承认这个结果,希望能从自己的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可…… 他给不出另外的答案。 齐国公纵横疆场多年,厮杀无数,都没有如同此刻一般这么无力过。 他嘴唇反复翕动好几次,喉咙里却像是被千斤巨石挡住,发不出一个字。 青衣实在是忍不住,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一哭,其他人都忍不住,低低的呜咽之声不绝于耳。 青衣拉着江阳冲了出来,一把跪倒在江殊面前,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把匕首,齐齐说道:“世子,都是因为我们,少夫人才会死。今日我们便给少夫人陪葬!” 说完,两人举着匕首,齐刷刷的朝着自己的胸口刺下去。 齐国公这时候找到自己的声音,怒斥一声:“胡闹!” 他左右手一边一个,将两人劈开。 青衣再度膝行到江殊面前磕头:“世子,世子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世子,小姐她真的,真的没了……” 江殊冷酷的盯着她,一言不发。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青衣会选择喝下皇后的毒酒后,直接毒发身亡,而不是吃下那颗解药。 如果她早早的死了,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的小姐,就不会为了救她而身陷险境。 她的小姐一定还好好的活着。 她的命本来就是小姐的,为她去死那是天经地义,如今却让小姐为了自己而死。 齐国公的嗓子也哑得厉害:“殊儿,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难以承受,可你祖母为了保住你,在睿王府外的大雨里跪了一夜,如今病的厉害,人事不知,你就算是为了她,也要坚强一点。” 提到老太太,江殊的眼神闪了闪。 冷冽之外,溢出了丝丝温情。 他再度环视了一下众人,到此时才发现,原来所有的奴才们,都穿着素色的衣衫,平宁郡主和齐国公的袖子上,都挽着素色的麻布。 江殊的嘴唇张了又张,像是被甩在岸边缺水的鱼。 就算是用尽全力呼吸,也终究逃不掉灭亡的命运。 过了许久,众人听到他轻声的开口:“她在哪儿,我要去看看!” 这声音飘渺的好像最薄的那层云,哪怕是最小的微风,都能将它吹散。 江飞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却被拒绝。 江殊跟在齐国公的身后,到了灵堂。 大片大片的白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江莹莹、江烨还有齐国公府的一些晚辈跪在灵堂上,个个眼睛都红肿着。 二夫人三夫人也在灵前,两人穿着和妆容都非常素净,手臂上挽着白纱,正在烧纸钱,也是一脸的悲戚之色。 苏洛去年刚入府的时候,性子莽撞,嘴上不饶人,阖府上下除了老太太,没人护着她。 但短短一年多的功夫,她就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这些人。 江殊的脚下此刻就像是刀山火海,每走一步,他就感觉浑身上下的皮肉都跟着紧绷,心更是紧紧的缩成一团。 感觉没有办法呼吸。 从门口到灵堂,短短的几丈距离,他走得冷汗涔涔。 江飞几次要上前帮忙,都被男人拒绝。 这是与她相见的路,怎可懦弱的让别人搀扶。 他是她的男人,他是她的倚靠。 若他都不能自己站立,那她又该靠谁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短短的却又格外漫长的路,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 此刻是傍晚时分,晚霞漫天,如同将红色的颜料泼在一块纯净无比的淡蓝色布上,美得触目惊心。 与灵堂内的黑白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外面绚烂而炎热,灵堂内肃穆而冰凉。 担心尸体腐败,打开的棺椁内放了好几个冰盆。 棺椁之内,入目是一块刺眼的白布。 白布之下,隐约可见一个人体的轮廓。 江殊伸出手,缓缓往下探,手已经捏住了白布的一角。 那薄薄的一层布,此刻重若万钧,他手抖得厉害,无论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掀开。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 害怕这白布之下,真的就是苏洛的那张脸。 若是那样,他岂不是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翻身。 他不想揭开。 他不想面对! 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抗拒,疯狂的抗拒! 江烨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哥哥那般痛苦的模样,眼泪刷的就留下来,变声期的男孩用独特的鸭公嗓道:“大哥,我来帮你!” 说着,他哗的一下掀开了那块白布,不忍的别开头。 在布揭开的那一瞬,江殊猛地闭上眼睛。 江烨推了推他:“大哥,我已经揭开了,你看吧!大嫂的样子有点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下,江殊不看也得看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虽然已经被细致的清理过,但脸实在是烂的太厉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江殊松了口气,身上的千斤巨石被挪开:“这不可能是洛洛……” 齐国公不忍心,但还是开口:“就是她,我们在她身边找到了一只绣花鞋,跟拿回来的那只正好配对,而且,你看她手上那个镯子,你再看看她手臂上那个小伤疤……” 他说道这,看了平宁郡主一眼,示意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归她说。 平宁郡主舔了舔唇:“而且,这棺材里的人,也怀了身孕!” 778 陛下已经拟好旨意 江殊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你说什么?” “洛洛被抓之前,跟季神医见过一面,季神医为她把脉,诊出她有了身孕,但是脉象不明显!季神医担心这件事被睿王知晓,这孩子就保不住。所以给她一瓶药丸,可以压制她呕吐的症状!季神医说了,他的那个药吃下去,就算是太医,一时间也把不到喜脉的。” “这孩子算算月份,还不到两个月,正好都对的上!” 这意思就是说,就算是有人想用一具尸体来冒充苏洛,也不可能知道苏洛此刻会有身孕。 所以,这只可能是苏洛本人。 她有身孕了? 他们本来要有孩子的,可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还放任她去了险境。 他应该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的,不管是刀山火海,应该将她带在身边。 这样的话,无论是什么危险,他都能第一时间反应,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有保她周全。 江殊将那一块白布彻底揭开,手轻而又轻的放在尸体的腹部。 然后另一只手,伸出来,捂住了眼睛。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感觉不到那个孩子的半分气息。 灵堂内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全都忍不住哭泣起来。 江莹莹本来就是在忍着,不想让自己哥哥太难过,如今彻底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她跪着挪到江殊的面前,抱着他的一条大腿:“大哥,你不要伤心,大哥……大嫂……她肯定不希望看到你为她难过!” 江殊如石雕一样一动不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就像,他的心已经跟着死去了一样。 平宁郡主别开眼睛,哽咽的对齐国公说:“夫君,咱们这样告诉他是不是对的,妾身感觉殊儿他,可能会挺不过去!” 换做一年多之前,要是见到这一幕,平宁郡主估计要高兴的跳起来。 没想到,如今苏洛死了,她心里却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仿佛死的是自己的孩子一样难受。 齐国公清了清嗓子:“他是个男儿,这是他应该要承受的。要是这一点事情都扛不过去,那我这么多年就算是白养他了!” 平宁郡主深深的叹口气,拿出帕子压着自己的眼角。 齐国公又道:“再说,殊儿这么聪慧,你觉得咱们瞒得过吗?要是咱们瞒着他将苏洛匆匆下葬,将来被他知道……” 平宁郡主打了个寒颤,赶紧道:“还是夫君思虑周全,是妾身目光短浅了。” 韩昭这天晚上辗转反侧,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死去的江玥,她做了糕点,特意给他留了一小碟,一边看着他吃,一边说:“韩昭,我的儿子就托付给你了,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呀!” 韩昭听了这话,心里愧疚,被噎的喘不上气,就这么活活噎醒的。 他茫茫然起来拾掇好自己,宫门也已经开了,齐国公府的人送信过来,说江殊已经醒了! 他忙回禀了刚睁开眼睛的越皇,得了旨意后就匆匆出宫,直奔齐国公府。 平宁郡主正准备入宫去端肃皇后灵前跪拜,就见到韩昭与府内送信的小厮一起匆匆而回。 看来陛下对江殊的重视非同一般,也不知道这未来是福还是祸! 韩昭拦住了平宁郡主,说陛下的旨意,可以稍后随他一起入宫。 这样一来,就可以少跪一点时间,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照顾吧,这倒算是爱屋及乌了。 平宁郡主回想起之前自己对江殊那种态度,后背冷汗涔涔,还好她从前多少做了点表面功夫,如今双方的关系又缓和了,不然指定会被越皇惦记。 韩昭说是来看看仍在床榻上起不了身的老太太,但齐国公和平宁郡主心里有数,他是来看江殊的。 果然,在老太太那边转了一圈后,韩昭关切的说:“老太太的一直昏迷着,是不是因为担心世子殿下,依老奴看,就让世子殿下来床榻边照顾,说不定会有意向不到的效果。” 齐国公眸光闪了闪,叹口气:“殊儿他如今守在他夫人的灵前,寸步不离,谁也劝不动啊!” 韩昭蹙眉:“这样?那老奴去瞧世子殿下一眼吧!” 齐国公带着他往灵堂里去。 只见挂满白布的灵堂中央,黑色的棺椁边坐着一个满身缟素的男人,他的上半身都靠在棺椁之上,分不清是他的脸更白,还是他身上的素衣更白。 江殊生的惊艳,浑身最动人的莫过于那双眼睛。 漆黑如墨。 怒时寒芒簇簇,喜时桃花朵朵。 而此刻,那双眼睛如同一潭死水,暗沉沉的没有光芒。 整个人形销骨立,瘦的双颊凹陷,像是随时就要舍了这条小命。 韩昭吓了一跳,问道:“齐国公,世子殿下怎么成了这样?” “自醒来得知苏洛消息后,他就不吃不喝,就这样守在灵前,谁也劝不动,我也试着靠近,可他像是疯了一样,还动手攻击!” 齐国公说道这,有点惭愧:“我不是他的对手,没办法制服他。” 之前老太太出其不意,将他打晕,才让强弩之末的他得到了休息,可经过那一件事后,江殊对身边的人都有了戒心,不让任何人靠近。 韩昭一脸忧心:“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齐国公这两天急得嘴里满嘴都是泡,眼睛里遍布血丝:“我也知道,可眼下要怎么办,我也没有主意啊!” 韩昭站在灵堂外,深深凝视了江殊一眼,突然没头没脑的说:“齐国公,您这两日没有上朝,应该还没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吧,说是陛下已经拟好了废太子的旨意,只等端肃皇后下葬后就昭告天下。” 齐国公一愣。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这些? 他眼下最关心的是殊儿和母亲,哪里有心情管这些事。 反正不管是谁当皇帝,一时之间还动不了齐国公府。 韩昭见他表情就知道答案,他继续说道:“陛下身体不好,太子废掉之后,紧接着朝臣们肯定就要逼着陛下立新的太子了!齐国公觉得,睿王可有机会?” “韩公公,这话可不是我等做臣子的人能议论的!” 韩昭甩了甩拂尘,笑了笑:“此处没有旁人,奴才也是随口一说而已。齐国公若是信得过奴才的话,就将众人遣散,让奴才单独与世子殿下说几句话!” 779 将洛洛下葬吧 齐国公看了嘴角带着微笑的韩昭一眼,心内已经大概猜到了他可能要说的话。 他稍稍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整个灵堂都被清空,只剩下江殊一个人抱着棺椁,可是他对于这些一无所知,或者说,就算他看到了,也丝毫不关心。 他的世界已经坍塌,其他人做什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韩昭抬步进了灵堂,先毕恭毕敬的上了一柱香,然后嘴里喃喃道:“少夫人,到底是谁杀了您?您有没有托梦告诉世子殿下?只要您告诉江世子,想必他一定会为你报仇,为你讨个公道的!” 江殊听到这话,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珠稍稍晃了晃。 这两天,因为担心好不容易醒来的江殊被刺激,阖府上下的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苏洛这个名字。 更别说什么报仇,什么惨死之类的话。 韩昭也不想这样,可现在这个情况,光是逃避也没有用,还不如下一记猛药,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在看到江殊的眸子闪了闪,韩昭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灵堂内全是冰块和蜡烛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让人宛若置身燃着地狱之火的冰窟里一样,感觉身上的阳气在一点点被掏空。 灵堂内安静如死。 韩昭等了好半天,就在他以为自己的计谋失败的时候,江殊开口:“韩公公有话直说吧!”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像是被烈日炙烤了百年的荒原一般粗粝。 但这一瞬间,韩昭的眸中涌出了热泪,他偏头过去擦了擦:“世子殿下近来有忧思少夫人,想必对外面的事情也没有太多的关注。” “如今端肃皇后殁了,太子犯事,陛下是断不会再保留他的太子之位。而福王的母妃高贵人因为涉嫌谋害端肃皇后,已经被禁足。终身都不能踏出咸福宫半步。福王也因此受到牵连,殿下,您觉得眼下这样的情况,谁是最后的赢家?” 江殊眸光一厉:“卫璟?难道陛下会属意他?” 这太荒谬了。 越皇对卫璟一直不喜爱,他又娶了赫连娜娜,按理是绝不可能继承皇位的。 韩昭躬身,掩去眸底的情绪:“矮子里拔高子,若是殿下不作为,陛下也没有旁的选择!” 其实这不是越皇的本意,不过韩昭为了能刺激江殊,就姑且这么说吧。 韩昭叹了口气:“若是最后睿王得了那个位置,殿下和这齐国公府可要万分小心才是,还有少夫人的仇可能没法报了……” 说着,他抬眸看了一脸沉郁的江殊一眼,再度对着棺椁鞠躬一下之后,从灵堂退了出去。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可。 说的太多,反而容易露陷。 韩昭心里很清楚,凭江殊的实力,自然有办法让卫璟神不知鬼不觉的死。 可那样一来,容易牵连齐国公府不说,也没有达到报仇雪恨的目的。 要了他的命,太便宜他了。 只有斩断他所有的希望,让他这辈子都没办法登上那个位置,匍匐在自己的脚下,这才算是报仇。 韩昭相信,这一点,不需要自己说,江殊就能懂! 平宁郡主和齐国公守在门外,见他出来,赶紧上前问道:“韩公公,殊儿他怎么样?有没有说话,情绪有没有好一点?” 韩昭甩了下拂尘:“让厨房准备一点吃的吧,殿下想必等会会饿!” 说完,他就借口宫内还有事,先行离开。 齐国公抬步,亲自相送。 别看韩昭是个内侍,他陪伴越皇几十年,比任何一个娘娘都要受宠,他可是千万不能得罪的人。 平宁郡主回想着韩昭说江殊要吃东西的话,有点不相信。 这些天送到他面前的饭菜,都是原封不动的又撤回来,江殊就连水都没有喝两口。 正这么想着,就见一身缟素的江殊缓步走出来。 他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随时就要登仙一般。 他走到院中,四处看了看,沉默了好半天,才沙哑的开口:“给我备点吃的!” 杏儿抬头,瞪大眼睛震惊的看他。 要,要吃的了? 平宁郡主斥责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世子准备吃食,要清淡爽口一点的!” 饿了这么多天,要是突然大鱼大肉的肠胃会受不了,得慢慢来。 奴才们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去准备。 个个都是满面喜色,杏儿、青衣和江阳等人还不断的擦着眼泪。 太好了。 知道要吃东西,就是有活下去的意思。 就算是痛苦的活着,那也是活着呀! 平宁郡主也舒口气,一脸的欣慰,眼眶红红的,拿帕子擦了擦。 刚擦完,就见江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平宁郡主后背有点发凉,不知道他这眼神是几个意思。 正想着要说点什么,江殊开口:“谢谢你,母亲!” 他这一句母亲发自真心,平宁郡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哗的一下又倾泻下来。 她别开头去:“好好活着吧,你父亲和祖母这几天都操碎了心!” 说着,她迈开脚步匆匆而去。 她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跟之前不对盘的儿子脉脉温情。 这种巨幅的转变是需要时间的。 她会担心江殊,纯粹是看在齐国公的面子上,才不是因为真的喜欢这个儿子。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儿子。 要不是他,这个世子的位置就该是烨儿的。 是他抢走了自己孩子本该有的位置和宠爱! 平宁郡主不断的对自己说着,不过走着走着,嘴角却是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小厨房的吃食是一直准备着的,很快就端了上来。 江殊喝了一碗白米粥就挥手让人将东西撤下去。 虽然吃的不多,但开始吃了就是好事。 老太太和齐国公得知了这个消息,都欢喜的跟什么一样,内心对韩昭感激不尽。 管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能让这孩子有了求生的意识,这就是一件好事。 当晚,江殊从灵堂里走了出来,去见了老太太和齐国公,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祖母,父亲,咱们商议一个合适的时间,将洛洛下葬吧!” 780 他只剩下一个骨架 这话一出,举座皆惊。 松鹤堂内安静了好一会,齐国公才开口道:“是,是该下葬的,殊儿你想挑个什么日子呢,咱们得赶在端肃皇后之前下葬才行!” 皇后停灵二十一天,若是苏洛停灵的时间比她长,这就有大不敬的嫌疑。 因此要尽早。 江殊的眸中一片黯淡:“祖母和父亲你们决定吧,洛洛不喜欢下雨,挑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就行!” 说完这一句,他双眼一闭,再度晕了过去。 松鹤堂内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好在这一次经过诊治,他的脉象平稳,就是因为近来连续透支,所以太虚弱,才会晕倒的。 只要好好休息一番,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确定好江殊的身体无碍,平宁郡主定在五日后为苏洛出殡。 那一日是最近的吉日,而且近来天气晴朗,应该也不会有雨。 既然已经决定要下葬,就要尽快,免得夜长梦多。 老太太和齐国公也是这个意思。 当晚,阖府的人都知道,世子终于活过来了,少夫人下葬的日子也定了。 苏洛死了,府中上下的人都很难过,可日子还是要照样往下继续的,若论起亲疏,世子总是比少夫人要更近。 世子能从悲痛里走出来,这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青衣和江阳也很高兴,一整天都是又哭又笑的。 到了晚上,两人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成婚之后,苏洛为两人单独弄了一个大屋子,外面是个小厅,里面是卧房。 地方宽敞,各种家具齐全,住着十分的舒适。 此刻,桌子上摆好了酒菜,点着两根红烛。 红烛在眼下满是白色的齐国公府十分的不协调。 青衣倒了两杯酒,一杯推到江阳面前,一杯自己拿着。 她弯着嘴角笑:“我是昏迷着跟你成婚的,一直都没来得及跟你喝一杯交杯酒,今日,我便补给你!” 她的眸子里泪光闪烁:“夫君,谢谢你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不离不弃的守着我,想尽办法让我醒来,可惜我没有办法报答你!” 江阳也笑:“有的,你有办法报答我!” 说着,他将青衣手里的酒抢过来,就要往自己的嘴里送。 青衣赶紧紧张的拽住他的手:“你做什么,那是我的酒,你喝你自己的,你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 江阳的嘴角抿直,深深的看了青衣一眼:“你是我的夫人,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 他将那酒杯放下,将自己的酒杯推过来,把两杯酒互相匀了匀,然后再将其中一杯推给青衣:“现在,咱们生死都在一起了!” 青衣睁大眼睛,嘴唇颤抖:“你,你知道?” “当然,你的那杯酒里有毒,是不是?”江阳轻笑一声,“你之前一直担忧殿下,所以才没有自尽。眼下见到殿下已经无碍,你就可以毫无顾虑的下去陪少夫人了。可你要是走了,我又怎么办呢?而且少夫人会出事,最大的责任也在我!” 他将那杯酒端起来,笑容深而远:“所以,咱们一起走吧!到了地下,一起去服侍少夫人,在娶你的那一日,我便跟少夫人承诺过,此生都要爱你陪伴你追随你!” 青衣的眼泪滑落下来,她举起酒杯,手抖得厉害:“夫君,是我拖累了你!” “别瞎说,这辈子能遇见你,我很高兴!”他举着酒杯将手缠到青衣的手上,“来吧,咱们共饮这一杯!” 青衣点点头,眼眶泪水莹莹:“好,我在酒杯里放的是鹤顶红,据说很快就能发作!我们马上就能见到小姐了。” 说着,她闭上眼睛,将酒杯凑到自己的唇边。 江阳也将酒凑过去,两人正要一饮而尽,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江殊带着小黑和江飞还有杏儿站在门外,神情冷冷的:“你们两人在干吗?” 青衣和江阳一脸茫然,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男人走过来,伸手打翻两人手上的酒杯,眸子里一片冰凉:“你们的命,是洛洛还回来的,好好的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要是下次再被我看见你们寻死,我就让你们生不如死!” 他说完,目光在青衣和江阳身上荡了一荡,转身离开。 江飞跟了上去。 小黑和杏儿留了下来。 杏儿将酒壶抢过来,把里面的酒全部倒了个干净。 小黑恨铁不成钢的说:“卫璟还好好的在那蹦跶呢,你们倒是要寻死。你们这样,到了地下能有颜面去见少夫人吗?你们到时候怎么跟她说,说卫璟还好好的活着,你们没有报仇,而是寻死去陪她?” “你们觉得,以少夫人的性子,会怎么说你们!” 青衣咬咬唇,这还用说, 肯定会骂的狗血淋头。 小黑神色肃穆:“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只有彻底打垮卫璟的那一天,才是我们敢谈死的时候!” 青衣和江阳对视一眼,重重点了点头。 当晚,江殊沐浴洗漱又用了餐,整个人瘦的厉害,死气沉沉的,但那双眸子里,却有一团火,在灼灼的燃烧着。 他更瘦了。 整个人只剩下一个骨架。 他生的倾城之姿,如此一来,更添病弱西子之美。 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脏被猛然抓紧,会情不自禁的心疼眼前的美人。 此刻,他靠在床上,正翻着江飞整理的这些天朝廷内外的一些事。 他昏迷的这几天,朝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下的情况一团混乱,让人看不到出路在哪里。 他沉默而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将册子扔到一旁,问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事?” 江飞偏头想了想:“对了,前些日子波斯的商队入城了,据说艾斯王子微服在其中!” 这次运气不太好,碰上国丧,对商队多半会有点影响。 江殊蹙了蹙眉。 艾斯王子微服潜入商队做什么? “去查一下具体情况!”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再查一查,这个商队里有没有突然多出什么奇怪的人,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 781打横抱了起来 总觉得艾斯王子在这个节点上过来有点不太对劲。 江飞应了,赶紧派人查去了。 此时他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从来的殿下,回来了。 …… 入夏之后,天气反复无常。 一个时辰前还阳光灿烂,突然之间一大片乌云就凭空而来,遮住了灼灼的日光。 天气闷热,一丝风也没有。 道路两旁的树叶纹丝不动,每一片都耷拉着,毫无生气。 一个百来号人的商队,正沿着官道吱嘎吱嘎的往前行进。 被炙烤了一整天的商队成员也失去活力,一个个耷拉着头,不愿意开口说话。 四周鸦雀无声。 仿佛只有这碌碌的车声,是天地间唯一存在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波斯语打破沉寂:“公子,看这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咱们是找一处地方歇歇脚还是……” 商队中央一辆结实马车上的帘子被挑开,露出马车里男人白皙干净,眉目深邃的容颜。 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抬头看了看天,又往前路看了看,开口道:“不要停留,全力前进吧,若是抓紧时间,今晚就能入邺城!” 侍从点头应:“好!” 他快步走到商队前方跟领头的背着个号角的人示意。 那人点点头,拿起手上的号角,呜呜呜的吹了起来。 一个商队少说也有上百人,要是全凭一张嘴吩咐,这大热的天,跑前跑后都要累死,而且还很容易漏掉。 因此就用号角,根据长短不一的声音,来表达原地休息,继续前进,加速前进这之类的意思。 号角吹响后,商队里一片哀嚎。 这样大热的天赶路,本来就要命,也不知道那发号的公子怎么这么急,似乎晚一天,邺城就要飞了一样。 这位公子不是别人,就是艾斯王子。 距离他上一次来邺城,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间。 这条官道跟上一次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可他的心情却完全不同。 越是靠近,就越是迫切,一刻也不想等。 他恨不得现在就能飞到邺城,去齐国公府看一看苏洛。 一别一年,她是否还好? 是不是已经有了孩子,当了母亲? 过的是否幸福。 因为她的建议,他成功的阻止了一场战争,并且将自己的几个兄弟都拽了下来,如今,他已经是波斯王储。 父王多次提议要为他册立王妃,他一拖再拖。 此番出行之前,他答应了父王,回去之后一定会举办婚礼。 他只是想在成婚之前,再来看看她。 若她生活的好,他就能从此无牵无挂的娶了旁人。 他看着窗外被高高扬起的灰尘,正要放下帘子,就在这时,一滴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 噼啪。 这仿佛是老天爷的一个警示。 在这之后,无数的雨点争先恐后的落下来,一颗比一颗大。 没一会的功夫,天地间就拉开一道巨大的雨幕,阻拦住前方的视线。 雨滴砸在干涸多日的土壤上,冒出一阵灰尘,空气里全是干燥泥土突然被湿润的气味。 无数细小的粉末争先恐后的往人鼻孔里钻,艾斯王子忍不住低低的咳嗽起来。 随从赶紧将帘子放下来,问道:“公子,是找地方避雨,还是继续休息?” 这会是傍晚,可随着雨越来越大,天色也变得暗沉沉,像是有人拿一块黑布蒙在众人头顶,让行走其下的人都觉得压抑无比。 “继续往前,争取今日能到邺城!” 这里距离邺城的大门还有二十来里路,没有酒楼,很偶尔的才能看见茶馆。 很明显,是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一起过夜的。 这么大的雨,也不可能露宿野外。 呜呜的号角声又响了起来。 大家套上雨衣,带上蓑帽继续赶路,可雨太大了,没一会的功夫,浑身上下就湿透了。 万幸的是,如今是夏日,这种程度一开始大家不觉得难受,反而还挺舒服。 不过继续走了半个时辰之后,就没人这么想了。 道路开始变得泥泞,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人在拽着脚跟阻拦。 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不再是凉爽,而是让人觉得黏糊糊冷冰冰的。 连日赶路的疲惫此时全部涌上来,大家的脚步明显放缓。 马儿也开始倦怠起来。 侍从劝道:“公子,要不咱们找到地方歇一歇吧?” 艾斯王子打起帘子看了看四周,皱眉:“看到前面左边那条岔路了吗?往上走不远处就是一个乱葬岗,你确定要在这里休息吗?” 侍从脸色微变,赶紧摆手:“那咱们还是继续往前走走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前面有了喧哗之声,队伍停了下来。 侍从蹙眉,快步跑到前面询问一番,很快就折回来回禀:“公子,是有个受伤的人躺在马路中间挡了路!” 艾斯王子冷哼一声:“怎么,又来这种把戏,上次那个还绑在那里没有处理呢!” 他的确是登上了王储之位,但其他的几个兄弟也在做困兽之斗,前几天他的五弟居然买通了一个孕妇假装晕倒。 艾斯王子救下来之后,她居然趁机行刺。 还好他反应快,只是受了点小伤,并没有大碍。 那女人现在手脚都被绑着,扔在后面的马车里,艾斯王子准备带回去,作为人证,到时候彻底将五弟送上死路。 想到这,他脸色越发的冷,摆摆手:“把人扔到一边去,处理干净一点!” 吩咐完后,他没有听到侍从的回应,于是蹙眉道:“怎么,有问题吗?” “公子,这女人长得有点像,像……” 他话没说完,但是艾斯王子的脸色已经大变。 他掀开帘子跳下马车,也不打伞,冒着雨就往前冲。 只有可能是像苏洛,侍从才会如此吞吞吐吐的。 可她是养尊处优的齐国公府少夫人,不可能在这样的暴雨中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那些对手窥破了他的秘密,所以才找了一个长相相似的人,试图借此攻击。 千万不能心软,一定要弄清楚来龙去脉! 他不断的告诫自己,可是当真正看到那个躺在水坑里,面色惨白,奄奄一息的女人时,所有的理智和算计在这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冲上去,将那个泥水里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782 歪打正着 是她! 就是那个刻在他心里,这一年来心心念念的苏洛。 他只需要看一眼,就确定了答案。 侍从上前一步:“公子,我来抱吧!” 艾斯王子避开他,扯下侍从的蓑笠盖住苏洛的脸,吩咐道:“就在这附近休整一下,将大夫叫过来!”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将人抱着直接上了自己的马车。 大夫很快就过来。 看到这个后脑勺全是血,胸口还有伤口的女人时,他吓的不轻。 艾斯王子紧张的抓着他的手:“快,我已经给她吃了固元丹,你快给他救治。” 大夫愕然。 固元丹是皇室才有的灵丹妙药,据说每位王子也只有三粒,危急关头能吊住人命,这么珍贵的东西,王子竟然给一个陌生女人吃了。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还穿着一身新婚用的火红色吉服。 他开始为苏洛查看和处理伤口,艾斯王子紧张的说:“怎么样,她怎么样?” 大夫长出一口气:“这一剑本应该刺中这姑娘的心脏,可她的心脏长得比旁人不同,位置偏了一些,这剑没有刺到,算是捡回一条命!” “伤口我都处理了,但是她是死是活,还得看自己的造化!” 艾斯王子指着苏洛脸上和手臂上的疹子问道:“这些是怎么回事?” 苏洛的肤色偏黑,但是艾斯王子记得很清楚,她的皮肤细腻光滑,一点疙瘩都没有,怎么会突然之间长这么多疹子? 大夫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这姑娘体内好像中毒,可我不确定,我的医术还是太浅薄了!” 这是波斯最好的几个大夫之一,若是他的医术还浅薄,那旁人就没有生存空间了。 艾斯王子眉头紧蹙,拳头也捏了起来:“那,有没有性命之忧?” “据我观察,应该没有!”大夫慎重的道,“不过她的头部应该受到了剧烈的撞击,醒来后可能会出现后遗症!” 艾斯王子赶紧追问:“什么后遗症?” “这个我也说不好,有可能是身体出现问题,比如手脚痉挛,眼睛失明,又或者是精神错乱等,得等到她醒来才知道!” 马车外的暴雨还在继续,白日的闷热此刻已经退的干干净净,淡淡的凉意侵袭了上来。 艾斯王子拿了一条薄薄的毯子给苏洛盖上,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今天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大夫应允之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马车周围的人早已经被遣散,雨声太大,刚才的话除了车内的三人,没有旁人知晓。 艾斯王子看着苏洛沉睡的容颜,她的五官依旧是精致的,但下巴和额头上红色的疹子影响了她绝美的容颜。 而且此刻的她,脸色苍白,嘴唇像是被暴雨猛烈侵袭过的花瓣,失去了本来娇嫩的颜色,只剩下一片颓废。 她的手臂上,脚踝上和身上都有深深浅浅的淤青。 显然,在被发现之前,她遭受了虐待。 如此皎皎如明月一般的人,应该被捧在掌心,珍而重之的爱护才对,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暴雨傍晚,从乱葬岗的方向爬出来? 若今日不是遇见自己,她这条命是否还在? 侍从只看了苏洛一眼,就马上挪开视线,问道:“公子,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苏洛是堂堂齐国公世子夫人,遭受了这样的待遇,这说明什么? 这有两种可能。 一,是齐国公府的人造成了目前这种局面。 二,是比齐国公府还要强大的神秘力量,让她遭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侍从去年也是跟着艾斯王子一起入邺城的,知道苏洛的来头,连陛下都对她赞赏有加,那么加害她的人会是谁? 想想都叫人后背发凉。 艾斯王子魔怔了一般,伸手轻轻的抚摸上苏洛的脸,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看了看窗外泼天的雨,道:“咱们马车上不是还有个女人吗?把那个女人烧了,伪装成她……” 侍从惊讶道:“公子这么做,难道是想……” 是想将齐国公世子夫人就这样扣下来吗? 且不说他们这次是微服出来的,就算是真正顶着王储的名头出来,也不能干这种事! 若是被发现,那可是会动摇两国邦交的。 侍从咬牙劝阻道:“公子,您要慎重,此事绝不简单,我觉得咱们还是……” 艾斯王子举起手,制止他接着往下说:“就是因为这件事不简单,那人将她抛尸乱葬岗,说不定还会再来查探,若是发现人没了,会增加我们的危险!先拿一具尸体去顶着,度过眼前的危机,等到她醒来,我再好好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斯王子长出一口气:“是走是留,全凭她自己……” 侍从这才放心下来:“公子思虑周全,刚才是我狭隘了!我马上就去处理!” 说着,他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艾斯王子盯着苏洛,自言自语说:“其实他不狭隘,我是真的很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你会愿意吗?你就是那天际的雄鹰,若是你不愿意,哪怕是我也留不住你的!” 他心内默默的想。 这是老天爷送给他的礼物。 老天爷知道他心心念念就是想来见她,所以将她送到自己面前。 这一刻,艾斯王子忍不住卑鄙的想,多昏迷几天吧,这样一来我就能多几天时间与你相处。 侍从办事十分仔细,他将马车后的女人用同样的手法杀死,之后又毁去了那张脸,再把人拖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嚷嚷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居然敢挡道,眼下要将她拖回乱葬岗。 这样一来,车队里的众人谁也不知道,在这无形之中,人已经被换了一个。 这一路上,车队都不太平,也不是第一回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眼下怎么躲雨才能让自己少受罪,没人留意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 用这个刺客冒充苏洛最大的破绽,就是刺客有身孕。 艾斯王子本想着,就算有人来查看苏洛的尸体,也不可能剖开来看看是不是有身孕。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歪打正着,让齐国公府的人确认那具已经容貌和身躯都被毁的乱七八糟的尸体,就是苏洛。 783 他痛苦的蹲了下来 苏洛头上和身上的伤在眼下这种情况都不适合再剧烈奔走。 加上这漫天漫地的大雨,艾斯王子下令商队就近休整。 他们的运气不错,再往前一里路,有一个小村庄,侍从花了银子,商队的人在村庄里借宿下来。 不过,艾斯王子却陪着苏洛,是在马车里过的夜。 这里离邺城已经很近,若是带着苏洛下车,被人瞧见难免会生变故。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 苏洛会落到这幅田地,暂时还不知道是谁的过错,因此一定要等到她醒来才知道。 眼下多一分暴露,就多一分危险。 为了她的周全。 为了他那一点私心,他要好好的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今日这个村子里,可不止他这一批客人。 里正家今日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因为大雨而滞留的贵客。 这贵客不是别人,就是西山子爵沈丛。 而这一片,就是沈丛的食邑。 他享用五百户的赋税,划拨的就是这一片区域。 这可是真正的祖宗,里正把最好的东西都掏出来了,就连埋在地里准备女儿结婚用的酒,都挖出来两坛招待。 可西山子爵兴致不高,全程都冷着脸,吃了两三口就落了筷子,径自往屋子里去了。 随从也跟了过去,并且啪嗒一声把门关上了。 里正跟夫人对视一眼:“子爵大人好像不高兴,不会苛刻我们的赋税吧?” 夫人摇摇头:“我怎么知道呢!” 其实他们都想岔了,沈丛只是忧虑苏洛的事情,根本没心思跟人交际而已。 他推开窗,外面的瓢泼大雨还在继续,他焦虑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问道:“今日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吗?” 随从摇摇头:“下面的人的确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事,而且我在村子里查探过了,除了有一只波斯商队因为大雨不得不留在这里之后,并没有其他异样?” “波斯商队?” “是,半个月前咱们的人不是就传来消息,说有波斯商队入了越国吗?算算日子也时候到邺城了,奴才刚才去查探了一番,个个都是高鼻梁蓝眼睛的,没有咱们要找的人!” 沈丛用指甲扣着老旧的窗户,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又被一一否决。 苏洛失踪了,齐国公府的人撒网一般的找,都找不到。 沈丛不愿意坐着等,也带着人出来地毯式搜索。 明明知道希望渺茫,可是他不能不管! 一想到苏洛可能正在某处受难,他就感觉浑身被蚂蚁啃噬一样的难受。 心脏被紧紧的捏着,就连呼吸也困难。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问道:“这附近,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奴才刚问过村民,这里不远处有个乱葬岗,不过眼下雨太大了,爵爷,明日一早雨停了,奴才就带着下面的人去找如何?” 奴才们也是人,这下着雨又是大半夜的,叫人去翻乱葬岗,能不能找到人另说,到时候说不定要吓死个把人。 暴雨仿佛无边无际,院子里泥泞一片,沈丛叹口气:“天亮我与你们一起去!” 这晚,沈丛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快到凌晨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苏洛穿着一身红衣,站在乱葬岗的中央朝着他灿烂的笑。 她的笑那么美,那一身嫁妆如火一样,灼伤了沈丛的眼睛。 她朝着沈丛招手:“你快过来,我等你很久了!” 沈丛的一颗心滚烫,朝着她奔过去。 太好了,他终于找到她了。 终于找到她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用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眼看就要到她的眼前,两人只有三步之遥,就在这时,一根箭矢破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入了苏洛的心脏。 她的眸子瞬间瞪大,惊恐的盯着自己胸口还在震颤不已的箭羽。 沈丛呆在当场,觉得那根箭矢刺中的不是苏洛,而是自己的心。 “不,不……” 他厉声咆哮起来,伸手去拉她。 太阳就在那一瞬,破开厚厚的乌云照在苏洛身上。 她猛地变成了一股青烟,瞬间就消失无踪。 沈丛只抓到一缕空气。 他满头大汗的惊醒,窗外天色已经微明。 随从推门进来,急切的询问:“爵爷,您还好吧?” 沈丛翻身坐起,穿好鞋朝外走:“咱们现在就去乱葬岗!” “爵爷,里正准备了早膳,您不用点吗?” “不了,我现在就要去!” 他一边回答,一边脚步不停的到了院子里,翻身上马。 走到村口时,他碰到了那个波斯商队。 他们带了不少的箱子货物,此刻正催着马往邺城的方向赶。 沈丛仿佛在人群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等他再要认真看,那人已经不见了。 他急着去找苏洛,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可能万万没想到,他找遍千山万水的苏洛,就在那辆古朴厚重的马车里,与他擦身而过。 沈丛赶到乱葬岗的时候,发现小黑带着一队人已经到了。 他扑在一具尸体面前,正在失声痛哭,跟在他身后的齐国公府的人,也是一脸悲痛的神色。 那具尸体穿着火红色的嫁衣,脚上却有一只不搭配的鞋子。 沈丛连连后退几步,差点跌倒。 随从上前一步扶着他:“爵爷……” 沈丛转身就走。 随从追上来:“爵爷,齐国公府的人好像已经找到少夫人了,您不上前看看吗?” 沈丛眼珠子通红,斥责道:“别胡说,那绝不是她,她以前说过,她是猫,有九条命的,她不可能会死!咱们去别的地方再找1” 随从回头看了嚎啕大哭的小黑一眼,咬着嘴唇道:“爵爷,您得面对现……” 沈丛一个反手抽过来,啪的一声响,随从的脸马上就红肿一片。 沈丛的眸子猩红:“我说过,那绝不是苏洛!” 随从低头,不敢跟盛怒的他对视,赶紧赔罪:“是奴才失言,请爵爷恕罪!爵爷,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找呢?” 沈丛被他问得整个人都楞住。 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动,最后,他痛苦的捂住头,缓缓的蹲了下去。 784 找不到那个人了 找不到了! 茫茫天地间,他再也找不到那个人。 找不到那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找不到那个在他落魄时托他一把的人。 找不到拉着他走出错误感情泥沼的人。 找不到那个将他送到越皇眼前的人,给他荣华富贵,锦绣前程的女人。 找不到那个每次见,都管他要钱的女人! 找不到了…… 他将头埋在双膝之间,滚烫的泪,将掌心烫伤。 马车上,侍从对艾斯王子说:“刚才那群人,好像是在找齐国公世子夫人……” “领头的那个男人我认识,是沈家的人!”艾斯王子皱眉,“沈家从前跟苏洛总是对着干,不过一路挺过来,如今这沈丛已经叛出家门,自立门户,似乎跟齐国公府的关系不错!” 侍从道:“那咱们要不要……” 艾斯王子马上睨了他一眼。 侍从赶紧闭嘴:“属下多言了!” 一行人进了城,包下了城西一家位置相对偏僻,但是环境和装潢都不错的客栈。 这是去年年底新开的。 差人一打听,居然也是西山子爵沈丛的产业,齐国公府在其中还有股份。 如此一来也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虽然位置偏,但是有西山子爵府和齐国公府做靠山,他们这批货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苏洛是被艾斯王子抱着下马车的,脸上还蒙着面纱,全部的五官都被遮住了。 老板和小二想着,这大概是商队公子的情人。 波斯男女风气开放,一路上找个情人做陪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这女人进了那公子的房间后,就从没有出来过。 那公子也是基本足不出户,就算偶尔出来透口气,房门外也有人把守着。 那小情人还被看得挺牢的! 伙计们也就私下里讨论几句,谁也没有真的太当回事。 他们只管收钱,客人如何,可与他们无关,只要不在客栈里闹出人命就行。 苏洛自从到了客栈后就一直昏睡着。 大夫日日来给她换药,艾斯王子每日都会让厨房给她炖一些滋补的汤水,燕窝人参就跟不要钱一样,万幸的是,她还是会吞咽的。 如此一来,气色一天天看着好了起来,但就是不醒,而且那些细密的红疙瘩越来越多,发展到了脸颊、鼻子上。 乍一看,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子,让人头皮发麻,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 这一日,侍从敲门进来回禀:“公子,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都已经挂起白番,看来您让我准备的那具尸体,已经被他们找到了!” 艾斯王子盯着床上沉睡的人,点点头:“恩!” 侍从又道:“属下打听到,齐国公世子醒来后不吃不喝,一直守在少夫人的灵前,格外的伤心,公子,看来他应该不是害少夫人的凶手!” 艾斯王子抬眸,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嘲讽:“半年前我重病在床,五弟不也每日给我送来汤药,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你说,他是不是真的担心我?” 侍从后背一凛,头深深的埋着:“属下失言!” 艾斯王子又在盯着苏洛,不再回话。 侍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王子好像魔怔了,他对这个女人太过执着,希望不要因此引来祸事才好! 已经过去五日。 这一日,大夫换药的时候,艾斯王子还是沉默不言的站在他身后。 房间里安静极了。 这样的寂静对于大夫来说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压力,他清了清嗓子,道:“公子,我已经尽力了,实在是不知道她为何迟迟不肯醒!” “不要紧!” “还有她脸上这个红疹子,也十分的诡异!我这两日给她擦了药膏,但是非但不好,好像还越来越严重了。” 这满满的一脸,看上去渗得慌。 “没关系,就让它长吧!” 大夫心内觉得诡异非常。 这继续长一脸,这女人的相貌就算是毁了,怎么听着王子的口气,好像还挺高兴的。 是他听错了吗? 大夫疑惑不已的退了出去。 其实他并没有听错。 艾斯王子是真的高兴,因为一脸的疹子,早就分辨不出她原来的绝世容颜,现在就算将她送到那些熟悉的人面前,恐怕也难以被认出吧? 若是那样,是不是表示他就更有希望能留住她呢! 他一直在寻找的是有趣的灵魂,而不是万里挑一的皮囊。 说到美貌,波斯女人自然要比大越的女子强上许多倍。 苏洛的美,不是因为她的五官,而是因为她从内到外散发的气质。 他盯着满脸疹子的苏洛,喃喃自语道:“若是他嫌弃你丑,你从此之后便留在我身边吧,我会娶你为妻,这辈子都对你好,你与我生十个八个孩子,如何?” 他自己说完,似乎也觉得这件事几乎不可能,低着头哂笑一声。 等他再将头抬起来,发现苏洛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正灼灼的盯着他。 那眼神干净澄澈,又带着茫然,将艾斯王子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缓缓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苏洛的眼睛跟着眨了眨。 男人再度晃了晃手。 苏洛又眨了眨眼睛。 喜悦就在这一瞬从男人的眼角晕开,瞬间就占据了他整张脸,为他英俊无匹的相貌更添几分艳丽的颜色。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男人的口音不是很标准,但语气里的喜悦和庆幸却展露无遗。 他握着苏洛的手,关切的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手脚都能动吗?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对劲的?” 苏洛舔了舔干涩的唇,沙哑着嗓子:“有点饿!” 艾斯王子一拍脑袋:“对,你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我马上就让厨房去准备。” 说着,他快步走到门边,吩咐门外的侍从去了。 等他回来,发现苏洛正转动脖子,打量着这个房间。 艾斯王子红了脸,道:“情况特殊,所以这些日子只能住在这里,条件比较简陋你不要嫌弃,等你养好了伤,我就……” 苏洛清亮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突然开口问道:“你是谁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785 我的孩子该不会是你的吧? 艾斯王子怔了怔:“你忘记我是谁了吗?”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洞穿! 他设想过千万种两人重逢之后会说的话,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会问他是谁。 就算自己不是她刻骨铭心的回忆,但也不应该是一个随意可以忘却的人吧! 苏洛偏着头,看着眼前男人受伤的表情,心内浮出淡淡的愧疚,她强撑着,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身体靠在枕头上,缓缓的说:“我不记得你是谁,我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艾斯王子表情僵住。 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你在床上坐着别动,我去找大夫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苏洛做了一番细致的检查后,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苏洛摇摇头。 “那你记得你为什么会受伤吗?” 苏洛再度摇摇头,反问道:“我为什么会受伤,我到底是谁?” 脑子里好像有千万个声音,正在争先恐后的要说给她听。 可是声音越多,她越是听不到,最后只有乱糟糟的一团。 她紧紧的蹙眉,伸手捂住自己的头。 艾斯王子蹲下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一想自己是谁,就觉得头痛!” 艾斯王子握住她的手腕:“那就不想了,你受了重伤,才刚刚恢复,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大夫也道:“不要强行想,等你身体恢复,记忆自然也就跟着来了,先放轻松好好休息吧!” 两人都这么说,苏洛也就不再坚持。 厨房送来了饭菜。 清淡的白米粥,还有几碟子素菜,唯一的荤腥就是茭白里的一点虾仁。 “你先吃点东西,我出去一下!” 艾斯王子跟大夫示意,两人一起从卧房里出来,站在客栈的回廊之上。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公子,我之前就说过,她伤在脑补,这可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一点影响,万幸的是,她的手脚眼睛这些都没问题,只是丧失了一点记忆!” 艾斯王子手抓在二楼的护栏之上,缓缓捏紧,问道:“那她多久会想起来?” “这个说不好,也许三五天,也许三五年,甚至这辈子都想不起来,都是有可能的!” 艾斯王子瞪大眼睛:“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大夫点点头:“是!人的脑子很奇妙,这种事情都要看缘分的!” 客栈的内院里,有一汪人做的泉水,此刻正潺潺的流着。 艾斯王子盯着那一汪泉水,眸中滑过深思。 大夫朝着紧闭的房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公子,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知道这位姑娘为什么脸上会起那么多疹子了!” “为什么?” “因为她有身孕了!” 艾斯王子一惊,高声道:“你说什么?” 大夫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单膝跪地:“这是属下的疏忽,之前一直用药都不管用,于是属下就去查了医书,发现有些女人在有身孕的时候,身体会发生变化,比如脸上长疹子,视力变差,掉发又或者是红眼珠之类的!” “因此我刚才细细为她把脉,发现这姑娘真的是有身孕了,只是月份还不大,不超过两个月,之前我也没有往这方面想,所以没有摸到!” 艾斯王子咬着唇,烦躁的在走廊里来回游荡。 怀了身孕,怎么会怀了身孕? “你确定吗?” 大夫看了一会觉得头晕,垂下眸子回:“微臣确定,这姑娘不仅长了疹子,就连眼珠的颜色也变浅了,公子您没察觉出来吗?” 艾斯王子停下脚步,发了好一会呆后,叮嘱大夫:“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大夫应下之后,退了下去。 苏洛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惜两人谈话的声音太小,什么都听不到。 刚才那个男人,看着很眼熟而且亲切,应该是认识的人吧! 自己到底是谁,这男人又是谁呢? 正这么想着,艾斯王子走了进来。 苏洛撅着嘴,将手里的勺子一扔:“我不想喝粥,我想吃肉!” 这白米粥没滋没味的,那些素菜更是清淡的连油星子都看不到。 她的身体里好像住着一只饕餮,大声咆哮着:要吃肉,我要吃肉! 艾斯王子皱眉,在床边坐了下来,温声细语的劝道:“你瘦了重伤刚醒,不能吃太油腻,你先将就着吃两顿,等你肠胃适应过来了,我再给你吃肉!” “真的吗?”苏洛的眼睛亮了亮,“那我想吃酱肘子,要德满楼的那家!让他们多加点辣椒。”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正在帮忙搅粥的艾斯王子动作一顿,抬眸看她,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苏洛一脸茫然,摇摇头:“没有!” “那你刚才说德满楼的酱肘子……” 苏洛脸上的茫然更甚:“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脱口而出,这里是有德满楼吗?” 艾斯王子的眸子闪了闪,点点头:“是有!你乖乖喝粥,我回头给你买!” 侍从进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王子正在给苏洛喂粥,他赶紧上前:“公子,要不我来吧!” 艾斯王子避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能这样喂心上人吃饭,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是主恩赐的机会,他才不会将这样的机会送给旁人。 苏洛倒是被弄得不好意思:“我还是自己来吧,我自己能吃的!” 艾斯王子拿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跟我不用客气的,还是我来给你擦吧,你现在坏了身孕又受伤了,要格外小心一点!” “噗……” 苏洛听到这个消息,嘴里含着的一口粥全部喷了出来。 “你,你说什么,我怀身孕了?” 艾斯王子偏头过去,自己咒骂了一句。 刚才真是说的太顺口了。 眼下也没法再否认,他只能点点头:“才两个月,胎像不稳,你要格外小心!” 苏洛紧紧盯着艾斯王子,问道:“我这孩子,该不会是你的吧?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786 旧爱还是新欢? 看这男人的举止和态度,对自己十分的关切,两人关系应该很亲密才对。 可是奇怪的是,苏洛看着眼前的人,却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虽然熟悉并且欢喜,但就是缺乏一点那样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咋回事。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艾斯王子,不愿意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艾斯王子的喉结滚动了下,沉默了少顷,微笑着回答:“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是我的爱人,你叫洛素素。” 爱人? 洛素素? 这两个名词都极其陌生。 谎言一旦开始,就像是雪球一样自动会滚起来,艾斯王子嘴上不停:“我是一名波斯商人,其实真正的身份是波斯的王储。我来邺城有点事,在路上救了你。我们心心相印,情难自已就突破了男女限制。” “我知道你会觉得这有点夸张,可这在我们波斯是很正常的事情!等我带你回去后,我一定会迎娶你为我的王妃,独一无二的王妃!” “在我们波斯,一生只迎娶一个妻子,你跟我回去,要比留在越国好的多!” 他越说越快,侍从的眼珠子也越瞪越大。 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 王子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 苏洛眨了眨眼睛:“是,是这样的吗?” 艾斯王子笃定的点点头:“当然是,不然呢,你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从哪里来的?” 苏洛偏头,想回忆下这一切,可只要一努力想,脑子就像是针扎一样的疼。 她痛苦的蹙紧眉头。 艾斯王子握着她的手:“别想了,我就是你的爱人,是你以后的倚靠!过去没有那么重要,咱们的未来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他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深情。 他本就生的五官深邃和英俊,这样深情的做派是个女人恐怕都扛不住。 苏洛按住自己的胸口位置。 长得帅成这样,还是个王子,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心动呢? 是因为,心脏附近受伤了吗? 艾斯王子将她的手拽下来,握在掌心:“你眼下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不会想起对我的感情,等到日后我们慢慢相处,就会好起来的!你大病刚醒,现在有点累了吧,先好好休息吧!” 苏洛脑子和胸口都受伤了,闹了一会的确是很疲惫。 她任由艾斯王子扶着她,将她放倒在床上,无言的闭上了眼睛。 侍从端着食盘,跟在艾斯王子身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房门一关上,他就迫不及待的问:“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少夫人她怀的孩子肯定是江世子的,您怎么能……” 他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艾斯王子捂住。 “你小点声!” 万一被苏洛听到就完蛋了。 “王子,您这样不行的呀……” 艾斯王子凝视他,问道:“如果你现在看到她,在不知道她是齐国公府少夫人的情况下,你能认出她来吗?” 侍从一惊。 “她的脸上都是疹子,早就没了从前的美貌,眼珠的颜色也变了,这样,你还能认出她来吗?” 侍从搓了搓手:“就算容貌大改,失去记忆,她也是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啊!公子您这样做,要是被齐国公和越皇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们不会知道的,只要你和大夫不说!” 侍从赶紧道:“属下自然是对公子忠心,就怕若是被其他人发现端倪,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苏洛可不是随便的小姐,她的身份非同一般,在整个越国都有一定的知名度。 把这样的女人私自藏下来,若是被发现,恐怕要引来滔天怒火,到时候会影响两国邦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艾斯王子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我们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幅模样,我们认不出她是不是很正常?我们不认识她是谁,她又丢了记忆,受了重伤!我们不知道是谁伤了她,为了保护她,只能救人救到底,谎称她是我的爱人,这样一来,这件事就说的过去了,是不是……” 侍从张大嘴,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主子了一般。 艾斯王子继续道:“越国有句话,叫不知者不罪,我只是为了救人一命,救一个孕妇一命,所以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就算是江殊和越皇知道,难道还能就此追究我的责任吗?” 侍从舔了舔嘴唇:“若是按您这么说,似乎是无法追究的!” 艾斯王子笑了笑,眸中划过锐利的光芒:“就算是要追究又如何,我是波斯的王储,他们难道还真的敢要了我的命?大不了以后断了两国的邦交,缺了越国,波斯又不是活不下去!” 侍从的嘴角抽了抽。 看着样子,这王子以后上位,可能会变成昏君的呀! 他算是明白了,眼下就算是说什么,王子也不会听的。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那如果以后,她想起来一切了呢!” 万一想起来,你该如何自处? 这话侍从没有问完,但他相信王子知道自己的意思。 艾斯王子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这是主对他的恩赐,是主给的机会,他必须要牢牢把握,要不然错过这一次,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侍从等了很久,才听到自家主子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选择权还是在她手上不是吗?” 他相信,此刻的苏洛是一张白纸,只要自己好好描摹,她的人和她的心都是属于自己的。 等到她爱上自己,那她想起那些也没事,到时候就让她自己选择吧! 是旧爱还是新欢? 侍从默默叹口气:“属下知道了,既然公子已经做好了决定,那接下来的事情,属下会帮您处理的!” 要让这个谎言无懈可击,就需要对下面的人再吩咐交代一番。 让他们觉得,艾斯王子的房间里的女人,就是之前行刺他的女刺客。 虽然这剧情十分的狗血,但因恨生爱什么的,似乎也勉强说得过去。 如此过了两天,侍从给艾斯王子带来了一个消息! 787 她的心被人猛地抓住 苏洛过两日要出殡了。 艾斯王子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抱着一只鸡腿啃得正欢的女人,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连自己的妻子都忍不住,还这么快就下葬,说明他的爱,也不过如此!” 侍从撇撇嘴。 心内暗想:王子,你就自欺欺人吧! 苏洛的胃口本来就不错,怀孕之后就变得更好,整个人像是吹气球一样,迅速的就圆了一圈。 不仅将之前的亏空补了回来,还长了不少肉。 因为天天闷在房间里没出门,她小麦的肤色渐渐变白了,因为变白,脸上的那些疹子就越发的明显。 鼻子上,额头上全都是。 每日侍从进来,根本不敢看她的脸。 苏洛啃完一只大鸡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就看到床边不远梳妆台上,映出自己的一张脸。 她偏着头左看右看。 这张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好能看,其他的还真是…… 她深深的叹口气。 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艾斯王子跟侍从说完话,推门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走到梳妆台前,将那面铜镜换了一个方向,道:“别看了,你现在是怀着孕才会这样的,等孩子生下来,就会慢慢恢复的!” 苏洛嫌弃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盯着不远处的男人:“艾斯,你看着我……” 艾斯王子抬眸,跟她对视! 她的目光澄澈,带着几分侵略性,对视久了,让男人内心压制的愧疚不受控制的往上窜。 再继续这样四目相对,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想一切的真相都说出来。 他赶紧挪开视线看向别处。 苏洛一脸的沮丧,肩膀也耷拉下来:“你看,就连你也没办法一直直视这张脸吧?我以前觉得自己不在乎相貌,现在才发现,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因为我本来很美,所以才会有那种无知的想法!” 艾斯王子本来想解释自己不是觉得她丑,可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他的拳头缓缓捏起来。 问道:“你想起来自己以前的相貌吗?” 苏洛摇摇头:“没有啊,我就是感觉自己以前应该很漂亮的,你见过我怀孕之前的样子吧,是不是很好看?” 艾斯王子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是,特别好看!” 苏洛长长出口气:“那就好,希望快点把这孩子生下来,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艾斯王子低声喃喃:“我倒是希望你能一直这样!” 苏洛瞪大眼睛:“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我现在这么丑,你还希望我一直这样,你是我的仇人吧?” 她才不要…… 她要变回美女啊! 她不要一辈子都顶着一脸的疙瘩。 艾斯王子深深凝视她:“在我眼里,你现在这样就很美。你要是恢复从前的相貌,我怕自己会留不住你!”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床边。 苏洛伸出拳头砸在他肩膀:“艾斯,你要自信一点,你可是波斯王储,未来的波斯王!” 艾斯王子握着她的手腕,灿烂的笑了起来。 他本就长着一张微笑的脸,如今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英俊无匹、 苏洛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 帅成这样,为什么她还是不觉得噗通噗通。 她仿佛记得,她其实还是挺喜欢帅哥的呀!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好像,她见过比这更帅更让人心动的人一样。 可据艾斯所说,自己是个刺客,不应该有那么宽广的视野才对啊! 苏洛偏着头要深入挖掘自己的记忆,结果头又密密麻麻的痛了起来。 算了,不想了。 也许艾斯的话是哄自己的。 就算是褪去一脸的疹子,她还是个相貌平平的女人。 她能够与艾斯有所关联,已经是到了人生巅峰。 苏洛在床上又养了两天,觉得整个人的状态好多了。 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是精神头却比刚苏醒那会要好了很多。 她开始戴着面纱在客栈内走动。 艾斯说,她之所以会受伤是被仇家追杀,戴着面纱遮掩的话,对她的安全有好处。 苏洛则想着,自己反正脸成了那副样子,遮一遮也好。 要有公德心,不要随便出去吓人! 她不愿意将整张脸都遮住,这样影响视线,所以艾斯特意给她制作了一个遮住下半张脸,露出眼睛的面纱。 这一天吃过早饭,她听到外面远远响起了哀乐声。 她从房间内走出来,想要走去客栈大门处看看,却被艾斯一把拽住:“你要去哪?” “我听到有哀乐,是谁死了要下葬吗,我想去看看热……” 本来想说看看热闹,但苏洛转念一想,这样太不尊重死者了,又将那个字咽下去。 艾斯王子的面色是之前没有的严肃:“是齐国公府的少夫人死了,今日下葬,人特别的多,你别下去,这太不安全了,咱们就在二楼看吧,视野还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紧紧的盯着苏洛,观察着她的表情。 齐国公府少夫人? 这个名头听着有点耳熟。 苏洛偏头想了想,除了头痛也想不到其他的。 她叹口气:“感觉有点熟悉,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艾斯王子绷紧的呼吸松了松,帮她整理了一下面纱:“跟我来这边吧!” 他拉着苏洛走到回廊的另外一面。 这一面是临街的,可以看得到外面马路上的景致。 哀乐之声越来越近,苏洛远远的看到了一支浑身缟素的队伍,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许是因为那些人的步调很一致,苏洛感觉他们一步步仿佛踏在自己的心脏上,让她的身体一阵紧缩。 人群缓缓而来,她看到了许多面容哀戚浑身缟素的人。 他(她)们看上去都不像是亡者的亲戚,倒像是朋友之类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热泪,其中有个脸圆圆的女子,哭的格外的伤心,感觉她呼吸都有点受影响。 除此之外,一个身材高挑,五官和善的男子站在棺椁右侧,一言不发。 他明明没有流泪,但是苏洛就是感觉到了他通身上下,那种巨大的难以言说的悲伤。 苏洛抓着自己胸口,怎么回事? 她竟然觉得有点难过! 她的视线继续往后,就远远的看到了骑在一匹白马之上,浑身缟素的男人。 她的心像是猛地被人抓住,狠狠的蹂躏了一般,骤然而至的痛,让她不得不蹲了下来。 788 相见不相识 可她的视线却贪婪的落在那个男人身上,一个呼吸也不舍得错开。 男人那么瘦,像是只要吹一口气,就能将他吹上天。 他的眸子深陷,里面黑洞洞的一片,一点点的光芒也没有。 那两片形状完美的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剩下的只有一片干裂,像是干涸了万年的土地一样。 苏洛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人,扶着栏杆缓缓的站了起来。 很奇怪。 就算心里觉得很痛,她也不愿意挪开自己的视线。 哪怕感觉有人在用刀刺着自己的眼睛,她也不想闭上躲一躲。 她的视线一寸寸的从男人的额上、眉毛、鼻子、眼睛滑过去,任何一个细节也不愿意错过。 遗憾的是,那个男人的视线从头到尾都只在那个棺椁之上,根本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哪怕一个瞬间。 苏洛的目光还在痴痴的看,可视线却突然被阻隔住。 艾斯王子侧身,挡住了她。 他眸中忧虑重重的问:“素素,你怎么了?” “啊……”苏洛如梦方醒,“我没事啊,就是突然觉得好难受!” 艾斯王子伸手,擦去她眼角滑下的泪,温声安慰道:“可能是因为见到葬礼,所以你觉得难过吧!” 苏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她竟然哭了。 她将手指伸到眼前,看着指缝中的水珠,抬眸问道:“艾斯,我是不是认识那个死去的人,我是不是认识那个男人,为什么我觉得心好痛!” 艾斯王子转身,看了此时正好经过楼下的江殊一眼,摇摇头:“不,你不可能认识他们的。或许,是你曾经失去过很重要的人,所以见到这一幕,才会有同感!” 他揽着苏洛的肩膀:“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好,不能吹风。我先扶你进去休息吧!” 苏洛点点头,擦了擦眼睛。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透过栏杆的缝隙,与江殊四目相对了。 男人那死寂的眼神,仿佛一柄利剑,刺得她的眸子生疼。 死寂而陌生的眼神。 艾斯说的对,自己只是个低等的刺客,不可能跟这样的大人物有什么交集的。 那样的眼神让苏洛难受又害怕,她转身快步朝房间走。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想哭,可又不能在这里,她要躲起来! 然后脚步刚刚迈开,她就感觉周围的空气形成了一个漩涡。 今日无风! 可是她的裙角还是翻飞了起来。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她定睛一看,发现那个死寂的男人就站在自己对面。 他那双寒潭一样冰冷的眸里,此刻有了一点点热度,不过只有一点点而已。 就如同是炭火燃烧到最后,那一点点根本不能取暖的余温。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洛,问:“你是谁?” 苏洛动了动嘴唇,想要回答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压制住,她根本没办法开口。 好在这时候,艾斯王子及时救场,他将苏洛护在自己身后,温和的开口:“江世子,好久不见。节哀顺变吧,我如今不方便出面,因此便带着素素在此处送少夫人一程!” 他将素素两个字咬得很重。 江殊偏了偏头:“素素……” 他周身的气压很低,整个人看上去有点恐怖。 理智告诉苏洛,此刻躲在艾斯的背后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就是忍不住将头探出来,视线恰好跟江殊审视的目光相接。 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江殊盯着她,问:“为什么蒙着面纱?” 苏洛伸手按住,艾斯王子赶在她之前开口:“她有一脸的疹子,担心吓得别人!” 男人的视线转而落在艾斯王子的身上:“她是你的谁?” “是我心爱的人,等此行结束,我准备娶她为王妃!” “面纱摘了让我看看!” 艾斯王子的脸色冷了下来:“江世子,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摘了,我看看!” 江殊说着,抽出腰间的软剑。 他的目光十分平静,一点也不像是马上要开打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觉得可怕。 天空压抑非常,雷电即将要爆发。 江殊突然飞身上了客栈二楼,而且还在跟人对峙,这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这是沈丛的客栈,他也跟着飞上来。 李耽、朱飚也一起上来了。 自从江殊被韩昭刺激后,他该吃的时候吃,该喝的时候喝,吩咐起事情来也从没差错,但就是给人感觉他好像心里的某块地方已经死了。 又或者说,有什么浓烈的感情,被他强行的塞在了内心深处一块小小的地方。 作为朋友,大家都很担心,怕他什么时候绷不住,会彻底的爆炸。 沈丛上前一步,先跟艾斯王子见礼,之后劝道:“江世子,少夫人在下面等着呢!” 等着你,将她的棺椁送入灵柩。 李耽和朱飚都是见过艾斯王子的,短暂的讶异之后,也开始打圆场:“对啊,殊哥,咱们快要错过时间了!” 下葬也是有吉时的。 在最合适的时候下葬,死者轮回才能去到更好的地方。 众人的规劝,江殊一句也没听见去,他重复一遍:“解开面纱!” 艾斯王子的脸彻底沉了下来:“江世子,请你放尊重一点,我虽然此番没有正式的国书,可我依然是波斯的王储!” 说着,他挥了挥手,原本空荡荡的回廊里,瞬间就多了几十个人影。 他的确是千里买一个安心,但不可能真的单枪匹马而来,明面上商队是一百多号人。 暗地里,有五个多个死士都追随着一起来了。 眼下,只是亮出一部分底牌而已。 然而江殊的眸子没有半分波动,依旧重复:“解开!” 艾斯王子的手下压,只听得齐刷刷的喀嚓声。 是黑衣人们的刀集体出鞘了。 这是要干嘛,火拼吗? 苏洛深吸一口气,从艾斯王子的身后站了出来,隔着面纱,对着江殊勉强的笑了笑,手缓缓的放在了耳后的位置。 “是因为太丑,怕吓到人才戴着的,我现在摘了,希望你不要被我吓到!” 说着,在艾斯王子惊恐的眼神里,她将面纱缓缓的摘了下来。 789 他是行尸走肉 面纱下,是一张布满红疹的脸。 这两天吃多了鱼和虾,她的脸烂的更厉害了。 李耽和朱飚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挪开了视线。 沈丛多看了两眼,也扛不住将眼神挪开。 只有江殊,浑不在意的一直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挖掘出什么熟悉的痕迹。 那双眼睛,长得跟他的洛洛多像啊! 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可眼前这双眼睛里,没了洛洛的狡黠与灵动,有的只有茫然不解,还有一丝丝的心痛。 艾斯王子的视线飞速的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叹口气道:“江世子,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可素素真的只是素素,她的眼睛跟你夫人的的确有点像,可你难道没发现,她的眼珠颜色是一样的吗?” “别的地方都可以伪造,但是眼睛是没有办法换的!” 江殊盯着苏洛,发现她的眸子是淡淡的棕褐色。 而他那长眠的爱人,有一双格外黝黑的眸子,跟眼前这眼珠是完全不同的颜色。 他挑了挑眉,哂笑一声。 之前眸底还有的一点灰烬,此刻彻底消失,又恢复了那种荒原般的沉寂。 “抱歉,认错人了……” 他对艾斯王子说完这一句,飞身从二楼跃下,问问的落在马背上,然后伸出瘦而细长的手,缓缓的按在黑色的棺椁之上。 苏洛将面纱戴上后,恰好看到这一幕。 该死! 又觉得心痛了呢。 她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服,不敢再看,艰难的将视线收了回来。 李耽和朱飚代替江殊真诚的致歉了好几次也跟着翻身下去。 只剩下沈丛一人,他盯着艾斯王子,问道:“你是不是,在城西的乱葬岗找到的她?” 艾斯王子否认:“怎么可能,我没事去乱葬岗做什么?她其实本来是个刺客,我们能互相倾心,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由恨生爱。” 沈丛沉默了少许后,点点头:“今日之事,是我们太唐突,江世子失去爱妻,忧思难忘所以导致行为有点过激,让公子受惊了。我会吩咐掌柜的,免去三日公子一行人的住宿费,作为赔礼!” 说完,他冲艾斯王子和苏洛点点头,纵身一跃落在地上,跟上了已经前行的葬礼队伍的脚步。 苏洛还要细看,艾斯王子却一直拽着她到了房间,将她按在床上:“你刚才被吓到了吧,都是我的错,你现在身体还没好,不应该让你看这些,好好养伤吧,等养好了伤再说!我得下去一趟才行!” 艾斯王子心内暗想:自己太疏忽了。 他对苏洛的心意,想必江殊也能知道两分,既然如此,苏洛死了,自己多少要有点表示。 不能入府吊唁,那今日出殡之时,至少应该跟着送一段才像话。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江殊才会起疑心。 刚才那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失去苏洛。 万幸的是,那双变了颜色的眼珠,将男人糊弄了过去。 现在,要将戏做的更足一点才行。 他抬脚准备走,苏洛却拽住他的手腕问道:“艾斯,我真的不认识他们刚才那一群人吗?为什么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艾斯王子蹲了下来,格外温和的说:“素素,对于你的过去,你跟我说的也不多。或许你真的认识他们也说不定,别着急,只要你记忆恢复,一切就都会想起来的,现在不要勉强自己,好吗?” 苏洛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艾斯王子本来只准备送出城门就回来的,可是不知不觉间,他就一直跟着送葬队伍走到了墓地。 这是齐国公府的陵园,四处安静而沉寂。 即使现在墓园里有上百号人,但是除了低低的啜泣和吸气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艾斯王子站在人群里,看着江殊与属下一起,亲手将棺椁缓缓的抬进黑漆漆的墓道之中,又亲自一抔一抔的填土。 全程,男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哭,没有发出声音。 可那种巨大的难以被消化的哀伤,还是传染给了艾斯王子。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忍不住要告诉眼前这个男人真相。 可一想到苏洛那双满是泪水的眸子,这个念头就马上止住了。 他也许只能拥有她一天,一个月,一年。 一旦将真相说出来,自己就会马上失去她。 在目睹江殊重复而机械的填土的时候,艾斯王子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 他做不到的。 无论他做的再好,他也不可能让苏洛像是爱江殊一样爱自己。 爱到哪怕失去记忆,看到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流眼泪。 一旦苏洛的记忆被找回,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自己,重新回到江殊的怀抱里。 所以,就让他这么卑鄙一次,哪怕明明知道江殊很难过,也要让苏洛在自己的身边多停留一点时间。 艾斯王子嘴唇翕动,无声的说:“对不起,江世子,或许明天她就能找回记忆,回到你的身边!她终究是你的,我就多占用一点点的时间而已。” 在按上最后一抔黄土,将墓道彻底封住的时候,酝酿了两个时辰的暴雨,倾盆而至。 就像是有人将头顶的天炸了个窟窿一样。 江阳举着一把硕大的黑色雨伞,想要撑在江殊的头上,却被男人一把推开。 他仰起一张惨白如鬼的脸,抬头看天,竟然在漫天暴雨里笑了出来。 他说:“洛洛,我的时间把握的正好呢,你一滴雨也没有淋到。” 江阳好不容易干了的眼眶马上又潮湿了,他赶紧别开头,不想让江殊看到。 男人就这样固执的淋着雨,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城,不管是谁上前来劝都不管用。 朱飚都要急死,想要强行将伞按在江殊的头上,却被李耽一把拽住:“别管他吧,他需要发泄一下,过了今天,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他那时候得知朱玥要嫁人,也跟江殊现在的心情类似。 觉得生无可恋,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既然这么多天都没死,那就说明不会死。 他的殊哥,会好好的活着。 会带着仇恨,好好的活着。 江殊就这样如行尸走肉的回程,在城门口时,他被人拦住了。 790 结结实实的脏水 是福王卫焱。 他举着一把大伞,大半个伞面都倾斜在江殊的头上。 他张开双臂抱住江殊:“对不起,我必须要端肃皇后的灵前尽孝,一直到刚才才得了机会出来,我来晚了。” 男人嗓音沙哑的厉害:“不晚!” “你要振作一点,少夫人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受的样子!”卫焱一脸担忧的说,“我的人给我传了消息,说是卫璟最近正在想法子对付你,你可千万要小心。” 当初江殊闯入睿王府这一笔烂账,到现在都还没算清楚呢。 迟早是要有个说法的。 “就今天!”江殊的话简洁到了极致。 这是在说,他就难受今天一天。 卫焱长长的舒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我也不能待太久,得回宫守灵,小殊,你一定要保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江殊抬眸看他:“明日我们见一面,我有话跟你说!” 卫焱本想说,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 可转念一想,江殊的今天大概是全留给苏洛的,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扰分心,他刚才也说了,他就难受这一日。 一念至此,他点点头:“好,就明日!” 双方分别,卫焱将那把大伞留给了江殊。 可等他一上马车,江殊就将那把伞扔到一旁,仍旧淋着雨往前走。 他的心里太难过,对于外面的事根本没有心思关注,也就没有留意到,暗处有一双眼睛,将刚才两人相会的那一幕全部收入了眼底。 这人不是旁人,就是卫璟。 今日是苏洛出殡的日子,卫璟也找了机会出来。 可惜还是来的太晚,等他赶到的时候,送葬的队伍已经出了城,他正要回去,却发现卫焱也悄悄的溜出来。 他自然是要好好看看,这个福王到底准备做什么。 这不,就看到他跟江殊的谈话。 他招了招手,身后小新上前一步。 卫璟问道:“刚才,江殊说了什么?” 暗处有个人站出来,回答道:“根据他刚才的嘴型,他应该是说明日想跟福王见一面,有话跟福王说!” 卫璟眸中滑过沉吟之色,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你说,本来江殊都痛不欲生了,韩昭那个老头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才让他突然活了过来,有了斗志?他要跟卫焱说的话,是不是跟本王有关?” 黑衣人已经退了下去,小新站在身后低着头,没有回答。 卫璟的大拇指反复摩挲着食指的关节,沉默良久后问道:“你说,苏洛是不是真的死了,她是怎么从睿王府的地下室里消失的!” 小新听着话头不对,噗通一声跪下来:“殿下,苏小姐是怎么消失的,奴才实在是不知道,奴才对殿下忠心耿耿,还望殿下明察啊!” 卫璟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脸:“这么紧张做什么,本王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在怀疑你,至于你说到的忠心耿耿,本王听下面的人说起,你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进了福王府当婢女,好像还恰好是在福王的院子里当差?” 小新的头深深的埋着,后背全是冷汗:“是,是有这么回事!” 卫璟脸上带着笑,眸子里却是冷的:“这件事,怎么都没听你跟本王说过?” 小新浑身都在发抖:“奴才与这妹妹并不亲。她是幼时被奴才母亲卖给了牙婆,后来得了机缘才会进入福王府的,也并不受重视,日常都是干些杂活,我们相认之后,奴才也就跟她见过两次而已!” “是吗?听说你还送了她一盒子金银珠宝,这也是感情不好吗?” 小新双膝发软,连连磕头:“殿下,殿下,虽然奴才送了她东西,可那都是因为愧疚,奴才并没有背叛殿下,还请殿下饶了奴才这一回,奴才保证,以后再也不跟她联系,再也不跟她见面了!” 卫璟伸手,托着小新的下巴,脸上带着笑:“亲妹妹怎么能不联系呢,本王还希望她能帮本王一个忙呢!你们兄妹情深,想必她受了你的恩惠,想到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家人还有据说马上就要成婚的未婚夫,不会拒绝的吧!” 这是明明白白的威胁! 用全家人的性命在威胁。 可小新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他只能流着泪,将脸紧紧的贴在地面,瓮声瓮气的回:“殿下请吩咐!” 卫璟低声,细细的吩咐起来。 刚才江殊的那句话,让他产生了浓烈的危机感。 总觉得要是明日让江殊跟福王见面,事情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变数。 他必须要在那之前阻拦。 眼下卫焱因为要守孝,干脆住在了宫中,而欧阳静刚生完孩子,被抬为正福晋,这皇孙也有庶出变成了嫡出。 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越皇对这个孩子很重视,让欧阳静留在宫内,等到端肃皇后下葬后,再跟卫焱一同回睿王府。 端肃皇后的那一招,没有彻底的将高贵妃钉死在耻辱柱上,眼下若是越皇有心,这件事还可能会迎风翻盘。 也许,江殊明日跟卫焱见面,就是要商议这件事。 所以,他要在此之前,采取强有力的动作,将这盆污水,结结实实的泼在福王的身上,让他再也无法翻身! 就在今日。 他一日也不能多等了。 皇后要停灵二十一日,朝廷这段时间不可能停摆。 不过也只处理格外重要的事务,其他可以往后拖的,眼下都不会呈上去惹越皇烦心。 苏洛出殡后第二日的早朝,越皇照例走了个过场就准备散场,就在这时,一名御史出列,言之凿凿的说,端肃皇后的死,根本不是一个婢女的错。 而是福王伙同已经被圈禁的高贵人,两人共同筹谋才有的结果! 这话一出,举座皆惊。 越皇更是盛怒,当即摔了茶盏,让那御史闭嘴。 可这御史根本不听,他将折子高举过头顶,洪亮的嗓门足以让大殿之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说:“陛下,微臣不是污蔑,而是有确切证据并且还有证人,还请陛下明察,还端肃皇后一个公道!” 791 变故陡生 齐国公府阖府的人都在关注着江殊的动静。 老实说,世子虽然是清醒过来了,看上去也跟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可是总是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众人的心里都不踏实。 尤其是老太太和齐国公。 就连二夫人三夫人凑在一处,也是在谈论着这件事。 三夫人一把扇子扇得飞快,一脸的烦躁:“你说今年这鬼天气,怎么就热成这样。这还不到八月呢,再过半个月,是不是得将人烤焦了!” 二夫人要淡定些:“我倒是觉得跟往前差不多,弟妹你是心里不静!” 三夫人用扇子拍了她肩膀一下:“我心里是不安静,你就能静下来啊,你看着小殊那样,你不觉得渗得慌啊!” 二夫人将手里的绣绷子放下:“他不是都醒了吗?” “人是醒过来了,感觉魂儿丢了。以前小殊性子冷淡,但多少眼睛里还能看得到一点情绪!”三夫人一边说,一边四下里看了看,像是做贼一样,“你看看他现在,我都感觉他的魂是不是被苏洛给一起勾走了!” 二夫人用绣绷子拍了她一下:“你可别胡说八道的吓人,我看小殊会好起来的,他与苏洛夫妻情深,又是在情意最浓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承受不了,时间会抚平一切的!” 三夫人叹口气:“要多长的时间呢?” 二夫人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得看他自己。对了,你从前不是不太喜欢他们夫妇的吗?” 三夫人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你就喜欢他们一样。苏洛刚嫁过来那会,我的确是不喜欢她。哪里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三夫人的脸上浮出思念的神色:“可日子久了,我却变得羡慕她。她活得多自在啊,想干嘛就干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睡就睡。偏偏夫君和旁人都还宠着她。其实有她在,小殊也变得更有人情味,我是真不知道以后这齐国公府会怎么样……” 再不愿意承认,如今的齐国公府也拿不出一个比江殊更好的继承人。 她自己的儿子是不争气的,二房的几个孩子也不出挑。 江烨虽然也不错,但与江殊比起来,那就要差太多。 如今江殊这幅模样,真是让人忧心齐国公府的未来。 二夫人绣不下去了,将绣绷子扔到篓子里:“放心吧,小殊不会这么不负责任的,咱们就安心等着吧!” 江殊是在子时过后睡去的。 子时一过,就证明这一天已经结束。 他内心已经定好了,这一日是为苏洛沉沦的最后一天。 她的命,是睿王害死的。 他必须要让他血债血偿。 没有为洛洛讨回公道之前,堕落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他一直睡到午后才醒。 房间内闷热异常,他一向体寒,杏儿也不敢放冰盆,他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汗,粘腻异常。 真奇怪。 以前哪怕是最热的天,他也极少会流汗。 是因为跟苏洛在一起久了,连体质都慢慢被她影响了吗? 他一念至此,就觉得心脏如同被人狠狠的捏住。 他伸手捂住胸口,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江阳一直守在外面,一脸焦急却又不敢上前打扰,此刻听到动静,马上推开门进来,道:“殿下您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殊将手缓缓从胸口放下来。 这样的情况,以后会是常态,他要适应才对。 他从床上站起来,脸色淡淡的:“我没事,我要沐浴!” 江阳见他衣服都汗湿了,诧异的挑了挑眉,将一肚子想说的话咽下去。 还是先等殿下沐浴完吧,殿下的身体要紧。 江殊喜洁,这一沐浴就是小半个时辰,他换好衣服出来,对杏儿说:“束发!” 杏儿赶紧上前。 江殊看了脸色忐忑的江阳,问道:“入宫跟福王相见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江阳舔了舔嘴唇,脸色为难:“殿下,福王他出事了!” 江殊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出事,出什么事?” 江阳咽了一口唾沫,回答道:“今日一早,有御史弹劾福王,说他是谋害端肃皇后的幕后真凶!” 江殊追问:“有证据吗?” 江阳点点头:“算是有吧!端肃皇后是死于一种罕见的毒,叫断肠散,这种毒吃下去后就会马上毙命,药石无医!而昨日晚间,福王府有五十多个奴才,在一夜之间全部暴毙!都是死于断肠散。目前了解下来,是福王院子里的一个二等婢女,不知道那个药粉致命,不小心将药粉洒落在井水里,才导致这样的事故!” 江阳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朝堂之上乱作一团,有人极力主张这件事福王就是幕后的主使,也有人坚持说福王是清白的,吵得不可开交!” 江殊眉目间怒意重重:“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江阳马上跪下来道:“属下失职,属下是想着殿下这段时间以来都太累了,好不容易能睡一觉,不想打扰殿下,属下已经派人去查那个婢女,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此时杏儿已经将头发束好,江殊站了起来,眉目森冷:“不必去查了,做掉她!” 江阳一惊:“做掉她?那样的话,肯定大家都会觉得是福王做的!” “这件事肯定是卫璟干的,你做的时候把线索往他那边引。他现在是豁出去了,想要跟福王一拼高下,才会出此下策。” 用五十多条奴才的人命,来换取众人的目光和越皇的愤怒,卫璟的这一招够狠,但却不一定会真的管用。 江殊抬脚往外走:“如今最重要的,是陛下的态度。我现在入宫一趟,你尽快处理下这件事!” 江阳还是有点没想明白,但他却毫不犹豫的去执行命令了。 江殊在端肃皇后灵前上香之后,跟一脸颓然的福王碰面了。 他的状态比昨日见时要差很多,然而见面的第一句,他说的却是:“小殊,你今日觉得比昨日好些了没?” “我已经没事了!”江殊眉心滑过沉郁,“对不起,我昨日便应该将话跟你说明白,或者你府上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792 还有你啊! 卫焱将自己双手举起来,反复了五次,哂笑一声:“五十多条人命,他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样做掉了!我真是没想到,他能狠辣到这样的地步,他怎么就能这样毫不遮掩呢!” “狗急跳墙了吧!”江殊笃定的说,“他费劲心机,还是不能让陛下将心思放在他身上,因此,他只有除掉路上全部的障碍,让陛下只有他这一个选择,如此一来,那位置不是他的,也会是他的!” 卫焱捂着自己的头:“这死的五十多个人中,有从小带我的嬷嬷,有我贴身的婢女,还有我院子里的管家,有没来得及接进宫的乳娘……我以为,只是好好的保护好静儿和自己就够了,却没想到王府空了,倒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卫焱一身缟素,满面痛苦之色。 他素来就是如此,性子温软,格外护着自己人,怜悯心也非常的多。 这些人死了,他觉得全是自己的错,是他这个当主子的无能,没有护住那些人周全。 是他没有火眼金睛,识别不出谁是奸细,才会导致今日这个局面。 江殊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怨恨自己,那个在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才是你真正要对付的人!” 卫焱哽咽道:“是卫璟,对吗?” 江殊点了点头:“如今也只剩下他了!” 卫九重身上的污点,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洗干净的,加上端肃皇后又已经过世,他想要东山再起,难于登天。 除非,谋反…… 可他手上没有兵权,想要谋反谈何容易。 说到谋反,自然还是卫璟要更方便,因为只要跟北夷人合作,他手上就有十万雄狮。 江殊的手重重压在卫焱的肩膀上,安慰道:“殿下,别难受了。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他就这样得逞。是我错了,昨日就该将事情与你说分明,或许他就是因为见到我们昨日碰面,所以才会如此急切的就动手!” 他的眸子里暗芒重重:“殿下,我和整个齐国公府,会助您登上那个位置!只有站到绝对高的地方,那些人才没有可乘之机!” 卫焱怔怔的偏头看他,苦笑一声:“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这样的话!” 江殊自小是他的伴读,两人关系十分亲近。 可实际上,他们真的是君子之交,因为性格投契而走在一起,卫焱对他没有任何利用的成分,也从没有说起过以后需要齐国公府的帮忙。 他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年少的伴读而已。 江殊扯了扯嘴角:“抱歉,我应该早点说!” 早早的就帮助卫焱争权,也许就没有太子和卫璟什么事。 如果早早的送卫焱登上皇位,或许卫璟就不会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那他的洛洛也许就不用死。 可惜,他懂的太晚。 卫焱擦了擦眼睛,反手拍在江殊的肩膀上:“不,你应该一直不说!” 江殊一脸疑惑,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卫焱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园子里。 整个皇宫到处都是一片白色,哀戚而肃穆,唯有这园子里的石榴,依旧人事不知的红红火火的开着。 好像外面天塌下来,也不会影响到它的怒放。 那样的红色,让人死寂的心里总算是能生出一点点的活意。 让人生出一些勇气。 将心事能彻底说出口的勇气。 卫焱深吸一口气,看向江殊道:“小殊,你不必帮我,我应该跟你说过很多次,我对那个位置并没有兴趣。你比谁都清楚,我的性格,不是当帝王的料!” 江殊马上道:“可以慢慢打磨,我也会一直从旁帮助你!” “如果父皇让我当了太子,那他肯定处理掉高家的人,他知道我的性格,不会留下这样的后患!”卫焱眸中都是忧虑,“高家与林家抗衡这么多年,虽然很多事情我不知道,可用脚趾头也想得到,不会太干净。只要想办法查,一定能查出点什么!” 江殊蹙眉。 的确,按他对越皇的了解,若是卫焱当了太子,为了将来他不会被亲情牵绊,为了朝堂的未来,陛下有九成的可能性会动高家。 就像是对林家一样的。 甚至,还有比林家更狠。 因为卫焱与高家的感情,可要比卫九重与林家的感情要更深厚。 林家只是卫九重的倚靠和后盾。 而卫焱,可以说是高家一手扶持起来的,双方是互利共生的关系。 江殊想了想,道:“那就做给陛下看,让他们知道你不会被高家影响,我也会竭尽全力,帮你保住高家人的性命!” 保住性命,这已经是极限。 想要保住官位和荣华富贵,可能有点难。 他继续说道:“等你以后上去后,再想法子给他们富贵就是!” 卫焱盯着那火红色的石榴花,突然道:“你说,这花这么红,是不是都是用鲜血染出来的?” “你府内是死了五十个奴才,可殿下你也不能这么悲观!” “不止是他们,为了将我扶上去,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了!” 江殊神情中带着几分怒意:“所以你此刻才更加不能放弃,你若是后退,按照卫璟的性子,会步步紧逼,直到将整个高家和你一起灭亡才会放手的,你明白吗?” 卫焱偏眸看他,眼底全是浓郁的哀伤:“之前高家在跟林家对峙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就算很不愿意,我也没有后退。因为我知道,父皇希望我这么做,高家也必须要求我这么做!那时候,我孑然一身就算失败死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说道这里,他的眼神里生出几分暖意:“可现在不同了,我有了静儿,我们有了孩子。静儿的父亲曾经谋反,是大不敬之罪。父皇这一次却还是把她提为了正福晋,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说明陛下认可了她,认可了你们的感情!” 卫焱苦笑着摇摇头:“不,说明父皇内心深处没有考虑过让我来当这个太子。如果他想要我当太子,必定不会让一个逆臣的女儿来当太子妃,更不可能让她将来当上皇后的位置。因为那样,他会无颜面对皇家祖宗的!” 江殊呵了一声:“不是你,还能有谁?难道让卫璟来当这个太子?” 卫焱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不是我,不是卫璟,也不是大哥,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你啊!” 793 见到本王不行礼吗? 江殊神色惊诧:“殿下,你可别胡说!” 这种话被人听见,分分钟就能掉脑袋的。 说完这句话的卫焱,整个人却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一样。 “我总算说出来了,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好几年了!”他长长的出口气,“小殊,我以前曾经想过,为什么我就是与你格外的亲近,直到三年前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咱们本来就是兄弟!” 江殊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眉毛也搅在一起。 卫焱挑了挑眉:“你并不是很意外,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回想起来,那时候父皇将你带到我身边,若是按照寻常的做法,会叮嘱你要好好服侍我。可是当时父皇说的是,你年纪比我小一点,让我好好照顾你!” “宫内宫外的人都说,父皇自小就极为宠爱我!”回忆起往事,卫焱的眉眼都变得深远,“但如今回想起来,我若是有的东西,父皇也会给你一份。父皇教我写字,同时也会教一教你!” “每次太医来给我把脉,你都恰好会在,于是,我就会让太医给你也瞧一瞧!” “旁人都说,那是父皇喜欢我,所以爱屋及乌,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卫焱顿了顿,“直到三年前,我无意中看到父皇拿着一叠画像在看。你还记得吧,每一年父皇都会让画师给我画像,当然也会顺便给你这个伴读画!” “父皇看你画像时那深情又痛苦的模样,让我心里存了个疑影,我着人去调查,再细细的回想,终于弄明白一件事……”卫焱说道这,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殊,“你也是父皇的孩子,你是我的弟弟,对不对?” 江殊抿了抿唇,想要否定,可是卫焱的目光如此的透亮,他不想在这样信任的眼神里撒谎。 他点了点头:“是!” 卫焱追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洛洛嫁过来之后,偶然的机会知道的!”江殊回答道,“以前虽然觉得陛下对我的宠爱太过,也没有往那方面想!” 谁会没事就觉得自己是皇帝的私生子呢! 他也是有父亲有母亲的人啊! “我以前隐约听见过一些风言风语,当时只觉得,陛下大约是爱屋及乌,因为喜欢姑母,所以对我这个与姑母长相相似的人格外上心一点!” 卫焱伸手,拽下一朵石榴花,捏在手指尖,神情轻松了许多:“原来你是知道的,这样也好,我知道这件事后,心内一直很纠结,不知到底要不要告诉你。对于别人来说,皇家也是是至高的荣耀,可你我都是参与者,比那些局外人更清楚,一脚踏入之后,会意味着什么!” 永无休止的争斗! 越来越重的责任! 一点也不能出错的高要求! 这些都会成为让人喘不过气的日常。 “所以我想,既然你母亲做了这个选择,那我就不要打破你的宁静,你如今在齐国公府的日子过得也很好。祖母和父亲宠爱,母亲虽然刁难,但也没有太过分!这在高门大户中,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江殊点点头:“的确!” 平宁郡主彼时不明白真相,对他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儿子,能够放任长大,已经算做的不错。 从前江殊心内有怨恨,觉得为什么同样是儿子,他却得不到平宁郡主一点点的宠爱。 后来知道事情真相后再换位思考一番,觉得平宁郡主能对自己做到这样,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卫焱将手里的那一朵石榴花递给江殊,郑重的说:“小殊,你去当那个太子吧!大哥失德,卫璟心胸狭窄,手段狠辣。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太过心软,成不了大事。只有你,只有你的心性和手腕,才能坐上那个位置!” 江殊摇摇头:“别说疯话,我只是齐国公府的世子而已!殿下,我帮你坐上去,以后不干净的事情都由我来做,你只要安安心心当你的盛世太子就好!” “不!”卫焱拒绝,“我不想当太子,未来更加不想当帝王。我比谁都清楚,我不是那块料,你也知道的不是吗?至于你说自己是齐国公世子,我想父皇应该快有决断了吧!” “不可能的,陛下要是承认我,就等于要承认自己当年的过错……” 卫焱将他的肩膀揽紧一点:“咱们走着瞧啊,日子不会太远!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希望你能看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饶过高家!” 江殊摇摇头:“你自己的在乎的人,你要自己去争取,我还是那句话,我会尽全力扶你上去,也愿意做你的脏手,殿下,你好好考虑一下,那个诬陷你的婢女,我已经帮你处理掉了,线索我也埋好了!” 两人彼此谁也说服不了谁,卫焱只能叹口气:“那我们就等着看吧,看父皇到底是什么心意!” 跟卫焱分别后,江殊的脸色凝重。 本以为被这样的事情刺激,福王应该会奋发报仇才对,没想到他却反而被打击的没了多少斗志。 若是没有那份浓烈的好胜心,想要赢下接下来的战役,就会变得格外的艰难。 而且,若是自己违背他的心意,强行将他送上去,最后的结果,活血会不尽人如意! 他就这么一路沉思着,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一抬头就见到一身缟素的卫璟。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两人的眸子均是狠狠一沉。 江殊站在原地不动,卫璟缓缓走上前,嘴角勾着森冷的笑意,目光中带着迫视:“江世子,听说昨日你夫人已经安葬了,江世子可要节哀顺变啊!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下葬,心里肯定不好受吧?听说齐国公府的人是在乱葬岗找到少夫人的。” 卫璟的笑容就像是毒蛇一样让人毛骨悚然:“说起来,这也是江世子的错,若不是江世子您这么大刀阔斧的四处搜查,也许少夫人还好好的活着呢,虽然不知道活在哪里,但至少是活着是不是?” 江殊的眼角狠狠的跳了跳,眸中涌出如火一般的怒意。 卫璟嘴角的笑容更浓了一点,挑眉继续道:“江世子莫不是死了夫人,就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吗?见了本王,难道不应该行礼吗?” 794 难道不是你杀的吗? 受了这样的挑衅,还要对着卫璟行礼,这换做任何人,恐怕都难以做到。 越皇远远的见到这一幕,加快脚步就要上前解围。 却没曾想,江殊只是稍稍楞了一愣,然后就将眸中的恨意全部收敛,双膝跪下,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他缓缓的跪下去,瞧上去完全就是个恭敬的臣子。 卫璟也很意外。 没想到江殊能这么快就调整自己的情绪。 他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因为,他姿态闲适的搓着自己的手指,垂着眸关切的说:“听说少夫人是暴毙,不知道江世子有没有找到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我心里清楚!” 卫璟一挑眉:“既然如此,那江世子应该赶紧让京兆尹去抓人啊?是不是那人来头太大,京兆尹动不得?那就跟父皇说吧,父皇一向宠爱你,为了你都让韩统领出宫搜查,只要你开口,想必肯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江殊低着头,视线朝着越皇所在的方向微微晃了晃,很快就恢复正常。 越皇站在一个拐角处,从卫璟的角度,是察觉不到他存在的,可是江殊之前却瞟到了,不过,他也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就那样屈辱的朝着卫璟下跪。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跪一下算什么呢! 卫璟越得意,才能显出他越可怜。 他之前闯入王府,的确是不对,但是如今他失去爱妻,卫璟还要在这个伤口上碾压再碾压,这样的行为就越发显得过分! 韩昭跟在越皇的身后,状若无意的说道:“陛下,看来睿王殿下还没有消气呢!这一幕倒是让老奴想起来以前玥姑娘的一些事,那一次,也是老奴撞见她被皇后娘娘刁难,还是陛下您救场的呢!” 他这么一说,越皇也想起来了。 那时候他想要多多见到江玥,便让皇后找了由头召唤她进宫。 她毕竟已为人妻,越皇不好亲自出面。 皇后那时候人前表现得多开明,可没想到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她却让玥儿做那些奴婢做的活计,让她给其他的夫人端茶倒水。 韩昭发现后便说给他听,他赶过去之后,皇后才收敛。 之后他担忧她继续在深宫中会遭遇不测,才忍着不舍将她放回去。 越皇深深叹口气:“那时替她解围,朕也不敢光明正大。如今……” 如今她的儿子,也要被这样欺凌。 越皇的心里越想越不好受。 韩昭察言观色,道:“陛下您不必太过自责,我看江世子也是不想您太过为难,所以才会这样的!” 越皇深深凝了江殊一眼:“他的确是个能屈能伸的好孩子!” 说完,他低声的咳了两声。 卫璟还没有回头,就已经辨别出了这个声音,他赶紧上前一步,将江殊扶起来,一脸温和无害的说:“江世子快快请起,那一日的事情本王并没有放在心上,江世子也不必挂怀!说起来,本王也有错,才会让让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这件事以后咱们就都不要再提了吧!” 江殊嘴角迅速略过一抹讥讽的笑。 你以为自己的这番表演天衣无缝吗? 很可惜,你的父皇早在那之前,就已经站在你的背后,将你反复无常的丑陋嘴脸尽收眼底了。 韩昭这时候叫了一声陛下驾到。 卫璟和江殊两人忙朝着越皇行礼。 越皇点点头,对江殊说道:“小殊,既然你夫人已经下葬了,那明日开始,你便来端肃皇后灵前,每为她守灵吧!” 卫璟一惊,忙道:“父皇,这样不太合适吧?” 江殊算什么,凭什么在端肃皇后的灵前守灵? 越皇沉着脸:“端肃皇后生前就十分喜欢小殊,何况小殊从小与焱儿一起长大,也算是在端肃皇后跟前长大的,难道为皇后跪拜,都不行吗?” 越皇最后的尾音上扬,带着浓浓的不悦和质问。 卫璟赶紧跪下来:“儿臣失言,请父皇责罚!” 越皇目光落在江殊身上,问:“小殊,你的身体还能扛得住吧?” 江殊点头:“回陛下,微臣没事!” 越皇点点头:“今日你回府交代一番,明日便与齐国公夫人一道来吧!若是觉得不舒服,也不要勉强,太医就守在灵堂外,觉得不适就随时叫他们帮你看看!” 江殊点头应下:“多谢陛下关心,微臣知道了!” 越皇说完,目光又落在卫璟的身上。 卫璟眸中滑过一丝期盼。 他也被江殊伤了,而且伤口还没好呢! 父皇应该也要关心一番吧! 可是他失望了,越皇看了一眼后,微微蹙眉,似乎有点不满,然后迈步离开。 等他彻底消失,江殊站了起来,他看着卫璟微微一笑:“睿王,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早在你要我跪下来的时候,陛下就已经站在那个转角的地方了!” 卫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眸子骤然收缩起来。 从那个角度,两人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肯定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狠狠的瞪了小新一眼。 小新简直是欲哭无泪,他作为奴才,目光自然要落在自家主子的身上,因此也是跟着卫璟一起背对着拐角站的。 谁会想到陛下无声无息的站在那呢! 卫璟咬牙切齿:“江殊,你可真够阴损的!” 江殊轻笑一声:“彼此彼此,怎么样,现在需要我再跟你行个礼吗?” 卫璟后牙槽绷紧,手臂上青筋暴起:“你不必太过得意。你以为我没有其他的后手吗?这一次,卫焱绝不可能登上皇位!如果你将来没有了他的庇护,迟早会变成本王的盘中餐!” 江殊目光淡然,丝毫不见畏惧的说:“你的狠辣我早就已经见识过,那个婢女帮了你这么多,你居然未了彻底万无一失,居然还将她杀了……” 卫璟惊讶的说:“你说什么,她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小新一眼。 小新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煞白一片。 江殊神情带着蔑视:“此处没有旁人,你就不必假惺惺了,不是你难道还是福王吗?杀死这个婢女,很多事情就死无对证,只会让福王眼下的处境更糟糕而已!” 小新的神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更是古怪。 795 要去纸坊~ 江殊的眸子闪了闪,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卫璟回眸,看到小新神思不属。 他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这件事肯定是他做的,他就是在故意挑拨!本王应允过,不会对你妹妹动手,本王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小新赶紧跪下来表忠诚:“奴才知道,奴才自然是相信殿下!” 卫璟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脸,发现他不像是在说谎。 他点了点头,抬脚朝着灵堂的方向走去。 江殊带着江阳走远之后,江阳道:“殿下,刚才睿王那个随从小新的反应,有点奇怪!” 江殊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我刚才说那话,只是为了扰乱卫璟的思路,让他不要关注陛下为什么会让我跪在灵前这件事上!” 而且,他也想要给卫璟身边最亲近的随从传递一个信息:他的主子信不过! 不过这不一定管用,江殊本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可小新的反应比他预料的要激烈的多,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江阳深思道:“属下会着人去查一查的,不过小新跟了睿王二十来年,就算是我们的栽赃成功,他与那个婢女确实关系亲密,想要他投靠我们,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也就是说,就算小新明知道睿王杀了自己的妹妹,也不可能有那个魄力背叛。 因为人,都会安于现状,害怕改变。 “不需要投靠,有时候我们只需要他不作为就足够了!” 江阳觉得自己不是太明白,但是见江殊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他也就没有在问! 想不明白,就按照殿下吩咐做就是了。 反正殿下是不会错的。 卫璟跪在灵前,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相比高家,他更忌惮的是江殊和他背后的齐国公府。 以前江殊虽然和卫焱亲近,却也从来没有帮忙夺权,而齐国公更是立身公正,不参与这些事情,在高家与林家争夺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表示过态度。 不过今日江殊的表现,就是摆明了在告诉他,从此后,他就跟卫焱站在一处! 想要彻底弄垮卫焱和高家,他手里当然还有其他的底牌,本来想慢慢往外亮出来,不过眼下这情况,看来得一股脑全甩出来,全力将卫焱钉死在耻辱柱上才行。 他心内这么决定,正想着当晚就动手的时候,越皇那边有了旨意。 福王谋害端肃皇后这件事透着古怪,如今先按下不提,等到端肃皇后下葬后再做定夺。 也就是,五日以后! 当晚,卫璟在房间内左右徘徊,难以下决断。 小新端了水进来,劝道:“殿下,既然陛下都这么下了旨意,咱们若是现在把筹码全部抛出去,反而是给了福王和江世子应对的时间,还不如等一等!” 卫璟蹙眉想了想,的确如此。 现在将底牌翻出来,福王和江殊就有五天的时间可以谋划怎么反击。 只能再等一等! 卫璟拍了拍小新的肩膀:“不愧是跟了本王这么久的人,说话做事就是有分寸!” 小新欢喜的笑了笑,可心内的阴霾却更重了。 自家的主子自己了解。 卫璟对旁人从不吝惜赞美,可对于自己人却要求很高。 他跟随他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话。 他会这么说,只能证明他对自己有了芥蒂。 呵…… 这人心真是奇怪。 明明是殿下的行为,最后导致妹妹走上绝路,为什么最后介意的是殿下。 他作为一个奴才,甚至就连质疑的资格也没有。 他不敢质疑,也不敢去相信。 因为如果相信了他也没办法为自己妹妹讨回公道,还不如闭上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 可是他不想,卫璟会想。 当晚,卫璟就瞒着小新,吩咐下面的人将证人们做了转移。 这是他的底牌,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当然,明面上主仆两个还是没有闹翻。 但是各自心里都怀着心思,终究不像是从前那样心心相印。 江殊第二日开始就跪在了灵前。 越皇的这个举动让朝野上下一片议论纷纷。 这陛下宠爱江殊,实在是太过头了! 御史们拟了折子参本子,越皇当场就发了脾气。 说这天下绝大部分人,都算是端肃皇后的子民,这江殊生前受皇后宠爱颇多,为她跪一跪怎么就不行了? 你们要是不高兴,那你们也通通去皇后灵前跪着吧! 骂那些御史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知道! 御史们被骂的狗血淋头,太后在这时候还发声,专门为江殊说话,她年岁高身体又不好,加上御史们也怕自己真的要被抓得真要去跪,也纷纷熄了声音。 这件事最高兴的,就是卫焱。 因为这代表着他之前的预想是正确的,父皇的确有意要让江殊认祖归宗,这让他在灵前跪拜,就是第一步。 因为江殊也是皇后的庶子,按理要叫端肃皇后一声母后,就是出于这个考虑,父皇才会如此安排的吧! 五日的时间很快过去。 太医全程守在殿外,每日都会为几位皇子熬补药,如此下来,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总算是到了皇后下葬的这一天。 这一日,全城一片哀声。 端肃皇后坐皇后位二十多年,没有大功,可也没有多少过错,百姓们对她的观感尚可,一路上有不少人匍匐在地,哀伤哭泣。 现任太子卫九重扶灵,越皇通身缟素,亲自将皇后送到皇陵之中。 百姓纷纷赞叹帝后情深! 端肃皇后下葬后,越皇宣布停朝三日以示哀思。 因为皇室子嗣不兴,端肃皇后生前对此也深感不安,因此民间禁止婚丧嫁娶的时间由本来的一年缩短为三月。 这让许多等着婚娶的人纷纷舒口气。 端肃皇后下葬后,邺城的白色都被取下来,渐渐恢复了生气。 商队也定在今日准备出门采购一批上等的纸张。 宣和纸在波斯也格外受欢迎,虽然艾斯王子拿到了这个纸的配方,无奈青檀木在波斯长势不好,做出来的纸跟宣和纸差距比较大。 苏洛见众人收拾打扮一番要出门,她也上蹿下跳的要跟着出去。 796 过家门要入吗? 虽然失去记忆,但一个人的天性不会变。 她是爱热闹的性子,因为受伤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她都感觉要发霉了。 成天跟艾斯王子大眼瞪小眼,这男人眼里的深情都要流出来将她淹死,让她十分头大。 艾斯王子知道她外向的性子,加上大夫说了,她现在处于怀孕的初期,若是强行将她关在客栈内,很容易让她的精神郁闷。 对孩子对母亲都不好。 于是端肃皇后葬礼后的第二日,他还是带着苏洛出门了。 关了这么久,总算是能透口气,苏洛像是被放回河里的鱼,欢快的不得了。 第一站,当然是去逛胭脂水粉的店子。 不过她现在的脸这样,这些东西买了也没用,只能看看。 她如今穿着波斯女人的衣服,又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闪闪的眼睛和一个长满疹子的额头。 波斯人都很有钱,店铺的老板和小二都用心招呼的,把最贵最好的东西都端到苏洛面前。 苏洛一一摸过去,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从前好像很喜欢这些东西。 真奇怪,她一个刺客,难道也很喜欢打扮吗? 刺客不应该都低调一点,尽量不惹人注意吗? 艾斯王子和她带着不少随从,阵仗很大,老板亲自出来接待,舌灿莲花:“这都是邺城最新款最好的胭脂水粉,一看就很适合姑娘您,姑娘您看,要不全给您包起来吧?” 苏洛翻了个白眼。 哪里是最新款的。 这其中有几样,明明是春天的时候就已经推出了。 眼下是夏天,再用那么厚重的胭脂皮肤会透不过气的。 她脑子里转过了这么一个念头之后,自己都是一惊。 她握着胭脂盒子的手收紧。 怎么回事? 为什么感觉自己对这些东西似乎格外熟悉,而且…… 她偏着头想要再仔细回想一下,脑子里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紧紧蹙眉,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头。 艾斯王子赶紧上前,将她的手拿开,轻轻的帮她按压着太阳穴,温柔的道:“是不是又头痛了?别想了,放轻松一点,到了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就想起来了!” 苏洛撇了撇嘴,神情有点不高兴,做了个走的手势。 突然就没兴致,不想买了。 这是她跟艾斯王子约定好的出门条件,因为担心有人会对她杀人灭口,为了稳妥起见,艾斯王子要求她出门的时候不能说话。 要当自己是哑巴。 如果违反,将会无条件限制她,永远不能出门。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想不起还有什么家人,长得丑怀着孕还身无分文,除了倚靠艾斯王子,好像也没有旁的出路。 艾斯王子拉住她:“怎么了,这些东西不要吗?” 苏洛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 脸都是这幅德行,买了这些东西也用不上,纯粹是浪费。 那胖老板露出一脸失望的神色。 艾斯王子戳了下她的眉心:“现在用不上,总有一天能用的,这些东西我们波斯也有,不过可能不如这里的适合你!” 说着,他转身对准备去招呼旁人的老板说道:“将刚才她看的那些,全部买下来吧,还有你这里还有什么别的好东西,也一并给我装一份!” 胖老板的神色马上多云转晴,一边叫伙计打包,嘴里的好话一边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掏。 店内还有其他的客人,多为女客。 看到这一幕,均是羡慕不已。 纷纷议论着。 “天啊,这男的可真大方,买这么多,得不少银子呢!” “而且还长得很帅啊!银子是一方面,又帅又体贴,明明那个女人都表示不要了,却还是买下来了!” “不过你们不觉得,那个公子好像有点面熟吗?是不是有点像去年来的艾斯王子?” “波斯人都长得差不多吧,我都认不出,若是艾斯王子来了,肯定会大张旗鼓的吧!” “说的也是……” “好羡慕那个女人哦,你看她露在外面的额头就知道她皮肤肯定不好,估计长得也不太好,还能这么受宠爱!” “人家运气好呗!” …… 众人议论的声音不算大,可也不小。 零零星星的也有几句传入了正在等着拿东西的艾斯和苏洛的耳中。 苏洛眉头微微一蹙,脸色不快。 一个女人被人说长得不好看,心情肯定不好。 何况她还是一贯注重容貌的人。 艾斯王子睨了她一眼,然后握着她的手,走到那几个女人的面前,字正腔圆的说:“素素是我的爱人,她不是因为运气好我才对她好。是因为她有一颗很美的心,我爱她所以才心甘情愿对她好!” 那些女人们一个个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羞涩还是羞愧。 苏洛的耳根也红了。 这波斯男人都这么热情奔放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一幕有点眼熟。 好像记忆里,也是在某个类似的地方,有个男人牵着她的手说了类似的话。 苏洛抬眸,看向高了自己整整一个头的艾斯王子。 那个男人,会是他吗? 女人们被艾斯王子这么说了一回,也不好凑在这继续议论,纷纷都散去了。 胖老板也将东西打包好用一个精致的木盒装着,递给苏洛。 苏洛还没伸手接,艾斯王子便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的手拽回来,将那盒子自己拿着:“这种事情,还是我来,以后这种体力活,都是我的!你就负责买买买,我负责给你拿着!” 这话听得人真是脸红心跳。 不过…… 苏洛的眉眼弯弯,指了指跟在身后的那些随从,摊了摊手。 意思是:你拿着,那要这些人做什么用呢? 艾斯王子的侍从赶紧上来,从他手里将东西拿过去,低眉敛目的道:“公子,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吧!” 艾斯王子耸耸肩,有点遗憾:“素素,你可真是难哄啊!” 寻常的姑娘,要是被这样一轮轰炸下来,早就要缴械投降了吧? 苏洛调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蹦蹦跳跳的往前。 下一站,就是福如纸坊了。 两人到了纸坊门口,艾斯王子拽住她:“这里没什么好逛的,就让下面的人去处理,我带你去喝杯茶怎么样?” 797 又见面了 他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苏洛摇摇头,指了指纸坊,两个手指倒扣着朝前反复交叠划动。 她想去啊! 哪里都想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刺激起自己的回忆呢! 艾斯王子见她眸中带着两分哀求,不自觉的就心软了下来。 他将手压在她肩膀上,与苏洛四目对视,叮嘱道:“进去可以,但你一定不能开口。这家店是齐国公府的产业,就是那一次要你挑开面纱的男人的店,那个人很危险,要格外小心!” 苏洛偏了偏头,回想起那一日见到出殡队伍的一幕。 原来这就是那个眼睛如一潭死水的男人的店啊? 那样的人,也会开店赚钱吗? 感觉气质上很不搭配呢! 她想到那一日他骑在白马之上,通身缟素的模样,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拽住一般,骤然生疼。 艾斯王子脸上担忧与心痛交织,扶着她说道:“你看,你站在这就觉得不舒服了,要不咱们还是不进去了!” 苏洛摇摇头,甩开他的手,率先迈开大步走了进去。 越是如此,就越要面对啊! 逃避不是她的风格呢! 走到店内,鼻端就被淡淡的纸香充斥着。 店内没有熏香,这样自然而然的纸张香味,反而有让人凝神静气的功效。 不同于宝妆阁和珍宝阁的喧闹,这里哪怕有不少人来挑选,那也都是安安静静的,而且男客多,女客少。 客人和小二说话,都是十分的安静。 从掌柜到小厮,颜色都穿的很素净,头上都用白巾束发,店内也没有展示在外的鲜艳颜色。 艾斯王子一直在仔细的留意着苏洛的反应,见她露出疑惑的神色,便解释道:“这家店以前一直是他们少夫人在经营的,也就是那日你看到的那个……齐国公府的少夫人很得人心,这些掌柜和小厮如今这样,大概也是忘不了主子吧!” 他这么一说,苏洛倒是想起来了。 那一日在人群中,她也见过一身缟素的章喜。 他哭的格外伤心,一张胖脸皱成一团,简直就像是死了爹妈一样。 再看看店内的伙计,一个个脸上也没什么开怀的笑容。 这样看来,那个少夫人还当真是挺得人心的。 苏洛这么想着,抬眸看了章喜一眼。 章喜正在招呼旁的客人,对于她的打量没有太过在意。 艾斯王子带着她,在店内挑了挑,却没有找到自己最想要的纸。 宣和纸是一类纸的统称,此次艾斯王子最想要的,是一种厚度和硬度都最高的纸。 那种纸的厚度是寻常纸的两倍,吸水性好,最不容易晕染,非常适合用来画画,因为厚度和硬度的关系,装裱起来更有型,也更利于长期保存。 章喜此刻招呼完了其他的客人,走到艾斯王子的跟前,和善而礼貌的说:“公子来了?公子想找点什么呢?” 艾斯王子意外:“你认识我?” 他之前的确于福如纸坊有交集,可那都是在苏洛手下时候的事,这个胖掌柜应该是没见过自己才对的。 章喜扬起招牌式的笑容,说道:“小人并不认识公子,但是去年贵国的王子殿下曾在外面店内定过一批纸张,与我们店的老板关系也不错。前些日子听闻贵国商队来了邺城,本应主动拜访一二,可因为老板的事,一再耽搁了,今日公子倒是先过来了!”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展现了一个掌柜在维持客户关系上的良好素养。 艾斯王子的心骤然松了松,道:“不要紧,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店内骤逢巨变,你们还能坚持开门营业,已经实属不易!” 章喜的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他环视了店内一圈,回道:“这家店,是少夫人一手做起来的,若是没有她,这个店早就关张了。这是她的心血,就算是为了她,我们也都要坚持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店内好几个伙计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偏过头去偷偷擦了擦眼泪。 许是因为被这情绪感染,苏洛的眸中也滑过哀伤。 真遗憾,不能见一见那少夫人到底长什么样。 一定很漂亮也很干练,才会在走了之后让下面的人这么惦记。 要知道,很多店老板都为人苛刻,下面的伙计们大多是为了钱才留下来,像她这样真心被爱戴的不多。 真了不起! 何况,还有那么个男人,对她如此深情。 想到那一日见到的江殊,她的心又是一阵紧缩。 啊…… 突然好羡慕那个死去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她能得到那个长相很合自己胃口的男人全部的宠爱吗? 她看了正深情盯着自己的艾斯王子一眼,在面纱下吐了吐舌头,心虚的把目光挪到一边。 按照艾斯的说法,自己跟他才是恋人,现在心里想着其他的男人,真是不应该不应该! 其实,她只是出于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而已! 对! 就是那样! 她觉得已经说服了自己,正要将视线收回,就见店铺门口有一个浑身缟素的男子,正逆光在朝里走。 男人身量修长纤瘦,如同一根笔直的竹竿。 瘦的好像一只手就能将他的腰环住,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疼不已。 他的皮肤很白,从阳光灿灿的室外走进光线有点暗淡的室内,那张白得过分的脸,仿佛将外面灿烂的日光也带了进来。 可你若是再细看,就发现他只是脸白的过分,整张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视线迅速的在店内扫了一圈,然后就跟苏洛四目相接了。 苏洛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得格外厉害,仿佛要破体而出了。 男人与她对视后,就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一下一下的,仿佛就踩在苏洛的心脏上一样。 艾斯王子也留到江殊的到来。 他皱了皱眉,有些懊恼刚才的心软,他将苏洛的面纱整理了下,压低声音道:“不要出声!”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江殊已经走到了两人的面前,面容淡淡的打着招呼:“又见到你们了!” 798 那是侮辱和背叛 艾斯王子温和的点点头:“想不到江世子今日也会来!” 章喜得了机会,也与江殊打招呼:“世子,您是有什么需要吗?” 世家子弟,都是不会亲自管理店铺的。 江殊的臭毛病没那么多,但是从前也极少会来店内。 大多数时候来,都是陪着苏洛一起过来,两人看看账本,一起研究研究纸张什么的。 与其说是来照顾店铺,不如说是在打情骂俏多一点。 偏偏两人还不自知,搞得他每来一次,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就要做好吃狗粮的准备。 当时觉得狗粮真难吃,一口就饱了。 如今想要再被喂一把,却又吃不到了。 章喜不能想,一想一双眼睛就泛红,他赶紧别开头,用衣袖擦了擦。 江殊看了他一眼,摆摆手:“我就是恰好路过,进来看看,你忙去吧,我来招呼他!” 章喜点了点头,退下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江殊盯着苏洛,突然道:“你眼珠的颜色,好像比之前更浅了一点!” 苏洛一惊,伸手摸在自己的眼睑上,可惜眼下没有铜镜,所以她看不到自己的颜色。 不过那一日,他们也就匆匆见过一次而已,他居然就那么深刻的记住了自己的眼珠颜色吗? 艾斯王子眉头一皱,伸手将苏洛拽到自己身后,对江殊道:“江世子,素素的眼珠一向是如此,那一日天气阴沉沉,所以你看着眼珠的颜色要更深一点。江世子总是对着我的未来妻子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似乎不太合适吧!” 江殊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灿烂的日光,似乎接纳了艾斯王子这个说法。 他哂笑一声:“我就是随意说一句而已,你这么在意,莫不是在担心自己的魅力拴不住身边的人?” 艾斯王子红了脸:“江世子,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江殊耸耸肩,带着无所谓的姿态:“开个玩笑而已,艾斯公子不用那么当真!不过,这么热的天,素素姑娘还带着这么重的面纱,难道不觉得闷吗?” 苏洛忍不住点了点头。 当然闷啊! 她现在鼻子下面全是汗。 可艾斯说了,要是她摘了面纱,就不肯带她出来。 何况她现在满脸疹子的,也实在是吓人,摘了面纱不利于她的个人形象维护,所以只能勉强戴着了。 江殊睨了她一眼,道:“还是摘了吧,有疹子才更要保持通风,这样才好的快!素素姑娘脸上都疹子是从小就有的吗?我认识一个名医,也许能帮上忙!” 苏洛的脸顿时亮了。 这一脸疹子讨厌死了,要是能去掉自然最好。 可艾斯王子却马上拒绝:“多谢江世子好意,我波斯也有很多名医名药,我相信迟早能治好素素的,再说,不管她是长得丑还是长得美,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是我最爱的人!” 江殊偏眸看他,目光中带着锐利:“艾斯,我认为人类都是一种视觉动物,如果你认识她的时候,她就顶着那日我见到的那张脸,你根本不会让她靠近你的身边,是不是?因为一开始,你就将她排除,更加不可能说爱上。所以我想,她不长疹子的脸,至少应该是耐看的,其实我是有点好奇,所以才想要帮忙的!” 不止是他好奇,就连苏洛自己也很好奇啊! 她伸手,晃了晃艾斯王子的胳膊。 这是在哀求,想要那个所谓神医给她看看的意思。 艾斯王子垂眸看了她那双大眼睛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发:“乖,你放心,你脸上的疹子我一定会帮你治好的!” 但不是在这里,更加不是现在! 苏洛的双肩颓然的垮了下去,手也从艾斯的衣服上滑下来。 艾斯王子留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伸手一把又将她的手扣住,低声道:“牵着我,你这里谁都不认识,走丢了怎么办?” 苏洛撇了撇嘴,哪怕只有眼睛眉毛露在外面,也能看的出她的情绪很是低落。 艾斯王子握紧她,好像这样才有安全感一样。 他好言好语的哄着:“你看看这里有你喜欢的纸没有,我买一点回去,教你画画好不好?” 苏洛耸耸肩,一脸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江殊的目光凝了她良久,到这时才恢复一个老板应该有的架势,问道:“艾斯公子想要什么呢?” “要你们店最厚最硬的宣和纸!” 江殊伸出两根手指,对着章喜勾了勾。 章喜赶紧小跑着过来。 江殊道:“他要最厚最贵的宣和纸,你来招呼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先走一步了。” 说实话,这店内在卖些什么,有什么,他可不太知道,这些事从前都是苏洛一手操办的,她做的很好,他几乎不用费心。 艾斯王子叫住他,言语中带着怒意:“江世子,这是齐国公府的产业,也是你的产业。如今少夫人不在,难道你不应该在这上面多费点心思经营吗?” 就连基本的东西也不懂。 这是一个丈夫该有的样子吗? 这一瞬,艾斯王子心内涌出一阵莫名的庆幸。 好像抓到了江殊的错处,这样一来,自己偷偷扣下苏洛就变得情有可原。 是他江殊做的不好,所以自己才要将苏洛留在身边,给她幸福的。 不完全是他自私自利! 面对这样的指责,江殊只是笑了笑,一笑过后,他的面容就恢复彻底的清冷,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店铺。 上了马车后,江阳睨着正在喝茶的江殊的脸色,小声的道:“殿下若是觉得这素素姑娘很可疑,要不然属下将她先弄出来,好好查探一番再说!” 咔嚓! 他的话音一落,就听到清脆的一声碎裂声。 江殊手上杯子碎了。 江阳后背的冷汗顿时就哗哗往外冒。 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江殊抽出一块帕子,缓缓擦拭自己湿透的手,一字一句的说:“洛洛死了,就是死了!我就算是再难过,也绝不会将任何人当成是她的替身!” 那样,不是深爱! 是在解脱自己的情绪,是对深爱的那个人的一种侮辱和背叛。 799 单独召唤 他很清楚的记得,苏洛曾有一次与他讨论过死亡。 或许是因为苏洛死过一次的原因,所以她很自然而然的就跟江殊说起,如果她死了之后,她希望江殊会怎样生活。 那时两人刚恩爱完毕,她勾着他的脖子,嗓音黯哑里带着甜蜜:“要是我比你死得早,你一定得一辈子记着我!” “恩,你给我下了咒语,我想忘怕也忘不了!” 苏洛将头在他脖颈之前蹭了蹭:“记住就可以,也不必为了我一辈子都不娶妻!若是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就把我藏在心里,好好的爱她!” “不会,这之上除了你,我不会爱别人!” 苏洛睁着大眼睛,抬眸看他:“话别说的太早,一辈子有很长时间,若是我早早的走了,我不希望你一生都孤独。你最好能再遇见一个爱的人,与她白头偕老才好。至于我,只要把我放在心上就可以!” 她的笑容很灿烂而真挚:“若是,你真的爱她胜过爱我,将我忘记了,那也不要紧!那时候我已经是一抔黄土,我还活着的时候,咱们心心相印就可以!” 当时他只觉得,这大概是所有女人胡思乱想的通病。 他不想继续讨论这种莫须有又爱上的话题,索性就干脆用身体封印住了她。 两人纠缠在一处,她忙着求饶,就根本没时间胡思乱想。 如今想来,当初的她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难道,她预感到会有这样的一日吗? 江殊正想得入神,听得江阳在唤他:“世子,世子……” 他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已经恢复车水马龙的大街,嘴唇勾了勾,苦涩从眸子缓缓浸透出来。 可他偏偏还是笑着自言自语:“洛洛,你放心!若是此生再遇见合心意的女子,我必然会娶她过门,然后,将你藏在心底!” 藏在心底,变为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太小,江阳也听见了,七尺男儿瞬间红了眼眶。 当晚,他值夜班的时候跟小黑两人在讨论。 “小黑,你说殿下真的能再喜欢上别的女人吗?” 小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有点难。少夫人那样的女子,世间难寻。你如果见过珍珠,对砂砾就提不起兴趣了!” 见过闪耀的启明星,谁又会觉得萤火虫的光芒十分闪耀呢! 江阳叹口气:“我心里很纠结,既希望世子能再找到喜欢的人,又觉得少夫人那么好,若是……” 若是世子轻易移情别恋,似乎太没良心。 说到底,这都是他的错。 要是他当日耐心规劝,不管少夫人如何说也不动心的话,就不会有眼下的局面。 小黑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什么都不要想,这件事世子自然有决断的。就算世子再娶旁人,至少也是三五年之后的事情!” 或许,三五年还不够。 要一辈子! 不过这话,小黑没有说出口,那样一来,江阳要是想到世子可能孤独终老,恐怕会更加不高兴! 休朝的这三天,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对于卫璟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的确是娶了赫连娜娜不假,按理皇位也不该给他。 但只要确保他将来不会立赫连娜娜的孩子为太子,那么这个问题也可以迎刃而解。 一般来说,若是王爷当上皇帝,正福晋都应该当皇后才对。可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正妻当贵妃的先例。 所以他也可以这般操作。 他来当这个太子,等到继位之后让赫连娜娜当贵妃,然后再另外娶一位名门贵女,来当母仪天下的皇后。 如此一来,就说得过去。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将卫焱彻底压死。 小新守在书房外,卫璟正在与谋士谈话。 明日就要复朝了,今日卫璟要确定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他设定的轨迹发展。 今日也是个艳阳天,天气闷热,没有一点风。 小新站在廊下,没一会的功夫,就汗如雨下。 可他也不敢离开,唯恐到时候卫璟有什么事找不到自己。 书房内的谈话声压得很低,加上院子里有蝉鸣,所以小新基本上什么都听不到。 卫璟翻看着手里的材料,问谋士:“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谋士点点头:“殿下您放心,所有的细节我都确认过,只等明日上朝之时,咱们的人就将这件事引爆,这些日子我们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绝不可能泄露,这件事一定会成的!” 卫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看着紧闭的门窗,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问道:“这两日,父皇和福王那边有还什么动静吗?” 谋士正要回话呢,卫璟耳朵动了动,就听到外面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这是他侍卫长的脚步声,他能分辨得出来。 那脚步由远及近,在书房门口停下,小新开口问道:“张侍卫长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要告诉睿王殿下……” “什么事?” 侍卫长还没回答,卫璟的声音就隔着门响起:“进来吧!” 张侍卫长冲着小新点点头,推门进去了。 等门关上,小新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他是睿王的贴身内侍,一般睿王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已经很久没有干过这种一直守在外面的事情了。 门关上后,睿王问道:“这么急,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侍卫长低头恭敬的回答:“也不算是出了什么大事,就是陛下一个时辰前,召了福王去御书房谈话,而且屏退了左右,只有韩昭在一旁伺候,其他的人都被赶出来了!” 卫璟皱眉,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在这个节骨眼上?单独召了他谈话?” 他说着,眼睛看向一旁的谋士。 谋士沉吟良久,道:“难道,是陛下在跟福王谈论要立太子的事情吗?” 侍卫长道:“我们的人递消息出来的时候,福王已经进去半个时辰都还没出来,从外面也听不到动静!” 谈论立太子,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越皇召卫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800 小交易 越皇召卫焱进御书房,的确是为了立太子的事情。 不过眼下,他却是在跟卫焱下棋。 卫焱的性子温和,偏于软糯。棋风也是如此,瞻前顾后,就算有利好的局面,也很难做到勇下决心,大开杀戒。 父子两个杀了三局,每一次都是越皇赢。 卫焱一脸的愧色:“父皇,这棋艺实在不是儿臣擅长,不若召小殊过来陪您。儿臣怕是要扫了父皇的兴致了!” 越皇摆摆手:“罢了,他往后也没有多少安生日子了,这三日就让他好好歇着吧!倒是你,今后怕是要闲的多!” 卫焱执黑子的手一顿。 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有点明显啊! 不过越皇不说透,他也不能说自己就听懂了,万一理解错了,这可不是小事。 御书房的门窗紧闭,奴才们都退了下去。 茶水早就备好了,这么热的天,越皇习惯饮凉茶,这一点卫焱也知道。 他落下黑子后,为越皇已经空掉的茶杯里续上茶水。 越皇看了看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儿子,叹口气:“焱儿,你若是能果决一些该多好!” 卫焱抬眸冲他歉意的笑了笑:“父皇,儿臣让父皇失望了!” 越皇将棋盘推开,站了起来:“罢了,这局棋不下也罢。” 说着,他走到一旁的软榻上歪着,撑着太阳穴,一脸的疲惫。 卫焱走上前去,道:“父皇可是头痛?儿臣前些日子学了点按摩的手段,不若给父皇按一按?” 韩昭本来想上前一步的,听到卫焱的这话,又停在了原地。 越皇眼睛没有睁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卫焱于是将两根手指轻轻按在越皇的太阳穴上,缓缓的用力。 一边按一边还问:“父皇,这个力道是否可以?” “再重一点!” 卫焱加重了手下的力气,越皇发出一声愉快的低哼。 显然是对这个手法比较满意。 越皇闭着眼,一脸享受的缓缓问道:“你一个王爷,去哪里学的这个?” 越皇心内暗想,莫不是专门为了自己学的吧? 这孩子还算是有孝心。 正这么想着呢,卫焱有点不好意思的回到:“静儿孕中总是头痛,有时候半夜里疼的厉害不方便叫奴婢们进来,儿臣便学了学手法。” 越皇脸上的笑容僵住。 韩昭察言观色,笑着打圆场:“福王殿下就是诚实,若是换做别人,肯定要说是为陛下学的呢!” 卫焱一怔:“我倒是没往那方便想,等下回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儿臣一定跟父皇这么说!” 越皇的脸色缓和了一点,睁开眼睛瞪他:“你瞧瞧你,哪有一个皇子该有的样子!” 卫焱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父皇,儿臣是皇子,也是父皇的儿子。寻常人家的儿子其实就跟儿臣差不多的,父皇您别对儿臣要求那么高!” 寻常人家的儿子。 是啊! 这么多年,越皇对于卫焱的喜欢也不全是作假。 但这是一个寻常父亲对于儿子的喜欢,作为一个帝王,越皇心内深知,卫焱他不是个合适的太子人选。 有些话,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他拍了拍卫焱的手,示意他不必再按,然后睁开眼,目光严厉的盯着卫焱:“你府内那个奴才中毒的事情,是不是你的错?” 这话题转变的有点快,卫焱先是一怔,旋即马上跪下来啊说道:“父皇,这件事儿臣的确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是儿臣御下不严,才会导致出了这样的事故。但请父皇相信儿臣,儿臣就算是再糊涂,也不可能对端肃皇后动手!” 越皇冷笑一声:“谁知道呢,眼下可是有证据的,而且明日一复朝,肯定还会有更多的证据等着你!” 卫焱直挺挺的跪着,辩解道:“父皇,儿臣没有对端肃皇后动手的动机!而且,儿臣更加不可能将母妃牵连进这件事情中来!” “为什么没有动机,太子这个位置,多少人想坐,朕如何知道,你一直说的那些话,不是在欲拒还迎!” 卫焱看着盛怒的越皇,牙关绷紧。 他举起右手,目光坚定的缓缓的开口:“父皇,儿臣对自己十分的了解,儿臣不适合当太子,更不想当太子。儿臣想要的就是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儿臣在此对天发誓,若是儿臣有觊觎太子之位的心思,便让儿臣、静儿和孩子还有母妃天打雷……” 越皇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打断他的话:“胡闹,你的母妃和妻子还有孩子,是被你这么来弄的吗?” 卫焱一脸的委屈:“儿臣也不想如此,可是父皇不信儿臣啊!” 越皇站起来,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瞧瞧你这样,你是个皇子,又不是公主,做这一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呢!” 骂是骂着,却还是伸手在卫焱的胳膊下托了一把。 卫焱借着势头站了起来。 这天下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做皇帝的,都不喜欢那些觊觎皇位的儿子,反而对这种没多少野心,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玩乐,而且也没多少气魄的皇子要更加偏好。 因为这样的孩子,对自己没什么威胁。 卫焱站起来后,越皇看着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越皇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现在相信,你是真的对太子之位没有兴趣。朕养在身边的三个孩子里,最喜欢的就是你!朕明日要宣布一件大事,接下来朝局会有点动荡。朕知道,你对于母妃和高家的感情都很深。” 越皇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这件事可能会对你母妃和高家都造成很多的冲击,若是你能稳住他们,那父皇承诺,会给高家一个世袭侯爵之位还有一块免死金牌!而且还能恢复你母亲的位分,解决你们眼下的困境,可你们若是不配合……” 不配合还蹦跶,那自然就要扫除障碍! 反正,如今的朝堂,少了高家也没什么。 只是越皇思虑深远,不愿意一开始就这么大动干戈,这样一来不容易赢得人心。 卫焱根本没关注后半句,他的心思全部落在前面的话上,一脸兴奋的表情:“父皇,那就这么说定了!” 801 遗物 他欢欢喜喜的走了。 越皇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对韩昭道:“你说,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 韩昭笑眯眯的回答:“奴才倒是觉得,福王殿下挺好的。殿下没有经世济国之心,却有一片赤诚的孝心啊!” 越皇看着外面湛湛的日光,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若是卫焱真的有心太子之位,这件事反而难办。 如今他不争,这样还能保全他跟江殊之前的情谊。 越皇盯着院子里开得极好的石榴花,问道:“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韩昭点点头:“回陛下,都查清楚了!” 越皇嘴角带着一丝冷冷的笑意:“这么多年,朕也算是对得起她。这件事,暂时先不要抛出来,等一切稳定后再说!” 韩昭应道:“全凭陛下吩咐!” 这一晚,注定是个风起云涌之夜。 齐国公府的晚膳用过后,齐国公将江殊叫去了书房。 齐国公是个武将,素来只爱看兵书,说是书房,但这个房间里摆着的一半是兵器,剩下一半是兵书。 只有角落里的一个小架子上,才有几本杂书。 齐国公嗓门嘹亮:“小殊,我叫你过来,是有点东西要给你!” 他是个武将,不会拐弯抹角,说着话打开书柜最底层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两个小盒子。 他将两个盒子推到江殊的面前。 江殊疑惑的挑了挑眉。 齐国公道:“关于你的身世,你如今自己应该也已经有数了!这两个盒子里,都是你母亲留下来的一些东西,你打开看看吧!” 江玥是齐国公府的禁忌,鲜少有人提及。 老国公在的时候,那是谁都不敢说。 老国公走了后,府内的人事更替,加上江玥死了多年,知道往事的人少,自然议论的也就少了。 江殊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开始渐渐拼凑江玥从前的一些事,不过也是零星的片段。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从齐国公的嘴里与他谈论这件事。 江殊收回思绪,伸手打开了左边的盒子。 齐国公解释道:“这是你母亲给你准备的一些小东西!” 盒子里有一双虎头鞋,两个红色的肚兜,一个颜色发暗的长命锁还有一叠发黄的信。 齐国公看到江殊的手摩挲到了那些信封之上,便道:“这是你母亲当年怀你时写的,她孕中忧思成疾,大约是对于自己的未来有点预感,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写一封信收在那里!” 江殊捻起其中的一封,准备拆开来看看,但想了想,又将信封重新放了回去。 还是不要在这里拆吧! 万一里面写了什么让人催泪的东西,江殊不想在父亲面前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他将盒子盖好,又伸手打开了右边的盒子。 里面全是珠宝。 水头顶级的镯子,精致的钗环,耳坠,胭脂盒,摆在最上面的是一根玉兰花的簪子。 安安静静的盛开着,像是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正在静静看着他的母亲的光阴。 江殊伸手摸在那根簪子上。 齐国公道:“这算是陛下送给你母亲的定情信物,据说当年,陛下第一眼见到你母亲的时候,你母亲就是站在玉兰花下的!不过那时候你母亲还是个小姑娘,没有完全长开,陛下也没有太过在意!” 那时候江玥还是个半大的奶团子,虽然长相明艳,然而越皇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后来,她帮忙照顾太后的时候,越皇每次来,江玥都会避开,两人也鲜有接触的机会。 反而是越皇身边的韩昭,在那一阶段跟江玥的接触比较多。 越皇真正坚定对江玥的心意,是在她大婚的那一日。 他一时兴起,拐弯到了齐国公府。 也算是对这个昔日照顾过自己母后的姑娘的一种重视。 然而那一日,不该来一阵大风,将江玥的红盖头给吹掉。 让越皇看到那张倾世无双的容颜。 江玥本就眉目明艳,那一日上了新娘妆,见识是倾国倾城。 她用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他,浅浅的笑了笑。 这是一个礼貌而感谢的笑。 然而就是这个笑,彻底勾走了越皇的魂。 他细细回想起从前的几次碰面,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感情。 呵…… 男人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明明在江玥出嫁之前,越皇曾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将她的得到,可是他却没有在意。 等到她大婚之日,他才猛然醒悟自己的感情,自此后,开始对江玥见不得光的追求。 他是九五之尊,江玥不敢太过违背,担心若是强行不从,会给齐国公府和夫家找来祸端。 却没曾想,这样不够明朗的态度,让越皇觉得自己有了机会。 终于,在一次醉酒后,他将江玥轻薄,而那段时间,江玥的夫婿被越皇调离了邺城。 等夫婿回来,发现新妻有孕。 但这孩子却绝不是自己的。 然而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这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江玥只是哭,眼睛都要哭瞎了。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头上戴着一顶绿帽子,因为齐国公府势大,夫婿最终选择与江玥和离。 老国公对于女儿不守妇道的行为十分愤怒,绝不接纳她回国公府。 最后是齐国公偷偷找了一处地方安置。 然而天下之大,躲到哪里都躲不过越皇的眼睛。 江玥还是被越皇找到了。 越皇经常出宫去找她,屡次表示要将她接到宫内,但都被江玥严词拒绝。 怀胎十月后,江玥生下一名男胎后血崩,临死之时,她握着越皇的手,要他答应不要让这孩子入皇宫,就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要越皇饶过她和离的夫婿一家。 孩子当场就被齐国公抱走,成了平宁郡主的长子。 至于江玥的夫婿一家,还是在一年之后被越皇连根拔起。 江玥的死,必须要有人负责。 越皇不会将这个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因此就将一腔怒火全部都发泄到了那一家人身上。 帝王的承诺,有时候也一钱不值。 越皇杀了江玥夫婿一家,如今怕是又要违背另外一个承诺,江殊的身份估计要昭告天下了! 江殊听到这,摸着那根簪子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802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他赶紧将簪子扔回去,将盒子扣上后,嫌弃的推到一边。 齐国公声音和长相都很粗犷,但性格却是粗中有细。 他将那个盒子拿过来,与另外的盒子并排放着,叮嘱道:“小殊,我跟随陛下多年,对于他的性情也有一定的了解。事情走到这一步,他绝不可能让卫璟和福王去当这个太子!” “陛下或许是有很多的缺点,但总体而言,对于天下子民还是负责的!”齐国公盯着江殊,“所以,他一定会给这天下人,找一个合适的帝王!” 江殊的眸光闪了闪:“会是我吗?” “陛下给这三天休朝的时间,就是给你整理的!小殊,你自小就聪慧异常,这一点应该感觉的出来才对!” 江殊抬眸,看着齐国公:“可是父亲,其实我对于当皇子也没有太大兴趣!” 更别提当太子。 齐国公笃定的说:“但你若是要报苏洛的仇,那你就必须站在那个位置!” 江殊唇线绷直,不再说话。 卫焱不肯当太子,卫九重不能当太子,若是他自己不上,让卫璟得了机会。 他就只有暗杀这一条路了。 只要卫璟一上位,未来等着齐国公府的会是什么,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 齐国公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其实他心内早就有答案。他放缓了语气说道:“这两个盒子你都要收着。若你往后成了皇子,跟陛下的相处模式与现在必然会有所不同。陛下曾经赏赐给你母亲的东西,会唤起他的回忆和怜惜,小殊,你应该懂的吧?” 有时候,一个男人的愧疚和爱,只要利用的好,就能成为保护自己的武器。 江殊点了点头。 将那个盒子拨了回来。 齐国公道:“陛下对于你母亲,的确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这些年他对于你,还是不错的,一直在极力的栽培你,小殊,你不可对他抱有偏见!” 江殊点点头:“儿子知道!” 齐国公站起来,走到江殊身边,伸手抱住了他。 江殊身体有点僵硬。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交流一般都很简单,齐国公更是不懂得煽情的人。 像这样父子两个抱在一起,实在是江殊印象里的头一回。 之前在战场上,江殊浑身是伤的回来,齐国公也不过就是在床头红着眼睛守了一夜。 齐国公对于这样的亲昵其实也有点不适应。 他感觉江殊身体僵硬之后,尴尬的道:“我就是怕,往后再想要这样抱一抱你,不可能了……” 他说着,就要松开江殊。 江殊的眼眶红了,反手扣住齐国公的后背,声调有点哽咽:“父亲,谢谢父亲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 齐国公重重一巴掌拍在江殊的后背上:“你这孩子,干嘛说这么见外的话!” 这一巴掌酝酿着深厚的感情,力道也不小。 江殊被拍的猛地咳嗽起来。 齐国公赶紧推开他,嘴角抽了抽:“这,我没控制好力道,你没事吧?” 江殊一边咳嗽一边摆了摆手,表示无碍。 等他咳嗽平复之后,齐国公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道:“你祖母和母亲都在松鹤堂等你,你去跟她们说几句话吧,往后……” 他停了停,喉咙眼里痒痒的:“往后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明日越皇若是在朝堂之上宣布江殊的真实身份,自此后就是君臣有别。 齐国公府的人见江殊,都是要行臣子礼的。 江殊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抬脚朝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齐国公在背后道:“小殊,你不要怕,整个齐国公府,都会是你的后盾!” 书房门已经打开,江殊站在门口,身体一边浸在黑暗里,一半被光明照耀。 他长出一口气,转身朝着齐国公跪下来,然后诚挚无比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说:“父亲,无论将来我变成谁,在我心中,您都是我永远的父亲,唯一的父亲!” 这一瞬,从小到大的种种往事都涌了上来。 他幼时身体不好,是齐国公带着他四处游历,遍寻名医。 是齐国公跪拜了十公里,才让昆仑山破格收他为徒。 昆仑距离邺城路途遥远,人迹罕至。 彼时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要将自己扔到那样的一个地方。 后来,他渐渐发现,隔三差五的昆仑就要处理一些刺客。 师傅从来都不说那些刺客为何而来。 再大一点他就知道,那些刺客都是冲着他来的。 齐国公作为武将,时常要带兵,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待在府内,更不可能将年幼的自己带在身边。 府中人鱼龙混杂,不好辨别。 而昆仑山高手如云,遗世独立。 想要在这里要了自己的命,难于登天。 齐国公就是出于这个考虑,才会将自己送过来的。 他在昆仑待了许多年,直到武艺得成,天下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威胁到他的生命,师傅才将他送下山。 齐国公不是擅长言辞的人,但每次只要在府内,都会每日抽时间与他相处。 或是下棋,或是切磋武艺,或是演练兵法。 相比而言,他对于自己亲生的一双儿女,投入的感情就要少了很多很多。 江殊将头埋在地上,感觉有一点滚烫的东西,顺着眼角低落在了地上。 齐国公摆摆手:“走走走,去你祖母那,一个大男人,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男儿有泪不轻弹!” 江殊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这一次是真的出门去了。 等他快走到院子门口了,耳尖的听到书房里传来齐国公闷声闷气的声音:“这小兔子崽子,弄得老子眼睛痛,快给我去打盆水来!” 到了松鹤堂,却又不是那种沉重的分离气氛。 松鹤堂里热闹极了,老太太身边围着好几个嬷嬷,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些东西,老太太正要平宁郡主一样样念给她听。 “母亲,这是福如纸坊的房屋文书、营业契约还有历年是收支材料……” “恩,放到那边箱子里吧!” “母亲,这是城东的一百亩良田的地契,还有租户管家这些资料。” “恩,也放进去……” 江殊进去,感觉屋子里忙得团团转,都没有他能插脚的地方,他茫然的问:“祖母,母亲,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803 整理你的嫁妆 平宁郡主没个好气:“还能做什么呀,母亲担心你往后从咱们这出去,这也没有那也没有的会吃亏,所以要给你理一份嫁妆出来呢!” 老太太瞪了平宁郡主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嫁妆,你这说的像话吗?” 放在平日,她肯定是不敢跟老太太对着干的。可今日平宁郡主心里酸的要命,于是回了句:“不是嫁妆,难道还是聘礼吗?” 其实她这话也很有道理。 如今可不是将江殊送给皇家,跟嫁儿子没什么两样。 江殊看着一屋子忙碌不已的嬷嬷婢女们,扶了扶额头,一脸无奈的说:“祖母,这些东西我都用不到,你还是留着吧!到时候给弟弟妹妹们用!” 平宁郡主翻了个白眼:“这些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是该给你的,你收着吧,至于你的弟弟妹妹,他们的将来自然有我操心!” 其实老太太理出来的这些东西,绝大多数都是江玥当年的嫁妆。 江玥与夫家和离的时候,这些嫁妆也被带了回来,齐国公府一直保管着。 如今,这些东西要全部交给江殊了。 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老太太的体几。 老太太一直偏好江殊,给他的东西也都是最好的。 不过老太太也是个很明白事理的人,给了江殊一份,江烨和江莹莹也都有。 虽然稍微差那么一点,但平宁郡主一想到江殊的身份,心内又平衡许多。 江殊要是走了,她的烨儿就成了世子,若是那样的话,损失点东西也不算什么。 虽然如今平宁郡主没有之前那么讨厌江殊,但比起他,当然还是更爱自己的孩子一点。 这是为人母亲的天性使然吧。 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她愿意护江殊一把。 可若非要在江烨和江殊中选择一个,那她毫不犹豫的就会选择自己的儿子。 江殊看了满屋子的东西,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嬷嬷婢女们都停下手,看了一眼老太太。 老太太点点头,众人便纷纷退了下去。 江殊诚恳的说:“祖母,若是陛下真的迈出那一步,必然不会在这些上面亏待我,这些东西就留给齐国公府吧!” 老太太的视线在屋内环绕一圈,叹口气道:“这些东西里面,除了你母亲当年的嫁妆,还有苏洛的嫁妆!你与苏洛没有孩子,这些嫁妆我原本的意思是送回怀远侯府去!可是怀远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前苏洛在的时候,你对她还不错,这些嫁妆就留给你,当个念想!” 平宁郡主撇撇嘴:“想必是他们怀远侯府不缺钱!0” 怀远侯府称霸南疆,是那一片的土皇帝。这么多年来,还不知道收敛了多少钱财呢,这点子嫁妆,多半没有看在眼里。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自这两日叫她帮着一起理东西,平宁郡主就这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被婆婆瞪了,平宁郡主撇撇嘴,不再说话了。 老太太这么一说,江殊四下里看了看,倒真的发现不少苏洛从前的东西。 其中有一大箱闪闪发光的金子。 这是当初老丈人送的回门礼。 就是这一箱俗气异常的金子,狠狠的震住了国公府这些人的眼睛。 只是他记得这些东西都是放在听雪楼的库房里,怎么会到了这里! 老太太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道:“你前些日子不理事,咱们国公府这么大的门脸,也不能落了人笑话,所以我才找江阳要了钥匙,点了点东西!” 平宁郡主继续撇嘴。 哼…… 谁还不知道呢,婆婆就是在防着自己。 这是怕自己趁着这时候,拿了苏洛的东西,到时候没法子跟亲家那边交代。 她是喜欢钱不假,可也不会做出这么没品位的事情来是不是。 老太太盯着江殊:“你母亲和苏洛的东西,你真的不准备要了吗?” 江殊的视线从那箱金子上收回:“那,这些东西我便带走,其他的……” “其他的便是我和你父亲,不,你舅舅和舅母给的东西,怎么,以后要飞黄腾达了,这些东西瞧不上了?” 江殊眉头紧蹙:“祖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这么说!” 老太太叹口气,拄着拐杖准备站起来。 江殊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 老太太将脚边箱子里的一串红玛瑙拿出来,道:“这是我陪嫁的嫁妆,这样的好东西在眼下很难见到了。我本想等到苏洛生下孩子之后再赐给她的,可现在……” 她这么一说,江殊的神情马上就黯淡下来。 平宁郡主忙道:“母亲,这样的好东西,你也得给我留一点!” 老太太也发觉自己失言,迅速将话题转开,说道:“如今你还算是我的孙儿,这些东西咱们交割清楚。若是真的等到陛下认回你的那一日,咱们再送这些东西,就会落人口实,对你也不好,你可明白?” 江殊点了点头:“孙儿明白!” 老太太拍着他的手,眼眶湿润:“好孩子,往后你的身份不同,很多事祖母和你父亲也不方便再插手,你自己可要好好的……” 江殊声线绷紧:“祖母,陛下还不一定就会如我们预料的那般。就算真的认了我,我也还是您的孙子,往后照样孝顺您!” 老太太展颜笑了笑,眼里有泪花:“你的话,祖母记在心上。祖母和你父亲,最大的愿望其实是你这辈子能平安富足。可眼下这个情况,若是你不站出去,越国的将来实在难以预知。小殊,你永远要记住,若你真的回到本来的位置,那么天下子民就都是你的责任!” “祖母知道,你更多想要的是复仇!但你接受了这个身份,就得同时接受它给你带来的责任,我们齐国公府出去的孩子,绝不能只局限于自己的一得一失,你的心应该装着越国子民,你可明白?” 老太太目光殷切,带着厚重的期盼。 江殊只觉得肩上的胆子骤然沉重起来。 他沉默少顷,郑重的点了点头。 老太太握紧他的手:“不过你也不用怕,往后咱们齐国公府就是你强有力的后盾,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遇到什么艰难,都记住,国公府永远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 804 一会还能这么轻松吗? 江殊缓缓点了点头,千言万语汇聚在胸口,可他此刻却只能说出淡淡一个嗯! 一个简单却包含着万千感情的恩。 老太太欣慰的笑了,转头看向平宁郡主。 这是要她也表个态。 平宁郡主清了清嗓子,眼睛也不敢跟江殊对视,她说道:“从前因为你父亲说话含糊,我误会了你。对你不够尽心,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殊认真的回答:“母亲已经做的很好!” 平宁郡主一愕,似乎不敢相信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过了好半天,脸色不自然的继续说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往后我也会支持你,你的一双弟妹当然也是。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到了那最高的位置,也别忘记你的弟弟妹妹们!” 老太太瞪她:“你说什么呢!” 江殊笑了笑,承诺:“他们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妹,只要有我在一日,必然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他们。” 平宁郡主长出一口气,低低说了一句谢谢! 这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叫,江殊耳力过人听到了,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夜,邺城的很多人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高家的人被睿王盯上,不可能坐以待毙,这段日子也准备了不少反击手段,只等着一复朝就先发制人。 而睿王绝不可能给他们机会,他早就与下面的人商议好,只等明日早朝开始,御史就马上发动弹劾,拿出证据,让高家和福王那边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至于越皇,他这一整天都在拟两道圣旨。 第一道很容易就拟好了。 第二道他却是从午后一直反复写到子时,最后才让翰林院的人誊抄。 那个誊抄圣旨的小官,当晚就睡在皇宫之中,被看管起来,暂时不能出去。 越皇这一夜也睡得不好。 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江玥临死前的那一幕。 这是他最痛苦的回忆,这些年他都将这段记忆深深埋起来,不允许自己想起。 江玥脸色惨白,一头黑发被汗水濡得透湿,一根根的粘在她的脸上。 她那双曾经灵动如山间麋鹿一样的眼睛,此刻如寒潭死水,没有多少生气。 自从越皇强行要了她之后,她眸子里的光就熄灭了。 越皇也曾想尽办法,想让那光芒重新闪耀起来,可惜都失败了。 此刻,她的身下正在汩汩的往外冒血。 红色的血,如同永不停歇的溪水一般,瞬间就将床单晕染开了一大片。 那样浓稠眼里的颜色,刺得他眼睛格外的疼。 几个太医站在一旁,一脸哀色,根本束手无策。 他一手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一手拉着她枯瘦如柴的手,温柔无比的说:“玥儿,你看看咱们的孩子,他长得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江玥毫无生气的眸子里闪出一点点的光,眼珠子转了转,落在还在襁褓中的江殊身上。 寻常的孩子生下来都皱巴巴的,但是江殊因为出生的时候有八斤重,因此眉目都很舒展,皮肤白皙异常,睫毛也格外的长。 江玥嘴角滑过欣慰的笑:“幸好想我!” 像她,孩子长大之后就不会承受太多风言风语。 若是长得像越皇,到时候被有心人发现,他这辈子就没办法平静了。 他将孩子放到一边,拉着江玥的手,动情的说:“玥儿,你要快快好起来,朕一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名分,咱们一家三口从此之后永不分开,朕会让你做天底下最尊重的女人!” 然后,江玥只是苦涩的笑了笑。 生平第一次,她回握住他的手,就像是用尽浑身力气一般的说道:“陛下,我求您放过我从前的夫婿,我求您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让他远离宫廷,远离争斗,做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的子弟,我求您,让我大哥将他带走,求您……” 她已经奄奄一息了,那样的哀求,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而且,要真的将这个孩子带进宫,也要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 那时候的林家十分的势大,而高家还没有起来,没有人能与之抗衡,孩子带入宫内,能不能活下去,也是个未知数。 就算是心内极为不舍,他还是答应了这个请求。 此刻,越皇就梦到了这一幕。 然而梦境与现实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此刻,江玥握着他的手,声嘶力竭的质问:“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不会让他入皇宫,不会让他卷入这些纷争,你答应过我,你为什么没有信守承诺?” “玥儿,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为什么不新手承诺……” …… “陛下,陛下……” 越皇还想要解释,感觉远远的有一道声音正在呼唤着他,有人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 他突然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 烛火已经燃到了尽头,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原来是个梦! 韩昭一脸忧虑的站在床头,温声问道:“陛下可是做噩梦了?刚才一直在说胡话,奴才心里担心,所以将陛下唤醒了!” 越皇揉了揉太阳穴:“朕梦见她,质问朕为什么不信守承诺!” 韩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躬身道:“陛下,时间不早了,您得准备准备上朝了。奴才觉得,对江姑娘的承诺自然重要,可您是一国之君,对这天下子民的责任更为重要,相信江姑娘泉下有知,也能理解的!” 越皇长出一口气:“是啊!这是朕的天下,朕不能看着它垮了,给朕更衣吧!” …… 今日是端肃皇后死后,正正经经的第一个早朝,经过三日的休整,大家的状态都不错,所有人都到的很早。 脸色不佳的江殊技术是最后几个到的。 他一出现,福王卫焱就迎了上去,关切的问道:“脸色怎么如何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殊摇摇头:“没事,就是昨夜没有睡好!” 卫焱拍了拍他的肩膀:“能理解,这种情况下,能睡得好才怪呢!” 江殊睨了他一眼:“我看你倒是睡得不错!” 卫焱心虚的挪开视线。 这一幕,被站在不远处的卫璟尽收眼底。 他的眸子眯起来,里面暗芒闪烁。 这两人倒是轻松,就是不知道等会看到自己准备的那些东西之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 805 两道诏书 时间一到,崇德殿的大门开启,众人按着官位鱼贯而入,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 刚才在殿外众人议论纷纷。 这段时间以来,挤压了太多的事情,今日的朝会想必会格外的繁忙。 太子卫九重今日告病,没有过来早朝。 众人心内清楚,不来是对的,来了就是白白受屈辱。 虽然大殿之内几乎没有人交谈,但很多人都在疯狂的用眼神交流。 而且时不时的就有人打量着一脸轻松的福王。 大家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今日福王恐怕要遭遇麻烦,可为什么他还是这么轻松随意的样子,好像对这一切都不在乎。 又或者,是他手上也有了什么筹码,所以才会这样成竹在胸? 卫璟也看了卫焱好几眼。 他太放松了。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对于皇位的兴趣不大,可这已经不止是关乎太子之位,而是关系到他和他的家族以及依附高家那些人的命运。 也关系到他的夫人和孩子。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关心吗? 又或者,他是有什么底牌? 不,不应该! 这些天他一直派人紧紧盯着高家一派的动向,他们个个都焦头烂额,看上去并没有找到应对之策啊!、 卫璟这么想着,又将视线瞟到江殊身上。 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眉目疲倦,姿态闲适的站在那,神情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大家都知道他与苏洛夫妻情深,如今夫人新丧,想必是心情不好,这样的姿态也可以理解。 还有人时不时的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看的时间有点长,江殊感应到了,抬眸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江殊轻而又轻的勾了勾唇。 那样淡的如烟霞一样的笑容转瞬即逝,但卫璟还是从中看到了自信还有满满的轻蔑。 仿佛在说:别得意,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卫璟笼在衣袖中的拳头迅速捏紧,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凭什么? 他凭什么这么对自己。 不过是一个臣子! 一个国公爷之子。 就凭着父皇的宠爱,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了吗? 过了今日,他就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殊知道,皇家的尊严是绝对不容侵犯的。 就算是再受宠,也绝对不可能越过皇子的位置。 卫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默默的等待越皇的到来。 其实最近这几日,睿王府的门庭十分的热闹。 稍微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看的出来,卫九重翻身无望,福王也要陷入泥淖,卫璟虽然娶了北夷女,但眼下的确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我朝历史上,也有元妻最后没有当皇后的例子。 卫璟可以追溯先人的脚步,勉强也说的过去。 面对这些人的巴结,卫璟心里很高兴,但他却闭门谢客,一个都没见。 理由是什么? 当然是自小抚育他长大的端肃皇后没了,他心内十分难过,实在是没有精力见客! 这样一来,拒绝了这些人的登门不说,还让大家响起一个事实。 睿王殿下其实自幼便是放在皇后跟前抚养的,比起生母如今是贵人的福王,身份其实还要高上一等的呢! 众人各怀鬼胎之间,总算是听到了由远及近的一阵脚步声。 越皇到了! 这三日休朝,越皇也没有见任何的臣子。 如今三日过去,他的神色比前几日端肃皇后出殡的时候要好了不少,精气神都得到了补充。 也不像之前那样,走路需要韩昭搀扶了。 众臣子看到这一幕,纷纷松口气。 眼下太子之位还空悬,越皇的身体当然不能出问题,要不然整个越国就要大乱,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越皇在龙椅上坐定,众臣纷纷拜倒高呼三声万岁。 越皇摆摆手:“都起来吧!” 最一片悉悉索索的衣服声响起后,大家前前后后都站了起来。 众人刚刚站稳,就听到一个御史出列:“陛下,微臣有事启奏,微臣弹劾福王……” 殿内在这一刻响起议论之声。 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 高家那边的人一看这形势不对,早就准备好的人也赶紧跳出来,反击道:“陛下,微臣也有要事启奏,请先听微臣一言……” “先听微臣说,微臣先开口的!” “陛下,微臣的事情比较重要,先听微臣说!” …… 这越皇还没发话呢,两个御史就吵得不可开交。 越皇揉了揉眉心,低声道:“都住嘴!” “陛下,微臣有要事……” “陛下,微臣的事情更重要……” 越皇的声音不大,带着疲倦,这两个人都没有听太清楚,他们着急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这时候也顾不得看越皇的态度了! 越皇蹙眉,眸子里闪过浓浓的不悦。 两个御史你来我往,还要互相打压两句,就在这时,越皇拿起韩昭递过来的茶盏,狠狠的往前一砸! 只听清脆的一声啪。 青花瓷的茶盏四分五裂,大殿之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在楞了少顷后,都争先恐后的跪了下来,异口同声的说道:“陛下息怒!” 越皇的声音不高不低:“朕让你们住嘴,你们当朕的话是耳边风吗?” 两个御史吓得瑟瑟发抖,这时候再也不敢提那些话,纷纷磕头认错,殿内只有一片砰砰之声。 越皇摆了摆手:“都停下,好好跪着吧!” 御史抬头偷偷瞄了越皇一眼,见他眉心凝在一处,显然还十分不快,两人只得将一肚子话咽下去。 他们怕眼下开口,还没说完,就别越皇拖出去要了小命。 卫璟蹙眉。 他准备的证据再好,也要有说出口的机会才行。 他眸子微微闪了闪,正准备出列为御史说话,就在这时,越皇对韩昭说:“将朕拟的两道圣旨宣读一下!” 两道? 所有的臣子都面面相觑。 一道,肯定是废太子的。 另外一道…… 难道陛下已经写好了立新太子的诏书,直接昭告天下了吗? 所以这三天的时间,陛下都在做这个? 卫璟也是这么想的,他此刻眸光复杂,紧紧的盯着韩昭的手。 诚如大家所料,第一道诏书,的确是废太子的旨意。 太子为了一己私利,混淆皇长孙,草菅人命而且还谋害皇家的子嗣,这样的德行当然不配当太子,自今日起,贬为离王,前往封地,终身不得踏入邺城半步。 只是贬为王爷。 众人心想,到底陛下还是存了仁慈之心。 很快,韩昭就展开了第二道诏书。 806 认祖归宗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韩昭。 卫璟更是紧张的后背都出了汗。 父皇是直接有了决定吗?难道出了这样的事,他还是要立卫焱为太子? 不! 或者,那道诏书是要立自己为太子呢! 韩昭已经将诏书全部打开,他清了清嗓子,扫了一眼大殿之内的众人。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除了…… 江殊! 他眉目深远盯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仿佛在出神。 韩昭开始念诏书了。 念着念着,大家就觉得不对劲。 卫焱早有预料,嘴角带着笑容,卫璟则像是被雷劈了,瞪大眼睛,仿佛根本听不懂韩昭在念什么。 其他的臣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连齐国公府的二爷三爷站在人群的尾巴上,听到这个诏书也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什么鬼? 陛下的诏书上竟然说:齐国公府的世子江殊,是他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 他前些日子得知了这个情况,眼下要让江殊认祖归宗,回归皇家,特此昭告! 私生子?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摇着头:“不,不可能啊,小殊他从小就在齐国公府,我是看着他……” 两人说着说着,就想起一些异常的事情来。 其实,那时候平宁郡主有孕,直到七个月才跟府内的众人说,而且那肚子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大起来的。 江殊是在外面庙里生的。 当初平宁郡主快要生产,却还是坚持出去烧香,等到烧完香回来,孩子就生下来了。 孩子格外的白和壮,一点都不像是刚生下来的孩子。 而且,平宁郡主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孩子。 反而是陛下和太后,自幼就非常喜欢江殊。 …… 还有这江殊的容貌。 之前没往那方面想,如今这么一说,这眉眼和气度,跟陛下年轻的时候的确十分相似。 可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养了二十多年的侄子,突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子。 他们以后见到,都得行跪拜礼,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 不止是他们,满朝的文武都觉得这件事太诡异了。 尤以卫璟为甚。 眼下的情况对于他来说,就跟打牌马上要湖了,结果却有人赶在他前面,将牌全部推倒重新洗牌一样。 其他人都是震惊,可这一刻,卫璟却想得更多。 父皇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公布江殊的身份? 回想从前的种种,他应该是早就知道江殊是自己的儿子,要不然从小不会如此偏爱。 那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现在需要立太子。 他将江殊推出来,就是想扶着他登上太子之位! 江殊的出现,让局面完全变了模样。 福王是否有罪,根本就不重要。 因为他不会是太子人选,父皇心中属意的是江殊。 他才是未来的太子,自己要对付的是他! 可他一时半会,手上没有合适的牌面来对付江殊。 他本来的想法,是先将福王拉下马,自己当上太子之后,再慢慢来折磨他。 可眼下…… 朝堂之上乱作一团,谁还会惦记端肃皇后的死,谁还会惦记这里的匪患那里的洪水,都被这个消息炸懵了。 大理寺卿柳公允年岁长资历高,他最先从震惊中平复过来,出列道:“陛下,这件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陛下您真的确定,江编修是您的儿子吗?” 礼部尚书也出列,附和道:“陛下,皇嗣一事容不得丝毫的马虎。陛下您要三思,突然之间多出一个皇子,该如何跟天下人交代?您又如何确定,江编修就是您的儿子!” 有这两个大佬发言,其他不少人也纷纷附和。 这一次,卫璟和福王这边的人都团结一致,全部反对江殊认祖归宗。 开什么玩笑。 傻子都看得出来,若是让江殊回归原位,那他肯定会是陛下心中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什么福王,什么睿王,都得通通靠边站。 越皇之前一直神情淡淡的在看着众人,此刻听到这些人明晃晃的反对,他也不生气。 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局面。 他冲着江殊招招手,温声道:“小殊,到父皇这边来!” 吸…… 大殿之内一片吸气之声。 这朝臣们都在反对呢,陛下就自称父皇了? 看来他的心意十分的坚决啊! 江殊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迈开步子朝着越皇走去。 经过卫璟的时候,他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那眼神…… 是用来看失败者的眼神! 卫璟嘴角抽了抽,拳头捏紧,恨不得一拳将江殊揍个稀巴烂。 可是眼下这么多人瞧着,他只能暂时压住心内揍人一顿的渴望! 江殊一直迈上台阶,站在越皇的龙椅边。 这个位置,以前只有太子卫九重站过。 越皇准备站起来。 坐的太久,他起来的时候有点费力。 一般这时候,韩昭会马上上前扶住,可是眼下,他却像是完全没看到这一幕一样,低眉眼观鼻鼻观心。 江殊只得伸出手,扶住越皇。 越皇接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往前一步,与江殊并肩站好。 江殊蹙眉,想要往下一级台阶。 与越皇站在一个高度,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越皇拉住他:“没事,你就站在这!” 他一双虎目扫视了殿内众人一圈,扬高声音说道:“你们睁大眼睛仔细瞧瞧,看看这是不是朕的孩子,朕还不至于老到就连自己的孩子也认不出。” 越皇都这么说了,柳公允和礼部尚书等人抬眸朝着两人看去。 以前没往那方面想,倒是没太觉得,眼下两人站在一个高度,仔细一比较,这眉目之间,的确有几分相似。 众人面面相觑,越皇开口又道:“朕早就知道,小殊是朕的孩子,不过他在齐国公府过的好,朕当初答应他的母亲要给他安宁的生活,因为一直没有认回他,可如今这情况,却不得不认他回来!”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陛下这是明晃晃的在说:认回他之后,还准备立他为太子,让他来继承皇位! 卫璟的脸色,霎时白了一大片。 已经猜到和越皇亲口暗示,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807 没那么容易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柳公允开口:“陛下,那是之后的事情,眼下微臣觉得,应该先讨论是不是能应该承认江编修的身份。陛下,江编修身份特殊,若是您昭告天下,这对于您的威名和朝廷的威信都会有影响,陛下您切不可冲动!” 礼部尚书也附和:“柳大人说的对,按照陛下您的说法,江编修是私生子,若是您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他的身份,这会给万民一个很不好的影响。” 在越国,外室都是见不得光的。 外室的孩子如果跟主家的孩子争权,闹到官府去后,是一点东西也拿不到的。 因为他们是不合法的存在。 而按照越皇含糊的说法,江殊就连个外室子都不算。 越皇是一国之君,按照江殊的年纪推算,当时有他的时候越皇已经是皇帝了。 他想要什么女人不是手到擒来? 为什么要不敢将江殊母子带入宫,这肯定是有不能说的原因的。 而一旦这个原因挑明白,肯定会让天下人耻笑。 这一点,礼部尚书和柳公允想到了,卫璟自然也想到了 他嘴角一沉,眸中闪过一抹暗芒。 他出列,脸上带着几分欢喜的说:“父皇,原来江编修竟然与儿臣是兄弟。儿臣真是开心。儿臣觉得,此番不止要认回江编修,应该要将他的母亲也一并接进宫颐养,江编修的母亲诞育皇嗣有功,父皇应该好好赏赐一番才对!” 睿王表了态,他下面的那些人自然也跟着附和。 一时间,有不少人都恳请陛下将江编修真正的母亲接回宫颐养。 越皇眉心闪过痛苦之色,声音低沉的说:“不必了,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曾经他能给得起荣华富贵的时候,他犹豫了。 眼下他想要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的时候,她却又不在了。 越皇想到这,心感觉被人揪住一般。 江殊扶着他重新坐下,踩着台阶缓缓朝下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仿佛眼下在争执的这一切,跟他并没有太多关系一样。 他这个态度仿佛在说:认我也可以,不认也无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卫璟看着他闲适的样子,差点忍不住翻白眼。 装什么装。 明明心里在意的要命,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来博取父皇的好感。 江殊,你的心思可真是深不可测。 卫璟收回目光,微笑着再度建议:“就算是不在这世上,那也应该昭告天下,给她一个位分。要不然这天下万民不知道江编修是从何处来,恐怕接受起来会比较困难。” 卫璟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 越皇一时语塞。 若是告诉天下人江玥的身份,那就等于是在说,他曾经抢占了臣子之妻。 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会载入史册的丑闻,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 可若是随便找个人来当江殊的母亲,编造一个身份,那孩子会接受吗? 江玥,她本就不愿意江殊踏入朝堂纷争,如今还要彻底抹去她的痕迹,对她来说,公平吗? 她从未做错什么,错的只是自己而已。 越皇已经沉默了太长时间,这种沉默让所有人都意识到,江殊的生母身份怕是不简单。 莫非,他真是平宁郡主的孩子。 不不不! 要真是那样,齐国公的态度不可能是现在这样支持,被戴了绿帽子,还能如此若无其事甚至一脸支持,任何人想必都做不到。 那不是平宁郡主,又会是谁? 不管是谁,肯定是见不得光的,所以越皇的沉默才会如此长久。 柳公允回头,看了江殊一眼。 江殊的确是个好孩子,可他身为越国臣子,有自己的责任。 这件事于理不合,对于整个朝廷的威信大有损伤,不能继续下去! 他收回目光,跪下来附和:“陛下,睿王说的有道理,若陛下要认回江殊,那也要将他的母亲的身份一并昭告天下,这样才能让服众,让天下人心安!” 越皇瞪了他一眼。 心安个屁。 也就是那些迂腐的读书人会在乎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和汲汲营营的商人,他们在乎的只是温饱和银子,谁会管皇帝突然多了个孩子。 顶多,就是多一点谈资而已。 柳公允脊背挺得笔直,丝毫不畏惧。 他的性子和他的人一样,完美的诠释了公允两个字。 越皇看了一眼下面呼啦啦跪倒一片的臣子,深深的叹口气。 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还以为这个问题能绕过去的。 他看了垂眸的江殊一眼,心内有了决定! 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小殊的母亲,是齐国公府的江玥!齐国公是他的舅舅,老夫人是他的外祖母!他的母亲当年曾哀求……” 越皇最终还是掩饰了一部分事实,将他与江玥的相识挪到了她和离之后,又说江殊是早产。 如果一来,这其中的时间差都可以说得过去。 “一切都是朕的错,是朕担心被人诟病,加上她又不愿意入宫,所以朕才……” 说道激动处,越皇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哽咽。 臣子们面面相觑。 如今朝堂上这些股肱之臣,基本上都跟江玥是同一辈分,齐国公府的江姑娘当年艳名远播,求亲之人踏破门槛,最后许给了清河崔家。 算是低嫁。 却没曾想,江殊的母亲竟然会是那个女人。 不过如此一来,他为什么会在齐国公府长大这一点,倒是说得通。 礼部尚书出列,带着质问:“既然陛下早就知道江编修是您的孩子,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相认,让他认舅为父?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微臣认为就不该再有改变,江编修已经成了齐国公府的世子,入了族谱,陛下不若就继续如此下去,对天下人也算是有个交代!” 越皇冷笑一声:“那些礼法和颜面,难道就比骨肉亲情,比越国的未来还要重要吗?众爱卿不必替朕缎面着想。古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此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虽然有点晚,但总比一辈子都藏着掖着要好!” 他顿了顿,缓缓道:“朕已经亲笔写好罪己诏……” 808 不分彼此 “今日午时一过,这个诏书就将张贴到邺城各处,之后还会陆续在越国境内张贴。”越皇的眸子坚定,丝毫不动摇,“朕会斋戒三月,并去祖宗面前连跪三日,以示悔过之心!另外,小殊能够重回皇室是一桩大喜事,朕决定大赦天下,诏书也已经拟好了!” 这爆炸性消息,可是一个又一个啊! 一直不怎么管事的靖王这时候发话了:“陛下,您何必如此自苦,既然江世子是皇家的人,不管如何也是要认回来,这是家事,您自己决定就好!” 他这话一出,顿时一片反对之声。 只是认个皇子也没什么,不过陛下的意图很明显,把江殊认回来,是为了让他当太子的。 这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当太子,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那些原本有事情想要汇报的人,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没一会的功夫,纷纷加入了混战团中。 江殊神色淡然的看着吵闹的人群,仿佛这些事情完全与他无关! 越皇疲倦的摆摆手:“你们继续争吧,朕要去休息一会!” 臣子们面面相觑,纷纷阻拦。 越皇花白的眉毛一竖,语气愤怒:“怎么,难道你们吵架朕还要在这里陪着你们不成?你们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啊?” 天子之怒,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众人纷纷跪下,连声称不敢。 认错了好半天,主位之上也没有回应,大家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哪里还有越皇的影子! 他竟然就这么带着韩昭遁走了。 大殿之上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越皇走了,这个早朝就算是退朝了。 该说的没说,该做的没做。 所有人都被越皇将了一军! 大家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讨论,时不时还有人拿眼睛瞧着齐国公和江殊。 两人不便在殿内久留,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早上出门的时候,太阳十分的热辣,刚才在殿内待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天空又阴沉沉的了。 一场暴雨,眼看着就要来了。 冷风鼓荡,将崇德殿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吹的左右翻飞。 山雨欲来风满楼。 越皇今日的这个举动,相当于对臣子的先斩后奏,这臣子和百姓们到底会如何,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江殊站在廊下,听到后面殿内的喧嚷之声。 似乎是在商量着,要怎么才能让陛下收回成命。 他勾唇苦笑一声,抬脚正准备下台阶,后面响起了卫璟的声音:“江殊,你等一下!” 江殊停下脚步,回眸看他,一言不发。 卫璟眼角的肌肉不断的跳动,手背上的凸起的青筋显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愤怒,他说:“江殊,本王真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么一着棋!” 江殊挑了挑眉,神色浅淡:“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卫璟下颚绷紧:“你以为父皇说了那些话,你就能顺利回到皇家吗?你是个私生子,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你就算回来,也不可能继承那个位置!” 江殊偏了偏头,眸光中带着冷峻的不解:“既然如此,你何必恼羞成怒?” 如果我不能成为你的对手,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卫璟一噎,好半天才回:“本王只是羞于与你做兄弟!” “我才更应该觉得羞愧,你这样一个心思阴沉,手段狠辣的小人,我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跟你做兄弟!”江殊顿了顿,嘴角带着讥诮,“可怎么办呢,陛下非要将我认回去,我也拒绝不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挡了你的路?” 男人顿了顿,神情的讥诮更浓:“你放心,今后我会将你的路,封的一丝缝隙也没有!” 卫璟听得他这么傲慢又蔑视的语调,只觉得怒意从脚底板飞速的涌上来,迅速占领了他的全身。 他眸子蹦出红色的血丝,牙关绷得紧紧的,嘴里已经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道。 他上前一步,言语里带着威胁:“江殊,你别太猖狂,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还没有被正式承认,就算入了皇家,你也还没有封王,本王是高你一等的,眼下本王想要对你动手……” 他说到这,猛地伸手朝着江殊的脖子探去。 他这一下毫无征兆,本以为江殊会躲不过去,可没成想男人似乎早有防备,轻轻的往旁边一闪,就像是一尾游鱼一样,从他的虎口处溜走了。 江殊理了理自己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偏眸,毫无畏惧的跟卫璟杀意重重的眸子对视。 他的眼睛那样的冷,就像是两汪结冰的湖。 他一字一句的说:“卫璟,本来这谁来做皇帝,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哪怕是你,也无所谓。可是你不该对洛洛动手,你不该要了她的命!” “你要了她的命,我就要拿走你最宝贵最看重的东西!”他微微靠近卫璟,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是很想要太子之位吗?我告诉你,那个位置绝对不会是你的,因为,我要它!” 江殊说完,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说道:“好好反思吧,你这辈子恐怕都要在悔恨中度过了!” 卫璟整张脸愤怒的几乎扭曲。 眼看着江殊要走,他伸手想要去拽他。 话还没说清楚,怎么能放他走。 江殊微微侧身,躲开他,唇角的笑容看上去极为欠揍,他说:“陛下吩咐让我下朝之后去找他,睿王,要不要一起去?我们都是陛下的儿子,想必他不会分彼此!” 卫璟的手定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才紧紧的捏成拳,缓缓的滑落下来。 不分彼此? 绝不可能不分彼此。 江殊知道自己是最不受宠的孩子,所以故意拿着刀子往自己心窝上戳! 好! 真是好样的! 江殊见他不再说话,脸上的笑也冰封起来,面无表情的转身,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身后的崇德殿内,吵闹之声还在继续。 待得江殊的身影消失,卫璟才感觉掌心有一阵尖锐的刺痛。 抬起手一看,刚才太过用力,指甲竟然把掌心戳出了三个深深的血印。 他劝诫自己一定要冷静。 只有冷静,才能想出应对之策。 刚开解完,就见卫焱的大舅高达沉着脸,迈着大步从崇德殿走了出来。 809 相逼 卫焱心念一转,有了主意。 高达也看到脸色不佳的卫璟站在崇德殿门口。 这时候这幅表情很正常,能笑得出来才怪呢! 刚才卫璟在大殿之上笑着说的那些要将江殊母亲赐予封号的话,已经让高达刮目相看。 这时候还能忍得住,及时想出对策阻拦,真是厉害。 高达对自己有很清楚的认识。 他出身不高,又是一介武夫,在玩弄心术一途上差了点,但他有钱有权。 自己不会,那就让别人来做。 他府内养了不少谋士,这会是要回家赶紧跟他们商量对策。 接下来要怎么办,得迅速拿出个章程才好。 经过卫璟的时候,他就装作没看见,迈开大步就要下楼梯,想不到却被叫住:“高将军有空吗,本王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 高达瓮声瓮气的说:“没空!” 这卫璟以前还没觉得,以为他不算是个威胁,没想到这太子一倒,他就马上露出了獠牙。 高达觉得卫璟比卫九重还要可怕,根本不想跟他打交道。 卫璟侧身,拦住他的去路:“不会耽误你太长的时间,难道高将军也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位置落到江殊的手里吗?” 高达虎着一张脸不吭声。 卫璟继续道:“本王若是没记错的话,高将军与齐国公府的关系一直不错,这些年还为江殊寻了不少草药,遍寻名医。眼下被这么釜底抽薪,高将军难道不恨?” 高达咬牙。 恨! 当然恨! 刚才在大殿之上,他真的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那个小白脸。 因为江殊跟卫焱关系好,因为高家一脉对他多好啊! 高达素来很喜欢江殊,对他跟对自己的亲儿子差不多。虽然这其中有不少是存着想要跟齐国公府搞好关系的意思。 可高达也的确是付出了真感情的。 这小兔崽子,就是这么对自己的! 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恨不得挖了他的心肝脾肺肾炒一碟子来当下酒菜。 高达瓮声瓮气的回:“这跟睿王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个武人,喜怒都写在脸上,没有那些文官那么会做戏,反正眼下也没有旁人,他甚至连殿下都懒得称呼了。 卫璟心内愤然,面上却是不显:“高将军,明人不说暗话。那个位置,本来不是本王,就应该是福王的!可眼下横空冒出一个江殊算怎么回事?若是让他上去,那咱们之前的那些努力算什么?咱们双方岂不是都变成整个大越的笑话?” 高达心内默默赞同。 可不是笑话嘛。 估计要被笑上一辈子! 高达的眼珠子转了转,问道:“睿王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浪费时间!” 卫璟眸中扬起浓烈的恨意,道:“高将军,我们联手!联手阻止父皇认江殊,若是达不到这个目的,至少要联手阻止父皇将江殊立为太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只有将他压下去,那么那个位置不是我,便会是您外甥,您觉得呢?” 高达稍加思索,抬起眼睛问道:“你想要怎么联手?” 卫璟嘴角泛出一丝淡淡的笑,走到距离崇德殿大门稍远的地方,与高达商量起来。 若是此刻殿内的其他人出来,看到这一幕都会啧啧称奇。 自从皇后出事以后,水火不容的高家和睿王,竟然会一起站在屋檐下,和谐的说这话。 这一幕看上去真是古怪的很。 江殊还不知道他们双方已经联手,他此刻已经到了御书房。 越皇正在那里等他。 见他进来,越皇指着一个软椅道:“坐吧,朕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江殊躬身:“微臣还是站着吧,陛下有话请讲!” 越皇盯着他,道:“小殊,你该改口叫朕父皇了!” 江殊微微蹙眉:“陛下,您虽然下了诏书,但是微臣还未入宗碟,这朝臣们也尚未认可,微臣觉得现在改口还有点早!” 他的眼神垂着,没有跟越皇对视。 御书房内焚着凝神静心的沉水香,可越皇还是觉得心浮气躁,难以平静。 他站了起来,在书桌后来回踱步,语气也有点燥:“小殊,你是不是怪朕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江殊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这时候不能回答不是,那样会显得很想回到皇家,难免会让越皇觉得他对皇位有觊觎之心。 也不能回答是,那样太直白,容易惹怒越皇。 毕竟,他为了能将自己认回来,还下了罪己诏。 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思量之后,江殊觉得此刻保持沉默为好。 越皇叹口气,又问:“你似乎对今日之事,并不觉得太奇怪,你是何时知道自己身世的?” 江殊回答道:“之前太后病着,召微臣入宫的时候,说给微臣听的,微臣当时心里存疑,事后去查了查……” “那你为何不来质问朕?” “微臣觉得,做齐国公府的世子挺好的,母亲和陛下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有你们的道理。祖母、父亲和平宁郡主对微臣都还不错,若是可以的话,微臣如此一辈子也挺好!” 越皇蹙眉不悦:“从前也就罢了,往后你还是要唤齐国公舅舅!” 叫了他父亲,那自己算什么。 哼! 以前也就算了,以后可不能再跟自己抢儿子。 江殊又不吭声了。 越皇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眼下群臣和百姓们还没接纳,也没有祭告天地,所以他对这件事还持怀疑的态度。 近日来一连串的事情,越皇觉得十分的疲倦,他摆摆手:“那你且等着吧,朕会尽快处理的!” 江殊退了下去。 从御书房出来时,韩昭微笑着提醒他小心门槛:“江世子,您放心,这路上的障碍,只要老奴看得见的,都一定会提醒您的!” 江殊冲他点了点头。 江殊走后,越皇便在小榻上休息了一会。 等到一觉睡醒,已经是入暮时分,窗外天光黯淡,能听进雨搭在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殿内掌了灯。 韩昭端来一杯温茶,一脸的愁容。 越皇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后问道:“出什么事了,拉着一张脸?” 韩昭看了一眼窗外,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柳大人和高将军带头,眼下百来个臣子跪在御书房外,等着您收回成命呢!” 810 要他解决 韩昭说着,挪到窗边将窗户稍微推开一点。 透过两指宽的缝,越皇看到御书房外,暴雨之下,密密麻麻跪着无数的人。 夏日里的雨十分的凶猛,这些人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有些已经被淋得歪歪斜斜,尤其是领头跪着的柳公允。 因为年纪大,这么恶劣的环境显然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考验,他身体晃晃悠悠,像是随时就要倒下去。 一道闪电劈开黑暗的天空。 将那些人苍白的脸照的格外的分明,官服都被浸湿,呈现黑沉沉的颜色。 乍一看去,就像是一群穿着黑衣,匍匐在地上索命的厉鬼。 越皇脸上的肌肉不断的跳动,最后将手里的茶杯捏紧,狠狠的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 这动静在雨夜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很快就传出了屋子。 韩昭一脸的苦色,这下好了,那些人听到动静,肯定要开始作妖了。 果然,御书房外那些人听到这一声,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此起彼伏的声音传了进来。 “陛下,还请您收回成命!” “陛下,皇嗣之事,关系国之根本,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越皇越发的烦躁。 他揉着太阳穴,指着窗外,咬牙道:“他们是想气死朕。朕的一片苦心,他们就丝毫都不懂吗?” 韩昭赶紧劝道:“陛下您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他们在这跪了多久了?” 韩昭一边给越皇扇风降噪,一边回道:“江世子走后不久,陛下刚睡下他们就来了。奴才不想让他们扰着陛下您休息,所以就跟他们说,让他们有什么事都等您醒来后再说!” 韩昭停了下,又补了一句:“这雨是一个时辰前下起来的!” 越皇平复着急促的呼吸,问道:“朕刚才看到高达也跪在外面,他可不像是有这样的脑子的人!” 高达直肠子心气高,又贵为将军,就算是忧心卫焱的太子之位,这种场合,他作为高家的领头羊,也不应该身先士卒。 这跟他之前的表现不相符。 韩昭沉默了少许,低声回道:“奴才听说,今日早朝之后,在崇德殿外睿王与高将军单独聊了几句!” 越皇冷哼一声:“这个睿王,蛊惑人心倒是厉害!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说动了高达!他自己有跪在外面吗?” 韩昭摇摇头:“不曾!” 越皇眸中那丝轻蔑更甚:“他若是自己有胆子跪在外面,朕倒是要高看他三分。自己要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背地里却使出这么多手段!” 这几个儿子,越皇最不喜欢的就是卫璟。 一来,卫璟的生母是皇后身边的婢女,当初是端肃皇后强行塞给越皇的。 越皇是看在林家的面子上才会宠幸。 这对于越皇来说,是一个人生不愿意面对的污点,是当初他不得不屈服于林家的一个把柄,自然是不想记起。 加上卫璟的母妃贤妃事事以皇后为尊,性子又极为的软糯而且还有点蠢笨,就更加不讨越皇的喜。 而卫璟长得跟贤妃有七八分相似。 光是相貌一点,就没有入越皇的眼。 性子就更别提了,道貌岸然四个字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这些话,韩昭没办法接,只能保持沉默。 御书房外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不少人的嗓子已经哑了,听上去十分的刺耳。 韩昭担忧的看了一眼窗外,小新的问道:“陛下,如今要怎么办?” 之前睡着了就算了,眼下都已经醒过来,总不能任由这些人还跪在外面吗? 这其中有一部分年事已高,这要是真跪出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传开了,也有损陛下的英明。 这一点,韩昭想得到,越皇自然也想得到。 他眉眼间冷意与烦躁交织,指着窗外恨恨的说:“你看不出来吗,他们就是在故意威胁朕!要是朕现在让步,以后再想让小殊认祖归宗,就更加不可能!” “他们会一直拿这一套来威胁朕!” 越皇烦躁的在书房内走来走去。 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老天爷留给他的时间可能不太多了,在那之前,他必须要确保江殊能够坐牢太子之位! 韩昭低声建议:“要不,您让柳大人进来说几句话?” 越皇狠狠的瞪韩昭一眼:“你个蠢货!朕若是现在让柳大人进来,其他的人会怎么想,那朕之前的布局就全都毁了!愚蠢!” 韩昭赶紧低头,连声道谢:“陛下息怒,奴才糊涂,是奴才目光短浅!” 屋外,柳公允的声音格外的凄厉:“陛下,皇嗣之事不容马虎,请陛下三思啊,陛下……” 越皇暗暗淬了一口。 这老头,想不到还有这本事…… 越皇心内骂完,视线恰好落在了白日里的那道圣旨之上。 他眸光闪了闪,吩咐韩昭:“将这里的情况派个人,去齐国公府跟小殊说一说,让他想个法子。这件事跟他自己的未来有关,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越皇长出一口气:“若是他解决不了眼下这个麻烦,就证明或许朕的眼光和决定都是错的!” 韩昭眼角跳了跳,应了一声是,然后走侧门出去,将小福子召唤过来,低声的嘱咐起来。 这可是讨好未来皇帝的好差事,哪怕是暴雨夜,小福子也毫无怨言,麻溜的就出宫去了。 宫女们已经将晚膳摆好了,越皇端起一碗汤喝了两口就放下碗。 御书房外那些人都饿着肚子在跪着,他也做不到大快朵颐。 “可有给他们准备吃食?” 韩昭点头:“准备了,诸位大人都不肯吃,老奴一早就给他们准备了雨披雨伞,他们也都不肯要,宁愿就这么在雨里跪着!” 越皇将手里的碗重重一放:“放肆!他们就是在威胁朕!就让他们一直跪着,跪到什么时候想通或者跪到丢了小命为止。” 韩昭当然知道这都是气话,垂眸敛目根本不敢接口,一双眼睛却焦急的看在外面。 不知道江世子要多久才能想到应对之策。 江世子如此聪慧,一定能有法子的吧? 正这么想着,一身湿漉漉的小福子在侧门外探头探脑! 811 噗通一声跪下来 越皇恰好看到了他,当即清了清嗓子,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有什么话进来说!” 小福子也是常在越皇跟前走动的,听到这话赶紧拂了拂衣服上的水珠,手脚麻利的进来汇报:“陛下,奴才刚去齐国公府找了一趟江世子,将陛下的口谕传达了!” 越皇蹙眉:“你怎么不在那里等着?” 等着江殊有了回应之后再回皇宫。 小福子微微一笑,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确保没有水渍之后,才伸进胸口里,抽出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陛下,江世子听了陛下的口谕后,只是稍微想了想,就有了对策!” “哦?”越皇一挑眉,神色有点意外。 韩昭赶紧将纸条接过来,递给越皇。 越皇心内好奇,缓缓将那张薄薄的纸展开,上面只写着六个字:太后娘娘,太医! 韩昭伸长脖子,想要看看这上面到底是啥。 还没看到呢,越皇已经将纸条一收,形容肃穆道:“朕认小殊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跟母后说,这么大的事,说起来也应该告知母后一声。韩昭,你走一趟吧!” 韩昭先是一愣,旋即就明白了越皇的深意,回道:“陛下放心,奴才这就去。江世子回到皇家是大事,奴才必然会将这件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说给太后娘娘听!” 他这么一说,越皇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越皇点了点头,又吩咐小福子:“你去将太医正叫过来,就说朕有点不舒服!” 小福子赶紧关切的问道:“陛下是哪里不舒服,陛下您既然不舒服,就先去坐着吧!” 韩昭轻轻推了他一把:“叫你去请太医就去请太医,废话这么多!” 小福子一愣,不敢再说话,飞快的朝外跑去。 韩昭从御书房走出来,就被高达叫住。 他是武将,淋一两个时辰的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因此他此刻的精神还不错,嗓门洪亮的问道:“韩公公这是要去哪里?陛下是不是已经醒了,为何不见一见我们?听一听我们的说法?陛下再不出来,我怕柳大人他们都会支撑不住!” 他是皮糙肉厚的没什么。 柳公允都六十多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这大雨一淋,到时候掉了小命可就不好! 韩昭低头哈腰:“陛下日日要喝的药今日不知怎么还没送来,老奴得去催一催。各位稍等,陛下喝好药应该就会见各位大人的!” 大家都觉得这是推诿之词,可韩昭都说了是去拿药的,也没有将他留在这里,不让陛下喝药的道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都没有用晚膳,又被大雨这么淋了将近两个时辰,壮年些的还好,如柳公允这样的,简直就是摇摇欲坠。 韩昭忧心的看了众人一眼,加快脚步离开。 得快点解决,要不然真的闹出人命就不好收场。 柳公允低着头一言不发,看上去之前的一番表态,已经耗尽了这个老头的全部精力。 高达扬着大嗓门,对跪着的众人道:“雨声太大,所以我们的嗓门要更大一点,陛下才能听到,大家打起精神来!” 有他这么一鼓励,其他的人都强行打起精神,新的一波“威胁”开始了! 太后坐着轿辇来到御书房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众臣群情激昂,一个个都在喊着要陛下收回成命,要陛下慎重,要陛下不要乱了礼法,不能让江殊回归皇室。 太后差点没直接气晕。 她挥挥手:“放哀家下来!” 夏嬷嬷道:“太后,这里雨很大,您还是到前面再下来吧!” 虽然已经是在廊下,可雨大风急,整个回廊里都被雨漂湿,若是太后从轿辇上下来,肯定身上也要受影响! 太后冷哼一声:“臣子们都冒雨跪着,哀家这个太后,也没有好端端坐着轿辇的道理!” 夏嬷嬷便不再劝,而是从轿辇下抽出一把大伞撑开后,将太后扶了下来。 太后自从去年年底就一直身子不爽,精神头时好时坏的。 最近一次出慈宁宫,还是皇后死的那日,她出来主持公道。 那天晚上闹的很晚,太后伤了神,近一个月都在宫中静养,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心内也十分哀伤,因此她也没有去端肃皇后的灵前。 这次的事情,越皇为了保密性加上担忧她的身体,也没有提前告诉她。 刚才从韩昭嘴里听到越皇要将江殊认回来的消息,太后高兴的整张脸都焕发光彩。 可转而又听到大臣们在御书房外集体情愿,不同意越皇这样的举动,太后又气的不行! 此刻,她快步走到御书房外,推开夏嬷嬷手里的伞,面对着众人。 虽然她是站在廊下,但是雨太大了,她的身上迅速的被雨花笼罩。 柳公允和高达等人一抬头,就见太后一脸怒气的盯着他们,质问道:“你们都跪在这做什么?” 柳公允避重就轻回答:“太后娘娘,微臣等在与陛下商议国事!” 按规则,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柳公允这么说,就是想要太后不追究这件事的意思。 太后冷笑一声:“国事?将哀家流落在外的孙儿认回来,怎么就是国事?在哀家看来,这就是家事!” 她目光威严的扫过众人后,神情带着几分哀伤的说道:“你们应该都听说过,玥儿她曾经救过哀家的命。当时她求哀家,让这个孩子在国公府安安心心的长大,哀家拗不过她,同意了!” 高达在此刻接话:“既然陛下跟太后娘娘都答应了,就该言而有信。江世子往后继续在齐国公府住着,也可以一辈子荣华安乐!” 风急雨骤,太后的神情似乎也有点飘摇,她扬声道:“也许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所谓的礼法要比越皇未来的存亡要更重要,所以你们全部都跪在这里,扯着嗓门来逼着皇帝就范。” “可哀家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过了今日便没了明日!”太后说道这,捂着胸口,目光很是哀伤,“哀家只想在临死之前,听自己喜爱的孙子叫哀家一声祖母,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都要阻拦?” 柳公允动了动嘴唇:“太后,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话还没说完,太后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812 姜还是老的辣 她捂着胸口,哀戚的说:“你们说的那些家国大事,哀家都不懂,哀家作为一个祖母,恳请你们让哀家能在活着的时候,听小殊亲口叫哀家一声祖母。这是一个马上就要七十岁的老太太的恳求,请你们高抬贵手,饶我们祖孙一马,行不行?” 太后是什么身份,她居然给臣子们跪下来而且还说的那么可怜。 众人都吓坏了。 赶紧匍匐在地上,恨不得能将整个身体都贴在地面上,个个都惶恐不已:“太后娘娘,您快起来,太后娘娘……” 这一幕就连夏嬷嬷也没想到,她跟着跪下来劝道:“太后娘娘,您的身子骨不好,这里雨大,您又这么跪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太后哀哀戚戚的说:“哀家怕什么啊,哀家反正是迟早要死的。小殊是哀家这辈子的心结,哀家若是不能将他认回来,哪里有颜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啊?” 高达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太后娘娘,这江殊就是个私生子……” “呸!”太后重重的淬了一口,“小殊的母亲,是正经的名门闺秀,还是哀家的救命恩人,对整个越国都有恩。他的存在也是哀家的认可的,怎么就算是私生子?只是为了他的安全,暂时让他养在齐国公府而已!” 高达是个耿直的性子,还要争执:“太后娘娘,您话不能这么说……” 夏嬷嬷斥责道:“高将军,这个时候您还要跟太后争执吗?您是要置太后的身体于不顾吗?” 高达顿时怂了,不敢说话。 夏嬷嬷再次尝试着去扶太后,可是太后根本不起身。 这么大的动静,越皇也被惊动了,他跟着劝太后起来,太后根本就不听,还在那跪着。 一时间,气氛僵持了下来。 夏嬷嬷记得眼珠子都红了,她也顾不得此刻越皇还在那站着,愤怒不已的指责着那些跪着的大臣:“你们就是这么当臣子的吗?让一国太后娘娘对你们下跪!太后娘娘只是想认回自己的孙子,为什么你们连这个都要阻拦?太后娘娘若是因此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担当的起吗?你们对得起朝廷给你们的俸禄吗?” “难道陛下提拔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违背太后娘娘的心意?” 夏嬷嬷平日里性子很好不发火,对太后娘娘忠心耿耿。 别看她是个奴婢,辈分却很高,就连越皇小时候都是被她抱大的,对她十分恭敬,臣子们也从来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此刻被夏嬷嬷这样训着,众人都不敢回嘴。 全场一片肃静,只有大雨哗啦啦的声音。 夏嬷嬷长出一口气,伸出去扶太后:“太后娘娘,您先起来吧!” 太后赖着不动:“他们不起,哀家也不起!他们这么辛苦,哀家陪陪他们。” 谁都能听出太后这话语里的讽刺味道,可是没人敢说什么。 天色乌沉沉的,御书房外的灯笼被狂风暴雨吹得四处翻飞,有不少都撑不住熄灭了。 这让本就黯淡的院子更加阴沉沉的。 太后的衣服已经变了颜色,怕是从内到外都湿透了。 她跪在地上,摇摇欲坠。 越皇眸子猩红,盯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人怒吼道:“你们都闹够了吧?还不起来滚回去,要是母后出了事,朕让你们一个个都给母后陪葬!” 太后听到这话,摆摆手:“别这么凶,哀家要那么多陪葬做什么!” 她指着跪在最前排的几个人:“就让他们几个下去陪哀家吧,既然哀家认不回孙子,便让他们跟着哀家一起下去解个闷!” 高达等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太后这脸色这神态,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大越朝没有臣子给太后陪葬的先例,可若是真的因为今晚的事,让太后有了个三长两短,太后又说了这样的话,到时候就算是陛下不下旨,他们也没办法厚着脸皮活着。 高达吞了口唾沫。 他不过四十多岁,还是壮年,自然是不想死的。 他偷偷瞧了柳公允一眼。 见他两个手撑在地上,颤巍巍的准备站起来。 雨水顺着他的脸,让他花白的胡子湿透拧成了一团。 水珠滴滴答答的沿着胡子根往下落。 越皇对韩昭使眼色,韩昭赶紧上前一步,搀扶着柳公允站了起来。 柳公允喘着气,精神差的很。 他缓缓道:“太后娘娘恕罪,是臣等考虑不周。太后娘娘快起来吧,您要是有点事,臣等就算万死也莫赎!” 他都这么说了,高达等人也不好再坚持。 这要是太后出了事,这责任谁担得起。 正这么想着,太后眼睛闭了闭,竟然是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这可把大家吓了一跳,夏嬷嬷的嗓子在这一瞬间都哑了。 越皇一面叫人将太后赶紧抬进去,一面烦躁的摆摆手:“都散了,要是太后有个什么闪失,朕要你们的项上人头! 高达和柳公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均是一脸忧虑之色,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 刚才还斗志昂扬的队伍,被太后这么一晕彻底崩溃。 等到众人走远,越皇赶紧进书房内,却发现本来晕倒的太后已经站了起来,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一双眼睛却光彩灼灼的看着他。 越皇顿时松了口气。 演的跟真的一样,他刚才也被吓坏了。 太医正早就被小福子引着等在殿内。 夏嬷嬷先带太后去换了一身衣服。 她一边给太后整理衣衫一边道:“太后娘娘,奴婢现在算是明白,您刚才为什么要奴婢一定要带一身从内到外的衣衫,敢情是早就打好这个主意呢,您也太胡闹了,您这身体!” 太后将手臂高举,任由夏嬷嬷给她换衣服,缓缓道:“到了哀家这年纪,能过一天是一天,还怕什么?这些臣子中,有不少都是先帝手上留下来的人。皇帝是一国之君,自然要维持威仪。哀家说到底是一个妇人,一个年迈的祖母,做的出格些,又有什么呢!” 夏嬷嬷心有余悸:“奴婢也是担心您这身体!” 太后微微一笑:“在哀家活着的时候,能听到小殊叫哀家一声皇祖母,别说是淋一场雨,就是十次雨也没什么的。哀家要是不出面,要是这些臣子真的淋出个人命,小殊想要再入皇家恐怕就更难!” 813 间谍 夏嬷嬷点点头:“太后娘娘说的是。” 太后又道:“若是殿下此番让步也不行,那些人也会得寸进尺的!所以这件事,哀家是最适合出面的人,谁叫哀家年纪最大,是不死的老妖怪呢!” 夏嬷嬷哭笑不得:“太后娘娘您寿比南山,这是老天爷的恩赐,别胡说!” 夏嬷嬷眸光中盛着温情:“奴婢还要借着太后娘娘您的福气,再活个几十年呢!” 太后哂笑一声:“几十年,那就真的成老妖怪落!” “太后娘娘您难道不想看看江世子的将来的孩子吗?以后要叫您曾祖母的!” 太后听了这话,神情中浮出向往:“哀家当然想,只是小殊这孩子对苏洛用情很深,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从这其中走出来!” 太后担忧若是江殊忘不了苏洛,怕也不会接受别的女孩。 主仆两个是一边聊天一边朝外走的。 因此这最后一句话,一直等在外面的越皇也听到了。 他上前一步,扶住太后说道:“母后请放心,儿臣找人帮小殊算过了,说他这一生,儿子都有九个呢,更别提女儿了!” 太后神色一喜,被烛火氤氲的眉目都焕发出光彩:“真的吗?” 越皇点点头:“儿子还会欺瞒母后不成?” 太后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哎,可惜不是跟苏洛生的。苏洛那孩子,还是挺招哀家喜欢的!” 越皇接话:“朕也很喜欢她,有件事朕一直没有同母后说过。故去的钦天监监正偶然曾帮苏洛算过命。说她命格贵重,是母仪天下之相!” 太后沉吟少许时间后道:“可惜她寿命不长,若是现在还活着,未来可不是要验证……” 她说道这,没有继续朝下说。 就算是一朝太后,立谁为太子这件事上,她也没有发言权。 越皇的眸光却是闪了闪。 如果苏洛还在,江殊不一定会愿意回到皇家。 越皇心内其实清楚,江殊愿意认祖归宗,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只有成为皇子,才有更好的立场与卫璟一较高下。 要不然,始终要矮一个头。 而且,苏洛若是不死,按照夫妻两个的感情,怕江殊往后后宫也不充裕。 甚至可能不开后宫。 若是那样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有九个以上的儿子呢! 但是这些话,越皇是不准备跟太后说的。 他扶着太后在椅子上坐定,早就等候多时的太医正赶紧上前帮太后把脉。 韩昭端上来一碗熬的浓浓的姜汤:“太后娘娘,您先喝一碗去去寒!” 太后皱眉将姜汤喝完,哼了一声,道:“皇帝你倒是早就准备好了!” 越皇赶紧蹲在太后的椅子便,低头认错:“母后息怒,儿子是在是没有办法,才会去麻烦母后,儿子心内也很惶恐不安,还望母后不要生气!” 这一刻,哪怕是年迈的越皇,在太后的跟前还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起来吧,你是哀家的儿子,你在想什么,哀家还不知道吗!哀家是你的母亲,只要是能帮到你的事情,自然是毫不犹豫就要帮的!何况哀家也的确很喜欢小殊!” 她一直很想将江殊认回来。 可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太后深知越皇的难处,从来都没有提过。不过眼下既然越皇已经开了这个头,太后当然是尽全力支持。 她说完这些话,低低的咳嗽了几句。 越皇的神情马上紧张起来,问太医正:“母后的身体如何?” 太医正已经把脉完毕,回道:“太后娘娘染了点寒气,幸而衣服穿得厚,加上又及时的换掉湿衣服喝了姜汤,只要这两日多注意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越皇长舒一口气。 没事就好! 太后却蹙眉:“怎么会没大问题,哀家淋了一场雨,重病不起,迷迷糊糊间一直叫小殊的名字呢……” 太医正楞了楞,抬头看着精神尚好的太后,似乎有点没明白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后冲他抬了抬下巴:“你说,哀家是不是不太好?” 太医正联想起偷偷从侧门进入时,看到御书房外的情景,赶紧避开视线,低着头应道:“是,微臣刚才诊断错了,太后您这一场风寒挺严重的,一定不能再受一丁点的刺激,否则情况可能会很不好!”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太医正的医术真是越发精进了!” 太医正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无奈的道:“多谢太后娘娘夸赞!” 没办法,深宫就是如此啊! 这不,太医正满面愁容的从御书房出去,很快就被几个没有离开的臣子拦住,问太后娘娘的情况如何。 太医正摇摇头,眉毛都能打结:“情况很不好,太后娘娘身体本来一直没恢复,前段时间端肃皇后去世,太后忧思重重,郁结难解。如今又添江世子的事情,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各位还是多注意点吧,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太后娘娘……” 太医正在这里停下了话头,但未尽的话,大家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 几个等候的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御史说道:“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王御史摇摇头:“你没听太医正刚才的话吗,太后都这把年纪了,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往后怎么办?” 可能会丢性命不说,间接害死了当朝太后,作为一个臣子来说,也会成为心理跨不过去的坎。 两位御史本来是一个是卫璟的人,一个是高达的人,在这一瞬,却异口同声的深深叹息,给各自的主子回消息去了。 淋了一场大雨,大家都受不住,匆匆的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大理寺卿柳公允的马车去而复返,又回到了皇城脚下,并且拿出一块腰牌,在一盏茶的功夫后,重新到了御书房外。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跪在外面请愿,而是直接被毕恭毕敬的韩昭引着到了越皇的面前。 他已经在马车上换了衣服,又喝了驱寒的汤药,但毕竟年纪大了,这么一番折腾,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颓靡。 见到越皇,他屈膝准备跪下行礼。 越皇赶紧快步上来,一把托住他的手臂,温声道:“柳爱卿辛苦了,咱们之间不分君臣,快快请起吧!” 814 与你无关 韩昭早就准备好了软凳,柳公允道谢过来坐了下来。 宫女端上来一碗滚烫的姜汤,越皇抬了抬手:“柳爱卿淋了这么久的雨,先将这姜汤喝了,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柳公允接过那碗姜汤,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起来。 姜汤很浓,没一会他的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手脚也暖和起来。 越皇见到他这样,才长出一口气,语气略带愧疚的说道:“此番辛苦柳爱卿,实在是满朝上下,朕找不到比柳爱卿更信任的人!” 柳公允将喝空的碗还给宫女,宫女接过后无声无息的又退了出去。 柳公允匀了呼吸,缓缓回答道:“能为陛下办事,是微臣的福气!” 越皇叹了口气:“朕虽然身为帝王,却也不是事事可以率性而为。若是九重和睿王或者福王争气,朕也不必出此下策。这越国的江山,先祖既然交到朕的手里,朕就有义务将它守护好,并且交给合适的人!” “九重和睿王的心性都不好,福王倒是心底善良,可惜性子太软弱,若是为帝,恐被大臣钳制……” 柳公允点了点头:“陛下英明!” 越皇道:“如今,反对的众人俨然已经以柳爱卿你为尊,刚才你们散去时,可有商量好接下来要如何做吗?” 柳公允回道:“今日大家淋了这么久的雨,都有些不舒服,暂时没有商量对策,想必明日会有进一步的举动!” 恐怕高达和睿王这些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柳公允竟然是越皇安插在他们中间的一枚棋子。 从决定公布江殊身份的那一刻开始,越皇就知道这件事会牵动各方的利益,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他预感到必然会有一大波人抗拒。 这些抗拒的人,一定会有个头领。 与其让他们自己推选,还不如越皇送给他们一个。 这样一来,他就能及时了解这些人的动向,而在合适的时间,当这个领头羊柳公允倒戈的时候,剩下的人就会变得群龙无首。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能很好的化解。 就如今日,前来御书房外跪着请愿,并不是柳公允的主意。 但是当有人提议,然后得到绝大部分人支持的时候,柳公允毫不犹豫的跪在了第一排,成为了第一个发声者。 他资历老地位高,一直立身很正,众人当然都信服他。 所以当太后出了事他说散了之后,大家也就纷纷散去了。 越皇站了起来,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柳公允:“小殊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朕记得那时候他只身潜入敌营,受尽苦楚才让我大越打下决定性的胜仗时,满朝文武都是很喜欢他,对他赞颂有加!” 柳公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越皇转身,盯着他追问道:“柳爱卿,朕一直信任你,你觉得这件事接下来要怎么办?” 柳公允站了起来,深深的行了个礼:“陛下,要让一个臣子突然变成皇子,不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陛下不要操之过急,给大家一个逐渐接受的时间。” “朕是怕夜长梦多!” 柳公允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陛下若是此刻强行给江世子封王,又甚至再进一步,恐怕会引起更强烈的反弹,为今之计,只有各个击破!” 君臣两个商议了一番,越皇见柳公允一脸的疲倦,便道:“柳爱卿年事已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朕再好好思量思量,爱卿若是身体不适,这两日就告假在家好好休息!” 柳公允摇摇头:“微臣还好!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越皇摆摆手,示意他先回去。 韩昭撑着伞,一直将柳公允送出正阳宫外,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后,才转身往御书房走。 第二日上朝,臣子们对江殊认祖归宗还是反对的,但到底是没有做出跪在御书房外请愿的事情,矛盾暂时缓和,却没有得到本质性的解决。 越皇的罪己诏已经放下去了,百姓们都听闻了这桩奇事。 一时之间,邺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 皇城根下的子民,就连小乞丐也能对朝局侃上两句。 现在就连邺城的聋子都知道,陛下此刻将江殊认回去,恐怕是要搞大动作。 太子被废,新太子的位置却空悬着。 福王背着谋害端肃皇后的罪名没洗清楚,睿王娶了个北夷公主为正福晋。这太子给谁都不合适。 那就只能是齐国公世子的了! 这不,这一日苏洛跟艾斯王子出门逛街,歇脚喝茶的时候,就听到茶楼里的人压低声音正在议论这件事呢! “你说,这陛下的罪己诏已经下了这么多天,怎么江世子还是住在齐国公府内?难道不应该封王,单独给他一个府邸吗?” “嗨,这离王前几日不是已经去了封地吗,他之前的那个府邸正好空出来了,江世子直接搬进去不就得了!” “离王之前住的可是太子府!” “就是那一处,陛下在这时候要认回江世子,你难道还没感觉出有点不寻常的地方吗?” “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 “当然不容易,要是容易的话怎么会这么多天,连个封王的旨意都没有!” …… 苏洛听得津津有味,压低声音对艾斯王子道:“我还以为那个江世子厉害的很呢,居然这个麻烦也解决不了!” 艾斯王子给她续了一碗茶:“眼下这情况的确复杂,不是这么简单的,就连越皇恐怕也不行无视这么多臣子的反对,强行的将旨意下下去!” 越皇现在很明显是为江殊的未来铺路,如果强行让臣子们接受,恐怕江殊就算继承太子之位,也难以服众。 臣心,还是挺重要的。 苏洛偏着头想了想,眸中闪过狡黠的光:“我倒是有个法子……” 艾斯王子马上伸手捂住她的嘴,四下里看了看,警告道:“这件事与咱们无关,你不要瞎掺和。你要记住,咱们在越国是客人,客人不能去参与主人家的事情,明白吗?” 815 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 苏洛脑子里没来由的浮现出出殡那日的一幕。 浑身缟素的男人,用长剑指着她,眸子里没有半分的感情的说:脱下面纱! 苏洛想到这,下意识按紧自己面纱耳后的绳索。 这细小的动作落在了艾斯王子的眼里,他紧张的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洛之前眸子里亮闪闪的光彩黯淡下来,摇了摇头。 艾斯王子道:“这面纱有点厚,天气这么热,是不是有点闷?不过大夫说了,你脸上的疹子不宜见风,你就忍忍吧!” 苏洛点了点头,乖巧的说:“我知道!” 虽然看不清她绷直的嘴角,但从那双眼睛艾斯王子就能判断,她的好情绪没了。 就因为自己不肯让她去掺和江殊的那场热闹吗? 艾斯王子当然不敢让苏洛跟江殊多接触,多一分接触,就多一分认出来的危险。 大夫都说了,若是想要找回记忆,就多跟从前认识的人接触,多找一些从前常用的物件或者带她去从前去过的地方。 也许某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让苏洛的记忆恢复。 艾斯王子才不要她恢复。 他要极力带她避开。 不过看苏洛沮丧的样子,他又觉得心里不好受,正要出声安慰,二楼有客人走了下来,经过他们这一桌的时候,停下了脚步道:“你们是不是就是此番入邺城的波斯商队的人?” 艾斯王子侍从回答道:“是,我家艾公子是商队的首领!” 那人冲艾斯王子点了点头,问道:“我听说这次你们带了一百匹骏马过来,其中还有三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名驹,我家公子最爱马,有心要购买,不知艾公子何时方便,让我家公子过去看一看!” 苏洛偏了偏头。 商队里还有马啊? 之前都没听说过。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她之前一直在养伤,几乎没有出过客栈。等到伤好了每次出来都是艾斯王子陪着买这买那的! 对那些生意上的事,还真是没怎么关注。 “那些马我们准备一起出售!”艾斯王子回答道。 那人看装扮应该是个管家,皱眉道:“五百匹马一起出售?” 艾斯王子点点头:“分开来卖太麻烦了。” 他们在邺城不可能停留三个月五个月的,没有功夫去应付一个个的客人,最爽快的办法,就是有个买家将所有的马全部都买走。 不过这一百匹马一起买,不是个小数目。 除了买马要耗费一大笔钱之后,养这五百匹马也需要足够的场地,还需要专门的饲养人员。 而且马养多了,也很犯忌讳。 马和兵,从来都是连在一起的。 你买这么多马,是不是表示你府内养了很多兵丁,这一个闹不好,就会变成把柄为人利用。 诸多原因结合在一起,这商队其他的东西都处理的差不多,这五百匹马却一直没有着落。 然而这马,却是商队最重要的一项财产,处理了这个,这次才算的上完满。 那管家听了这话,脸上掠过失望的神色,语气加重:“艾公子,不是我说你。这五百匹马在邺城你想要一次性卖掉,除非贱价。若是那样,你还不如将其中的好马高价卖给我家公子,这样一匀,你还能赚的更多!” 艾斯王子摇摇头:“不好意思,我说过了我要一次性卖出去!” 管家不高兴了,一拂衣袖:“那艾公子就等着吧,这五百匹马每日嚼用都不小!艾公子这一趟,怕是要亏本了!” 说完,他气冲冲的就离开。 艾斯王子蹙眉,因为这批马,他已经耽搁太长的时间,或许应该低价一些处理给邺城的中间商,然后带着苏洛早早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苏洛偏头看了看他,动了动嘴唇:“其实我有个法子……” 说道一半,她又改口:“算了算了!” 她想起了刚才艾斯王子说的那番客人和主人的话。 其实对于波斯商队来说,她也是个客人,不应该对他们的事情指手画脚。 他们有自己的办事方法。 艾斯王子见她表情失落,忙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的说:“素素,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说看!” 苏洛被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深情的凝视着,感觉有些不自在,她避开男人的眼睛,旋了旋自己的手。 艾斯王子是何等细致之人,马上就察觉到她的抵触,他赶紧松开,低声的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 苏洛笑了笑:“没事,我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下,也许等我找回自己的记忆,就能很自如的跟你相处拉!” 艾斯王子嘴角飞速的掠过一抹苦笑。 找回记忆后,你应该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我的身边! 不过这种话,他只是在心里说说,并没有付诸于口。 自从苏洛身体稍微恢复后,她便要求跟艾斯王子分开住。 虽然艾斯说两人是情侣关系,可是失去记忆的她实在是找不到那种恋爱的亲密感,反而对于男人的深情,经常会觉得手足无措。 艾斯王子的人一如他的画一样,温柔如水。 见她不乐意,倒也没有强行相逼。 两人如今的相处模式,与其说是恋人,反而更像是朋友一些。 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艾斯是对她有意的。 见她不说话,艾斯王子小心的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素素,你就说说看嘛,你这么聪明,一定有法子解决我眼下的困局对不对?” 苏洛这人,吃软不吃硬。 见艾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噗嗤一笑道:“恩,我的确是有那么一个法子,不过到底能不能用,还在你自己!” 说着,她就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这次卖马最大的矛盾在于,艾斯想一次将马卖出去,不想零零碎碎的耽搁时间,又不想低价卖给二手贩子。而邺城的这些买家出于金钱和其他的顾虑,没有办法一次性采购这么多马。 只要调和了这个矛盾,那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苏洛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后,艾斯王子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 他的眸子本就生的好看,此刻里面更像是汇聚了满园的春光,让人与之对视的时候心旌摇曳,难以自持。 他看着苏洛的眸子里都是赞叹和宠溺:“素素,你真是我见过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子!” 苏洛抬着下巴摆摆手:“过奖过奖,咱们得低调一点!” …… 两人商议完毕的第二日,一个消息就在邺城传开了。 816 骏马拍卖会1 波斯商队此次的这批骏马中,有三匹是世间罕见的神骏,那风采只要见过就会难以忘怀。 商队为了想给这些马找到合适的主人,决定定一个日子,将这些马进行公开的展示和拍卖,届时这些马将价高者得。 名门望族中,好马者不计其数。 比如怀远侯府,忠勇伯府,齐国公府,高将军府…… 这些武将,哪里有不热爱名驹的。 只是之前的消息,都是说这些马要一起售卖,他们不方便在眼下这个敏感节点上出手。 现在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众人都有点蠢蠢欲动起来。 这消息传出来没两天,邺城的各大高门望族就陆陆续续的接到了波斯商队发来的请帖。 波斯商队定在五日后,在城西的一处租来的马场之上,进行此刻马匹的拍卖会。 如今正是皇后新丧,丝竹管弦之类的娱乐活动都不许有,朝廷的气氛又十分压抑。 闷了许久的贵人们都需要一个散心的机会。 这爱马也算是个高雅的乐趣,往大里说,还是为国为民的爱好,因此这些请帖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记忆虽然缺失,但一个人的能力植根于生命底部,并不会随着记忆而丢失。 五天的功夫,苏洛做了很多的准备活动。 她前世今生都操办过不少宴会,因此把整个马场打扫干净,又装点了一番。 她预感到这一次可能还会有女宾,而马场味道重,贵女夫人们哪里受得了,她命人弄来许多鲜花和新鲜的瓜果,装点在各处。 一来增加美观,二来还能掩盖那种刺鼻的气味。 这个马场规模不大,之前也跟商队接洽过,想要买下五十匹马,结果被艾斯拒绝了。 艾斯王子的考虑是,一旦零售的口子一开,麻烦就会接踵而来。 这个买十匹,那个买三匹的,都没办法开口拒绝。 索性一开始就把这口子扎紧。 这马场主心内不太高兴,这次会接纳波斯商队在自己的地盘拍卖马匹,除了赚那点租金之外,还存着看热闹的心思。 除非这匹马卖给皇家,要不然这邺城的地头上是不可能有人敢吃下来。 他倒是要看看,这波斯商队到底搞什么鬼。 等到时候卖不掉,他必要好好嘲笑一番,然后在低价将其中的一部分马匹吃下来。 眼下这马场主见苏洛这般不计成本,弄了这么多新鲜玩意,头更是摇的像是拨浪鼓。 女人就是女人。 就注重些表面功夫。 这弄这么多花花草草,纯粹是浪费钱。 这艾公子看来是被美色迷了心窍,居然任由一个女人在那上蹿下跳,还全程都笑眯眯的看着。 这像话吗? 艾斯王子的侍从也有这样的隐忧。 他趁着苏洛不注意,低声对艾斯王子说道:“公子,素素姑娘这样的举动到底有何深意,恐怕这么做,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反而是浪费银钱!” 艾斯王子瞟了一眼他,问道:“本公子很缺钱吗?” 侍从一噎:“公子您当然不缺钱,整个波斯未来都是您的,您的私库里的金银财宝都快堆不下了!” “恩!”艾斯王子点点头,“既然我不缺钱,那就任由她去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就如此刻一样,哪怕头顶骄阳如火,她在人群里穿梭来去,吩咐这个人调整这个,吩咐那人摆好那个。 那种语气和姿态,那双亮闪闪的眸子,如此让人着迷。 侍从一头的冷汗:“公子说的有理,是我多嘴了!” 艾斯王子嫌他挡着自己的视线,一脸嫌弃的将他扒拉到一边,继续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忙得满头大汗。 辰时刚到,便有第一辆马车遥遥出现在了马车外道路的尽头。 今日一定会有很多马车到来,苏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叫人在马场外支起一长排大棚。 马车到了后,可以依序停在大棚之下。 天气炎热,若是就这样随意停在马场外,等到回去的时候,马车内必然是热得如蒸笼,有了大棚挡去太阳后,就要好许多。 不止如此,下了马车往马场内,苏洛也叫人临时支起了一条长廊。 头顶的黑布吸收了日光的灼热,人在长廊下行走,也不会觉得太过炎热。 这最先到的不是旁人,就是急性子的镇北侯世子朱飚和非要跟着来的妹妹朱娇。 朱娇本来生着一张圆脸,这两个月却瘦了许多,脸颊都凹陷下去,原本那双最有神采的眼睛,近来也黯淡许多。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黑色遮光的帷幔,自言自语道:“这心思倒是巧妙,跟苏姐姐有的一拼!” 朱飚听到这话,回头来看她,瓮声瓮气的宽慰:“你不是答应我,到了这边就开开心心的玩,不要想那些不高兴的事!” 朱娇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冲自己哥哥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陆陆续续的,越来越多的人来了。 诚如苏洛所料,因为还在国丧期间,许多娱乐活动都不能进行,所以这一次的名驹拍卖会,来的人竟然异常的多。 爱马的公子和老爷们不提,贵女和夫人们也不顾酷热,来了不少。 还好苏洛事先准备充足,应对起来基本没有出什么差错。 马场主都看呆了,这是什么阵仗啊? 这其中有很多人,比如镇北侯世子、怀远侯和他的五公子,忠勇伯和他的儿子这些人,他只是远远的瞧过。 像靖王这样的人物,他更是见都没见过。 而今日,都齐刷刷的聚集在了他的马场里。 这是什么情况? 他感觉自己的祖坟冒青烟,他要晕眩了。 其实苏洛本来属意的是城北一家更大的马场里办这次拍卖,可那家马场因为商队不肯卖给他们一百匹马怀恨在心,拒绝了苏洛的要求。 此刻,那位马脸老板也混在人群里。 他呆呆的看着这么多达官贵人现身,只恨不能拿一副后悔药喝下去。 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拒绝苏洛的要求,把这么大好的机会白白送给了竞争对手! 苏洛瞟到他痛苦的表情,愉快的笑了笑。 她收回目光,看了看时间正想跟艾斯说时间差不多了,就见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马场门口。 马车帘子掀开,两个同样身穿素服的男人从车内钻了出来! 817 骏马拍卖会2 一个是见过两次的齐国公世子江殊。 不同于之前两次的碰面,这一次江殊虽然还是穿着素服,浑身上下没有多少装饰,但那双眼睛里,却稍稍有了光彩。 不再如初见时那样日月无光。 他似乎从丧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不少,这应该是件高兴的事,但苏洛莫名觉得心里不舒服。 什么嘛…… 还以为是个深情款款的好男人,想不到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就调整好了! 正这么想着,男人的视线瞧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来者是客,虽然蒙着面纱看不清楚,但是苏洛还是极力挤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如此一来,眼角也跟着微微弯起。 就算是没有露出脸,也能看出她在笑。 然而江殊根本不在意,他的视线一碰之后,就马上挪开,宛若苏洛是空气一般。 苏洛的笑刚刚盛开,此时僵在脸上,一时间收不回去也继续不下去。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男人将马车里一个华服女子扶下来后,朝着苏洛看了过来。 正好迎上了苏洛的笑。 他微微一愣,也矜持的对苏洛回以微笑。 男子面容俊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身份高贵,那个笑容也完美的恰到好处。 多一分觉得油腻,少一点又觉得轻浮。 可不知道为何,苏洛后背起了一阵细细的鸡皮疙瘩,胃部也控制不住的翻涌。 她这段日子都没有的孕吐,这时候好像突然就要来了 她赶紧偏头,将脸藏在艾斯王子的身后。 这人明显是个贵客,自己一看到他就要吐,这太不恭敬! 艾斯见她异样,关切的问:“你是不是太累,这边由我招呼着,你去休息吧!” 苏洛再度瞄了那一对恩爱男女一眼,胃部的不适感更浓,像是随时要造反。 不行! 看一眼就好像吐哦! 她点点头:“也好,那我去那边休息一下。” 艾斯王子目送她到一处阴凉处坐下,才收回视线看向那对走在前面的男女。 这一对男女不是旁人,就是卫璟和赫连娜娜。 按理说,如今赫连娜娜怀孕未满三个月,是不能出门走动的。 可她是北夷的小公主,虽然体弱的很,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北夷人好马,她在府内闷了许久,今日便说要一起出来。 卫璟近日在朝堂之上连连受挫,想到赫连娜娜身后的北夷军队,便没有拒绝。 这不,不仅带来了,还极力在扮演一个好夫君的模样。 卫璟看到艾斯王子,挑了挑眉:“本王道是谁如此大的手笔,一次带来五百匹骏马还要一次性售卖,原来是艾斯王子!王子远道而来,为何不告知鸿胪寺一声,若是父皇知道,一定会好生接待的!” 去年波斯使团前来越国到访,卫璟也是参与者之一,自然是认识艾斯王子的。 艾斯王子微微一笑:“此番是出来走走,了解一下波斯与贵国通商的事宜,并未携带国书,如今陛下事忙烦心,我还是不要打搅的好!另外,睿王叫我艾公子即可!” 卫璟略微抬了抬下巴,一脸了然的表情:“原来如此!” 艾斯王子看向今日穿着一身红装,看上去气色尚可的赫连娜娜道:“这位是……” 卫璟介绍:“是本王的夫人!” 艾斯王子用手抵住胸口,微微低头:“原来是福晋,早听说睿王福晋是草原明珠,耀目异常,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赫连娜娜矜持的笑了笑:“艾公子过奖了!” 双方寒暄了两句后,卫璟看向苏洛离开的方向,像是闲聊一般的问道:“刚才本王看到艾公子身边,似乎有个女子,一别一年,艾公子是已经娶妻了吗?” 艾斯王子身子无意间侧了侧,却恰好挡住了卫璟探究的视线,他笑容灿烂的回应:“的确是我的未婚妻。不过她有些不舒服,所以我就让她先去一旁休息。” 听这口气,是没有要引荐的意思。 卫璟觉得那女子有点眼熟,可隔得远加上苏洛穿着一身波斯服装,他实在是在记忆里搜寻不出来什么相匹配的女人来,也只能作罢。 江殊就缀在卫璟和赫连娜娜的身后,但是双方全程基本零交流。 卫璟走到了靖王世子卫弘的身边,而江殊则被李耽和朱飚召唤了过去。 两人的出现,让整个马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有人在偷偷的打量,或者窃窃私语。 卫弘面相凶恶,一眼将那些打量的目光瞪回去。 他恶名在外,那些议论的声音也平息了些。 他收回目光,跟卫璟说道:“睿王殿下不要将那些流言放在心上,我一直是站在殿下这边的!” 卫璟姿态闲适的笑了笑,仿佛对那些目光和打量根本不在意,他浅浅的说:“但伯父好像不这么想!” 那一日在大殿之上,靖王可是顺着越皇的意思,说认江殊只是家事,而这些天他也从来没有表示反对江殊认祖归宗。 卫弘哼了一声:“父王老糊涂,我这些日子都在好好劝他,他虽然没有反对,但这些日子不是也没有赞同吗? 靖王府和齐国公府的关系可不算好,卫弘与苏洛更是有旧仇。 将江殊送上去,对靖王府有什么好处? 他们为什么要对一个私生子假以辞色? 卫璟点了点头,神情真挚:“如此,就多谢堂哥!” 卫弘拍了拍胸口,说了句包在我身上。 另外一边,朱飚和李耽忍不住有点兴奋的开始议论着将要出场的马,时不时的就跟江殊说话。 但是男人兴趣缺缺的闭着眼,一副根本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苏洛翻了个白眼,既然没兴趣,那你倒是别来啊! 今天这么热,难道你就是来这里晒太阳的吗? 装什么装呢! 她在心内默默的吐槽了一番,然后见到艾斯王子的侍从对她打了个手势。 那是在问,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苏洛点了点头。 侍从便一脸微笑的走到清扫干净还铺了毯子的场地中央,清了清嗓子道:“感谢各位贵客能商量来参加本次拍卖,下面由我来宣布一下这次拍卖会的规则!” 818 拍卖会3 此番一共有五百零三匹马。 五百匹都是上好的骏马,寻常的马一般在四尺半高,但这些马普遍都有五尺高左右,而且四肢健壮,体型优美,用来做战马都十分合适。 另外三匹,自然就是这一次的重头戏,是波斯最好的马匹品种,纯种的里海马。 这三匹马分别是白色红色枣红色。 高度都在六尺以上,四肢修长有力,毛色发亮,还能反射日光。 与其他的马站在一起,它们简直就像是鹤立鸡群,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是压轴的,自然要放在最后。 侍从按照苏洛之前的吩咐,开始解说具体的规则。 五百匹马将会分成二十次拍卖,一次二十五匹。 就算是类似的马,若是细细分辨,也有高下的区别。 苏洛找了厉害的马夫,将这些马按照等级一波波分了出来。 五百匹马一次性买不下,二十五匹还是没问题的。 要是觉得二十五匹不够,就可以买五十匹,七十五匹,这样的数量像是怀远侯府这样的人家,买了也不至于太打眼。 一开始自然是开胃小菜。 拉出来展示的二十五匹马,是整个五百匹马中质量偏下等的。 侍从叫底价后,沉默了一会都没有人举牌。 大家都有一种心理,好的永远在后头,不愿意一开始就这么下手。 然而今日场地的提供者马场主却是眼珠子转了转。 他这三日都跟在艾斯和苏洛的背后看热闹,知道这二十五匹马这个报价其实是偏低的。 打包买下来后,好好打理一番,至少能多赚三五成。 一念至此,他叫了价。 赫连娜娜对这种低等马没什么兴趣,此刻拿着一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听到身侧卫弘在跟卫璟聊天。 卫弘说:“这艾斯王子本来被这几百匹马折腾的够呛,他不愿意拆开一匹一匹的卖,觉得那样太耗费时间和精力,可邺城一时间又没有人能吃的下来这么多,因此才办了这个拍卖会,如此一来,这些马都能在一天之内全部卖出去!” 卫璟点了点头:“不愧是波斯王储,这份心思倒是巧妙。” 卫弘凑得近了些,压了压声音:“我倒是听说,这主意不是艾斯王子拿的,看到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女人了吗?这都是她出的主意!” 卫璟之前就留意到了苏洛,此刻听了卫弘的话,便又将眸子落在她的身上。 他微微蹙眉:“这个女人是波斯人吗?总觉得她有点眼熟!” 他眯了眯眸子,试图将苏洛看的更清楚一点! 卫弘摇摇头:“不是波斯人,我刚才让人问了问,这女人是越国人,之前行刺艾斯王子,想不到一来二去的,竟然产生了感情,你说这世上的事奇怪不奇怪,若换做是我,是绝不可能放心让这样一个女人在身边的!而且下面的人说她满脸疹子,长得十分丑陋,也就一双褐色的眼珠好看!” 这不等于放一颗定时炸弹在枕头边吗! 卫璟的眸光幽深:“能想到这样的主意,这女人绝对不简单,有时候看一个人,不能只看相貌。皮囊好看的人多的去,智慧和头脑却极为难得!” 这本是兄弟之间的闲聊,但赫连娜娜就坐在旁边,她还生就一副好容貌 这话听在耳朵里,好像就是在说她空有一副皮囊一样。 赫连娜娜眉心滑过不悦之色,心内冷哼一声。 这世上的男人就是如此虚伪。 一方面想要有趣的灵魂,一方面看到丑陋的外貌却又自动退避三尺。 所谓有趣或者高雅的灵魂,前提是你首先要有一个让人瞧着舒服的外貌。 若是长得丑,看过一眼就会撇到一边,又何来机会发现有趣的灵魂? 这艾斯王子怕也是如此。 之前卫璟问起的时候,他都没有要介绍的意思,而那个据说无比聪慧的女人却又一直蒙着面。 说白了,不就是觉得她长得丑太过丢脸,不想让她众人面前露出真容吗。 虽然心内这么想,但赫连娜娜还是觉得很不快,她默默看了苏洛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她就发现,一直在闭眼假寐的江殊,不知合适已经睁开眼,正看着苏洛的方向。 虽然只是一眼,但足以让赫连娜娜心中的嫉妒如野火一般燎原。 如今已嫁为人妇,她心里很清楚,此生都不可能再与江殊有交集。 当初输给苏洛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连一个蒙面丑女也要踩在自己的头上,真是…… 她后牙槽绷紧,眸子也阴沉沉的。 偏偏靖王世子没发现她情绪不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视线尽头是一排的骏马,他略带讨好的说:“瞧瞧我,光顾着说话,倒是冷落弟妹了,弟妹是不是也觉得这女子十分的聪慧!” 这靖王世子一直娶不到好老婆,最后不得不娶了黎漓,除了他的恶名外,还有一部分就是因为这钢铁直男的属性。 你怎么能问一个女人另外的女人是不是聪慧呢? 就算她答聪慧,那也一定不是真心啊! 然而,赫连娜娜是北夷小公主,懒得虚与委蛇,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台上艾斯王子的侍从:“我看倒也未必,你看,这二十匹马拍卖就要结束,那人只多加了十两银子就买下来了,如此看来,这个法子也不见得多好!” 她缓了缓,又补了一句:“恐怕只有最后三匹马,才能拍出高价!” 这拍卖起价就是底价,一般都会预留一点空间。 若是所有的马匹都按拍卖价卖掉的话,那这个拍卖会就算是失败,艾斯王子和苏洛肯定要亏本的,就是基于此,赫连娜娜语气里才带着几分轻蔑之意。 靖王世子一噎,干笑了两声掩饰:“弟妹说的也很有道理!” 说来说去,只有卖出高价,拍卖会才算是成功。 赫连娜娜偏眸,目光中带着敌意看了苏洛一眼。 这一眼,恰好被苏洛接受到了,她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她都不认识那个靖王福晋,她做什么要那样用吃人又轻蔑的眼神盯着自己? 819拍卖会4 这第一轮的二十五匹马,苏洛定的价格是八百两银子。 如今眼下市面上稍好一点马,都要卖三十五两银子一匹,这二十五匹就是八百七十五两。 八百两显然是留了一点竞价空间,却没想到竟然就被马场主八百十两银子拍走了。 这一轮,艾斯王子和苏洛算是亏本了。 赫连娜娜就是因为这么一算,才觉得若是接下来的十九次都是如现在这样,这苏洛的亏下去的银子,就要靠那三匹马来扳回来。 如今一算,这哪里是什么高明的法子? 卫弘在她这里碰了壁,感觉出她心情不太好,也就没有再继续聊天,懒洋洋的坐着,等着看接下来的戏。 他对于养马兴趣不大。 还不如养个女人呢! 他纯粹是来看热闹还有躲人的,要是在府内,夫人黎漓就会时不时在他身边窜。 她如今大着肚子,阖府的人都把她宝贝的跟眼珠子一样,他态度不好就要挨母亲的训,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出来躲个清静。 第一轮拍出这么样的低价,侍从有点心内发慌。 这苏洛的法子说的有模有样的,不会不管用吧! 很快就到了第二轮。 这一轮的马跟上一轮的差不多,但是起拍价却贵了五十两银子。 二十五匹马,八百五十两银子。 马场主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气息,几乎在侍从叫完价后,便马上举牌,加十两银子又拍下来了。 这个价格,他还是赚的。 五十匹马低价到手,他眉开眼笑。 这些马好好卖,他五百两银子是好赚的。 若是碰到个眼瞎一点的,指不定还能赚更多呢。 赫连娜娜嘴角的嗤笑之色更浓。 看吧,果然是如此。 都没有人出手,这下一次要是再提高价格,怕就要卖不出去,都烂在手里了。 她瞟了苏洛一眼,发现她神色如常,甚至嘴角的笑意更浓,仿佛这一幕是她早就预料到的。 装神弄鬼! 很快,第三轮拍卖开始。 这一轮的马比上一轮还要差一点,但是起拍价却变成了九百两银子。 这批马的素质很好,这样的价格算是偏低,然而跟之前的那两轮比起来,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一批没那么划算了。 这一次,马场主犹豫了。 他的资金有限,要一次性买下那么多有点困难。 苏洛一双妙目瞟了瞟,于是便有两拨人,开始竞价。 你加十两,我加二十两,价格很快就被炒到了一千两。 最后这批马被人以一千零五十两买走。 接下来的马,质量参差不齐,但是可以看到的是,起拍价一次比一次高。 不少人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你不出手,那么就只能等到下一次,用更加的价格,拍下一批可能比眼下质量更差的马。 这拍卖会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跟本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一波是比之前的好还是差。 在拍卖会正式开始之前,苏洛便让人十来个人骑马绕场表演了一番。 这匹马不管是外形还是品质,都是上等! 因此众人转念一想,花高价还是值得的。 第四批马,迈出了一千一百两。 第五批马,卖出了一千一百五十两。 …… 赫连娜娜眼看着一波与一波马的价格卖得高,眸底的蔑视逐渐凝固,脸色也变得十分尴尬。 本来兴趣缺缺的卫弘此刻倒是坐直身体,他神情带着几分兴奋的说:“我看大家好像都玩的比较开心,殿下,你说我要不要也买一批,这马看着不错啊!” 这就是典型从众心理。 大家都买了,他不下手好像就亏了一样。 朱飚此刻也搓着手,目光热烈的盯着场中。 跟卫弘不同的是,他是真的喜欢马,觉得这批马的品质都不错。 他伸手,用手指推了推懒洋洋眯着眼睛的江殊,问道:“殊哥,这都第十批了,我看这马的品质完全是随机,没什么规律,要不我现在出手吧!再不下手,等会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江殊眸子也没睁,面无表情的说:“太贵,不值这个价!” 二十五匹马,已经到壹仟三百两,这个价格的确是偏高。 “可是我看这马真的不错……” “随你!” 男人似乎很疲倦,说了这一句,就再也没了声息。 朱飚对着他闭着的脸龇牙咧嘴了一番。 心内默默吐槽。 你这么爱睡觉,你倒是在家睡啊,你来这干嘛啊,你又不买! 你早就识破了波斯人的诡计,居然不早早的提醒我,害得我错失良机,只能一次次看着价钱越来越高。 这其实就跟后世的人买房是一个道理。 房价越涨,买房的越多。 因为唯恐稍一犹豫,明天又要多出钱。 反而房价下跌,大家都会选择再等等。 总觉得明天可以比今天多省一点。 眼下马场中的人,心思就大约是如此。 价格越走越高,反而买的人越来越多,全部都算上冲动消费! 艾斯王子在经商一途并不擅长,之前听了苏洛的建议,只觉得很有新意,对于到底能赚多少钱,能不能在一天之内卖掉,其实根本不在乎。 他只要苏洛高兴就好。 眼下看到这一幕,他目光意外又惊喜,忍不住赞叹道:“素素,没想到你如此聪明,经过你这么一操作,这五百匹马我们要赚不少钱!” 苏洛冲他眨眨眼:“那是当然,我赚钱可是很厉害的呢,不过还有人比我更厉害!” 艾斯王子顺着话问:“谁比你厉害?” “就是……”那个名字眼看着就要脱口而出,可苏洛却像是卡壳了一样,脑子一片空壳。 是谁呢? 是谁要比她厉害? 不算她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来,反而后脑勺隐隐作痛。 艾斯王子赶紧道:“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咱们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苏洛懊丧的咬着唇。 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个名字眼看着就要到嘴边了啊! 只要说出那个名字,自己说不定就能找回从前的记忆了。 艾斯王子冰蓝色的眸子如深湖,荡漾着复杂的情绪,他拉了拉苏洛的衣袖道:“先别想了,轮到最后三匹了。” 820 拍卖会5 终于到了今天的重头戏,当三匹马亮相的时候,空气中的燥热和喧闹在这一瞬就都退了下去。 这三匹,一白一黑一红。 白的叫白羽,毛色雪亮,仿若能反光,四肢矫健有力,宛若一个高贵的仙女。 黑的名闪电,光看那四条腿就能知道,速度肯定不凡。它看上去要更稳重内敛。 枣红色的烈火那一匹最为耀眼,性子也最跳脱,它不是用头顶一顶白羽,又蹭一蹭闪电,还用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在场的众人。 如果说白羽和闪电像是父母,那烈火则如同是个顽皮的需要管教的孩子。 三匹马的性格各异,但一看均是神骏。 短暂的寂静之后,议论之声四起。 养马跟娶妻类似。 每个人的爱好不同。 如江殊,他便不喜欢白羽那样略带傲慢的性子,更倾向于黑色的闪电。 如朱飚,他便觉得烈火的活跃更符合他的心意。 至于卫璟…… 他三匹都想要。 这世上的好东西,他希望能全部是自己的。 “我喜欢白羽……” “那匹闪电是我的,谁都不要跟我抢!” “开什么玩笑,价高者得,你今天带够银子了吗?” “看是好看,这速度到底怎么样,别中看不中用啊?” …… 有人提出了质疑。 的确,对于一匹马来说,最重要的是实用,而不是好看。 再好看速度起不来,那也只是观赏,卖不起高价的。 这样的想法苏洛早就想到了,也做好了应对之策。 这不,等到大家议论的差不多,艾斯王子的侍从抬了抬手,扬高声音确保在场的人都能听到:“这三匹马的模样大家都瞧见了,在整个邺城都是一等一的。不过马儿最重要的还是速度,所以现在我要随即挑选出三个人,来给大家展示一下这马的速度!” 随机挑选,一来是让客户体验,二来也是增加可信度。 马上就有踊跃分子举手。 “我来我来!” “还是我来,我骑术好!” …… 表态之声络绎不绝。 侍从笑眯眯的抬抬手:“大家别急,咱们选人也讲究公平运气,以免被质疑暗箱操作。所以刚在众位入场的时候,我们已经登记了序号。” 这个序号,也是他们之间叫价的依据。 要不然这么多人参与,光凭脑袋记得谁是谁,还是挺麻烦的。 有了序号,到时候再翻册子对应就要简单的多。 给众人展示了一下册子之后,侍从又拿出一个箱子,当着大家的面摇了摇,说道:“这个箱子里,有一些序号条,一会我们将会抽三个出来,抽到谁,谁就能与这三匹马亲密接触。” 这样一来倒是好,不容易得罪人。 不然在场都是达官显贵的,你选这个指不定就会让那个心理不爽。 眼下,就全凭运气了。 众人听到这个安排,纷纷点头表示赞许。 如此一来,不管是谁都会有机会了。 侍从晃了晃纸箱,确保里面的纸条都被搅拌均匀后,道:“现在先来抽白羽的试骑者!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让睿王殿下帮我们抽取!” 卫璟点了点头。 侍从将纸箱子递上去,卫璟抽了六十八号。 竟是京兆尹萧非的小公子萧珏。 接着,侍从又请江殊抽了烈火的试骑者。 好巧不巧,他竟然抽到了赫连娜娜。 说起来,这赫连娜娜和卫璟是夫妻同来,但当时两人却登记了两个号子。 她的身份特殊,是北夷的小公主,虽然嫁给了卫璟,但还是保持了一定的独立性,她这么要求,侍从也没什么。 江殊抽到纸条后就随意扔给侍从,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但赫连娜娜却是眉目流转的看了江殊一眼。 然后她就发现,江殊居然又在盯着苏洛看。 而且那目光,还带着十分复杂的意味。 江殊的确是在看苏洛。 那是因为江阳跟他汇报,说今天的这些把戏都是艾斯王子身边那个女人洛素素想出来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脑子。 江殊因此目光意外又审视的看向那个正在跟艾斯王子言笑晏晏的女子。 她眼角微笑的弧度,她侧脸的角度,还有她被风吹动面纱后,稍稍露出的脖子,都跟记忆中的苏洛很是相似。 那一日,她摘下面纱时的容貌又浮现了出来。 脸部浮肿,满是疹子,唯有一双眼睛清澈透亮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伤心。 那双眸子,的的确确是浅褐色。 一个人可以改变脸改变声音改变身材,但没有办法改变的是眼珠的颜色。 自那日之后,他也细细派人查过,更加翻阅过古书,都没有过能改变眼珠颜色的记载。 而之前,在门口短暂的目光相触之中,他又再次验证了那个蒙面女子的眼珠的颜色。 一念至此,他收回了目光。 江阳问道:“殿下,是有什么事情吗?” 江殊眸子垂下来,问道:“洛洛她,的确是死了,对吗?” 江阳抿着唇,眉目沉痛的点了点头:“殿下,对不起!” 江殊哂笑一声。 他抬眸看了看棚外湛湛的烈日。 分外刺眼,让他的眼角生疼。 苏洛做了不少好事,要上天堂的,不知道她在那边好不好。 是不是已经喝了孟婆汤,将自己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盯着烈日看了很久,直到感觉自己眼眶被刺得像是要炸裂,才在江阳的提醒下收回了视线。 江阳说:“殿下,您被抽中了骑闪电,您要去吗?” 江殊近来事情多,情绪又不高,江阳怕他觉得麻烦。 江殊点了点头。 江阳于是便跟侍从说了好。 既然要骑马,那便要换一身合适的衣服。 苏洛和艾斯王子正好趁着这个准备的机会,再上前查看一下三匹神骏。 苏洛摸着枣红色的烈火,目光带着不舍:“其实我挺喜欢这个马,它性子活泼,跟我很配是不是?” 说着,她还将脸凑到烈火身边,冲艾斯王子眨眨眼。 艾斯王子宠溺的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这马对你来说太大了……” 他还另有准备,不过眼下要保持神秘,先不说。 苏洛也知道六尺高的烈火对她来说的确是有点吃力,但还是略有不快的撇撇嘴,就在这时,她看到一身素服的江殊施施然的走过来,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她的身上。 821 骑马的阴谋 那目光,就像是要透过她看到什么遥远的人和事一样。 不过也就那么一瞬,等到苏洛想要再看个分明的时候,男人的眼神又恢复了十分的冷淡,从她身上掠了过去。 好像她连个漂亮的花瓶都算不上。 艾斯王子上前一步打招呼:“江世子,希望闪电的速度会让你满意!” 江殊看了闪电一眼,目光很快就转到烈火的身上,淡声道:“若是从前,我一定不惜代价买烈火……” 他话没说完,可这意思很明白。 那是以前,现在他不会了。 艾斯王子的眸子闪了闪,应该是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可是却没有接口,反而是缓缓握紧了苏洛的手。 赫连娜娜换好衣服出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从她的角度来看,江殊不是在看烈火,而像是在看烈火身边的苏洛。 而艾斯王子的动作,显然就是在紧张江殊会抢走自己的心上人,因此才将女人的手抓的牢牢的。 赫连娜娜捂着唇,低低的咳嗽两声。 她的出现,打破了那种略微微妙的气氛。 她走到苏洛身边,温和又带着几分难以忽略的傲慢说道:“这位就是素素姑娘吧,听闻艾公子对你十分倾心,让我很好奇,到底素素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如摘下面纱来让我瞧瞧如何?” 苏洛潜意识里很反感她,神色冷淡的拒绝:“对不起,我不想摘!” 赫连娜娜身后跟着的嬷嬷怒道:“你这女子好大的胆子,咱们福晋好好与你说话,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这嬷嬷并不知道艾斯王子的真实身份,因此嗓门格外响亮。 不过退一步来说,苏洛就算是艾斯王子喜欢的人,但毕竟没有正经的名分,赫连娜娜的身份高贵,若是强行要她摘面纱,也是使得的。 苏洛语气硬邦邦的:“我是波斯女子,戴着面纱才是礼貌!” 赫连娜娜微微笑着:“我听说素素姑娘是脸上有疹子,所以才一直戴着。其实你我不是外人,不若给我看看,我们北夷有良医,说不定会对姑娘的疹子有帮助!” 虽然态度和善,可她这些话却传达出一个意思。 苏洛今天这个面纱,那是不摘也得摘。 苏洛突然笑了笑,眸子里的冷意也淡了两分,她略带不解的问:“北夷有这么厉害的名医吗?既然如此,那小公主你的咳疾为什么一直没有治好?” 艾斯王子对赫连娜娜的态度早就不满。 他不爱跟女人计较,可这不代表别人就可以踩在他心爱之人的头上。 他温和有礼的附和道:“素素姑娘,其实我们波斯的医术也很厉害。尤其是在治疗咳疾方面更有心得,我此番就带了大夫,要不要明日去您府上给您瞧一瞧?” 啧…… 这两人一唱一和,打的赫连娜娜的脸啪啪的疼。 她气的要命,胸肺之中气血翻涌,急得又咳嗽起来。 那嬷嬷急于表现,一边给赫连娜娜拍背一边斥责道:“你们两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冒犯福晋,别以为你们是波斯人,就可以这样肆意妄为,这里可是大越的地盘!” 她嗓门很大,又正靠着苏洛的位置。 苏洛的耳朵嗡嗡作响,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 这在艾斯王子眼里,就是畏惧的表现。 他赶紧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抚一般的拍了拍。 江殊本来正在绕着圈查看闪电,等他一圈绕完,恰好被嬷嬷的口水喷在了手背上。 他本就谈不上多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冷冰冰的看着那个嬷嬷:“你的唾沫喷到我手上了。” 他说着,掏出帕子狠狠的擦着自己的手背。 他的手瘦而白,这几下的用力后,手背很快便一片通红。 杏儿看到这一幕,赶紧道:“殿下等着,奴婢去给殿下打点水来!” 那嬷嬷见他那没有一点光的眸子,吓得整个人矮了半截,下意识退后两步,躲在赫连娜娜的身后。 她连声的道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该把唾沫溅到江世子身上!” 赫连娜娜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总算是找到机会跟江殊搭话。 她低低的咳嗽两声,用嘴温婉撩人的语调开口:“江世……” 子字还没出口,江殊已经撇开他,朝着端着一盆水的杏儿走了过去。 一阵热风呼啸而过,如同一个热辣的巴掌,将赫连娜娜的话语拍散。 她就这样被彻底的无视了! 耻辱! 这简直比直接打她一巴掌还要让她觉得耻辱。 赫连娜娜控制不住,整个身体因为愤怒微微发着抖! 怎么会这样。 她一向知道江殊不喜欢自己,可从前在这样的场合,他顶多是言语冷淡,不至于完全会忽略自己。 他刚才是故意的。 故意做给别人看! 赫连娜娜的目光落在幸灾乐祸的苏洛身上,心内暗自笃定。 他是在故意做给这个女人看。 仔细瞧瞧这个女人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眉眼跟死去的苏洛十分相似。 要不是那双褐色的眼珠,简直就像是同一人。 是因为这样,江殊才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吗? 嫉妒,将赫连娜娜的理智都焚烧殆尽。 此刻她已经忘记,自己是睿王福晋,是个已婚的妇人。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江殊。 只有对苏洛满心满怀的嫉妒! 她看了那匹枣红色的烈火一眼,按着一腔的怒气,装模作样的绕着烈火走了一圈,然后还掀开马背上马鞍查看了一番。 似乎是在找烈火身上有没有暗伤之类的。 苏洛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么金贵的马,一直是当祖宗一样养着的,怎么可能让她身上有伤口呢! 若是这马有了伤,就跟玉器有了裂纹一样,价格会大打折扣! 波斯人才不会干这样的傻事呢。 正这么想着,赫连娜娜一圈已经转完,她捂着肚子,眉心微微蹙着,似乎有点不舒服。 嬷嬷赶紧问道:“福晋这是怎么了?福晋您有身孕,最好是别骑马。” 这话她之前也说过,但睿王和赫连娜娜两人都不太在意。 此时,赫连娜娜带着微微的痛苦之色,看着苏洛说道:“肚子是有点不舒服,我恐怕是不能骑马,要不,素素姑娘替我骑一骑吧?” 822 骑马的阴谋2 赫连娜娜微笑着补充了一句:“我之前远远瞧着,素素姑娘好像很喜欢这匹马。” 苏洛抿了抿唇。 她是很喜欢这匹枣红色的马,感觉它就是很适合自己。 艾斯王子开口拒绝:“素素前段时间受伤了,身体还没好,也不适合骑马!” 苏洛有身孕的事情,他不想往外说。 他也是后来才明白,他们准备的那具尸体之所以能蒙混过关,恐怕就是跟那具尸体也有身孕有关。 眼下若是让苏洛有身孕的事情公开,一来可能引起江殊更多的猜疑,二来对苏洛的名声也不好。 两人毕竟没有成婚,这时候就有了身孕传出去很不好。 赫连娜娜眸中带着几分歉意,诚恳的道歉:“之前我是好奇素素姑娘的长相,所以才会说想摘下来面纱看一看,我挺说去年波斯公主也跟着一起过来,当时她是没有戴面纱的。所以我以为,入乡随俗,素素姑娘的面纱摘下来也可以,何况素素你还是越国人呢!” “不过素素姑娘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应该再强求,刚才我不是故意的。素素姑娘,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气哦!” …… 苏洛很讨厌她,觉得她现在这样很女表的样子。 可她到底还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和艾斯王子,因此勉强点了点头:“我没事的!” 赫连娜娜眸子顿时亮了:“既然不生气了,那素素姑娘就帮我试一试这烈火吧!我感觉它跟素素姑娘很陪呢。” 这话说的,好像苏洛要是不骑马,就表示她还没有原谅赫连娜娜一样。 艾斯王子看着苏洛摇摇头:“素素,不可以!”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苏洛的肚子。 她怀孕还没满三个月呢,骑马也是很剧烈的运动。 苏洛抬着头,眸子里带着讨好:“我没事的,大夫不是说了吗,我全身上下都好的很,我就骑慢一点!这匹马就该让女人来骑!” 恰好苏洛今日的衣服是红白两色,与枣红色的烈火简直是完美匹配,相得益彰。 她本来就很喜欢这匹烈火,在今天之前有好几次她都想骑,但都被艾斯王子拒绝了。 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今天要是不骑,很快就会被人买走,到时候想骑也没得骑。 苏洛拽着艾斯王子的衣袖晃了晃:“艾斯,就这一次,我保证会慢一点的,我保证!” 她的大眼睛眨啊眨的,里面满满都是渴望。 这是在撒娇呢! 艾斯王子的心软的一塌糊涂,这时候别说是骑马,就是要了他的脑袋,他可能也无法拒绝。 他揉了揉苏洛的头:“好吧,但你一定要慢一点小心一点!” 苏洛骑术还不错,这一点艾斯王子知道,他去年来越国的时候见到过。 虽然她丢失了记忆,但是很多东西就跟游泳一样,人一旦学会,就会根植于生命的底部,不会轻易忘记。 赫连娜娜目光带着不舍,伸手想要去摸烈火。 可烈火却打了个响鼻,避开了她的手。 赫连娜娜丝毫没有不高兴,依然微笑着看着苏洛:“多谢素素姑娘,等你展示之后,我一定会买下它的。” 苏洛心内吐槽:你买不买关我屁事,多的是人想要买呢,又不缺你这一个客户。 说话间,萧珏也已经准备完毕。 艾斯王子将苏洛扶上马,又叮嘱了一番:“你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跑太快,跑到那边山坡就回来,知道吗?” 马场的马不可能天天圈起来,每日都需要跑,这样才能身体健康,保持速度。 艾斯指的方向,就是众人的视线尽头。 翻过那个山坡,跨出一道栏杆,就出了众人的视线,到了马场之外。 艾斯王子的话还没说完,苏洛就已经双腿一夹烈火,蹿了出去。 比起白羽的高雅,闪电的稳重,烈火的性子更加的急躁一些。 所以苏洛轻轻一夹,它就高速奔跑起来,看样子是想压过白羽和闪电,做马群做快的那只仔。 天气炎热,烈日悬挂在头顶,本应该热得要命,可随着烈火的速度越来越快,拂面而过的风带走了燥热,扑面而来的都是清凉。 风将她的面纱吹得不断翻卷,她伸手试图理一理,没想到烈火突然加速,她只能赶紧回手去扯紧缰绳。 然后,那块洁白的,带着薄荷清凉气息的面纱轻飘飘的从她的脸上飞了起来,往后飘啊飘,贴在了紧随她身后的江殊脸上。 !! 男人的视线被挡住,前方变得朦胧一片,只有那道红白相间的身影,在视线的前方越来越小。 这个女人! 江殊烦躁的将面纱扒下来,随手一放。 然后,这面纱就贴在了刚刚骑出点滋味的萧珏脸上。 将他整张脸盖的结结实实的。 萧珏的技术没有江殊和苏洛好,霎时发出一声低呼,双腿下意识的夹紧马腹。 白羽以为马背上的人是嫌弃它速度太慢,顿时撒开蹄子飞奔起来。 速度太快,如此一来,面纱非但下不来,反而更加紧紧的贴在萧珏的脸上。 萧珏不敢单手驾马,只能双手拉紧缰绳,一边把脸左甩又甩的,试图将那块面纱甩下去。 然而,并不管用! 大概是语言不通,萧珏说停下停下让白羽以为是催促,它撒开四条腿窜的更快,很快就将走在最前的苏洛超越了过去。 烈火是好胜的性子,也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很快,它就反超了。 两匹马你来我往的,互不相让,看客们看的津津有味,纷纷议论。 “想不到波斯女人的骑术还不错!” “萧珏也是好样的,以前还没看出来!” “江世子好像最悠闲!” “江世子大概是不屑跟他们争吧!” “这马的速度真是不错!” “对,现在看,还是白羽更好,性子温顺长得也好看!” ……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烈火的速度越来越快,苏洛眼前的东西都在疯狂的往后退,直接变为练成一片的幻影,无法分辨出一颗颗的树,一个个的人。 马上,就要到山坡尽头。 白羽开始降速,可是烈火喷着响鼻,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双腿高高抬起,往上飞跃,就越过马场的护栏,朝着外面飞奔而去。 身后,是艾斯王子慌乱的低呼和赫连娜娜一闪而逝阴谋得逞的笑。 823 骑马的阴谋3 到了这时候,苏洛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之前烈火加速,她都以为这家伙是争强好胜,不想被闪电和白羽比下去。 然而它现在却直接跃出了马场的栅栏,这是要做什么? 她有点慌,双腿用力夹马腹,双手也拉着缰绳,想要让烈火停下来。 可她越是用力,烈火的速度就越来越快,而且苏洛能感觉的到,它此刻十分的焦躁,灼灼的烈日下都能看到它鼻孔里喷出来的气。 可见它此刻体内的温度有多高!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自己骑着跑了一圈会这样。 烈火的脾气急躁,可也不是胡来的性子! 这突然的变故,让现场议论纷纷。 “那匹烈火是失控了吗?” “不知道啊,是那位姑娘要炫技吗?” “刚才那个速度好快啊!” “不愧是里海马!” …… 大多数的人都觉得,这是苏洛在向大家展示这马的速度到底能到达什么程度。 只有艾斯王子知道,这事情不对劲。 他明明叮嘱过苏洛的。 她虽然贪玩,但是答应过的事情,还是会好好遵守! 他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朝着已经停下的萧珏跑去,一把抢过那匹白羽,翻身跃上去后,朝着苏洛消失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侍从此时也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一边示意侍卫们赶紧跟上,一边笑着跟大家说道:“素素姑娘贪玩,想必是骑上瘾了,想体验一下极限速度。我家公子最看重她,这是要追上去保护心上人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大家也可以看看白羽的速度!” 众人本觉得有点古怪,被他这么一说,视线就落在那匹正在奔跑的马上。 它跑起来的样子,格外的迷人。 优雅与矫健并存! 众人啧啧赞叹,然而艾斯王子忧心苏洛,哪里有心情管这些。 眼看着就要到护栏边缘,他也看到了在前方不远处,不急不慢的骑着闪电的江殊。 看到他好像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艾斯王子愤怒之余,又暗暗松口气。 要是江殊打马上去,与苏洛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唤起苏洛的回忆。 这不是艾斯王子想要看到的局面。 江殊其实早就觉得烈火不对劲,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何况那个女人还将喷满她口水的面纱吹到了他的脸上! 等到苏洛的烈火越过护栏的时候,他看到马背上那个女人惊慌失措的样子。 虽然慌乱,但她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抓紧了缰绳,没有被甩下来。 还是稍微有点本事。 不过要应付接下来的情况,恐怕有点困难。 他已经骑够了,准备调转马头往回走,就在这时,他看到地上有几滴红色的血渍。 那匹马流血了? 再一回想在出发之前,赫连娜娜曾绕着烈火转了一圈。 所以,这是她的阴谋? 她为什么要针对这个疹子女? 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艾斯王子此刻正在庆幸,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就看到本来施施然似乎准备转身的江殊用力一夹马腹,闪电双蹄高抬,骤然加速,不过几个呼吸,就跃出护栏,消失在了艾斯王子的视线。 烈火的速度越来越快。 迎面而来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苏洛的脸上。 出了马场之后,道路不平,马背上越发的颠簸。 烈火根本不管前面是什么路,只管埋头超前冲,它的身量很高,苏洛坐在上面就更高,眼看前方就是从林,她要是继续坐着,脸恐怕就要被纵横交错的树枝划个稀巴烂。 她已经尝试了很多次,但无论是缰绳还是马腹又或者是言语,都没有办法让烈火停下来。 它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 眼看那些树枝越来越近,苏洛赶紧俯身趴在马背上。 她刚趴下,烈火就进了从林,头顶的树枝将苏洛头上的簪子刮了,她一头黑发如瀑布一般的倾泻了下来。 好险! 要是再晚一点点,那遭殃的就是她的脸,而不是那两根簪子。 匍匐在马背上之后,那种颠簸感就更加明显了。 她感觉小腹处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正在顺着腿往下流。 这时候她猛然想起:她肚子里有个孩子。 因为最近她吃的好睡的好也没有孕吐,对于这个孩子的存在,她自己没有多少概念。 此时她的心里恐慌起来。 之前没觉得这个孩子有多重要,可一想到可能会失去这个孩子,她的心内就十分紧张,而且心脏也骤然紧缩。 有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这个孩子十分的重要,她一定要留住这个孩子! 就在这时,烈火已经窜上了一条山路。 这样一来,道路就更加颠簸。 她整个人像是麻袋一样在马背上被甩来甩去,腹部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额上的冷汗也汩汩而出。 不行,继续这样下去就算自己小命保得住,恐怕孩子也要丢了。 苏洛一咬牙,双脚紧紧勾着马镫,身体艰难的朝下。 如果贴的地面足够近再顺势滚下去的话,受的伤害应该会更小。 她是沿着烈火马背的右侧滑下去的,整个身体的重量大部分都靠在烈火右边的身体上。 这对于六尺高的烈火来说,承担苏洛小小的重量应该不算什么。 可是这样的动作似乎让烈火极为痛苦,它在高速奔跑中,猛然抬起双蹄,仰着头发出痛苦的嘶鸣。 这样的变故让苏洛始料未及,她下意识的紧紧抓住缰绳,不想就此被甩下去。 两个作用力完全相反,她用出了全身的力气。 然而她的力量在烈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这匹枣红色的神骏此时极为反感背上的人,不断的甩动身躯要将背上的人甩下去。 苏洛本就是强弩之末,倾尽全力才能在那一抬蹄之中维持平衡,此刻被烈火这样毫无章法的甩,再也没办法维持平衡。 就这样如一团烂泥一般,从马背之上被甩了出去。 如此高的速度,如此大的力量,苏洛感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这一次,是真的会死吧? 824 他从天而降 还要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被摔个稀巴烂,想想那个画面,苏洛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就算是要死,她也不想这么丑死! 这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画面冲入她的脑子里。 好像在某一日,在某一处山崖,在某一辆马车上,她也有过类似的遭遇。 那个时候,她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最后却有个人救了她。 那人是谁? 她恍惚间已经可以看到那一张脸! 她的身体马上就要碰到地面炸个皮开肉绽,就在此时,有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素白而修长,手背上能看到淡淡的青筋。 看着瘦,却极为有力。 像是来自天堂,能掌控一切的命运之手。 苏洛仰头看男人。 是他! 是齐国公世子江殊! 林间的光影斑斑驳驳,他的脸时明时暗,明亮的时候宛若俊美的天神,黯淡的时候又像是艳丽的鬼魂。 这一刻,苏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记忆。 这张脸,是记忆中那个从疾驰的马车上救她的那张脸吗? 还是现实与记忆交叠,导致她出现了瞬间的错觉? 江殊是从黑色的骏马上半俯身下来,顺着苏洛的摔倒的方向将她拽住,然后抡着她画了个半圆,又往前奔跑了几步,卸去她往前俯冲的力道之后,才将她甩上闪电的马背。 两人乘在同一匹马上,苏洛的后背能感受到男人瘦骨嶙峋的胸膛。 他的身体,如他的手他的脸一般的瘦,叫人心脏微微收紧的瘦。 大约是她贴的太近,男人的身体绷直后倾,不愿意与她过多接触。 苏洛猛地从绮思中醒悟,也尽量超前趴着,减少两人之间接触的面积。 江殊控制着,闪电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快要停稳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跃了下去。 苏洛骤然失去背后的力量,差点一个跟斗翻下去。 还好她反应快稳住自己,这时候闪电也彻底停了下来。 她惊魂未定,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手脚并用,慢慢的从马背上爬了下来。 她的脸色一片苍白,感激的看着江殊:“江世子,刚才真是谢谢你!”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她的小命就要玩完了。 江殊只睨了她一眼就转开视线,凉凉的问:“你得罪了睿王?” 睿王卫璟? 虽然她一看到他就有点反胃,可实际上按艾斯王子的说法,她之前应该是不认识他的。 她茫然不解的表情被江殊尽收眼里,他微微蹙眉,似是在思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也再一次将她那双褐色的眼珠看了个分明。 澄澈无比,无法作假的褐色眸子。 是褐色,不是黑色! 江殊的心内,掠过淡淡的失望。 就在此时,骑着白羽的艾斯王子正在匆匆朝着两人的方向而来。 江殊眯了眯眼睛。 或者,卫璟的目标不是苏洛,而是艾斯王子。 除去苏洛的话,艾斯王子身边的王妃之位就会空缺,到时候他就能安排自己的人给艾斯王子,巩固他与波斯的关系? 若是那样的话,的确能加重一些争权的筹码。 不过总归有点牵强。 他思索的这个功夫,艾斯王子已经顾不得马速还很快,直接从马背上跳下来,往前冲了好几步,一个踉跄,半跪在苏洛的身边。 他一路疾驰而来,根本顾不上林子里的树枝这些,脸上被划了很多血道子,还在汩汩往外冒血,触目惊心。 然而他压根不在意,而是抓着苏洛的手,声音都在发抖:“苏,素素,你还好吧!” 太着急了,他下意识就想喊出苏洛,还好反应快,马上就改口。 这个小小的细节,江殊似乎没有留意到。 苏洛的手被他捏的很紧,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呼。 艾斯王子赶紧松开:“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用力了!” 他那种慌张和后怕,丝毫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 苏洛摇摇头,将自己的掌心摊开:“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艾斯王子垂眸一看,只见她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刚才在马背上挣扎的时候受的伤。 他轻而又轻的托着苏洛的手背,眸子里装着满满的心痛:“一定很痛吧,你忍一忍,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处理伤口!” 说着,他就伸手去扶苏洛。 苏洛借着他的力道,刚要站起,腹部就传来一阵绞痛,她感觉又有一股热流顺着腿根在缓缓想下流淌。 她紧张的将手按在肚子上:“我的肚子好痛,我的孩……” 艾斯王子赶紧打断她的话:“没事的,你绝对不会有事,我不会允许你有事!” 这句未完的话让本准备离开的江殊骤然转身。 他看到苏洛的下腹部的裙子上,晕开了一片血迹。 这血迹是从内向外的,如同一朵缓缓盛开的血色之花,正在一点点的变得清晰。 孩子? 江殊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的就问出一句:“你怀孕了?” 苏洛抬眸看他,发现男人的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是因为未婚先孕,所以才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吗? 这一刻,苏洛心内竟然滑过一个这样的念头,并且觉得有点揪心的难过。 或许是因为被误解吧,她这么给自己解释着。 正要给男人肯定的答复,艾斯王子抢先一步:“不是,洛洛是来葵水了!” 苏洛一怔,旋即想到大概是艾斯王子顾虑到两人的名声,所以才撒谎的。 腹部疼痛的厉害,她脸色惨白,也不愿再解释,心内只暗自祈祷,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 江殊没有再多追问,只是道:“烈火应该是被人做了手脚,你们好好查一查吧!” 这一会的功夫,艾斯王子的侍卫们已经跟了上来,侍从做事缜密,就连大夫也一并指挥了过来。 侍卫们在原地脱下衣服扯了一道帘子,将大夫和苏洛遮挡起来为她诊脉。 焦灼等待的功夫,侍卫尽职尽责的提醒:“公子,拍卖会上的众人还等着呢!” 艾斯王子将目光收回,叫住正要打马离开的江殊道:“江世子,今日的事情真是谢谢你,还请你回去之后稍稍帮我圆一圆,这份恩情我来日再报!” 江殊应了一声好,帘子后的苏洛就在这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哼。 艾斯王子的神情马上紧张起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江殊。 825谁来拔头筹? 然而男人像是压根没听到,又或者听到了却根本不关注,他对着艾斯王子微微点了点头,翻身上马离开。 艾斯王子指派了两个侍卫,也跟了上去。 烈火出了状况,肯定是不能拍卖了,得找个理由糊弄过去才行。 艾斯王子看着男人一骑绝尘的背影,心内复杂极了。 他刚才出手,似乎只是兴致所起而不是最苏洛发生了兴趣,这一点认知让艾斯王子长长的出了口气。 但庆幸之后,他又有浓浓的愧疚。 说起来,他与江殊并无过节,甚至还可以说有些投契,就这么隐瞒着他,将他心爱之人据为己有,实在是一种很卑劣的行为。 可情之一字,就像是让人欲罢不能的毒药。 你一旦开始触碰,就再也没办法解脱,你会因为这个,犯遍世界所有卑劣的错。 帘子后,大夫在紧张的询问苏洛的身体情况,苏洛的喘息之声也格外的粗重,她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传到艾斯王子的耳中。 “保住我的孩子!” “保住我的孩子!” …… 在今日之前,艾斯王子其实不太想苏洛能生下那个孩子。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接纳那个孩子,但情感却在默默的抵触。 不过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想法已经彻底的变了。 他扬高声音道:“大夫,你一定要保住素素的孩子,一定要!” 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等孩子生下来,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对他好,就跟对待自己亲生的一样。 这样,多少能消减自己心内的罪恶感吧! 江殊回到场内,大家发现他独身一人,艾斯王子和苏洛都不见去向之后,未免有点好奇。 朱飚问道:“烈火呢,烈火怎么没回来,我还想买下来呢,那马的速度太带劲了!” 他这么一问,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江殊扔下缰绳,坐在自己位置上,喝了一口茶之后才缓缓道:“艾公子的未婚妻很喜欢那匹马,他决定不卖了,两人骑着马去逛山林去了!” 江殊说着话,轻飘飘的朝卫璟夫妇的方向看了一眼。 卫璟的神色倒是看不出异样,但是赫连娜娜的脸上却迅速掠过一抹隐秘的笑意。 如此看来,果然是他们对马动的手脚。 江殊的话音一落,现场一片嘘声。 “搞什么嘛……” “说好的拍卖,怎么还能临时变卦呢!” “我就想要那匹烈火,又好看速度又看!” …… 具体是什么情况,艾斯王子的侍卫早就跟台上的侍从说了。 侍从忙安抚着大家的情绪,连声道歉之后说道:“没有烈火,还有白羽和闪电,这两匹马刚才的表现,想必大家也有目共睹,那么我们话不多少,先来拍卖白羽吧!” 白羽此刻正优雅的站在场中,偏着头,大大的眼睛打量着在场的众人。 高贵之中,又带着些天真好奇的娇憨。 就像是一个初次进入陌生环境的贵族少女,矜持中又不乏灵动。 埋怨的声浪渐渐低了下去。 白羽的起拍价不算高,是一百五十两银子。 侍从的话音一落,就有人喊出了两百两。 两百五十两。 三百两。 四百两。 …… 很快价格就被怀远侯苏唐喊到了一千两银子。 良驹难求。 这一共就两匹马,苏洛在之前还做足了宣传功夫,刚才又实打实的展示了一番速度。 五百两银子,说便宜不便宜,但说贵也不贵。 前些年太子府曾花三千两银子购入一匹北夷良驹,那匹马跟眼前的白羽和闪电的品相就相差无几。 一千两之后,人群短暂的静默了一下。 这买马又不是买大白菜,这个价格已经很高,绝大多数的人开始打退堂鼓了。 怀远侯府不差钱,苏唐又是这么个喜欢的东西就想捞到手的性子,很多人知道继续争下去,恐怕也难如愿了。 就在这时,睿王卫璟的侍从小新略微尖锐的声音响起:“两千两!” 之前睿王一直没有参与出价,大家还以为他是对这马没有兴趣呢,想不到竟然是在这里等着。 侍从脸上掠过欢喜之色,举着手里的棒槌,问道:“两千两,有比两千两更高的吗?” 要是连问三声还没有的话,他就会敲响眼前悬挂的铜锣,如此一来,就算是这个交易落定。 能出得起两千两以上的人不是没有,可睿王身份摆在那呢,他都开口了,谁还没点眼色,要往上加价不成? 苏唐的脸色垮了下来。 这睿王一次就加吗一千两,这是故意的,就是在告诉他,这匹马他要定了呗。 他苏唐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他再次叫价:“两千两百两!” 这一声,让病恹恹躺在那闭着眼的江殊缓缓睁开了眸子,朝着气咻咻的前岳父看了一眼。 他的岳父大人,眸子里都是血丝,脸上也有没有理干净的胡茬,这段时间,看来是心里受了不少的折磨。 “三千两!”小新在卫璟的示意下,又开口。 苏唐都要跳脚了,还要再叫价,却被夫人拽了一把,示意他不能再冲动。 卫璟挑了挑眉,觉得这一局应该差不多了,就在这时,江殊懒洋洋的开口:“四千两!” 这三个字,瞬间就让场内的气氛紧张起来。 如今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十分的微妙,这时候本来毫无兴趣的江殊突然之间加入战斗,简直就像是在对卫璟开战! 卫璟眸子眯了眯,朝江殊的方向看了一眼。 男人目光冰凉的迎了上来,里面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卫璟收回视线,冷哼一声:“五千两!” 江殊马上回应:“六千两!” 卫璟跟上:“七千两!” 江殊毫不示弱:“八千两!” 卫璟迅速反应:“九千两!” 江殊微微提了提嗓门:“一万两千两!” 他念完之后,还眉眼微微上挑,眸子里的挑衅浓的化不开。 场内传来一阵吸寒气的声音。 一万两千银子买一匹马,这也太造了吧? 卫璟接受到了江殊的挑衅,后牙槽咬紧,喊道:“一万五千两!” 刚才江殊直接提了三千两银子,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比他差。 “两万两!” 卫璟毫不迟疑:“三万两!” 他喊完之后回视过去,发现江殊的嘴角勾着一丝高深莫测的愉快笑意。 826 送给您! 卫璟心中掠过一丝茫然,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他很快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众人都热烈的期盼之中,江殊没有再次叫价,就这么偃旗息鼓。 之前两人你来我往,丝毫不想让,这让大家觉得,他们一定会彼此较劲到天荒地老。 睿王府和齐国公府都是邺城一等一的人家,三万两银子算什么。 十万两买一匹马也拿得出,一定要分个高下才行。 眼下,江殊竟然不接茬了。 热风翻卷,场内一片寂静,侍从的手定在半空,像是被点了穴道。 江殊神情淡然的说:“既然睿王如此喜欢,那这匹马就让给睿王吧!” 卫璟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三万两一匹的马,我可真是谢谢你想让。 侍从此刻回过神来,语速极快:“三万两还有人加价吗,三万两第一次,第二次……” “彭!” 他像是害怕睿王反悔,迅速的敲锣,笑得眼睛缝都看不见:“恭喜睿王殿下三万两银子拍得良驹白羽!” 场内寂了好一会,才有人开始附和恭维。 只是这恭维声怎么听怎么刺耳,卫璟都感觉这些人虽然面上带着笑,但是心里都在讽刺他是个傻子。 人傻钱多。 这马再好,三千两银子那也是顶天。 三万两…… 那是他着了江殊的道。 赫连娜娜一直没看到苏洛回来,再见江殊神色似乎也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此刻她心情不错,破天荒伸手拍了拍卫璟的手背:“这马不错,要不妾身送你吧!” 三万两剜去一个眼中钉,赫连娜娜觉得还是值得。 卫璟将手抽回,神色更冷:“本王还不至于拿不出三万两银子!” 而且,钱是小事,他就是觉得自己着了江殊的道,丢了人,心里不爽。 赫连娜娜见他这么说,也没有坚持。 爱要不要,三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呢。 接下来竞拍的是第二匹闪电。 有了白羽珠玉在前,侍从乐观的觉得,闪电说不定也能再这样的你挣我夺之中拍出更高的价格。 要说到速度,白羽是比不过闪电的。 白羽胜在颜值更高。 锦衣公子骑白马,无论放在哪里都会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很快价格就被叫到了三千两。 三千两是比较实诚的价格。 卫璟和江殊在这个过程中按兵不动,这价都是稀稀落落的被其他人叫上去的。 见过了鲨鱼,再看到小鱼小虾未免就觉得失望。 侍从的声调也不如刚才激昂,频频拿眼睛去瞧两位大主顾。 江殊眯着眼,卫璟则蹙着眉。 瞧上去都不是很畅快。 侍从捏着小锤子,拉着长长的语调:“三千两,还有人加价吗?” 他重复了两遍,觉得应该没什么希望,正准备瞧锣,江殊清淡的开口:“五千两!” 说着,他还看了卫璟一眼。 卫璟听到他开口,也回头跟他对视。 两个男人目光空中相接,四处一片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这一瞬,卫璟心中掠过许多念头。 要是加价,他就得出八千两。 可在那之后,江殊若是再次加价,自己要继续吗? 若是继续,这个男人又退缩了怎么办? 他就成为了冤大头,用虚高的价格拍了两匹马,恐怕会成为整个邺城的笑话。 正在心念不定之时,坐在他身畔的卫弘低声道:“殿下,我看这江殊就是故意引你上钩的,这匹闪电,也不值得五千两!” 卫九重当年买那匹绝世良驹,也就三千两呢! 那就是个参考是个标杆。 卫弘倒是没想到,卫九重只花三千两,是因为他是太子,旁人给面子。 若是放开手脚卖,五千两还是要的。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就错过了最佳时机。 侍从见卫璟不开口,心里想着也不能逮着一个人可劲的宰,到时候怨念太深就不好,因此利落的敲了小锣。 江殊用五千两银子将闪电买了下来。 侍从一连串的恭喜,江殊站了起来,遥遥对着卫璟说了一句:“承让!” 那表情那动作…… 在这一瞬,卫璟恍然明白过来,这男人就是故意的吧! 他真正的目标其实就是闪电,他估计跟自己在白羽上纠缠一番,就是想让自己放弃闪电。 该死的! 眼下他可真是赔了银子还要受一通嘲笑。 同样品质的马,自己花了两万两才买到,江殊只花了五千两。 卫弘见他脸色不佳,开口还要说话,卫璟眸中带着戾气:“闭嘴!” 卫弘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名驹拍卖会到此结束,怀远侯苏唐上蹿下跳了一阵,最后毛都没捞着,心里很是不爽。 李氏怀里抱着波斯猫酥酥,一边撸毛一边劝慰:“得了,这闪电是被你女婿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虽然是个妇人,但是苏唐有什么事从不避她,她如今也知道朝堂形势,他们身份敏感,这时候绝不能在明面上跟卫璟过不去。 苏唐哼了一声,浓眉拧成一团,一张粗糙的脸上满是伤心的神色:“洛洛都没了,他以后步步高升,哪里还会认我这个岳父!” 从前他跟江殊的关系就不算好。 每次都是苏洛在中间当润滑剂。 谁会对抢走自己小可爱闺女的男人有好脸色? 眼下心肝宝贝不在了,而江殊的身份又水涨船高,他将来必然是要娶旁人的,苏唐心内早就做好了准备。 在邺城两年,对于这些高门贵族之间的看似彬彬有礼,实则冷酷无情的嘴脸,他也算是见识得够多了。 李氏听到了这话,也红了眼眶默默叹口气,觉得手里的猫撸的都不香了。 夫妻两个回忆起苏洛,心情都不好,也不愿意再久留,抬脚准备离开,就见江殊正带着下面的人朝他们走过来。 江阳的手里,还牵着那匹刚刚到手的闪电。 苏唐更是愤愤:“你瞧瞧,拿走了好马就算了,这是要到我跟前来炫耀吗?” 李氏嘴角抽了抽:“或许,他是来送你的!” “放屁,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驹,他费尽心机才得了,要是舍得送给我的话,我就跟他姓江。” 话音刚落,就听江殊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岳父,这匹闪电送给您!” 827 听墙角 苏唐放出的豪言壮语才刚落下,就被他这么一噎,被呛的咳嗽起来。 李氏哭笑不得,将猫递给身后的嬷嬷,伸手将苏唐拍着背:“你瞧瞧你……”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江殊略带关切的问:“岳父,您还好吧!” 苏唐咳得满脸通红,摆着手说不出话。 李氏打趣道:“你岳父是被你的心意惊到了,我看这匹马他是不能收了。” 收了,岂不是就要变成南疆随处可见的姜糖(江唐)? 这一会的功夫,苏唐已经咳嗽完毕,他呼吸还有点喘,用力拍了下李氏的手背:“胡说什么呢,这是女婿的一番心意,就算我不喜欢,也得勉为其难的收下!” 李氏流畅的翻了个白眼。 还勉为其难,这心里估计早就乐开花了。 她觑了自家夫君一眼,只见他虽然绷着脸,但那个嘴角却情不自禁的弯着,而且像是根本不受控制一般,弧度越来越大。 她赶紧清了清嗓子。 别真的笑出来,人设不能崩。 女婿毕竟是后辈,得保持一定的威严。 夫妻连心,李氏一咳嗽,苏唐赶紧重新绷住脸。 不过他总觉得江殊看穿了一切。 万幸的是,这个小女婿什么也没有拆穿,反而是彬彬有礼的说:“那就多谢岳父。我其实对养马不在行,很担心会埋没良驹!” 苏唐矜持的抬了抬下巴:“都还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恰好我对养马有点心得,便暂时帮你养着吧,你若是想要回去,就随时跟我说一声!” 江殊点了点头。 李氏心内疯狂吐槽。 一个瞎说,一个还配合。 到了自家夫君手里的马,恐怕就是陛下的圣旨他都不见得交出去。 还装模作样的说什么先替你养着。 当你女婿是个傻子吗,只是配合你演出而已。 从李氏和苏唐两人的表情中,江殊已经基本能判断出他们此刻在想什么。 大概苏家的人都是如此,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挂在脸上。 苏洛生前,岳父岳母百般宠爱,本以为她死了,苏唐和李氏两人也会伤心得不行,却没想到短短的时日,两人看上去已经恢复了过来。 不知为何,他心里觉得有点失落。 恍若这世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为苏洛的死难过。 这让他心内生出细密的难以言说的情绪,他的神情冷却下来,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李氏叫住了他。 她快步上前,站在江殊身边低声的说道:“小殊,我跟你岳父在洛洛之前,其实还有一个女儿!” 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江殊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李氏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顺着问道:“我怎么没听洛洛提起过!” “她也不知道!”李氏叹口气,“陈年旧事,那时候生了他四个哥哥之后,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我们夫妻欢喜的不行,可那孩子福薄,长到一岁的时候,落水死了。” 就是因为如此,苏唐和李氏两人自小就不让苏洛和苏青碰水。 “我跟她爸消沉了许久,直到有了洛洛兄妹才好一点!”李氏深深的凝着江殊,“洛洛在的时候,你一直善待她,对她好,这就足够了。如今她没了,你心里难过我也能理解。可这难过不要持续太久,要不然她知道了,多半也会觉得不高兴!” 江殊唇线绷直,无声的点了点头。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氏索性将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往外倒:“若是你实在难过,不若再娶一个妻子。你与新妻子生了孩子,有了家庭,这伤痛就渐渐淡了。你放心,不管你娶了谁,你往后还是我怀远侯府的女婿,只要你有需要,我跟侯爷都会尽力而为!” 江殊眉梢微动,过了好半天才回答:“好,我知道的,多谢岳母!” 江殊感动不感动的李氏不知道,但她被自己感动到。 她这么开明的岳母,恐怕这整个大越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其实也是有感而发。 当年没了那个小闺女,她跟苏唐简直是一蹶不振,后来苏洛来到以后,那种感情就全部转移到苏洛身上。 如今说句没良心的话,她连小闺女的样貌都记不太清了。 亲情如此,爱情大抵也是如此。 江殊若是重新找个枕边人,慢慢的与苏洛那一年的记忆也被覆盖掉。 虽然李氏和苏唐很希望江殊能够一辈子都记得自己女儿,可是看他如今这模样,又觉得心疼。 女儿在世的时候,他能全心全意对她好,就已经很不错。 不能要求的太多。 等到江殊走远,苏唐走上来不太愉快:“你跟那小白脸说什么呢?” 李氏横了他一眼:“他才刚送的你闪电,你这么快就骂他,你良心不会痛吗?” 苏唐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哼哼了两声。 这边尘埃落定,那边大夫也已经将苏洛把脉完毕。 经过这么猛烈的颠簸,她动了胎气,情况不太好。 万幸的是,这段时间来苏洛保养的不错,加上身体体质好,大夫又及时施针喂药,总算是有惊无险。 不过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得细致的将养着,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本来处理完这匹马,艾斯王子就要带着苏洛踏上回波斯的路,不过眼下出了这样的情况,回去的日期只能往后拖一拖。 最要紧的还是要确保苏洛的身体无事。 侍卫们弄来了马车,众人将苏洛小心翼翼的抬上去之后,马车朝着马车的方向走。 等到两人回到那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 不过艾斯王子是今天的主人,有不少人还要跟他聊几句,他想直接走人,但苏洛推了他一把:“你去吧,我就在车上等你,顺便休息一下!别让我觉得自己耽误了你的大事。” 艾斯王子拗不过她,下了马车,临走之前叮嘱侍卫们一定要好好保护苏洛。 苏洛此刻身体十分的虚弱,半眯着眼正要入睡,听到外面传来谈话之声。 或许是因为守在马车外的侍卫都是波斯人,所以那两个说话的觉得他们听不懂越国话,说起来毫无顾忌。 那个令人作呕的男声,肯定是睿王卫璟。 他的声音里揉着愤怒与恨意:“江殊,你难道对目前的形势一点认知都没有吗?你回不到皇室,就算回到皇家,你的未来也是一片惨淡!” 828 送机会 自那日越皇在朝堂之上爆出惊天消息已经过去了十日,双方一直在拉锯战。 诚如卫璟所说,哪怕越皇贵为天子,在这件事上也不得不再三顾虑。 虽然江殊的身份已经广而告之,但是封王的旨意却迟迟没有,更别提太子。 近来,朝堂之中开始有这样的声音,江殊回归皇家可以,但是绝不能将他立为太子。 在还有其他正牌皇子可供选择的情况下,若是立一个私生子为太子,让他继承皇位,这会给百姓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 实际上,绝大部分百姓对江殊的了解不多。 但是越皇派出去调查的人试探口风之后发现,百姓们对私生子当太子的抵触比想象之中要强烈。 主要这些年,福王和睿王在百姓中的口碑不算差。 江殊也是这一年来才有点名气,之前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参与过什么大事,都是在背后居多。 百姓对他的了解自然要差一重。 所以,为什么要让一个不了解的后来者取代之前口碑不错的皇子呢! 当然,百姓没有话语权,这些只是他们内心的想法,越皇要真的强行让江殊上位,他们也不至于造反。 只要能吃饱肚子,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可越皇不得不顾忌这些。 若是江殊是正经妃子所生,他倒是可以理直气壮。 谁叫他一直被养在宫外,在出身上本来就有短板,对这些就要格外在意。 卫璟笃定,这些厉害关系,江殊心里肯定也清楚的很。 七月的风热辣异常,卫璟站在松树的阴影里,眸子里那凉飕飕的笑意瞧着就让人宛若从头顶倒了一盆凉水,后背发寒。 然而江殊神色不变,回了一句:“未来如此,咱们走着瞧吧!” 卫璟见他如此态度,也觉得无趣,甩了甩衣袖,冷哼一声:“对,走着瞧,江殊,若是本王登上那个位置,等待你和齐国公府的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有数!” 说着,他直接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马车动了之后,江阳愤愤然的说:“睿王如今是越来越嚣张,从前他不是最能做戏的吗?” 江殊眯了眯眸子,看着睿王府那辆明显比之前要华丽不少的马车,缓缓道:“图穷匕见,如今他的对手只有我,所有的底牌几乎被摊开,再伪装也没有必要了。” 江阳还要再说两句,江殊却转身:“走吧,热!” 热? 江阳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定睛一看,他发现自家世子的头上居然起了细密的汗珠。 这可是活久见,他家世子自幼体温偏低,哪怕是酷暑,他也不会流一滴汗,没想到现在…… 江阳深感自己失职,赶紧纷纷杏儿打水给江殊洗脸,自己又忙给江殊倒温茶。 这么一通忙的功夫,就稍稍耽误了出发的时间。 等江殊洗好脸喝好茶,江阳准备让马车夫驾车离开的时候,有人在马车外用生涩的越国话喊道:“世子,洛姑娘有东西给你!” 一听这口音就知道是波斯人。 洛姑娘? 就是那个满脸疹子的洛素素吗? 江殊揉了揉眉心,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他今日会出手,纯粹是不想让卫璟的阴谋得逞,他可不想因此而沾染上什么。 尤其,这个女人还是艾斯王子的心上人,而他对她的感觉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马车内迟迟没有声音,那个送信的似乎有点踌躇。 他默了默后开口:“江世子要是不要,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根本不想干这个活。 总觉得是在帮着素素姑娘背叛自家主子。 可是主子交代过,无论素素姑娘提什么要求,都要全力满足。 所以他才来当这一回信使的。 要是江殊不领情,那自然是最好,他也良心得安。 然而他的心愿没有实现,刚刚转身,身后的马车帘子撩起来。 男人瘦白的手指与暗色的窗帘相互映衬,宛若精心描绘的画卷。 他的声音慵懒,却又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笃定:“拿过来吧!” 侍卫本来已经迈出去的脚又硬生生的转过来,规规矩矩的将那薄薄的一张纸递了过去。 侍卫回来后,苏洛问道:“他看了我的东西,有没有什么反应?” 侍卫摇摇头。 苏洛不甘心的追问:“那他没有说什么吗,比如道谢之类的?” 侍卫摇摇头。 他当时完全被江殊强大的气场碾压住了,从头到尾都只看到了他那只手,至于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侍卫根本没抬眼看。 听那语气,是没有任何波澜的。 此刻,苏洛的那张纸正随意的丢在马车内的茶几上。 刚才那一幕,江阳看的十分真切。 他舔了舔嘴唇,问道:“殿下,这纸该不会是约您……要不属下处理一下!” 江殊艳名远播,虽然大部分贵女之前都顾忌着他身体不好,不敢托付终身,但总有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 比如从前的云柔公主,就隔三差五的递小纸条约江殊见面。 从前都是江阳处理的。 啊,这久违的熟悉感。 自从世子成婚以后,就再也没有收过小纸条。 如今少夫人去了,这些女人又开始不安分的蹦跶了吗。 江阳几个呼吸的功夫,脑子里已经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他伸手想要去拿那张纸条,江殊的手却先他一步,按在那张薄薄的纸上。 他将那张纸展开。 江阳按捺不住好奇,悄摸摸的伸头过去,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七日之后,七月二十日,将有五星连珠,是大吉之兆。 江阳没忍住,蹙眉嘟囔道:“她是约殿下你七日之后碰面吗,五星连珠?她怎么知道,是在故弄玄虚吗?为何连个具体的地点都没有?” 这是在撒网,等着世子往里钻吗? 这女人的套路,好像跟寻常人不太一样! 江殊捏着那张纸,眼里是沉思之色。 过了好一会,他的反射弧才反应过来回答江阳的问题:“她不是在约我见面,她是在送我一次取胜的机会,只是……” 只是天象一事,素来非人力能推测,她又岂会知道那一日会有五星连珠? 829 长得就犯恶心 所谓五星连珠,就是水、金、火、木、土五星同时出现在天空同一方的现象,这种现象极少发生。 江殊记得,整个有记载的一千多年历史上,也不过五次而已。 而每一次出现这个天象之后,紧接着要不就是战事大捷,又或者是开启了一个朝代的至少百年繁华。 因此,这五星连珠被认为是大吉之兆,历来十分受吹捧。 江阳此刻也反应过来,言语斟酌:“殿下,她说的话会是真的吗?” 该不会是挖的什么坑吧。 江殊的手无意识的缓缓敲击着桌面,看样子也在判断。 他与洛素素算不上有旧怨,今日还救了她一命,帮她圆了场子。而他跟艾斯王子,也有生意上的合作关系。 她不至于要害他! 而且,若非有绝对的把握,那个女人也不会递出这样一张纸条。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感激自己救下她,所以提供一个这样的消息来帮助自己。 再往前想一想…… 所以,她是听到了自己跟卫璟的对话吗? 一念至此,江殊点了点头:“应该是真的!” 很奇怪,他的内心深处,竟然对这个女人有几分信任。 江阳见他相信,马上追问道:“那殿下决定怎么办?” 如果真的有五星连珠的大吉之兆,只要好好加以利用,眼下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 “之前要你埋下去的东西,都埋下去了吗?” 江阳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眼下我们随时可以发动!” 世上有些事,就是这么巧。 眼下局势胶着,江殊知道必须要尽快打破这种局面,继续拖下去对自己非常的不利。 因此他想了个法子,跟苏洛眼下的解决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就是——利用祥瑞。 他让江阳四处寻遍,找到一个很特别的树根。 在它天然的基础上,再稍加加工,这个树根就变成了一个兴盛的兴字。 江阳会将这个树根埋在铁矿附近,等届时他会想办法让越皇下旨封他的王,下圣旨的当日矿工再配合挖出这个树根,如此一来,就是一个吉兆。 立他为王,就挖出兴字树根,这岂不是代表他便是未来越国的希望? 如此一来,众人接受他的程度要大大增加。 江殊自己不信,可是朝堂内外还是有很多人吃这一套的。越皇年纪大了,对这些东西越发在意。 前两年下面的人献了一只白鹿,就被越皇连升了三级。 那只白鹿现在还像个小祖宗一样,被供养在御兽园里,每个月的月银比宫内的嫔位娘娘都要高呢! 这个想法很不错,唯一的纰漏就是,这树根毕竟是人造的。 只要是人为,就难免会留下痕迹。 如今卫璟那边盯得紧,这样做也有一定风险会被他抓住错处。 另外,这个吉兆的可信度,显然没有五星连珠这么大。 江阳见江殊想得入神,迟迟没有回复,低声询问:“殿下,您可有主意了?” 他们原本是要定在七月十八行动。 今日就该敲定一切,开始动手了。 江殊思绪回笼,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说道:“将时间挪到七月二十,我们做两手准备。” 所谓的两手准备,就是先提前将树根埋下去,等到那一日越皇下旨之后,若是当晚出现五星连珠,那树根就可以不必取出来。 若是当晚没有出现,可在第二日一早将树根挖出,作为祥瑞呈给越皇。 如此一来就可确保万无一失。 艾斯王子料理完事情回来,听下面的人汇报说苏洛给江殊递了纸条。 他心里一个咯噔,没忍住还是询问了一番。 她该不是想起什么了吧。 又或者,是逃不过那个魔咒。 哪怕是失去记忆,还是会爱他,这是命中注定? 苏洛倒也没准备瞒着他,见他问起,便将今天的听到的和自己写的东西说了一说。 艾斯王子倒是没有责备她帮江殊,只是好奇地问:“你怎么会知道那一日会有五星连珠?” 天象一事,非人力能揣摩的。 苏洛偏了偏头:“我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做一个梦。梦见在那一日,会五星连珠,而且……” 她说到这,眉心微蹙,手指在茶杯上无意识的打着圈圈。 “而且什么?” 艾斯王子的追问让她回过神来。 她笑了笑:“没什么,虽然只是个梦,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很笃定,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艾斯王子本来还想说梦不可信,但见她这么肯定,这话也就没说出口。 信不信的,江殊也有自己的判断。 他用不着瞎操心。 其实很多事情也许就是冥冥中注定、 哪怕他将苏洛挂在身边,哪怕极力阻止两人有碰面的机会,可是他们还是会各种阴差阳错。 苏洛其实有话没说。 在她的梦里,七月二十这天的确是五星连珠,不过在这一天不是江殊被封王,回归皇室,而是卫璟被立为太子。 因为出现了这样的祥瑞,百姓对这个新太子爱戴有加,他迅速的就收服了朝堂内外一片人心。 梦里的细节太清楚,她都能听见百姓和官员们的议论声。 啊,对! 那时候她也站在人群里,满心欢喜的看着那一幕。 她居然满心欢喜…… 一想到这一点,苏洛就觉得犯恶心。 因为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做了这样的梦,苏洛便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这不是一个梦,而仿佛是她经历过的前生。 前生,是睿王卫璟被立为太子,登上皇位吗? 苏洛摇摇头,赶紧将这个恶心的想法驱逐出去。 她将自己对卫璟的厌恶,归结为没有眼缘。 有些人可能长得就是让你犯恶心吧! 胸口闷的慌,她挑起马车帘子透口气。 因为她动了胎气,马车行驶的异常缓慢。这条路绿树成荫,一路也不觉得闷热,路边开着许多不知名的黄色紫色的小花。 哪怕日光灼热,它们依旧舒展的腰肢,像是没有愁容的孩子,真叫人羡慕。 自己可能也跟这些野花一样,热热烈烈的活着,却不知道自己以前是谁,以后又该去到哪里。 艾斯王子顺着她的视线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叫马车夫停车,他钻出车厢跳了下去。 830 我就那样解开你的衣服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是想要干嘛? 她虽然心里有疑问,可也没有多问。 实际上,这些日子就算是艾斯王子一直强调两人的爱人关系,但苏洛对他的感觉还是很淡。 当然是熟悉的,但是没有那种爱意。 所以对于艾斯王子的事情,她也参与的少。 此刻见他下车,苏洛觉得也许是有什么事情需要避着自己的,因此她放下车帘闭上眼睛,这也是避开的意思。 她今天有点累了,正要昏昏欲睡,马车往下一压,一阵带着淡淡香味的风迎面吹来。 苏洛睁开眼睛,发现艾斯王子已经上了马车。 马车重新缓缓而来,艾斯王子将手里一大把蓝黄相间的花递到苏洛面前,眉目含笑:“我刚看你似乎很喜欢这个,送给你!” 黄蓝的小花点缀在绿色的小枝条之中,绚烂的开放着。 苏洛接过来闻了闻,低声道:“谢谢!” 艾斯王子揉了揉她的头:“你累了,早点睡吧,到了地方我叫醒你!” 苏洛点点头,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从马场回客栈,按说小半个时辰就够了,因为苏洛身体不能颠簸,大家足足花了一个半时辰才到。 马车晃晃悠悠,苏洛早就眯着眼睛睡着了。 艾斯王子几次上前,想要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找一个合适的姿势,可只要他的手一碰到她,她就会蹙眉。 哪怕是在睡梦里,她也反感自己的触碰啊! 在这样失落的情绪里,马车到了客栈外。 苏洛还在熟睡,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睛下覆上了一层细密的阴影。 侍从撩起帘子,道:“公子,到……” 话还没说完,艾斯王子就觑了他一眼。 侍从赶紧闭嘴。 艾斯王子弯腰,想要将熟睡的苏洛抱起来。 可就在这时,苏洛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忽略那一脸的疹子,苏洛的眼睛长得那么好看,像是最纯净的琉璃。 凑得这么近,好像不再往前一步说不过去。 艾斯王子的心砰砰砰的跳的厉害,头微微侧了侧,朝着苏洛的唇上而去。 苏洛本来还带着点迷糊的起床气,看清他的动作后,马上大声道:“啊,原来已经到了,我都睡着了!” 她嗓门嗡嗡的响,再好的暧昧气氛都被破坏光了。 艾斯王子赶紧直起身体,面色尴尬的说:“是啊,已经到了,我扶你起来吧!” 苏洛摆摆手:“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的。” 艾斯王子面上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彬彬有礼的说:“那我让婢女来帮你!你要格外小心才行!” 苏洛点了点头。 婢女早就守在马车外,听到召唤后迅速上来,一直将苏洛扶回了她的房间。 一路上消耗了不少时间,此刻已经到了晚膳时分。 平时两人都是一起用膳,不过刚才在马车上那一幕实在是太尴尬,艾斯王子此刻还没缓过来,今晚的这一顿,是苏洛自己解决的。 太好了! 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感觉真好,平日里每天都在艾斯王子的目光注视下吃饭,简直是要命。 婢女的越国话说的不好,带着浓浓的口音。 她不解的说:“洛小姐,你好像更喜欢一个人吃饭!” 饭量比平时都要强不少。 “对啊,一个人吃更自在!”苏洛一边喝粥一边回道。 艾斯王子是波斯王室,教养很好,一般吃饭的时候都食不言寝不语的,而且吃东西也比较克制。跟这样的人吃饭,苏洛也不得不收敛一点性子。 婢女想了想,继续问道:“洛小姐,你不喜欢我们公子吗?” 艾斯王子端着一盆水果,恰好听到了婢女的问话。 他停下了敲门的手,然后就听到房间内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响起苏洛有点茫然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按理应该是喜欢的。可我现在可能是因为失忆了,没什么感觉!” 婢女的耳朵动了动,又生硬的追问道:“那洛小姐醒来后有没有遇到什么让你感觉很特别或者喜欢的人呢!” “啊,有……” 苏洛没有多想,正要回答的时候,房门却突然被推开。 艾斯王子端着琉璃盘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外:“我让厨房准备了一点西瓜,大夫说你可以稍微吃一点点!” 婢女转头看向艾斯王子,那眸子里蕴着万千的情绪。 然而艾斯王子却神色不愉的冲她说道:“你先退下吧!” 婢女脸上闪过惊慌,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可艾斯王子的目光却再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她暗暗咬牙,默默退了出去。 苏洛脸色有点古怪,支支吾吾的:“那个,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啊?” “没有啊,你在背后说了我的坏话吗?” 艾斯王子面色如常,他用小竹签细细挑去西瓜上的黑籽,然后将西瓜递给苏洛。 “也没有,其实刚才塔塔问了我一个问题……” 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可艾斯王子不给她机会,他打断了苏洛的话,说道:“我对于你们女人间的谈话没有兴趣,你吃了这点西瓜,再好好休息一下,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要好好的保重身体,乖乖待在客栈里,不要乱跑,好吗?” 他的目光热切,苏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消散了。 算了! 等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吧。 她闷闷的点了点头。 等她吃完西瓜,摸了摸鼓鼓的肚子,问道:“艾斯,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吗?” 艾斯王子笑着戳了下她的头:“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你还想背着我跟别人有孩子吗?或者你想给孩子换个父亲?” 苏洛抿了抿唇:“没有,我就是没了记忆,也不知道咱们这孩子怎么来的,总觉得这件事很不真实。” 要不是今天这个意外,她甚至都没有一个做孕妇的觉悟。 艾斯王子挑了挑眉:“要不,我现在帮你回忆一下?” 说着,他朝着苏洛缓缓逼近,伸出手去解她衣服上带子,声音低沉之中带着几分情动:“那一日,我便是这样先解开你的衣服,然后……” 831 空壳子而已 房间内的温度不断升高,像是有人拿着一把火在下面炙烤。 苏洛从餐桌上跳了起来,迅速爬到床上,扯着薄薄的毯子将自己紧紧蒙住,声音闷闷的:“艾斯,我感觉有点累了,想睡了!” 艾斯王子因为紧张而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看着那个毯子下的人形,扯着嘴角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好好休息,等到以后你若是还怀疑,我会继续帮你回忆的!” “不了不了,我一点都不怀疑!” 艾斯王子苦笑一声,抬脚走了出去。 他走到后院中,招来侍从吩咐道:“将塔塔看管起来,以后绝对不要让她再靠近素素身边!” “塔塔做了什么伤害洛姑娘的事吗?” 艾斯王子淡淡的说:“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了不该有的好奇!之后拨去照料素素的,不用会大越话!” 侍从点了点头,下去安排了。 安排塔塔,是因为艾斯王子觉得她会越国话,多少能跟苏洛有点交流。 可要是这个交流是负面的,那还不如不要! 苏洛第二日一早就发现塔塔不在,换了个不会大越话的婢女。 她好奇的问侍从为什么突然换人,侍从给的答复是塔塔做错了事,现在正在被惩罚。 苏洛本来还想将人换过来呢,听侍从这么说,也不好再开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七月十九。 那个木根已经埋下去,越皇那边的工作也已经做好。 韩昭传出消息,越皇着钦天监看过日子,七月二十日是吉日,他决定在明日立江殊为桓王,还要去宗庙祭祀。 桓有顶天立地之意,而且谐音还,预示着江殊是从外归家。 这个字是越皇亲自选的,饱含着他一番心意。 因为江殊的操作,本来应该安排在白日的祭祀挪到了晚上。 控制好时间的话,祭祀完毕之后,就能恰好看到五星连珠。 如此一来,这个祥瑞才能发挥出更打的作用。 当晚,听雪楼的灯深夜还在亮着。 江飞急匆匆的敲书房的门:“殿下,大事不好了!” “进来吧!” 江飞推门进来,甚至连礼都没有来得及行,就急切的说道:“殿下,我们的人在矿脉附近发现了福王那边的人!” 江阳正陪着江殊在理清楚明天事情的流程,听到这话吃惊的说:“你确定吗?” 他们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按理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我们埋下树根的位置,一直有人在偷偷把守,今日有几个矿工打扮的人去那附近查看了一番。矿上的矿工我们的人都已经一个个筛查过,这几个人是假扮的。” 江阳赶紧问:“那抓住人了没?” 江飞道:“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发现这些人其中的一个去了睿王府。因为怕打草惊蛇,我们没有轻举妄动。” 两人齐刷刷的将目光落在江殊的身上。 明天就是七月二十,眼下也没有办法再制造别的祥瑞。 这个祥瑞必须要跟江殊被封王这件事联系起来,才能达到该有的效果。 这时候从哪里发现白虎白鹿这些,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江殊没回话,而是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明月皎皎,疏星点点。 夜色安宁静谧,就连聒噪的青蛙也停止了鸣叫,进入梦乡。 江殊说了句仿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明日,应该也是个晴天吧!” 江阳下意识的回答:“是,属下已经与钦天监那边的人确认过了。” 江殊收回目光,心内已经有了决定,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就让卫璟以为,那是我们全部的筹码,如此一来,他就会放松在其他方面的警惕!” 江阳和江飞对视一眼,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江飞追问了一句:“殿下的意识,是要将全部的筹码都压在天象上?” 江殊偏眸,看向他的眼神里竟然还带着笑意:“只能如此了,是吗?” 江阳眉头紧蹙:“可天象一事,非人力能左右,万一明天没有祥瑞要怎么办?” “祥瑞只是一个辅助!”江殊的神情镇定,“没有那些我也能做到,不过是稍微麻烦一点而已!” 江飞和江阳互相看了看,均是点了点头。 他家主子聪慧过人,哪怕没有祥瑞相助,也一定能稳稳的从桓王变为太子,然后再登上皇位。 他家殿下有这样的能力,也有这样的魄力。 距离齐国公府不愿处的睿王府,卫璟此刻正在听下面的人回禀。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派人紧紧盯着齐国公府那边的动静,总算是被他察觉出了一丝端倪,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关键性的东西。 “你们看的真切吗?” “属下还特意趁人不备,挖开来看了,的确是一个兴字!” 卫璟哂笑一声:“想不到江殊还会从这上面动心思!” 谋士在一旁摇着扇子说道:“殿下,据咱们探得的消息,明日陛下就要下旨封王,连一应祭祀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不若您现在入宫想办法去……” 卫璟抬手,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打断?本王若是现在揭穿他,说不定还会被他反咬一口,说是本王在诬陷!而且父皇一直想要让他认祖归宗,本王这个时候加以阻拦,父皇肯定会迁怒于本王!” 说不定,还会激起越皇的逆反心理。 江殊的确是皇家子孙,旁人越是阻拦,越皇想要让他认祖归宗的心多半会越加强烈。 谋士停下了扇扇子的动作,沉思少顷:“殿下的意思是……” “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卫璟的身上全是寒意,“他不是想要造一个祥瑞吗?咱们就让这祥瑞变为凶兆!父皇信这个,他本来又是个私生子,如此一来就彻底失去人心!” 谋士沉郁的眸子亮了起来:“殿下英明。若是这样,就算他江殊能得了桓王之位,也绝不可能有机会当太子。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不会承认他!” 卫璟的笑容凉涔涔的:“对,空壳子王爷而已,将来还是要被本王死死的碾压!” 832 窥见天怒 将祥瑞换成凶兆很简单。 大越的战旗之上,有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卫璟恰好前些年得了一头越国建国那一年打造的狮子。 只消将那个狮子头打断,再将树根挖出来,将狮子埋进去就可以。 等到江殊派人去挖掘的时候,挖到的就不是祥瑞,而是端头狮。 狮作为越国的标志,却在迎回江殊的第二日被断了头,这岂不是预示着江殊的存在会让越国遭受灭亡的命运? 到时候再派人散播一番传言。 这江殊,可就是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时间紧迫,趁着夜色已深,卫璟下面的人纷纷开始行动。 第二日一早,是十日一次的大朝之日。 朝臣们隐隐都有了猜测,这两日越皇已经多次流露出封王之意,今日怕是要正式定下来了。 柳公允昨日被那些人折腾到子时才睡,今日却到的极早。 他抄着手等在崇德殿外,眼睛眯着,头一点一点的,应该是太困了,竟然在打瞌睡。 他想得开,旁人可想不开。 有两位御史上前,叫着他的名字,一脸忧心的说:“柳大人,难道这件事就再也没有转机,就这样任由陛下胡闹吗?” 柳公允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揉了揉,叹口气道:“陛下和太后都是这个意思,咱们以死相谏,太后就以死相逼。咱们上折子,陛下就当没看见,还能如何。再说,江殊的确是陛下的孩子,是皇室的血脉,认祖归宗那也是必然的!” 其实众人忧心的不是江殊认祖归宗。 是封王之后,怕紧跟着就是封太子的旨意。 柳公允抬头看了看天。 昨日月明星稀,预示着今日会是一个大晴天。 果然,此刻朝霞绚烂又夺目,像是在为今日的喜事增光添彩。 他盯着那如同少女喝醉脸颊一般颜色的朝霞,道:“这些日子,咱们也没能找出江殊的错处,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是陛下真的要封他为太子,那咱们就以死相谏!” 两名御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找不到其他的解决法子,眼下只能这样了。 高达看到礼部尚书和柳公允站在一处,也想要上前再看看有没有法子。 这时,卫焱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高将军,昨夜本王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吗?” 高达捏了捏拳:“没忘!” 卫焱嘴角笑容更浓:“没忘就好,那高将军就在这,与本王说几句话吧!说起来,本王也有很久没有去高家了,不知舅母外甥女外甥他们可都还好!” 高达差点翻白眼。 这个大外甥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 明明两人昨晚才偷偷见过的。 他一想到昨晚卫焱说的那些话,一方面觉得毛骨悚然,一方面又觉得愤愤。 这些年与林家的对抗,陛下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某个方面来说,陛下是支持的。 若不是他们高家,陛下如何能从林家的手上得到解脱。 是高家一点点的植入朝堂,渐渐与林家势均力敌,才让林家没有一方独大。 才让陛下这个皇位坐的更稳。 岂料眼下林家没了,陛下居然卸磨杀驴。 昨晚卫焱偷偷到了高家,高达还以为是他终于回心转意,想到了什么能克制江殊又或者是改变越皇心意的办法。 万万没想到,他是带来了厚厚的一沓纸。 这些纸,详细的记录了这些年高家所犯下的罪过。 大到修建的陵园远远超出规制,小到强占了农家的一亩三分地。 大大小小的罪状有四十五条之多。 一条两条的也许不算什么,可数十条罪名齐发,等待高家的会是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卫焱拍了拍自家舅舅的背:“高将军,那些东西都是父皇交给本王的。就算毁去一份,肯定还有另外一份。高家若是有把柄,父皇想要动手,那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将军可要三思!” 高达瞪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怒气:“我心里有数,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你母亲,你怎么还能将这位置拱手相让?” 卫焱放缓了语气:“我所求的不过是舅舅一家和母妃的平安,如果是小姝坐上那个位置,他一定会保住你们的富贵荣华。” 高达沉着一张脸,不再说话。 他现在是不退不行,只要往前一步,越皇就会对高家动手。 想到林家的下场,高达就感觉有一盆冰水淋头倒下。 再多的雄心壮志也被浇灭。 卫焱握住他的手:“舅舅,高家能有今天这个地位,你功不可没,对得起列祖列宗,以后便好好享福吧。” 高达哼了一声,命运的咽喉被人扼住,不享福也不成。 高家的念头灭了,柳公允又让那些正直的御史们暂退一步,睿王这边按兵不动,等着凶兆出来之后,让江殊从天堂跌入地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多方面作用之下,越皇宣布封江殊为桓王的圣旨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不过众人都清楚,这并不代表这事情就顺利,只是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汹涌而已。 然而越皇还是高兴的,这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只要找个合适的契机,又或者让江殊立下功劳,一切就可以水到渠成。 江殊接了圣旨之后,就去换早就备好的王爷服制度,准备今晚去太庙的祭祀。 一早出门明明是阳光灿烂,可是等到江殊换好衣服,外面突然响起了雷声。 这雷声惊天动地,就像是有上千斤炸药在天际炸开一般。 轰隆轰隆,连绵不绝。 雷声太过响亮,让人感觉头顶的瓦片也在簌簌发抖。 天色暗沉沉的,如同蒙着一块黑布,只有雪白的闪电,将夜空将乌沉沉的天空时不时撕开一道口子。 在这道口子之后,众人仿佛窥见了天怒。 雷声持续了半刻钟,然后便听到哗的一声,绝堤坝的雨水,从天际裂开的口子倾泻下来。 那种磅礴的气势,像是要将地面的一切都淹没掉。 宫女和内侍们面面相觑,心内均是生出一点不太好的想法。 为什么下了圣旨,换了吉服之后,就变天了呢? 833 暴雨至 难道是老天爷在说:江殊是不该被接纳的吗? 这时候的人们,对于上天都有一定的畏惧,这变天的时间太巧,不止是宫内的宫女内侍,就连臣子们也凑在一处,议论纷纷。 柳公允被一干人围住了。 礼部尚书最看重这些东西,他伸手指着浓的割不断的雨幕,说道:“柳大人,您看看这天,上午还艳阳高照,眼下却是这样。这是不是老天对我们的警示,我看我们还是入宫,请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江殊祭拜先祖了!” 柳公允睨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陛下的圣旨已下,张大人是不是该叫桓王殿下比较合适?” 礼部尚书面色微变,一甩衣袖:“陛下的圣旨的确该遵从,可这老天爷的意思,咱们也不能置之不理,若是悖逆了天意,我越国可是要遭逢大难的!” 他的话音一落,许多本来内心摇摆的人都纷纷附和。 一行人站在廊下,狂风将如注的暴雨狠狠的吹,将他们的官服湿的深一片浅一片的。 柳公允往后退了退,用手捂着唇咳嗽了两声:“距离祭祀还有一个时辰,或许到那时就不下了,再等等看吧!若是那时候还是如此天象,咱们再来计议!” 礼部尚书哂笑一声。 一个时辰后,这暴雨能停吗? 看眼下这架势,这雨像是要将天上银河里的水都倾倒下来。 工部尚书合户部尚书都已经开始担心,继续这样下去,城内低洼的地方怕是要积水。 到时候工部要负责修缮,户部说不定又要赈灾,若是那样还有得麻烦呢! 这会马上就要到晚膳时间。 夏日里天光长,若是平时,这个时候应该光线还是很明亮的。 但此刻,皇宫之中却一片黑沉沉的,如果老天在头顶蒙了一块厚厚的遮光布一样。 众人开始争执。 有人提议现在就要去找越皇,让他取消祭祀。 有人又说再等等看,夏日里的暴雨来得快去得快,说不定很快就好了。 不过是一场暴雨,不要联想的太多。 正是相持不下的时候,众人看到一袭淡色衣衫,手持一把长柄黑色十骨大油纸的睿王正缓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风骤雨急,他的靴子和衣服的下摆已经湿透,然而他姿态从容,安步当车,丝毫没有惊慌。 仿佛头顶不是暴雨,只是春日里润物细无声的小雨。 仿佛那烈烈的不是狂风,而是三月里拂面而来的春风。 他姿态闲适,气度高雅,身量挺拔。 在这样黯淡的天色中,就像是一盏破开黑暗的灯一样。 人群短暂的静默之后,便有人开始议论。 “睿王殿下的气度真好!” “那是自然,睿王殿下不仅气度好,相貌胸襟也是一等一的!” …… 怀远侯苏唐听到了这些拍马屁的声音,他瓮声瓮气的说:“这么大的雨,放着好好的廊下不走,偏要打着伞淋雨,弄得一身湿,你们确定这是风度?” 他多少还有点理智,还是没有把这是脑子有问题吧这样的话说出口。 不过意思是很明白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的议论声歇了。 就算是不愿意承认,可是这些人内心深处也明白,苏唐说的话有道理。 这一会的功夫,卫璟已经到了跟前。 众人纷纷行礼。 他叫了起之后问道:“本王刚才远远的似乎瞧见你们在争执,好端端的为了什么弄的面红耳赤?” 马上就有御史开口,将前后的事情说了说。 卫璟手里的油纸伞已经交给小新收起来,他抬头看了看乌沉沉的天色:“本王看,这件事也只是个巧合,不必太过在意。夏日里的暴雨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应该过一个时辰就会停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支持江殊去祭祀先祖。 他是此番太子之位的最大竞争者,他都这么开口,旁人也不好再反对。 何况之前一直上蹿下跳反对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人。 卫璟见众人没了声音,又说道:“这雨下到现在,也下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该停的!” 这话轻飘飘的,可却让人忍不住多想。 该停的。 要是没停就说明什么? 说明老天爷真的生气了! 卫璟自然没有那么好心帮江殊,他就是要让江殊顶着这样诡异的天气去祭祀,看这雨的架势,一个时辰是肯定停不下来的,而后再挖出端头的狮子。 如此一来,恐怕越皇和太后再怎么保,也难以让江殊登上太子之位。 因为他是不被上天眷顾的人。 怎么能让这样的一个人执掌越国的未来? 江殊已经换好了衣服,静静的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黄河倾倒一样的大雨。 院子里的石榴开得正好,不过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之下,红艳艳的花朵被活生生的拍落,掉了一地。 那花朵的颜色,就跟他身上的吉服没什么两样。 身后,宫女们在压低声音议论。 江殊耳力好,将她们的谈话听了个清楚。 “你说,这是不是端孝皇后在生气?她的孝期都还没过,陛下就……” “别胡说,桓王殿下是皇家子嗣,端肃皇后作为一国之母,肯定也是愿意他认祖归宗的!” 先前那宫女也恍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找补:“姐姐说的对,刚才是我失言了。” 江阳端了一杯热茶递给江殊:“殿下,时间还早,您先喝口茶。” 江殊将茶接过,抿了一口。 是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 这茶只有陛下和太后那边才有,今日给他显然是恩赐。 然而他并不喜欢这个茶味,他更偏向于口味清淡的绿茶。 他只喝了一口就放下茶杯问道:“晚膳还不开吗?” 因为时间仓促,今日众人都要在宫内用晚膳。 江阳一愣,赶紧道:“属下失职,属下这就去催促!” 宫女们听到要摆饭,心内都觉得意外。 还以为现在这情况,桓王殿下会吃不下呢。 饭菜上来之后,江殊一个人默默的用餐,他不仅吃得下,而且胃口还比平时要好。 然而可惜的是,窗外的雨还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头顶的瓦片被砸的啪啪作响! 834 我真的错了吗 时不时就有闷雷滚过天边,然后彭的一声毫无征兆的炸开。 殿内已经点了灯,然而风雨飘摇,灯火摇摇晃晃影影绰绰,竟然生出几分萧索与恐怖之意。 宫女们撤下饭桌,江阳终于还是忍不住,忧心的压低声音到:“殿下,咱们那边的布局已经不能用,眼下全靠着天象!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五星连珠也就算了,这又是打雷又是闪电是怎么回事。 老天爷这是瞎眼了吗? 他家殿下比睿王卫璟无论是从心性还是能力上,都要强上百倍,他不给个艳阳高照也就算了,怎么还电闪雷鸣上了? 江阳都恨不得给老天爷比中指! 江殊拿帕子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茶润嗓子:“眼下着急也没用,心态放平一点!” 江阳撇撇嘴。 实在是没办法做到江殊这般淡然。 而客栈内,苏洛和艾斯王子也被这场突然而至的暴雨砸懵了。 苏洛在床上躺了很久,感觉自己现在啥事也没有,实在是呆不住,央着要出去走走。 艾斯王子不允许她出客栈,陪着她在后院里的桂花树下坐着。 这桂花树是月桂。 每个月都会开花的那种。 黄白色的小花,点缀在碧绿的树叶间,散发着宜人的清香,也驱赶掉夏日里的燥热。 苏洛小口小口的吃着西瓜。 不是她想淑女,而是艾斯王子只准她一天吃一小块,多的不给! 物以稀为贵,她自然要慢慢品尝,不能一口就吃光。 此刻,她已经快将西瓜皮都啃掉了。 艾斯王子将西瓜皮从她手上拽下来:“行了,等你生了孩子,每天吃一个都没人管你,别做这么可怜的样子!”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 苏洛舔了舔嘴唇,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艾斯王子抬头看了看天,皱眉道:“好像要下大雨了,这天色怎么阴沉的这么厉害,一个时辰之前还是大太阳呢!” 苏洛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不可能下雨的,我记得在梦里,天气很好的呢!” 天空格外的干净澄澈,就连空气也很清新。 艾斯王子有些踌躇,到底还是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可这天气!” 苏洛一拍桌子:“我说过了,不会下雨就是不会下雨!” 然而,她这话音刚落,猛然的一声炸雷将她吓得一蹦三尺高。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客栈的厨房爆炸了,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这是雷声。 还没等她说话,闪电又紧跟着而至。 接下来,便是一大盆水朝她头上倒了下来。 这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等她跑回到廊下,半个身子就湿透了。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眼下的暴雨,心里五味杂陈。 怎么会下雨呢? 梦里明明是好天气啊! 难道说,她这个梦根本做不得数吗? 可是她一连做了五天的梦,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这一定是老天爷在给她提醒才对! 怎么会这样? 苏洛愤愤抬头看天,心内暗想:老天爷,你是不是改主意了?你可别坑我啊! 婢女催促着她去换衣服。 苏洛将湿衣服换下来,半开着窗户一动不动的盯着外面的倾盆大雨。 雨太大了,砸在院子里的地上,溅起的水花足足到小腿处那么高,还是不是的就电闪雷鸣。 让人感觉老天爷很生气! 苏洛深深的叹口气。 这时候,艾斯王子敲门进来,见她一脸愁容,他安慰道:“江世子是个极有能力的人,这点困难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而且,他也不一定采纳了你的建议。” 苏洛咬着唇。 若是没采纳的话,她心内还是会有点失落。 但若是采纳了,最后却造成了很不好的局面,她就是罪人了吧! 不过,她内心就是有一个声音,十分强烈的再说:“一定会有,一定会有五星连珠!” 只是眼下天气是这样的情况,苏洛也没办法再理直气壮的将这话说出口。 她心内有思量,艾斯王子的思绪也稍稍飘远,前几天他特意挑了礼物登了齐国公的门拜谢。 江殊救了苏洛,他眼下作为苏洛的爱人,自然要有所表示。 除了常规的谢礼之外,他将烈火送给了江殊。 烈火那一日是被人在马鞍之下插了细针,随着马儿的奔跑,那些细针被刺入的越来越深,而且在血肉不中不断的搅动。 这样的刺痛自然是难以忍受,烈火的性子本来就暴躁,因此才发了狂。 至于最后要将苏洛甩下去,是因为她从一侧滑下去时,见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马鞍之上,让那些针刺入的更深。 烈火疼痛难当,才下意识做出那种疯狂的举动。 能对烈火动手脚的,算来算去最大的可能就是赫连娜娜。 不过没有确切的证据,想要追责很难。 艾斯王子也没有将真相告知苏洛,只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等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连本带利的找回来。 江殊看到烈火有点意外,艾斯王子解释马儿并不是天性发狂,又感激他那日相助还有提醒。 最后江殊收下了这匹马,两人闲谈了少许时间,期间关于那个纸条,他只字未提,只是淡淡问了一句苏洛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康复。 得知她无大碍之后,他便再也没有问起过苏洛。 这让艾斯王子很欣慰。 再有一个月,苏洛就腹中的孩子就满三个月了。 未免夜长梦多,艾斯王子决定在那一日动身回波斯。 此后天长路远,他要让苏洛这朵苗疆之花,在波斯的土壤上盛开。 距离祭祀开始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然而外面的大雨还是毫不停歇。 越皇盯着御书房半开的窗户,揉着眉心问道:“小殊那边,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韩昭应道:“回陛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桓王殿下半个时辰前用了晚膳,这会正在小憩。” 他回话的时候,恰好一道闪电劈开,耀目的光线透过窗户刺入室内,让越皇不适的闭上了眼睛。 光线太强,他的眼角忍不住流下一滴泪水。 韩昭赶紧上前递了帕子:“陛下,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太医?” 越皇接过帕子擦了擦,摇摇头:“朕没事,你说好端端的天怎么说变就变,难道说朕的决定真的错了吗?” 835 一串佛珠 他可以不畏朝臣,但不能不畏天地。 虽然韩昭心内在咆哮:这只是下大雨而已,跟老天的旨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相比卫焱跟卫璟,当然江殊才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但是他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只是弯着腰,一言不发。 他太了解这个帝王的性子,这时候要是帮腔,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越皇果然也不期待答案,过了良久,他叹口气:“走吧,咱们去看看小殊!” 宫女和内侍们都已经退下,江殊坐在窗边,远远的看到了回廊上缓缓行来的一群人。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手串,滑进自己的手腕之中。 红色的吉服衬得他剑眉星目,肤白赛雪,行礼完抬头的那一瞬,越皇怔了怔。 他仿佛穿越二十多年的光阴,回到了江玥新婚的那一日。 他与皇后有了龃龉,却介于林家庞大的势力,一时半会不能怎么样。 作为帝王,也只能忍气吞声。 听说齐国公府嫁女,嫁的就是从前救过母后的那个小女孩。 他一来想着去给齐国公府长脸,拉近君臣关系,二来也是去散散心。 他到的时候,新娘已经要上花轿了。 因为他的出现,她停下脚步,在喜娘的搀扶之下,于齐国公府的门槛边朝他跪拜行礼。 大约是跪拜的心思太虔诚,又或是当日来了一阵穿堂风。 总之,她的盖头就那样掉下来。 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仍旧抬起头,露出一张姿容倾城的脸。 邺城内早就疯传,齐国公府的唯一的女儿江玥,长得肤白貌美,倾国倾城。 偏偏她还很爱笑。 笑起来有云开雾散之感。 彼时他听到韩昭无意中说起,还觉得好笑。 无法将这样的形容和记忆中那个十三四岁的黄毛疯丫头联系起来。 还跟韩昭开玩笑,说邺城男人们的眼光如今是越来越差了。 直到此刻,江玥抬眸,朝着灿然的笑。 就像是千树万树的桃花,在这一瞬间全部开放一般。 越皇听到了自己内心彭的一声。 是被命中的感觉! 眼下江殊这一抬眸,就有当年江玥七分风韵。 不过…… “陛下……” 见他神思不属,江殊开口叫了一声。 越皇回过神,看着眼前这张清冷中带着几分厌世感的脸,道:“起来吧,以后你多笑笑,年纪轻轻的,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脸!” 笑一笑,跟你母亲应该会更像的。 江殊一怔,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礼服厚重衣袖又长,行动其实不便。 他站起来时,顺便撸了撸袖子,就露出手腕上那一串佛珠。 越皇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自然也看见了,他眸中浮出思索之色,缓缓言道:“你这个串珠有点眼熟……” “是母亲的遗物。据父……据舅舅的说法,这是当年母亲侍奉太后娘娘时,与太后娘娘一起打磨的。母亲一直十分喜欢,所以微臣今日便戴着了。” 江殊说着,转头看了看门外的暴雨倾盆,低声的说:“母亲当年不希望微臣入这宫中,微臣今日违背了母亲的心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有点生气!” 他微微晃了晃手腕,继续说道:“希望母亲看到微臣戴这一串珠子,能不再生气。微臣这也是……” 迫不得己四个字没说出口,越皇就打断他的话:“这一切都是因为朕,你母亲要是生气,也是在生朕的气!” 越皇说着,也看着窗外。 依旧是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但此刻他再来看,心态就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老天爷在发怒,这是他的小玥儿生气了。 他的玥儿还会因为他做的事情而生气,这是好事。 越皇竟觉得有几分欢喜。 他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看向江殊,柔和的说道:“往后在朕的面前,不必自称微臣,得自称儿臣,也得叫朕父皇了。” 江殊微微蹙眉,脸上闪过忧虑之色:“还是等仪式结束之后再说吧!” 只有祭告祖宗,再将卫殊的名字和生辰写入皇家族谱之中,他才算是彻底进了皇室,到那时候才有资格叫越皇一声父皇。 越皇知道他的隐忧,他拍了拍江殊的肩膀:“你放心,父皇会支持你,会为你做主的!”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均是笑了笑。 只是越皇的笑欣慰又满意,江殊的笑却…… 显得有那么几分不真实。 韩昭看了看沙漏,小声提醒道:“陛下,桓王殿下,时候差不多了。” 父子两个一前一后从殿内出来,就见礼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柳公允带着一干人都守在门外。 见两人出来,众臣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越皇不动声色的看了柳公允一眼,柳公允眸子里都是歉意。 仿佛在说:陛下,微臣已经尽力了。 礼部尚书最注重礼法,此刻他上前一步跪倒,伸手指着头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的天空,声泪俱下的说道:“陛下,陛下,还请您收回成命吧,您看看这天,这天气就是给陛下您的警示啊!” “陛下,您不可逆天而行,这样会给大越带来灾难的,陛下您要三思啊!” 要是他这话在半个时辰之前说,越皇多半会踌躇不定,甚至真的有点打退堂鼓。 可是现在…… 越皇深深凝了一眼乌黑的天际,道:“这不是老天爷的警示,这是玥儿在生气。朕曾答应玥儿,不会让小殊入皇室,卷入纷争。如今却……”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接豆大的雨滴:“朕也是迫不得已,玥儿,就原谅朕这一回吧!” 礼部尚书一脸懵逼。 他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能自拔的越皇,又看了一眼江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刚才在江殊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明晃晃的讥笑。 讥笑之外,还有若有若无的挑衅。 礼部尚书看向柳公允,期盼着他也能说几句话。 柳公允过来跪了下来,开口道:“陛下不必难过,想必桓王殿下的母亲会明白陛下此举的深意,不会真的责备陛下和殿下的!” 836 暴雨停了 礼部尚书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 这咋回事,明明之前这个老匹夫还附和自己的话,不断的点头。 自己让他来一起阻止,他也没有拒绝。 怎么现在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礼部尚书狠狠的咽下一口唾沫,指着柳公允的鼻子道:“柳大人,你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这明明是老天爷在警示陛下,让他不要任性妄为!” 柳公允抬眸,老眼里的目光格外坚定:“礼大人,越国能走到现在这一步,难道真的是依赖天意吗?我倒是觉得,越国能有如今的成就,是数位先皇还有陛下和臣子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将所有的大事决断都推给天意,在礼大人看来,真的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吗?”柳公允不愧是断案出身,目光格外咄咄逼人,“若是那样的话,那陛下只需要养钦天监就可以。我们都可以告老还乡,因为只要问问天意就可以!” 礼部尚书的口才哪里是大理寺卿的对手。 他过了好半天,才说道:“柳大人这是歪理,老天哪里有空来管那么细枝末节的事情?” 柳公允抬头看天:“那我认为,桓王殿下祭告先祖,在无所不能的天神眼里,也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的事情!” 礼大人说不过去柳公允,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内心信服。 越皇知道他的想法,此刻开口道:“只是入个族谱而已,后面的事情还要再说,礼大人若是自己有流落在外的孩子,也是不准备让他认祖归宗的吗?”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 那就是只是封个王,又不是立太子,实在不必如此紧张。 但礼部尚书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知道这一次退了一步,从今往后恐怕就要步步退却。 他板着一张脸,跪的笔直的脊背代表着他的态度。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陛下执意如此,那微臣不会为江世子执笔,将他录入皇家族谱之中!” 今日除了祭祀,还要录名字。 录了名字和生辰,这才算是礼法周全。 这个程序要由德高望重的人来完成,礼部尚书是两朝元老,今年六十有五,德高望重。 越皇必须定他。 这就是在赤果果的威胁,越皇心内十分的不悦。 他冷哼一声:“既然礼大人手疼的连几个字都写不了,那朕就不劳烦礼大人,朕会亲自将小殊的名字写入大越皇室的族谱之中!” 礼部尚书震惊的瞪大眼睛:“陛下您……” 越皇微微弯腰,盯着他,压低声音说道:“在你的心里,安守礼法要比整个越国的未来更重要吗?” “你觉得睿王和福王又或者是卫九重,才是更好的人选吗?你心里属意的是谁呢?哪怕那个人,他并不适合当帝王,只要符合礼法,在你这里就是最合适的是吗?就算未来他会让越国动荡不安,或者是民不聊生,都没关系吗?” 越皇本不会跟臣子说这些话。 可礼部尚书跟随他多年,还算是忠心耿耿,一直也没什么帮派。 越皇这才多说了两句。 礼部尚书表情怔怔的,一时没说话。 越皇冷冷的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睨了一圈跪在地上的臣子们:“你们愿意跟他在这里跪着的,那就跪!其他的人就跟朕走!” 说着,他率先迈开步子。 江殊紧随其后。 齐国公、忠勇伯、怀远侯等人最先站了起来。 高将军在卫焱的频频示意下,也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他一起,高家这一脉的人自然也跟着站起来。 越皇走了几步远,突然回眸看了一眼卫璟,道:“睿王还不跟上吗?” 卫璟勉强的笑了笑,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他这一脉也有不少人跟着站起来。 卫璟给他们递眼色,要他们继续坚持,然而没卵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些人低眉敛目的,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风雨飘摇,礼部尚书带着十几个人跪在暴雨挥洒的廊下,衣服已经被湿透。 现在情况很尴尬。 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其他人且不说,礼大人心内却是翻江倒海。 他反复思索着越皇说的那些话。 不是江殊! 若不是江殊的话,这个天下还能交给谁呢? 如果交给福王,那高家绝对要兴风作浪。福王是有爱民之心,可过于心软。 若是交给睿王,他倒是没什么外戚的忧虑,但北夷那边得了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动作呢! 而且卫璟此人,瞧着斯文有礼,骨子里却…… 难道要把卫九重召回来? 为了太子之位,甚至能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这样的人,能爱护天下子民吗? 礼部尚书十分迷茫。 越国有两个宗庙。 小宗庙就在宫内。 大宗庙则在宫外。 今日江殊只需要在宫内的小宗庙祭祀,祭告祖宗即可。 小宗庙依山坡而建,要走九十九级台阶才能到。 虽然有回廊,但是风雨飘扬,台阶上湿漉漉的,格外滑腻,众人都走的很是小心。 对于年迈又体虚的越皇来说,这九十九级台阶走起来真是费劲。 可他是上位者,不愿意失了气度,拒绝了韩昭的搀扶。 才走了十几阶,越皇的脚步就明显虚浮了不少。 江殊眸光闪了闪,温声道:“陛下,这是微臣第一次来这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能不能与陛下并肩走,要是那样的话,微臣应该会好一些!” “恩,上来吧!” 江殊走上一级,顺便伸手扶住越皇。 如果一来,就不是越皇走不动,而是他江殊太紧张,需要借助龙气来稳住自己。 众人终于赶在吉时之前到了殿外。 殿内一切准备就绪,灯火通明! 臣子们都跪在门外,皇家的人才有权进入宗庙之中。 因为礼部尚书不配合,那长长的祭祖文就由柳公允来念。 江殊跪在大殿的中央,视线前方全是历代祖宗的牌位。 殿内安静异常,只有柳公允念祭祖文的声音和暴雨砸在屋顶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相得益彰。 渐渐的,暴雨敲击屋顶的声音慢慢小了,殿内只剩下柳公允平缓有力的声音。 837 真的出现了~ 等到祭祖文结束的时候,暴雨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殿内的人还不知道,只是觉得雨声没有了,可是殿外跪着的臣子们此刻心内却掀起惊涛骇浪。 这雨停的时候也太巧了! 祭祖文开始念的时候,这雨开始变小的,等到祭祖文念完,这雨就彻底停了。 难道说…… 越皇还没有注意到,韩昭心内欢喜,此时轻轻推了推越皇的手臂,示意他看窗外。 下了五个多时辰的暴雨,说停就停了。 夜色粘稠的没有光亮,空气却是一片清新。 暴雨洗涤过天地,一切都格外的干净。 江殊双手握香,开始深深的三叩首。 每次叩首,都要说相应的祷告词。大意是告诉祖宗,这是皇室的孩子,他今天一定会修身养德,善待子民,希望祖宗认可之类的。 暴雨虽然停了,但头顶的天空还是被密密的乌云遮住,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 可等到三叩首结束后,乌云散去,繁盛的星空露出真容。 如同王母随手将宝石洒落一般,灿烂的星辰与清新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交相辉映,让人下意识的精神一振。 跪在外面的臣子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头顶的天空,说不出一句话。 这真是前所未见。 这暴雨停顿的时机和乌云散开的时机都太过凑巧。 简直就像是老天爷在特意配合江殊祭告祖宗的节奏一样。 不,现在应该叫桓王了。 这诡异的天象,礼部尚书自然也看到了。 他抬头,看着满天灿烂的星斗,神情说不出的震惊! 难道说…… 难道说…… 他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没想到跪了太久,膝盖麻的厉害,他噗通又掉在地上。 形象全无。 可是他此刻顾不上那么多,膝盖到小腿处因为酸麻,像是有无数的针在刺一样,可他浑然不觉一般,跌跌撞撞的往小综秒的方向跑! 是他错了! 都是他错了。 现在就连老天爷都站在桓王这边。 希望还来得及。 身后不少人在喊:“礼大人,您去哪里啊?” 但礼部尚书忙着往前跑,压根没听见这句问话。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应该是去小宗庙了,大家还跪着干嘛,都起来吧,看看这天,算算这时辰。这会应该要录入宗族谱了。” “老天爷都雨消云散,说明它是认可桓王的,咱们还在这跪着,不仅是跟陛下作对,也是跟老天爷作对!” “是啊!” “说的有道理!” “那我们现在也赶紧过去吧!” …… 众人纷纷附和,都赶紧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小宗庙的方向跑。 只剩下几个效忠卫璟的小官,在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纷纷叹气,抬脚跟了上去。 这个时候还不跟上去,那就不是为国着想,摆明了是想跟这个新晋的桓王殿下作对。 礼部尚书跌跌撞撞的赶到小宗庙,手脚并用爬上九十九级台阶的时候,站在殿门外,看到越皇果然亲自执笔,在书写生辰八字。 迟了! 还是迟了一步! 他一脸颓然,喘着粗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也不敢说话,只砰砰砰的连续不断的磕头。 周围有与他相好的官员,伸手拉他:“礼大人,您别这样,陛下现在正忙着呢,其实由陛下亲自书写,也是桓王殿下的荣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这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你现在就算是把头磕破,陛下也不会看到的,就算是要表忠心表悔恨,也要等陛下看到再说啊! 不然都是白费功夫。 礼部尚书没开口,只是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一边老泪纵横一边磕头。 越皇其实听到外面的动静。 他这会颇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你们不是都反对朕迎回这个儿子吗?还动不动就拿老天爷的警告来说事,现在老天爷站在朕这边了。 朕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他一来是书写的动作不能停,二来也想好好磋磨磋磨那些个不听话的臣子。 因此他慢腾腾的写着,任由礼部尚书和之后赶来的一些臣子在那砰砰砰的磕头。 甚至渐渐的磕出了整齐划一的节奏。 因为夜色太过寂静,就跟打鼓一样! 这要写的字不多,就算是写的再慢再郑重,也有写完的时候。 越皇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笔,就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骚动之声。 “五星连珠!” “大家快看,是五星连珠!” “五星连珠,这可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祥瑞!” …… 臣子们太过激动,已经忘记此刻熬保持安静。 江殊还跪在地上未起来,听到外面的话,眉梢挑了挑。 从停雨的那一刻起,他心内就有感觉,洛素素说的事情,应该真的会发生。 可真正听到大臣说出口,他内心还是极为震撼的。 那个女人,居然真的可以预知天象。 她到底是人还是…… 外头的动静也惊动了越皇。他扶着韩昭的手,匆匆忙忙的朝外走。 走到门口,他抬头看天。 只见灿烂的星河中最显眼的位置,金、木、水、火、土五星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所有人都抬头看天,卫璟也是。 他看着天上的星辰,内心深处生出一股熟悉之感,仿佛在某事某刻,他曾经见过同样的情景。 可这种境况五百年难得一遇,所以,是他的错觉,还是他是在梦中见过? 柳公允最先回过神来,他如释重负的跪倒在地,高声道:“恭喜陛下,恭喜桓王殿下!” 有了他这一声,臣子们纷纷附和,每个人都十分的激动,拿出平生最大的嗓门。 “恭喜陛下,恭喜桓王殿下!” 这等罕见的祥瑞,其实不仅是对越皇和桓王的认可,他们作为能参与的臣子,也与有荣焉。 因为这是会被记载入史册的一幕。 他们,都是这闪耀历史的参与者。 越皇也是心潮澎湃。 不管这祥瑞是认可了他还是认可了桓王,都是值得大书特书,普天同庆的一件大好事! 众人吉祥话说了一圈,这才发现历史的建立者卫殊不在。 所有人都朝殿内看去,只见灯火通明的烛火之下,他双手握香,正在虔诚无比的深深鞠躬…… 838 仅仅是一个开始 所有人都噤声。 大殿内外都恢复寂静,众人瞧着他深深弯腰,然后又缓缓直起背。 如此反复三下之后,他拖着长长的红色衣摆,将手中的三根香插入香炉之中。 他做这一切不急不慢,美得像是一幅静默的画卷。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个新晋的桓王殿下真的做到了。 只有韩昭注意到,到了此事,越皇一直绷紧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或许就连越皇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他的内心一直有着不确定。 因为朝臣们的态度,也因为自己深心里也觉得卫殊的身份多少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卫殊能够得到肯定。 得到朝臣的认可,得到百姓的认可,得到老天的认可。 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的错误被原谅。 越皇仰望着漫天繁星,深深凝视着连城一线的五颗星斗,再听着朝臣们此起彼伏的恭贺和溢美之词。 一颗心,总算是彻底落了下来。 夜色依然粘稠,皇宫之中灯火点点,再往远处看,整个邺城都光线黯淡。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光明会来的。 而且,明日的光明,其灿烂程度也许虎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有人欢喜有人愁。 卫璟此刻隐在暗处,静静的看着卫殊缓缓从殿内走出,接受众臣的朝拜。 与参拜自己不同,这些臣子在面对卫殊的时候,少了敷衍,多了发自内心的忠诚与卑微。 因为他卫殊,今日被老天爷认可。 他是天选之子。 卫璟袖中的拳头捏紧,指关节吱嘎作响。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森冷的盯着卫殊。 可惜那个男人矜持而高傲的微微抬着下巴,目光也看向星空,对于他充满恨意的眼神,他似乎根本没有半分领会。 此刻,卫璟的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事。 属下之前回禀过,卫殊准备的那个兴字祥瑞,四周的守卫并不严。 莫非那个本来就不是重点,只是他的一个障眼法。 而且祭告祖先,本应在白日进行,可不知卫殊与陛下说了什么,最后变成了晚间。 卫璟本来觉得,这或许是他要配合那个祥瑞的出土时间。 眼下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他要配合的,是这五星连珠的星象。 可他到底怎么做到的,他怎么做到的? 从地里挖出来的东西可以控制,但谁又有这个能力控制天象,或者说预知天象呢! 是…… 苏洛吗? 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卫璟百思不得其解。 百官们跟打了兴奋剂一样,个个精神抖擞。 越皇今日高度紧绷了一天,却是有些疲惫,他叫了散之后,回身叮嘱江殊:“桓王府还未布置妥当,这两日你先住在你舅舅家,等过几日一切完毕,再挑个吉日移府!” “是,一切都听父皇的!”江殊弯腰,行了个半礼、 其实按照规矩,王府应该在这之前就要全部打理好,等到江殊名字被录入族谱之后,今夜就直接入住王府。 因为今天,就是个诸事皆宜的良辰吉日。 可越皇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这件事居然被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处理好。 越皇凝了卫殊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卫殊点了点头,侧开身体。 越皇拾级而下,臣子们也渐渐鱼贯着下去。 最后只剩下卫焱和卫璟两人还在高台之上。 卫焱眉宇之间都是喜色,他一把揽住卫殊的肩膀,说道:“真是太好了,小殊,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 卫殊握住他勾在肩膀上的手:“谢谢三哥!” 卫焱眉飞色舞:“哎哟,难得你这么主动,再叫一声来听听!” “滚!” 回应他的是冷冷的一个字。 卫焱也不生气,只是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加重了点力道。 有些话不需要多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自幼感情就好,跟亲兄弟一样,如今是真真正正的成了兄弟了! 卫焱还要再说几句,就看到卫璟缓缓的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阴沉沉的,像是之前那会暴雨的天空。 卫焱给卫殊丢了个眼神,脚步轻快的下了台阶。 高处不胜寒的台阶之上,只剩下卫璟和卫殊,还有他们最信任的亲信。 卫璟盯着浩瀚的星海,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愤怒:“江殊,本王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一步,是本王小看你了!” 卫殊偏头,冷冷的睨他,轻描淡写的开口:“你觉得本王能操控天象吗?你未免太看得起本王!” 既然卫璟自称本王,那他也自称一个。 如今大家都是王爷,谁也不比谁高贵! 卫璟显然意识到他称呼的深意,手背上青筋更加凸出:“或许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提前洞知先机!” 江殊浅笑一声:“为什么你不想想,这真的是老天爷在认可本王呢,你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是不是!” 卫璟一怔:“不,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本王就算再本事通天,也绝不能准确的预知天机,这一切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老天认可本王,所以为本王造这祥瑞!” 卫殊抬手指着天空:“这绝不是人力能捏造的,你心里也清楚不是吗?本王想,这大概是老天爷知道本王的认祖归宗之路十分坎坷,所以才如此相助!这样一来,应该没有人再反对本王了吧!” 卫殊的目光里蕴着冰冷的钢针:“因为反对本王,就是在反对天意!” 这重重的杀气太过迫人,卫璟骇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惊觉自己太失态,很快就稳住身体。 可这一步,已经是失败者的姿态。 他后牙槽咬得紧紧的,唇齿之间溢满鲜血的味道,缓缓说道:“本王绝不相信,一定是你用了什么妖法!本王绝不相信!” 卫殊冷笑一声:“那你也可以试试,挑一个良辰吉日,祭告一番祖宗,看看老天会不会为你云开月明,又或者你去访遍天下能人,看看能不能为你也造一个五星连珠的祥瑞!” 他眉目冰凉一片:“卫璟,你曾经加在洛洛身上的伤害,从今日起,本王就要一寸一寸的加在你身上,你看重的东西,本王全部要拿走,今天,仅仅是一个开始!” 839 回家跟女人撒气? 卫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 他感觉手脚冰凉,偏偏小新还给他倒了一杯冷茶,他喝了一口,浑身打了个哆嗦。 怒得将茶杯狠狠往地上一甩。 吓得小新马上跪倒在地。 今日这样的场合,以前本是小新一直作陪的,但是因为他妹妹那件事,卫璟心里已经有了芥蒂,这一次他便留在了马车之上。 小新打了个盹,对天空的祥瑞没有注意,只觉瞌睡醒了之后,雨不下来,天上很多的星星。 他当时心内还默默的想,这老天爷居然也帮着桓王。 再过不久,朝臣们陆陆续续的出来,嘴里都在谈论五星连珠的事情,小新这才看到天空中连成一排的五颗星。 他十分愕然。 他从小跟在卫璟身边长大,对他来说,对主子忠心是本分。 主子要争皇位,那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 但此刻看着天空的一排的五颗星子,他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这时因为一盏凉茶,他的胸口被狠狠的踹了一脚,这一脚带着内力,小新感觉五脏六腑都要挪位。 他不敢反抗也不敢揉。 但是心内却默默的想了想,认识桓王殿下这么久,好像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他体罚身边的下人。 卫璟怒喝一声:“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小新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车,等到帘子落下,这才敢伸手轻轻揉。 刚碰到胸口,就带起一阵剧痛。 而且喉咙眼里也升起一股腥甜感。 他马上抽出帕子,压抑着声音哇的一声,素色的手帕上多了一滩艳红色的血迹。 就算胸腹之中翻江倒海的难受,他也不敢稍停片刻,一路小跑着跟在马车的旁边,唯恐主子有吩咐的时候他错过。 可是他这样殷勤的态度,惹来的只是更大的不快。 马上里摔出一个茶杯:“跟在后面,离本王远一点!” 那茶杯恰好摔在他的脚下,他刹车不及,一脚踩了上去,脚底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将碎瓷片拔出来,马车恰好在这时也走远,他便这样一瘸一拐的小跑着跟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跑了一小段,发现前面竟然是齐国公府世子的马车。 也就是现在的桓王。 他的马车速度不急不缓,江飞跟在马车边不快不慢的走着。 小新安慰着自己:看,其实所有的主子都是差不多的,不必觉得被亏待。 正这么想着,就见马车帘子撩起来,露出江殊那张白的过分的脸,他眉目温和:“你上来坐吧,也累了一天了!” 江飞笑了笑:“谢谢殿下!” 他轻快的翻身上了马车,自如的撩开帘子坐了进去。 小新还想要再看看,睿王的马车跑的太快,他也只能加快脚步跟上。 总觉得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了欢声笑语。 卫璟的耳朵尖,他的确是听到了后面马车上传来欢笑之声。 “咔嚓” 手里的茶杯不堪忍受他巨大的握力,变得粉碎。 谋士紧张的道:“殿下,您的手怎么样?” 卫璟将手掌翻开,掌心处被刺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淋漓的。 谋士赶紧道:“我来给殿下处理一下!” 卫璟将手一避,自顾自抽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小伤而已,不要紧张。我们还是接着聊聊,关于埋在地下的那个“祥瑞”。” 那个断成两节的狮子。 如果在这个时候挖出来,是不是能给桓王一个打击。 谋士阻止:“殿下,我觉得眼下咱们不能轻举妄动。若是现在将断头的狮子挖出来,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这断头狮可以人造,这天象却只能是老天爷的旨意。 若是没有五星连珠,挖出这断头狮再加上臣子和不少民众本来就心中有疑,那就可以彻底坐实桓王的“灾星”身份。 甚至陛下可能都不会细细去查。 因为陛下那边因为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雨多少也是有点心虚的。 可如今不同了,五星连珠之后,桓王是众望所归,这时候闹这种小动作,陛下那边肯定会严查。 一旦自己这边有哪个环节稍有疏漏,到时候很可能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最大可能就是桓王毫发无损,自己这边却要丢盔弃甲。 卫璟其实心内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是存着微末的希望而已。 他将那块带血的手帕扔在一边,另外扯出一块帕子,一边缠自己的手,一边问道:“那你觉得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眼下只能先静观其变。桓王还是桓王,到太子殿下还缺了一步呢!” “事情成了这样,他跟太子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谋士赶紧道,“只要没有陛下的旨意,万民所向又如何,殿下您千万不可因为急切乱了心智啊!” 卫璟苦笑一声。 所谓的静观其变,其实就是根本找不出应对的法子,只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着,然后等着对方下一次出招,再想办法克制。 十分的被动。 只是他今日愤怒又疲惫,也不想多做争辩。 到了睿王府,一跳下马车就看到赫连娜娜带着下人站在门口。 卫璟挑了挑眉。 两人成婚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在等着自己呢! 许是因为今日受了打击,这一瞬,他心内有了微末的渴望。 如果这个不讨喜的夫人,能安慰自己几句,那他可以考虑…… 赫连娜娜拿帕子捂着唇,一边低低咳嗽一边走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我刚听说桓王在祭告祖宗后,天空出现了五星连珠,怎么会这样?你之前不是说你有法子可以控制他,还说你已经知道他弄了个什么祥瑞,还做了反制吗?” 卫璟心内那点微末的火苗啪叽一下熄灭了。 他刚才一定是疯了,怎么会有那么天真的想法。 他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蹿,一把拨开赫连娜娜:“让开,本王今日累了,想要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赫连娜娜素来矜贵,哪里愿意受这等闲气,当即不冷不热的说道:“怎么,自己搞不定,回家就跟女人撒气吗?像你这样的人,在草原上就是最被人瞧不起的懦夫!” 卫璟脚步一停,猛地转身过来。 840 翻墙出去! 府内的下人们都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也不敢抬眸看两大主子争吵。 纷纷低头哈腰的,唯恐这个时候被波及。 卫璟踏着重重的步子,一下一下缓步走到赫连娜娜的面前。 他抬起女人的下巴,让她直视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燃烧着愤怒和杀意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草原那么好,要不然本王写一封休书,送你回去!” 他的声线沙哑粗粝,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那眸子里燃烧的情绪,让赫连娜娜恍然感觉他不是要写休书,而是要了自己的命。 她一口气堵在心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得整张脸充血,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你,你疯了吗,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卫璟冷哼一声:“我们大越的皇家最是冷血,你难道没看到先太子是怎么对自己的孩子的吗?你最好安分一点,不要给本王惹事,要不然,本王管你是公主还是怀了身孕,管你背后站的是谁!” “照样把你给处理掉!” 这言语之中的冷峻,让赫连娜娜生生打了个寒颤。 许是因为突然来了一阵风,她手脚有些发抖。 婢女这时候麻着胆子上来,扶住她的手:“小公主,时候不早了,您是不是困了,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吧!” 赫连娜娜心里很乱,正好就着这个台阶往下。 她点了点头。 卫璟看着她的背影逐渐变小,呵了一声,语气颇为失望的说:“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甚至连睡都不能用力睡。 真的只是个花瓶。 而且,还不是最名贵最好看的那一只。 要不是想着北夷那边的力量说不定还有用,卫璟真的很想现在就把这个女人甩出去。 与睿王府的低气压不同,卫殊回到齐国公府,受到了全所未有的礼遇。 夜已经深了。 往常这个时候,老太太都已经睡了养生觉。 可今日她却带着齐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人等候在门口,卫殊一下马车,众人就齐齐拜倒:“参加桓王殿下!” 卫殊也没想到会有这幅光景,忙伸手去扶老太太,道:“都起来吧,不必如此,只要我住在齐国公府一日,我便不是桓王,而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的拐杖敲了手背一下:“闭嘴,这种话绝不可以说!你虽然是齐国公府养大,但是今后便是陛下亲封的桓王,礼不可废!” 卫殊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点了点头:“恩,我知道了,夜深了,我有些倦,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 众人齐齐告退。 江莹莹和江烨两人频频拿眼睛觑自己哥哥。 真是不能想象,他们的大哥竟然在一夕之间,真的成了王爷。 这就是话本,也不敢这么写啊! 今后就再也不能叫大哥,得叫一声桓王殿下了。 江莹莹觉得很悲伤。 微胖的江烨就要乐呵很多,他宽慰道:“妹妹不必难过,桓王殿下也是咱们表哥,从今往后咱们就有更大的靠山了,这是好事啊!” 江莹莹…… 得! 大约男人都是头脑简单的动物,自己这个傻二哥,有时候感觉跟镇北侯府的世子脑回路是一样一样的呢! 平宁郡主心情最为复杂。 虽然早就想到有这么一日,但是真的来临时,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江殊入了皇家之后,这个齐国公世子之位自然就是江烨的。 他是唯一的嫡子。 这是平宁郡主多年翘首期盼的事,只是为什么现在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一种淡淡的伤感呢! 她看向卫殊。 从前她讨厌这个儿子,找借口磋磨过不少。 虽然几乎没有成功过。 可如今看到他略带疏离的高贵样子,心里还觉得不太舒服。 总有一种自己养了多年的大白菜,眼看就能吃了,结果却被邻家挖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说是要找个良辰吉日迁入桓王府,但实际上,卫殊也只在齐国公府住了三日。 奴才们办事从来都是看眼色。 眼看桓王是众望所归,多半就是未来的皇帝,谁都要上赶着巴结,加上韩昭亲自督促,谁敢偷懒。 一天三班人,日夜不停加班加点的干,本来要半个月的活,三天就搞定了。 越皇亲自题桓王府三个大字,内务府制成烫金的匾额挂上,这一日响了五万响的鞭炮以后,由卫殊亲手将红布扯了下来。 迁府是大事,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想要登门吃酒,但是桓王府早就放出风声,闭门谢客,一概不收礼,只请三五好友吃一顿,热闹一番即可。 这满邺城,能进入三五好友行列的,也就那么几个。 李耽、朱飚、福王卫焱再加一个西山子爵沈丛。 就这五人吃一桌酒,活生生的吃出了五十桌的热闹劲头。 这一日经过桓王府门口的人,都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五星连珠是五百年难见一次的祥瑞,这样的大事自然也很快就在邺城的大街小巷传遍。 那一日有许多官员都亲眼见到天象的一步步变化,回去之后与自家人一说。 家人们又添油加醋的传开,邺城现在哪怕是三岁童子,也知道了这件事。 说书先生们正愁着段子已经用尽,找不到新的故事,这不狠狠的抓住了这个事,结合之前卫殊在边疆与北夷对抗时的事迹,好好的润色一番,开始在茶楼里演绎起来。 如今邺城上到八十老人,下到三岁稚童,都知道新晋桓王殿下武艺超群,能屈能伸,是天命所归! 不止编了桓王的段子,说书先生们还辐射了一番。 将越皇与江玥的爱情故事也瞎编一通,总之变成了一部凄美虐恋大戏。 见者伤心,闻者流泪的。 这自然跟真实的故事大有出入,将越皇美化,又改变了江玥的初衷。可越皇听到后非但不恼,反而还很高兴。 他还私服出宫,偷偷去茶馆听了一番,见到台下众人反应热烈,他恍惚间有一种感觉:对,他跟玥儿,其实就跟这说书先生说的一样。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 一模一样! 这些消息自然也全部传入了苏洛的耳中。 她闷得太久,感觉要发霉,这一日竟想着要偷偷翻墙出去! 841 红色小马 结果刚搭好凳子,就被艾斯王子逮个正着! 艾斯王子很生气,冷着一张脸:“素素,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作为孕妇的自觉?” 苏洛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嘟囔道:“没有!” 对于自己肚子里这个魔幻一般到来的孩子,她的确是没有一点感觉的。 主要这孩子听话,也不怎么闹腾。 她也鲜少会像其他孕妇那样呕吐,头晕脑胀的。 她觉得自己跟正常人没有区别。 “你就算对自己不负责,你也得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你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那我就让大夫给你一副堕胎药……” 这下苏洛有点慌了。 她赶紧捂住自己的肚子:“谁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将它带走。我就是,就是为了孩子才翻墙的!” 恩!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当即梗着脖子踮起脚,加大嗓门:“你成天将我关在客栈里,来来回回就这么点地方,这院子里有多少只蚂蚁我都数得清了。这样闷着,我的心情很郁结,对孩子的健康没有好处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溜出去玩的!” 她越说嗓门越大,完美的演示了有理也要声高。 你还别说,艾斯王子竟然被说服了。 大夫此时也跟着出来,说道:“素素姑娘说的有道理,孕妇其实不能长期闷着,保持心胸开阔很重要,这样将来生出的孩子性格才开朗爱笑!” 艾斯王子一听就更觉得有点惭愧了。 他放低了声音,好言好语的哄着:“我并不是要故意关着你,是上回你闯的祸太大,孩子都差点出了事。我也是担心你担心孩子……” 苏洛见他服软,也不好再继续生气,踮起的脚尖又缓缓落回地面:“那,这次你让我出去逛逛嘛,我保证会乖一点的!” 她亮晶晶的眼睛无比渴望的看着艾斯王子。 这谁扛得住啊! 何况他心里一直是有她的。 他错开视线,耳根有点发红:“行,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那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你去换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面纱记得带上!” 这面纱,从前是为了防止她被别人认出来。 而现在,则真的是为了防止吓到别人。 苏洛脸上的疹子如今越来越厉害了,密密麻麻的长了一脸,也就是一双眼睛能看。 大夫翻遍医书,最后得出她这个疹子可能是因为怀孕带出来了体内的毒性,等到孩子生下来,这些疹子就会自然消退。 反正眼下也找不出法子治,只能这么想! 苏洛换衣服的时候,艾斯王子跟大夫沟通了一下。 问问她现在这个情况,如果坐在马上慢慢的走,会不会有影响。 得到大夫不会有影响的答复后,艾斯王子放下心来。 没一会的功夫,苏洛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艾斯王子说要她弄得清爽一点,她就真的很清爽。 她将头发全部束上去,找了他的发冠簪起来,然后还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男装。 她的身量在女人中算是高挑,但是若做个男人的话,就稍显娇小。 也不知这身衣服是从哪个侍从手里抢出来的,穿在她身上有点大。 她的脊背挺直,下巴微微抬着,自有一种矜持的公子哥气。 不过你若是再仔细看,又能察觉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因为怀孕,她的腰带只是松松的系着,可就算是这样,她的腰身还纤细的不堪一握。 艾斯王子下意识咽口水,将视线从苏洛的腰身上收了回来。 苏洛对此茫然不知,她快步走到艾斯王子面前,扬起自己蒙着浅褐色面纱的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你不是有东西要给我看吗,快看,看完了咱们就出去玩!” 终于能出去放风了! 好开心! 艾斯王子牵着她的手:“跟我来!” 苏洛甩开他:“我现在是个男人呢,咱们不要这样,走出去会被人笑话你的!” 艾斯王子笑的双眸里都是星星:“我不怕!” 苏洛嘟囔着:“我怕,我还想去勾搭漂亮小妹妹的,我要是跟你手牵手的,人家姑娘还会拿正眼瞧我吗?” 艾斯王子…… 他深吸一口气,实在是没忍住,回到:“你确定你现在这张脸,能让小姑娘喜欢你吗?” 苏洛咬牙! 这人好讨厌,瞎说什么大实话! 艾斯王子留意到苏洛不太高兴,赶紧转移话题:“跟我走,我有个神秘礼物要给你!”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客栈后面的马厩之中。 这段日子苏洛成日的拘束在客栈里,这个地方她也来过两次。 不过一群马待在一起,实在是味道太重,所以她转了转就走了。 她以为艾斯王子是要在马厩里找两匹马,然后两人一起出去玩,却没想到男人进去马厩,一直走到最深处,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牵着一匹小红马。 它大约只有四尺高,看上去还未成年。长得眉清目秀,十分的可爱。 尤其是那双湿漉漉的天真大眼睛,看人的时候能将人萌化。 哪个女人能抗的住这么可爱的眼神呢? 苏洛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苏了,她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小红马的头,喜欢的不得了,她问道:“之前我怎么没见过这马,这么可爱,你为什么不早点拿给我看,太讨人喜欢了!不过它有点小哦!” 里海马平均能长到六尺高,这匹马却只有四尺。 甚至比越国的马还要矮半截。 艾斯王子见她喜欢,嘴角也不知不觉的翘起来,他温柔的说道:“本来是准备在拍卖会之后就给你的,作为你帮我们处理马儿的谢礼。可你那段时间身体不好,我怕告诉你后,你忍不住要溜出去玩,所以就……” 不得不说,艾斯王子还是对苏洛有点了解的。 要是前些天苏洛知道了小红马的存在,她肯定会闹着要出去玩,花样百出的那种。 “而且,这是烈火的妹妹。这个品种的红马,公马个头大,母马个头小,性子温顺。它已经成年了,速度虽然比不上烈火,但是比一般的马还是要快上很多的。” 苏洛爱怜的抚摸着小红马,问道:“那它有名字了吗?” 842 偶遇沈丛 “它才刚成年,还没有取名字,既然以后是你的,就由你这个主人来给它取名字吧!” 苏洛摸着发亮的马鬃毛,偏着头想了想:“它这身颜色,很像是秋天红了的枫叶,红的温和又暖心!” 烈火的那种红,刺目而张扬。 而眼前这匹小红马,则温和的让人心头暖暖的。 艾斯王子伸手想揉她的脑袋,但发现她今日是做男装打扮,他又将手收回去,背在身后,缓缓道:“既然如此,就叫枫叶,怎么样?”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洛点点头,摸着枫叶的长鬃毛,凑到它耳边说道:“从今往后,你就叫枫叶了。” “枫叶,枫叶!” 枫叶打了个响鼻,用头在苏洛的手心里蹭了蹭。 苏洛顿时喜笑颜开:“你看,它很喜欢这个名字呢!” 艾斯王子看着她真诚的笑脸,觉得头顶的阴霾都消散一空,他微笑道:“你起的,它肯定喜欢。它不仅喜欢这个名字,也很喜欢你!” 苏洛微微抬着下巴:“那是自然,枫叶,以后我就是你母亲了,你叫一声母亲来听听!” 艾斯王子一头的黑线。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凑到枫叶的面前,摸着枫叶的头道:“枫叶,以后我就是你父亲了,你叫一声父亲来听听!” 苏洛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艾斯王子笑的一脸春风:“都是跟你学的!” 苏洛…… 竟然感觉无法反驳是怎么回事。 而且还有点尴尬和抗拒。 明明他们是恋人,为什么她总是抗拒他的亲近和示好呢。 仿佛只有朋友的距离,会让他更舒适。 一旦艾斯想要往前一步,她的心就会下意识的缩起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变得紧张。 好在这感觉很快就过去,因为两人觉得牵着枫叶出去溜溜。 马儿也跟人一样,没事就需要出去走走,不然会憋坏的。 从客栈里走出去的那一瞬,苏洛明显感觉到枫叶的情绪高涨了不少。 这家客栈并不在邺城最繁华的地方,外面的路上行人不多,相比朱雀街和玄武街,显得有些冷清。 苏洛坐在枫叶上,艾斯王子牵着马,一行人不急不缓的往前走。 遛马自然是要出城,天高地阔的,马儿才能尽情奔跑。 走了没一小段,路过一家茶楼。 眼下时间还早,这条路上的店铺生意都不太兴旺,可这家茶楼里却传出一声声叫好之声。 气氛十分热闹。 苏洛马上拿眼睛瞧艾斯王子。 艾斯王子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手臂举了举:“就在这里休息一下,进去喝杯茶吧!” 这家茶楼算不上精致,地上也不大,可是这一大早的,人气倒是很旺。 小二引着他们到了二楼的雅座里。 这里没有包间,就用一个个屏风将雅座隔开,可以从雅座里看到一楼大厅的景象,还能居高临下的看到圆台之上的景致。 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圆台上,说书先生正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下面的看官们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有些人听得入神,甚至连茶水溢满了都没发现。 苏洛也好奇的伸长耳朵听,发现说的是齐国公世子,也就是如今桓王殿下在祭告先祖那一日,出现五星连珠祥瑞的事。 说书先生很会营造气氛,每每说道关键处,都要停上一停,这时候会有人往圆台上丢铜板,丢到一定数目了,说书先生就会呷口茶继续。 就因为这,苏洛前后一共丢了三两银子,才将这个故事听完。 说书先生自然是讲的天花乱坠,什么桓王殿下是先祖转世,天上的星宿下凡。流落在齐国公府,是因为命中有此一劫之类的…… 不过最让大家激动的,还是五星连珠的祥瑞。 苏洛是知道如她所梦见的那样出现祥瑞,却一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她还带着刚参与历史的兴奋感,眉目飞扬的说道:“这里面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呢,是我告诉他……” 话还没说完,艾斯王子就拍了下她的手背。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前后的屏风。 他们前后屏风后都是坐了人的。 这样的屏风,可是丝毫隔音效果都没有。 苏洛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不合适,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说道:“也没见他过来说一声谢谢!” 她可是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呢! 想到那个白衣赛雪,肤白俊美的男人,她的心狠狠的震荡了一下。 艾斯王子抿了抿唇:“其实他送了贺礼过来,一些珠宝什么的,我不是放在你房间了吗,你没看到吗?” 苏洛愕然:“啊,你说的是前些日子,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的那一整箱金银珠宝吗?” “恩!” “我还以为是你房间放不下了,所以就扔在我那里呢!” 毕竟她房间的守卫最森严。 东西放在她的房间,出问题的可能性最小。 苏洛撅着嘴,“你怎么不跟我说清楚!” 艾斯王子一脸坦然:“我忘了,咱们又不缺珠宝,我觉得多一箱少一箱,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值得特别记住!” 啊…… 说的好有道理,听上去无法反驳。 故事说完,再枯坐也是无趣,艾斯王子和苏洛喝好茶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邻座的人也起身了。 双方撞了个正着。 邻座的男子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 他的目光在艾斯王子和苏洛的脸上看了看,最后落在苏洛的身上,他问道:“我刚才好像听到这位公子说什么桓王殿下这件事,有你的一份功劳?你是素素……” 苏洛皱眉,略带戒备的看他:“是你!” 这男子不是旁人,就是西山子爵沈丛。 他下面的人说,这个茶楼的生意不错,而老板因为老家父母要奉养,准备将茶楼卖掉回乡,所以他今日恰好有空,就来考察一下。 没想到会正好坐在苏洛的隔壁,隐约听到了那些话。 艾斯王子侧身,将苏洛挡住大半,道:“沈子爵怕是听岔了,素素她说,这样的大事,她也想参与,也想有一份功劳!” …… 艾斯王子又随意与沈丛聊了两句,就带着苏洛离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洛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843 枫叶狂奔 侍从上前一步,问道:“主子,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沈丛看着苏洛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脑子里猛然蹦出今年上元节的时候,她女扮男装的画面。 是他太过思念了吗? 总觉得那个背影,跟眼下这个素素的背影高度重合,简直就像是一个人。 侍从见他半天不回答,又追问一句:“主子,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沈丛收回心绪,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故人! 是真的故去的人! 侍从抬眸望了望,可惜苏洛的背影消失了,他已经看不到了。 他心内有点奇怪。 素素。 为什么会有个男人叫这么个名字呢! 而且看上去这波斯王子对这个素公子姿态很是亲密,都说波斯风气开放,却没曾想会开放到这个地步。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就这么上街,也不怕人指指点点吗。 侍从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压下去,问沈丛道:“主子,前面就有夫人爱吃的蝴蝶酥,咱们要不要买一点带回家!” “恩,你去买吧!” 白露如今也有了身孕,是刚刚诊断出来的。 侍从做事十分细致,对于白露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知道的比沈丛还要清楚。 每次出门,碰到有夫人爱吃的,他总是会提醒沈丛买一份。 这样的小东西,有时候比金银珠宝来的更叫人暖心。 本来白露还很怕苏洛的死,会让自己夫君一蹶不振。 眼下孩子的到来和沈丛的态度,让她安心不少。 苏洛跟艾斯王子走出茶楼后,她还回头看了看。 沈丛没有跟来。 她舔了舔唇,说道:“我总觉得,我跟这个沈子爵以前好像认识!” “是吗?”艾斯王子手指收了收,脸上却不以为意,“你能想起来什么具体的事吗?比如你们怎么认识的,都一起干过什么!” 苏洛摇摇头:“想不起来!” 她刚才下楼梯就一直琢磨来着,可惜还是老毛病,一琢磨就头痛、 “可能是你记错了,这西山子爵是商贾出身,从前身份不高,但是他善于经商,开了很多店铺。或许是你听过他的名头,又或者是去他店铺买过东西,所以才会有熟悉感。” 苏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点点头:“恩,也许是这样吧!” 这个小插曲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她美滋滋的坐在枫叶上,任由艾斯王子牵着他往城外走。 沈丛的侍从恰好见到了这一幕。 心内更是啧啧称奇。 这两人可当真是毫不遮掩啊,这艾公子一看就是个大富人家,那个素素公子明显是靠他养着的。 竟然一点觉悟都没有,就这么大喇喇的让金主给自己牵马。 可真是恃宠而骄。 相比起来,自家夫人就要好多了。 就算主子对她再好,她也从不懈怠,总是温柔又小意。 他将来要去娶妻,就要娶自家夫人那样性子的女人。 出了城之后,天地就开阔起来。 枫叶的情绪更加昂扬,它有了跃跃欲试想要奔跑的欲望。 苏洛也是。 但是艾斯王子明令禁止,说她要是再敢起飞,他就要打断她的腿,让她从此出不了门。 这当然是半真半假。 但见他神色认真,苏洛也不敢再胡来。 两人不急不慢的在城外的路上走着,今日天气不错,热辣的太阳没有出来,空气里还有丝丝的凉风。 盛夏时分,四处一片生机勃勃。 田里的稻谷开始泛黄,沉甸甸的头往下缀着。、 空气里都是草木的清新味道,苏洛本觉得这样的速度有点憋屈,可是走了一段之后,又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出来散心,又不是要比个高低。 艾斯王子带着她寻到了城郊处山林中的一条小溪。 溪水清澈,能看到里面有游鱼在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 它们看上去…… 好好吃啊! 苏洛撸起袖子就想下水。 鞋子才刚脱,头就被艾斯王子敲了一下。 “虽说现在是夏天,但是你有身孕,还是不要下水的好!” 苏洛委屈巴巴的:“可我想吃烤鱼啊!” “我和侍卫们给你抓就是了!” 苏洛还想再说两句,艾斯王子瞪了她一眼:“你要是不同意,那咱们就回去!” 这下苏洛不愿意了。 她垮下双肩:“好吧,那你们抓,我一会负责烤鱼总行吧!” “你这会没事的话,带枫叶去吃点草,顺便检点柴火过来!” 艾斯王子担心她觉得无聊,也是怕她一个人站在河边会忍不住下水,因此打发她一点事情做。 苏洛点了点头,开开心心的走了。 将枫叶的缰绳解开,艾斯王子还在背后叮嘱:“不准骑,就这么牵着它,不然咱们马上就回去!” 苏洛不耐烦:“知道了,你怎么跟个老太太一样,罗里吧嗦的。” 艾斯王子还是不放心,点了两个侍卫跟着她。 苏洛不快的撇撇嘴,倒也没有拒绝。 上次她坠马的事情,虽然艾斯王子没有说清楚,但她也能猜到,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多半是被人陷害了。 她虽然贪玩,可也不想丢了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 有两个人跟着也好。 她不急不慢的走,时不时的停下来让枫叶吃草,绿树成荫,草木芬芳,空气宜人,不时有飞鸟被惊起,扑簌簌的飞过绿叶之间。 两个侍卫指着头顶,那意思是在问苏洛要不要打几只鸟儿来吃。 苏洛摆摆手:“鸟儿那么可爱,还是别吃了!” 侍卫们一脸无语。 小鱼难道就不可爱了吗? 苏洛当然不是因为小鸟可爱,而是因为它们很多毛,处理起来非常麻烦,看着很大,其实没有多少肉,当然不如鱼烤着有滋味。 枫叶很乖巧,一直在找嫩嫩的草尖吃,不过它吃着吃着,突然蹬了蹬蹄子,然后双目放光,撒开四条腿开始往前跑。 苏洛还虚虚的牵着缰绳呢,眼看要被拽一个趔趄,侍卫赶紧挥剑砍断,枫叶这下彻底没了顾忌,跑的更快了。 这可是她的马! 苏洛一边喊着名字一边追上去。 侍卫们则拽着她想要阻止。 等到拐过一个弯,众人看到枫叶正在不远处,跟一头六尺高的红色大马耳鬓厮磨! 844 要叫殿下 是烈火! 苏洛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一时十分吃惊。 她走过去摸着烈火的头,亲昵的说道:“呀,老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侍卫急坏了,赶紧道:“洛姑娘离它远点,上回被它伤了还没好,您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苏洛毫不在意,继续亲昵的揉烈火的脑袋:“没关系的,烈火没你们想的那么暴躁!” 她揉得正起劲,烈火猛的抬了下蹄子,这可把侍卫们吓一跳,两人赶紧抽出剑,朝着烈火身上刺过去。 苏洛没想到他们会紧张成这样,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眼看着剑就要刺中烈火的脖颈,她发出一声紧张的低呼。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人影从天而将,用一根树枝挑开两把尖锐的长剑,将烈火救下。 烈火打了个响鼻,亲热的蹭了蹭那人的手臂。 苏洛定睛一看,这人正是江殊。 啊! 如今要叫卫殊! 他是桓王殿下了! 苏洛可没有这样的自觉,她微微笑道:“原来是你在这里!好巧……” 那两个侍卫也认识卫殊,当即相视一眼后,退后一步。 卫殊看着苏洛没事人一样去摸烈火,微微挑眉问道:“你不怕?你可是被伤过的!” 苏洛笑了笑:“我知道,那次事故是有心人为之,跟烈火无关,它也是受害者!” “艾公子都告诉你了么?” 苏洛摇摇头:“他没说!” “那你如何知道?” 苏洛轻笑一声:“莫非我在你心里这么笨,连这点东西都猜不出来?” 卫殊没说话,只是目光有些古怪的盯着她。 她现在这一身,让他想起今年的上元佳节。 那时候,他心爱之人也是穿着一身男装,与眼前的女子一般无二! 不过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他也没有表现在脸上! 苏洛自然没有留意到这个, 问道:“你怎会独自在此?” 眼下成了桓王殿下,不应该是前呼后拥的吗? 可她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其他人影子。 难道是那些侍卫的武艺太高强了吗? 所以自己这边的人才没有任何察觉? 要是那样,双方武力值差别未免太大! 还好这桓王殿下不是敌人,要不然…… 卫殊似乎是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微微动了动嘴角:“别看了,就我一个!” 苏洛脸微微一红。 被人看穿什么的,还是有点尴尬的! 她转移话题:“既然你是独自一人,不如跟我们一起,我们就在那边烧烤,人多也比较热闹!” 问完这个,她觉得有点紧张。 奇怪,有什么好紧张的,她只是随口邀请一下,人家还不一定去呢! 若是放在之前,卫殊自然是不会去,可今日也许是因为苏洛穿了一身男装,勾起了他某些回忆,他点点头:“也好!” 好什么好啊! 王子将洛姑娘看得这么严实,结果他们跟出来一趟,就带了个男人回去,王子肯定要不高兴的。 偏偏这个人身份贵重,眼下苏洛已经开口,他们没有办法再反驳! 回去的路上,两匹马你碰碰我的头,我蹭蹭你的身体,一副久别重逢的开心样! 苏洛解释道:“这是我的小红马,叫枫叶!你看它的颜色,是不是像秋日里的枫叶?” 卫殊心不在焉的样子:“恩,像!” “它是烈火的妹妹!”苏洛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害怕大段的安静,也不管男人要不要听,自顾自的就说起来。 把之前艾斯王子说给她听的那些话,几乎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给卫殊听。 内心深处,她渴望得到那么一丝丝的回应。 可惜,男人喉咙里只发出恩和啊两个音节! 似乎对她说的这些完全不关心! 苏洛还要再挑起话题,男人突然抬手:“别说话!” 苏洛赶紧噤声! 刚想着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花太多的时候,就见男人身影一闪,从原地消失了! 就跟大变活人一样! 苏洛看着空空如也的身侧,问道:“他去哪儿了?” 两个侍卫伸手一指:“那边!” 发现对方跟自己指的方向相反后,两人又同时改变手势:“那边!” 结果还是相反的! 苏洛十分无语。 心里很是怀疑,艾斯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真的是高手吗? 她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两个侍卫大概也觉得刚才的行为有点丢脸,统一了一下意见后,指着北面:“我们确定,他是从那个方向离开的!” 这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南边的树丛里钻出来。 恰是刚才离开的卫殊! 这简直是大型打脸现场! 两个侍卫脸红的能滴血,低着头一言不发! 好在苏洛这时候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 她盯着卫殊手里的兔子,走上前去:“这两只兔子好可爱!” 卫殊的眉头挑了挑,心想这个女人该不会等下说这兔子太可爱,怎么能用来吃之类的话! 几年前他曾有一次带着江莹莹兄妹两个去打猎,就碰到过这样的情况! 最后那几只兔子都带回去养着,肥的像是小猪仔! 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他淡淡开口:“这个是用来烧烤的!” 他今日出门是临时起意,身上什么都没带! 这两只兔子,就算是没有白吃白喝! 本以为这女人会有点失落,却没想到她眼睛亮亮的说道:“这兔子肉烤起来一定很香,我一会要吃一条兔子腿!” 卫殊…… 这女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一行人到了营地,艾斯王子见到卫殊后,第一反应就是将苏洛拽到自己身边,用半个身体挡住后,才开口道:“桓王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苏洛探出头来,道:“是我邀请他一起来的,他独自一人在那,他还给我们带了两只兔子呢!我们一会可以吃烤兔子肉!” 艾斯王子一脸不赞同的说道:“你得叫殿下,不可没有规矩!” 要叫殿下么? 那样便很生疏了呢! 刚才她一直没叫,他似乎也没有生气! 苏洛抬起眸子看了男人半天,也没有等到他说不必多礼,只能抿抿唇,叫了一声:“参见桓王殿下!” 845 香囊很别致 卫殊这才开口:“不必多礼!” 苏洛在心内暗自腹诽:“哼,要不是我,你还不一定能当这个桓王殿下呢!” 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可真是没良心! 艾斯王子卡在苏洛和卫殊的中间,以至于烧烤真正开始后,苏洛基本没有机会跟卫殊说话。 不过此刻她也顾不上这些,因为鱼和肉要烤好了! 艾斯王子烧烤的手艺还不错! 鱼烤得外酥里嫩,香气扑鼻! 苏洛接过来后,咬了一大口。 艾斯王子见状摇摇头:“你慢点吃,难道有人跟你抢不成!这鱼肉刺多,你当心卡着!” 她话音刚落,苏洛就开始翻白眼,还不断的捶打着胸口! 艾斯王子顿时紧张起来,他赶紧扔下手里的鱼,伸手就去帮苏洛拍背,脸上满满都是担忧:“怎么回事,真的卡主了吗?” “你先别急着吞!我给你弄一口大包子!” 说着,他急切的四处找主食! 就在这是,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卫殊道:“别找了,她是装的!” 艾斯王子一怔。 回头去看苏洛,只见她正在对自己调皮的眨眼睛! 艾斯王子冷了脸:“素素,以后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明白吗?” 苏洛本来就是逗他玩,没想到他还生气了! 她吐了吐舌头:“好了,我知道了!” 这一会耽搁的功夫,兔子肉也已经烤好! 苏洛有身孕,艾斯王子因此一开始没有加辣椒! 他撕下一只兔子腿递给苏洛:“这个你先吃!” 苏洛看了神情清冷的卫殊一眼,将兔子腿递过去:“桓王殿下,你先吃吧!这个没有辣椒!” 卫殊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吃辣?” 这话把苏洛给问住了! 对啊! 她怎么知道这个男人不能吃辣? 卫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乎对她的答案格外在意! 苏洛想了想,回答道:“听说殿下的身体一直不好,一般身体不好的人,都不太能吃辣,难道我判断错了吗?” 卫殊神色不明的哦了一声,点点头:“恩,你判断错了!我现在能吃辣!” 他的夫人出身苗疆,无辣不欢! 他跟着一起吃的久了,竟然也渐渐习惯这个味道。 如今让他吃不辣的菜,他倒觉得清汤寡水的,没有滋味! 苏洛哦了一声,将那个兔子腿默默收回来,啃了一大口! 啊! 没辣味,兔子肉就感觉有点腥,简直没了灵魂! 她没滋没味的啃完兔子腿,觉得还不如吃鱼! 她拿起一条烤好的鱼,咬了一大口! 她对自己吃鱼的本事很是自信,却没想到这一次翻船了。 她被一根鱼刺卡在喉咙处,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拽住艾斯王子的胳膊,大力的摇晃。 艾斯王子回过头,见状皱眉:“素素,我跟你说过,不要闹!” 苏洛捂着喉咙,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大哥,这一次是真的,真的! 然而艾斯王子并不相信! 他神情严肃:“素素,我这一次不会上当,你不要白费力气!” 苏洛白眼翻得很高,心内后悔不已。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她就不开玩笑,现在倒好! 她正要站起来想办法,就在这时候,卫殊扔了一块馒头过来。 苏洛当即接过后,一把全部塞进喉咙眼里,就这样吞了下去! 艾斯王子此时才发现不对,他看了看苏洛,又看看卫殊! 卫殊神情依旧淡然:“这一次是真的!” 艾斯王子后知后觉,赶紧倒杯水递给苏洛:“快,喝点水!” 苏洛正噎的要命,接过水后,咕咚咚灌了一大口! 呼…… 总算感觉活过来了! 艾斯王子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好意思,我刚才以为你又在骗我!” 苏洛长长舒口气,摇摇头:“没事,是我一开始不应该骗你!” 说活间,她不动声色的稍稍错开身体,不愿意与他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这样的事情两人私底下经常发生,艾斯王子一旦发现苏洛抗拒,都会自觉自发的避开。 可是今日他却像是完全不知道苏洛的抗拒心理,手心依旧贴在苏洛的背上,姿态亲昵,神情关切! 苏洛不太自在的咳嗽了下,站了起来:“我好像噎着了,起来走走!” 如此一来,总算是甩掉了背后的那只手! 她绕着火堆转起来,为了缓解尴尬,她开口问道:“桓王殿下,您是怎么知道我刚才是真的噎着了?” 她自以为,她第一次的演技很好,跟刚才真正噎住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卫殊眸子也没抬,慢条斯理的将嘴里的肉咽下去后,才应道:“因为你还没有蠢到同样的把戏被看穿还使用第二次!” 苏洛…… 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 更多的还是因为:苏洛吃东西也很急,有时候被鱼刺卡住,就跟洛素素刚才的表情一模一样! 这么一想,再来看时,就发现很多类似之处。 比如,洛素素吃的也很多! 远比一般女子的胃口要好! 就跟他的洛洛一样! 念及往事,男人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悠远! 哪怕被众人围在中央,还是给人无限萧索之意! 难以靠近,也无法融入,像是一个孤独又灿烂的神! 苏洛捂住胸口,不知为何,她的心又开始痛了!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捏住,再缓缓挤压。 她甚至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洛想不明白! 万幸的是,在事情变得失控之前,卫殊的神情恢复了正常! 他看向苏洛,缓缓开口:“上次的事情,多谢你帮忙,艾斯公子说你需要静养,所以本王给你送了那些金银珠宝,不知你可还喜欢?” 苏洛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殿下觉得,艾斯王子会让我缺这些吗?” 卫殊长久的凝视了她一眼,缓缓开口:“自然不会!” “嗯,所以那箱子珠宝现在还在床底下落灰呢!” 卫殊默了片刻,似乎没预料她会说话如此直接! 在邺城贵族圈子里待久了,说客套话几乎成为了一种本能! 男人问:“那你想要什么?” 苏洛瞟了他一眼:“殿下腰间那个香囊挺别致的!” 846 发生了什么吗? 卫殊看向自己腰间的香囊,眸中浮出伤心的神色:“这个不能给你!” 苏洛好奇的问:“有什么特别的吗?” “恩!”男人点点头,难得多说几句话,“这是我家洛洛给我绣的,世上仅此一件!对我来说,格外珍贵!” 说道这件事,他都改变了自我称呼! 苏洛心内五味杂陈,她小声嘟囔道:“针线很差劲啊!” 话音刚落,艾斯王子就拽了她一把,示意她不可如此无礼! 然而这话已经被卫殊听见,他神情有点不快:“洛姑娘,虽然你帮了我,但这不代表你有资格议论我夫人的不是!” 男人眉目森冷,抿直的嘴角显示着他此刻内心的不悦! 护妻狂魔啊! 艾斯王子为了缓解气氛,解围的开口:“素素,你可不能说别人,我与你在一起这么久,从未见过你刺绣,我觉得或许你的手艺还比不上殿下的夫人呢!” 苏洛赶紧高声道:“怎么可能呢,我的手艺一定比这个好!” 这应该是刚学刺绣的小孩子的手艺才对吧! 卫殊的神色更冷淡。 艾斯王子也一脸的无语。 这香囊就是她自己绣的,她现在居然跟自己比个高低,这恐怕也是史上头一回! 他揉了揉苏洛的头:“行了,我知道了!那你以后给我绣一个香囊好吗?” 苏洛微微抬着下巴:“看情况吧!” 要是别的事,卫殊可能不会计较,可是事情涉及到苏洛,他就没有办法不管! 他定定的看着苏洛,一字一句的说道:“香囊好不好,不在于针法,而是刺绣的人和那份心意!” “在我眼里,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香囊,没有之一!” 他郑重的神情,让苏洛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舔了舔嘴唇,诚挚的说:“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对这个香囊的意义一无所知,所以才说出那么不合适的话!” 卫殊收回目光,淡淡道:“恩,这一次就算了!” 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目光看向前方的小溪:“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帮了我,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困等我想到之后再说吗?” “可以,但这件事不能违背本王为人处世的准则!” 苏洛眉眼弯弯:“放心,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不会让你做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着手。 她刚吃东西,不小心把手弄脏了。 艾斯王子留意带她的小动作,他站了起来:“我去给你弄点水来洗洗!” 虽然这里有很多侍卫,但关于苏洛的事情,艾斯王子一向喜欢自己动手! 侍卫们早就习惯,因此也不往前面凑! 艾斯王子走远了,侍卫们也站的有一定远,火边就只剩下苏洛和卫殊两人! 苏洛将烤好的鱼递过去:“好了,闻着挺香的,殿下要么?” 卫殊摇摇头,他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手,然后说道:“洛姑娘,趁着艾斯王子不在,我跟你说几句话!” 他要说什么? 这一瞬间,苏洛的心砰砰的直跳! 难道…… 不会吧! 也不是全无可能啊! 毕竟自己可是帮了他一个巨大的忙呢! 他这么顺利的成为桓王殿下,自己的五星连珠的祥瑞起了很大的作用! 或许他会因此对自己刮目相看! 要是他真的开口了,自己要怎么拒绝呢? 或许自己可以…… 反正自己对艾斯王子也…… 正是想的入神飞时候,卫殊开口:“洛姑娘,你是艾斯王子的未婚妻,本王觉得你应该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与其他的男人保持距离!” 事情的进展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帮助了我,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一点东西是天经地义的,可你若是觊觎本王,那本王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且不说本王不会打艾斯王子未婚妻的主意,因此惹来两国的纷争。”卫殊顿了顿,“再者本王内心只有洛洛一个,容不下别人!所以你可以收一收你的那点小心思了!” 苏洛张口结舌! “桓王,你未免也太自恋了吧,我并没有……” “就算你心里没有,但你刚才的行为丝毫没有避嫌,作为王子的未婚妻,你的行为很不合适!” 苏洛深吸一口气,压制着心内翻滚的情绪,尽量平和的开口:“我只是觉得殿下给我一种亲近感,所以才多说了几句话,因此给殿下你造成了困扰,我觉得很抱歉! “另外,我跟艾斯王子的关系,可能跟殿下你想的有点不一样!我与他目前还只是朋友的关系!” 本来她想说自己失忆的事情,但有想到艾斯王子反复叮嘱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只能将这半句话咽下去! 卫殊呵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朋友的关系?你可以跟朋友住在一个客栈,但你能让你的朋友承担你的一切开支,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保护吗?” “你眼下这样辩解,良心不会痛吗?” 苏洛是自小被宠大的。就算失去记忆,但植根在骨子里的有些东西,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 所以一直以来,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艾斯王子的照顾,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而现在被卫殊一提醒,她才惊觉自己的行为的确有点过分。 正想的入神,艾斯王子就回来了。 他将手帕递给苏洛:“擦擦吧!” 苏洛咬了咬唇,接过他的手帕,开口道:“谢谢你,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后我还是自己来吧!” 艾斯王子挑了挑眉:“怎么了,这是?我刚才去河边的时候,你们是聊了什么吗?” 她一贯都是被服务的那一个之前可没有这么客气的。 好端端的这样,难道是…… 艾斯王子拳头下意识的捏了捏。 苏洛站起来,拿着那条毛巾走到河边,洗干净之后回来,递给艾斯王子:“你帮我,我也帮你,这样的话,我们就扯平了!给你……” 艾斯王子没接毛巾,反而是看向卫殊…… 847 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回城的路上,苏洛一直闷闷不乐,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城门口的时候,桓王府的人招了过来。 是江阳和江飞,呼啦啦的带着一大波人! 看到卫殊安然无恙,两人长出一口气,道:“殿下,您一个人去哪里了,可教属下们好找!” 眼下主子的身份不同,觊觎的眼睛太多,必须要格外小心才行! 而且谁知道睿王那边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疯狂的举动! 卫殊的神色淡然:“出城去走了走,恰好碰到艾斯王子,就耽搁了一点时间,这不是回来了吗?” 两人之前就注意到了苏洛一行人,此刻上前互相打了个招呼! 双方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江阳和江飞两人到也没有对碰在一起产生过多的好奇。 两人是带着马车来的,卫殊上马车之前看了苏洛一眼,道:“想要什么,尽快决定,算算时日,你们应该也快离开邺城了,若是回了波斯,本王的承诺要履行起来就会比较困难!” 毕竟山高路远的! 说完这一句,他冲两人礼貌的点了点头后,上了马车! 回到客栈,艾斯王子越想越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正要问个清楚,恰好这时候苏洛也抬头看过来,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艾斯,我想跟你谈谈!” 今日天气舒适,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秋天的头已经悄悄冒出来,月桂树含着细密的淡金色花苞,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树下对饮,多好的画面。 可惜艾斯王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关于苏洛的一切,他都是先沉不住气的那一个。 他给苏洛倒了一杯茶,道:“怎么了,我刚才发现你就有点不开心。是桓王殿下说了什么吗?” “我们很快就会回波斯,他的话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苏洛将那杯温度适宜的茶一饮而尽,神情认真的说:“对不起,我可能不会跟你回波斯!” 艾斯王子一惊,伸手去握苏洛的手,动作太过急切,带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有些滴在地面,有些滴落在艾斯王子的大腿上,可是他像是压根没感觉到。 他的注意力,此刻全在苏洛身上。 他没有握到苏洛的手,因为苏洛避开了。 艾斯王子的手就那样孤独的放在桌面上,也没有前进,更不愿意后退。 他追问到:“我们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改主意?” “对不起,之前的确是我不对!我心安理得的享着你的好,却从来没有对你付出什么!” 艾斯王子急切的说道:“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你只要接受我对你全部的好,我就会很开心!” “不,可是这样的关系是不健康的。如果我们真是恋人,就该彼此付出才对!” “你以后可以慢慢对我好,我不着急的!” 苏洛咬住嘴唇,有些话很残忍,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艾斯,刚才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的确是失忆了。可爱一个人,应该会像是本能一样吧!就算失去记忆,再见面时,也应该会有那种悸动的感觉才对啊!” 艾斯王子舔了舔嘴唇,沉默了好半天才回答:“可能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彼此之间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素素我们以后可以慢慢培养的,你相信我!” 苏洛点了点头,郑重的说:“我自然相信你,你这么好。我是觉得自己太渣了,配不上你。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对你付出什么,却享受了你对我那么多的好,直到今天才明白过来。” 艾斯王子追问道:“是今天桓王跟你说了什么嘛?你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说这些。” “跟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明白了。”苏洛垂下眼睑,低声的说:“其实这段时间我自己也尝试过很多次,可是我好像没办法从心底真正的接受你。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我失忆之前跟你会是恋人。” “但现在我已经是全新的我了,现在的我对你只有朋友之间的感情,而没有男女之爱。” “对不起,我拖到今天才把这些话说清楚。我浪费了你太多的时间。” 苏洛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她感觉自己就跟负心汉一样。 艾斯王子马上反驳:“不,素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上天的恩赐。我一点都不觉得是浪费,所以你根本不用顾及我,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好吗?” 这一次,他终于如愿握住了苏洛的手。 苏洛沉默了片刻,才终于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假装自己爱你,也不愿意违心的欺骗你。更不愿意接下来的一生就如此过!我知道我这样很无耻,可我觉得这或许对于我们彼此都要更好一点。” 艾斯王子那双深情的眸子寸寸碎裂。 他的语气里浸染着浓的化不开的忧伤,缓缓地问:“接受我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苏洛马上回答:“我很愿意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但是我没办法接受你作为我的恋人。” 再好风度的男人,听到这样的话,也会难以自控。 艾斯王子也不例外。 他的下颚绷得紧紧的,终于没忍住问道:“你是爱上桓王了吗?” “不没有的事儿,我跟他只见过几次!” 苏洛一开始是否定的,不过说完之后片刻,她又小声的说:“我也说不上来,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就会觉得很痛?艾斯,我以前真的不认识他吗?” 她看向艾斯王子的眼神里带着浓郁的渴望。 艾斯王子咬咬牙:“当然不认识,除非你是他派来刺杀我的!” “那不可能你跟他之间又没有利益冲突,他为什么要杀你?” 艾斯王子耸耸肩:“所以你们不可能认识!大约是他皮象生的太好,所以你为他所惑了吧!素素你要知道,他这辈子不会再爱上其他女人了。” 848 她请客 苏洛赶紧摆摆手:“我对他根本就没有到这种要死要活爱不爱的地步,只是觉得有点特别而已,咱们先不说,他今天先解决我与你之间的问题。” 艾斯王子将翻倒的茶杯端正,手指紧紧的捏着,仿佛这样能够给自己一些力量,他问道:“那你想要怎么办?” 只要不是马上飞奔去卫殊的身边,那一切都还好说。 苏洛马上回答道:“我希望以后我们能做个好朋友,一样的相处。我暂时还找不回自己的记忆,所以借住在你这里,但是我会付钱的,我的吃喝拉萨都由自己来付钱。” 艾斯王子下意识的道:“你到哪里去弄钱?” 不过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苦笑一声:“我倒是忘了桓王殿下给了你一箱金银珠宝,足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之前倒也没觉得现在这个场合在想起来,就觉得卫殊这一箱金银珠宝送的格外有深意。 他一定是知道苏洛只是个刺客身份,将来与自己在一起,在钱财上难免会有所窘迫,所以才会送来这些俗物。 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是不会这样用金银珠宝来打发自己的恩人。 他这么做是因为他觉得苏洛用得到。 艾斯王子哂笑一声,他可真是算无遗策,这不果然就用到了。 苏洛看他神情大抵也猜到他心中所想。 她马上否定道:“那些珠宝我会还回去的。我今日不是与他约定了一个条件吗?有那个条件就够了,这箱珠宝我不能再收。” 艾斯王子惊诧:“你若是不要他这张珠宝,你准备拿什么来付吃喝钱。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一个孕妇,你很多事情都干不了,你也没法出去挣钱,而且你挣的也不够你的日常开销。跟我在一起当我的王妃,从今以后金山银山都是你的,难道不好吗?” 在波斯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这样的生活。 “不好,我隐约觉得我以前是可以靠自己养活很多人的!” 艾斯王子不说话了。 从前的苏洛可不是金丝雀。她是一只可以搏击长空的雄鹰。 不仅有有力的翅膀,还有五彩的羽毛。 让人目眩神迷。 自己喜欢的也是那样的她,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变成了笼中漂亮的金丝雀,或许自己的喜欢也会变得没有着落。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既然你都已经决定好了,我现在说什么,也不管用,那边按你想的办吧。” 瞧他这丧气的模样,让苏洛心里很是不忍。 可长痛不如短痛。 继续这么纠缠着他,对于两人的未来都没有好处,如果自己不喜欢他却跟他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伤害了他。 而且苏洛热爱足下的这片土地,他不想离开邺城,奔赴那遥不可及的波斯。 不管好坏,她都要留在这里。 一念至此,她也不再心软,拍了拍艾斯王子的手背:“别哭丧着一张脸,你将来肯定会遇到比我好100倍的女人。顺便问一句,我这肚子里面的孩子应该不是你的吧?” 艾斯王子摇摇头。 “那你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吗?” 艾斯王子再度摇摇头。 苏洛很惊诧。 他对自己的感情竟然深到这个地步了吗?就连喜当爹也毫不在意。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 不,应该说是从前的自己,到底何德何能。 埃斯王子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抱着微妙的希望,叮嘱道:“你失忆的事情,不要随意跟人说起。我当时是从乱葬岗将你救回来的,如果被人知道了你真实的身份,你的性命肯定会有危险。” 苏洛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解决了一桩烦恼,她心情很好。 大手一挥道:“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今天的晚饭归我请客。” 艾斯王子挑了挑眉,很想反问她拿什么请客,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苏洛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笑呵呵地说:“作为朋友,你先借我一百两银子,我这几天会出去找赚钱的法子,等我赚到钱了,再还一百一十两给你。” 呵…… 利息钱还挺高的。 烧烤的时候因为心事重重,吃的并不多,苏洛这会觉得有些饿了。 客栈里的菜来来回回都吃腻了,苏洛提议两人出去吃。 算是庆祝两人关系的改变。 艾斯王子一点都不想庆祝,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改变。 但是他也没有拒绝,迈步跟了出去。 客栈的斜对面就有一家不错的馆子。店面不大,但装修精致,菜品精良。 之前苏洛吃腻了客栈的菜,艾斯有时候便会从这一家打包。 苏洛今日便请他在这个馆子吃饭。 这里有些什么招牌菜她都背的出来。 她一口气念了七八个菜,小二复述了一遍,正要下去吩咐厨房。 就听得苏洛问道:“对了,我刚点的这些菜要多少钱呢?” 小二在心里计算了一遍:“一共是文银五两!” 五两!!! 8个菜竟然要这么多钱,就算是在德满楼叫一桌席面,不带酒水5两银子也足够了。 这家店的菜价可真是高。 苏洛心疼地捂了捂胸口。 这还只是菜呢,一会还得给艾斯叫一壶酒。 艾斯王子瞧了她一眼,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温身吩咐小二:“我跟她就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菜。将那个鲍鱼和海参去掉,其他的菜照样上来就行。” 鲍鱼和海参是最贵的两个菜,去掉它们剩下的6道菜就没有多少钱了。 等小二退下去,苏洛呵呵笑道:“其实5两银子我也是付得起的。” 艾斯王子没有拆穿她,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进来吃鲍鱼,海参吃多了就想吃点口味清淡的。” 苏洛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是不是领会到了艾斯王子的包容。 大概因为是花的自己的钱,苏洛这一顿饭吃得格外的干净。 桌子上几乎都没有剩菜。 这一顿带酒水一共花了四两银子,苏洛心疼的不得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由此可见,之前艾斯王子在自己身上花了多少钱! 两人从店里出来,苏洛眼尖的看到对面的店铺挂出了转让的告示! 849 她要当接盘侠 苏洛蹙眉,问身侧的男人:“我怎么记得这家客栈刚开不久,怎么就要转让了啊?” 恍惚记得,那时候刚到邺城的时候,这家客栈开业。 当时苏洛还问过艾斯王子,为什么不去新开的,而要选择他们现在住的这一家! 当时艾斯王子是怎么回答的来着,说是新开的店,一时间还不知道好坏,不如住老店,而且这家店背后是西山子爵和齐国公府,寻常人根本不敢来找麻烦! 事实证明,艾斯王子的判断十分准确,这段时间,他们住在里面,一次也没有遇到过官府的人前来盘查,想必是提前都已经将工作做好了。 他们住在里面,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艾斯王子扫了一眼,说道:“做生意这样很正常,你以为赚钱很容易吗?” 一点都不容易的,你还是赶紧回到我的怀抱里来! 苏洛显然没有听懂他的潜台词,她挑了挑眉毛:“走,咱们去看看!” 艾斯王子想到她此前说的什么要自己赚钱的话,压抑道:“你该不会是想盘下来那个客栈吧!” “有何不可?” “可它跟我们如今所住的客栈就在斜对面!” “那又如何?”苏洛一脸的不解,“我们是住了客栈,又不代表着我们就从此后要忠于这个客栈啊!再说,我就是去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知道呢!” 艾斯王子撇撇嘴。 又不能说他们先在住的客栈其实有苏洛的股份,你怎么弄个弄个店跟自己抢生意呢!只能先看了再说。 或许那个急着出手的客栈并不会入苏洛的法眼。 两人走到客栈内,只有个中年妇人靠在柜台上打瞌睡! 苏洛拍了拍台子,她一个激灵惊醒了,揉了揉眼睛,堆起一脸的笑容,问道:“两位是要住店吗?” 苏洛不动声色:“恩,你们这多少钱一晚啊?” “这要看客官您想要住什么样的房,咱们店内有上中下三个等级的房间!” 苏洛哦了一句,又问:“我看你门外写着要转售,我要是在这住,不会有影响的吧!” 那妇人赶紧摇摇头:“不会的,这哪里是一时半会就能转让出去的,这都挂了五天,都没人问过,客官您放心住吧!” “而且因为我们店面要出手,房价也比较便宜,不说别家,我家比前面那家客栈至少便宜两成呢!” 苏洛听了,冲艾斯王子扬扬眉毛,那意思很明显:哥,你白花了不少冤枉钱呢! 艾斯王子只是包容的笑笑,并不说话。 这一幕落在老板娘眼里,那就是两人对这价格比较满意。 她趁热打铁,拿出登记的册子:“那两位客官,是要个啥样的房间啊!” 苏洛摆摆手:“不着急,你先带我们看看这条件,满意的话,我们再决定要定什么房间!” 这要是在其他店,老板估计就要有点不耐烦了,可是这老板娘完全没有,她乐呵呵的:“行啊,我带你们去看看,我们这店都是新装修的,干净整洁着呢!” 说着。老板娘就带着他们每层逛了逛。 这客栈可真是门可罗雀! 三层楼逛下来,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有碰到。 艾斯王子找了个机会,拽住苏洛,低声的说道:“你不觉得有点不正常吗?” 太冷清了,这客栈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苏洛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定了一间上房,一间中房! 这客栈里一应的摆件的确都是全新的,虽然不如他们现在住的客栈有品位,但东西都是好东西,充满了世俗的烟火气! 从这些东西可以看出当初是下了决心要大干一场的。 登记信息的时候,苏洛还顺便问了问为什么没看见多少客人! 老板娘一提这个就叹气:“我们这客栈位置偏僻,本是见对面客栈红火,我们才动了这心思,岂料我们开了后,就算价格比他们的低,也依旧抢不下客人,我们也不值得是为什么!” 老板娘似乎一肚子苦水要倒:“其实我们客栈从内到外,都不比那个客栈差的!” 苏洛笑了笑:“也不能这么说。你们店是新开的,东西是新没错,但是出门在外,最要紧的还是安全!尤其住客栈的一般都是外地人!” 宁可多花钱,也要去安全的地方! 艾斯王子当初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老板娘明白了苏洛话里的意思,压低声音道:“敢在这邺城开客栈,我们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说刷子的确是没有那么大而已!” 也就是说,他们背后也有人! 只是那人的身份比不上西山子爵府和齐国公府! 呵…… 如今放眼整个大越,能与齐国公府媲美的,只怕已经找不出来了! 苏洛也没有再问,继续问人家也不一定会说! 她跟老板娘道谢之后,拿了钥匙,借口要出来买点东西,从客栈里走出来。 出了门后,艾斯王子就不太赞同的道:“素素,你这到底要做什么?” 苏洛将钥匙丢给他,问道:“你觉得这个客栈的装潢怎么样?” “俗!” “但是干净整洁,对于一般住店而言,足够了不是吗?” “所以你真的准备盘下这个客栈吗?” “还没有完全决定,要看今晚住的情况!” 艾斯王子马上道:“我不同意你在这里住!这里太不安全了,这家店铺基本没有客人,说明这店铺肯定有问题!” 此时夜色已经慢慢侵染下来。 天色还未全暗,路两边稀稀落落的的店铺点了灯。 苏洛的侧颜在夜色里被柔和,脸上的疹子也没有那么可怖了。 她缓声道:“人都有这种思想,这其实是一种思维误区。就像我们出去吃饭,越是人多的店铺,我们就越要去吃!越是没人的店铺,我们也会看都不看,这是一个道理!” “我看这家客栈的问题就在此!”苏洛走到一处光源下站定:“你怕我不安全,那你今晚找两个武功厉害的人,帮我去住一住,看看这客栈有什么猫腻没?这样总行了吧?” 850 要大干一场 “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如此,你要是想花钱,跟我说就是!” 他堂堂波斯王储,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女人吗? 苏洛调皮的笑了笑:“知道你有钱,可是自己的钱用起来要更爽呢,而且我好像也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等我以后赚了大钱,还能给你花呢!” 艾斯王子一直是纵容她的,见她如此坚持,当晚就点了两个武艺高强的人去那客栈住了一晚。 两人按照吩咐,一直待到第二日退房的时间才回来。 两人都全头全尾的。 据他们的说法,这客栈很好,老板娘还会给他们打好洗脚水放在房门口,房间也很干净。 唯一的不好,就是夜里太安静了。 因为入住率太低,整个客栈到了夜里冷森森的,一般人住多半受不住! 他们是有武艺在身,所以才不怕的! 艾斯王子致力于打消她的念头,听了这话马上道:“你看,这样的客栈一般人怎么住,你就算是要挣钱,也想想别的门路,我觉得这店铺你拿回来就要亏本!” 苏洛本来听到侍卫们的回答还觉得挺满意的。 艾斯王子说完这番话后,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直盯的艾斯王子浑身发毛。 他略有心虚的问:“你这般看我干吗?” 苏洛不掩饰目光中的审视,她回答道:“你也是擅长经商的,应该知道,改变这样的局面并不难,你为什么一直阻止我,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殊原因吗?” 有那么一瞬,艾斯王子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 眼前的这个女人,其实已经找回了记忆! 好在这段时间两人日日相处,她知道应该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他清了清嗓子:“我对于怎么开客栈并不熟悉,只是觉得你人生地不熟的,贸然盘下有很大的风险!” 苏洛点点头:你这个顾虑,我昨晚也想到了! 艾斯王子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不在邺城置业,就不容易产生归属感,这样将来跟他回波斯的可能性就更大! 再退一步说,就算要赚钱,那也别选择客栈,这以后要是找回记忆,不是得将自己骂的狗血林头吗? 不过艾斯王子转念一想,就算没有客栈,恐怕她恢复记忆后,也会恨自己! 一想到这,艾斯王子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苏洛发现了这一点,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而且绝对能赚钱!你别为我担心!” 这傻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艾斯王子默默叹口气,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提到这个,苏洛顿时兴高采烈,她轻轻的有规律的敲了敲桌子,“我决定不全部收购,而是采用入股的方式!” 如此一来,她不需要全部参与,而且还能借助现在老板背后的力量。 不过,为了做到绝对的控制,她一定是要占比例更高的那一方。 苏洛做事情不喜欢拖,当其他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各处都验证这家客栈没什么问题的时候,她当晚就找到了老板娘。 也是凑巧,老板也在。 两人正坐在大堂之上嗑瓜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脸的丧气。 见到苏洛和艾斯王子一行人,两人很是意外。 苏洛白日里早就打探好,老他们本意是五千两银子将整个客栈转手。 这个价格很公道,可以说他们一分没赚,甚至还贴进去不少钱。 至少他们付出的时间精力,人力成本这些都没有算在内。 老板娘将瓜子一扔,热情的上来打招呼:“两位客官又来了,今天白天退房都不是你们,我还吓了一跳。是不是觉得我们客栈住的还可以想要再续几个晚上?” 苏洛微微笑着点点头:“我是觉得挺不错的,不过不是几个晚上,而是要续上几年几十年。” 老板娘两人有些错愕,不太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洛也不再绕弯子,跟他们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她准备用三千入股这间客栈,占其中6成的股份。 她会负责制定策略,帮客栈提高客流量,夫妻两个则要负责平日里的经营和打点。 除了每一个季度的分红,夫妻两人还可以从店内领取一定的工钱。 要不是实在亏损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谁会愿意把这新开不久的店铺就转让掉。 眼下苏洛的注资给了夫妻两个信心。 她如今是做波斯人打扮,波斯人在经商一途上都很有天分,加上每年都有往来客商经过邺城。 哪怕是做这笔客商的生意,一年也有不少钱,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不少人和这些波斯人有生意往来。 要是把那些客户也拉到,那每年保本是不成问题的。 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有人注资,就意味着这家客栈还有就这也给了夫妻两个不小的信心。 他们其实本也是出自湖州大户人家,不过是不愿被家里钳制,所以才来邺城开了这家客栈。 说实话,要是真的就这么溜回去,那可真叫灰头土脸的。 所以当苏洛提出自己的条件后,夫妻俩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吧。 大不了等这笔钱耗光了,再把这店铺转卖。 合约书上写了,如果有亏损的话,双方一起承担。也就是说苏洛这一方要承担的亏损还要更多一些。 双方在契约上签好字画好押后,苏洛将早就准备好的银票交给夫妻两个。 艾斯王子看她从衣袖中抽出银票,十分的吃惊。 她身上没钱,这银票是哪里来的? 夫妻两个收下银票,苏洛就开始讲解自己的第一套营销策略。 因为客栈是新开张的,他她第一步就推出一个开张三日免费入住。 当然这个免费入住的日期要定在稍远一个良辰吉日。 因为这段时间他们需要做一些宣传。 去哪里宣传也很容易。 到邺城的哥达客栈门口悄悄地贴个纸就就行。 这免费入住,一来是给客栈增加人气,提高知名度,二来总会有一些客户留存。 因为人骨子里都是懒的,如果在这个地方住的舒服,价钱又跟其他的地方差不多,那何必要换客栈呢? 除此之外,苏洛还提出了一系列的促销手段。 比如累计卡,住满五日就能免费多住一日。可以累计,而且三年内有效。这样就能很好的增加客人的粘性。 比如每日定时几趟马车将客人送到朱雀街…… 851 露陷 这家客栈客流不旺,一来是因为对面西山子爵开的客栈抢了大部分的生意。二来也是因为这个地方过于偏僻。 距离主城区比较远。 每日定时将客户接送朱雀街,看似投入了马车的成本。但实际上会吸引很大一部分本来住在主城区的客人的到来。 因为这个地方偏,所以住房的价格肯定是要比主城区低不少的。 大家都会算账,总有一部分人会愿意省下这个钱。 除此之外,苏洛还说了很多。 不过那些一时半会儿的还实施不了,眼下先将这几点做好就行。 夫妻两个听的是一愣一愣的,就连艾斯王子也面露惊诧。 他只到苏洛在经商一途上很有天赋,之前卖马就已经展示出来了。 可卖马跟做客栈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她竟然也能如此轻松的驾驭。 真是让人意外,又让人欲罢不能。 见识过这样奇妙的女子,世间哪还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苏洛细细讲解一番之后夫妻两个便开始着手实施。 他们有一种感觉:他们扬眉吐气的日子要来了。 苏洛从客栈里出来,艾斯王子便问道:“你的银票从哪里来的?” 她在邺城并没有认识的人啊! 桓王给她送的都是珠宝首饰。 苏洛眨眨眼:“我卖了桓王殿下送给我的一些首饰!” 艾斯王子不敢置信,惊诧地说:“卖了?你昨天不是还说那些东西你都要还回去的吗?” “其实我本来是想当掉,但是当铺太出不起价了。摆明了就是想黑我,那些都是好东西,所以我就把它卖给首饰行了。”苏洛笑眯眯的,“我是要还回去的,到时候我就还三千两银子就行!” 艾斯王子有些无语:“你可知桓王殿下给你的很多首饰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苏洛点点头:“我知道啊,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些东西放在那里又不能生钱,我把它们变成钱以后,可以钱滚钱。大不了等我到时候有钱了我再把他们买回来!” “行吧,你自己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苏洛像是发誓一般郑重的说:“我一定会将那些东西重新买回来的,你放心好了。” 而与此同时,珍宝阁中接待了几个贵客。 是平宁郡主和江莹莹。 两人的身份本来就足够高贵,但随着卫殊成为桓王,整个齐国公府水涨船高,俨然已经成了邺城最尊贵的头一份。 大家私底下都在传,这桓王殿下就是未来的太子,也就是将来的皇帝陛下。 他自幼在齐国公府长大,这齐国公府比外戚可都要厉害多了。 这部今日平宁郡主和江莹莹两人来逛街,这珍宝阁就因为接待两人几乎清场了。 至少二楼是看不到其他人的。 二楼摆的都是好东西,也只招待贵宾。 寻常人就是想来看看也是不能的。 虽然地位水涨船高,但平宁郡主反而比从前更加谨慎,还约束着一双儿女和府内的晚辈都莫要惹事。 她看过太多从云端跌落的例子,只要想想就心有余悸。 此刻进二楼并无旁人,她略微蹙眉道:“你莫不是清场了吧?就拿我们当普通的顾客一般就行,不要格外对待。” 胖老板乐呵呵的,一双细眼眯成了一条缝:“郡主真是好人,但今日可是凑了巧,恰好没有其他的客人。可见郡主和小姐您两位身份贵重,老天爷都站在你们这边。” 这做生意的一张嘴,里面都可以跑马了。 胖老板既然这么说了,平宁郡主也没有再追究。 他服侍过众多的客人,知道每一个客人的喜好。 平宁郡主是从宫里出来的,见过多少好东西,寻常的东西入不了她的眼,且他她性子略微自傲,也不喜别人在一旁介绍。 所以胖老板只是一路乐呵呵的跟着,任由他们左看右看,并不怎么开口。 只有当两人在某样首饰上目光停留的时间比较长时,他才会稍稍说两句。 两人转了大半圈都没有收获,江莹莹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胖老板这时候一拍脑门,说到:“你瞧瞧我,前两日得了一样好东西,还没来得及摆呢,郡主和小姐稍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帮你们取来。” 说着他一路小跑的往内室去,一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那小模样竟也有几分可爱。 江莹莹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 平宁郡主马上一个眼风递过来。 江莹莹马上捂住嘴,重新做回端庄淑女的样子。 没一会儿的功夫,胖老板又颠颠颠的跑回来。 他手里端着一个锦盒,盒子揭开,里面是一套首饰,包含一对玉镯,两根玉簪,还有一个吊坠。 胖老板骄傲的介绍说:“这一套首饰是从一块玉石上开出来的,你们看看成色还有水头,整个邺城恐怕现在都难找出第二套,我估摸着这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东西,郡主和小姐瞧瞧,是否能入得了眼?” 平宁郡主看了一眼,神色微微变了变。 江莹莹也面有思索之色,她突然提声叫了一句:“啊,这不是……” 平宁郡主马上打断她,转而问胖老板:“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别是来路不干净的东西吧?” 胖老板呵呵笑着,一双手摆得飞快:“怎么可能呢?我们店开这么多年从来不收赃物。” 平宁郡主拿起其中的一个镯子看了看,状若无意地问道:“那这么好的东西你们从哪得来的?你们店瞧着平时也极少有这样的东西出来卖!” 胖老板呵呵笑着:“是波斯商人卖给我的……” 波斯人在经商上一向有自己的途径,而且信誉很好,从来不偷鸡摸狗,偷奸耍滑。 平宁郡主挑了挑眉:“波斯人?” 江莹莹的好奇心都快控制不住,她想继续询问,可碍于自己母亲在场,只能强行压制着。 等到从珍宝阁走出来,她再也压不住,拉着自己的母亲就开问:“妈,这到底怎么回事?这镯子不是之前宫里赏赐的,然后您给大哥当嫁妆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852 他神情忧伤 平宁郡主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是桓王殿下,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是改不了口,这要是让人听到了,又是一桩祸事!” 江莹莹撇撇嘴:“这里又没有旁人!” “不管有没有旁人,你也不能叫他……” 江莹莹猛地朝她看过来,憋着一脸的笑意。 平宁郡主也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绷了脸,迅速改口:“不管有没有旁人,你也不能叫桓王殿下大哥。若是私下里,就你与他两人,叫一声表哥也就罢了!” 江莹莹偏头想了想:“我觉得殿下肯定还是会希望我叫他大哥!我总觉得殿下这桓王当的不开心!” “啪!” 这话音刚落,江莹莹头上就挨了狠狠的一下。 “开不开心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轮不到你来说,你可管好你这张嘴,别以为自己跟桓王真有多么深刻的感情!” 江莹莹揉着被敲痛的后脑勺,心内默默的想:我与大哥就是有很深刻的感情呢! 不过她吸取教训,这句话没有当着平宁郡主的面说。 她看着放在小几的好几个首饰,问道:“母亲,您做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将这首饰买回来?” 这些,可足足花了四千两银子。 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些都是之前府内给大哥准备的东西。 后面大哥搬去桓王府,这些东西也就跟着送了过去。 的确都是好东西,可四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啊!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看到母亲买首饰出手如此大方! 提到正事,平宁郡主收敛神色,摸了摸那对玉镯,回答道:“这些东西,一会要给桓王殿下送过去!” “啊?” 这个操作江莹莹实在不懂! 平宁郡主蹙眉解释道:“这些都是好东西,按理桓王应该会留着传家才对,又或者给未来的王妃。为什么会流落到珍宝阁?” “可能是他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万幸的是,这些东西还来不及展示,没有被旁人看到,我买了送给他,是给他提个醒!” 江莹莹恍然大悟,拍起彩虹屁:“母亲,你可真厉害,我往后当家要有你的一半就成了!” 平宁郡主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如今你表哥身份高贵,连带着你也跟着高了一阶,母亲以后应该不用操心你的婚事了,这满邺城的公子哥,你看上谁,都可以与母亲说!” 她说道这,又正了颜色:“不过,也只能与母亲说,在外你可要循规蹈矩,千万不可出错,明白吗?” 齐国公府炙手可热,只等三个月的孝期一过,前来提亲的人恐怕就要踏破门槛。 江莹莹红着脸咬着唇,凑到母亲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名字。 平宁郡主十分意外,瞪大一双美目看着i自己女儿:“你,你怎么看上他,他……” 江莹莹嘟着嘴:“他不好吗?” “论身份那孩子与你是相配的,可他那性子,往后怕也跟你父亲一样,不是个知冷知热的!这事你没跟旁人说过吧?” 江莹莹目光闪了闪,想到了苏洛。 说起来,她好像是知道自己的心思,可的确自己也从来没有开口说过。 她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母亲本来是想让你嫁入文官家,怎的你偏偏挑中……” 江莹莹听着话头有点不对,问道:“母亲,镇北侯府有什么问题吗,侯府可是整个邺城一等一的好人家,难道您还瞧不上吗?” “就是太好了!”平宁郡主叹口气,“我们府本就握着兵权,若是再将你嫁给镇北侯府,再加上怀远侯府的关系,你说陛下会如何想?若是如此,会不会给桓王那边带来麻烦?” 江莹莹如今也大了,平宁郡主说很多话都不避讳她。 并且有意识的开始慢慢教她。 她将来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若是什么都不懂,让人笑话不说,将来可能还容易做错事! 江莹莹张着嘴,显然没有想的那么深远,听到这话一脸的沮丧。 平宁郡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你也别想太多,这件事我会跟父亲商量着,看看他和桓王那边是什么意思的!” 江莹莹哦了一声,情绪还是有点低落。 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虽然她极喜欢镇北侯世子朱飚,但她也不可能越过父母,做出那等不顾礼节不知羞耻的事情。 所以,能不能得偿所愿,最后还是要看父母的心意。 平宁郡主吩咐嬷嬷将首饰盒都收了起来,准备点个人送去桓王府。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江莹莹一听,死乞白赖的好一阵撒娇,将这个任务给揽下来。 她是桓王的表妹,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算是去桓王府多走动,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分别之时,平宁郡主叮嘱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可要知道害臊,刚跟我说的那件事,不要跟你表哥提起,明白吗?” 江莹莹红着脸:“我知道了,母亲你放心吧!” 平宁郡主又点了刘嬷嬷随行,免得这个女儿不知轻重办了错事。 等到了王府门口,恰好碰到江飞从外回来。 从前住在一处,大概都很相熟。 江飞对卫殊十分了解,虽然主子不放在嘴边,但他知道自家主子对一双弟妹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所以他也没有通传,直接带着江莹莹就往内走。 今日也是凑巧,恰好殿下在府内。 这是江莹莹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迁府的那一日,那一日有些慌乱,很多细节都来不及看。 也有些地方没有逛到。 今日江飞引着她一路往里走,花木扶疏,鸟语阵阵,一路上遇到婢女小厮也是规规矩矩的行礼,没有人敢喧哗吵闹。 挺安静的! 不过,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走进卫殊住的院子,江莹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里的布局结构,以及院子里种植的花木,都跟听雪楼有七八分相似。 原来,大哥竟然这么眷恋着齐国公府呢! 江莹莹想到这,鼻子不由有点酸酸的。 往后她一定要多来看看大哥。 她一路往内,在竹林里看到了卫殊。 他穿着一身居家的素服,抬头看着一棵竹的末梢,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忧伤! 853 自己去挑 他的侧颜俊美无匹,一身白衣在绿色的掩映之下,更添几分出尘的气度。 尤其是萦绕在他身上那种忧伤的气质,造成了四周低低的气压,让江莹莹都不敢开口叫人。 好在男人出神的时间并不长,他注意到院子里来了陌生人,回头的时候,目光中带着伤人的锐利。 不过看到来人是江莹莹后,他的目光又柔和下来,道:“莹莹,原来是你!” 江莹莹是习惯了他冷清的性子的,不以为意的走上前,笑眯眯的道:“是啊,殿下,我没有递帖子就来了,你不会生气吧!” 卫殊轻轻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 走的近了,江莹莹这才留意到石桌上有一套修剪指甲的剪刀和锉刀。 她瞟了卫殊的手一眼,道:“大哥,啊不,殿下是要剪指甲吗?这个我也会,要不我帮殿下吧?” 卫殊的目光又柔和了点,清冷的声线也染上了一点淡淡的温度:“以后没人的时候,你依旧可以叫我大哥!” 江莹莹舒一口气,重重点头:“恩,我知道了!大哥,要不要我给你剪,我技术很好呢,祖母的指甲都是我剪的!” 卫殊看了那套修甲刀一眼,摇摇头:“不必,回头叫下人们来吧!” 他说着,伸手将那个木盒子盖上,手指又在上面摩挲了两下。 江莹莹抿抿唇,心内暗自想:“瞧这表情,看着这盒子很珍贵一般。” 可横看竖看,也只是个普通的檀木盒子啊! 她没想出个所以然,又听卫殊在问:“你这次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莹莹回过神,给刘嬷嬷示意了下。 刘嬷嬷边将那个首饰盒端过来放在石桌之上。 江莹莹将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整套玉石的首饰,有桌子有簪子有吊坠等…… 卫殊不明白是何意,挑了挑眉。 江莹莹便将这首饰的来历解释了一遍,最后道:“我听母亲的意思,怕是担心这府内有些下人都不是自己调教的,怕是不安全。才会这东西流落在外!大哥,你现在跟从前不同了,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当心一点!” 卫殊挑了挑眉:“你说,这些东西是珍宝阁的老板从波斯人手里买的?” 江莹莹点点头:“那老板是这么说的,说是个波斯女子卖给他的,那女子脸上还长着疹子,一口大越话说的十分流利。我想可能是你府内的人顺出去,然后又卖给了波斯人。波斯人转手又卖给了珍宝阁!” 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大哥,你知道这事是谁干的吗?” 卫殊挑挑眉,哼了一声:“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江莹莹长出一口气:“恩,那就好!大哥你这么厉害,我相信你肯定能搞的定这一切,只是这大大小小的事,你最好还是找一个……” 她本来想说女主人。 不过停了停后又说:“找一个靠得住的嬷嬷,后院里的有些事情,总不能一直是男人来出面。” “江阳和江飞虽然办事情都很得力,但是调教奴婢这件事上,他们应该还是会有欠缺的!” 她得得得说个不停。 说完之后才发现卫殊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大哥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卫殊笑了笑:“大哥只是觉得,你长大了!” 从前那个缠着他的腿,怯怯的叫大哥的小胖妞,如今是真的长大了,讲起这些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江莹莹抿了抿唇,五分矜持五分骄傲:“那是当然,过了今年我就十五了呢!” 卫殊抬了抬下巴,一脸了然的样子:“对,明年及笄,之后就可以嫁人了,我家小妹如今可有心上人了?” 江莹莹脸色爆红,这一瞬很有想法将自己心思吐露。 朱飚与大哥两人是好朋友,他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吧! 不过转念又想到母亲的叮嘱,她将已经窜到喉咙眼里的话咽下去,红着一张脸很官方的说道:“成婚的是,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必父亲母亲会给我安排好的!” 卫殊点点头:“恩,大哥也会帮你留意着的!”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嫁了。 不要像自己母亲,嫁一个那么懦弱的丈夫。 也不要像朱飚的二姐,嫁一个只会听从母亲不懂体贴的蠢货。 …… 兄妹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卫殊留江莹莹吃晚饭,江莹莹拒绝了。 她也不是分不清礼数的人。 若是亲兄妹,便是今晚住在这桓王府也没事。 可他们如今是表兄妹了。虽说在他们自己的心里,他们还是亲兄妹,可外人不会这么想。 她不能呆的太晚,免得让别人攻讦自己的大哥。 卫殊也顾念着她的名声,没有再挽留,不过他叫江阳去库房取了两个盒子过来。 红色的盒子打开,是一盒琉璃珠,每一颗都有鹌鹑蛋大小,足足有十颗之多。 右边的盒子里,则是一套玛瑙首饰,一共是五件。红艳艳的像是火一样,被绿色的盒子映衬着,更加的灿烂夺目! 卫殊将两个盒子推过去:“红色的盒子里的琉璃珠你拿着玩,绿色盒子里的玛瑙首饰拿回去给母,给舅母!” 江莹莹喜欢极了,也不客套,吩咐刘嬷嬷将两个盒子收下来,屈膝行礼,调皮的说:“那就多谢桓王殿下,这么多琉璃珠,要是被我那些小姐妹看到,会很羡慕的呢!” 自从她瘦下来以后,出去交际的时间也变多了。 自然认识了不少同龄的小姐妹。 如今她身份更高,想要奉承巴结的人更是不少。 “你以后想要什么,就过来自己去库房里挑!” 江莹莹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她当然不会真的开库房去挑选,但是有卫殊这句话,她的心还是觉得暖暖的。 卫殊将她送到院子门口,江飞接过护送任务,一路将她送回齐国公府,才转身回桓王府。 说起来,两个府邸之间间隔并不远,马车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 可这么短短的距离,却成了不能轻易淌过的鸿沟。 等江飞回来的时候,卫殊已经回到了偏厅里,正在吩咐江阳去查一查那套首饰的事情! 854 布置 事情并不复杂,江阳很快就查清楚。 当日晚间就来汇报。 “殿下,属下让人去查过了,这套首饰的确是洛姑娘拿去珍宝阁卖的,她本来是要送去当铺做活当,可当铺给的价格不合她心意,所以她就卖给珍宝阁了。” “一共卖了三千两,拿的是银票,珍宝阁是四千两卖给平宁郡主的!” 卫殊呵了一声。 这珍宝阁胖老板很会做生意啊,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赚了一千两! “她卖这首饰做什么?” 难道是艾斯王子不给她钱花? 短短的几次相处,洛素素留给卫殊不浅的印象。 她不像是会这么处理别人赠送的礼物的人。 这个问题,江阳也查清楚了,他回道:“她用这三千两,入了来福客栈的六成股份。这来福客栈就在沈子爵的沐东风客栈斜对面!洛姑娘入股之后,来福客栈有了一系列的操作,什么免费住三天,住五天可以免费住一晚上之类的。本来这家客栈是要倒闭了的,不过属下觉得经过这一系列的操作之后,怕是要气死回生了!” 江阳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这沐东风客栈里,也有齐国公府,现在应该是殿下您的股份!” 当初苏洛入股的那些店铺,现如今都转到了卫殊的名下。 卫殊是想送给怀远侯府和齐国公府来着,可两人人都不肯收下! 客栈,她竟然还要在邺城经营客栈? 难道准备长期留下来吗? 波斯人一两年才往来一回,若只是入股其他的事情就当甩手掌柜,到时候很可能被骗的颗粒无收。 而且…… 她若是帮艾斯王子打理这些,也不需要卖掉属于自己的首饰才对! 江阳好似猜到了他心中的疑惑,这时候又补充道:“殿下,属下还查到,其实自从住进客栈以后,这洛姑娘跟艾斯王子都是分房睡的,从未在一间房里睡过。而且……” 卫殊挑了挑眉毛:“而且什么?” “而且我们的线人回报,两人的关系似乎有点奇怪。艾斯王子很喜欢洛姑娘,但洛姑娘对艾斯王子好像没有男女之心,只有朋友之情。” 江阳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洛姑娘似乎身体一直不好,自入邺城之后,多半时间都在调养。每次这药都是艾斯王子和他亲信煎的,连药渣他们都会一并收起来,不知道处理到了什么地方,我们的人也没有找到!” 要是找到药渣,就可以知道这洛姑娘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是什么病,让艾斯王子这么紧张呢! 哪怕是在距离波斯千里之外的邺城,也好像唯恐被人知晓。 越是如此,才越让人觉得奇怪。 江飞听到这里,皱眉道:“莫非得的是什么会传染人的恶疾,这洛姑娘脸上满是红疹,瞧着不像是天生的,倒像是后天得了什么怪病?” 如果是恶疾的话,那分开居住又极力想要隐瞒病症就变得合情合理。 如果是身有恶疾被发现,不仅是洛素素,就连整个波斯商队都要被赶出邺城。 江阳听了这个猜想,也紧张起来:“殿下,江飞说的有点道理,你前两日跟着洛姑娘接触过,现在可感觉有什么不适?” 卫殊揉了揉太阳穴,摇摇头道:“应该不是会传染的恶疾,那一日我们一起在溪边烧烤,艾斯王子还吃了她未吃完的食物!” 如果她身患恶疾,艾斯王子再如何喜欢她,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何况整个客栈里还住着这么多波斯人,也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啊! 他看了眼灯火黯淡的窗外,淡声的说道:“她对我们应该没有恶意,不然当初只要不出手相帮,我便不能如此容易就坐稳这桓王之位!继续查查看吧,莫伤了她就是!” 江阳点了点头。 心内暗自惊诧。 这还是头一回听到主子叮嘱,不要伤着一个女人。 也许,是因为这个洛姑娘曾经帮了主子一个大忙吧! 江飞上前一步,将烛火芯剪了剪,室内变得明亮了不少,他略带遗憾的说:“说起来,当初睿王将祥瑞换掉,我们还准备了应对之策,要趁机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想不到他竟然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卫殊眉目冷清了少许:“这才是聪明人做的事。卫璟之前种种,不过是因为太急切了,所以才失了水准,从今往后,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江飞江阳两人赶紧正色道:“是,属下们一定会加倍小心的!” 苏洛对于自己被调查一事茫然不知,她正在准备明天开始免费入住的事情。 来福客栈的夫妻两人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将客栈稍稍重新装饰了一番,四处都有红色,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艾斯王子觉得有点辣眼睛。 这品位比起东风来,要差太多。 但苏洛却觉得很好。 住客栈的绝大多数都是商人,商人要那么高的品位干嘛,要的就是喜庆和吉利。 出门在外,顺风顺水,红红火火的比啥都重要! 夫妻两个搓着手,有点紧张:“单子我们已经贴的到处都是,免费住肯定是有人的,但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少,而且到时候还能剩多少!” 开客栈不比其他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免费给人住的话,只是多一点打扫成本和折旧。 只要能有客人留下来接着住,那也是划算的! 这客栈里可一共有六十间房呢! 这能留下个十来间房的客人就够了。 苏洛早就定好了条件,只有外地的客人才能免费住,本地人是不能住的。 这也是为了防止某些人贪小便宜。 不时有人从外面经过,纷纷指指点点。 “这老板怕是脑子有问题吧,怎么还给人免费住,还提供早膳?” “前段时间说要转卖来着,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也许是不差钱,开这客栈也是玩完的!” …… 周围的不少店铺也不太看好。 夫妻两个有心事,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等到第二日天刚刚有点发白,两人就起来。 客栈门一打开,她们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855 回春 客栈外竟然已经等候了不少的人,排成了一个长队。 很多人拖家带口牵着马,带着行李。 见到门开这些人很是兴奋,多亏这种情况,苏洛早有预料。 老板娘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号牌发下去,让大家拿着号牌逐个来登记。 她自己则去叫醒这两日新聘的两个伙计来帮忙。 等到苏洛睡到日上三竿过来时,整个客栈人声喧哗,热闹的很。 老板一脸崇拜的跑上来:“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住满了,我们还拒绝了好些客人呢,真是心痛!” 苏洛觉得好笑:“心痛什么呀,咱们是免费给人住的。” 老板颇为不好意思的跟着笑,说到:“我们也是太久没见着这么多的客人了,将客人往外推,那种感觉可真奇妙!” 苏洛笃定地说:“你放心吧,这种感觉以后你经常会有的。” 虽然是免费住但这是为了做宣传,所以苏洛叮嘱夫妻两个,服务一定要做好! 千万不能因为是免费的客人,就给人家甩脸子看,那样的话就算是前功尽弃了。 夫妻两个拍着胸脯保证,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他们也希望这店能赚钱的! 谁会干这种傻事呢! 这三天,客栈里的客人们可真的体会到了宾至如归。 免费入住,不仅提供了简易的早膳而且晚上入睡前,小二还会敲门问需不需要喝一碗酒酿鸡蛋。 这酒酿鸡蛋是寻常的小食,一碗甜酒加两个鸡蛋再加点白糖,就能冲出一大锅,再点缀一点枸杞,红白黄三色交错,味道清甜。 瞧着就能让人有食欲。 看着一大碗,其实造假不高。 一大锅也不过几文钱就能搞定,还赢得了客人的一片赞赏之声。 旁边的一些店铺对于这好生意也不太意外,毕竟是免费的。 他们很是不能理解,免费住也就算了,还送不要钱的早餐和夜宵,这新入股的老板怕是钱烧得慌,脑子有毛病吧! 不少人看着这热闹的景象都要讽上一讽。 夫妻两个表面笑呵呵,心里nmp。 不过这些人说的也有道理,关键还是要看,这些免费蹭住蹭吃的人,到底能留下来多少。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第四天一大早,有些脸皮薄的就开始退房了。不断的解释着,说自己正好事也办完了,也要返乡,下回来一定住这家客栈云云。 这多半是客套话,夫妻两个有些失望,可依旧摆着笑脸送客,也叮嘱店内的伙计,一定不能给客人甩帘子。 也有脸皮厚的,临走的时候还要从厨房顺一个白水蛋。 夫妻两也堆着笑脸送,不过转背到了无人处,还是要淬上一口的。 臭不要脸的,白吃白住到最后连一个谢谢都不会说。 真是个没教养的,这样的人要是出去做生意,那肯定也是亏本,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送走了一大波客人,老板娘心内有些难过。 她埋着头站在柜台后,无精打采的正在拨弄手里的算盘珠,根本没有账要算,这些人退房又不给一分钱。 要算,也是算这三天功夫到底花出去多少钱。 难道这背水一战也要失败了吗? 老板娘想到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柜台被人敲了敲。 老板娘抬眸一看,见到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 她脸上还有些掩饰不住的沮丧,打着招呼道:“原来是王老板,是要退房了吗?把钥匙还给我,我将押金退给你!” 王老板乐呵呵的笑:“老板娘怎么愁眉不展的样子,这么多人退房,心痛了啊?” “嗨,说不心痛那是假的,但是开门做生意,诚信最重要,咱们说了免费就是免费,放心,押金一分钱也不少你们的!” 王老板笑容更深,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我不退房,我还要接着住几天呢,我这趟至少要在邺城再待个十天,这点房钱你先收好?” “你,你说什么,你不退房?” 老板娘下意识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王老板哈哈笑了笑,让开自己胖胖的身体,露出身后的七八个人:“不仅我不退房,他们也都不退房呢!我们是想着你今儿个一早肯定要忙着别人退房的事,所以才迟一点过来说的!” 后面有人打趣:“早知道老板娘这么不高兴,我们就一早过来说要继续住了!” “对啊,我们会接着住,主要是因为老板娘生的好看嗓门又大!” 有人附和:“身段还好,跟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老板娘您今年是三十还是四十?” 男人们凑在一处,总是少不了几个荤段子。 好在这些人开玩笑尺度也还注意。 老板娘淬了一口:“我今年才十九岁呢,都被你们说老了!” 男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老板娘一边与他们调笑一边帮忙登记,算盘打的噼啪响,刚才那沮丧模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欢喜之色。 她刚才已经悄悄在心里数过了,这一波一共是八间房。 最长的要住十日,最短的也定了三日。 算算也是一笔不少的入账。 到了晚间,夫妻两个算了算。 一共有二十间房的客人留下来,其中有三个只接着住一个晚上,还有两个是住两个晚上的,剩下的十五个,都是三个晚上以上。 两人抱着登记本看了又看,都觉得有点不相信。 诚如苏洛所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商人们有商人们的圈子。 再刻薄的商人,提到来福客栈也会竖个大拇指。 这老板是个厚道人,客栈里也干净,服务态度也极好,虽说位置有点不便,可价格低,而且每日定时有马车送人进城中心,其实也还是挺方便的。 马车还是免费的。 哪怕是免费入住的那三天,也是安排马车接送的。 马车准时准点发车,你若是自己不小心错过,那就没办法了。 好的口碑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给传播出去了。 一开始几天反响还不大,渐渐的客栈的生意就好了起来,等到沈丛接到下面的人回话时,来福客栈已经几乎日日能住满客人了。 856 流水 沈丛名下的产业颇多,自然不可能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 往往只是一个月或者一个季度就看一看账本,问一问收入。 若是盈利在增长,那他也不再多管,若是亏损或者是利润下跌,他则要问一问原因。 掌柜的此刻正在跟沈丛回话:“子爵大人,咱们客栈都被波斯人包了,最近流失了不少客户,这些客户都到来福客栈去了,小的怕长久下去,咱们东方来客栈会被来福客栈压一个头!” 沈丛闲适自得的翻着账本,问道:“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也可以跟他们学,降低住宿的价格,然后提供马车这些,这也不是多难的事,咱们客栈的装潢和品位要被来福客栈好很多,小的相信只要这样做,很快他们就会干不下去!” 沈丛轻笑了一声,将账本放下,说道:“你也说了,我们的装潢和品位要更好。我们走的本来就不是亲民的路线。你要是去学他们那一套,只会是东施效颦!” “而且,价格竞争的最后,一定会是两败俱伤!与其在这上面争,你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结合我们客栈的特色,来吸引客人。降低价格是最愚蠢的做法!” 掌柜的被骂的一愣一愣的。 沈丛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具体要怎么做,他完全不明白啊! 沈丛将账本推回到他面前,问道:“你刚才说这来福客栈,洛姑娘入了六成的股?” 掌柜的点点头:“是啊,子爵大人您说,这住着咱家的客栈,跑去咱们对面客栈入股,这,这实在是有点不厚道……” 沈丛挑眉:“怎么就不厚道,难道她是免费住我们的客栈,还是说她将我们客栈的这些装潢摆设,日常的一些服务偷去送给来福客栈了?” 掌柜的被问的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那,那自然是没有!” 沈丛站起来,缓缓走到瘦掌柜的身边。 他比瘦掌柜高半个头,那不言不语的样子,形成了气场上的绝对压迫。 瘦掌柜的头低了低,随着他越走越近,他的头也越来越低。 最后双腿发软,感觉都快撑不住跪倒了。 好在这时,沈丛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种上位者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了不少。 沈丛垂眸盯着他,语气有些不悦:“她花钱住在咱们客栈,便是咱们的客人,就应该享受相应的待遇,她做什么不做什么,这不是我们能干涉和置喙的事情!” 瘦老板嗓子干涩发紧,干巴巴的解释:“是,是,子爵大人说的对,小人也就在您面前说说,绝不会在客人面前说!” “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你都不能说!” 瘦老板赶紧点头:“对对对,小的糊涂,以后小的再也不敢了!” 说着,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下下手很重,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沈丛睨了他一眼,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瘦老板点头哈腰的退出来,等他走远,沈丛吩咐贴身侍从:“让管家再去物色一个合适的人吧,我要找的是掌柜的,不是一条狗!” 做错事,就承认,然后再提出改进的办法就可。 一不能四处找借口,借口还很拙劣。 二不能用体罚自己来表示认错。 体罚自己有用吗?并不能起到任何改善目前局面的作用。 再说,他也不是那等喜欢看着下面的人动不动就给自己来几巴掌的性子。 他又不是沈城和沈良。 如此一想,他倒是恍惚记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听说过沈家的消息了。 既然想到这,他便问了一声。 他不关心,不代表下面的人不关心。 毕竟人人都知道,西山子爵是出自沈家的。 侍从便将这段时间沈家的动向一一道来。 白家倒后,沈家就开始呈现出没落之像,之前开的珠宝行和布匹成衣行这些,一日不如一日。 更别说赌场。 这本来就容易违规,从前顾忌着左相,萧非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能过就过! 眼下白言夕不在,再接到人举报或者伸冤的时候,他就开始拿出那副铁血无私的派头,沈家节节后退。 正好端肃皇后过世,民间三月都不能有娱乐。 这不,本来就只剩下两个赌场还在营业,现在也彻底关了。 至于其他的乱七八糟的生意,因为亏本,也被沈城和沈良处理掉了。 侍从说道这,顿了顿,小声的道:“关于沈老大人,还有一件事……” 虽然子爵不认这个父亲,但下人们也不敢直呼其名,还是给了个尊称! “说!”沈丛喝了口茶,声音恬淡。 “沈老大人得了恶疾,大夫诊断恐怕活不过今年了!” 沈丛拿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活不过今年?” 侍从赶紧道:“之前沈家的人多次找来过,因为主子您吩咐,以后沈家的事情不用递到您跟前,所以属下就先跟夫人汇报了。夫人说这件事也不必告知您,所以属下也就没说!那些人也被挡在门外。” “反复几次后,他们也不来了。属下去查过,他们没有说谎,沈老大人的确是得了恶疾!” 此刻侍从心内有点忐忑。 他是后来才跟在沈丛身边的,对于过往的恩怨虽然很明白,但是没有亲自参与。 别到时候子爵大人还是对父亲有恻隐之心,那刚才自己的话可就害了夫人,还害了自己。 他恨不得也给自己来一巴掌。 谁叫你多嘴多舌! 好在等了没几分钟,沈丛便笑了起来,那笑声很复杂,揉着恨、不甘又似乎带着点解脱。 他低声说:“这么快就要死了,他还没有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不知他现在会不会后悔,当初就那样任由我母亲枉死,又将我赶出家门!” 侍从重重点头:“他一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大夫说了,沈城这个病,很大的原因就是心情郁结,长期得不到舒缓才会如此!” 沈丛哂笑一声:“他要是走了,沈良那几兄弟,恐怕要争破头皮,狗咬狗,一嘴毛!” 苏洛还不知道,沈丛无意中帮来福客栈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她此刻正在客栈里翻看流水! 857 她会不会是洛洛 不管是什么店铺,想要做好,一开始的起步非常重要。 只要一开始的步调定的好,后面不出什么大差错,这家店延续之前的经营理念,就能好好的坐下去。 苏洛正是秉承这样的理念,这段时间来客栈才来的勤。 等到以后客栈经营步入正轨,她就基本可以躺着分钱了。 至于说到若是她自己不在,会不会被这对夫妻在账目上做手脚,苏洛的想法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一门心思的防这防那,那日子过的也太累了。 她来这世上一遭,可不是为了受累,而是为了享受生活。 赚钱的事都交给别人去干,她只要躺着等着别人送钱上门就好了。 天气已经入秋,她腹中的胎儿已有三月,肚子也微微凸起。 她本就怕热,秋日里衣衫还是很单薄,不过她不束腰,若是不仔细分辨,倒是看不出来她这小小的大肚子。 她迅速的翻看了一遍登记册,又扫了一眼账簿。 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一眼下面合总的金额之后,她微微蹙眉。 老板娘注意到了这一幕,赶紧问道:“怎么,这账目有问题吗,我可事先说明,我们夫妻两个都是实诚人,绝不会干那种亏心事!” 苏洛闭上眼,心里默默过了一遍,然后伸手指了指最后那个汇总金额道:“你们的确很实诚,多算了十两银子呢,怎么,这十两银子你们是准备自掏腰包吗?” 老板娘一把将账簿抢过来:“不可能吧,我算了两遍啊!你刚就这么扫了一眼,就知道多出了十两,素素妹子你这么厉害呢?” 嘴里说的是夸奖,但是她那表情可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她扯过算盘,噼里啪啦又是一顿打。 一连串珠子的声音之后,她吃惊的张大嘴:“这,这怎么可能呢,我竟然真的算错了!真的是算多了十两银子!” 一贯不多话的老板这时候也觉得惊诧。 因为眼下流水还不算多,他一会也噼里啪啦的算完了。 的确是多了十两。 两人看向苏洛的目光充满了惊讶和崇拜:“素素妹子,你就刚才一闭眼的功夫就做到了吗,你也太厉害了吧!你知不知道我学这个算筹足足两年才勉强出师,我可是日夜勤加练习,丝毫不赶懈怠的!” “你连算盘珠子都没拨,就在脑子里算算就算清楚了,你真是太厉害了!你莫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吧!” 这么直白的表扬,苏洛还是头一次听说,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呵呵笑了笑:“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夸张,我好像看一遍就能记住,过目不忘,应该是有这个天赋!” 这一次,艾斯王子也吃惊了:“你竟然能过目不忘?” 苏洛点点头:“是啊,我也是前些天才发现的,我好像看什么东西都只要看一次就能记住!” 被这么多人惊诧,还有点小小的骄傲呢! …… 几人惊叹了一番之后,苏洛就接下来这段时间客栈要注意的事情跟老板和老板娘说了,拒绝了两人一起用晚膳的邀请,跟艾斯王子走了出来。 时间还早,夏日的暑热褪去,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微风徐徐吹过,路边的树上时不时的掉落几片枯黄的叶子,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后,又慢慢的落回地面。 长街安静,只有他们马车往前行辘辘的车声。 不过,这安静是短暂的,拐过这条街以后,世俗的喧闹之声就开始充盈入耳。 今日是大休之日,哪怕已经临近晚膳时分,街上的人还是穿流如织,还时不时会摩肩擦踵。 因为人太多,马车行进的速度很慢。 苏洛嫌车厢里闷,索性将帘子揭开。 风马上就窜进来,带走了燥闷。 走着走着,他们与一辆马车擦身而过。 两车交汇,扬起一阵风,将苏洛脸上薄薄的纱巾吹开,露出那张布满红疹的脸。 苏洛仿佛听得这一瞬,对面马车上发出一声低呼之声。 她蹙了蹙眉,压紧了脸上的纱巾,不情不愿的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 哎! 又吓到人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艾斯王子注意到她的情绪,宽慰道:“别太放在心上,世人大多数以貌取人,是他们肤浅!” 呜…… 她想做个肤浅的人啊! 女人,就有肤浅的美貌就行。 要什么学识,要什么能力。 颜值就是正义!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艾斯王子的面说,不然又得好一通教训。 而与他们擦身而过,渐行渐远的那辆马车之上,怀远侯苏唐瓮声瓮气的问道:“你叫什么?刚才被吓到了吗?” 侯夫人李氏拍了拍胸口:“也不是被吓到,我刚就是看到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她有一脸的疹子!” 苏唐觉得很正常:“长得难看就戴着面纱,这不稀奇啊!” “可是那种疹子跟我当时怀老大他们四兄弟的时候起的疹子很像!”李氏目光悠远,“你还记得吧,那时候我一夜之间脸上起了好多疹子,你第二天醒来看到,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下去,好几天吃饭都不敢对着我的脸!” 苏棠耳根子红了红:“胡说八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怎么没有,那段时间你总是磨磨蹭蹭的,在书房里待到我睡着才回房,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吹灯,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李氏呼啦啦的翻着陈年旧账,毫不留情。 苏唐咳了两声:“这都是陈芝麻拉谷子的事,还说这些干啥?” “这不刚好看到了吗?当时我也吓死了,以为自己以后脸就毁了,当时有了身孕,也不敢乱吃药,后来生下老大脸就好了,之后生老二他们几个都是这样!” 不过到后来,苏唐也心里有数,反正就这么个过程。 再说看习惯了,也不觉得可怕了。 李氏偏头想了想:“倒是怀森森、洛洛和小青的时候,脸上没有长疹子,现在想来,大约是生男孩就长,生女孩就不长。” 森森就是苏洛早夭的姐姐。 “如此看来,刚才那个女孩多半也怀孕了,肚子里怕也是个儿子!”李氏咬咬唇,眸子里泛起一层水雾:“你说,她会不会是咱们的闺女,会不会是洛洛?” 858 我不想让 苏唐也一脸哀伤之色。 不过他很快否定道:“不可能的,洛洛已经走了,我知道你不舍得,但也要承认这个事实!刚才你就那么匆匆看一眼,许是没有看仔细,也许这姑娘是有别的问题,这世上起疹子的女人多的去了!” 李氏长长叹口气,往后一靠:“大约我这辈子是没有女儿命吧!” 马车内的气氛顿时消沉下来。 苏洛却不知道这些,她此刻已经在福满楼门口。 今日是休沐,福满楼的人特别多,大厅之内已经坐满了。 苏洛下了马车后见到这情景,不由蹙眉道:“人太多,这会多半没位置了,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艾斯王子温和的笑了笑:“我一早就让人来预定了,其他人可能会没位置,我们不可能没有!” 苏洛竖起大拇指:“艾斯,你办事可真靠谱!” 艾斯王子得了夸赞,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有星辰在闪烁。 两人带着侍从走入店内,发现柜台边有一行人有点眼熟。 那女子身形瘦弱,也蒙着个面纱,从侧面看,小腹微微隆起,显然是已经有了身孕,多半也过了三月了。 虽然蒙着面,可是苏洛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睿王福晋赫连娜娜。 之前在马场上,双方有过交道。 还是很不愉快的回忆。 赫连娜娜的婢女朵朵正在跟掌柜的交涉,她的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让人难以拒绝:“我家主子是谁,掌柜的你难道心里没数吗?不管怎么样,你今日都要给我腾一个包间出来!” 掌柜的满头大汗。 他小心翼翼的睨了一眼赫连娜娜,头低的更低,小心的陪着罪:“这我也知道,可真不是我故意不给,今日来店内的,唉哟,我真是不知道该清理谁,你看看,各个包房的人都吃上了,我总不能吃到一半赶人走吧?” 说着,他拿出登记的小册子,胖胖的手指一排滑下来。 “您看看,靖王府、怀远侯府、镇北侯府、这还有大理寺卿府……”掌柜的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你说这让我赶谁走啊,要不这样,我带您一起上去,您看要请谁家走,我们就去哪个包厢!” 这邺城最不缺的就是权贵。 德满楼又是邺城一等一的酒家,迎来送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 掌柜的可没胆子去赶走这些人,不过要是赫连娜娜身边的婢女愿意陪着去,那又另说。 那这件事就跟自己无关,跟德满楼无关。 他现在恨不得把新来的那个伙计锤死。 怎的蠢成这样,将所有的包厢都预定出去。 素日里都是要空一间的,就是怕遇到这种情况! 朵朵也不是个傻子,怎会不知道掌柜的算盘,她也绝不会蠢到真的跟着上去赶人。 她一个婢女算什么,但赫连娜娜作为福晋,也不可能亲自下场。 朵朵眼尖,一眼就瞧见那登记册的下端有波斯字样,她手指点到那个上面:“这不是还有一个包厢是波斯人定的吗?将他们的腾挪给我们总可以了吧!他们来了吗?” 邺城的权贵们轻易不能得罪,这对小公主和睿王的名声不好,但波斯人那边就要无所谓一点! 胖老板瞧了一眼登记册的尾巴上那个名字,舔了舔嘴唇:“这,是还没来,可人家都付了定金……” 而且定的还是一桌最好的菜。 赫连娜娜已经不耐烦了,此刻低低的咳嗽了几声,语调不悦:“一点小事,怎么到现在都处理不好?” 朵朵马上挺直脊梁,神色也变得冷峻:“不就是点定金,我们双倍返给他们就是,如此他们总是说不出什么吧!” “他们那一桌,带酒水可是五十两银子!” 朵朵一噎。 五十两,这么贵? 她下意识的瞧了赫连娜娜一眼。 赫连娜娜又咳嗽了几声:“返他们一百两就是!” 朵朵马上补充道:“那他们的那桌子菜,就给我们上了吧,另外再拿单子过来!” 毕竟是一桌五十两的菜,也不能浪费啊! 德满楼的菜价贵,但十两银子就能置办一桌不错的台面,这五十两银子的席面,肯定是有山珍海味的。 胖老板讪讪的笑了笑,正要说好,这时,看了好一会戏的苏洛开口:“不好意思,我们这包房,不想让呢!” 说话间,她不疾不徐的走到掌柜的面前,艾斯王子也紧跟其后。 胖掌柜一见到两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可他还是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调节,他乐呵呵的说:“艾公子,这要不你们就明日来吃,这一百两银子你们收着,这席面我明日照样给你们准备好,都算我的,算我的……睿王福晋难得来一回,总不好叫人就这么回去!” 他秉着和气生财的道理,做了极大的让步,也提醒了艾斯王子,与他们正包厢的是睿王府的福晋,盼着他们能有点眼力劲,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艾斯王子看着蒙着面纱的赫连娜娜,微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小公主,戴着面纱,刚才竟然没认出来!” 这当然是屁话,且不说赫连娜娜那面纱薄薄的,装饰的成分居多,她身边的婢女朵朵,上回在马场也是一直跟着的,照理应该是认识的。 赫连娜娜也礼貌的点点头:“艾公子好!” 艾斯王子的笑容如平日一般灿烂,问道:“小公主是想要挪用我原本预定的包厢吗?” 胖老板舒口气。 原来双方竟然还是认识的,那样也好,让他们自己去搅和。 波斯人应该不至于蠢到去得罪这睿王殿下吧,虽然睿王最近有些不走运,与太子之位无缘,但他还是板上钉钉的王爷啊! 赫连娜娜的眉眼稍稍弯了弯,她的视线在完好无损的苏洛身上荡了一圈,慢慢道:“若是艾公子愿意相让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 她心内一阵冷嗤。 这女人不过是个刺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难道觉得艾斯王子为了她得罪自己吗? 之前自己在烈火身上动的那番手脚,并不是太难查,艾斯王子肯定也知道了,却一直没有动作。 这明显是这女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不够。 这一次也一样! 她也会眼睁睁的看着艾斯王子对自己让步。 赫连娜娜保持微笑,志得意满的等了几个呼吸,就听到男人温和又坚定的声线响起:“不好意思,此番我不想让!” . . .0 859 你什么时候走 赫连娜娜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这简直是将自己的脸送上去给人再抽一次,艾斯王子淡然自若的说:“我说,我不想让,我早两日就定好的席面,亲自敲定的菜单,就为了让素素能吃一顿好的,所以这一次,我不想让!” 赫连娜娜眉目中闪过恨意,嘴唇紧紧咬着。 长长的指甲戳入掌心之中。 朵朵在一旁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开口。 她知道艾斯王子真正的身份,波斯与大越一贯交好,这件事强行压是不行的,只盼着他能有风度。 可眼下这男人没风度,她一时半会竟也想不出对策。 用钱砸? 波斯人可不缺钱。 论权势? 开什么玩笑,他是波斯王储,要是拿出真实身份,就连越皇都要以礼相待,入皇宫宫宴的话,他的位置还会在睿王之上呢! 这感觉,太憋屈了。 朵朵尚且如此,赫连娜娜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亮出了睿王福晋的身份,今日竟也不能在这德满楼中吃一顿饭,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尤其是那个叫洛素素的女人,还一直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她那双眼睛生的又大又亮,琉璃珠一样的惹人爱,而且,还跟苏洛那个小贱人的眼珠子生的很像! 赫连娜娜看一眼就觉得不舒服,恨不得能挖下来下酒。 神仙打架,胖老板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自古早死的都是知道的太多的人。 不过就算是如此,他的腿肚子还是一直在发抖。 艾斯王子重复了一遍之后,却不管这些,他微笑着走到胖掌柜面前:“我们的菜都准备好了吧,不带我们去包厢吗?” 胖掌柜狠狠吞了下口水,压低声音:“这,这可是睿王福晋,您,您真的不考虑让一让,我们店随便您免费吃十天成不?” 艾斯王子淡定从容的敲了敲桌子,语气不变:“带路吧!” 胖掌柜偷偷瞧了赫连娜娜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的,这才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艾斯王子和苏洛上楼梯。 经过赫连娜娜身边时,苏洛还有意的轻轻撞了一下。 这一下不重,但足以表示她不快的态度。 是在告诉赫连娜娜,上回她下的黑手,其实自己心里有数。 目前隐忍不发,不过是因为…… 实力不够! 该死的实力不够! 两人进了包厢,掌柜的好生磨蹭了一番,介绍这个又介绍那个,端茶送水好不殷勤。 艾斯王子瞧破他的意图,笑着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拖,尽早去解决比较好!你这里不是有后院吗,在后院拾掇拾掇,给她摆一顿不也可以吗?” 掌柜的眼睛顿时亮了,一拍大腿:“呀,我怎么没想到?” 这话音刚落,他就球一般的滚出去了。 苏洛有些不快,哼了一声:“你干嘛替那个女人解围,就让她站在那,被人盯着丢脸才好呢!” 她只是丢个脸,上回自己丢的可差点是性命。 艾斯王子喝了一口茶,缓声道:“我不是为她解围,我是看这掌柜的可怜!” 他刚才拒绝了挪包厢的提议,赫连娜娜这口气不能撒在自己身上,那必然只能怪罪胖掌柜的。 实际上,胖掌柜也是夹心饼,左右为难。 苏洛语气稍有好转,嗔道:“你这人就是心地太好了!” 艾斯王子反问:“心地善良不是好事吗,我一直以为善良是一种美德!” 苏洛点点头:“当然是美德,可有时候过于善良反而会是一种负担,对于别人对于自己,都是一样的!” 太顾虑他人的感受,多半就要委屈自己。 而那个被顾虑的人,承受这样一份满满的善良,也会有很重的心理负担。 艾斯王子若有所思,他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然后定定看着苏洛,问道:“是我让你觉得有负担了吗?” 苏洛不敢去看他的眼神,怕与之一触很多话就会不忍心说出口。 她用手指拨弄着面前的茶杯,低低的说了一句:“恩,有时候有点!”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茶杯与桌面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与两人一长一短的呼吸声交错! 尴尬死了。 苏洛现在后悔的想给自己来一巴掌,让你胡说八道的做什么,现在好了,气氛都弄僵了。 万幸的是这时候,厨房开始上菜了。 艾斯王子预定的这一桌,全是苏洛爱吃的菜,山珍海味自然不说,更难得的是,有几样竟然是苗疆特有的时蔬。 虽然已经入秋,但秋老虎的热度还有,这样的蔬菜也不知道怎么从千里之外的苗疆运送到这里,还能保持鲜嫩的颜色。 苏洛忘记了自己是苗疆人,但是骨子里对家乡菜的喜欢是不会改变的。 她双目放光,夹了一大筷子塞进嘴里,然后一脸幸福的要升天的表情,嘴巴鼓鼓的,活像是一只贪吃的松鼠。 艾斯王子将那道菜换到她面前,宠溺的笑:“你慢点吃,这东西我也不吃的,没人跟你抢!” “嗯嗯嗯……”苏洛一边嚼,一边应,声音含糊不清的。 “好吃吗?” “特别……好吃!”苏洛一边吃一边点头。 艾斯王子见她吃的一脸幸福样,开口道:“这么好吃吗,那我也吃一口试试!” 说着,他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那个味道很重的菜。 然而送进嘴里后,他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这样的味道,还真是…… 叫人难以适应。 哪怕再喜欢眼前的人,也难以做到爱屋及乌呢! 苏洛火力全开,一小桌子菜被消灭了大半,艾斯王子是知道她胃口的,也没有觉得惊讶。 苏洛吃了个七分饱后,就开始放慢速度。 她夹了一块红焖兔肉,一边慢慢嚼着,一边问道:“艾斯,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波斯,你这边的生意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回了?” 艾斯王子咀嚼的动作停下来,他注意到,苏洛用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这就意味着,她压根没有那个心思要跟自己一起回波斯。 男人反问道:“你就这么希望我走吗?” 男人本来生就一双深情的桃花眸子,可问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眸子里的光都熄灭了。 860 很好很强大 像是进入了永恒的无光的黑夜一样。 苏洛心内不忍,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在饭桌上说,应该比一本正经的谈话要好一点吧,至少苏洛是这么想的。 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影响胃口,所以也没有想到艾斯王子会不会因此吃不下饭! 她将那一口肉咽下去,回答道:“我当然是希望你这个朋友能一直在,刚才要不是你,我肯定要被那个小公主吃的死死的,我敢嚣张,还不都是因为有你撑腰吗?” 艾斯王子对她的坦诚有点哭笑不得:“既然如此,你就该祈祷我一直留在邺城,又或者是你跟我回波斯,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庇护你!” 男人的目光里荡漾着一层一层的深情,像是要倾泻出来将苏洛淹没。 要命! 这眼神真要命! 苏洛赶紧错开视线,真挚的回应道:“可我们是朋友,你为我庇护,我也该为你着想。那个,我要先申明一下,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今天出门之前我去找你,恰好听到了你跟侍从的谈话!我不知道眼下波斯那边的局势也如此复杂,你虽然是王储,但还是有人在虎视眈眈,你若是继续留在这,对你的王储之位有很大的危险,你费了一年的功夫才拿到这个位置,你现在得赶紧回去保护自己的领地才行啊!” 艾斯王子听到这,略带责备的看了自己侍从一眼。 侍从站在两人身后,埋着头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言不发。 苏洛赶紧为他说好话:“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听到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可是艾斯,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你的子民着想啊,我觉得你一定会是个好的国王!” 当然有关系! 艾斯王子叮嘱过自己的护卫,如果苏洛来找他,一定要提前警示。 他就是担心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不愿意她知道的太多,因此会多思多想! 苏洛继续劝道:“你若是迟迟滞留不归,你那些兄弟又要作妖的话,说不定要有很多无辜的人因此丢了性命!其实我觉得吧,你当初就不该出来,商队的事情交给谁都可以,为什么要亲自来?” 她盯着艾斯王子,好奇心被勾起来,目光灼灼的问:“对了,你到底为什么要亲自来呢,这里有什么事必须是你要亲自处理的吗?你要知道,这一路路途遥远,你很可能会在半路上送了小命呢!” 她这段时间一直跟艾斯王子在一起,并没有发现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艾斯王子扯着嘴角笑了笑:“在做国王之前,我必须来邺城找一个人!” “找人?找男人还是女人啊,找到了吗?”苏洛顿时八卦起来。 “算是找到了吧!”艾斯王子的情绪低落下来,自顾自的_倒了一杯酒喝,“但找到了也没用,我想要达到的目的还是没达到,白白错过了绝佳的好机会!” 唔…… 不是很懂。 可见他这模样,苏洛再好奇也不能追问了。 只是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难过了,等你回波斯之后,我可以时时帮你传递这个人的消息,等你以后坐稳国王位置,我说不定还能带这个人去看你呢!” 艾斯王子勉强笑了笑:“恩,但愿有这样的时候吧!” 虽然如此说,但他心里知道,多半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此番一别,恐只有在梦里才能与她相见了。 苏洛今日下定决心要将这件事弄个清楚,便继续道:“你如今也看到了,我自己也可以照顾好自己,那个客栈赚的钱应该足够维持我的生活。我以后还可以投资做点别的。你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那你的安全呢!” “这个我也想过了,我到时候把那些珠宝还回去,然后跟桓王殿下要一个恩典,那就是护我性命周全,我帮了他一个这么大的忙,那五星连珠是我告诉他的,他总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不照顾吧!” 艾斯王子哼笑一声,不知是宽心还是生气:“你倒是想的周全!” 苏洛正要自夸一番,艾斯王子的身后的侍卫突然动了。 他一个闪身就到了门边,然后哗的一下拉开包厢的门,腰间佩戴的长剑已然出鞘,离门外之人的眼睛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只要稍稍往前,那人的眼睛就要被戳瞎。 苏洛和艾斯王子看过去,只见长剑之后的朵朵浑身都在颤抖,手里端着的托盘里的碗碟因为她的抖动噼里啪啦的作响。 侍卫面无表情的看她,问:“为何站在门外偷听?” 朵朵试探性的,极慢极慢的往后退一步,到了稍稍安全的距离后,绷紧的心才松了松,将手里的托盘举了举:“小公主说今日的事情是她唐突了,还请殿下不要介意,让奴婢将这个送过来赔罪!” 艾斯王子点了点头。 那侍卫侧开身,朵朵双手还在发抖,她将托盘放下来,将里面的一盅老母鸡虫草汤放下,然后冲艾斯王子和苏洛福了福身:“两位请慢用!” 她说完这一句,像是逃离煞神一样,拔腿就往楼下跑,那模样狼狈极了。 艾斯王子盯着她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问侍从:“她在门外多久了,都听到什么了?” 侍从用波斯语回答:“应该没听到什么,属下是一感知到她就出手了的。” 等两人交谈完,艾斯王子一回头就见到苏洛在拨弄那一锅子虫草汤,看样子像是想喝。 艾斯王子赶紧将盖子扣上:“别喝!” “难道她胆子这么大,还敢对你下毒吗?” “谁知道呢,总之小心为好!” 苏洛撇撇嘴:“好吧,不过这样说起来,这些菜都是厨房送上来的,是不是都有危险?” “应该没有!” “为什么?” “我的人在厨房盯着,让他们出锅之后都自己吃上一口!” 额…… 很好很强大! 看来自己从前对艾斯王子的认识还不够深刻! 那碗汤被推得远远的,一直没有动。 朵朵连滚带爬下楼后,到了后院,门一关上就完全恢复镇定模样,她附在赫连娜娜耳边,低声的说了起来。 861 智与帅 赫连娜娜一直自诩从容淡定,此刻却惊讶的整张脸都变了颜色:“你可听真切了?” 朵朵低眉顺眼的:“小公主应该知道奴婢的耳力比一般的人都要好一些,奴婢确实是听她这么说的。” 朵朵的听力好,这一点赫连娜娜是知道的。 之前桓王顺应天象的事,满城皆知。 正是因为天象之事不可操控,所以才让他更加众望所归。 可眼下看来这件事似乎有其他的猫腻,卫璟也的确说过,他也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寻常。 朵朵跟被剪的舌头的小柔不同,她是不爱做决定的人,一切都听从主子的安排。 赫连娜娜思索少许之后便说:“这件事暂时先不要四处宣扬,今晚我会跟睿王说一声,你也帮我好好去查一查这个洛素素。” 是夜,赫连娜娜并将这个事与卫璟说了。 卫璟本就觉得当初卫殊的操作未免太巧,此刻就算是得到了印证。 只是天象一事妙不可言,那个女人到底是从何得知的呢? 赫连娜娜与他的思路确实不同,她咳嗽了几声后说道:“不管如何,这个洛姑娘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个威胁。上次我本就想除掉她,没想到竟然被她逃过一劫。” 马场的事情,卫璟只要稍稍查一下就能知道,赫连娜娜也不准备瞒他。 卫璟偏眸,看她的视线带着几分轻视:“所以你这次又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他将好字咬得很重,显示出对她上次擅自行动的不赞成。 赫连娜娜忍住反驳的冲动,温声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无声无息地将她处理掉,他她现在毕竟还不是波斯王妃,没有正当的名分,就算死了,艾斯王子也不能大肆追究。何况他是自己隐瞒身份进入邺城,到时候若是闹起来,他也有一大半的责任。” 听起来是有点道理,不过卫璟马上就否定了她的提议。 “你动这个心思之前没有好好查一下吗?如今艾斯王子跟她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显然是顾忌到可能会有人要害她性命。你想要无声无息的杀掉她,这基本不可能。若你要大张旗鼓,真的将侍卫或者是艾斯王子弄伤,到时候若是追查到你身上,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北夷人就是北夷人,头脑简单,四肢都不够发达。 说是长得美却是个病秧子,真是一无是处。 不过正常的时候卫璟还是对这个妻子留有一定情面的。 这些话在心里想想,面上他也没说出口。 北夷人做事情,的确更倾向简单粗暴的办法。 赫连娜娜认为自己目前的实力对苏洛来说简直是碾压,而且卫璟手里也有底蕴。 对付苏洛,应该是小菜一碟。 岂料卫璟做事过于谨慎,竟然拒绝了她的提议。 赫连娜娜有些不高兴,脸色也冷了下来,问道:“那你觉得要怎么办?” “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赫连娜娜眉梢动了动,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笑问道:“你该不是想要将她收为己用吧!” 细细想想,她本是个刺客,却获得了艾斯王子的青睐,这说明这个女人的确是有过人之处的。 卫璟站了起来:“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好好养胎,这些事不必操心!” “可是这女人实在是个隐患,我觉得……” 卫璟不悦,语气森冷的强调:“我说过,我自有安排!作为一个女人,你最好安分一点!” 他身上那种阴鸷的气息又窜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又冷又恶。 赫连娜娜咬咬牙,最后还是回答一句:“好!” 卫璟周身的戾气这才稍稍退去一些,他一撩衣袍,跨过门槛,离开了赫连娜娜的院子。 等他出了门后,赫连娜娜气的将杯子上的茶盏扔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 朵朵赶紧上来,小声的道:“小公主小心些,当心扎到手,太医不是说了么,您一定要心态平和少动怒,王爷这么安排,也是不想让您操心!” 赫连娜娜冷哼一声。 这话,骗鬼鬼都不信。 可是她十日之前接到了父王的来信,上次与大越的战事,对北夷的伤害极大,北夷需要时间来恢复元气。 赫连勇叮嘱她,为了两国之间的和平,无比要稍加隐忍。 等到北夷恢复生机,就是她扬眉吐气之日。 小腹处传来隐约的刺痛,赫连娜娜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调整好表情道:“恩,你说的对,为了孩子我是该少动怒!” 朵朵很快将房间打扫好,又端了安胎药过来服侍赫连娜娜喝下去。 苏洛却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又成了另外人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她一顿饭吃好,发现赫连娜娜和婢女已经离开。 她也跟艾斯王子沿着朱雀街开始晃悠起来。 今日是阴天,不冷不热的,微风习习十分舒适,且街上人不多,顶适合逛街的。 身为一个女子,她也并不是要买什么东西。 只是这里逛逛,那里看看。 碰到有特别合心意的小东西,也会自己掏钱买过来。 她还给艾斯王子买了一把白底的扇子,让店铺内的先生在扇子两面写字。 苏洛伸长脖子叮嘱道:“先生,你就在这扇子正面写个智,反面写个帅!” 那先生已经蘸好墨,准备洋洋洒洒的来一番,听到这吩咐,手一抖,那墨汁差点滴到扇子上。 他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盯着苏洛:“姑娘,你真的要这么写啊?” 他指着桌子上的小册子:“你看看,这里有许多佳句的,表达男女之思,朋友之情的,有的深奥,有的浅显,姑娘若是喜欢直白的,那就选这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你觉得怎么样?” 他刚才听到了一耳朵苏洛说什么要回波斯之类的话,所以才这么建议。 苏洛摆摆手:“不不不,不用那么深奥的,咱们波斯朋友不一定懂,就按我说的这么写!” 那先生略到同情的看了艾斯王子一眼,只见这个俊朗的男人面上没有丝毫不高兴的神色,反而一脸宠溺的看着一额头疹子的女子。 862 全买了! 得了,人家正主都不在乎,他在这里急个什么劲。 先生当即挥毫,按照苏洛的吩咐,在正反面写下智和帅两个大字。 苏洛将那扇子献宝一样地递给艾斯王子,笑眯眯的说:“大道若简,别小看这两个字,智代表着你聪明,有智慧。帅则说明你长得好看,颜值高。这世上又好看又聪明的人太少了,这是对你最好的肯定。” 艾斯王子微微笑着,将那把扇子接过来,左右翻看了一番,点点头说道:“挺好的,我很喜欢。” 那先生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这蒙面女人怕不是给这个波斯男子下蛊了吧? 先生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因为这女人学识浅薄,就认识那么几个字。 越国的女子也是能读书的。 不过一般会让女孩子念书的都是大户人家,小门小户的管生活重要,哪有闲钱让女子念书。 相比起念书,女子学一门刺绣的手艺要更好。 往后日子实在艰难呢,还能靠这手艺养家糊口呢。 那先生是个爱管闲事的,又或许实在是觉得艾斯王子可怜,他建议道:“这位姑娘,其实你可以给他绣一个香囊,以表心意。” 做人嘛,要懂得扬长避短。 既然没有学问,那就展示自己的长处,刺绣功夫总不会太差吧,波斯人不懂这些糊弄糊弄还是可以的。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苏洛讪讪笑了两声,摆摆手:“这个我可不行,艾斯若是想要的话,我一会儿去外面给你买几个。” 其实上回烧烤的时候,苏洛曾经放下豪言壮语,说自己的手艺一定比桓王身上那个香囊要好很多。 之后他偷偷让婢女拿了针线绣绷过来。本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让这群波斯人瞧瞧什么事越国真正的传统刺绣。 然而没想到,绣了大半天,她扎了十几次手不说,秀出来的那朵荷花,根本看不出花的轮廓。 所以,她放弃了。 二十文钱就能买一个上好的香囊,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做这个事情呢? 她又没有受虐倾向。 那个绣了一半的香囊,不应该说是绣了一小块的香囊被她扔在床角,自然不可能拿出来给艾斯王子看见。 那岂不是啪啪啪打脸吗? 她才不干这种蠢事呢。 然而她不干,有人干! 前些日子那个婢女犯的事,艾斯王子给她新换的这个婢女不会说大越话。 但大约是这段日子,苏洛经常没事就跟她神神叨叨的。所以她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此刻他就听懂了那位先生让苏洛绣香囊的事。 她兴奋的手手脚比划着,然后从腰间挂着的大袋子里左掏右掏,竟然将苏洛的那个半成品给掏了出来。 还将那个香囊递到埃斯王子的眼前,用波斯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 苏洛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她转身想要将香囊抢回来,却不曾想艾斯王子已经一把夺了过去。 他拿起香囊左右欣赏了一番。 苏洛真的很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她掂起脚想要去够,嘴里低声的说:“这这这是个半成品,不能拿来送人的,你还给我,你要真喜欢,我回头给你买十个八个。” 艾斯王子紧紧的捏着香囊,眉眼里都有星光:“就这个吧,虽然只有一朵花包,但我也挺喜欢的,难为你还扎了这么多次手。其实你要是绣只鸳鸯的话,我觉得更好。” 苏洛的声音略带哀求:“你还给我吧,我拿回去给你把荷叶补齐行吗?” 艾斯王子不为所动:“好歹跟你相处这么久,你的小伎俩难道我还不知道吗?这荷包若是还给你,就不可能有再回到我手上的时候。” 对苏洛,他难得有如此坚定的口气:“就这样吧!” 这多别扭的没有绿叶的花苞,就如同他与苏洛之间的感情一般。 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人含苞待放。 甚至连回应他的一片绿叶都没有。 这一朵花会被永远的如此定格,今生今世都没有办法开放。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直接将香囊紧紧挂在了腰间。 如此一来,店铺内的夫子还有侍从以及旁的一些客人,都看清了那个香囊的真面目。 众人忍俊不禁,窃窃私语。 苏洛如此厚脸皮,也忍不住脸红了。不过眼下若是要将香囊解下来,就必须要凑到男人的身边。 此处毕竟这么多人,而且她已经笃定要跟艾斯王子做朋友,这么亲密的举动是不合适的。 她只能恨恨瞪了艾斯王子一眼,率先转身,大踏步地朝着店外走去。 婢女见艾斯王子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用波斯语问道:“殿下,您不追上去吗?” 要解释解释的呀,不然要生气了! 艾斯王子笑着摇摇头。 她这会儿正是恼羞成怒的时候,自己追上去只会适得其反。 苏洛不是胸心狭隘之人,等到过了这阵气就好了。 当然也不能全然不管,他点了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让他们跟在后面,只要没有危险,就不要打扰她。 苏洛的确是觉得丢脸,所以才率先一步出来。 见艾斯王子没有跟上来,她觉得情绪缓了缓。 独自逛街也有独自逛街的乐趣。 不在买,而在看。 路上恰好看到有一个穷苦人家的姑娘在卖香囊。一看这针脚就知道是自己绣的。 香囊用的布料不是很好,但是针脚细密,花纹不一,个个都十分精致,看得出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苏洛转了转眼珠子,扔下一两银子,将三十个香囊,全部都买了下来。 那姑娘惊呆了,拿着银子手都有点发抖:“这,要不了这么多。我我没这么多钱找你!” 一个香囊十五文,30个才450文钱。眼下在越国,一两银子能换1000文钱。 这乡下姑娘哪会随身带500多文钱呢? 苏洛摆摆手:“不用找了,你的手艺值这个价。” 那姑娘千恩万谢,对于普通的穷苦人家来说,一两银子足够好几个月的花销。 苏洛朝身后远远缀着的两个波斯侍卫指了指:“香囊就给他们拿着吧!” 863 救场~ 两个侍卫每人身上挂着十五个香囊,一脸的生无可恋。 还好这里是越国,并没有人认识他们。 也不知道王子殿下为什么就偏偏瞧上了这么一个女子。 想到俺子看到这么多香囊时候的表情,苏洛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继续往前,经过一家布匹店门口时,却见有两群人在那起了纠纷。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群人围着两个瘦弱的男人,呈现压倒式的欺凌。 远远的有人在看热闹,但都没有上前去阻止。 苏洛也往前凑了过去,两个侍卫要拦都没拦得住。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年纪约摸十七八岁,长着一个巨大酒糟鼻的男子,抬着他厚厚的双下巴,用鼻孔看着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个瘦弱的男子,说道:“本公子瞧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不感恩就算了,还磨磨蹭蹭的不肯就范,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苏洛啧舌。 万万没想到在邺城的地头上,居然也有人敢说出这种话。 要知道这里可是高官如云,权贵遍地走。除了陛下之外,谁又能保证自己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一山还有一山高呢。 这对瘦弱的男子明显是主仆两个。 那主子用扇子遮了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蕴着怒气还有忍耐。 那奴婢开口,嗓音尖尖细细的:“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你也敢说这种话!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就你这样的,给我家公子倒洗脚水都不配。” 那胖男人哼了一声:“小公子这么厉害,倒是告诉我到底是谁家府上的呀!我沈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沈家的长孙,西山子爵的侄儿。倒是你们俩人畏头畏尾,不肯自报家门,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嘿嘿笑的笑,那种脏兮兮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荡了一圈,尤其盯着那青衣公子的屁股看了看,声线极其猥琐:“不过这都是小事,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这邺城没我搞不定的事,只要你们跟着我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苏洛听得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沈家的长孙真是不像话,喜欢男人也就算了,这还满大街的抢人。” “是啊,这主仆两个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看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 苏洛好奇地问:“这沈子爵不是已经跟沈家断了关系了吗?这沈金怎么还能借西山子爵的名头呢” 她住在沈从的客栈里,好些日子都闭门不出,自然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因此西山子爵发家的故事,她里里外外都听了好几回了。 那人嗨了一声:“说是断绝了关系,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难道亲侄子出了事,他这个做叔叔的都不管吗?这沈金大约也是仗着这一点,可没少干糊涂事儿,不过之前都是暗地里做,现在胆子越发大了,当街也敢抢人!” 说着,议论的两人均是摇了摇头。 这可真是臭不要脸。 苏洛正要踏步上前去讨个说法,就听那个书童打扮的奴才又开口,他一张白净的面皮烧的通红,怒斥道:“姓沈的,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家公子可是大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拽了一下。 大理什么? 苏洛想了半天也没个答案。 不过她细细观察的这一会儿工夫。,却发现那公子有点不寻常。 瞧那身形,瞧那脸蛋,再瞧瞧她那一头头发。 这不是个公子,是个姑娘呀! 尤其是那双眼睛,发怒的时候里面水波盈盈,七分怒意,三分委屈。明显是女人才有的眼睛。 再看看那书童。 形式做派也是女子。 难怪那小姐拉着婢女不让她说出真相,而且还一直拿扇子遮着脸,高门大户的小姐上街,婢女小厮侍卫嬷嬷要跟一大群人。 他们两人明显就是甩开家里人偷偷溜出来的,若是被戳破了身份,哪怕她、清清白白的,光是被当街调戏这一点,也要被人戳好一阵子脊梁骨。 更何况他们女扮男装,传出去对闺房清誉也有损。 这沈金是个急性子,这小鲜肉都垂在嘴边呢,他可没工夫等。 当即也不耐烦,再听着主仆两个发威,肥手往前一挥,指挥下面的人道:“快,把他们两个给我捉起来!这说不定是从哪个大户人家逃出来的,我要把他们扭送去官府。” 呵…… 说的跟真的一样。 若是到了他手上,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苏洛见情况不对,撸了撸袖子就要冲上去打架。 反正西山子爵不可能庇护沈金这样的垃圾,而前些天沈家来找艾斯王子谈过生意,但是被拒绝了。 听艾斯王子的口气,他对于如今的沈家 有些瞧不上。 既然如此,苏洛也不怕得罪人。 何况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自己打不过的时候,那两个侍卫肯定会来帮忙的。 她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也低估了沈家那群打手的实力。 那些人并不是乌合之众,手底下是真的有功夫的。 苏洛窜过去,张开双臂护在那白面姑娘前面,结果那打手的拳头就朝着他的面门飞奔过来。 她若往后退,势必就会撞到身后的白面姑娘。 若是不退,就要生生挨打。 两个侍卫远水解不了近渴,她咬咬牙,抡起拳头,决定以暴制暴。 两个拳头不断在靠近苏洛,看到自己的拳头,只有对方打手的一半那么大。 预感不太好啊! 自己这张脸本来就已经很难看了,这要是再被揍的淤青,不知道京兆尹会不会强令她不要出门吓人。 眼看两个拳头就要碰到一起,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的店铺内的二楼,轻飘飘的飞下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美得就像是一片羽毛,但是下坠的速度又极快。 苏洛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他就已经掉在自己身边。 然后轻轻的一推,苏洛往边上踉跄两步。 身后的波子侍卫恰好赶到一左一右,将她扶住,免她跌倒。 又架着她将她拉出战斗圈。 等她回头看时,才发现刚才帮她之人竟然是桓王卫殊。 此刻,他单薄的手正捏住那打手的拳头,那打手发出刺痛的吼叫。 864 你要不要一起走 咔咔咔…… 苏洛好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指关节感觉也有点痛。 那个打手更是整张脸都扭曲,五官挤作一团。 卫殊轻轻松松的单手将那个打手一推,那个打手瞬间飞出几米远。 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再也没有半点声息。 沈金感觉这次可能撞到了硬茬子,刚才那种日天日地的气势瞬间熄灭大半,他的脊背发僵,下巴微抬。 仍然不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服软,嗓门反而拔高了三个度,大声嚷嚷道:“你谁呀?不要多管闲事,我可是西山子爵亲侄子。” “你要是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我让我叔叔将你抓起来,扔到大狱里。” 呵! 回应他的只有冷冷的一声笑。 沈金像是炸了毛,蹦的老高:“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聋子吗?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让开点,别多管闲事。” 那对女扮男装的主仆,此刻缩在卫殊的身后。 尤其是那个主子头都快埋到脖子里面去了。 由此看来,这俩人怕是认识的。 要不然苏洛觉得,按卫殊的性子不会轻易出手。 沈金还在大放厥词:“我不管你是谁,总得给西山子爵几分面子吧,让开,这件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 卫殊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他,冷冷的:“可是本王想跟你计较。” 本王两个字一出,苏洛明显感觉到沈金浑身颤抖,瞳孔骤然放大。 在邺城,他算是个小人物。 卫殊从前是不爱交际的,许多人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其实看热闹的人已经有人认出他来,只是心内不太确定,毕竟他身为一个王爷,出门应该前呼后拥才对。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这话音刚落,就有10来个人从他身后的店铺内涌了出来。 领头的那个穿着一身藏青色暗纹交领长袍。 居然是沈丛。 苏洛舔了舔唇,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沈金一看到沈从,马上跑上去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沈丛的大腿,嚎啕大哭。 “小叔我错了,小叔快救我……” 他眼泪鼻涕都糊到沈丛的衣摆上。 睿王和福王他都是认识的,沈金也知道,眼下这个自然就是新晋的桓王殿下。 桓王殿下与西山子爵得关系十分亲近。沈金当然知道,沈从不想认自己这个侄子。但他想着这会儿如此多的人围观,他总不至于做出那等无情之事,让这么多人指摘吧。 而另外一方面,桓王见自己与沈从是这层关系必然也不好再追究,只是那小公子今日就得不到了,不过保命要紧。 心内正感叹着自己运气好,就感觉身体一轻。 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 后背的钝痛感也随着来。 他彭的一声摔在地上,疼的半天发不出声音。 他摔的不算远,可见沈丛还是怕惹麻烦,没有尽全力。 此刻,沈丛居高临下的睨着这个昔日对他毫无尊敬,还总是颐指气使的侄儿,嘴角的弧度淡漠异常:“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也敢冒充是我的侄儿,这满邺城的人都知道,我沈丛没有父兄,既没有父兄,又从何处来的侄儿!” 身体的疼痛感稍缓,沈金脸上漫出一层戾气:“小叔,沈家生你养你,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祖父一直躺在病床上,等着见你最后一面,你却迟迟不肯现身,你这样是不忠不孝!” 沈丛眸中戾气更甚。 他的下颚绷得紧紧的,像是忍不住要反驳。 身边的侍从拽了他一把。 当着这么多人,若是说出那等不认爹的不近人情的话,难免会让人诟病。 可以说,但不能由他和他身边的人来说。 卫殊身为王爷,更不可能亲自下场。 正想着要如何解开眼下局面,就听苏洛甩开艾斯王子的手,冷哼一声快步上前,站在沈丛身侧。 她指着沈金的鼻子,问道:“沈金,你觉得是忠于国重要还是忠于家重要?” 沈金咬咬牙:“自然是忠于国!” 苏洛点点头:“忠于国那就是忠于陛下,陛下都已经认可了沈子爵无父无兄的身份,你们现在上门来攀亲戚,这沈子爵要是认下你们,岂不是对陛下不忠?” “这……” 苏洛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噼里啪啦的说道:“而且据我所知,当初可是你们沈家将沈子爵赶出家门,逐出族谱,就连沈子爵的母亲,也是一席草席就给埋了。是你们先不认他的,怎么,如今他飞黄腾达了,就眼巴巴的上来说自己是侄子了?” “你还要不要脸啊?”苏洛铿锵有力的质问道。 “父慈子孝!你们这些年怎么对沈子爵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凭什么还要认你们,沈子爵要是真的认你们,那才是叫人瞧不起呢!” “而且像你这种当街抢人,触犯法律的人,沈子爵更加不可能给你提供庇护!” 她这连珠带炮的一顿说,没给沈金反应的机会,也没给吃瓜群众们思考的机会。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是啊,说的对,是沈家的人先赶沈子爵出来的!” “就是,这沈金总是仗着沈子爵的名头出来作恶,若是沈子爵庇护他,那他以后还不变本加厉啊!” “这一次是这位公子,下一次说不定就是你家的儿子罗……” 沈丛深深凝了苏洛一眼,拔高声音道:“各位乡亲父老,是沈某失察,竟然不知这人已经借沈某的名声行了很多恶事。今日,沈某会将他押到京兆尹,听凭府尹大人发落。往后沈家人若是想再借本子爵的名头,也请各位万万不要相信!” “沈家是沈家,沈丛是沈丛,双方之间没有任何的瓜葛!” “好!”苏洛率先鼓掌。 紧接着,吃瓜群众们也纷纷拍起手来! 沈金一听要将他扭送到京兆尹哪里肯,连滚带爬的就要逃,可还没逃出几步,就被沈丛的侍卫抓住。 沈金的那些打手哪里敢跟沈子爵和桓王抗衡,一个个低着头抖抖的,一改之前的气势,弱的像是小鸡仔! 戏看完了,吃瓜群众们纷纷散去。 苏洛走到那个用扇子遮面,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的“公子”面前,压低声音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姑娘?” 咔咔咔…… 苏洛好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指关节感觉也有点痛。 那个打手更是整张脸都扭曲,五官挤作一团。 卫殊轻轻松松的单手将那个打手一推,那个打手瞬间飞出几米远。 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再也没有半点声息。 沈金感觉这次可能撞到了硬茬子,刚才那种日天日地的气势瞬间熄灭大半,他的脊背发僵,下巴微抬。 仍然不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服软,嗓门反而拔高了三个度,大声嚷嚷道:“你谁呀?不要多管闲事,我可是西山子爵亲侄子。” “你要是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我让我叔叔将你抓起来,扔到大狱里。” 呵! 回应他的只有冷冷的一声笑。 沈金像是炸了毛,蹦的老高:“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聋子吗?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让开点,别多管闲事。” 那对女扮男装的主仆,此刻缩在卫殊的身后。 尤其是那个主子头都快埋到脖子里面去了。 由此看来,这俩人怕是认识的。 要不然苏洛觉得,按卫殊的性子不会轻易出手。 沈金还在大放厥词:“我不管你是谁,总得给西山子爵几分面子吧,让开,这件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 卫殊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他,冷冷的:“可是本王想跟你计较。” 本王两个字一出,苏洛明显感觉到沈金浑身颤抖,瞳孔骤然放大。 在邺城,他算是个小人物。 卫殊从前是不爱交际的,许多人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其实看热闹的人已经有人认出他来,只是心内不太确定,毕竟他身为一个王爷,出门应该前呼后拥才对。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这话音刚落,就有10来个人从他身后的店铺内涌了出来。 领头的那个穿着一身藏青色暗纹交领长袍。 居然是沈丛。 苏洛舔了舔唇,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沈金一看到沈从,马上跑上去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沈丛的大腿,嚎啕大哭。 “小叔我错了,小叔快救我……” 他眼泪鼻涕都糊到沈丛的衣摆上。 睿王和福王他都是认识的,沈金也知道,眼下这个自然就是新晋的桓王殿下。 桓王殿下与西山子爵得关系十分亲近。沈金当然知道,沈从不想认自己这个侄子。但他想着这会儿如此多的人围观,他总不至于做出那等无情之事,让这么多人指摘吧。 而另外一方面,桓王见自己与沈从是这层关系必然也不好再追究,只是那小公子今日就得不到了,不过保命要紧。 心内正感叹着自己运气好,就感觉身体一轻。 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 后背的钝痛感也随着来。 他彭的一声摔在地上,疼的半天发不出声音。 他摔的不算远,可见沈丛还是怕惹麻烦,没有尽全力。 此刻,沈丛居高临下的睨着这个昔日对他毫无尊敬,还总是颐指气使的侄儿,嘴角的弧度淡漠异常:“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也敢冒充是我的侄儿,这满邺城的人都知道,我沈丛没有父兄,既没有父兄,又从何处来的侄儿!” 身体的疼痛感稍缓,沈金脸上漫出一层戾气:“小叔,沈家生你养你,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祖父一直躺在病床上,等着见你最后一面,你却迟迟不肯现身,你这样是不忠不孝!” 沈丛眸中戾气更甚。 他的下颚绷得紧紧的,像是忍不住要反驳。 身边的侍从拽了他一把。 当着这么多人,若是说出那等不认爹的不近人情的话,难免会让人诟病。 可以说,但不能由他和他身边的人来说。 卫殊身为王爷,更不可能亲自下场。 正想着要如何解开眼下局面,就听苏洛甩开艾斯王子的手,冷哼一声快步上前,站在沈丛身侧。 她指着沈金的鼻子,问道:“沈金,你觉得是忠于国重要还是忠于家重要?” 沈金咬咬牙:“自然是忠于国!” 苏洛点点头:“忠于国那就是忠于陛下,陛下都已经认可了沈子爵无父无兄的身份,你们现在上门来攀亲戚,这沈子爵要是认下你们,岂不是对陛下不忠?” “这……” 苏洛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噼里啪啦的说道:“而且据我所知,当初可是你们沈家将沈子爵赶出家门,逐出族谱,就连沈子爵的母亲,也是一席草席就给埋了。是你们先不认他的,怎么,如今他飞黄腾达了,就眼巴巴的上来说自己是侄子了?” “你还要不要脸啊?”苏洛铿锵有力的质问道。 “父慈子孝!你们这些年怎么对沈子爵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凭什么还要认你们,沈子爵要是真的认你们,那才是叫人瞧不起呢!” “而且像你这种当街抢人,触犯法律的人,沈子爵更加不可能给你提供庇护!” 她这连珠带炮的一顿说,没给沈金反应的机会,也没给吃瓜群众们思考的机会。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是啊,说的对,是沈家的人先赶沈子爵出来的!” “就是,这沈金总是仗着沈子爵的名头出来作恶,若是沈子爵庇护他,那他以后还不变本加厉啊!” “这一次是这位公子,下一次说不定就是你家的儿子罗……” 沈丛深深凝了苏洛一眼,拔高声音道:“各位乡亲父老,是沈某失察,竟然不知这人已经借沈某的名声行了很多恶事。今日,沈某会将他押到京兆尹,听凭府尹大人发落。往后沈家人若是想再借本子爵的名头,也请各位万万不要相信!” “沈家是沈家,沈丛是沈丛,双方之间没有任何的瓜葛!” “好!”苏洛率先鼓掌。 紧接着,吃瓜群众们也纷纷拍起手来! 沈金一听要将他扭送到京兆尹哪里肯,连滚带爬的就要逃,可还没逃出几步,就被沈丛的侍卫抓住。 沈金的那些打手哪里敢跟沈子爵和桓王抗衡,一个个低着头抖抖的,一改之前的气势,弱的像是小鸡仔! 戏看完了,吃瓜群众们纷纷散去。 苏洛走到那个用扇子遮面,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的“公子”面前,压低声音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姑娘?” 865 女扮男装也很美 那白面公子撩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看了苏洛一眼,将扇子放下来,朝她笑了笑:“不用了,刚才真是谢谢你!” 苏洛耳朵微红:“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还差点被人锤了一拳。 那姑娘温婉一笑:“要不是你及时拦一下,那拳头就要砸在我脸上了,所以还是要感谢你!” 苏洛这人吃软不吃硬,这么温软的小姑娘反复道谢,让她心中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她拍了拍自己胸口:“这是应该的,总不能看着你受欺负吧!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话音刚落,就听到呵的一声。 清冷又充满着讥诮。 两人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卫殊和沈丛两人已经站在了她们身后。 那一声讥讽的笑,就是从卫殊的鼻子里哼出来的。 白面“公子”赶紧弯腰行礼:“见过桓王殿下,见过沈子爵!” 她行的是女子礼。 苏洛也跟着草草行了个礼,但神情是带着不高兴的。 她仗义出手,虽然不盼望着能得到什么回报,可被人如此轻视讽刺,心里也感觉很不是滋味的! 卫殊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凉声开口:“没有自保的能力,却贸然出手,最后的结果就是白白把自己搭进去!” 苏洛梗着脖子:“那难道就要白白看着她受欺负?” 竟然还反驳。 卫殊眉头微蹙:“做事,要先动脑子。不动脑子只动手,都是莽夫!” 沈丛刚才得了苏洛的好,此刻在一旁温声解围道:“洛姑娘,殿下的意思是说,刚才是在大街上,而且有这么多人,洛姑娘身后还跟着侍卫,完全可以让武艺高强的侍卫来跟沈金他们抗衡!” “很多事,你不需要自己动手,是不是?刚才那种情况,你就算是稍晚一些,”沈丛瞟了白面公子一眼,“柳姑娘也不会受伤!” 柳姑娘…… 看来自己之前的推断没有错,这三人果然是认识的。 艾斯王子此刻也上前来,略带指责的说:“沈子爵和桓王殿下说的对,你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难道你心里没数吗?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不要冲在前面!” 卫殊挑了挑眉,目光似有若无的快速在苏洛身上荡了荡。 身体有什么状况? 看着活蹦乱跳,好的很! 苏洛一时成了被围攻的对象,有点沮丧也有点不高兴,她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别说了!” 这件事眼看就要告一段落,就在这时,柳姑娘身后的婢女突然开口道:“小姐,桓王殿下和沈子爵还有这位姑娘救了您,您是不是要请他们喝杯茶道个谢啊?” 这柳姑娘不是旁人,就是大理寺卿柳公允的嫡孙女柳绵绵。 这婢女会突然越俎代庖,自然也有她的理由。 柳绵绵瞪了她一眼,但是话已经说出口,她只能顺着话说到:“不知几位有没有空,若是没有……” 本想说没有也没关系,不料苏洛已经大嘴一张:“有啊!” 她出来本来就是玩的,能认识一个同龄的姑娘也挺好的。 沈丛想了想,点点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也要借花献佛,感谢洛姑娘仗义直言!” 柳绵绵硬着头皮看向卫殊,小声道:“那殿下是不是……” 没空,请你一定要说没空啊! 然而事与愿违,一贯不爱这些焦急的卫殊竟然点点头:“本王正好有空!” 柳绵绵绷紧的肩膀颓然下来,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那我们去对面那家茶馆吧!” 对面便是陶然茶楼。 这是邺城新近开的一家茶楼,消费不低,但是装潢很好,地方宽敞安静,私密性也好。 很多好清静的人出来聚,都喜欢约在这里。 小二引着他们上了三楼的雅间。 柳绵绵借口要上洗手间,落后一步,苏洛也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问了小二方位以后,准备去如厕。 经过后院的假山时,听到柳绵绵正在压低声音训斥自己的婢女。 “你是疯了吗,刚才为什么要邀请他们?你什么时候学会自作主张了,你主意这么大,我身边怕是要留不住你了!0” 那婢女回话惶恐又委屈:“小姐,小姐您别赶奴婢走,奴婢从小与小姐一起长大,对小姐忠心耿耿,奴婢是想着,之前大老爷说,陛下有意将您许给桓王殿下,您与桓王殿下之前极少有接触,正好可以乘着这个机会,多接触接触,小姐您的才情和性情,整个邺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桓王殿下一定会对您动心的!” “你知道什么,殿下他……” “奴婢都知道的,可是少夫人毕竟已经走了,难道殿下还要孤老终生吗?奴婢是觉得,比起邺城的其他男子,桓王殿下真是良配,小姐,您可要把握机会,过了今年,你就十八了,若是再嫁不出去,就成老姑娘了!” 柳绵绵沉默不语。 那婢女似乎还低声说了句什么,柳绵绵斥责了一句。 苏洛听到细碎的脚步声。 这样的事,想必主仆两个不会想被人听到。 苏洛赶紧加快脚步,打开茅厕的门走了进去。 她身影刚消失,柳绵绵和婢女也从假山后出来。 柳绵绵此时才惊觉,自己选择的这个隐蔽的地方背后竟然有一条小路。 万幸的是此时这条路上寂静无人,应该没人听到她们刚才说了什么。 解决完生理需要,苏洛一边用井水洗手,一边默默的想:这端肃皇后的孝期还没过,越皇居然就这么着急的给桓王张罗婚事了。 大理寺卿的嫡孙女,这样的出身也的确配得上桓王的身份。 苏洛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会觉得心紧紧的拧成一团呢! 可能是因为他为了亡妻哀痛若死的神情还宛若昨日,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娶妻了。 这世间从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不知他的亡妻看到这一幕,是会感觉欣慰还是难过,又或者,会觉得有点心痛! 等她回到雅间里,柳绵绵正在亲手为桓王卫殊点茶! 她虽然做一身男子装扮,但通身流露出一种女性柔婉的气质,配上那行云流水的点茶动作,有一种极为特别,让人难以错目的美感。 866 送了一箱子东西 至少,苏洛此刻想到自己千疮百孔的脸,很陌生的有了一点点自卑的感觉。 无论婢女怎么暗示,柳绵绵像是打定注意一样,除了点茶和道谢,几乎不怎么开口。 卫殊也不是性子热络的人,也只是神色冷清的喝茶。 艾斯王子不想苏洛跟卫殊有什么关系,巴不得这茶局早点结束,因此一言不发。 至于苏洛,刚才偷听到的那番话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此刻也不想开口。 只有沈丛八面玲珑,时不时的说句话打破沉默。 如今陛下有意要撮合卫殊和柳绵绵,沈丛自然也知道。 不过这件事跟他无关,他更不可能从中搅和。此刻活络的话已经说尽,他只能盯住苏洛问道:“刚才洛姑娘一番话有理有据,我听闻你刚到邺城不久,不知这些都是从何听来的!” 苏洛猛然被点名,略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个这些事情不难打听,我前些日子闷在客栈无聊,觉得沈子爵的客栈经营的非常好,好奇之下就让婢女去打听了下,无意冒犯,还望沈子爵不要介意!” 沈丛微微笑了笑:“说哪里话,这些都是公开的事实,不是秘密了!” 一直没开口的卫殊此时突然道:“你这么喜欢听八卦,那是否也打听了本王的事!” 苏洛马上否定:“没有,哪里敢啊!” 其实是打听过的,但是婢女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说这桓王为人低调,性子清冷不喜张扬,除了很宠爱自己的夫人之外,也没有什么旁的八卦流出来。 卫殊那一双清冷又深邃的眸子盯了苏洛一眼。 只有一眼,但苏洛总觉得自己好像完全被看穿了。 恰好此时,一盏茶喝尽,柳绵绵如释重负的站了起来,冲屋子里的众人福身,温声细语的说:“今日多谢诸位,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先回府了!” 她身后的婢女频频朝她使眼色,柳绵绵则警告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可放肆! 大好的机会就这样浪费掉,婢女心疼的跟什么一样。 苏洛也站了起来,正要说柳姑娘这样回去怕路上还是不安全,要送上一程的时候,卫殊开口了。 “沈子爵,不若让你的人松松柳姑娘吧,帮人帮到底!” 柳公允帮过卫殊大忙,卫殊是记在心里的。 沈丛可真是躺着也中枪,不过卫殊贵为王爷,这都发话了,自己还能不办? 他当即微笑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柳姑娘,我让四个侍卫远远跟着你,送你进柳府他们再离开。这一路上,你们可别再到处乱逛,下回再出门,还是得带几个人!” 他是已经婚配的,又带着爵位,年纪比柳绵绵长了七八岁,这般吩咐是说的过去的。 柳绵绵白皙的脸上腾起红云,也没有多做解释,点点头:“那便多谢沈子爵!” 她又朝苏洛微微一笑后,这才带着婢女先行一步下楼。 柳绵绵走了,苏洛留下来也是无趣,她打了个招呼,跟艾斯王子两个人也要离开。 走到茶楼门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身后响起卫殊的声音:“等等!” 沈丛已经不知去向,卫殊的侍卫们站在几步开外,他独自缓步走到马车边。 苏洛撩起马车帘子,带着几分懒洋洋的问:“桓王殿下还有事吗?” 她的态度丝毫不恭敬,可卫殊也不在意,他沉声问道:“关于你说的那个条件,如今想好了吗?” 他想将这件事尽快结束,不愿意再拖着。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危险,他不愿意与她进一步的接触。 “桓王殿下现在就想要答案吗?” 卫殊点了点头。 苏洛稍稍沉默了少许后道:“那我希望我以后在邺城的日子,桓王殿下能护我性命周全,不让我受他人欺侮,可以吗?” 她抬起那双浅褐色,琉璃珠一样的眸子盯着卫殊,等着他的答案。 她的眼神那样的澄澈,如同被暴雨清洗过后,骤然天晴的天空。 卫殊一个晃神,没有及时作答。 苏洛的眸子黯淡了两分,咬了咬唇:“我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难道求桓王殿下的庇护,有这么困难吗?若是殿下不愿,那便算了!” 说着,她就要放下马车帘子。 就在此时,卫殊的手伸出来,将落了一半的马车帘子重新挑开。 他的指甲长而剔透,苏洛撤手不及,被他在手背刮了一下。 倒是没有伤口,可被刮的位置火辣辣的,有难以忽略的灼烧感。 男人垂眸盯她:“好!本王答应你!” 反正不日,她应该就会跟艾斯王子回邺城,这段庇护的时间应该不太久。 她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吗,要不然凭艾斯王子的实力,护她周全肯定是没问题。 或者,她是担心自己牵连艾斯王子,所以就来麻烦自己? 苏洛听到这个回答,噗嗤一笑,刚才低落的情绪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弯弯的眼角,她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刚才忘记跟殿下说了,我不准备跟艾斯王子去波斯,我准备一直留在邺城,往后,就请桓王殿下多照顾了!” 说着,她调皮的冲男人眨眨眼。 卫殊的眉头蹙紧,显然对于自己被愚弄觉得不快。 她竟然设了个陷阱等着自己。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堂堂一个王爷,也不可能反悔,更不能跟一个小女子计较。 他冷着一张盛世美颜:“本王可以庇护你,但你若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本王会第一个找你算账!” 说完,他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挺直又肃飒的背影,似乎显示苏洛的这番算计,已经彻底失去了男人最后一丝好感。 然而苏洛却一点也不慌。 她要的是庇护! 要好感做什么,能有桓王府的庇护,以后谁还敢欺负她。 她对着卫殊的背影喊道:“那我就先多谢殿下的照拂,另外殿下您的指甲该剪了!” 刮的有点疼呢! 卫殊背影一僵,显然是更生气了。 苏洛赶在他眼刀子飞过来之前,赶紧放下马车帘子,捂着肚子哈哈哈的笑。 被这么算计一番,卫殊一整天心情都不好,到了晚间的时候,江阳来汇报:“殿下,洛姑娘让人送来一箱子东西!” 867 砸核桃 “她又闹什么?”男人长眉微蹙,不悦开口。 江阳吞了下口水,回答道:“殿下,您还是自己看吧!” 说着他拍拍手,外头便有侍卫抬着一个箱子进来。 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十分眼熟。 是他送过去的那一箱金银珠宝,如今又都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说原封不动也不对,因为其中少了一套首饰,又多了几张银票。 卫殊哂笑一声,弯腰将那银票捡:拎起来。 展开一看,一共是三张,每张一千两。 这就是卖掉他那些首饰的钱。 然而舅母花4000辆将那套首饰买回来,这其中的差价又该怎么算呢? 卫殊将的银票随意扔在书桌上,挑了挑眉问道:“她那个客栈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有收益,这钱从哪里来的?” 是找艾斯王子借的吗?若是如此一开始又何必卖首饰? 这女人的脑回路,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江阳收到这箱东西的时候已经打开看过,毕竟不可能将可能带有安全隐患的东西送到主子面前。 看到这里面多出的银票,他也明白苏洛是什么意思。 他当即就去查了查,此刻胸有成竹的汇报:“这银票是它将在来福客栈的股份抵押给了当铺,并约定在半年之内将会用三千三百两银子赎回去!” 卫殊此刻心中的意外更甚,这女人还真是满脑子的想法。 半年内要多还三百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过这样一来,卫殊心中的火消了不少。 苏洛这一系列骚操作也让跟着她的婢女十分的不理解。 两人虽然语言并不完全相通,但连笔带画带说的也能将彼此的意思领会明白。 苏洛此刻解释道:“这些珠宝的确可以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我一个女子独身在邺城,这么一大笔财富,根本保不住。” “当然我也可以既要这笔财富,也要桓王殿下的庇护。可如此一来,我便太贪心了。我之所以会将那件事情告知桓王,是因为他也救了我的性命。我本来就是还恩的举动。” “若是两样东西都收下,那我就变成挟恩已报。就算桓王殿下以后庇护我,也必定不会花十分的精力。”苏洛顿了顿,“钱财都是身外物,我相信我以后都可以赚回来,但是桓王府这棵大树,我一定得牢牢的抱紧。” 婢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反正最后给了苏洛一个大拇指。 当晚,苏洛就收到了桓王府送来的一个腰牌。 这块腰牌是玄铁材质,入手很沉,冰凉一块浸润在掌心里,但苏洛却觉得无比安心。 因为就算没有任何解释,她也知道,这腰牌的作用极大。 至少在邺城,只要亮出桓王府的腰牌,只要不是故意作死的,就不会再来找她麻烦。 她拿着腰牌甩啊甩,冲小婢女挑挑眉,那眼神别提多得意了。 一个人高兴怎么成啊,她当即掂着腰牌就去找艾斯王子。 之前她要将珠宝还回去,用自己的股份抵押到当铺的时候,艾斯王子可是说了几句风凉话的。 意思反正是别到时候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捞着。 这下可要让他好好看清楚! 哼! 她洛素素可是聪明的很呢! 她兴冲冲的往艾斯王子的房间里冲,侍卫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拦,她就冲了进去。 然后…… 就看到一具白花花的身体。 真的白,比福如纸坊里最白的那种纸还要白。 跟素色的没有一点点瑕疵的丝绢一样,随着苏洛推门的动作,日光倾泻下来,他的身体甚至如镜面一般在反光。 苏洛大囧,赶紧转过身,耳根发红,语速很快:“你这人真是的,大白天的换什么衣服!” 艾斯王子此时已经赶紧扯了一件衣服裹住,过了几个呼吸,苏洛听到他说:“行了,你可以转过来了,我都穿好了!” 苏洛抿抿唇:“我可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我过来其实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她背对着身后的男人,将手里那块腰牌举了举:“看到没,是桓王府的腰牌呢!从此以后,只要我不主动惹事,在这邺城,我也是能横着走了。” 啧啧…… 自己这抱大腿的功夫,还当真是不错。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苏洛只觉得手里一轻,腰牌已经被艾斯王子夺走。 她赶紧转身,闭着眼把手往前一伸,本是想要拿回腰牌的,结果不小心摸在男人的胸肌上! 虽然已经入秋,但是男人的衣衫依旧单薄。 刚才背对着,她也没仔细看清,此刻闭着眼睛这样一碰,才发现瞧着斯斯文文的艾斯王子,其实身材还是挺不错的。 这肌肉很结实啊! 苏洛收回自己胡思乱想,睁开眼睛:“把腰牌还给我!” 艾斯王子的手避了避,道:“这么宝贝做什么,让我仔细瞧瞧!” 他拿着腰牌左右翻看了一下,又屈指弹了弹那腰牌,叮的一声脆响。 然后,他往前两步走到桌边,拿着腰牌对着桌子上放着的两个核桃砸了下去。 啪嗒一声。 两个核桃的壳子四分五裂。 有一小块核桃肉朝着苏洛飞来,她伸手接住,下意识的竟然将核桃肉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 恩! 味道不错。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核桃肉都已经被她嚼碎了。 她索性吞下去之后怒目道:“艾斯,你这是干嘛啊?” 她一把将腰牌抢过来,上下翻看了一番,确保没有损失后,才塞进自己的胸口。 艾斯王子搓了搓手指:“看这腰牌很硬,正好我有两个核桃要砸开,这东西挺好用的,我看式样也简单,要造假并不难!” “造假是不难,但是谁敢啊!”苏洛像是脑子里自动就装了这些知识一样,“这种腰牌每个府都是有定数的,发给谁也有记录,若是丢失会及时报备的,而且每个腰牌背后都有编码,对应着使用人的名字……” 她说的滔滔不绝,艾斯王子脸上的笑容却快要维持不住了。 总有一种感觉,距离她恢复记忆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苏洛开口问:“艾斯,我以后的安全已经有保证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邺城?” 868 画像 从五月底到现在,他已经在邺城耽搁了足足三个月。 波斯那边的形势,还不知会是如何。 艾斯王子好看的脸微微变色,道:“你可真没良心,刚找到下家,就迫不及待赶走我吗?” 苏洛连忙解释:“当然不是,只是我觉得你为了我耽搁太长时间了,其实就算你住到年底,我,我也不会跟你回波斯。你继续这样耽搁下去,我怕你的王储之位会有变故!” “我还想着往后若是有机会,能去波斯找你玩呢!” 艾斯王子定定看了她好一会,突然展颜一笑:“我逗你玩呢,这两天收拾收拾,不出意外的话,我陪你过完中秋节就走!” 如今已经是八月初八,距离中秋节也不过短短七日。 苏洛点点头:“那样也好!” 刚回答完艾斯王子的话,苏洛的肚子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得! 又饿了。 她本就能吃,怀孕后的胃口更好。 这一个时辰之前用了一盘子点心,这么快又饿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艾斯王子了然一笑:“差不多时间吃晚膳了,今日便不折腾,就在客栈里吃吧,我刚才叫人去德满楼买肘子了!” 酱肘子是苏洛的最爱。 “这个点还能买到吗?” “能的!” 艾斯王子笃定的说。 有些话,他没有告诉苏洛。那就是他每次都会派人去德满楼预定一个酱肘子。 苏洛若是吃,就叫人去娶回来。 苏洛若是不吃,就让胖掌柜自行处理,反正钱他都是照付的。 这就是为什么上回赫连娜娜要包房,明明艾斯王子还没有到,掌柜的也没有将他的包厢让出来。 后来还是朵朵眼尖,自己找到的。 因为对掌柜的来说,睿王府不能得罪,可来吃饭的机会少,赚钱的时候少。 但艾斯王子这段日子,可是德满楼的常客,花的银钱比睿王府三五年的还要多,掌柜的不想流失这么个客户,所以当时没将他的名字点出来。 酱肘子的滋味一直稳定,苏洛嘴里的口水都在疯狂分泌中,口腔内的每一寸都做好了准备,要迎接这无与伦比的美食。 然而艾斯王子将食盒的盖子一揭开,苏洛脸色大变,快速冲出去,扶着院子外的桂花树开始干呕! 艾斯王子大惊失色,赶紧追出来:“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要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来人啊,去叫大夫过来!” “等等……”苏洛刚呕过波,此时感觉好了些,她摆摆手,“不用,我没事,就是这酱肘子里,好像有鸡蛋!” “酱肘子里有鸡蛋?”艾斯王子一脸茫然,这不应该啊! 苏洛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水漱漱口,道:“我的确是闻到了很浓的鸡蛋腥味!” 说来也怪。 苏洛这一胎基本没有孕吐过,但只有一样东西她不能在桌上见到。 那就是鸡蛋。 她对鸡蛋的气味特别敏感,只要一闻就想吐。 然而没怀孕之前,她其实是挺喜欢吃鸡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问题也咨询过大夫,大夫说每个孕妇怀孕后的反应都不一样,千人千面,这也很正常,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这一点艾斯王子知道,所以无论是在客栈吃饭还是出去吃饭,他从来不会点鸡蛋。 艾斯王子示意婢女扶着她,自己回身去餐桌上,用筷子戳开酱肘子,发现这肘子中央应该有一根大骨,不过那根大骨被挖去,空余的地方填着三个油光锃亮的卤蛋。 这卤蛋吸收了肘子的肉汁,想必十分好吃。 然而这样的好东西,却倒了苏洛的胃口。 派去取食的侍卫很快被叫过来,原来今日德满楼的掌柜的确是说过这道菜做了一点小小的改良。 侍卫也没有多问,打开看看跟平时长得一样,就将东西拿回来了。 哪里知道正好戳在苏洛的脸上。 艾斯王子沉着脸用波斯语开始叽里咕噜的说,虽然苏洛听不懂,可看他的面色听他的语气也知道,这是在训斥。 她赶紧道:“艾斯,他不知道也很正常,别说了。天天让他们为我跑腿已经很辛苦,你若再这样,他们该对我有意见了!” “他们敢!” “艾斯,好了……”苏洛放软了语气,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你让人把酱肘子撤下去就是,我隔两天就要吃一个,其实也有点腻了!让厨房给我炖一碗燕窝如何,我突然想吃那个了!” 艾斯王子盯了一眼那个侍卫,然后用大越话说到:“去厨房让人炖燕窝吧,这回就饶了你,下次绝不能再犯!” 侍卫赶紧点头应了一声是,匆匆的去了。 苏洛左右手的手指搅在一起,扭了扭。 她也不是故意要这样,但愿那人没有放在心上! 吃过晚饭洗漱一番后,苏洛早早的就睡了,因为艾斯王子跟她约好,第二日要帮她绘一张人像。 艾斯王子爱画画,哪怕如今在邺城,苏洛也经常能看到他拿出画板,整个客栈几乎都被他画了个遍。 苏洛之前本也想找他画一个,但一想自己如今这张脸,又没有了那个心思。 不过眼下他既然主动提议了,苏洛也没有拒绝。 第二日一早,她吃过早膳,洗漱一番,让婢女给自己梳了个美美的发髻,又挑了几根漂亮的簪子给自己装点一番之后,才坐在桂花树下给艾斯王子当起了模特。 实际上,画人物像很无聊。 因为她必须保持一个姿势静止不动。 她本就是个坐不住的人,这才刚刚一刻钟,就开始叫苦不迭,隔一会就问:“艾斯,你好了没?” “我能动吗?” “我能吃点东西吗?” “你还没画完吗?” …… “我能来看看吗,画的怎么样了?” 她说着,朝着艾斯王子快步走去。 刚把脖子往前一伸,艾斯王子就扯下画布上的厚纱,神色难得严肃:“我之前就说过了,画画的途中不能看,要不然你的点评会影响我的思路的。” 苏洛撇撇嘴:“又不是写文章,画画还有思路吗?那个你别把我一脸疹子画出来哦!” 太难看了! 最好能美化一下,加个美颜滤镜什么的。 艾斯王子深凝了她一眼,缓声道:“我会画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的脸!” 869 她的真面目 她的真面目啊? 这么一说,苏洛倒是有点紧张起来。 她不再乱动,乖乖的坐好,期盼着艾斯王子能够将她画得美一点。 没想到这一画,就消磨了一整天的时间。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总算是画好了。 但是艾斯王子还是不给她看,说要等颜料干了,吃完晚上再说。 苏洛从来没有一顿饭吃得这么快,几乎是风卷残云。 她将一桌子的菜扫荡了大半,放下筷子擦擦嘴:“行了,现在咱们可以看了,你该不是把我画成了一个丑八怪吧。” 所以才推三阻四的不肯给她看。 艾斯王子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说道:“这应该是我有生以来画的最美的一张画。” 两人一起走到画架旁边,苏洛想要去揭开画布,却被男人伸手按住:“你先答应我,这幅画你只可以独自欣赏,不能拿出来给任何人看。” “注意,我说的是任何人!” 他的神情郑重异常。 苏洛也收敛起急切的神色,点点头:“好!”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吩咐,但是艾斯王子从来没有害过自己,苏洛相信他。 艾斯王子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伸出手,缓缓地将那张画布揭开。 最先露出的是一颗坠满金色小花的桂花树。 金色的花朵点缀在绿色的树叶之间,那种香味似乎透过纸张进入到了苏洛的鼻子里。 再往下,就是他今日的发型。 如云的乌发被挽成一个流云发髻,红玛瑙制成的花朵簪盛开在黑发中,与背后的绿色和金色交相辉映。 说不清到底是谁要更艳丽一些。 还没有看到脸,苏洛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她的打扮过于华丽了,恐怕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根本就撑不住。 她不太敢看。 然而王子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画布直接就被拉开,画中女子画中端坐的女子那张脸露出了真容。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苏洛无法用语言来描绘。 这女人的眼珠乌黑,如最纯净的夜空,她的眼神干净又坚定,仿若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能被这双眼睛看个分明。 又好像是所有的困难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 在这样的情绪之外,这灵动的眸子里还带着两分俏皮。 她的皮肤谈不上多么白皙,但十分的光洁细腻,那两瓣唇似乎是天生微微向上瞧着,时刻保持着微笑的弧度。 这样的眸子和嘴唇,再配上她略略飞扬的眉毛,除了美貌之外,还多了一股勃勃的英气, 苏洛看了看那张画布,在指了指自己,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道:“你确定,这这画的真的是我吗?我有这么好看?” 她自昏睡醒来就是见到自己满脸疹子,也曾想过自己可能原本是个美人。 可能美到这个程度,也着实吓了一跳。 艾斯王子看了看画布,再看了看她布满疹子的脸,轻声道:“你应该会比我画的更美才对!” 那一日,他也是见到重伤昏迷的她。 当时的她十分狼狈,自然没有盛装时候的那么美。 眼前这幅画,大半是出自艾斯王子一年多前的记忆。 苏洛舔了舔唇,对着画左看右看,最后狠狠的拍了拍艾斯王子的肩膀:“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今日算是相信了这个话!” 艾斯王子哭笑不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真的就是这般美!” 苏洛瞪了她他一眼:“你第一次见我时,我来刺杀你,蒙着面,最后还受伤了。我当时长成这样,你开什么玩笑呢?不过你能这么费心的将我画的好看,我真的很感激你,这幅画我会好好珍藏起来的,作为传家之宝!” 艾斯王子被她怼的说不出口。 他又不能说,其实他是早就认识她的。 他笑了笑:“也罢,你便如此想吧,当传家之宝是可以,莫要外传就行!” 既然说到传家之宝…… 艾斯王子睨了一眼苏洛的肚子,状若无意的问道:“孩子已经快四个月了,你若是留在邺城,将来准备给他找一个父亲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苏洛深吸一口气:“看情况吧,若是真的遇到自己很喜欢的人,他又不介意我有个孩子,我也愿意找个人过一辈子。若是没有也不要紧,我觉得这世上比起爱情,或许金钱和权势会让我更有安全感!” 权势,如今她已经有了桓王府的庇护。 金钱,她可以靠自己的手去赚,她相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苏洛微笑着回视艾斯王子:“你知道的,我肯定能养活自己。所以哪怕这辈子都不嫁人,我也不用担心吃喝!”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里并没有你的亲人和朋友,你为什么非要留在邺城,不若跟我一起回波斯!若是你实在喜欢,以后每隔两年,你便跟着商队来邺城玩玩就是了!” 苏洛的手在画卷中女子那种倾城的姿容上缓缓摩挲,声线低沉的回道:“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内心深处很舍不得这里。总觉得这里,有我难以割舍的东西。我想只要有时间,我会慢慢将那些东西找出来的!而且,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一定是越国人,对不对?” 艾斯王子激动的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过了三五年,你将一切想起来了,孩子父亲却另娶了旁人,那你要如何自处?” 那日在客栈,他就感觉出卫殊和柳绵绵之间的气氛不大对。 不是柳绵绵也总归有旁人。 他若想要当太子,就得娶妻,不可能一直孤家寡人! 苏洛表情一怔,显然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旋即她又笑了:“你看看你给我画的这张脸,我相信我若真长成你画的这样,他这辈子爱过我之后,便再也不可能爱上旁人的!” “万一呢,万一他不得不娶旁人呢?”艾斯王子不死心的追问。 苏洛挑了挑眉:“那就说明他爱的不够深,这样的男人也不值得我执着,那我便不要他了,我刚就说过,这辈子不需要男人,我也照样可以活得好好的!” …… 艾斯王子和苏洛谈话的功夫,卫璟也接到了桓王府给了洛素素一个腰牌以及洛素素不会随艾斯王子回波斯,而是会留在邺城扎根的汇报。 870 黑衣人到底是谁 她竟然不回波斯。 不回去又得了桓王府的腰牌,那岂不是以后她就是桓王的人。 她能利用一次星象,让卫殊这个私生子彻底站稳脚跟,那今后说不定还能利用这个女人做更多的事。 卫璟捏紧手里的茶杯,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杀意。 赫连娜娜也找过来了。 她眉目舒展,大有扬眉吐气之意,微微抬着下巴,双目矜持中带着几分骄傲:“我上回便说过,这个女人若是留着,会是一个大麻烦。如今你应该也得到消息了吧,你准备如何做?” 卫璟眸子里没有温度。 他上回判断有些失误不假,可这样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一个女人指手画脚! 他语气很淡:“如你所愿,找人处理了她!” 快刀斩乱麻,以免后顾之忧。 赫连娜娜眸中闪过喜色,本来是想问需不需要她帮忙,不过转念一想,她身边的明桩卫璟都有数,那些人对付波斯人恐怕难成气候。 暗卫最厉害的就是野马。 可野马是最重要的一个棋子,她不能让卫璟察觉。 一念至此,她又将要说的改了口:“如此也好,那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着,她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朝外走去。 是夜,苏洛睡得正香,却被人用力推醒。 是一直跟着她的婢女,苏洛给她取了越国名字,叫流云。 流云一脸的急切:“杀,躲,快!” 她大越话说不好,只会最简单的一点表达。 苏洛侧耳一听,外面有刀剑相接噼里啪啦的声音。 入邺城之前,波斯曾经派过几波此刻前来刺杀艾斯王子,但都无功而返。 入邺城之后,那些人大约不敢再闹事,就此偃旗息鼓。怎么今夜…… 她一个翻身坐起来,摸出放在床边的长剑就要往外冲,流云死死拽住她,急得用波斯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 苏洛也听不懂,就想往外冲。 流云急得要命,吼道:“累赘,累赘!” 苏洛身体一僵。 得! 这姑娘是说自己现在冲出去也是个累赘,帮不上忙呢! 苏洛一腔热血冷静下来,撇撇嘴:“行了,我知道了!” 她用长剑将被子戳了几个洞,又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推开一扇窗户后,就随着流云躲在了床底下的暗格之中。 入邺城住进东风来客栈之后,艾斯王子就着人将苏洛的床改造了一番。 她的床底下被挖进去一尺,有一个可供人躲藏的暗格。 刚才她做了这样一番伪装之后,那些人若是跑进来,按照惯常的思路,就会觉得她已经越窗而逃了。 两人刚在暗格中躲好,就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这波人还挺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潜入了她的房间。 能有这实力的,都是高手。 苏洛和流云两人屏住呼吸,唯恐自己吐出的气太大声被人察觉。 黑暗无光的暗格里,苏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的如同打鼓。 除此之外,就吃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听声音,是有两个人。 房间内响起一阵迅速的翻找之声。 这样的翻找显然没有结果,其中一人道:“似乎已经溜走,这里有打斗的痕迹!” 另外一人没吭声,而是伸手在床板上敲了敲。 之后便沉声道:“这个床,很是古怪!” 他话还没说完,手中长刀已经举起往下一砸,只听彭的一声巨响,床板飞溅。 上好的檀木床,被这一刀炸得四分五裂,露出了隐藏在下面的地板。 他蹲下来,屈指就要去敲地板。 地上是空的,虽然艾斯王子已经细细处理过,但是像他这么武艺高强之人,只要听一听,还是能察觉出异常的。 这一瞬,苏洛和流云的手紧紧捏在一起,都深刻的感觉到彼此心中的恐惧。 短短的一瞬,却又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洛感觉自己憋气已经到了极限,就算是在黑暗之中,她也能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一定是红的发紫。 她要撑不住了。 可只要一呼吸,那人就会察觉吧! 刺客的手指马上就要扣在地面,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尖锐的长啸。 先前出声的那个男子语气急切:“老大让我们撤退,怕是惊动巡逻的人了!快,走吧!” 长啸之声越发激烈。 那刺客一拳砸在地板上,苏洛感觉耳朵嗡嗡作响。 她将手从流云手里抽出来,摸到了早就放在暗格之中的一把匕首。 这匕首削铁如泥,若是一会刺客揭开盖子,她就要趁其不备,一匕首刺下去! 手刚摸在匕首上,就听得头顶的暗门嘎达一声,一束暖黄色的光线漏了下来! 苏洛毫不迟疑,手中匕首朝着那人的面门插了过去。 她其实还根本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 那蒙面的黑衣人迅速撤退,在撤退的同时,手中长剑轻轻一挑,就把苏洛的匕首带翻在地。 他只要往前再进两寸,就能将苏洛的手掌齐根斩断,但是那人控制的十分精准,只是挑落了匕首,却没有伤到苏洛分毫。 他的长剑顶端,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血。 红色的血液,拉出一道长长的细线,像是红色的索命丝绳,在空中纠缠不休。 匕首落地之时,那黑衣人也到了窗边,他上下打量了苏洛一眼,眸光闪了闪,一个转身就消失在黑夜里。 他前脚离开,后脚艾斯王子就带着人匆匆而来。 他冲上来一把抱住苏洛,将她团团转了几圈,忧虑无比的问道:“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苏洛甩了甩胳膊腿:“我没事,别担心!” 流云此刻也爬了上来,用波斯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又指了指最后那黑衣人离开的窗子。 艾斯王子看了看落在地上的匕首,又看了看窗户,道:“不用追,后面的那个黑衣人不是敌人。” 原来刚才,客栈遭受了四十来个不明身份刺客的袭击,而守在苏洛屋子外的几个侍卫也被刺客纠缠住,渐渐偏离了路线。 双方杀的难解难分。 最后是一个黑衣人的出现,帮助艾斯王子控制住了这个场面。 他这么一说,苏洛就回想起那黑衣人离开之前的上下打量自己的表情。 像是…… 在确定自己是不是完好无损。 这个“好心”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871 查到了么 这么一想,苏洛便看到自己房间里躺着两个刺客。 两人眸子瞪得大大的,一脸惊恐的表情。, 他们都是被一刀割喉,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那人剑尖的血,看来就是这两个刺客的。 这一次突然而至的刺杀事件,造成不小的伤亡。 波斯这边死了一个侍卫,重伤两个,轻伤三个。 对手那边则是死了六个。 这六个全部是一剑锁喉,看得出,都是那个黑衣人的手笔。 出了人命,必然要去报官,听说出了人命,京兆尹那边的人来的很快,萧非亲自出的面。 艾斯王子蒙面与他见了一面,全程没有多说话。 萧非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转念一想,大约波斯人都长得差不多,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勘察现场录口供,一直耗到天色将明才结束。 最后萧非初步断定是仇杀。 至于寻仇的对象,艾斯王子看了一眼苏洛,坚持说是自己。 萧非承诺会加强巡逻,尽快破案。 可是这些黑衣人身上找不到一点点的线索,而且那些死了的都是被一剑毙命,想要审问也没办法。 真的想要破案,难于登天。 眼下最多就能做到加强巡逻吧! 送走了京兆尹的人,处理了满屋子的血腥味,艾斯王子一回头,发现苏洛不知何时靠在院子里的柱子上睡着了。 晨光熹微,照在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在眼角之下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安宁而美好。 许是光线太柔,这一瞬她脸上的疹子都似乎被磨掉,露出了她原来的容貌。 艾斯王子盯的入了神,直到侍从上前一步,小声的汇报:“公子,那些人看样子是冲着洛姑娘来的,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艾斯王子蹙眉:“别让她知道,吩咐下面的人不要胡说,就说这些人是冲我来的,将一半的人调去保护她吧!” “可是那样的话,公子您就太危险了!”侍从马上出言反对。 “我的武艺比她好,我不怕,按我吩咐的去做!” “好的!” 侍从只能服从命令。 苏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她之前的房间已经不能用,此刻外头日头毒辣,已经是中午时分。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爬起来拉开门一看,本来只站两个侍卫的门外,今日站了六个人。 不管她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四个侍卫。 得! 鉴于昨晚差点丢了小命,她没有表示反对。 昨夜那些人能如此顺利的找到苏洛的房间,艾斯王子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寻常,他的身边说不定有内鬼。 思来想去,自己带过来的人,他都信得过。 最可能出问题的,是客栈里的人。 因为他们包了场,所以客栈里的伙计小二这些全部都被赶回去,一向事情都是他们自己来做。 唯有一样,那就是厨房。 他们厨子做饭不符合苏洛的口味,所以厨房里的人基本得以保留。 这些人一般白日里在客栈内,晚上有时候要回自己家。 他们被人收买的可能性很大。 艾斯王子遣散了厨房的这些人,决定还是用自己人准备吃食。 这不,中午一大盆烤牛羊肉端上来,再配上一杯牛乳还有胡椒粉什么的吃下来,差点把苏洛给腻死。 她也知道特殊时候不该矫情,所以给什么吃什么,也没有多说。 可是那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吃到一半,艾斯王子将那一大盆肉端下去:“得了,我让人去外面给你打包一点吧!” 去的就是斜对面那个饭馆。 侍卫回来的很快。 食盒打开,里面是红烧肉,老母鸡菌菇汤,清蒸桂鱼,炒时蔬……一共八个菜。 颜色搭配的好看,一看就很有食欲。 苏洛的馋虫被勾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就要下筷子。 艾斯王子却拍了她的手一下,将一套试毒的器具拿出来,每样菜试了试。 眼下这种情况,不得不防! 银针扎到红烧肉时,迅速的变黑了。 艾斯王子的脸色难看极了,摆摆手,让人将这些菜全部挖个坑埋了。 侍卫赶紧去饭馆追查,原来是厨房在打包菜品的时候,有个客人误闯了。 也就那么一小会的功夫,想不到他就投了毒。 如此一来,外面的饭菜就不能吃了。 谁知道下一次这些人又会想出什么花样。 苏洛有些不解:“你直接倒掉就行了,为什么要埋掉,多麻烦呢!” 艾斯王子正盯着下面的人将菜倒进坑里,他解释道:“我前段日子发现有乞丐在外面外面翻东西吃。若是被他们看到这红烧肉,必然会抢着吃的,要是因此害得他们丢了性命就不好了!” 他们这群人的伙食很好,之前总有一些吃不掉的菜倒掉,有鱼有肉有饭,乞丐们都很喜欢来翻他们剩下的食物。 除了这些,偶尔还有稍稍坏了一点点的水果什么的,都是好东西! 苏洛一怔,旋即感慨道:“艾斯,你心地可真善良!” 艾斯王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能从外面点,波斯厨子做的又不能吃,艾斯王子自认没这个天分,苏洛烧的菜那更是难吃。 思来想去,还是得将以前的厨子找回来。 这些厨子其中有两个是昨晚留守的,有一个受了点轻伤,另外一个平安无事。 艾斯王子想了想,便将那个受了轻伤的厨娘召回来,让她单独帮苏洛准备食物就可以。 其他的波斯人,都可以吃由波斯厨子自行准备的食物。 那厨娘生的像个发面馒头,整日里乐呵乐呵的,苏洛与她打过几次照面,这会她额头上裹着纱布,也不影响她笑的一脸灿烂,活像是个弥勒佛。 是夜,睿王府中。 下属正在汇报。 “殿下真是料事如神,他们果然不再信任厨房,我们好不容易买通的厨娘,白日里被赶了出来。还好殿下早有准备,让人给饭菜下毒,如此一来,逼得他们不得不将厨娘重新召唤回去!” “这两日先别轻举妄动,等他们放松警惕再说!昨日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到底是谁,你们查到了吗?” 872 你要她的命,我要你的命! 提到这个,下属一脸愧疚的低下头:“殿下恕罪,那人来无影去无踪,我们的人只要跟他正面对抗的,都被一剑锁喉,没人在他手下走过了十招,大家都没有看清他的武功到底是什么来路!” “愚蠢!”卫璟斥责道,“你们不知道他的武功来路,不妨想一想整个邺城甚至整个越国有这样实力,能将睿王府的刺客10招之内毙命的人。” “这样的人恐怕屈指可数!你好好想想,如今在邺城有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那属下先是一脸羞愧,旋即又做深思状。 不过片刻工夫,他心中就有了答案,犹豫着说道:“殿下这么一提醒,属下倒是想起一个人。” “谁?” 那人应该不是艾斯王子的人,难道是江殊的人吗? 正寻思着,属下低声的说了一个名字。 卫璟蹙眉道:“好好去查一查他的行踪,如果真的是那人出手,本王就算派出再多的刺客,也无济于事。” 属下应了一声是。 卫璟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问道:“那人吩咐好了吗?” 属下回:“都吩咐好了,殿下放下,这几日她不会轻举妄动的。” 卫璟点了点头,又问了些别的问题,那名属下就匆匆退了下去。 诚如卫璟所料,这几日艾斯王子十分谨慎,厨娘烧过的每一样菜,都要当着他的面品尝过后没问题,才会送到苏洛的身边。 如此过了三日,京兆尹那边没有查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那些此刻也就此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或许,他们是被那名黑衣人吓破了胆。 苏洛偶尔会回想起那人的眼神,总觉得似曾相识。 可若是想的深了,脑子又隐隐作痛。 这一日波斯厨子做的烤肉没熟,流云吃了之后一直跑厕所,拉个没完,吃了药也没那么快见效,整张脸都白了。 苏洛也不是那等苛刻的主子,何况这姑娘严格说来还不是自己的婢女,左右也不能出客栈,她便让流云先去休息。 流云拉得虚脱,加上又吃了药,人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到了晚膳时分还没醒。 艾斯王子今日也出去了,他得了一点关于此刻的线索,准备自己去查一查。 苏洛见流云睡得沉,脸蛋还白白的,也不忍心惊醒她,便准备自己去厨房端吃食。 这会,已经过了吃晚膳的点,她饿得慌。 她站起来正要朝外走,就听到门外起了喧哗之声。 胖厨娘乐呵呵又憨厚的声音响起:“洛姑娘平常这个点都要吃饭了,今天却一直没叫,所以我才送过来的,我没别的意思,是怕姑娘饿着!” “你们不让我送进去,那这饭你们自己端进去吧!”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 除非特殊情况,他们可不能进洛姑娘的屋子。 他们不能进,这胖厨娘就更不能进了。 “你们两个怎么就说不通呢,难道你们要让洛姑娘挨饿啊,到时候公子回来了,要找你们麻烦的时候,你们可别怪我哦!” “你不能进去!” …… 双方正僵持不下,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苏洛站在门口道:“让她进来吧,这些菜她还都要试吃一遍的!” 两个侍卫面有难色:“可是公子吩咐过……” 苏洛一脸可怜巴巴:“可是我真的很饿,要不我就坐在这门口吃,这样总不算违背命令吧!” 说着,她一撩裙摆,看样子是想在门槛上坐下来。 瞧上去,倒像是个骗吃骗喝的小乞丐。 领头的侍卫抿了抿唇:“那好吧,就让她跟着姑娘您进去,不过试吃完之后就要马上出来!” 胖厨娘点头道:“放心吧,我也不想多待的1” 平日里都是流云给胖厨娘从每道菜里随便翻检一点,然后让她试吃。 今日流云不在,胖厨娘瞪着一双圆眼睛:“洛姑娘,这菜是我来分,还是您……” “我来吧!” 苏洛说着,拿起了筷子。 她夹菜毫无章法,每样菜都在不同的位置挑了一点出来。 不怪她小人之心,实在是她现在一人两命,小心些总没错! 她低着头夹菜,眼角瞟见胖厨娘捏紧装菜的托盘,手腕扭了扭。 这一瞬,苏洛的眸子里闪过了刀锋锐利的反光。 她马上将手里的碗筷一丢,原地一个打滚往后退。 侍卫们都在外面,胖厨娘只有一点点时间。 她的反应已经够快,可是胖厨娘筹谋已久,岂是轻易好打发的,而且她能作为最后一个暗桩,必然有过人之处。 苏洛后背刚着地,她也灵活的跟了上来。 她腾挪的速度快若猿猴,与她那肥胖的身躯完全不成比例。 那匕首的尖部朝着苏洛的眉心笨过来,裹挟着疾风的速度。 情急之中,苏洛下意识的伸手格挡。 大不了手受点伤,只要小命保住就行,眼下也只能这么想。 念头刚落,一阵尖锐的刺痛就从手腕处传来。 这胖厨娘可真够狠的,见戳不中眉心,这是隔断苏洛手腕上的筋脉,让她的右手彻底报废。 苏洛招式用老,手撤回的速度根本抵不过她匕首下滑的速度。 眼看着就要血喷,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 苏洛只见银色的光芒一闪,那把匕首就已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同时掉落的,还有胖厨娘整只右手。 胖厨娘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地上,那些菜肴里,还有些溅到了苏洛的脸上。 潮湿粘腻还有浓郁的腥味。 这一次,蒙面的黑衣人说话,他的嗓音清冷,雌雄莫辨:“你想断她的手,我就断你的手!你想要她的命,我就要你的命!” 她的语调一板一眼,机械的像是没有任何感情,却让听到的人不寒而栗。 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瞬间,此刻,外面的侍卫也已经冲进来。 而黑衣人甩开手中灵蛇一样的软剑,那剑尖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朝着胖厨娘的额头直奔而去。 苏洛明白了,因为这女人刚才要戳自己眉心,所以眼下这黑衣人是要以牙还牙。 侍卫们被他这冷酷无情的杀手气质完全镇压,纷纷呆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873 又起变故? 胖婆娘更是吓得呼吸停滞,连惨叫声都被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关键时刻,苏洛猛然清醒过来,大叫一声:“等等,别杀她,我们还要审一审的!” 那剑尖距离眉心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苏洛本以为会收势不及,可随着她这一声喊,黑衣人的软剑猛然一收。 然后那剑就如蛇一般,缠绕在他健美而有力的腰间。 苏洛怕他又要消失,马上又问:“你是谁,为什么屡次帮我!” 那人脸上闪过一抹不耐烦:“我也不想,受人之托没办法!” 他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嫌弃。 显然并不想接下这个活。 苏洛追问:“受谁之托?” “我师兄!” “你师兄是谁?” “师兄就是师兄!” “他叫什么名字?” “说过了,他叫师兄!”黑衣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扔下这句话后,一个闪身就消失了。 苏洛还追在背后问:“那你是男是女啊?” 可惜,黑衣人早已不见影子,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这句话。 这黑衣人很奇怪,行事做派应该是个男人,但苏洛就是有一种直觉,他好像是个女的。 然而他蒙着面又穿着一身黑衣,女性特征不明显,实在是难以分辨。 送走黑衣人,还有胖婆娘要处理。 此刻流云已经醒了,见到一屋子的血,尤其是苏洛脸上还血迹斑斑的时候,她吓得差点当场去世。 幸亏苏洛即使掏出帕子擦了擦,要不然流云真要一口气提不上来了。 侍卫已经将厨娘的手脚都反绑住,眼下她就是插翅也南飞。 苏洛蹲下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冷笑一声:“来吧,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的人,要不然,我把你另外一只手也断了,接下来再断你的两只脚,把你泡在酒缸子里做人彘!” 胖厨娘此刻因为失色过多,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她抬起头,朝着苏洛诡异的笑了笑。 苏洛顿感不妙,抬手就要将她的下巴卸掉。 然而手刚摸上去,胖厨娘就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然后在地上不断的抖抖抖,没几个呼吸,就死了。 侍卫捏开她的下巴,沮丧的道:“她的牙齿里藏了毒!” 没想到小小一个不起眼的厨娘,竟然还是个死士。 苏洛正想说,既然这是客栈内的厨娘,想必总有一点社会关系,好好查一查,说不定多少能有点收获。 按照西山子爵的形式作风,也不可能随便找个人放在客栈内。 然而这念头刚转完,她就发现胖厨娘的脸有点不太对劲,她伸出手,在她耳根后的头发边仔细搓了搓。 然后,慢慢的从她脸上揭出一张人皮面具。 解开人皮面具,后面是一张平平无奇,扔在大街上根本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脸。 流云亲眼见到那张皮被扯下来,嘴巴瞪得大大的。 此刻她恍然大悟,叽里咕噜的说道:“我就奇怪为什么这厨娘好像比前段时间瘦了点,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掉包了!” 苏洛皱眉,再一回想,之前这厨娘受伤恐怕是故意安排的。 就是为了博取他们的信任。 而那次去外面买吃食回来下毒,恐怕也是故意做的这么明显,就是为了将这个胖厨娘重新召唤回来。 下毒是很冒失的举动。 苏洛现在看明白,这些人从头到尾要的都是自己的命,而下毒一事,万一艾斯王子跟自己一起用饭,也被毒发身亡。 那越皇恐怕就是翻遍整个大越,也要将幕后主使翻出来。 唯有如此,才能给波斯一个交代。 这幕后之人心思缜密,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来保护自己的黑衣人,难道是桓王的人么? 他曾答应过自己要护自己周全的? 那要害自己的人会是谁呢? 在邺城,有几人有这样的实力,能养得起这么多死士?又能无声无息的换掉客栈里的人。 这样的人选,好像屈指可数! 正要掰指头算算,得了消息的艾斯王子匆匆赶回来。 他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再看着一身血衣还来不及换下的苏洛,喉结狠狠的滚动了下。 他眸子里的情绪异常的复杂,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 苏洛见他这样,赶紧笑了笑,安慰道:“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些血都不是我的,是这个厨娘的,没想到她竟然也是此刻,都是我大意,不该将她放进来!” “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事,我现在很好!有人保护着我,我觉得可能是桓王派人的,但我也不是很确定!” 苏洛盯着一言不发的艾斯王子,后背有些发毛,声音也低了下去:“你别这样看我,怪渗得慌!我感觉你这目光,好像我已经死……” 话还没说完,就被艾斯王子用手指按住唇:“你别胡说,我不想听到你的嘴里说出这个残忍的字!” 因为他是亲眼目睹过她快死去时情景的,那样的场面,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苏洛感觉到他此刻语气里格外的脆弱,温声的拍了拍他的背:“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一定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为了孩子,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好朋友艾斯,怎么样?” 艾斯王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后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幽深的瞧了她一眼,眸底被满满的愧疚占据:“是我没处理好,是我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想法子!” 说着,他一阵风一样的就去了。 倒是把侍卫们都留下来。 现在,苏洛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就连上个茅厕,也有流云和另外一个武艺高强的波斯女子形影不离! 这可真是…… 苏洛极力忽视掉那两双灼灼的眼睛,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粒。 今日她心事重重的,连胃口都不太好,这才吃了两碗,就感觉肚子饱了。 她放下筷子,正准备喝口汤,就听到外面的喧哗之声。 这几日接连遭受生死之险,苏洛现在整个人都是紧紧的绷着,听到这样的声音,立马站了起来。 874 阴谋诡计 她拿起了床头的长剑。 流云两人也捏紧武器,时刻准备投入战斗。 就在这时,侍卫将门推开,艾斯王子快步走了进来。 他风尘仆仆,发冠都有些松了,可白日里那种无能为力愧疚的疲惫此刻一扫而空,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又恢复了不少昔日的神采。 见到是他,屋子里的三个女人都松了口气。 苏洛将长剑插回剑鞘,问道:“是有什么好事吗?” 艾斯王子点点头:“的确是好事!从现在开始,你们不用像之前那么担心安全问题了?” “恩?”苏洛好奇的扬了扬眉毛。 艾斯王子解释道:“我已经跟鸿胪寺表明了身份,一会他们就会派人来接我们去馆驿那边住!” 苏洛往前两步,站定在男人对面:“你之前不是不想暴露身份吗?” 前几天京兆尹来调查的时候,他还特意蒙面,以至于萧非也没认出来。 “我之前不想揭露身份,一来是这次我没有带国书过来,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二来,若是揭露身份,到哪里就都有鸿胪寺的人跟着,多少有点不方便……” 对他来说倒是没什么。 可那样的话,苏洛就少不得要经常暴露在人前。 她是最不爱拘束的,要是到哪里都有陌生人跟着,恐怕也是不自在的。 苏洛多少也明白他的意思,唇抿了抿,那些感谢和抱歉的话说不出口,最后问出来的是:“你不是说没带国书吗,那鸿胪寺的人……” 艾斯王子洒然一笑:“是没带国书,但我带了脸啊!鸿胪寺那些人去年都接待过我,彼此都是认识的,只要露出这张脸,他们就认识了。” 额…… 这大概就是最早期的刷脸吧! 说话间,鸿胪寺卿已经带着浩浩荡荡的人到了客栈外。 艾斯王子表明身份,之前京兆尹那边也留下了客栈被人攻击的记录。 那群神秘的黑衣人,京兆尹一点头绪都没有。 之前以为是个波斯商队,也没有太在意,这下萧非知道竟然是波斯王子,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当即督促下面的人赶紧的办事,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万一陛下那边问起来,多少也要找出来一点东西应付。 既然此刻艾斯王子有危险,那鸿胪寺自然是打起一万个精神来应付,越皇那边也下了命令,让韩统领拨一队禁卫军协助京兆尹一起保卫艾斯王子的安全。 他可是波斯王储,这要是在越国的地界上出了点事还得了。 而且,越国若是护他周全,也是一份恩情,将来他登上王位,对于大越和波斯双方之间的友好关系也有促进。 苏洛跟随艾斯王子到了馆驿之后,发现这里上下都高度重视。 馆驿本就是给各国来访的使者所住,眼下这个时节并没有旁人,只有艾斯王子这一波人,几百号人都在保护他们的周全,此刻的馆驿可以说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知道了艾斯王子的身份之后,关于那些神秘的刺客,京兆尹萧非又有了新的判断。 稳妥起见,他将馆驿原本的那些人都换掉,能够接近艾斯王子和苏洛的,都是萧非信得过的人。 此刻的馆驿,可以说是除了皇宫之外,整个邺城最安全的地方。 苏洛虽然觉得这样时刻的关注让人很是不适,可如今这么危险的境地,也只有如此做才能保全小命。 这个变故让艾斯王子又动了要继续留下来的心思,但是被苏洛严词拒绝了。 哪怕这里危险重重,她也不想离开这去波斯那个完全陌生的土地。 如果艾斯王子是她的爱人还好,可现在她并不爱他。 只是一个好朋友的话,实在没有办法让她离开故土远走他乡。 至于可能会有的杀身之祸,苏洛想大不了等到时候,她就收拾铺盖卷去桓王府避一避。 反正卫殊答应过的,总是要说话算话吧! 因为艾斯王子的这一举动,也打乱了卫璟原本的计划。 他没想到花了那么多心思铺垫的死士,居然也没有成功,眼下进了馆驿,想要再动手就难于登天。 主要是盯着的人太多,稍有差池,就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属下也已经将那个护着苏洛的黑衣人最可能的身份查出来了。 是江殊的师妹,那个叫乌鸦的。 之前北夷使团来时,她曾用一根柳枝就挑落了赫连娜娜身边的勇士。 虽然没有真正确定,可那个乌鸦的确有这样的实力,能单挑他养的那些死士。 学武一途,除了名师之外,有很大一部分要靠自己的悟性。 乌鸦因为心思单纯,脑子里想的事情很少,比寻常人要更能沉寂在武术的世界里。 对外,卫殊是昆仑的第一高徒,实际上,江湖中隐隐有传说,那个冷酷无情,从来只穿黑衣的乌鸦,才是武艺更高的那个。 甚至,她的武力值排名应该在整个江湖的前五名。 这个乌鸦这大半年都在邺城,平日里一直待在善堂里,可这几日却莫名消失不见,找不到人了。 然而就在苏洛等人潜入鸿胪寺馆驿的时候,她又重新出现在了善堂之中。 这么巧合的时间,着实是让人生疑。 赫连娜娜也得了消息过来找卫璟,她说道:“如今的形势,想偷偷弄死这个女人又不牵连到自己爬是很难,这一次艾斯王子跟鸿胪寺报备时,并没有挑明那个女人的身份。这就说明他真的不会将那个女人带回波斯!” 要是带回去,这一次就会说明她未婚妻或者爱人的身份。 这样一来,肯定能得到更高规格的对待,也是对于那个女人的一种认可和尊重。 赫连娜娜眸子眯了眯:“不回去,殿下你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往后一定会寻找桓王殿下的庇护,我想到了一个一石三鸟之策!” 卫璟斜眼瞧了她一下。 说实话,他不相信赫连娜娜那个鸟一样小的脑子里能想出什么好计策。 不过毕竟还没撕破脸,他可有可无的说:“是吗,什么计策,说来听听!” 赫连娜娜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起来,而卫璟脸上的轻视,也缓缓收了起来。 875 卫璟设局1 随着赫连娜娜的计谋不断深入,他脸上的意外也越来越明显。 赫连娜娜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等到她将计划和盘托出之后,反问了一句:“殿下觉得我这个计策怎么样?” 对于真正有才能的人,卫璟也从来不吝惜赞美,他点点头:“很不错!” 赫连娜娜低低咳嗽了两声,旋即就笑了,如风中一朵颤巍巍开放的白莲花。 卫璟牵起她的手,语气是近来少有的温情:“入秋了,风凉了,你还是要多注意一点身体!” 赫连娜娜微垂螓首,矜持的点了点头:“多谢殿下关心,为了殿下为了孩子,我会注意的!” 卫璟又说了几句温存软语。 对于对自己有用的人,他从来都不吝啬时间和赞美。 夫妻两个难得和谐的相处了一阵之后,有人前来汇报事情,赫连娜娜抬步离开。 在她走出屋子的那一刹那,男人脸上的温情全部消散,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而赫连娜娜在踏出卫璟的院子后,脸上温柔的笑意也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眉目之间的森冷和冰凉。 今日她所献上的计谋,的确不是出自她自己的脑子。 是野马为她筹谋的。 野马除了武艺高强之外,阴谋阳谋也同样玩的不错。 当初赫连勇留他下来,除了要保护赫连娜娜,也有希望他能绑着赫连娜娜筹谋之意。 可惜之前赫连娜娜没有发现,这一次是野马知道了这个契机,主动与赫连娜娜说起的。 他是个扫树叶的驼背,耳朵还不太好,没人会注意的,没人会防备他。 一个不被人设防的人,才是极度危险的人。 第二日卫璟起的很早,因为从今日开始,他就要执行那个一石三鸟的计划。 今日,卫殊能不能上钩是关键! 他穿戴完毕好,早早的去了正阳殿外,不出意外,今日卫殊到的也很好。 他独自一人站在远离众人的廊下,抬眸看着天际露脸的朝霞,面容素淡,也不知在想什么。 但就是这样一张平静无波的脸,却好似明明白白写着:我不想被打扰,我想一个人待着。 所以满朝文武,有那么多想要巴结他的人,这个时候却愣是不敢上前。 卫璟可没有这样的顾虑,他走到卫殊的身边站定,学者他的角度,抬头也去看那片云,问道:“这朝霞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桓王看了如此之久,莫非也要从这看出一个祥瑞?” 当然有特别之处。 这朝霞的颜色,很像洛洛穿过的一条纱裙的颜色。 具体叫什么专业名词,他却是不记得,只记得那一日她穿着那裙,像是将天上的云朵采摘下来裹在身上一样,成了整场宴会的焦点。 可这样的心思,卫殊当然不会跟卫璟说。 他淡淡看了卫璟一眼:“你还是不死心,觉得那五星连珠是我造出来的!” 卫璟声音微微抬高:“不,我现在知道不是你造的,是有人告诉你的,是艾斯王子身边那个洛素素是不是?我早该知道,那个女人长得其貌不扬甚至丑陋,艾斯王子却对她疼爱有加,你也出手相救,她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卫殊的眸子眯起,目光锐利如针:“你不该攻击一个女子的容貌!” 实在是太没有风度! 卫璟哼了一声:“她若是我的人,我自然会夸她如天女下凡,可她是你的人,难道你还想要我夸赞她不成!” 卫殊不再说话。 因为多说是浪费时间! 美好的一个早晨,就因为他毁了,卫殊转身要走,卫璟却叫住他,压低声音说:“江殊,你既然能从艾斯王子手里得到她,我也能从你手里抢走她。她这一次可以给你预知一个祥瑞,下一回便能为我预知一个,你等着看好了……” 卫璟说完,哈哈的笑了两声,在臣子们诧异的眼神里拍了拍卫殊的肩膀:“四弟,那咱们就这么约好了!” 约好了,将你的助力化为我有! 卫殊冷着脸,甩掉肩膀上的那只手。 恰好在这时,崇德殿的大门打开,众人鱼贯而入。 卫璟的话,卫殊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世上有些人不是他想得到就得到,至少卫殊觉得这个洛素素不会倒入卫璟的那一边。 可他没想到,卫璟的手脚这么快。 早朝结束时,他出列跟越皇提了个建议。 两日之后,越皇定的端肃皇后的三月孝期就要过,恰好也马上就是中秋佳节。 若是正常情况下,今年必然不能大肆操办,可如今艾斯王子人在邺城,又受了刺客的惊吓,越国作为东道主,又素来有礼仪之邦的美名,不若在中秋佳节之日办一场宫宴。 一来给艾斯王子压惊,二来也是送行。 因为艾斯王子递上的国书里,已经表明他在邺城待的时间不会太长。 越皇得知艾斯王子的消息之后,一直想着要找个机会安抚一二,又不想弄得太明显姿态太低,卫璟的这个提议恰恰好。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 艾斯王子远离家乡,独自到了越国的国土,理应邀请他一起共进晚膳。 越皇当即点头,既然是卫璟提议的,那这件事自然也就交给卫璟去跟进。 其实这是内务府的事,卫璟领的这个差事,可以啥都不做,到时候事情办的好,功劳也是他的。 当然,他也可以借此做很多事。 卫殊心内的警钟马上敲响。 卫璟此刻的行为,和他之前说的那些话结合起来,看样子他是要借此机会对苏洛动手。 卫璟此人,若是他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会便宜旁人。 卫殊心念转了数转。 脑子里竟浮现出苏洛挑起半边马车帘,温声软语说要他庇护的画面。 罢了! 君子一诺千金。 韩昭甩了拂尘,正要宣布退朝,就在这时,江殊出列,不急不缓的说:“父皇,儿臣听闻此番艾斯王子在我大越屡次遇险,父皇虽然已经安排禁卫军和京兆尹仔细守护,但儿臣也想在此事上尽一份绵薄之力!” “儿臣去岁就与艾斯王子相谈甚欢,互相因为知己,实在不愿意看他有任何的危险!” 876 卫璟设局2 越皇虽然对他毛遂自荐却又显得有些多余的举动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允诺了他。 卫璟眸子低垂着,听到越皇那一声答应的话后,嘴角泛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诚如之前计划的那样,桓王上钩了。 卫璟今日是故意在早朝之前跟卫殊说那些话,又故意在朝堂之上提出中秋宴会的建议,就是为了释放出一个信号:他要对洛素素动手。 既然这个人是卫殊的人,他必然想要保住。 如今京兆尹和禁军都包围着馆驿,卫殊想要插手,可没有在客栈时那么方便,最好最快的办法,自然就是问陛下要参与权。 有了这一条权利之后,那他就可以自由出入馆驿,也可以靠近艾斯王子和洛素素而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更能有针对性的防备自己。 呵…… 要的就是他防备,在此过程中,他多少要与洛素素接触,到时候洛素素犯下错事,就可以顺藤摸瓜,将他这个桓王也牵出来。 就说,他是幕后指使。 再逼的洛素素吐口星象之事,卫殊这个桓王就彻底混不下去! 下了朝,卫璟再接再厉。 他缓下脚步,等着素来步调不疾不徐的卫殊,两人一直朝宫外走,等到大臣们都散的差不多的时候,卫璟开口:“江殊,别以为你护着她,她就能平安无事,我想要将她抢过来,多的是法子,咱们等着瞧吧!” 说着,他哈哈哈大笑几声离开。 卫殊盯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没说话。 江阳上前,对此十分不解:“殿下,这睿王是从何处得知星象一事的。这件事只有殿下和咱们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艾斯王子那边,应该也知道轻重,不至于四处宣扬才对吧!”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两兄弟的交锋,很快也传到了越皇的耳中。 韩昭一五一十的将早朝前后的情况说了说,越皇沉吟良久,笑了笑:“朕其实早知道,他会愿意当这个桓王,就是因为要压制睿王!” “让他们兄弟斗上一斗吧!在小殊没当上太子之前,睿王还留着有用,就让他当一块磨刀石吧!” 上回睿王绑架苏洛的事情,其实越皇已经查的清楚。 不过因为最后卫殊也狠狠伤了卫璟一回,加上越皇还想留着卫璟来督促卫殊,因此这件事最后就是双方各退一步,不了了之。 卫璟继续当他的睿王,而卫殊为了能报这个仇,接受了越皇提供的桓王之位。 这件事算是两败俱伤,最后的赢家竟然是越皇! 越皇想了想,吩咐韩昭道:“你去库房找点好东西,赏赐给睿王,另外吩咐内务府的人,要全力配合睿王的吩咐,不可怠慢!” 韩昭脸色略有不解,可还是很快应了一声是。 越皇也不知是在向他解释,还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磨刀石也要足够坚硬粗粝,才能把刀磨快!” 小殊虽然有能力,可他过去的二十多年都是住在齐国公府。 对于深宫,对于勾心斗角了解的太少,这是他登上太子之位的一堂必修课,卫璟越是布局深远,他解局越是困难,才越显出他的能力。 越能得到打磨和成长! 这是他为父为君的一片苦心。 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子能不能领会到! 此刻,越国的馆驿之内。 这个馆驿位于朱雀街的尾巴上,比苏洛之前住的客栈要好。 隔着好几层高墙,也能时不时的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声,还有小贩的叫卖声。 端的是叫人心痒痒。 苏洛正在跟艾斯王子磨嘴皮子:“艾斯,我们就出去稍微走一走吧,我都闷在这几天了,我没事,我这肚子里的孩子要闷坏了,最近他一动也不动了!” 苏洛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满了四个月,小腹微微凸起,前些天已经感受到了第一次胎动。 小家伙在她薄薄的肚皮上打了个滚,而且似乎还不断的往下钻。 吓得苏洛嗷嗷叫,以为自己要流产。 惊动大夫来把脉又询问之后,才知道这是胎动,不是流产。 自从有了第一次胎动之后,小家伙就明显活跃起来,时不时的就要在肚皮里滚几圈。 如今,苏洛可是很有自己是个孕妇的觉悟了。 有一次胎动之时,艾斯王子恰好也在,苏洛还拽着他的手在自己肚皮上摸了一把。 让他好好感受了一番小家伙的存在。 自那之后,艾斯王子看苏洛的眼神也变了。 就是从那种这是我的心肝小宝贝的眼神变成了这个心肝小宝贝真的不属于我的眼神! 艾斯王子不为所动:“馆驿也挺大的,你就在这里面转转吧,你也知道你自己的身体特殊,就更加要格外注意,现在我根本无法预料外面有什么危险,你绝对不能出去!” 苏洛双手合十,哀求道:“你陪我一起,咱们多带些人,就稍微逛逛,半个时辰就回来,成吗?” 她是自在翱翔天空的雄鹰,实在不能忍受一直关在鸟笼之中。 而且女子有孕,心情格外容易觉得烦躁。 她感觉在馆驿内,看这个也不顺眼,看那个也觉得心烦! 苏洛眼底一派可怜巴巴:“求你,艾斯,求你……” 她的眼珠颜色又变浅,此刻在秋日爽朗的阳光之下异常的清透,睫毛又长又密,每一根似乎都写着恳求。 这样的眼神谁扛得住啊! 艾斯王子反正扛不住,眼看着就要松口:“那,就……”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男声由远而近:“不行,此时你们不能出去,外面太危险了!” 艾斯王子和苏洛回头一看,那踏着一地破碎日光而来的,正是桓王卫殊! 他显然是下了朝直接过来的,还穿着红色的朝服。 苏洛次次见他都是素色,这是头回见他穿旁的颜色。 艳丽中带着稳重的红,更加衬的他面容如玉,姿容翩翩。 如此繁华的颜色,却更加衬的他遗世独立,让人心折又心疼。 苏洛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那个地方跳的太快,她怕心脏会破体而出。 而就在这时,男人清冷的视线瞟了过来,她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发现,赶紧将手换上来,捂住嘴做干呕状。 877 你要不要一起 这个动作根本没过脑子。 因为她怀孕之后,早起很偶尔的也会干呕,还有闻到鸡蛋味的时候,也会觉得想吐,因此就用这样的动作掩饰。 卫殊此时已经走近,看到她的动作后挑挑眉。 声音听不出是喜还是怒:“是本王长得让你倒胃口吗?” 苏洛赶紧摇摇头:“不不不……” 然而跟在卫殊身后的江阳应该是刚刚吃过鸡蛋,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鸡蛋味儿。 随着他的走近,那鸡蛋味儿实实在在地飘入了苏洛的鼻子中。 身体的反应快于脑子。 苏洛刚刚才吃了一大碗甜汤,闻到这气味之后,胃部顿觉翻江倒海。 她往前快走两步,冲到树下开始哇哇大吐。 气氛一时尴尬极了。 苏洛简直想原地找个洞钻进去。 卫殊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他淡淡的说:“本王长这么大这还是第1次遇到有人看见本王就吐!” 他一向被夸容貌无双,别人见他吞口水倒是常有的事儿。 这洛素素也可以说是不按常理出牌了。 要解释清楚这回事,就必须得说苏洛此刻怀孕了。 但是对于两人不断地靠近,艾斯就算再大度,心中还是有些不快。 所以他一脸歉意地笑了笑解释道:“素素大概是刚才吃的太多了,我刚刚就说他吃太多,等会要不舒服,没想到这么快就见效。” 卫殊不可置否,也不知有没有相信这个解释。 苏洛总算是吐完了,她接过婢女递来的水漱了口,又用帕子擦了擦嘴。 一时间定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实在是太尴尬了。 但她也不是故意的,谁叫江阳吃那么多鸡蛋。 此时王子已经在跟卫殊交谈。 他问道:“殿下此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嗯!” 卫殊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走了两步,还回头瞧了一眼定在原地的苏洛:“你也跟过来吧!” 得! 现在得了召唤,苏洛也不用纠结自己到底用不用凑上去了。 进了正厅,又确定四下里没有旁人,卫殊才开口:“睿王今日与父皇提议,要为你们举办中秋宴会,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借这个宴会对付你们!” 艾斯王子马上察觉到问题的关键:“睿王为什么要对付我们?我们与他素来无怨无仇。” 据他了解,赫连娜娜这个小公主与卫璟的感情貌合神离。 上次赫连娜娜针对苏洛的所作所为,应该是临时起意,并不是出自卫璟的授意。 虽然打的交道不多,但是艾斯王子也知道卫璟此人心思深沉。 应该不至于用如此愚蠢容易识别的计谋。 如若当初苏洛真的出了事,丢了性命或是掉了孩子。 那艾斯王子肯定当场就会表明身份,禀告越皇严查此事,到时候牵连到睿王府的可能性极大,那样不周全的计划,睿王是不可能让人这么干的。 卫殊清冷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那就要问问你们,关于星象之事,是否有告诉旁人!” 他素来话少,接下来是由江阳将今日具体发生的事大概复述了一遍,尤其重点说明了卫璟知晓星象之事。 艾斯王子马上蹙眉否定:“这件事,我不可能跟睿王讲!” 就是因为星象才让睿王败下阵来,他若是告诉睿王,岂不是明明白白的跟睿王说,我就是你的仇人。 他还不至于如此蠢。 卫殊的视线又落在苏洛的身上。 苏洛赶紧澄清自己:“我在邺城也不认识几个人,不可能去跟旁人说的,而且这种事寻常人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把我当成疯子吧!” 当初若不是受了桓王的情,苏洛也不会给他递那张纸条。 厅内一时沉寂下来。 艾斯王子蹙眉沉思,突然道:“我知道有可能是谁了!” 说着,他就将那日在福满楼吃饭偶遇赫连娜娜,事后赫连娜娜的婢女又过来送东西时,他们恰好聊起此事的情形说了一遍。 卫殊眸子眯了眯,又看向苏洛。 虽然一言不发,但是苏洛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你没带脑子吗,这样的事情就在外随意宣扬? 苏洛撇撇嘴:“我那天说话的声音不大,而且当时包厢内就我跟艾斯两人,我哪里知道……按理她应该是听不到的!” 卫殊收回视线,淡淡开口:“这世上有些能人,他们不能以常理来忖度之。” 苏洛怕他要追究自己,赶紧转移话题:“殿下,之前那个保护我的黑衣人,是您派来的吗?我还没谢谢您呢,她救了我两次!” “说到做到而已!” 苏洛舔了舔唇:“那,那最近好像没看到他了,如果有他在我身边,我,我是不是也能出去走走,我实在是太憋得慌了!” 她知道不能出去,可闷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很抗拒! 苏洛感觉他这两天情绪一点都不高。 艾斯王子听到她说这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素素,你贪玩也要有个度!现在是什么情形,难道出去玩比你小命还要紧吗?” 苏洛撇了撇嘴,脖子都缩进去几分,一脸委屈可怜样:“好吧,我错了,我不去了,我乖乖待在这里不就行了吗?” 卫殊瞟了她一眼。 此刻少女垂着眸,午后的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撒在她的身上。 她半边脸明亮异常,半边脸却在黑暗中。 这一瞬,他竟然感觉眼前的女子和他死去的亡妻苏洛有一模一样的轮廓。 尤其是这委屈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卫殊盯着看了好一会,直到苏洛的视线与他相接的时候,他才挪开目光。 苏洛蹙了蹙眉,是错觉吗? 为什么刚才桓王的眼神会有一点狼狈。 艾斯王子也留意到了这一幕。 就让他再自私一点,至少在中秋节前这几日,让他跟苏洛再做最后几天朋友,不要让卫殊与她接触。 一念及此,艾斯王子微微笑道:“殿下今日的好意,我与素素先谢过。素素贪玩不懂事,我会好好教育她,不会让她给殿下添麻烦的。这段时间,我一定会让她好好待在馆驿之中!” 卫殊恩了一声,站起来往门口走,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本王恰好要去考察民情,你要不要一起?” 878 看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苏洛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吗?” 男人眉头微蹙,似乎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话:“你若不想去,那便算了!” 苏洛一蹦老高:“想去想去,我现在就去换身衣服,殿下等等我!” 说着,她生怕卫殊会后悔,一溜烟的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跑。 艾斯王子在她身后喊:“你慢点,别摔着,你不能摔……” 然而那道影子窜的飞快,显然是没把这个话听入耳中。 不过卫殊却是听到了,他问道:“本王听了好几次王子你说洛姑娘的身体,她的身体如今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艾斯王子一怔,脑子里转过万千的念头,最后开口说话时就变为:“她就是体弱,上回受伤之后,身体没好全!” 体弱? 瞧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可一点都不体弱。 卫殊回想了下:“洛姑娘比本王初见时,似乎圆润了不少,可见王子殿下你对她的调理很是上心!” 艾斯王子呵呵一笑:“她,她就是胃口比一般人要好一点!” 卫殊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道:“艾斯王子不与我们一起吗?” 他还穿着常服,而且看上去也没有要换衣服的打算。 艾斯王子看向苏洛房间的方向,摇摇头:“我还有点事,今日便不去了,麻烦桓王殿下好好照顾下素素!” 卫殊眸光闪了闪。 总觉得艾斯王子这神情,好像是亲手将自己心爱之人送给情敌的感觉。 他刚才的确有一瞬间的心软,觉得这姑娘的神情跟苏洛如出一辙,所以答应带她去逛街。 可这心软与心动,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若不是她与苏洛相似,那她便是花样用尽,卫殊连眉毛都不会抖一下。 此刻见艾斯王子反应,卫殊有些后悔。 相似是相似,绝不会是同一人。 他不该如此,那样对不起洛洛,也似乎对艾斯王子不善。 可已经说出去的话,不能吞回去。 苏洛换好衣服出来,就感觉气氛有点微妙。 桓王提议可以带她逛街的时候,她能感觉他的心那一瞬间是软的,可是等她换好衣服回来,就觉得他又恢复了那种冰冷和疏离。 仿佛无形之间,又有一堵透明的高墙树立在两人中间。 她能看清这个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却永远也触摸不到他,更别说能接近他的心了。 该死的! 她一个孕妇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什么现在心会有点痛? 她嘴角的笑容僵住,最后定格成一个难看的弧度。 她走到卫殊身边站定,然后看向艾斯王子:“艾斯,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艾斯王子摇摇头:“不了,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去玩!” 啊·~ 不跟着一起去,那岂不是就她跟卫殊两人。 心在这一瞬间跳动的又剧烈了些。 她紧张的看了卫殊一眼,男人的视线却根本不在她身上。 他冲艾斯王子点点头:“一个时辰后,我就送她回来!” 刚才苏洛换衣服的时候,卫殊也换下了朝服,改成了身浅色的常服。 远看是素白的颜色,走的近才发现是淡淡的米色,上面有银线绣的八爪龙。 站立的时候不觉得,走动的时候就会反光,有些刺目,无形中在提醒着别人他高贵不可攀的身份。 苏洛拍了拍自己的脸,在内心说道:不要多想,这是你的金主,你要好好讨好,从今往后你在邺城能不能吃香喝辣,可都要靠他了。 她屁颠屁颠跟在卫殊身后,想要上他的马车。 江阳却拦住她:“洛姑娘,您还是坐后面那一辆吧!” 苏洛伸长脖子一看,好家伙,后面居然还有一辆差不多式样的马车。 苏洛尴尬的笑了笑:“桓王殿下出行还真是,居然还准备备用的马车,真是思虑周全,思虑周全……” 江阳一怔,旋即扯开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洛姑娘想多了,这是殿下得知艾斯王子不与姑娘同去,所以就让人去王府再叫了一辆马车过来。” 其实本可以直接用艾斯王子的马车啊! 苏洛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若是那样,艾斯不在马车上,而从马车里出来个女人,反而会更惹人关注! 如今桓王殿下身份特殊,他自然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苏洛想到这,上了后面那辆马车之后,将自己的面纱解下来,又让婢女给自己换了个低调一点的发型,把头上最亮眼的簪子给摘了。 等到马车在一家布匹店门口停下,苏洛下车时,卫殊便发现她的装扮跟之前已经大有不同。 虽然只是小小的变化,但就已经从一个富家小姐变为了不起眼的丫鬟。 跟在他身后,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一双眼睛左看右看,带着新奇。 布匹店外都已经被卫殊的人明里暗里的占据。 见她如此懂事,男人的语气稍有缓和:“本王要与掌柜的聊几句,你自己四处逛逛吧!” 苏洛以为是他们谈的话不好给自己听见,便远远的站开,翻检着架子上的布料。 已经入秋,但是店内还有很多夏日里的布料款式,而且花色款式看上去,也不是很新潮。 耳中听到卫殊在问店内的营收和当季一些布料的销售情况。 苏洛甩了甩耳朵,将这些声音驱赶,免得让人觉得自己在偷听,在架子上这里翻翻,那里捡捡。 很快,卫殊的谈话就已经结束。 接下来,他又去了成衣店,瓷器店等等…… 程序都差不多。 那些掌柜的见了他都十分惶恐,问什么答什么,全是好的回答。 终于,在一家茶楼小憩的时候,苏洛忍不住了。 她给卫殊倒了一杯茶,道:“殿下,我不是故意要偷听您跟那些掌柜的谈话的,可就我看来,那些掌柜的几乎没一个说实话的!” “那赵记布匹店,夏日里的布很多都摆在货架上,说明如今的销量肯定不好!” “那成衣店也是一样,有好几件衣服颜色都掉了不少,一看就是挂的很久没卖出去的!” “还有瓷器店,他们的情况倒是不一样。他家的生意应该不错,您看很多货架都没填满,伙计也是满面喜色,根本不是他们说的生意一般,还说要殿下您减免税收,他可真是……” 她一口气的说了个透,没注意对面卫殊看她的眼神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879 被买走了~~ 苏洛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大口水,这才注意到卫殊有些古怪的眼神。 她舔了舔唇,低下头讪讪一笑:“那个,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我就是……” “你说的这些本王都知道!”他就是意外,她居然也都能知道。 这个女人,还真是越接触,身上特别的东西就越多。 苏洛惊诧:“既然知道,那殿下您还花那么多时间来跟他们虚与委蛇?” “走个形式而已!”卫殊的语气淡淡的,“也从一个侧面能了解,这些掌柜的和其背后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性子!” 哦…… 原来如此! 倒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此时一盏茶已经喝完,卫殊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再去最后一家店,就该送你回去了。” 约好了,一个时辰的。 实际上,不管眼前这女人有再多的让人意外的地方,卫殊都不准备再有更深一层的接触。 他的心只属于苏洛,不需要也不想接纳任何的女人。 苏洛点点头:“好的!” 从茶楼里走出来时,江阳递给苏洛一个油纸包,说道:“刚才看洛姑娘你很喜欢吃他家的点心,便打包了一点!” 苏洛接过油纸包,打开挑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笑的眉眼弯弯:“谢谢你,我的确很喜欢吃!” 江阳看着她满足的笑容,怔了怔。 直到他上了马车,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卫殊发现他的异样,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江阳回过神来,猛地摇摇头。 不过过了好一会,他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说:“殿下,您觉不觉得这个洛姑娘,跟少夫人很相似啊!” 不是相貌相似,是那种给人的感觉。 无论是贪玩,还是一边玩一边还注意到那些分析,还有刚才见到好吃的东西那迫不及待又一脸幸福的姿态。 都跟少夫人如出一辙。 只有那张脸…… 卫殊的眉毛挑了挑,没想到就连江阳也有这种感觉。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在茶几上敲了敲,最后还是吩咐道:“好好再去查一查!” 不过卫殊对此不抱期望。 他反而有了其他的怀疑。 如果这个女人是故意模仿着洛洛的样子好接近自己呢! 他收回思绪,吩咐道:“下一站,去珍宝阁吧!” 苏洛下了马车,抬头看到珍宝阁的匾额之后,颇为心虚的看了卫殊一眼。 见他的神情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又稍稍放下心来。 自己卖首饰的事,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万幸的是那首饰已经被人买走,今日在店内看不到,如此一来,她的危机要稍有缓解。 苏洛转念一想,上回她过来问那首饰是谁买走的,这胖掌柜死活不说。 今日是跟着桓王一起来的,可以狐假虎威,让这胖掌柜吐口。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之前在那些店铺的时候,卫殊都是自顾自的问掌柜的话,让她随意乱逛。 可这一次他居然一直跟在她身边。 两人一起看着二楼摆放的各种首饰,倒是让苏洛有一种错觉,好像这男人要买一套来送给自己一样。 呸呸呸! 这当然是错觉。 因为很快,苏洛就见男人伸手指着一个玉簪,说道:“这簪子长得倒是有几分眼熟,与本王之前送你那一箱子里的某根似乎很相似!” 苏洛呵呵呵的笑了笑:“是,是挺像的!” 走了没几步,狗男人又开口:“这镯子,好像也挺眼熟的。不过比起本王送你的那一对,水头还是要差一点!本王那套翡翠首饰,当初舅母看过也很喜欢。” 苏洛后背已经出了汗:“对对对,您说的对!” 再往前几步,他又要开口,苏洛赶紧打断:“殿下,其实上回我把绝大部分的首饰都还给您,就留下了一套,不过我在里面放了银票,不知殿下是否看到了?” “留下来的那一套,是你特别喜欢的吗?” 苏洛抿了抿唇:“算,算是吧!我就借用一下,等到我看腻了,就给殿下还回去。” 这越说声音越小,明显透露着心虚和不自信。 卫殊下巴微抬,苏洛等了很长时间,才听见他淡淡的哦了一声,似乎浑不在意的样子:“喜欢,你就留着吧,本来就是作为你帮忙的回礼!” “不不不!”苏洛赶紧摆手拒绝,“等我欣赏完了,就还给殿下。我帮忙那也是殿下先救我小命,再说,如今殿下庇护我,我可不能太贪心!” 卫殊凝了她一眼,呵了一声,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踏步走了。 胖掌柜早就准备了好茶。 知道卫殊不喜打扰更不爱话多的人,放下茶后,他就退到一边,然后就发现跟着卫殊的那个丑婢女正在疯狂的朝他使眼色。 胖掌柜找了个机会,跟苏洛到了一个卫殊视线瞧不见的地方。 苏洛抓住胖掌柜的手,急切的问:“掌柜的,你快告诉我,前些日子我卖给你的那套首饰,你到底卖给谁了?” “什么首饰?”胖掌柜一脸茫然。 啊! 上回自己蒙着面纱来着。 苏洛赶紧用手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两个眼睛,然后道:“我上回跟几个波斯人一起来的,卖了一套翡翠首饰,三千两卖的,你快告诉我是谁!那套首饰是桓王殿下的心爱之物,这次他想要回去,但是又不好亲自出面!” 机会难得,一定要扯着虎皮做大旗。 反正这掌柜的应该还不至于胆子肥到要去问桓王殿下自己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吧! “你说,那首饰是桓王的心爱之物?” “对啊,殿下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找那个,结果没找到,这不就什么都没买吗。”苏洛的谎话随口就来,“其实殿下买来是要孝敬齐国公夫人的,你也知道,齐国公夫人自小抚育殿下长大,感情深厚……” 其实本来要说孝敬老太太。 只是那东西颜色和水头,上了年纪的人戴着不合适。 说谎也得圆一点是不是! 胖老板的神色更是诡异,他吞了下口水,呵呵一笑:“要是那样的话,殿下就不必费心了,因为那套首饰,是那一日齐国公夫人带着大小姐过来买走了!” 880 知道该怎么做了 掌柜的不愧是掌柜的,什么事情都能拍上马屁。 他笑眯眯的说道:“殿下还真是了解自己的舅母,齐国公夫人的确很喜欢那一套首饰,见了第一眼就挪不开眼睛。而且大小姐也很喜欢,看到那一副首饰,惊讶的眼睛都瞪圆了呢!” 苏洛回想起刚才卫殊说的那句舅母看过也很喜欢的话,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要死! 她的脑子一下就反应过来。 所以平宁郡主逛街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套本来在桓王府的首饰。 她惊诧之下将首饰迅速买下来,之后会做什么? 不用想,肯定是送给桓王府给桓王提个醒。 为什么府内的首饰会流落在外面,还被摆在珍宝阁销售,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天! 苏洛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自己。 胖掌柜的注意到苏洛的表情格外尴尬,仔细一想也觉得这件事好像有点古怪。 这姑娘上回是跟着波斯人一起来的,这次为什么是跟着桓王殿下。 而且就这么一张脸…… 胖掌柜都不敢直视,也不知桓王殿下为什么会将她带在身边。 苏洛回想起刚才卫殊的屡屡暗示。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一切,暗示自己怕是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可惜她还自作聪明,沾沾自喜的以为那首饰已经被人买走,今日不会穿帮! 真是愚蠢至极啊! 苏洛都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就在这时,卫殊已经站起来,朝着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苏洛赶紧垂下头,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眼看男人的脚丫子从自己面前毫无留恋的经过,她真恨不得能将自己塞进墙缝里。 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卫殊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道:“时间差不多,该送你回去了!” 说着,他抬脚就要上马车。 苏洛赶紧道:“殿,殿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我能上你的马车吗?” 卫殊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 也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个什么意思,反正苏洛觉得后背发凉。 她跟着男人上了马车。 车厢内有好闻的薄荷香气,淡淡的,让人精神为之一震。 苏洛捏着拳头,深吸一口气,也不敢看男人的眼睛,道:“殿下,我跟您坦白,其实上回为了筹集入股客栈的银子,我将您送我的首饰拿去卖了一套,本想着是等赚到钱赎回来,结果发现那首饰已经被,被您舅母买走了。” “殿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是急缺钱!” “为什么不找艾斯王子借?” 苏洛一怔,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里,她老老实实作答:“我已经跟艾斯说好,只跟他做朋友。我不想找他借钱,这样不好!” 卫殊目光略带嫌弃的打量了一眼她:“以你现在的条件,能找到艾斯王子这样的,已经是高攀,你还不满足吗?” 苏洛抬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至极,带着几分怒火的眸子:“殿下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对艾斯没有男女之情,因此不愿意耽搁他。之前是我处置不好,上回殿下提醒过我后,我反思了一番,当晚就跟艾斯说清楚了。” “女人这辈子又不一定非要找个男人嫁,我觉得自己一个人过一生也挺好的!” 卫殊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问道:“你该不是,将本王当成了目标吧!本王此时对你无意,这辈子也绝不可能对你有意!” 苏洛一听这话,马上激动的站了起来。 然而马车厢不够高,她撞到了头顶。 她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义正言辞的说道:“殿下,您是长得好看身份高贵,可也不是天底下的女子都会喜欢您的。我已经说过了,若是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我宁愿独自一人过一辈子。殿下,您对我无意,我也不喜欢你!” 卫殊眯了眸子:“是你屡次要接近我!” “那是因为我留在邺城,必须要一个靠山!”苏洛梗着脖子,“你也看到了,有很多人想要我的性命,为了我的项上人头着想,我当然要跟您处好关系!” 呵…… 卫殊哂笑一声。 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将利用和攀附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苏洛气咻咻的解释:“我若真的是要富贵荣华,我跟着艾斯就好了。他是未来的波斯王,地位可不比您低,而且他对我还很好呢!” 被说成是处心积虑要搏上位,苏洛心情很是不好。 她敲了敲马车板子,扬声道:“停车!” 马车夫等了半天,没见桓王殿下反对,就将马车停了下来。 苏洛撩开帘子,准备下车之前,还是回身对整个人浸透在阴影里的卫殊说道:“殿下,好看的皮囊到处都是,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现在因为身体不适,满脸疹子的确很丑。可我相信,若是有人与我携手一生,一定不会觉得枯寂和无聊。殿下您对我的判断,太片面了!” “我为求殿下的庇护,可能做的有些过了。从今往后我会注意尺度,还请殿下也谨记您要护我性命的承诺!” 说完这两句,她干脆利落的跳下马车,朝着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走去。 听得她纵身上了另外的马车,卫殊哼笑一声:“脾气倒是不小!” 邺城如今敢这么对他耍性子的女人,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她这种胆量。 大约,是被艾斯王子给宠坏了。 刚才两人的谈话,江阳也听了个分明,此刻他蹙眉道:“殿下,她一直在利用殿下求得安全,接下来殿下准备怎么办?” 卫殊敲了敲桌子,勾唇笑了笑:“这世上的人,不都是在相互利用吗?至少,她还剩了一份坦荡。今日这事说起来,倒是本王的不是!” 本来送出去的东西,无论她怎么处理,那都是她的事。 至于庇护一事,他答应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将那些珠宝要回来。 他只是不想欠个人情! 卫殊微蹙的长眉解开,摸出一个盒子退给江阳:“知道该怎么做吧?” 881 都送给你 苏洛上了马车之后,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婢女流云用生硬的大越话问她怎么了。 苏洛自言自语:“我今天中午是不是吃了一道菜叫雄心豹子胆?” 刚才乖乖认错就好了,为什么要发脾气。 也不瞧瞧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居然敢对着桓王说那么一堆话。 他可是未来的太子殿下,是未来大越的皇帝,是她要紧紧抱住的大腿啊! 如此一来,双方的关系是不是僵了。 要命! 谁叫他攻击自己的容貌。 虽然艾斯王子屡次说不要紧,可内心深处,苏洛对于自己现在满脸疹子还是有点自卑的。 所以卫殊那种眼神尤其刺痛了她。 苏洛不由想到那张被她小心珍藏的画卷。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从前的相貌。 要是有机会恢复的话,一定要到卫殊面前,让他好好的看看! 看看自己那倾国倾城,红颜祸水的脸! 苏洛又是懊丧又是生气,一路上在马车里滚了好多圈! 等到了馆驿门口,她下马车之前已经调整好心情,决定为了今后的生存,要好好的跟卫殊道个歉。 大女子能屈能伸! 道个歉而已,又不少块肉,没事的。 然而她准备好的那些说辞没派上用场,因为不知道从哪一段开始,卫殊的马车已经跟她分道扬镳。 她准备了一肚子话,既然派不上用场,颇有一种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也不知道未来的命运如何,她垂头丧气的跟江阳道谢过后,抬脚就要往馆驿里走。 就在这时,江阳叫住她:“洛姑娘,你等等!” 苏洛停下脚步。 就见江阳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她:“这是刚才在珍宝阁买的,应该很适合洛姑娘!” 苏洛茫茫然的接过来,艾斯王子已经迎了出来,江阳冲她点点头后,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啊…… 等他走远,苏洛才想起自己还没问清楚,这个小盒子到底是他买的,还是他家主子买的呢! 不过,既然他送了东西,就说明他家主子应该没有太将自己刚才的大放阙词放在心上! 那就好! 这条大腿可一定要抱好才行呢! 艾斯王子已经走到身边,看到她手里的盒子,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苏洛其实也不知道。 她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只蝴蝶的琉璃簪子。 五颜六色,栩栩如生。 之前在珍宝阁的时候,她盯着这簪子瞧了许久,可看到旁边一百两的标价,又灭了心思。 一百两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为长远计,她暂时克制了自己的购物欲望。 那会这主仆两个应该没有关注自己,那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艾斯王子看了一眼,赞叹道:“挺好看的,是你挑的吗?” 苏洛指着江阳的马车屁股:“是江阳送给我的!应该也算是我挑的吧!” 艾斯王子拿着琉璃簪对着她的头笔画了下:“你喜欢这个吗?我记得去岁我送你……” 话说到一半,发现苏洛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他赶紧改口:“去岁我来越国,带了一箱子琉璃珠,当时还送了不少出去,不过我送出去的时候,那姑娘好像不太喜欢……” 苏洛八卦之心顿时燃烧:“啊,你还送给琉璃珠给邺城的女子吗?那女子是谁啊,你当时是不是喜欢她才送的,她居然不喜欢。在越国这东西很难得的,卖的很贵呢,这一根簪子要一百两!” 艾斯王子表情有点失落:“我送了她一箱子,后面她只挑了两颗!谈不上喜欢,她帮我了一个忙,所以我感谢一番而已。现在,她不在了?” “不在了?” “恩,离开邺城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本来也不知需要一直保持联系的关系,这次回来我也没有刻意去打探!” 苏洛撇撇嘴。 感觉这男人没说实话。 可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他不愿意多说,自己也不好反复追问。 艾斯王子似乎也不愿多说,他转移话题道:“我不知道你喜欢这个,你跟我来!” 苏洛乖乖跟在他后面,一直到了库房中。 艾斯王子左看右看,最后翻开一个箱子。 苏洛伸长脖子一看。 好家伙,里面随意放着几十根琉璃簪子! 每一根都跟她手里的这一根差不多。 艾斯王子舔舔唇,小声的说:“这个这一次带了一百根过来,但是在邺城只卖掉了五十根,剩下的只能再回去的路上便宜处理掉。你看看你喜欢哪些,随便挑吧!” 苏洛呵呵呵笑了笑,问道:“你们是多少钱一根卖出去的!” 艾斯王子反问:“你看到的标价是多少?” “不,我先问你的,你先说!” 艾斯王子道:“那我就说了啊,这个是打包卖掉的,一百块十根!” 苏洛脚下一个踉跄! 一百块十根! 珍宝阁标价一百块一根! 这其中的利润差! 还好不是她自己掏钱的,不然她能气到吐血! 苏洛指了指剩下的簪子:“这些,你准备怎么卖啊?” “这剩下的几十根,准备一百两处理掉,带回去也是占地方!不过不好再邺城处理,要沿途去卖了!” “别别别,你都处理给我吧!” 这只花二两银子一根,回头她十两二十两的卖出去,这得赚多少钱啊! 艾斯王子挑了挑眉:“除了这个,我这里还有很多东西呢!” 说着,他将剩下的一些箱子打开。 里面有各色的琉璃珠,琉璃盏,琉璃碗碟等等。 每一样看上去都很精致好看。 苏洛看的眼花缭乱,她狠狠的吞了下口水,然后问道:“这些东西,在你们那边都卖多少钱啊?” 艾斯王子偏头想了想:“一百根簪子,大约卖八十到一百两银子。这些琉璃珠最不值钱,琉璃碗碟和琉璃盏卖的比簪子要便宜,比琉璃珠贵,主要是看工艺的复杂性,越好做的东西越便宜!” “奸商!” 艾斯王子认真的解释:“这就是贸易差价,像你们这里的丝绸和刺绣,要是你们送去波斯也可以翻十倍以上!你要知道,这一路上商人们要吃很多苦,稍有不慎还要丢掉性命的!” “这些东西你喜欢,就都送给你,你往后买了宅子,这些碗碟就用得上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882 天花疫苗 苏洛简直…… 最后这些东西苏洛还是全收下了,因为对于艾斯王子来说,这些东西卖不了两三百两银子,还要在路上花时间处理,其实挺麻烦的,又不能随意扔掉,或者在邺城低价处理,因为若是那样的话就会破坏市场秩序。 一旦价格被拉低,以后想要再卖出高价就不太可能了。 苏洛晚上在满屋子的琉璃光中睡觉,有一种自己瞬间飞升到月宫的感觉。 那根她本来很喜欢的琉璃蝴蝶簪,在这么多琉璃制品的比较之下,也显得没有那么特别了。 她现在总算弄清楚了珍宝阁的营销策略。 明明可以把这些琉璃品一起拿下,却偏只拿一部分,而且摆在货架上的也只有寥寥几根,就是抓住物以稀为贵这种心理卖高价,若是将这些簪子全部摆在货架上,还能卖出一百两银子一根吗? 别做梦了,到时候能卖十两一根就很不错。 而且邺城虽然高门大户很多,但是顶部购买力还是有限的。 若是这个簪子普通的平民也能买得起,那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子就不会当回事儿了。 奸商啊奸商! 果然还是有钱人的钱最好赚,自己开客栈辛辛苦苦一个月能分个三十两银子就已经不错。 苏洛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准备开门出去。 正在这时,流云推门进来。 她手里端着一盆温水,将毛巾拧干后给苏洛,说到:“今日姑娘就先别出门了,咱们商队里有个是未被发现得了天花。姑娘您的身子特殊,公子吩咐,您今日暂时待在屋内不要乱走。” 苏洛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得了天花?天花可是恶疾,传染性很强的,那个侍卫是不是要隔离?咱们这个馆驿是不是都有危险?” 这天花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传染开,整个馆驿整个邺城甚至整个越国恐怕都要深受其害。 流云一愣,显然没预料到她这么紧张。 她淡然的笑了笑,解释道:“洛姑娘不必如此紧张,这个天花在波斯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病,只要注意发病者的隔离就好。我们从小都是被种豆的,就算是接触天花患者也不会有事。现在王子已经将那个侍卫另外安置了,到时候大夫会给他用药,要不了几日就会好的。” “这会不让您出去,是王子殿下让侍卫们在消毒呢!” 天花也能预防,能轻松的治好,这超出了苏洛的认知。 她心内总有些忐忑不安,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这馆驿内上上下下有几百号人。 这些人都是为了保护艾斯王子和自己若是因此受到连累,苏洛的良心不安。 愁眉不展的她连早膳都没有用好。 流云劝了几次也不管用,这一次苏洛倒是乖巧,没有出去添乱,不过还是透过紧闭的门窗闻到了外面飘来的艾叶的气味儿。 焚烧艾叶可以消毒,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浓郁的酒味。 像是有人泼洒了大量的酒在整个馆驿一样。 流云见苏洛十分惶恐,再度安慰道:“洛姑娘不必担忧,这天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我们这个商队里的人全部都种了疫苗,没事的!至于你们大越的人,这些日子也没有跟我们有近距离的接触,应该没什么要紧的。” 她这番话说的磕磕碰碰的,但是苏洛还是听懂了。 不过这并不能打消她的忧虑,好在这时候,艾斯王子和大夫推门进来。 两人都戴着羊皮手套蒙着面纱,除此之外,看上去跟平时没有大的不同。 苏洛赶紧问道:“怎么样,那个天花患者现在怎么样了,严重吗,流云说你们有那什么疫苗,是真的吗?” 艾斯王子看向大夫。 这个大夫已经帮苏洛照料过很长时间的身体,可是双方平日里的交流并不多,苏洛只知道他叫宙斯。 宙斯! 真是奇怪的名字。 平日里苏洛很少见他名,因为宙大夫听起来很怪异。 宙斯解开脸上的面纱,上前一步,语调温和:“是真的,所谓疫苗就是只要用过这个东西,以后就不会得天花这个病!” “洛姑娘,你先坐下来,我帮你做个检查!” 虽然这些天,苏洛并没有直接跟侍卫接触过,但还是在一个屋檐下,加上她是孕妇,还是要多加注意才行! 苏洛乖乖坐下来,配合他把脉,查看口腔又问了一些身体状况。 约莫一盏茶后,宙斯结束了检查,对等候在一旁的艾斯王子道:“洛姑娘应该没事,目前看没有任何感染的迹象!” 说话间,流云已经端着一脸盆酒进来,用毛巾打湿后,先帮苏洛擦了手,又在房间内四处擦拭。 苏洛一脸不解:“这,这是在做什么?” 宙斯解释道:“消毒!” “不是熏艾叶或者是擦艾叶水吗?” “那个是做给你们馆驿的人看的,其实最有用的还是用酒精消毒,不过眼下没有酒精,用这种高浓度的酒也是可以的!” “酒,酒精?” 艾斯王子看她一脸茫然,在一旁说道:“你不必管,自从高烧一场之后,他的嘴里总是会蹦出一些新鲜的外面听不懂的名词,按他的说话,就是跟未来联通过!” 宙斯语调平静:“殿下,不是跟未来联通,而是我是从未来过来的!” 越听越糊涂。 艾斯王子呵呵了两声:“知道了,没必要计较这种小失误,素素,你只要知道,这个天花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就可以了!” 看两人气定神闲的,苏洛的心也跟着踏实不少,她问道:“那需要通知馆驿的人吗?” 艾斯王子摇摇头:“不需要,稍后我会找个里有,让宙斯帮馆驿的人都做个检查,然后再限定这些人都不要接触旁人,而且会想法子帮他们接疫苗,只要接了疫苗,这些人就不会有事,你放心!不说是不想引起恐慌!” 苏洛现在感觉自己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艾斯王子和宙斯的话,有些超出她的认知。 波斯的医术竟然发达到了这样的地步,越国视如蛇蝎的天花,在他们眼里也算不上什么了吗? 她沉默了好半天才问道:“那疫苗长啥样啊,我需要接疫苗吗?” 883 有了想法 艾斯王子对宙斯示意,宙斯便从他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 前端是一根细细的银针,后面带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筒。 这琉璃筒里有透明的水。 “这就是疫苗,只要注射一点进人体内,这辈子就不会再得天花!” “这这这……” 左看右看就是一点水啊! 艾斯王子笑了笑:“很神奇是不是,宙斯一开始说的时候,也没人相信,恰好那时候波斯发了一场天花,死了好几千人,最后父王不得已,就采用了他的法子,结果所有打过疫苗的人,哪怕是跟天花病人亲密接触,也一点事情都没有!宙斯当时为了让父王相信,还什么防护措施也没有,就去照顾天花病人,最后一点事也没有!” 这么一说,苏洛就真的信了。 她围着那针管左看左右,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这是从未来过来的吗?” 宙斯点了点头:“是,到几百年几千年后,现在的这些疾病都不算什么!” 真的是从未来过来的人和药物吗? 若是寻常人听到,可能很难接受,可是不知道为何,苏洛倒并不觉得太意外。, 这或许是因为,虽然失去记忆,她潜意识里还是知道自己是重生过的人。 既然自己能重生,那其他人能从未来到达这片世界,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大概搞清楚了状况之后,苏洛问了之前的问题:“那我要不要借种疫苗?” 天花病人预后都会长一脸的坑坑洼洼,现在她满脸疹子已经够难看了,再添加一点坑洼,那就真的是…… 这一次,宙斯迟疑了下,道:“你如今有身孕,打疫苗对你有点风险。不过你腹中的孩子已经过了三个月,这风险应该也不算大!” 眼下有两个选择。 不打疫苗,照目前的身体状况,苏洛有可能得病,到时候对症治疗的话,可能对苏洛和孩子的损伤要比现在更多。 可若是打疫苗,也有极微小的可能性,会对孩子和苏洛有影响。 宙斯做了说明之后,将选择权交给苏洛和艾斯王子。 苏洛问道:“宙大夫,你刚才说这个天花的潜伏期最长是多久?” “一般是七天,最长可以达到十四天!” 苏洛偏头想了想:“也就是说,未来的十四天我都可能会发病!” 宙斯点了点头,宽慰道:“发病了也不要怕,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可以给你对症治疗,但就是这其中有一些药物,可能多少会对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些影响!” 比如抗生素这些。 但是宙斯解释他们也听不明白,索性也只是笼统的说一下。 苏洛又看向艾斯王子:“中秋节的宫宴,你递的入宫名单里,是不是也有我啊!” 艾斯王子点了点头。 如今距离中秋宫宴只有七八日的时间。 若是苏洛不接种这个疫苗的话,那最好也别入宫。因为刚才宙斯大夫说过,天花在潜伏期也是具有传染性的。 若是她不巧体内潜伏了这个病毒,到时候入宫之后传给宫里的人,那可就完蛋了。 艾斯王子显然也想到这一点。 他蹙眉道:“不然,到时候你就别入宫了,我让宙斯大夫在馆驿内陪着你!至于其他跟我入宫的人员,他们都已经接种过疫苗,到时候我让他们做好消毒工作,不会携带病毒的。你别把这个病看的太过严重!” 苏洛也知道最好是如此。 可还有一个问题,若是她不随艾斯王子入宫,而是留在这个馆驿内,那会不会又有危险呢! 睿王造这么大一个局,桓王又特意来提醒。 或许睿王还留了后手,如果到时候自己跟艾斯王子分开,说不定他会用手段实现他的阴谋。 他不是想抓自己走吗? 一想到这一点,苏洛就浑身难受。 她极为的反感那个睿王,总觉得那人时时微笑的外表下,裹着一副蛇蝎心肠! 她将自己的忧虑说了说,艾斯王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的确。 眼下馆驿这些人,其实最主要是为了保护他而存在的。 若是他离开,就算再如何要下面的人警醒,恐怕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谁知道睿王安排了什么后招。 还是得将苏洛挂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全。 苏洛看出他的犹疑,道:“要不我现在就接种疫苗,防患于未然。宙斯大夫不也说了,我腹中的孩子已经满了四个月,应该没什么事了!” 艾斯王子看了一眼宙斯。 宙斯点了点头。 “那好吧!”艾斯王子松了口。 苏洛本以为这疫苗接种就是将银针扎入体内,然后再将药水推进去就可以。 却没想到宙斯大夫是将整个银针头拆了下来,然后后面的要药管封好,然后将银针头插入苏洛体内,轻轻晃动一下后,他将针头拔下来。 “好了!” 苏洛很意外:“这就好了?我好像根本没看到有什么药水啊!” “这个疫苗只需要注射一点点,要是将这针管里的药全部推进去,你明天就要爆一脸的水痘了!” 提到自己的专业,宙斯的话特别多。 他将手里的那根银针递给苏洛,苏洛一瞧,发现这银针的顶部竟然开了个小叉。 宙斯王子继续解释了一通。 大概是利用这个小叉的张力,会在这中间形成水膜,这水膜就是疫苗,扎破皮肤后,这水膜就渗透进去,分量恰好,不多不少。 这疫苗太少起不到作用,这疫苗太多人体受不住,适得其反。 苏洛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奥妙,这一回可算是大开眼界! 疫苗接种后还要观察两三天。 也不知艾斯王子是用的什么理由,反正最后馆驿内的这些人,里里外外的都被扎了一针。 接下来的两三天,不少人身上出现了小红斑或者小水痘,有些人还有点低烧。 不过这样的情况一两天后就会自然消失,这就代表着疫苗接种成功了。 苏洛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很快就自愈。 至于那个得了天花的波斯侍卫,经过宙斯几天的对症治疗后,也已经好转,至少脸上还是留下了两个坑。不过那侍卫长着一脸络腮胡,这两个坑并不影响他整张脸的颜值。 宙斯大夫每日都要与那侍卫打交道,但一点问题也没有,可见这疫苗是真的管用。 苏洛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心内不由暗暗有了个想法。 884 她需要一千两 越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 越是人多,就越怕这种传染病。 越国历史上,出过两次天花。每一次对于越国来说,都几乎是毁灭性的灾难。死了成千上万人不说,还人心惶惶,各地都出了很多动乱。 最严重的一次,不得不封城来应对! 最后城中数万人死了一半,元气大伤! 如果越国也能有这个疫苗…… 苏洛将自己的想法跟艾斯王子说了说。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觊觎你们的东西,若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艾斯王子摇摇头,宽容又宠溺的笑了笑:“你有一颗为他人着想的心,我怎会怪你觊觎东西,只是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你自己跟宙斯说吧,若是他愿意的话,我自然是举双手赞同的!” 到了晚间,宙斯来给苏洛把脉的时候,苏洛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 她也知道这样很贪恋,说话的时候耳根都是红的,极为不好意思。 可这件事苏洛觉得挺有意义的,所以就算是红着脸,也要说出口。 没想到宙斯只是稍稍一愣之后,就一口应下来:“没问题,我可以给你留十支疫苗,并且教你怎么接种,一支疫苗大概足够五百人用。” 宙斯说做就做,当即就拿出十根疫苗和配套的针管。 苏洛惊诧的说:“你给我这么多?” “波斯如今绝大部分的人已经接种了,天花这个病在波斯已经达不到多大的威胁,按照进化理论,它会在波斯逐渐消失!” “我还留了十几根,足够用了!” 宙斯说着,开始详细解释疫苗到底要怎么接种,之后又会出现什么反应,大概要怎么应对云云。 倾囊相授,毫不隐瞒! 苏洛眼里的赞叹和惊诧越来越浓,她手摩挲着那几根疫苗,感慨道:“是我小人之心了,之前还在担心万一你不答应,我该怎么说服你来着……” 宙斯拿出一个小箱子,将那十根疫苗收进去,又将箱子锁上,之后道:“我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天职,能帮助更多的人,是我的荣幸!这个疫苗如果不使用,你就得锁在这个恒温箱里,要不然会失去作用的!” 宙斯拿着那个箱子一顿操作,又让苏洛将拇指按上去,之后说道:“现在只有你的指纹才能打开这个箱子了!” 苏洛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像个智障。 她问道:“什么是指纹?” 宙斯摊开手掌,指着自己的指纹解释了一番。 苏洛听懂了,反正这玩意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东西,不能模仿。 她将自己另外一个手指按上去,箱子嘟嘟嘟的响个不停,根本就打不开。 就,还挺神奇的! 宙斯看苏洛眼神里的惊诧,摇头笑了笑。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得太多。 苏洛玩了一会后,按照宙斯教的关闭了那个不断叫唤的警报器,之后她给宙斯倒了一杯茶,又问道:“宙大夫,如果,我是说如果,天花病毒大量爆炸,你给的这个疫苗根本不够用,有很多人感染了,该怎么办?” “这也不是太难!” 宙斯说着,从自己的药箱里又取出一堆药,一一给苏洛解释。 这是快速退烧的。 这是抗生素。 那是消炎药。 等等等等…… 他将之前那个波斯侍卫的诊疗日志拿出来,递给苏洛:“这个上面详细的记录了什么阶段用什么药物,用量是如何,如果你碰到了病人,可以按照这张纸上说的,对症用药!” “可是你这点药,只够几个人用吧!” “我还有一个见效慢点的方子!” 宙斯说着,又跟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张纸,上面记载了三个方子。 “这几个方子,分别可以用于天花病人的早中晚期,只要好好配合吃药,这个病也是可以痊愈的,就是会稍微慢一点!”宙斯的神情格外真挚,“战胜病魔,除了药物之外,信心也很重要。” 苏洛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对! 无论做任何事,信心都十分的重要! 收下这么多东西,苏洛有些不好意思:“我应该找一个专业的大夫来跟你交流的,我其实不太懂这些!” 宙斯的眸光闪了闪,直视苏洛:“这不是什么多麻烦的事情,你有心接纳这些知道,比专业不专业要更重要,其实……” 其实他前些日子去找过回春堂,想将自己的方子送出去。 他来到这个世界,希望能发挥一点价值。 然而回春堂的人一听天花这个词,就如避蛇蝎一样的将他轰出来。 其他的药堂也一样。 反复几次之后,宙斯也歇了心思。 他尽力了,这些人不信他也没办法。 眼下苏洛愿意跟他取经,他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洛听他话没说完,也不好意思再问,她将东西都仔细收好之后,问道:“宙大夫,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您真是太高尚了!” 宙斯偏了偏头,眸中闪过狡黠的光:“如果非要感谢我,就给我一千两银子怎么样?” “啊?”苏洛一脸意外。 她以为宙斯这么高风亮节,肯定会什么都不要的,没想到。 宙斯挑挑眉:“我有个喜欢的姑娘,得花很多很多钱才能娶到她。虽然艾斯王子也能帮我一把,可是我想靠自己的努力,这些药方和药,应该值这个钱吧?” 苏洛点点头:“值,当然值!我过两日就把银票给你,行么?” 她现在身上可没一千两银子。 正好在这时,艾斯王子推门进来,宙斯赶紧对她眨眨眼,小声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苏洛郑重的点头。 一千两银子,她该去哪里找呢! 宙斯给的这些东西,别说是一千两,关键时刻就是一万两十万两都是值得的,他这一千两银子的要价并不高。 不能找艾斯王子借。 他很快就要走了,这找他借钱就跟要钱没什么两样,因为苏洛短期内肯定还不上。 可是客栈的股份都被抵押掉,她得另外想办法了。 一连几天,她都没想到合适的法子,而中秋晚宴却已经如期而至。 885 他拒绝了! 艾斯王子长得英俊,礼服一穿上,整个人风度翩翩,端的是一表人才。 苏洛因为满脸的疹子不能上妆,乍一看就要弱上不少。 好在流云是个手巧的,竟然找了一些细碎的钻石,镶嵌在她眼睛的四周。 她的眼睛本就生的好看,如此一来更是光彩熠熠。 再配上一条红白相间的长裙,掐出一段细腰,又完美的掩饰住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丝毫也看不出她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至少从背后看,是个绝世美人无疑。 明明是越国人,却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 这样的碰撞融合,真是叫人心折。 至少当装饰完毕蒙着面纱的苏洛从屋内走出,艾斯王子有一瞬失去了呼吸。 他走到苏洛面前,绅士地伸出右手:“美丽的姑娘,你今日一定会是全场的焦点。你这般美,我都不舍得将你带出去了。” 苏洛扑哧一笑,摘下蒙在脸上的面纱,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怎么样?现在你的梦幻灭了没有!” 艾斯王子装模作样地捂住眼睛,痛苦地叫了一声:“你这个绝情的女人!我今晚要做噩梦了,都是你……” 苏洛被他做作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用力砸了他两下。 砸到第三下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有一道凉凉的视线朝着自己投射过来。 顺着那视线一看,竟然是卫殊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站在了门口,正凉凉的瞧着两人打闹呢! 苏洛讪讪收回手,抬起下巴冲眉目含笑的艾斯王子示意。 艾斯王子回头,见到面容冷淡的卫殊后,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两人相互见礼的功夫,苏洛将自己的面纱戴上了。 只剩下一双又大又亮,还闪着钻石光芒的眼睛露在外面,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交谈的两个男人。 艾斯王子问道:“殿下今日应该很忙才对,怎么会过来?” “晚宴的事情,都交给了睿王。本王倒是很清闲,既然负责你们的安全,本王自然要上心!今日两位,就尽量听本王的安排吧!” 艾斯王子客随主便,点点头:“好!” 卫殊挥手示意,便有一男一女两人走了进来。 他淡声道:“我知道王子的侍卫也很厉害,不过入乡随俗,这是本王身边武功最高强的两人,今日便全程跟着你们,以免出现特殊情况。” 那个男子和善的对着艾斯王子和苏洛微微一笑,那名女子则是面无表情。 苏洛盯着那穿着一身女装似乎有些别扭的长相平凡的女子看了半天,最后长长的哦了一声:“啊,是你,你是之前救了我两次的人!” 卫殊见她认出来,淡淡挑眉:“这是本王的师妹,叫乌鸦,今日也是临时过来帮忙!” 说着,他看了乌鸦一眼,那眼神很明白:打个招呼。 乌鸦脸上明显闪过不耐烦,然后就见卫殊做了个口型:三千两! 乌鸦乖乖开口:“恩,是我,你们好!” 语气硬邦邦的,丝毫感觉不到她的诚意。 不过苏洛和艾斯王子都不介意。 厉害的人总是有点脾气的嘛,而且苏洛对乌鸦的观感很好,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天公作美,出门的时候,夕阳红的像是烈火炙烤一般,晚霞的红彤彤的铺开在天空,一层一层的渲染开,比艾斯王子笔下最浓墨重彩的画卷还要美上三分。 一行人行至皇宫外,冤家路窄,居然恰好碰到卫璟和赫连娜娜。 赫连娜娜是北夷小公主,又怀着身孕,前呼后拥的好不气派。 而卫璟也是一身华服,相比而言,衣着素淡的卫殊在装扮上就要黯淡很多。 然而单论颜值,自然还是卫殊更甚一筹。 卫璟与艾斯王子也算相熟,此刻拉着他说东说西的,倒是一时让卫殊冷落下来,进退不得。 他与艾斯王子是一起来的,若是此刻先行离开不像话,可若是等在那,似乎又有矮卫璟一头的意思。 苏洛拿眼睛去睨男人,发现他面容平淡,双目眺望着天际的晚霞,似乎对这一幕浑不在意。 苏洛眼珠子一转。 这是个天大的好时机啊! 她快速挪到卫殊身边,直奔主题:“殿下,我想跟您借点钱!” 卫殊淡然自若的脸裂开,偏眸去看她:“你说什么?” “我想问您借点钱!”苏洛语速很快,“就借一千两!您放心,我半年之内肯定还给您,我这是有急用,半年后我还您一千一百两成吗?” 男人嘴角勾了勾,哂笑一声:“就一千两?你知道一千两是什么概念吗?” “对殿下来说那是九牛一毛啊!” “可我为什么要借给你!” “我刚说过了,我会还你的!”苏洛急切的说,“还多还一百两呢!” “就凭你那个客栈?你可别忘了,你客栈的股份都已经抵押了,到时候你赚的钱能把你的客栈股份套回来就不错,难道你还想二次质押给本王,本王看上去,那么像个冤大头吗?” 苏洛张口结舌,万万没想到这男人是这反应。 她觉得他应该毫不犹豫掏出银票拍在自己脸上才对。 卫殊再度睨了她一眼,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你先告诉我,你要这银子做什么?” 苏洛抿了抿唇。 艾斯王子特意交代过,为了避免麻烦,馆驿出天花的事情不能到处宣扬,因为民众的愚昧有时候会是最尖锐的无法抵抗的武器。 她小声的回答:“我,我不能说!总之是正经用途,你不会后悔的,殿下!” 卫殊盯着她,竟然破天荒的笑了一笑:“对不起,本王很穷,没钱借!” 苏洛…… 虽然他笑的很好看,也很想用刀划烂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两人这看似“甜蜜”的交锋,尽数落在了赫连娜娜的眸子里。 今日她一身盛装,自认为就算是开屏的孔雀也要逊色自己几分,可是卫殊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此时,却对着一个来历不明长相丑陋的女人笑的花枝招展! 赫连娜娜眸中闪过阴郁,右手紧捏,也不管护甲刺到掌心中带出一阵刺痛。 等着吧,现在笑的多开心,之后就要哭的多难看。 卫殊,你会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选择我的! 886 你把这个随身带着? 因为借钱被拒绝,苏洛的心情不是很美妙。 卫殊陪着他们一直走到宴会举办的大厅内落座。 此刻夕阳西沉,朝霞最后的一抹颜色也已经褪去,夜色缓缓侵袭上来。 皇宫中的灯笼渐次亮起,将冰冷的城墙照出几分温暖的味道。 时不时的就能遇见几个命妇或者是贵女。 这是端肃皇后死后之后宫内的第一场晚宴。 虽然没有大办,但还是邀请了一些重要人物。 这些人苏洛几乎都不认识,艾斯王子与她们倒像是相熟,时不时的要停下来打个招呼。 虽然这些夫人小姐和官员们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苏洛也能感受到他们时不时投过来打量的目光。 心里肯定是在好奇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今晚会陪着艾斯王子一起出席这个晚宴! 其实苏洛一来是想着要逃避危险,阿莱是想来皇宫见见世面,却没想真的进来了以后,却发现这雕梁画栋似乎也没什么新奇的。 总算是走到宴会厅内,宫女将他们两人引到相应的位置上。 又有官员上前跟艾斯王子攀谈,苏洛左看右看,发现下手的不远处竟然是上回女扮男装的柳绵绵。 她的身份后来苏洛回客栈之后,跟艾斯王子确认过了。 原来是大理寺亲的嫡长孙女,难怪顾忌如此多,当着满大街的人面都不敢表明自己的身份。 此刻苏洛的目光恰好跟柳绵绵对视了一下。 苏洛朝她眨了眨眼。 柳绵绵先是一怔,旋即稍加思索,半晌后,也朝苏洛友善的点了点头。 苏洛偏头看了看,艾斯王子还在跟人应付着,这是一个好时机啊! 她站起身来,朝着柳绵绵走过去。 此时时间还早,柳绵绵是因为在家呆着,家里的叔伯婶婶伯娘这些都念叨她的婚事,她不胜其烦,所以早早的就出门了。 这不,宫宴上还没几个人呢! 倒显得她特别积极。 尤其是刚才卫殊还特意与她点头致意,更加显得她早到是为了跟新晋的桓王殿下有所接触一样。 柳绵绵都能感觉到周围窃窃私语的目光。 正是觉得烦闷的时候,苏洛走了过来,笑容里带着一丝丝讨好:“柳姑娘,我对这宫内不太熟,想出去透口气,你能陪我走一走吗?” 柳绵绵微笑点头,站起身来:“当然可以!” 她是柳公允最喜欢的嫡孙女,名声素来不错,越皇还曾开玩笑,说要与柳家做亲家。 越皇就这么一说,但大臣们可不敢怠慢。 这不,本该是说亲人踏破门槛的年纪,柳绵绵却一直嫁不出去。 好不容易三个皇子都有了归宿,这又横空出世一个桓王,而且陛下又表示了那个意思。 柳绵绵现在可是尴尬的很。 就算不想嫁给桓王,一时之间也没人敢娶她。 那不摆明了跟陛下抢儿媳妇吗,你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啊! 而且虽然桓王那边没松口,但是朝臣们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能成。 桓王当初能够顺利回归宗室,柳公允可有不小的功劳,是他在关键时刻在宗庙中宣读了那份文书,才有了之后的种种。 这个恩情,桓王应该是要记在心上的。 苏洛却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跟在柳绵绵身后出了大厅之后,外面清新的空气袭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柳绵绵转头,微笑着问道:“在里面觉得很闷吗?” “是有点!”苏洛发现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知道眼下没那么多时间寒暄,干脆直奔主题,“那个,柳小姐,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柳绵绵素来好涵养会演戏,可此刻也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这贵女之间可不会有这样的操作。 互相借钱可是很掉面子的一件事。 苏洛注意到她的异样,略带失落的道:“我就问问,你不方便也没有关系的!” 柳绵绵回过神,赶紧又恢复平日里温婉的笑容:“不是,我刚才是有点走神了。洛姑娘是我的恩人,这个帮我肯定要帮,你想借多少钱啊?” 柳绵绵心内暗想:也许是借点钱应急一下。 要是几两几十两的,就当偿还恩情! 上次那件事,事后柳绵绵有往客栈送谢礼,可是都被苏洛婉拒了。 苏洛舔了舔嘴唇,眼睛亮晶晶的,伸手一根手指。 柳绵绵问:“一百两?” 苏洛大言不惭:“不,一千两!” 她生怕柳绵绵会拒绝,连珠带炮的说:“你放心,这个钱我是借的,一定会还的,你现在借我一千两,半年后我会还你一千一百两,你看可以吗?” 柳绵绵吞了口唾沫。 说起来一千两不算多,他们这样的大家小姐,应该是有的。 可实际上,这些贵女们最值钱的东西都是长辈或者是宫内赏赐的珠宝首饰,要说现银,每个月能从账上领取的还真是不多。 柳绵绵在柳府的同辈孩子中最为受宠,一个月也就能拿个五两银子! 苏洛见她沉吟不语,心内大约也有了答案,她摆摆手:“如果实在不方便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柳绵绵本是想问问,她一个姑娘家要这么大一笔银子做什么,为什么不找艾斯王子借。 可她自幼所受教育,让她做不出这种去探知别人隐私的事情。 宫灯摇曳,她脑子里回想起那一日她在大街上被人为难,人人都在看热闹,唯有这个洛姑娘,也不顾自己有没有实力,就前来阻止。 还差点因此脸上被砸一拳。 她抿了抿唇,心内已经有了决定。 她在衣袖中摸索了一番,摸出一个小竹筒,揭开盖子之后,从里面旋出好几张银票。 就着灯笼的光,她将其中一大半拿出来,交到苏洛的手上:“这是一千两银子,你点一点!” 苏洛拿着那几张银票,心内百感交集,最后说出的话却是:“你把这么多银票随身带着啊!” 柳绵绵坦然一笑:“最重要的东西,我总觉得随身带着要更心安!” 苏洛扫了一眼,发现面额是对的,然后她也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柳绵绵:“这是借条,你收好!” 柳绵绵挑了挑眉,接过后打开一看,上面清楚的写着借钱的数目,日期,归还的金额还有归还时间。 落款是洛素素,还用朱砂画押了。 柳绵绵嘴角缓缓勾起,挥了挥那张借条:“你也把这个随身带着?” 887 心电感应 她们两人,好像在寻常人眼里都会有点古怪。 可因为这样异曲同工的举动,却觉得彼此的心靠近不少。 苏洛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本来不是想跟你借钱的,是想跟另外的人借,我难得有机会见到他,所以把这个提前准备好!” 柳绵绵有些好奇:“然后呢?” “然后他拒绝我了,不肯借给我!”苏洛磨磨牙,“不借就不借吧,还好我在宴会上遇到了你,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柳绵绵现在越发好奇,她要这一千两银子到底是要干嘛。 这钱说多不少,可说少也不算少。 大事办不成,但让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平安喜乐又是做的到的。 苏洛好像知道了她的疑问,解释道:“这钱是做正经用的,具体的用途我暂时还不能说,反正你放心吧,这钱你借的肯定值!” 柳绵绵将那张欠条与银票一起收进小竹筒内,这一次笑的比之前要真诚许多:“可不是值吗,半年时间我稳稳的赚了一百两,不是小数目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回到宴席之上。 此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且坐在了位置上。 苏洛今日穿的是白红两色,柳绵绵则是一身清水出芙蓉的浅绿。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间,宛若一道优美的风景。 苏洛是那支舒展的菡萏,柳绵绵则是旁边丝毫不逊色,别有风味的嫩荷,端的是叫人赏心悦目。 本来窃窃私语声不断的大厅之内,瞬间安静了下。 众人的目光随着两人挪动,不过物以稀为贵,更多人还是将视线放在从前没有见过的苏洛身上。 有人在低声议论。 “这个女子是谁,怎的以前没见过?” “是跟着艾斯王子一起来的,就坐在他身边,难道是未婚妻吗?” “她这一身衣裳可真好看!” “眼妆更美,亮闪闪的也不知道是贴了什么?” “回头去问问!” ……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议论的两人并没有太过压制声音,这些话被赫连娜娜尽收耳底。 她从前是草原明珠,每一次出场都是全场的焦点。 今日她也是盛装而来,有了身孕之后,她的身形比以前圆润了些。 这样的圆润非但不觉得烦,反而修补了她原本过于纤细的身材,她现在可以说是纤稠合度,多一分觉得肥,少一分又觉得瘦。 正是颜值的最顶峰。 本以为能成为整个宴会最惹眼的存在,没想到竟然被苏洛那明晃晃的眼妆抢了风头。 尤其是烛火摇曳之下,那眸子四周的钻石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让她更像是一个妖媚的狐狸精! 看着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然而事与愿违,偏偏今日男女合席,赫连娜娜注意到有不少的男人都似有若无的朝苏洛看了过去。 就连自己身侧的卫璟,也有意无意的看了好几眼。 赫连娜娜暗恨! 可这样的场合,不能公开发难。 她端起桌上的一杯茶,轻轻的啜饮了一口后,温温柔柔的开口:“洛姑娘,如今暑气还重,蒙着面纱会不会觉得太热?” 苏洛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淡淡一笑:“还好!” 赫连娜娜不肯罢休:“我刚听到大家对洛姑娘今日的妆容很感兴趣,不若摘下面纱来给大家好好欣赏一番!” 女人们凑在一处,讨论这些东西再正常不过。 只是赫连娜娜见过苏洛真容,让她摘下面纱是要她出丑来着! 艾斯王子听到这,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却不料柳绵绵竟然赶在他前面说到:“福晋,蒙面是波斯习俗,福晋这样让洛姑娘摘下,恐怕不合适吧!” 两国交往,都要彼此尊重习俗的。 赫连娜娜捂着唇,一脸的抱歉:“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洛姑娘入乡随俗了呢!不过你要一直蒙着面纱,一会吃东西怎么办呢?” 说的是抱歉的话,可是她的目光中带着挑衅,直勾勾的盯着苏洛的脸。 显然是想等着她出丑。 卫殊的目光淡淡的朝她的方向看来,里面没什么情绪。 艾斯王子眉头更深,苏洛却轻轻拉了拉他,之后语气镇定淡然的说:“不拿下面纱,是因为脸上长了疹子,怕吓到各位。不过福晋说的对,一会吃东西总要拿下来的,还请大家提前适应一下!” 说着,她就真的将脸上的面纱解了下来。 那一脸密密麻麻的红疹乍一看,的确是挺吓人的。 可是苏洛脊背笔直,目光澄澈,嘴角还带着微笑,那双眸子熠熠生光,比今夜的皎月还要明亮。 短暂的惊讶之后,众人都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朱娇今日也随母亲一起来了宴席之上,她笑着开口:“我还以为是多吓人呢,原来只是一点红疹,我偶尔会过敏,脸上起疹子的时候可比洛姑娘你要严重的多!” 有了她开头,另外也有人开始附和。 “对啊,越是娇嫩的皮肤,就越是容易有麻烦!我那里有一个方子,洛姑娘需要的话,我到时候让人抄给你啊!” “要是把这疹子治好,洛姑娘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你会不会说话,洛姑娘现在也很好看呢!” …… 虽然不少男人们的目光躲闪,可也有人更加流露出赞赏之意。 女人貌美当然重要,但美貌之外,还需要有气质来陪衬。 苏洛身上那种昂扬的自信,叫人不自觉的就忽略掉她满脸疹子。 好看的皮囊随处可见,有趣的灵魂却难以寻觅。 眼前这个女人,就有一颗有趣的灵魂! 卫殊将手里端了良久的茶慢慢喝了一口,将茶杯放回桌面。 艾斯王子也长出一口气,对着苏洛竖起大拇指。 这就是一直以来,他最心折的地方! 晚宴眼看就要开始,这时候福王夫妇终于姗姗来迟。 得益于生了皇孙,如今欧阳静已经成了正福晋,今日是中秋佳节,已经四个多月的皇孙也被抱了过来。 小家伙长得白胖白胖,一出场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娃娃之间互相有感应,苏洛瞧了那小胖娃一眼,就感觉肚子被狠狠的踢了一下! 888 全泼在她身上 自己肚子里的小东西,这是吃醋呢还是兴奋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欧阳靖和小皇孙的身上,倒是没人再注意苏洛了。 艾斯王子留意到苏洛的眼神,凑过来低声说道:“你以后的孩子肯定会比他更可爱,更招人喜欢。” 苏洛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浅浅一笑说道:“我只要他平安长大就可以了,不需要他将来多讨人喜欢,做一个讨别人喜欢的孩子,其实挺累的。” 那就意味着他需要做到符合这世上大部分人期望的标准。 得聪明睿智,克制有礼貌有风度等等。 那样的人生背负了太多的期望,一定会很辛苦吧。 艾斯王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笑没有说话。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回归皇家,那他的未来必然是金光灿灿,同样也是负重累累。 若是个小郡主还好,如果是个小皇孙,这份辛苦恐怕就要更甚。 两人说话完毕之后,韩昭拉着细长的嗓音宣布越皇到了。 众人呼啦啦地跪倒一片。 越皇慈爱的看了一眼欧阳静怀里的小皇孙,温和的开口:“今日是家常便饭,大家都不必拘礼,起来吧。” 众人谢过万岁之后站了起来。 晚宴正式开始。 一轮歌舞升平之后,越皇作为东道主,主动给艾斯王子敬酒。 艾斯王子站了起来,苏洛也跟着站起来。 苏洛抬起袖子掩住脸,谨记艾斯王子出门之前的教导,不吃不喝宫里的东西。 敬酒完毕之后,赫连娜娜笑盈盈的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该听到的人都听到:“我有个问题很好奇,想问问艾斯王子,您将洛姑娘带来参加宫宴,她是您的未婚妻吗?”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疑问。 这一次艾斯王子只带了苏洛一人来,而且两人坐在同一条餐桌上,且还对苏洛颇多照顾,姿态虽谈不上亲密,但也足以引人遐想。 如果不是未婚妻,那苏洛又是什么身份能够与艾斯王子平起平坐呢? 若是艾斯王子今日在宫内认定他未婚妻的身份,那么苏洛就必然要跟着他一起回波斯,就算不回波斯她也是不可能再与睿王和桓王有任何的瓜葛。 因为届时就不知会传出什么谣言了。 民众的脑洞可都很大,若是苏洛在与桓王走得近,说不定就会传出桓王抢了艾斯王子的未婚妻之类的话,这对于桓王的名声来说大大不利,他绝对不会蠢到做这样的事。 赫连娜娜的这个问题看似八卦,实则暗流汹涌。 苏洛蹙了眉,转头看着艾斯王子。 不得不说,此刻她的内心其实还是有点慌。 她知道身侧这个男子对于自己的心意,一旦他被猪油蒙了心,给了个错误答案,那她接下来就麻烦了。 若再要留在邺城的话,以后的路也不会好走。 大家首先就会戴着异样的目光来打量她。 艾斯王子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忐忑,他回眸看了她一眼,那眸子里的情绪十分的复杂。 糅合了浓烈的爱,不舍,不甘还有浓郁的几乎要结块的悲伤!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苏洛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渣女啊! 全场的人都在等着艾斯王子的答案,这一瞬空气都是寂静的。 不知何时,卫殊也停下了饮茶的动作,端茶杯的手凝在半空中。 等待,似乎有银河那么漫长。 然后,苏洛听到艾斯王子不急不缓,稳重的开口:“素素是我在路上遇见的,当时我因为意外身受重伤,是素素救了我的性命。我本想带她回波斯,可是她更喜欢生她养她的越国,说要留在这里!” 艾斯王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抬眸迎视越皇:“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年长她几岁,因此将她认做妹妹,我也已经修书给了父王,她的公主身份也会得到波斯王室的许可!还请越皇陛下以后,对素素多加照拂!” 越皇都怔了少许。 他本以为,这艾斯王子与洛姑娘亲密的态度,应该是爱人才对。 眼下,他居然认了这姑娘当妹妹,那么,这姑娘就是波斯公主了。 虽然是个冒牌的公主,但是若是得到了波斯王室的认可,那越国还是要给她足够尊重的。 越皇清了清嗓子:“原来如此,洛姑娘乃是明珠一颗,往后能留在越国,朕自然是要欢迎,你放心,朕会好好照顾她的!” 大厅之内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都是对这一幕感觉好奇的。 两人竟然是兄妹? 不过是兄妹的话,那坐在一张餐桌上,又姿态亲近就可以解释的过去了。 只是这洛姑娘已经得了波斯王子的认可,跟着回波斯多好,做个小公主,往后一辈子都是人上人。 留在越国就要差不少。 越皇虽然会看在艾斯王子的面子上照顾,但到底不如在波斯来的自在。 只有赫连娜娜注意到,本来停下饮茶动作的卫殊又将手里的茶端起来,凑到薄而浅淡的唇边,一饮而尽! 真的…… 很想做那一杯茶,被他吞入腹中呢! 艾斯王子答完话,已经坐了下来,苏洛抿了抿唇,感激无比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谢!” 艾斯王子宠溺的笑了笑,掩住眸底的伤痛:“不必客气,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有了越皇的允诺,那些背后想对她小动作的人,都会收敛一点。 然而艾斯王子没想到的是,他这一手非但没有解除危机,反而更加将苏洛放在炭火上炙烤。 因为有了波斯公主这一重身份,意味着她不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那么如果桓王想要将她纳入自己的麾下,就有了更正当的理由。 给她一个侧福晋,甚至正福晋都是可以的! 睿王眯了眯眸子,与赫连娜娜对视一眼,都看明白了彼此眼神里的意思。 那就是:按原计划动手! 新一轮的歌舞表演开始,这一轮表演的是波斯舞娘,她们穿着暴露,五官明艳,舞蹈动作奔放大胆,很快就吸引了全场人的视线。 苏洛也是其中之一。 她身后站着的宫女借着这个机会上前给她添茶,苏洛偏头想问艾斯王子这些舞娘的事,结果不小心撞到那宫女。 宫女始料未及,将一杯茶全倒在了苏洛的裙子上! 889 一碗羹 那宫女吓得马上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嘴里不断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艾斯王子浓眉紧皱:“怎么回事,一杯茶也倒不好!” 苏洛今日穿的裙子红白相间,那一杯淡黄色的茶水泼上去格外明显,很快就晕开一大片。 她抽出帕子擦了擦,越擦那块水渍晕开的越快。 宫女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小心翼翼,颤抖的说:“洛,洛姑娘有没有带衣服,奴,奴婢可以带您去换一下,洛姑娘饶命!” 苏洛淡淡笑了笑:“起来吧,别害怕,不是什么大事,换一身就行了。” 参加这样的宫宴,要想的周全,总是会准备一身换的衣服,免得出现特殊情况。 这一点,流云也早就想到了。 苏洛站了起来,宫女低眉顺眼的要引着她朝外面走,流云小步跟在背后。 艾斯王子也站了起来。 今日这场中秋宫宴是睿王挂名安排的,他总有些不放心。 只不过他刚准备离席,卫璟就叫住他:“艾斯王子,本王还没跟你喝一杯的呢……” 艾斯王子停下脚步,忧虑的看了苏洛一眼。 苏洛冲他安抚的一笑,然后做了个口型:我会小心的! 艾斯王子看着刺客乌鸦也跟上苏洛,才稍稍放下心来,举起酒杯与卫璟对饮。 一路上,苏洛都格外小心。 换衣服的时候,她要乌鸦也跟着自己进去。 出门之前,艾斯王子就交代过,深宫之中最是龌龊,最常见的就是用迷香将她迷晕,然后给她泼脏水之类的。 所以她小心的查看了一圈,发现屋子里并没有摆香炉,也没有任何异样的气味,这才开始迅速换衣服。 乌鸦就这样瞪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换。 苏洛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转个身用背对着她。 只用换外面的衣服就行! 苏洛刚脱下衣服,就见乌鸦身影一闪,站在她对面。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洛的肚子,问道:“你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 苏洛赶紧扯了衣服将自己裹上,小声的道:“出门之前吃多了吧,我不敢在宫内吃东西,所以出门之前吃了很多,把肚子填饱了,这会还没消化呢!” 乌鸦哦了一声后,说道:“你可真能吃!” 苏洛…… 她感觉这姑娘少根筋! 还好她少根筋,若是跟来的是别人,看到她的肚子肯定要生疑了。 顺利换好衣服出来,苏洛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 这屋子里好端端的,什么都没有。 也许这就是一场普通的宫宴,根本没什么特殊的安排。 毕竟,睿王应该也不想跟波斯交恶,这对他并没有好处! 顺利换好衣服,苏洛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出来后,那个犯事的宫女还等在外面,她仍旧是一脸惶恐的样子,嘴里不住的道歉:“洛姑娘,真是很抱歉,要不您的衣服给奴婢,奴婢给您洗干净再给您送过去……” 她诚惶诚恐的讨好,苏洛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笑了笑:“不必了,我的婢女流云会帮我处理的,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不会怪你!” 那婢女瞬间眼泪花花,她赶紧用衣袖擦了擦,整个人像是放松了不少,她笑了笑,左脸上有个小小的酒窝:“谢谢,谢谢洛姑娘,洛姑娘您真是好人!” 泼脏衣服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若是苏洛咬着不放的话,这宫女丢了小命也是有可能的。 因为眼下苏洛的身份,可是波斯小公主,是波斯使臣中的一员。 苏洛没有再多说话。 宫女低眉顺眼的,一路领着她继续回宫宴举办的大厅。 宫内的回廊弯弯绕绕,一行人往前走了不远,恰好碰到有个嬷嬷带着个手里拎着食盒的婢女,从另外一条道上走了过来。 双方狭路相逢。 那嬷嬷跟婢女冲苏洛点头示意,避开到一边,意思是让苏洛先过。 擦身而过时,苏洛脚底下不知踩到什么,往前一滑,朝着那婢女身上扑了过去。 那婢女很警醒,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苏洛也努力拽住柱子稳住了身形,回眸一看,原来是地上有一块香蕉,因为夜晚光线暗淡,苏洛也没有太注意,因此才会会踩上去后往前滑。 万幸,双方都没有什么事。 可那嬷嬷十分紧张,马上问婢女:“快把食盒打开看看,给小皇子准备的羹汤可别撒了。” 婢女赶紧将食盒打开。 此刻苏洛与他们相距只有一臂之遥,她也顺着看了一眼。 食盒内是一碗粘稠的不知道什么做的羹汤。 苏洛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她的眉头瞬间紧皱起来。 不过她牢记此刻是在深宫之中,尤其这东西还是给小皇孙吃的,她不能放肆! 所以她赶紧后退两步,站在上风口的位置,然后抽出帕子按住嘴唇。 嬷嬷见羹汤没有撒,长舒一口气,朝着苏洛友善的笑了笑:“洛姑娘先走吧!” 苏洛这会想起来了,这嬷嬷之前是跟在欧阳静身边的。 苏洛摇摇头:“嬷嬷先走吧,小皇孙要吃的东西,耽误不得!” 那嬷嬷一想也是,没再推辞,道谢过后就带着宫女快步往大厅的方向走。 苏洛这回乖乖的,也没有四处乱走,跟在两人的身后重新回到大厅。 宫宴的位置是左右两排,一路往下的。 福王府的位置就在苏洛和艾斯王子的下首。 因为艾斯王子是客,所以卫璟安排他比福王高一个位置,这是合情合理的。 欧阳静已经端起了那碗羹汤,正用勺子在慢慢搅拌着。 刚才苏洛就已经听到了八卦,说欧阳静十分在意这个孩子,都是亲自喂养,府内虽然请了乳母,但是基本都没有近过小皇子的身。 也是! 虽然这个小皇子不是皇长孙,可是越皇对他的重视要远远大于前太子那个不起眼的庶子。 两个座位隔得近,加上苏洛好奇孩子是怎么喂的,所以注意力都放在欧阳静的身上。 她听到欧阳静温言细语的跟嬷嬷确认:“这里面没有松儿不能吃的东西吧?” 890 出事了! 嬷嬷回答道:“福晋放心,这羹汤是奴婢亲手做,一路提着过来的,里面绝没有小皇子不能吃的。” 苏洛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是搭住了还是怎么,竟然在这时候开口问了一句:“福晋,小皇孙是对什么东西过敏吗?” 欧阳静一愣,凝了苏洛一眼。 艾斯王子留意到了,马上解围道:“福晋见谅,我这个妹妹性子憨直,福晋不必理会!” 小皇孙不能吃的东西,自然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因为这样等于把小命送到别人手上捏住。 欧阳静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没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松儿不能吃鸡蛋!” 这的确不是秘密。 那还是月子里在皇宫住的时候,欧阳静有一次吃了一大碗鸡蛋羹然后当晚喂奶给小皇孙吃了后,小皇孙起了满脸的疹子,而且面色青紫,呼吸困难。 当时惊动了陛下和太医。 合宫的人都以为小皇孙是中毒了,越皇震怒不已,差点要了太医的脑袋。 后来是太医正和几个太医一起会诊,确认小皇孙是过敏,而过敏原则是鸡蛋。 万幸的是小皇孙不是直接吃鸡蛋,而是被欧阳静净化过一层,所以虽然过敏也不是很严重。 之后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小皇孙碰一点点鸡蛋制品。 因为若是直接吃,过敏之后可能会要了小皇孙的命。 这件事发生在宫内,想遮掩都没办法,因此合宫上下都知道,小皇孙不能吃鸡蛋。 而且自那之后,福王府就从来没有采购过任何蛋类。 饶是如此,每次吃东西之前,欧阳静还是会问一下,今日也是问顺口了,本来在这样的场合,她是不该问的。 苏洛听到欧阳静的这个回复,挑了挑眉。 她看了一眼欧阳静身后一脸忠心耿耿的嬷嬷和宫女一眼,心内闪过千万个念头。 欧阳静已经舀起了一勺羹,用嘴吹凉准备喂给小皇孙,苏洛赶紧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就蹲在欧阳静身边,笑着说道:“我还从没见过喂孩子呢,福晋不介意的话,我就在这里瞧一瞧,学习学习!” 她这个说法真是无厘头。 赫连娜娜坐在对面,听到后嘴角勾起快意的笑。 看吧看吧,凑近点。 你越是关注,到时候越是脱不开身。 欧阳静一愕,喂羹汤的动作就停下来了。 苏洛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借机亲昵的握住欧阳静的另外一只空置的手,在她掌心里画下几个字。 她反复画了两遍,欧阳静的表情明显震荡了下。 她将羹汤放下,抬眸扫了一眼,发现素来与她不合的妯娌赫连娜娜,此刻言笑晏晏的正在看着她。 格外的亲切。 她不知道苏洛在掌心里画的字是不是真的,可是孩子的性命大于天,她不会用松儿的命冒一丝一毫的险。 她将孩子换了个角度抱着,将襁褓的布拉高了一点,然后又吩咐身后的嬷嬷和宫女去帮她拿点东西。 之后,她就在赫连娜娜注视的目光中,将那一碗羹汤喂了四勺给小皇孙! 喂完之后,她皱眉似乎自言自语:“松儿,你今日不想吃,胃口不好是不是,那咱们就不吃了!” 才喝了四口? 赫连娜娜有些着急,但面上却保持微笑的说道:“弟妹,松儿就吃这么一点,会不会饿?” 言下之意,是要欧阳静多喂一点。 如果说之前欧阳静还有些犹疑,听到这句话后,她的心内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 她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冲赫连娜娜点点头:“松儿好像尿了,我带他去换一换!” 嬷嬷已经拿了东西回来,见状想要将孩子抱过去。 欧阳静深深凝了她一眼,避开她的手:“我自己来吧,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松儿好像有尿布落在马车上,你们两人帮我去拿一下吧!” 刚刚跑完腿的两人又跟着去跑腿。 这种小事,不需要她们两人一起去的,两人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事情涉及到小皇孙,所以主子格外的小心。 如此一想,便想的通了。 赫连娜娜和卫璟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光里看到了兴奋和期待。 苏洛不方便跟过去,只能回到自己的位置,但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艾斯王子对她素来留意,此刻低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苏洛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画面,咬咬牙,将自己的推测和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艾斯王子的脸色马上凝重起来。 苏洛脸上带着笑,不想让赫连娜娜看出异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放心,小皇孙没有吃!” 欧阳静不可能明知事情有猫腻,还拿小皇孙的性命去冒险。 所以刚才她特意将襁褓拉高,看似是喂了羹汤下去,实际上那些羹汤都撒在了襁褓里。 秋日里襁褓已经有了一定厚度,角度问题,赫连娜娜和其他人并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 苏洛越想,越觉得这个局可怕。 赫连娜娜大概也知道,他们防护的重点多半会放在借机坏了自己名声上,所以换衣服的时候,故意什么都没安排。 如此一来,就大大降低了苏洛的警惕心。 其实泼脏她的衣服,根本不是要污蔑清白,就是为了在廊下与欧阳静的嬷嬷和婢女相遇。 那半截香蕉,绝对是早就计算好的! 如此一来,她就算是与那碗羹汤有过接触,如果到时候小皇孙出事,陛下才不会管你实际有没有往里面放东西! 反正她会是最大的嫌疑人,到时候为了平息悲痛,她的小命怕是不保。 再深入思索一番,之前卫璟故意在卫殊面前表示出对自己的兴趣,恐怕也是为了引得卫殊上当。 这些日子以来,卫殊与艾斯王子有接触,那顺之联想,自然与自己也有接触。 自己是不会知道小皇孙不能吃鸡蛋的,那再一推测,这件事是谁在幕后指使? 是桓王! 一定会牵扯到桓王身上! 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将星象一事拉扯到一起,彻底坏了桓王在朝中和在越皇心中的位置! 如此一来,小皇孙除去了,她苏洛小命玩完,桓王卫殊也因此下马,这可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谋啊! 若不是自己对鸡蛋的味道很反感,那就一定会入了这个局。 苏洛后背全是冷汗,然后就见欧阳静身边的婢女匆匆跑过来,附耳在福王的面前说了什么。 福王脸色大变,霍然站起,带翻了桌上的杯盏! 891 不能退 苏洛咬牙,心内暗想:好戏开锣了。 一念至此,她瞟了赫连娜娜和卫璟一眼。 只见两人脸上迅速的闪过一抹得逞的快意,若不是她细细分辨,根本捕捉不到。 卫焱刚才打翻了东西,闹出很大的动静,他一脸急切的样子,连越皇也注意到了。 赫连娜娜也跟着站了起来,关切的问:“三弟这是怎么了?” 卫焱没有心思应对,简单的说了句:“是静儿叫本王,说是有急事,本王现在去看看!” 赫连娜娜由此确定,她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卫焱匆匆离席,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可大家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均是一头雾水。 这种事情,也不好多问,大家心内存了个疑影,嘴上却也没人议论。 越皇也默默关注,让韩昭去看是怎么回事。 韩昭马上回来,附在越皇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越皇的神色有一瞬间凝重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他照常与艾斯王子喝了一杯酒,又看了半支舞后,便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去透透气,众人可以自便。 从大厅内出来后,他脚步急匆匆的就往欧阳静和小皇孙所在的宫内走。 韩昭在后面追着喊:“陛下,陛下您慢点,陛下您小心!” 然而越皇脚步丝毫不停。 小皇孙是在宫内出生的,月子里越皇还抱了好几回,那感情自然是不同。 越皇到这个年纪,才得了这么一个正经的乖孙,心内爱重可想而知。 恨不得拿个琉璃罩子扣着,一丝一毫的危险也不想他有。 越皇到的时候,太医已经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赫连娜娜也卫璟也在。 越皇见到两人,有些意外。 赫连娜娜解释道:“是臣媳见福王脚步匆匆,猜想可能是小皇孙有点事,所以跟过来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眼下越皇也没时间去管这心思是真是假,他凑过去一瞧,好家伙,小皇孙白白胖胖的脸上手上,全是红色的斑点。 因为他皮肤白,这些斑点看上去就更触目惊心。 大约是有点痒,小皇孙总是忍不住拿手去挠,还撇着嘴委屈巴巴的,大眼睛里包着两泡眼泪,说不出的可怜样。 欧阳静轻轻握着他的手,眼泪哗哗直流:“松儿,不能抓,不能抓,松儿忍一忍,松儿,母亲知道你很难受,忍一忍,松儿……” 欧阳静的声音都在颤抖。 卫焱也不忍的将脸别开到一边,仿佛看一眼就剜心刺骨的痛。 越皇疼孙子也不是假的,此时看了一眼后,只觉得心火直冒,他急切的问许太医:“松儿他如何啊?” 许太医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话! 越皇见他这样就来气,狠狠瞪他一眼:“朕问你话呢,你一个太医,难道连这点毛病都看不出来吗?” 赫连娜娜此时伸长脖子看着已经换过襁褓的小皇孙一眼,心内暗自惊诧。 不对啊! 这小皇孙对鸡蛋过敏十分严重,上一次差点要了性命,怎么这次倒是没有出什么大事。 至少,看上去小命还好好的。 赫连娜娜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担心被发现,那碗羹里的鸡蛋本来就放的不多,再加上小皇孙本来就没吃几口,这摄入的量太少,所以才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她与卫璟对视一眼,交换和肯定了彼此内心的想法。 许太医和其他的几名太医还在打着哆嗦,赫连娜娜按捺不住的说道:“瞧小皇孙这样,是不是过敏了呀?” “小皇孙不是对鸡蛋过敏吗,上一次过敏也是这个症状吗?” 她太急了! 卫璟瞪了她一眼,然而话已经说出口,也收不回来。 卫璟只能顺着话头跟着说道:“上次过敏本王跟娜娜都不在,这还要问问弟妹和各位太医!” 一干太医得了这个提醒,恍然道:“对,过敏,就是过敏!” 欧阳静也蹙眉深思少许后道:“的确是跟上次的红斑差不多,不过上次要比这次严重许多,一时间我还没反应过来!” 找到是什么缘由,要对症下药就很简单。 许太医赶紧写方子,太医院的小内侍去抓药,欧阳静身边的婢女跟者一起,拿了药之后就开始煎药。 欧阳静与那太医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些彼此都明了的情绪。 这会的功夫,太医正也匆匆赶了过来。 他今日不当值,正准备出宫回家,就被韩昭派人拦截下来。 虽然已经下了过敏的定论,但是越皇还是要太医正再给瞧瞧,这小皇孙哪怕是掉根头发,那也是大事! 太医正是太医院的头头,医术要高明很多。 他望闻问切了一番后道:“小皇孙这应该是过敏了,万幸的是接触的量十分的少,喂一点药下去,就没什么大事了!” 有了他的话,越皇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赫连娜娜低声的,似乎在那自言自语:“这小皇孙不能吃鸡蛋,是合宫都知道的事,怎么会让他接触到鸡蛋的?” 卫璟听了这话后,马上跪下来,急切的说道:“父皇,此次宫宴是儿臣负责,儿臣一早就吩咐过内务府,这次宫宴不要使用任何蛋类,以免小皇孙误食,还请父皇明察!” 他这么急切的撇清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小皇孙出事,那赫连娜娜肚子里的孩子就要水涨船高,说到底,睿王府会是受益者。 有既得利益,那就有动机。 越皇沉着脸,此刻知道小皇孙没有大事,但刚才那一番高高吊起的心可是被吓得够呛。 他必须要找到罪魁祸首! 要不然,有一次就有下一次。 这一次没有得逞,那下一次呢! 敢在这宫内,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他沉着一张脸,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湛湛精光,像是利剑一样能刺得人心里发慌,冷声吩咐道:“查,给朕好好的查,看看到底是谁,竟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对朕的小皇孙动手,不管是谁,朕都饶不了他!” 欧阳静听了这话,嘴角微微勾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她其实是最不喜欢这些争斗的,可是为母则刚! 若是她一直退缩,那些想要打松儿主意的人,肯定会得寸进尺! 892 扯到她身上了 越皇此刻谁也信不过,这件事就交给韩昭来查! 韩昭是见惯宫内龌龊事的,而且宫里大大小小的奴才都压得住。 越皇是打定注意,今天要把这件事查个分明,所以干脆就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看着韩昭怎么审问怎么查。 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小皇孙到底通过什么办法接触到的鸡蛋。 太医仔细跟欧阳静确认过,福王府内不可能有蛋类食品,欧阳静自己的饮食更是千小心万小心。 而且欧阳静是在一个时辰之前给小皇孙喂奶的,若是她的饮食出了问题,那小皇孙估计早就该出现反应,不会等到现在。 所以,应该是入宫之后接触的。 韩昭此刻温声细语的问:“福晋,您好好想想,这入宫之后,小皇孙都吃了些什么,接触了什么?” 欧阳静拳头捏着,一脸恍然:“羹,小皇孙吃了一口羹!” 赫连娜娜皱眉,一口? 她明明记得,小皇孙吃了四五口,欧阳静为什么要说是吃一口呢? 不过眼下这个问题不好问出口,是一口也好,四五口也好,对于结局影响都不大。 不过遗憾的是,本是一石三鸟的计策,如今却变成了一石二鸟! 只能除掉苏洛和桓王了。 再周全的计划,也难免会有变故,能做到一石二鸟,赫连娜娜觉得也还不错。 欧阳静缓缓道:“松儿的东西,我素来十分注意,那碗羹汤,都是我的嬷嬷和婢女亲手准备的,全程没假手他人,不应该出问题。”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恰好被安排回马车上拿东西的婢女和嬷嬷两个人回来了。 两人一进门,就看到满屋子都是人,就连越皇也来了,而且还来了好几个太医。 而两人又正正巧,听到了欧阳静说的那句话。 那婢女还有些茫然,嬷嬷却是马上跪倒在地,磕着头表忠心:“福晋,福晋,那羹汤的确是我们两个亲手准备的,我们知道小殿下不能吃鸡蛋,绝对不可能误加这些东西的,还请福晋明察啊!” 若是欧阳静被蒙在鼓里,又或者是小皇孙真的出了大事,那嬷嬷的这番说辞也没人会怀疑。 可欧阳静此刻脑子清醒的很,她缓缓摇晃着怀里的孩子,轻轻拍打着小皇孙的屁股,然后不疾不徐的问道:“你刚从外面进来,怎么知道小皇孙的羹汤里加了鸡蛋?又如何知道小皇孙是过敏?” 那宫女仍旧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嬷嬷却是有些慌,八月里的天,她的头上浸出了细密的冷汗,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奴婢刚才在殿外,听到了福晋的话。小殿下一向吃的好睡的好,只有对鸡蛋过敏,夫君说那羹汤出了问题,所以奴婢才这么猜测,是不是奴婢猜错了?” 欧阳静不言不语。 虽然勉强解释的过去,但这嬷嬷的话,总是有点疑点。 赫连娜娜快速的蹙眉。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太沉不住气! 这实在也不怪嬷嬷,毕竟是对皇孙下手,她心内紧张的要命,一时脱线也很正常,而且她还以为那点分量的鸡蛋吃下去,小皇孙多半小命不保。 没想到会出了变故,只是起了一身的疹子。 韩昭心内也存了个疑影,但是当即也不发难,只是尖着嗓音问道:“这羹汤是你们从头到尾看着御膳房的人做的吗?” 这一次是那个婢女春芝颤着声音回答:“回大总管的话,这羹汤的材料都是奴婢从王府内带来的,羹汤也是奴婢亲手做的,刘嬷嬷一直在一旁看着,我们两人没有离开分毫!” 此刻,那一碗没喝完的,作为证据的羹汤,已经被呈送到了越皇的面前。 韩昭指了指那碗羹汤:“你们看看,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做的那一碗!” 春芝上前,颤着手拿起勺子搅了搅,又大着胆子喝了一口,随即点点头:“是,就是奴婢做的那一碗!” 韩昭又问:“你在这羹汤里都放了什么?” “这是小米、芝麻、大米、玉米、红薯再加晒干的虾仁,贝类磨成的粉,用温水慢慢冲入,缓缓搅拌,直到彻底变熟就可以!” 韩昭将那碗羹汤递给从厨房请来的御膳房总厨:“还请您看看,这里面都有哪些材料!” 御膳房的天天和食材打交道,闻闻气味就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韩昭特意在春芝说完之后,再请御膳房的主厨进来,就是为了避免他提前听到这里面有什么,若是那样,这个主厨的话就没有可信度了。 不过出于慎重考虑,总厨还是舀了一勺子尝了尝,随即慢慢道:“这里面有红薯、虾仁、贝壳肉,小米、芝麻、玉米、大米、红薯……” 这跟春芝说的没出入,她大松一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那名主厨又补充了一句:“这里面,还有一点鸡蛋白……” 这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轰得春芝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惨白的说:“不,不可能有鸡蛋白的,这些粉末还没有用完呢,御膳房那边应还有,韩总管,你去叫人取了来,那里面绝对没有鸡蛋白的!” 欧阳静和赫连娜娜都不声不响的看着事情的进展,并不吭声。 韩昭很快命人将春芝没有用完的材料取过来,主厨辨别了一番之后,肯定的说:“这里面的确没有鸡蛋白!” 而且鸡蛋白没熟之前是液态的,不能加入这些粉末中,若是煮熟之后,又不好碾磨成粉。 春芝此刻浑身抖的厉害,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膝行往前,死死拽住欧阳静的裙摆,哽咽的说道:“福晋,福晋您要相信奴婢,奴婢对您和小殿下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害你们的,这件事,这件事一定是有误会,奴婢真的没有在羹汤里加鸡蛋,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相比她的慌乱不已,刘嬷嬷就要镇定不少。 她歪着脖子想了半天,突然扬高声音说道:“陛下,韩总管,除了奴婢两人之外,还有一个人接触过这碗羹汤1” 韩昭赶紧问:“谁?” “今日跟着艾斯王子一起入宫的洛姑娘!” 893 局势危急 欧阳静此时抬眸看了刘嬷嬷一眼,又将视线落在自己身边的春芝身上。 她问道:“春芝,刘嬷嬷说的是真的吗?” 春芝的眼珠子转了转,低着头,面色略有愧疚的点头:“是!” 苏洛坐立不安的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总算是等来了越皇的召唤。 越皇只召唤苏洛,但艾斯王子不可能让他独自一人去面对,因此也跟着一起过来。 卫殊也察觉到此事恐怕有猫腻,跟在两人的身后,一起进了殿内。 对于三人的一起出现,赫连娜娜和卫璟是求之不得。 这就说明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到时候要捆在一起治罪也要容易得多。 苏洛进屋之后看了看阵仗,就知道这戏已经唱了一半。 这脏水怕是已经泼到自己身上了。 她紧张地看了一眼欧阳靖怀中的孩子。 发现小皇孙虽然满脸疹子,但此刻吃了药已经睡了下去。 看样子只是受了一点小苦,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只是他明明看见欧阳靖把那些羹汤都倒到襁褓里,怎么小皇孙还会起疹子呢? 韩昭也不跟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直接问道:“洛姑娘,刘嬷嬷和春芝姑娘说,他们给小殿下送吃的进大厅时路上遇到了你,并且你接触过那一碗羹汤,是真的吗?” 苏洛眨了眨眼:“不全是真的!我们路上的确是遇到了,但是我没有接触过那一碗羹汤。当时我踩到了一块香蕉,脚底打滑差点撞到这位春芝姑娘,不过幸好我扶着柱子稳住了身体。当时我与春芝姑娘之间应该还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那食盒在春芝姑娘手上拎着,我不可能接触到的呀!” 刘嬷嬷马上反驳:“怎么不可能接触到?当时春芝为了躲避洛姑娘你,往后仰了仰,我担心那食盒里的羹汤洒了,特意将食盒揭开看了看,当时洛姑娘你就站在春芝的旁边!” 刘嬷嬷说着,拿手笔画了一下半个手臂的距离:“您跟春芝就隔这么点远,想要动点手脚还是挺容易的。” 苏洛挑了挑眉:“刘嬷嬷你可不要瞎说,我记得当时我猛的推后了几步,跟春芝至少拉开了四五步的距离。根本不是你说的,半个手臂那么近。而且你们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就算隔得这么近,我怎么能下手?刘嬷嬷这是开玩笑吧?” 刘嬷嬷一口咬定:“怎么不能下手?洛姑娘你不是有武功吗?” 苏洛轻笑一声,更是惊讶:“你居然知道我有武功?你从哪里知道的,你之前见过我吗?印象里我可从来没有跟福王府的任何人打过交道。 刘嬷嬷脸色微变,很快就想到了说辞:“我也是听人议论的,洛姑娘在邺城还挺有名的,难道您自己不知道吗?” 如此说来,倒也解释得通。 苏洛从来都不是个低调的人。 韩昭听了这些话,没有出声,拿眼睛盯着越皇。 越皇沉吟不语,似在思索。 艾斯王子见情况不太妙,赶紧开口道:“陛下,素素与福王殿下和福晋素来无冤无仇,根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任何人做坏事都是要有动机的。眼下看来,苏洛不具备这样的动机。 赫连娜娜等的就是这句话,艾斯王子的话音刚落,她就接话道:“若是从前的确没有动机。可是近来,我听说事,桓王负责洛姑娘和王子你的安危,这段日子,桓王是不是与洛姑娘多有接触?” 她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桓王似乎还赔着洛姑娘一起逛街,最后在珍宝阁买了一根簪子送给洛姑娘,是不是?” 她的视线轻飘飘的在苏洛的头上转了一圈,定定看着她头顶上的那只琉璃簪:“看样子洛姑娘很喜欢,今日入宫还特意戴着!” 她这番话里隐藏着刀光剑影。 是在暗示苏洛会对小皇孙动手是出自卫殊之意。 苏洛的确是没有动机要害福王,可卫殊有啊。 如今三个皇子在竞争太子,除了他卫殊之外,最有力的太子候选人就是福王。 若是小皇孙出了问题,等于折了福王的一只手。 对卫殊大大的有利。 卫殊听了一段之后,便知道这件事多半要牵连到他。 他是何等聪慧之人,前后一思索,便能想到这是卫璟的一石三鸟之计。 此刻见越皇沉沉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他淡然地开口:“按照小公主的说法,洛姑娘的确会有动机。那本王是不是也可以这么推断,整件事情都是睿王和小公主你在策划,因为一旦本王受了惩戒,而小皇孙又遭遇不幸,那么最大的受益者是你们,对不对?” 赫连娜娜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当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好在还有卫璟,他眸光略带委屈:“四弟,我知道因为你夫人的事,你对我一直心有芥蒂,可这件事跟我们真的没有关系,你若要强行这么说,总得拿出证据。我们并没有与洛姑娘有过接触,到是你当时主动请缨去保护艾斯王子和骆姑娘的安全,事后又多次与洛姑娘见面,这总需要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 越皇听得头痛,一拍桌子,低吼道:“都给朕闭嘴,洛素素,你来说!你这些日子是不是跟桓王有接触,那根汤里的鸡蛋是不是你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后面有没有人指使,你都给朕好好说清楚!” 苏洛心内暗自惊叹。 这皇家就是这般无情吗?外头都盛传陛下最是宠爱桓王,眼下这字字句句的意思,都是怀疑桓王在背后动手。 她不由看了桓王一眼,发现他神色淡然,像是悬崖上不动的苍松。 果然是有王者气度的。 可她这个眼神落在别人的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十分像是要找桓王通气。 越皇的脸色更加不好看,沉声道:“哪怕你是波斯公主,若是你敢对朕的皇孙不利,朕也照样要取你性命,现在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894 逼问春芝 苏洛的这个波斯公主水分很大,毕竟不是纯正的波斯血统,她骨子里还是个越国人,所以越皇才会这么说,如果她真的是波斯公主,那也不可能要她的性命。 苏洛本以为越皇冷酷无情才这么说,可他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说完后,外头更有了人声。 卫殊的嘴角也勾起淡淡的嘲讽的笑容。 苏洛明白了。 越是帝王,就越要表现出大公无私。 此刻他心内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 如果所有的证据都对卫殊不利,那今日他跟自己怕都是讨不了好。 脑子里虽然转过万千念头,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苏洛目光坚定的看向越皇,一字一句的说:“那个羹汤里的鸡蛋不是我放的,我与桓王殿下的确有过接触,但只是普通的交往,那一次是兄长不舒服,所以没能陪我一起逛街。桓王殿下担心我独自一人出去不安全,毕竟他领了保护我们安全的差事,所以才屈尊降贵陪我逛了一圈。” “陛下,您想想,若是我们之策什么协定,绝不会当着人前做这些惹人遐思的举动。” 越皇点了点头,一副被说服的样子。 赫连娜娜布局良久,哪里愿意这样放手。 她带着几分怀疑,不急不慢的道:“或许这就是你们的障眼法,我倒是还听了一个说法。据说五星连珠的星象之事,洛姑娘是提前知晓的。” 说完这些之后,她的目光灼灼的盯着苏洛,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然而这种情况,苏洛早就预料到了。这时候她发挥出了精湛的演技。 她的眸子瞪大,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看赫连娜娜又望望桓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公主可真是高估我,我要有那样预知星象,推测祸福的本事,那就该知道今日入宫是大凶,应该避开才是。”他娓娓道来,嘴角还带着笑意,“而且我若真是能预知五星连珠的星象,那是不是代表我有可能是从天上下凡的仙人,那小公主你见了我是不是该恭恭敬敬的?” 赫连娜娜一时被噎住。 这时候卫璟情真意切的开口:“娜娜,你不要胡说,四弟不是这样的人!” 苏洛今日被这对夫妻设计心理正是不爽,当即毫不留情就怼回去:“睿王殿下未免太虚伪,若是真的要阻止小公主应该找开口,等她把所有的话都说尽无话可说的时候再来阻止,不觉得太迟了吗?” 卫璟没想到她连自己都敢怼,一时眉头紧皱,还在惺惺作态:“因为他是本王的弟弟,所以本王相信他,不过既然洛姑娘这么说,那有些话本王就不得不辩个分明。” 他一脸有事儿说事儿,绝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表情说道:“四弟曾经救过洛姑娘的命,所以洛姑娘对他多有回护,本王也能够理解。主要是这件事实在有些凑巧,不免叫人多想!” 卫璟娓娓道来:“那一日祭祀先祖,本应安排在白日,不知为何,四弟却说服父皇安排在了晚上!而且祭祀那一日,本也不是那些日子以来最合适的良辰吉日,恐怕也是四弟劝说,父皇才将昭告先祖的日期定在那一日吧!” “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卫璟这话一出,因为关切小皇孙而来的那些皇室成员们和大臣们纷纷窃窃私语。 “睿王说的有道理!” “本来定的吉日不是那一日的!” …… 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就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赫连娜娜此刻也镇定下来,她冷笑一声,盯着苏洛的目光带着几分恨意:“我看洛姑娘不是什么仙女,是妖女才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的法子,探知了天意,再将这个消息告诉桓王,与桓王做了交易,是不是?” 她的目光咄咄逼人,与素来温婉的形象大相径庭。 下面的人议论越发的大,越皇白眉紧蹙,也重重拍了下桌子,道:“洛素素,你说,是不是这样!” 苏洛挺直腰杆,摇摇头:“不是!我不知道睿王和小公主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从一碗掺了鸡蛋的羹汤,居然一直牵扯到了桓王顺应天象之事。小公主和睿王指鹿为马的本事,好生厉害啊!” “眼下这话题是不是偏了,我们还是回到那碗羹汤上来,里头的鸡蛋不是我放的!我当时没有机会接触那碗羹汤!” 赫连娜娜还要再逼问,卫璟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不能再刻意了,要不然可能适得其反。 韩昭这个审问官总算得了机会,这时候开口问道:“那洛姑娘,全程只有你一个人接触过那碗羹汤!” 苏洛挑眉:“为什么就一定是我,也有可能是刘嬷嬷和春芝监守自盗!刚才刘嬷嬷指正,我当时距离那碗羹汤只有半臂距离,那我现在问问春芝……” 说着,苏洛的目光看向一直瑟瑟发抖的春芝。 她蹲下来,用手挑起春芝的下巴,逼迫她的目光与自己对视,然后缓缓问道:“春芝,你想清楚,好好回答,我当时距离那碗羹汤到底有多少距离!” 沉默良久的欧阳静此刻也意味深长的开口:“春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要是如实的说,我会保你性命!” 春芝的睫毛不断的颤抖,一双眸子里蓄满泪水,她看看欧阳静,又看看苏洛,咬着唇好半天没说话。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考验。 如果顺着刘嬷嬷的话说,那她就没有什么大错,基本能保住性命。 可若是说出实话,那她跟刘嬷嬷身上的嫌疑就会大大增加,到时候面临她的可能是严刑拷打。 刚才福王福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是知道什么了吗? 到底该怎么选择? 刘嬷嬷拽了她一把:“都这种时候了,陛下和殿下都在这,他们会为我们做主的,你别害怕,就算她是波斯公主,难道还能大过陛下吗,她可是对小殿下动手了的!” 她最后一句话咬得很重,是在提醒春芝应该跟自己站在一条线上,要不然最大的嫌疑人就会是她们。 春芝狠狠的吞了下口水,浑身发颤的开口。 895 洗白? “回陛下,回福晋,回大总管的话,当时,当时洛姑娘距离奴婢的确有三四步远!” 听了这话,赫连娜娜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厉色!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春芝关键时刻竟然是个有气节的! 呵,倒是低看她了。 不过,这只是无谓的挣扎而已,她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刘嬷嬷马上扬高声音道:“春芝,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难道说……” 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难道说你跟洛姑娘是一伙的,你被她收买了,难怪她能那么轻易的将鸡蛋下到羹汤里,我真是小瞧你了!” 春芝跪坐在地上,连连摇头:“不,我不是,我没有,我对福晋忠心耿耿,我只是说出我眼睛看到的事实!” 刘嬷嬷怒极,朝着春芝冲过去,在她身上一顿乱抓:“你个死丫头片子,你竟然敢跟外人联合起来害小殿下,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的动作很快,其他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宫女们要去拉的时候,刘嬷嬷已经从春芝的袖子里扒拉下来一个小帕子。 因为撕扯,那帕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的两根琉璃簪。 这两根簪子,跟苏洛今日头顶上簪着的,如出一辙。 刘嬷嬷睁大眼睛,指着春芝的鼻子道:“好啊,你个贱蹄子,今日算是拿到证据了,这些簪子是不是就是洛素素用来贿赂你的,你说,你跟陛下说,你跟总管说,你跟福晋说啊!” 现场乱作一团,韩昭皱眉,尖声提醒道:“刘嬷嬷,陛下还在这呢,你这样撒泼打滚的像话吗?来人,将刘嬷嬷压住!” 刘嬷嬷见韩昭语气带怒,当即不敢造次,小心讨好的说:“陛下恕罪,奴婢也是关心小殿下,急怒攻心才会失去分寸,请陛下饶命。陛下您看,春芝她身上的簪子,就是证据呢!”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盯在春芝身上。 春芝看着那两根簪子,不断的摇头,她喃喃开口:“刘嬷嬷,这个东西是你进御膳房之前让我帮你保管的,你说你年纪大了丢三落四的,要是在宫内掉了还不好找,就先放在我这,我根本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刘嬷嬷是高家送过来的,在王府内一向得脸,春芝虽然是大婢女,可没有后台,也不敢得罪她。 她说要帮忙保管,她自然是小心翼翼的保管。 刘嬷嬷冷笑一声:“我一个嬷嬷,要这些花里胡哨的簪子干嘛,你别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至此,春芝再糊涂也想明白了,她恍然大悟一般的指着刘嬷嬷的鼻子:“我知道了,一切都是嬷嬷你在搞鬼。除了我之外,还有嬷嬷你接触过这碗羹汤,当时是你把碗递过来,我将羹汤倒进去之后,再放进食盒之中,你完全可以在汤碗之上做手脚。” 刘嬷嬷的眸子闪了闪,赶紧反驳道:“春芝,证据确凿,你还抵赖,又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你以为陛下和福晋会信吗?” 说着,她一脸殷切的看向欧阳静:“福晋,您别相信她满嘴胡话,她已经被洛素素收买了,她们两人在合起伙来害您!” 春芝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且不说,但她怀里那两根簪子的确是诡异。 苏洛呵呵笑了一下,问道:“真是有意思,我要是收买春芝姑娘,必定要早作准备,因为万一她不受我的蛊惑,那我岂不是有暴露的危险?我岂会今日在宫宴之上给她?而且刘嬷嬷之前也说了,你们两人一直在一起,那我给她簪子,你必然也会看到,之前可是一点都没见你提!” “如果不是今天给的,那就是之前给的。这样的赃物,春芝是脑子坏掉了吗,居然踹在怀里带进宫,这是准备把自己人头送给陛下处置吗?” 赫连娜娜蹙起秀气的长眉:“或者,是她怕留在府内被人发现,所以才随身带着?” “春芝是高贵人赐给福晋的,之前在深宫之中多年,她难道不知道随身带着的危险?小公主这话,未免太牵强了吧!”苏洛一双盈盈妙目在赫连娜娜和卫璟脸上滚了一圈,“今日这事,实在是蹊跷。不过是一碗羹汤,小公主和睿王倒像是早有准备,要趁机将我与桓王殿下一网打尽一样!” 艾斯王子在此时也开口,对越皇说道:“陛下,素素心地善良,绝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的。而且,她也不可能碰鸡蛋,因为她对鸡蛋过敏,一闻到就要吐!” 说着,他将那碗扣着的羹汤端起来,揭开盖子递到苏洛眼前。 苏洛的脸马上扭曲起来,捂着鼻子往前冲出大殿,抱着廊外的柱子就开始哇哇的吐。 赫连娜娜可不吃这一套:“洛姑娘的演技真是不错,就算是一闻就吐,那也不能洗清她身上的嫌疑!” 一直安安静静看戏的欧阳静此刻站了起来。 相比于其他人,她的目光格外的平静。 她的视线在刘嬷嬷和春芝身上扫了一圈,然后走到春芝的旁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春芝拉了起来。 她对瑟瑟发抖的春芝笑了笑,然后将小皇孙递给她:“春芝,你先帮我抱一下松儿,这一次,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春芝的眼泪哗的一声就下来了,然后拼命的点头,声音哽咽,半晌才说出一个好字。 刘嬷嬷则是后背一凛,她急急忙忙道:“福晋,您这样太危险了,春芝她……” 欧阳静根本没搭理她,而是往前走了两步,跪在越皇跟前磕了个头,道:“父皇恕罪,臣媳知道今日的事有猫腻,可又想借机分清楚身边到底谁是人谁是鬼,不想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所以才一直没有开口,看着春芝和刘嬷嬷各持己见,眼下,臣媳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缓缓说:“春芝是忠于臣媳的,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刘嬷嬷才是想要害松儿的那一个,至于她为什么要害松儿,还请父皇明察!另外,洛姑娘是好人,多亏了洛姑娘,要不然松儿今日可能就小命不保了!” 896 反败为胜 赫连娜娜都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惊诧的站了起来,开口:“弟妹,你怎么能帮她说话,你可别被她的花言巧语骗了啊!” 欧阳静平静的迎接她的视线,淡然的说:“是不是花言巧语我心内有数,我当然不是胡言乱语!” “当时那碗羹汤端上来,我问过刘嬷嬷和春芝,这里面有没有松儿不能吃的东西,两人都回答没有!当时,坐在我身边不远的洛姑娘好奇的问,松儿不能吃什么!” “若是她早就知道,就不会这样发问!” 赫连娜娜急忙道:“那可能是她在演戏骗你!这女人心机深沉,弟妹你……” “二嫂不要着急,让我将话说完!”欧阳静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当时我还觉得奇怪,但还是回答了她说是鸡蛋,幸亏我回答了。之后洛姑娘就凑过来,说要看看我怎么喂孩子!” “然后她就脸色古怪,拉着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写,说这羹汤里有鸡蛋!当时我手一抖,羹汤撒了一点,松儿不小心吃到了。”欧阳静紧紧蹙眉,“我当时也不太相信,但出于谨慎考虑,我就没有接着往下喂……” 赫连娜娜几乎立刻反驳:“可我当时明明看你喂了好几口!” 她这话一出,全场一片死寂。 欧阳静挑了挑眉:“二嫂似乎很关心我,一直盯着我喂孩子,之前可从没见你这么关心过!” 赫连娜娜张口结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低了声气:“我也怀有身孕,所以对孩子的事情格外好奇!” 欧阳静哂笑一声,没有就她的话发表评论,而是继续道:“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洛姑娘脸色古怪,怕是闻到这羹汤的味道很想吐是不是!” 苏洛刚吐完一轮,脸色有点苍白,她点了点头:“是,毕竟是在宫宴上,吐了很不礼貌,所以我才强忍着,等福晋你把松儿抱下去之后,我偷偷去吐过一轮的!” 欧阳静拉着她的手,一脸感激的说:“说句不该说的话,多亏你有这个毛病,要不然松儿的命可就……” 她一说道这个,就眼泪汪汪的:“当时,松儿就舔到那么一点点,都起了这么多疹子,若是真的一碗羹汤喂下去,我,我都不敢想象……” 苏洛嘴角下垂,安抚道:“没事,小皇孙是天之骄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歹人是不可能接近他的,福晋不要太难过!” 然而欧阳静显然没太听进去,她转身又朝着越皇跪倒:“父皇,臣媳实在是害怕,松儿他还那么小,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有人要这么处心积虑的害他,这一次多亏洛姑娘,可下一次松儿还有这么好的命吗?” 她说着,对春芝看了一眼。 春芝跟了她良久,也能明白主子的心意。 她将小皇孙抱起来,走到越皇面前。 欧阳静呜呜咽咽的说:“父皇,您多抱抱您的孙子,这一次他还在,下一次可就不知道会是怎样,我可怜的孩子……” 许是母子连心,这时候小皇孙醒了。 他脸上的疹子还没退,痒的厉害,他又要伸手去抓,有些地方抓不到,他难受的嗷嗷哭。 越皇接过孩子,笨手笨脚的抱着,苍老的手去抓他细嫩的小手,好声好气的哄:“松儿,不要乱动,松儿,你要忍忍啊!” 欧阳静此时接过福王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她用手遮着面,朝着表情失控的赫连娜娜勾唇笑了笑。 那个笑,带着嘲讽带着恨还带着挑衅! 赫连娜娜脑子里的怒火蹭的一下就窜上来,当即就要开口,却被卫璟死死的拽住。 这时候什么都不能说,越说越错! 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苏洛那个女人居然对鸡蛋有如此大的反应! 这一局,不仅得不到任何的好,说不定还要将自己搭进去,真是失误! 大大的失误! 卫璟神色如常,但是后牙槽绷紧,嘴里都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做了个深呼吸,一脸歉然的开口道:“四弟,今日之事是娜娜和我不对,我们也是太关心松儿的安危,心里才会有怀疑,还望你不要介意!” 卫殊轻笑一声:“不介意,想必二哥的怀疑由来已久,今日一听是准备充分啊!借机发出来也好,免得埋在心里,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引爆!” 他这讽刺的意味简直是赤果果。 卫璟的脸色难看,朝他深深作揖:“不管怎样,今日之事都是我们夫妻的错,你大人有大量,海涵一二吧!” 越皇还抱着孙子在哄,但脸色黑的像是墨汁。 他又不是傻子,今日的事情这么凑巧,睿王偏偏在这个时候不顾身份下场发难,这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想当着这么多皇亲国戚的面,将卫殊一举扳倒。 尤其是那个五星连珠的星象,只要说明那个星象是早有预知,那他卫殊就不是上天选中之人。 等于彻底坏了卫殊的根基! 这份狠辣的心思,还真是让人胆寒。 江殊没有再理会卫璟。 若不是此刻越皇在盯着,卫殊很想狠狠的揍卫璟一顿。 他记得以前苏洛说过一句话:能动手就别逼逼! 这样你来我往打机锋的话,听得真让人烦腻,像卫璟这样的人,就是欠揍! 上一次那一刀,看来还没有让他长记性! 卫殊面无表情的转过脸,看向越皇,弯腰行了个礼:“父皇,刚才场面混乱,儿臣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说。关于睿王说儿臣近来总是去找艾斯王子,一来是肩负保卫安全任务,职责所在,二来儿臣近来一直在与艾斯王子磋商两国今日通商的商贸协定,前两日拿出了一个初步的章程,正想借着今日这个机会来呈给父皇看呢!” 越皇一听这话,表情稍霁:“你怎么不早说,快,拿来给朕瞧瞧!” 去岁艾斯王子来时,越皇就想出一份官方的协定,不过当时艾斯王子不是很感兴趣,最后不了了之。 没想到这一次,卫殊却将此事办成! 江阳上前一步,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给韩昭。 韩昭接过后,又呈给越皇。 越皇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看文书,迅速的扫了一眼后,爽朗的笑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他的笑声传染,本来哭唧唧的小皇孙,竟然也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897 弄巧成拙 孩子的笑声有治愈人心的力量,越皇一听,心情更是高兴,他轻轻拍着小皇孙的背,露出在儿子们面前从未有过的温和。 他轻声细语的哄着:“松儿也觉得叔叔的这个协定不错是不是?那松儿要快快长大,以后要帮着叔叔一起分忧啊!” 这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反正在场的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不过心思各异。 这样的情况,众人早就心内有数,可是由越皇这样非正式的宣传出来,那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帮叔叔分忧。 这眼下之意,将来这皇位一定会是卫殊的。 卫殊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福王倒是微笑着说了句:“儿臣会好好教导松儿,希望将来能帮得上忙!” 越皇哼了一声:“你自小功课就不行,别把松儿教坏了,等过两年,朕要亲自给松儿选个师傅!” 卫焱摸了摸鼻子,讪讪笑了笑。 他素来是被越皇说惯了的,这样的话若是说卫璟,那是责备,但是用来说卫焱,就带了几分宠溺的味道! 此刻全场脸色最差的,当属卫璟。 他知道自己该挤出笑容,然而不管怎么调动脸上的肌肉,那个笑就是出不来,像是有一块厚厚的布,将他整张脸裹住,让他的五官僵住,做不出表情。 赫连娜娜的嘴角抿直,牙关绷紧。 越皇逗了小皇孙几句,视线落在这一对夫妻身上,不轻不重的说道:“今日的是,睿王你们夫妻两个,有什么要说的吗?” 越皇的神情很平静,就跟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寻常。 可越是如此,卫璟越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皇。 他若是真的发出一肚子怨气那还好,越是平静就说明他内心的暗流越是汹涌,又或者,越是失望! 赫连娜娜不动声色的瞟了刘嬷嬷一眼,张嘴辩解:“父皇,今日我们说话的确没有轻重,还请父皇见谅!” 越皇冷哼一声,将孩子递给福王,然后一步一步往前踏。 每一步,都踩得很重! 仿佛要用身体里的怒气将地板燃出一个个的孔洞! “说话没有轻重?”越皇的语气里带着重重的嘲讽,“只是说话没有轻重吗?你们觉得朕已经老眼昏花了,当着朕的面就耍这样的把戏是不是?” 越皇的步子停在刘嬷嬷面前,杀气腾腾的目光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像是无数的刀片,在切割刘嬷嬷的身体一般。 刘嬷嬷浑身抖若筛糠,她的上下嘴唇不断翕动,甚至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 天子之怒,浮尸千里! 此刻,她的脑子里全是悔恨! 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做出这等傻事,眼下可好,眼下要怎么办! 越皇的视线还在盯着她,话却是向睿王和赫连娜娜说的:“需不需要朕,好好的审一审这个嬷嬷?她在福王府也能安享富贵荣华,到底是什么诱饵,让她做出这等背叛主子,谋害皇孙之事?” 刘嬷嬷的心里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 就在越皇这话刚落时,大殿之内突然起了一股令人反胃的气味。 竟然是刘嬷嬷扛不住压力,尿了裤子。 她的身下有一大滩尿水,她的脸碰在地上,根本抬也不敢抬。 赫连娜娜一时有些迟疑。 这刘嬷嬷不是她亲自接触的,可也是她身边的人去的,若是顺藤摸瓜,肯定能查出端倪。 卫璟则要比她果断的多。 再周全的计划,如果越皇认定是他们做的,顺着这根线,总会查到蛛丝马迹。 眼下越皇这般问话,就是要顾全皇室颜面的意思。 他用力拽了赫连娜娜一把,两人一先一后跪了下来。 卫璟语气凄怆,充满悔恨:“父皇,父皇,是儿臣和娜娜错了,儿臣以后绝不会再犯,请父皇开恩!” 怎么错,没说! 可这态度,已经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今日这件事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赫连娜娜没想到卫璟这么快认怂。 她心内颇有不甘,尤其是跪着抬眸,看到的是欧阳静和苏洛站着的身影。 这样一看,仿佛自己跪的不止是越皇,还有苏洛和欧阳静,她的心内越发的不平衡。 在场的皇室成员和官员们,嘴里虽然没说什么,但也纷纷交换了眼神。 没想到一出好戏,最后竟然是这么收场。 赫连娜娜承受着众人打量的视线,心内的愤恨更甚,越皇又不叫她起来,她垂着眸子思索了片刻,然后伸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发出低低的一声痛呼。 这声音似乎极力在被她压制在喉咙里,可因为大殿之内十分安静,所以还是传入了越皇的耳中。 低着头的卫璟眉头蹙了蹙。 这个时候动用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什么好计谋! 果然,越皇本来稍缓的脸色再度沉了下来,他摆摆手:“松儿既然没事,你们就都退下吧,小殊,睿王和睿王福晋,你们三人留下来!” 卫璟嘴角迅速滑过嘲讽的笑容。 一个叫小殊,一个叫睿王。 都是儿子,这一个称呼就能看出亲疏的区别。 皇亲和臣子们问候过皇孙后,纷纷散去。 苏洛却被欧阳静夫妇叫住了。 卫焱诚挚的道:“今日之事,多亏洛姑娘你提醒,要不然,松儿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今后洛姑娘若是有用的上咱们福王府的地方,尽管直说!” 苏洛看了一眼欧阳静怀里正在吐泡泡的奶娃娃,笑了笑:“小皇孙这么可爱,我提醒一下也没什么,真的能帮上忙就好。” 欧阳静温声道:“也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们连我身边跟的时间最长的嬷嬷都能下手……” 这些话苏洛不便接,抿抿唇,道:“那以后福晋要再小心一点!” 双方气氛尚可,然而就在这时,从关着的门后,传来清脆的一声“彭!” 应该是茶盏碎裂的声音。 紧跟着,是越皇酝着重重怒气,带着几分撕裂感的嗓音:“你肚子里的孩子金贵,踢一脚你就知道痛,那白胖胖的松儿的命,你们就完全不顾吗?” 898 屈辱道歉! 本来小皇孙没出什么大事,越皇虽然恼怒算计,但是那种怒气没有达到顶峰值。 可赫连娜娜这么一作,等于变相在告诉越皇,她是为了提高她肚子里孩子的地位,才会对松儿下手。 赫连娜娜的孩子还没出世,哪里抵得住能抱在手里,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更何况,越皇对卫璟本来就没多少喜爱,对他的孩子的喜爱自然也不会超过从小疼爱的卫焱多。 作为一个太子,卫焱是不合格的。 可作为一个儿子,卫焱还是很能讨父亲欢心的,因为不计较权势,没想着从越皇这里得到太多的东西。 反而能用一种更轻松随意的姿态,与越皇相处! 越皇的怒火还在继续。 “松儿是你们的侄子,亲侄子,也是大越的皇孙。家丑不外扬,朕刚才在大家面前给你们留着颜面,你们倒好!居然还想凭着肚子里的孩子,让朕连罚都不罚你们一下不成?” “赫连娜娜,你是北夷小公主,所以你觉得朕不能将你怎样,你就可以这样胡作非为,拿朕的孙子来当你上升的踏脚石是不是!”越皇的语气越来越高,“朕今日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你这身份,将来绝不可能当越国的一国之后,睿王,你也不是朕属意的接班人。你们夫妻两个消停一点,这辈子荣华富贵,能安稳到死!” “若是再执迷不悟,就别怪朕不客气!赫连娜娜,你若是再犯,朕就给北夷王修书一封,等你生下孩子之后,让他来接你回北夷。越国的气候,怕是不利于你身体的休养!” 这就是要休妻了! 皇室休掉和亲的公主,这翻遍整个历史都没有过。 赫连娜娜这下总算知道怕,她狠狠的打了个哆嗦,眼下也不捂住肚子了,双手置于地上,深深的叩首。 “父皇,是臣媳错了,父皇饶了臣媳这一回吧!” 越皇在教训夫妻两时,卫殊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而且,一点也没有要为两人求情的意思。 倒是韩昭见赫连娜娜大着肚子还频频磕头,担心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不好收场,小心的开口:“陛下,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骨!” 越皇瞪了赫连娜娜和卫璟一眼,声如洪钟:“你们要认错,也不是跟朕!” 说着,他转头对韩昭说:“去把福王和福晋,还有艾斯王子和洛姑娘叫进来!” 还好几人也没有走远,很快又重新回到大殿之内。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殿内,此刻只有他们寥寥数人之后,便显出孤寂和冷清的味道。 明明圆月当空,月华流转,可却照不进此刻卫璟和赫连娜娜的心里。 众人都入内后,越皇对跪在地上的卫璟和赫连娜娜道:“今日,你们夫妇两个便好好的跟差点被你们阴谋诡计伤害到的人,道个歉吧!” 卫焱是个心软的,当即道:“父皇,既然二哥知错了……” 话还没说话,欧阳静就无声无息的瞟了他一眼。 卫焱妻管严,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屈辱! 无尽的屈辱! 卫璟此刻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屈辱像是洪水一样要将他吞噬。 体内翻江倒海,浑身热血上涌,耳中嗡嗡作响,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他心内那一只潜伏的阴暗的巨兽,这一刻几乎控制不住要破体而出,不管不顾将眼前这些人全部吞噬! 凭什么! 他也是皇子! 他从小还养在皇后跟前! 就算比不过福王,为什么连私生子卫殊都比不过! 为什么他就没有一点点的机会。 这么多年,他为了那个位置,忍气吞声的潜伏在太子卫九重身边,他戴着面具,经营着自己贤王的名声。 他付出了多少,隐忍了多少? 耳中轰隆隆的作响,他听到一道清亮的略带讽刺的嗓音,划破他的耳膜,说:“给桓王殿下和福王殿下道歉也就算了,陛下让睿王和福晋给我道歉,我恐怕受不起!” 越皇一瞪眼:“你是波斯公主,你的身份与赫连娜娜一般无二,而且是他们有错在先污蔑你不说,还差点要了你的性命!朕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 赫连娜娜嘴里全是血腥味道! 狗屁的波斯公主!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女人,凭着艾斯王子一张舌灿莲花的嘴,凭着他的几句抬爱,也想与自己平起平坐! 这简直是对她公主身份的绝大羞辱! 此处再也没有旁人,越皇今日大概是铁了心想给卫璟夫妇一个教训,让他们好好记住这一刻,以后不再犯。 所以道歉是一个个来的。 最开始的是受伤最深的福王夫妇,欧阳静怀里抱着孩子,还是素日里温婉的形象,温和的开口:“二哥和二嫂知道错了就好,希望下回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孩子都是父母的命,等到二哥和二嫂的孩子生下来,想必就更能体会我的心情了!” 接下来便是卫殊。 卫殊神色寡淡:“二哥和二嫂的这个道歉,本王受了。希望你们真的悔过,以后不再耍这样的心机!” 最后轮到苏洛和艾斯王子。 艾斯王子在此事中没有受多大委屈,可是他一想到若是这事情真的按照卫璟的预想的那般,苏洛那就肯定要掉脑袋后,心情难以平静。 夫妇两个致歉后,艾斯王子正色道:“素素不愿意随我回波斯,今后还会留在邺城,她是我的妹妹,是波斯的公主,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出现,不然,哪怕相隔万里,我也会为我波斯公主,为我的妹妹讨得一个公道!” 卫璟和赫连娜娜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这个歉道完的。 只感觉自己的脸被拉下来,踩在地上不断的摩擦摩擦! 这辈子的尊严,在今晚全部都消耗光,他们两人虽然贵为皇子和公主,在今晚的大殿之内,也彻底的跌入尘埃里,成了被其他人狠狠踩在脚底下的人。 这一次,赫连娜娜的肚子是真的很痛! 可是她不敢再有所表露。 总算是将歉道完,朵朵上前将她扶起后,她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899 这人跟猫一样 这一次不是做戏。 越皇一脸嫌恶的摆摆手:“睿王,带你的福晋下去,让太医给她看吧,没什么事,你们就早点回府,最近这两个月,你就陪着她好好在家养胎,不要出来了!” 这就是变相的禁足了。 卫璟心内万分不甘,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分辨,应了一声之后,带着赫连娜娜迅速退了下去。 越皇看了在场的众人一眼,也叹口气:“朕累了,你们也退下吧!艾斯王子,那个贸易协定的事朕看了,朕觉得很好,你便与小殊好好商议,争取往后大越和波斯能有更多的商贸往来,大家互惠互利!” 艾斯王子应了一声好,又说了两句,带着苏洛准备退下去。 这时,越皇揉了揉眉心,突然开口道:“洛姑娘,你今后若是留在邺城,怕也需要个落脚的地方,朕突然想起,朱雀街上还有个小宅子,就在桓王府不远,就赐给你吧!韩昭,你回头将这事办一办啊!” 啊? 被污蔑了一回,也没少头发丝什么的,居然还多了个宅子!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苏洛毫不客气,满面喜色的道谢。 她的确是需要地方住,邺城的房子寸土寸金,她如今可买不起,还想着以后是不是要住客栈呢! 居然在朱雀街给她赐一座宅子! 这御赐的宅子只有居住权没有买卖权!但是对眼下的苏洛来说,这已经很好了。 这宅子是原先工部尚书住的,后来他出了事之后,这宅子就空了下来。 宅子面积不大,只有齐国公府和镇北侯府的五分之一不到,用来赏赐给寻常的拖家带口的大臣们都不合适。 倒是苏洛,如今是孤身一人,住这样的一座宅子,那是绰绰有余的。 越皇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加上有一定的安抚和拉拢艾斯王子的意思,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从殿内出来之时,苏洛的眉眼弯弯,走路都是飘着的。 卫殊缓下脚步,苏洛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了上去,还好艾斯王子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月色融融,男人的脸却依旧清冷的不近人情:“御赐的宅子,只能住,不能用来抵押和卖钱,你应该知道吧?” 苏洛怔了怔:“我当然知道啊!” 开什么玩笑,这房子连地契都没有,她怎么去卖啊! “也不能转租给别人!” 苏洛更是莫名其妙:“我才不转租,我自己正好没地方住呢!” 卫殊深深凝了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这些话是否出自真心。 艾斯王子察觉到不对,蹙眉问道:“桓王何出此言,可是素素做错了什么?” 苏洛此刻福至心灵,突然明白过来,卫殊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可能是因为今日她之前找他借一千两银子。 她担心卫殊说出来,那样的话可能会对宙斯有不好的影响。 她当即对着卫殊挤眉弄眼的,大眼睛里带着几分哀求。 卫殊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没什么,本王就是怕洛姑娘不熟悉朝廷的规定,到时候做了错事,让人拿住把柄就不好了!” 艾斯王子哦了一声,又道:“原来如此,说起此事,还请桓王不要忘记与我的协定!” 卫殊点点头:“放心,本王言而有信!” 苏洛眨巴眨巴眼睛,心内暗自思忖这两人到底是达成了什么协定呢! 不过眼下也不方便问。 后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前头的宫宴还没到散场的时候。 苏洛已经无心继续待,但艾斯王子一时还走不了。 因为三人走到正阳宫外时,便有人迎出来,与艾斯王子说话,还要与他喝上两杯。 艾斯王子这是第二次来越国,去岁认识了不少人,今日难得碰到,肯定要叙叙旧的。 他看了苏洛一眼。 卫殊便在此刻开口:“王子你先去吧,正好本王有几句话与洛姑娘说!” 艾斯王子便看了苏洛一眼,轻轻的笑了笑。 不知道为何,苏洛总觉得他这个笑包含着万千的意味。 似乎…… 带着很多的心碎! 可她不过跟卫殊说几句话而已,而且如今她跟艾斯王子已经是官方认证的兄妹了。 他在心内应该早就把对自己的执念浇灭了才对,怎么还要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苏洛心内莫名有了一种自己是抛夫弃子的渣女的感觉。 她收回视线,看到卫殊往前走了几步,正跟自己的侍卫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像是很重要的事情。 嗯…… 如果她耳朵够尖的话,就会听到两人说的是。 “拿一千两银票给本王!” “一千两……” “怎么,难道你身上连这点银子也没有?” “殿下,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属下得翻翻看!您稍等!” “侧过去翻!” “啊……哦……” “到底有没有?” “有,有!”江阳将七八张银票递过去,“刚好一千两!” 卫殊有点嫌弃。 这种时候,当然还是拿出一整张银票要来的霸气。 不过算了,他今日就想将这件事情了结! 他将那叠银票卷了卷,走到乖乖等着他的苏洛面前。 他的脚步很轻,因为苏洛也没有留意。 她此刻正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十五的月亮格外的圆,又大又亮。 它的光芒很盛,盖住了那些本应该发着微光的星子。 就像卫殊一样,他就是那轮圆月,若是没有他的话,那睿王,福王,艾斯王子这些熠熠生辉的星辰,本也是可以照亮长空的。 可因为有了他,其他的人就都显不出颜色了。 真是…… 她按住砰砰跳的心脏,正要缓个呼吸,耳边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你是心脏不舒服吗,本王见你好几次都捂着心脏!” 苏洛吓了一跳,直接弹开两步:“啊,没,没有!殿下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这人,走路跟猫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的! 卫殊蹙眉,看到苏洛的表情仿佛在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不想跟你有过多牵扯! 他略略清了清嗓子,将那一叠银票递过去:“今日幸亏有你发现那羹汤里的鸡蛋,这里是一千两,借给你!” 900 对不起,我不需要! 瞧瞧这矜持中略带高傲,高傲中略带施舍的模样。 不知为何,苏洛心里挺高兴的。 因为…… 她马上要开口拒绝他了呢。 她抬眸,微笑着迎上男人的眼睛,骄傲中略带得意的拒绝:“谢谢桓王殿下,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借到一千两银子了呢!您的银子还是留给自己用吧!” 苏洛有点膨胀。 她现在有一种从前你对我爱理不理,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的错觉。 恩! 她洛素素就是对桓王殿下不屑一顾的女人。 她洛素素就是桓王殿下高攀不起的女人。 这种感觉好爽啊! 卫殊听到她的话,明显怔了怔。 他的手还僵在半空,过了好几个呼吸,他才将银票捏成一团,语气平缓的说:“哦,是吗,那倒是本王多此一举了!” 他将捏成团的银票丢回给江阳,吩咐道:“明天换成碎银子,发给城里的乞丐吧!” 江阳茫然的啊了一声。 卫殊蹙眉,不悦的道:“怎么,本王的话听不懂?” 江阳明白了。 自己这是被迁怒了呢! 他赶紧立正站齐,恭敬回答:“是,属下明日一早就去办,殿下放心。殿下您一向这么有善心,邺城的乞丐们肯定会对您感恩戴德的!” 卫殊溜了他一眼。 呵…… 他哪来的一向好心,也就是这么一次。 这个江阳真是…… 拍马屁的功夫越来越纯熟了。 然而莫名的,他郁闷的心情好了一点。 苏洛倒是按捺不住,她凑上前一步问道:“殿下,您就不好奇我的一千两从哪里借来的吗?” “不好奇!” “你难道不觉得我能这么快借到这么多银子,很厉害吗?” 卫殊长眉一挑:“你多给人家一百两,利益驱使,他们自然愿意!” “不,不仅是利益!”苏洛反驳道,“我觉得她这是屈服于我的人格魅力,是因为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卫殊沉默了几个呼吸,睨了她一眼回道:“是柳小姐借给你的?人格魅力?呵……那是因为你上次帮了她,她是个大家闺秀,不好意思拒绝你的要求而已!” 他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 这大大降低了苏洛的成就感。 为了不把最后一点点开心都消耗掉,苏洛决定不再继续这个问题,冲卫殊福了身子后,转身撂下男人走了。 倒是卫殊,瞧了她的背影一眼,裁台布不急不徐的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江阳跟在身后,心内默默的想:殿下与这个洛姑娘,倒是格外的有话说。 今晚闹了这么一场中秋晚宴可以说是欢欢喜喜的开头,暗暗淡淡的收场。 柳绵绵兴致不高,提前一些离席,此刻正准备上马车。 就听得身后有人叫自己:“柳姑娘,请留步。” 夜色暗淡,烛火摇曳。 那个男人踩着星星点点的烛火而来,行走间那种气定神闲的风采,格外的动人心弦。 婢女激动得呼吸都急速:“小姐是桓王殿下,他主动叫住您了,您可一定得好好把握机会呀。” 都在传陛下要将自家小姐许给桓王殿下,可殿下对此并不热衷。 但是放眼整个邺城,哪里还能找得到比桓王殿下要更出色的夫君。 嫁给他就意味着未来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谁不想啊? 反正婢女是挺想柳绵绵嫁过去的。 自家小姐值得这么好的。 柳绵绵秀眉微蹙,停下脚步,恰好这时卫殊也已经走到。 柳绵绵屈膝行礼:“桓王殿下,有何吩咐?” 婢女眼角抽了抽,自家小姐怎么就这么不开窍?说话这么生分。 多少姑娘都眼巴巴的想贴上来,桓王殿下都一点不理的,现在主动示好,小姐居然不好好把握。 浪费机会呀! 婢女小心地睨了卫殊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不悦的神色,心里才稍稍放松。 此刻卫殊已经开口:“本王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好心提醒一下小姐,不要随意借钱给他人。” 柳绵绵一怔,略加思索之后反问:“洛姑娘也找殿下借钱了吗?” “本王拒绝了!” 柳绵绵的眸光闪了闪,从衣袖中掏出小竹筒,将里面那张借条拿了出来。 她将借条递给卫殊:“原来如此,看来这张借条本来是写给殿下您的,既然如此那就物归原主。” 卫殊接过后展开,就着昏黄的烛火瞧了瞧。 借款人借款金额还款金额,还款日期,借款日期,这些都写得清清楚楚。 倒真的是一张完完整整的借条。 所以她一开始是没想过会被自己拒绝吗? 柳绵绵见他瞧了半天,便将手伸出去,道:“借条殿下您拿走了,那一千两银子殿下是不是也该付给我?” 卫殊给了江阳个眼神。 江阳将刚才被捏得皱巴巴的银票掏出来,捋了捋后递给柳绵绵。 有绵绵眸中闪过意外之色,显然对这张银票的前世今生有些感兴趣,但是她秉承大家闺秀的风范并没有多问。 事情交涉完毕,卫殊有礼地目送她上了马车。 帘子放下后,婢女很着急:“小姐,您为什么要将那张借条交给桓王殿下,这不是让洛姑娘有与桓王殿下接触的机会吗?这对您并没有好处!” 柳绵绵轻笑一声,谋中的意味不明:“我从前觉得,桓王殿下对于苏洛的感情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可你瞧瞧现在苏洛才死了多久……” “这也是好事,如果桓王殿下能放下,少夫人,不也代表着小姐您就有机会了吗?” 柳绵绵自言自语:“是因为洛姑娘跟苏洛有几分相像,所以桓王才会格外关注吗?” 婢女不停的给自家小姐洗脑,可瞧着柳绵绵神思飘忽,根本没听进去。 上了马车之后,卫殊掏出那张欠条又看了一眼之后就随意对折了下,笼入自己的衣袖中。 瞧着漫不经心,可其实已经透露出重视的态度,因为这些东西素来都是江阳给她打点的,现在他竟然亲自收下。 这就已经说明这张欠条的非比寻常。 今夜是满月,清亮的月光洒在长街之上,安宁而美好。 江殊上了马车之后,吹灭了烛火,掀开了帘子。 901 有点丑,下不去嘴 安静的月光倾泻下来,照亮他忧郁的侧颜。 他又将那张欠条从衣袖中抽出来,无意识的迎着月光翻转。 白色的欠条,像是一只蝴蝶一样,在他的指尖缠绕着。 江阳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查一下洛姑娘要这一千两银子到底干嘛?” 一千两不是小数目。 她突然之间要这笔钱,肯定是要派大用场的。 卫殊的动作停住,反问道:“为什么要查?” 江阳一怔。 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还不是因为你一副神不守舍,很在意的样子。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支支吾吾的:“属下以为殿下会感兴趣!” 夜风寒凉,翻卷着进入车厢之中,卫殊低低的咳嗽了起来。 江阳马上紧张的道:“殿下,还是将车帘放下来吧,夜里风大!” 卫殊抬眸看天上的圆月,摇了摇头:“没事,本王也不再是从前那么病弱的身体,吹吹风不要紧,你看,今夜的月亮是不是很圆?” “今日是十五,月亮当然很圆!” “是啊!”卫殊今日似乎有了说话的兴致,淡淡道,“从前不管圆月缺月,洛洛都会陪在我身边。因为有她,就算是缺月,也不觉得遗憾。可现在……” 就算是满月,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呢! 他是万人敬仰的桓王,可那又如何呢、 他最想要的那个女人,不在身边呢! 永生都无法相见了! 卫殊喉头滚动了下。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今夜在面对苏洛的时候,他的心绪有点混乱。 江阳是个大老粗,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闷闷的说了一句:“殿下你也不要太难过,您不是还有我们吗?” 卫殊抬眸,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洛素素跟洛洛像不像?” 江阳稍怔,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论相貌,不像的。可是她的性子跟少夫人倒的确是很相似!” 他也知道,大约就是因为这样,眼前的男人才会对洛姑娘格外上心点。 “不,相貌也是像的,虽然洛素素一脸的疹子,可是她的脸型,五官跟洛洛都很像。唯一不像的是那双眼珠。” 卫殊苦笑一声:“偏偏,一个人最不能伪造的就是眼珠!” 他曾说过,就算孤独一辈子,他也不会去找一个苏洛的替身来自我安慰。 可这才几个月的时间。 他就有了一种深深的孤独感。 就算身边再花团锦簇,他也始终觉得是在独自前行。 这时候,他多么希望洛洛在身边啊! 哪怕,只是一个赝品! 今夜的月还有洛素素之前在越皇面前淡定的表现,放大了他的这种感官。 不过…… 卫殊嗤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将那张欠条递给江阳:“收着吧,到了时间记得去要账!” 江阳有点反应不过来:“殿下你不自己收着吗?” 自己收着,以后有很多机会跟洛素素相处,借着这张欠条,能生出多少见面机会呢! 卫殊将那张欠条扔在桌上,闭上了眼睛,缓声道:“不需要!” 就算是再孤独,他也不需要赝品。 如果洛洛知道,会不高兴的吧! 如果他非要有个女人,那就重新娶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那样,洛洛反而会比较理解。 她要的是独一无二的爱,如果能被替代,那这份爱不是被玷污了吗? 江阳瞧着他一脸疲惫的样子,也没有再多问,将那张欠条仔细的收进衣袖之中。 第二天一早,宙斯来给她把脉的时候,她将银票掏出来,对着宙斯挤眉弄眼的。 宙斯很意外:“我还以为你拿不出来呢,你的店铺不是已经抵押过了吗,你该不会去借了高利贷吧?” 苏洛目光闪了闪:“什么高利贷,我这是用人格魅力找人借来的,你放心用就是了,其他的事都跟你无关。不过这银票到了你们波斯应该不能用,你回头自己去换成银子吧!” 宙斯点了点头,将银票接过去后道了一声谢。 苏洛的八卦心升起来,问道:“你到底要娶谁啊,凭你的本事,不管什么女人不都是手到擒来吗?” 可别小看大夫。 这人吃五谷杂粮,就会生病。 一个高明的大夫,可是捏着救人的生死大权的,谁都不敢得罪的! 而且宙斯医术这么高,随随便便治个病就能收不少的银子,这家境肯定也不错啊! 再说,大夫也有自己的晋升通道。 像他这样的,在越国进太医院,未来当太医正也不成问题,在波斯情况应该也差不离。 提到心上人,宙斯苦涩的笑了笑:“她跟你一样,是公主,我可没有手到擒来的本事!” “公,公主?”苏洛惊讶道,“你看上的是艾斯的妹妹啊?” “恩,最受宠的那个妹妹!”宙斯眉头更紧,“听说去年一起来越国的时候,她喜欢的是齐国公世子,不过因为世子当时已经婚配,她就将这份心意压在了心底。” 啊…… 又是卫殊的迷妹啊! 苏洛翻了个白眼:“桓王殿下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好身份高也没什么别的优点!” 她拍了拍宙斯的肩膀:“在我心里,你比他强多了,加油,我相信你肯定可以抱得美人归的!爱丽公主还小,心性不定,很快就会把桓王忘记的!” 宙斯这才展颜一笑:“我想也是,多谢你的宽慰!” 卫璟夫妇被关了禁闭,这段时间估计也不敢再犯事。 苏洛得了不少自由,这几天艾斯王子准她出门逛逛了。 艾斯最近很忙,基本都没有时间陪着,每次都是由流云带着十个侍卫陪伴。 这天她在买糖葫芦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唧唧歪歪的议论。 “看到没,那个就是陛下认可的波斯小公主!” “这是冒牌公主吧,去年那个长的才好!” “本来就是越国人!” “长的可真丑,满脸的疹子,也就一双眼睛能看,瞧上去还有点胖!也不知道陛下在想什么。” “别嫌人家丑,你要是入了人家法眼,以后就是驸马了,陛下赐给她的宅子,可就连着桓王府呢,要是娶了她,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有点丑,下不去嘴……” 902 提剑杀人! 几个纨绔子弟远远站着,肆无忌惮的议论着。 吃不到葡萄,还是能过过嘴瘾的! 他们都是邺城的不高不低的公子哥,家里多少都有人在当官,不过官位不大就是。 要是别的大户小姐,他们自然不敢这么议论,不过苏洛无根无及的,他们可不认为她一个女人,敢对他们怎么样。 苏洛将五个铜板递给买糖葫芦的老头,咬下一个,吧唧吧唧的吃着,说道:“大爷,您站到那边去卖吧,我看隔壁那条街有特别多的人!” 老头不疑有他,道过谢后,举着糖葫芦棒走了。 待他走远,苏洛转身,突然加速,几步就窜到了那些纨绔子弟的面前。 嘴里的糖葫芦已经吃完,只剩下一嘴的山楂籽。 她“呸”的一声,将山楂籽全吐在那两个出言不逊的纨绔子弟脸上。 两人虽然比不上李耽朱飚这些人地位高,可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么被喷了一脸的山楂籽,屈辱感蹭蹭蹭就上来了。 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 两人眸子一眯,里面带着浓浓煞气:“你在干什么?” 苏洛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吐山楂籽啊!” “该死的!”胖一些的纨绔拿着帕子用力擦拭自己的脸,“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这么吐我,你还真当自己是跟葱是不是?” 苏洛眉梢挑了挑,眸子里都是嗤笑:“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可你们显然我是谁!我是陛下都认可的波斯小公主,你们却当街对我说出那些侮辱的话,你们这是在打我的脸,也是在打陛下的脸!” “侮辱我当然不行,不把陛下的话当回事,那就更不行了!”苏洛伸手,捏住胖纨绔肥腻的下巴,“就算你爹是齐国公,恐怕你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陛下在想什么,要不要我带你进宫去问一问啊?” 苏洛说完,打了个响指。 那些隐藏在人群里的十个侍卫纷纷现身,将几个纨绔包围起来。 波斯人本就体型高大,十个人围成一圈,面无表情的样子瞧着就让人渗得慌! 纨绔们慌神了,纷纷撇清自己。 “刚才都是他们在议论,可不关我们的事!” “对啊,对啊,我们什么都没说!” 这件事弄不好,就要变成大不敬之罪,他们可不要把自己赔进去。 苏洛嘴角弯了弯,带着讥讽:“行,你们没议论的,都可以先滚一步!” 虽然她话讨人厌,但纨绔们可没底气跟她对抗,当下也没了硬气,一溜烟的走了。 场中只剩下胖瘦两个纨绔。 胖纨绔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就很虚。 瘦纨绔尖嘴猴腮,双目淫邪,多半心术不正,常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就他这样的,居然还敢说自己长得太丑下不去嘴。 这到底是谁给他的脸说出这样的话! 苏洛一脸的嫌弃,伸手先拍了拍胖纨绔的脸,又伸手拍了拍瘦纨绔的脸,脸上带着碾压的笑容。 “你们今天这事,可大也可小,你们是想公了还是私了啊!” 瘦纨绔的后牙槽紧紧咬着,显然是心中充满了屈辱感。 从前,都是他对别人做这个动作的。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终于明白了被人拍脸是什么感受。 这些个大小姐们,不是一般都很矜持,就算被议论几句,也不会正面杠的吗。 没想到这个新晋波斯小公主,竟然不按套路出牌啊! 胖纨绔要能屈能伸的多:“私了,私了!” 苏洛瞟了一眼神情紧绷的瘦纨绔:“你呢?” 瘦纨绔双手握拳,身体微微发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私!” 他一个字也不能多说,不然他怕自己忍不住要甩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女人一巴掌。 苏洛笑容更浓,伸手再度拍了拍瘦纨绔的脸:“还挺会审时度势!” 拍完之后,她退后一步,离两人远了点,说道:“私了也很简单,你们两人跪下来,给我磕头认个错,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她的声线冷硬,带着杀伐之气:“我再不济,那也是陛下认可,波斯王储认可的波斯小公主。就凭你们两个,也配来质疑我嫌弃我,首先照一照自己到底是什么德行。就你们这样的,给我提鞋,我都觉得脏!” 都不知道在多少女人身上辗转,身体都被掏空。 怕是提鞋都弯不下腰。 她这话说的极重。 瘦猴性子暴戾,一直没招惹过大人物,因此也没有得过教训。 在他眼里,这个公主就是个名誉上的,不具备什么真的影响力。 他忍不下心中那口气,弯腰下跪的时候佯装脚下不稳,朝着苏洛身上撞了过去。 别看他瘦,手下也有点力气。这尽全力的一撞,若是真的撞到苏洛的肚子上,那对她腹中的孩子多半会有影响。 苏洛惊觉变化时,马上后退。 不过瘦猴的动作也快,眼看着多少还是要被撞上,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手环绕着苏洛的腰身,一脚踹在瘦猴身上。 这一脚的力度极大,瘦猴直接飞出一丈多远,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苏洛偏眸,看到浑身阴郁的艾斯王子。 他素来阳光爱笑,此刻整个人却像是浸在阴影里,脸上没有半分的光芒。 他冷冷的盯着嘴角挂着血迹的瘦猴,踏着重重的步子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胸口,脚掌不断的碾压。 瘦猴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额上豆大的汗珠扑通通的往外滚。 苏洛狠狠吞了下口水。 他好凶的样子! 她竟然还有些害怕。 艾斯王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素素要你磕头谢罪,那是看得起你!你居然敢趁机对她不利,你是不是觉得,她这个公主无关紧要,既然如此,本王子今天就要让你知道,轻视素素会要付出什么代价!”、 苏洛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冲上去想要阻止,然而已经迟了。 艾斯王子抽出身边跟随的侍卫手中的长剑,手起剑落,苏洛一声不要还没完,瘦猴的人头就这样咕噜噜的滚了下来。 903 是你要走 鲜血喷得很高,有很多都飞溅到艾斯王子的身上脸上。 他的皮肤白而光滑,就越发显得那红色的血珠艳丽的刺人眼球。 血珠在他脸上汇聚成线,缓缓朝下滑落,衬得他冰蓝色的眸子里的戾气如有实质,现场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第一声惊呼之声响起。 紧跟着,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将整条街都掀翻。 众人都被艾斯王子身上的戾气所摄,加上瘦猴的头颅还滚在地上,眼睛大睁着,一脸死不瞑目的样子,众人不敢多做停留,都颤抖着匆匆离开。 风卷长街,寂静无声。 就在这时,艾斯王子动了。 他走到苏洛的身边,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温声说道:“别看了,到时候吓坏了肚子里的孩子!” “你……”苏洛一颗心还在噗噗乱跳,男人掌心里的血腥味在提醒着刚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舔了舔嘴唇:“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一会京兆尹的人来了怎么收场?他敢在这大小声,恐怕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艾斯王子勾了勾唇。 本想拍拍她的头,可看到手上的血点之后又将手放下,温声的说道:“没关系,以我的身份,杀这么个人还是无关紧要,何况,是他出言不逊在先!你跟流云先回去,这边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刚才见识过他提剑杀人,苏洛这会还有点不能适应,乖乖点了点头,上了马车跟流云先走。 马车上,她胡思乱想起来。 刚才艾斯提剑杀人的手法太娴熟,就像无数次做过这样的动作一样。 而且,他的眸子里也没有丝毫的害怕,没有大的波澜。 只有不加掩饰的杀气和怒意。 从前他总是彬彬有礼的,以至于苏洛忘记,他是波斯王储,是在十几个兄弟之中脱颖而出的波斯王储。 据说波斯的继承制度要比越国更加开明。 有能者居之。 他能坐上这王储之位,一路都是伴着血腥和刀光的吧! 不过这戾气重重的一面,都被他掩饰起来了而已。 流云见她神不守舍的,练笔带话带说的安慰起来。 苏洛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艾斯王子这般做,都是为了苏洛。 不日他就要启程回波斯,如果今日这一胖一瘦的两人就这样被轻轻揭过,那么未来苏洛独自留在越国,大约就会被不断的忽视。 最后要面临许多许多麻烦。 今日他当街挥剑杀人,毁掉自己一贯树立的形象,可同时,这件事会很快在邺城传播开。 而且一定会传到越皇的耳中。 越皇就会知道,这个洛素素对波斯,对他的这个王储的重要性。 这是一种态度! 只要他好好在波斯当着王储,未来坐上波斯王位,越皇就绝对不敢对苏洛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京兆尹那边很快来了人。 见是艾斯王子亲自动手,又是那瘦猴先挑衅大不敬,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有一个词:杀得好! 为民除害啊这是! 这瘦猴的姨父是一个四品京官,要说职位也不低,可在这邺城算得了什么。 瘦猴父母上门,求妹夫出面讨个公道,结果大门紧闭,竟连面都没见着。 那京官还放出话来,要是再纠缠不休的,就从此断绝关系,永不往来。 妈耶! 摊上这么大个事,他明天都要上折子陈述自己的过错,这破烂亲戚还要上门来求他讨个说法。 是嫌他活得太长了吗? 这件事可大可小,萧非走特别通道,一个折子递到了越皇面前。 前几日在中秋家宴上,苏洛才刚帮着松儿化解性命之忧,博得越皇的夸赞和好感。 这才没两日的功夫,就有人在闹事上对着她指指点点,还说什么做驸马这种轻浮的话。 这简直就是在打越皇的脸! 是在波斯使臣面前给越国丢人啊! 越皇当即下令,将那名幸免于难的胖纨绔也一起扔进大牢,关一辈子永远别出来了。 两家都抄家流放,抄来的东西,第二日一早就默默送去了越皇赏赐给苏洛的宅子。好在越皇还有分寸,没有牵连九族。 也就仅限抄家。 这两家都颇为富裕,如此一来倒是好,越皇没有从国库里掏一点银子,就把这件事完美的解决了。 他之前还想着,光赏个空空的宅子有些不够诚意,得配套点东西才好,这太轻,显不出他这个皇帝的气度。 这太重吧,他也心疼。 国库不充盈,他的私库也是入不敷出。 现下,这个问题倒是完美的解决了。 越皇发了个安抚的诏书,又另外从宫内赏了一套上好的首饰。 这杀了人的艾斯王子一点事也没有不说,苏洛还因此得了大大的好处,这可真是…… 苏洛盯着那诏书和赏赐不由感慨。 从前倒是没觉得,这当艾斯王子的妹妹,可比当他夫人要好很多啊! 幸亏艾斯王子没有读心眼,要不然能被苏洛郁闷死。 如此一来,也等于在告诉邺城的百姓,苏洛这个冒牌的波斯公主还是很受重视的,大家得重视起来,不能随意侵犯。 苏洛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邀请她出席各种宴会的帖子渐渐多了。 从前半个月就见不到一张,现在一天就能来个两三张。 邺城这么大,今天这家办酒,明天那家开宴,若是真的要去,那可是分身乏术。 苏洛当然不去。 艾斯王子定在五日后离开,她这段时间承蒙他的照顾,最后这几日,自然要与他好好相处。 陛下下了赏赐后的第二日一早,苏洛醒来之后,就见艾斯王子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院子里。 再伸头往前看看,馆驿之外马路上,停着满满当当的好几个马车。每辆马车上都堆得像是小山一样。 一副远行的做派。 苏洛一惊,以为自己一觉睡昏头,赶紧问道:“艾斯,是我记错了还是我睡过头了,你是今日就要走了吗?” 她匆匆的走出来,一脸的懊恼:“你怎么不叫醒我啊,这,这都快到吉时了吧?” 远行的人图吉利,出门的时候要掐着时间点,这样的话一路上才会风调雨顺。 艾斯王子深情的凝视着她:“不是我要走,是你要走!” 904 该送什么礼? “我要走是什么意思?”苏洛一脸懵逼状态。 艾斯王子很是无奈:“你难道忘了吗,陛下赏赐给你的那个宅子!” 有时候他觉得苏洛很聪明,有时候又觉得她是个马大哈。 那个宅子到手这么久,她竟然都没有去看一看逛一逛! 果然,此刻苏洛一拍脑门:“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我是想着等送走你之后,我再找人将那个宅子拾掇一下的!”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 她现在还没钱! 客栈那边还没开始分红呢,她上次借的一千两都已经给了宙斯,现在身上空空,囊中羞涩。 倒是有一些琉璃簪。 然而艾斯王子还在呢,她就拿着这个簪子去卖这也太不合适了。 艾斯会伤心的吧! 等他走了再偷偷的卖掉。 “走吧!”艾斯王子站在她身侧催促道,“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我也找人看过日子了,今天就是搬家的好日子,你便今日搬去那边。” “这么急啊?我还想着送走你……” 艾斯王子打断她:“我是兄长,你是妹妹,自然是我将你安顿好,才能放心的离开我是一个男人,难道还要你来操这个心吗?” 苏洛的心里涌上一阵暖流,还有点难以言说的愧疚。 艾斯对自己太好了。 可自己最终还是辜负了他。 自己真的好像个渣女呢! “愣着干嘛,走吧!”正发呆呢,男人催促起来。 苏洛茫然的哦了一声:“那我还有点东西在房间……” “流云已经基本收拾的差不多,她稍后会跟上我们的!” 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苏洛出了馆驿后,看到后面一长串的马车都惊呆了。 “艾斯,兄长,你这是搬家还是送嫁啊,怎么这么多东西啊?” 侍卫嘴快:“这算什么呀,殿下这几日忙里往外,至少准备了十倍这么多东西,那些都已经置办过去了,只剩下这些做做样子!” 所谓乔迁之喜,不可能真的所有的东西都等到搬家的那一日才来搬。 很多如床,柜子这些,都是早早就搬过去了。 最后挑一个良辰吉日,带点金银细软,床铺被褥这些应个景就行。 苏洛的心里更愧疚了:“你这些天都是在忙这些?我还以为你兄长你要回波斯了,所以要准备一些东西呢!” 她在心里还暗戳戳的责怪艾斯不好好陪自己玩,真是太不应该了。 艾斯王子瞪了侍从一眼:“要你多嘴!” 随即他看向苏洛,又换成温柔模样:“我是你兄长,理应做这些的。你是我波斯的公主,这是你应该有的待遇。” 马上就要九月,邺城的风凉了,苏洛怀着孕体热,还是把帘子撩了起来。 这马车队伍庞大,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这是哪家小姐出嫁吗,怎么这么多东西?” “不可能是出嫁,连喜乐和新郎官都没有!” “这个老婆子知道,这是波斯小公主乔迁之喜,艾斯王子这是要送她去新宅子呢1” “就是那个假公主?“ “呸呸呸,快别胡说八道,上一个对小公主不敬的人,已经被艾斯王子砍了脑袋抄家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 …… 议论声小了点。 很快大家又有了新的关注点。 “这艾斯王子对义妹可真好!” “救命之恩呢!艾斯王子可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要是我就跟着去波斯,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艾斯王子可是王储,将来他当了波斯王,小公主作为他的救命恩人这一辈子岂不是……” “留在大越也不错,陛下对她也很重视呢!将来也能寻个好夫婿!” “不过你们看,这小公主的肚子是不是有点大啊!” “好像真是……” 艾斯王子听得蹙眉,伸手将帘子挑下来,隔着窗户说道:“风大了,你身体虚,还是挡着点吧!” 因为带的东西多,从驿馆到宅子,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宅子外早就有统一着装的一排八个婢女八个小厮并一个管家等着。 见到她下马车,这些人纷纷跪倒:“见过主子!” 苏洛疑惑的看着艾斯王子。 艾斯王子解释道:“这是我给你挑的奴才,我都查过了,身世都是干净的,卖身契都交给流云了,你以后自己好好保管着!” “虽然是我挑的,不过以后人是你来用,所以自己用的时候,还是要小心,确保没有异心。” “我一个人住,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人伺候?” “我还嫌这些人太少,配不上你的身份呢,不过你这宅子不大,要是再往里塞奴才,你自己住着就逼仄了!” 苏洛的眼眶都红了:“兄长,你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艾斯王子笑了笑:“往里走吧,别杵在门口!” 他侧身让了让。 那意思是苏洛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所以让她第一个跨过这道门槛。 宅子门打开是一面被粉刷一新的影壁,上面镂空雕着一颗苍松,影影绰绰能看到背后的光景,却看不真切。 苏洛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门槛。 在这一瞬,身边的长街之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 卫殊正在喝茶,被这一阵骤然而至的巨大声响弄得手都抖了下,茶水溅出来两滴。 江阳察言观色,不待他发问就回答:“是隔壁宅子在搬家,艾斯王子今日带着洛姑娘搬过来了!” 卫殊神情淡淡的:“动作还挺快的!” “艾斯王子应该是想在离开之前把这件事处理好,所以这些日子隔壁进进出出的,一直是在置办东西!” 江阳抬眸看了一眼:“殿下,咱们也要送点礼过去吧,殿下觉得送什么合适?” 卫殊喝了一口茶,觑了他一眼:“该送什么就送什么,王府的管家和你这个助手难道连这点事也办不好,还要单独来问我?” 江阳叫苦不迭。 他不是想着殿下对这个洛姑娘似乎与别的姑娘不同,所以才多嘴一问的吗。 他脑子转了转,咬咬牙:“殿下,依属下看,要不就将那张欠条送过去,如此一来就等于在告诉艾斯王子和洛姑娘,您一直在背后帮着他们呢!对殿下您也有好处!” 905 求您收下我 卫殊将茶盏一放,神色不快:“你的后脑勺是不是越来越厚?” 江阳一脸懵逼:“殿下何出此言?” “挤得你的脑子越来越小!” 江阳…… 得! 这就是觉得送欠条不合适的意思。 这个属下可真难当啊! 江阳低下头,一脸诚恳的说:“属下愚蠢,属下马上去库房挑一株上好的红珊瑚,那东西好看又喜庆,想必小公主会喜欢。” 说着,他一溜烟的窜走了。 出了门,就见小黑懒洋洋的坐在房梁上,嘴里叼着一根树枝,冲他笑出一口白牙。 小黑耳力好隔得近,刚才那一番对话显然是听见了,正幸灾乐祸呢! 江阳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还在那傻乐,今天杏儿休假了你知道不!” “知道啊,她昨天跟我说了!” “那你知道她休假去干吗不?” 小黑有点不好的预感:“去干吗?” “去相亲!” 江阳看着小黑被雷劈的表情,心里觉得愉快了不少,迈开大步走了。 此时,苏洛已经入了府内。 绕过影壁后,就是前院的院子。 院子宽阔干净,绿树成荫,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在狭小的空间里蜿蜒,显得整个空间都扩大了不少。 艾斯王子介绍道:“我之前去过一次西山子爵府,发现他家的庭院虽小,可是视觉效果很不错,所以这一次,我找到了那些师傅,将你的这个宅子稍加改造,可惜时间仓促,效果不仅如人意。” “这已经很好了,大大超出我的预期了,我原本想着就简单打扫打扫,添一点床单被褥就行了。” 艾斯王子温声道:“再去后院瞧瞧!” 比起疏朗的前院,后院就要精致许多,就像是到了女子的闺房一样,每个细节都透露出巧妙的心思。 寻常的宅子,石雕一般是狮子和松鹤,可艾斯王子显然费了心思,前院的石雕是飞天的舞女和或是盛开或是含苞待放的莲。 后院挖了一条小河,自整个院子蜿蜒而过,最后汇入左侧的一个小池塘中。 虽然已经入秋,但也不知艾斯王子用的什么法子,这荷池之上竟然还飘着几片绿茵茵的荷叶。 有几只蜻蜓飞来飞去,时不时的停在上面,为静态的荷叶增添了动态的乐趣。 院子里还有一棵硕大的丹桂,虽然中秋已过,但此刻桂花树还是稀稀疏疏的挂着不少金色的小花朵。 微风一吹,暗香浮动。 桂花树应该有些年头,枝干粗壮,在有一根大腿粗细的分枝上,悬着一个新制的秋千。 这个秋千从外观看,就像是半个巨大的鸟笼,那些粗糙的枝条,瞧着像是直接就地取材,用桂花树的枝干编织的。 秋千的绳索跟桂花树的树皮是一个颜色,乍一看去,宛若是桂花树上结着的果实、 苏洛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秋千,坐上去,发现树皮色的坐凳下,其实是个软垫,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材质,一坐上去后,整个就陷入进去。 软的不可思议。 她刚睡醒不久,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兴奋的坐在鸟笼里晃了晃:“兄长,这个你是怎么想到的,我好喜欢这个!” “恩!你这么懒,我想你肯定喜欢这些,所以让匠人做了!” 很懒的苏洛…… 突然没有那么感激了是怎么回事。 流云已经拾掇好东西跟了上来,催促她去屋子里看看。 她的闺房是整个府内最大的一间卧房,分为内外两间。 艾斯王子将房间打通,让她的闺房与净室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连在一起。 走廊两面都被遮挡起来。 也就是说,以后她可以洗完澡,光溜溜的跑过走廊,往床上一扑。 这多好啊! 床单被褥全是新的,用都是最好的料子。 眼下已经入秋,床上都是薄被。色泽清新,不是那种寻常大红大紫的艳俗之色。 流云打开柜子,发现里面从春到冬,一年四季的床单被褥都已经准备的妥当。 而另外一个柜子里,则是琳琅满目的衣服,厚的薄的,应有尽有。 每一件都非常精致,苏洛能想到,如果配上一张稍微过得去的脸,这些衣服穿出去都能有艳压群芳的效果。 这其中,还有几套波斯的衣服。 苏洛的手在这些衣服上一一拨过去,问道:“兄长,这些也是你准备的吗?” “恩!随便挑的,希望你喜欢!” 苏洛的手正好放在一套波斯衣物上,艾斯王子解释道:“你毕竟是波斯小公主,以后有些宫廷宴会,你也可以这么着装去参加,这是提醒别人你的身份!” 如此一来,就没有人敢轻视你! 衣服触感丝滑冰凉,苏洛的心内百感交集,她声调有点哽咽:“兄长,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艾斯王子上前一步,站在苏洛的身侧。 他抬起手,停在半空稍稍犹豫了下。 苏洛抬眸看他,将他的手拽过来,压在自己头顶,声音闷闷的:“我是你妹妹,摸摸头还是可以的!” 艾斯王子噗嗤一笑。 伤感的气氛消散了不少,他轻轻拍着苏洛的头:“这些不止是因为你,还因为你是波斯小公主,你往后就代表着波斯的颜面,我当然要给你准备妥当,不用觉得太大的压力,就当,就当是我在向你赔罪!” “赔罪?”苏洛一脸的茫然,“兄长能有什么罪要赔?” “现在没有,或许以后会有呢!”艾斯王子凝着苏洛的眼睛,“答应兄长,若是以后发现兄长做了错事,不要怪兄长好么?” 苏洛重重点头,她伸出一根手指,俏皮的回答:“我可以原谅你对我犯一次重大错误!”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感觉艾斯王子在听到这话后,轻轻的舒一口气。 整个宅子都参观完毕,苏洛十分的满意。 吃的穿的用的,艾斯王子都已经准备妥当。 最后,他还对流云示意了下。 流云上前一步,跪在苏洛的跟前,用生涩的大越话说到:“小公主,从今往后奴婢便留在大越陪您,求小公主收下奴婢。” 906 我还是输了 苏洛挺意外的:“流云,你不回波斯吗,那里才是你的故土。” 如她,知道去了波斯之后,可能享受的待遇会比现在还要好,也能得到更好的保护。 可她还是要留在大越。 因为大越是她的根,是她的故乡,她被掩埋的过去在这里,她想找回来。 她是如此,她觉得流云也是如此。 流云抬起头,露出深邃的眼睛,摇摇头,连比带画的说:“奴婢在波斯没有亲人,回去也是继续做奴婢,奴婢想留在大越陪着小公主。” 波斯的等级制度比大越更加森严。 像是流云这样的奴婢,在主子们的眼里其实就跟牲口没有多大区别。 若不是之前那个婢女做错事,流云是不可能临时提拔到苏洛身边的。 这些日子跟着苏洛相处,她发现这是个很好的主子。 她是个孤儿,她不想回到波斯,这里的气候和人情都比波斯要好,艾斯王子想让她留下,流云自己也想留下。 苏洛见她如此执意,不像是艾斯王子相逼,也开心的允诺下来。 说实话,这些宅子里的人她都还不认识呢,流云用着更顺手。 奴才们今日迎来了新主子,正是讨好的时候,厨子大展身手,准备了一桌好菜。 大概是艾斯王子提前将苏洛的口味给厨房说过,端来的菜全是她爱吃的,而且分量也准备的足。 正准备要开宴的时候,大门被人敲响,江阳拿着东西过来了。 这个点来送东西,又是桓王身边的人,于情于理苏洛都要留他用晚饭。 本以为这桓王身边的红人会拒绝呢,却想不到他就这么大喇喇的坐了下来。 既然坐下来了,那就一起吃吧! 卫殊不喜应酬,江飞和小黑一个偏向护卫,一个偏向刺杀,平日里有什么事物,大多是江阳出面应酬。 他虽然是个侍卫,但因为是桓王身边的红人,与艾斯王子坐一起也还合适。 有了他陪酒,没一会的功夫,艾斯王子就一罐竹叶青下了肚。 艾斯王子的皮肤白,很快双颊之上就晕开了红色。 酒香扑鼻,苏洛蠢蠢欲动,不过她的手每次一有动作,艾斯王子一个眼神就飞了过来。 “你现在的身体,绝对不可以饮酒,要谨遵医嘱!” 苏洛撇撇嘴:“我没想喝,我就闻闻!” 江阳看着一桌子的菜,尤其是德满楼打包来的那只酱肘子,心神微动。 他问道:“小公主身体有何不适?桓王府上有一名神医,或许可以帮忙一二!” 苏洛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艾斯王子则颇有深意的说:“恩,她这身体还要调理好几个月的,过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还要调理好几个月? 江阳怀疑的看了苏洛一眼,不过此刻苏洛微微凸起的肚子被桌子挡着,加上衣服穿的宽松,看不出什么端倪。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江阳告辞。 苏洛揭开他送来的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株火红色的珊瑚。 颜色艳丽,形状完美,放在屋子里坐个摆件还是挺不错的。 这珊瑚想必也要不少银子呢。 江阳回到王府时,发现书房的窗户还开着。他想了想,进去禀报:“殿下,属下刚才将礼物送过去了!” 卫殊吸了吸鼻子,皱眉:“你喝酒了?”、 “艾斯王子和小公主挽留,属下便喝了两杯!”江阳抬眸看了下卫殊的神色,缓缓道,“属下发现一件有点奇怪的事。” “说!” “小公主喜欢吃的菜和少夫人极为相似,且她的饭量也十分惊人,我看她吃的有寻常女子四倍左右的饭量。席间艾斯王子提到,小公主的身体需要调养几个月,在此期间,不能吃的太过辛辣,也不能饮酒!” 卫殊正在用笔批阅折子。 他成了桓王之后,越皇有意培养他,会将一部分不太要紧的奏章交由他来批阅。 也算是岗前培训吧! 听了江阳的回报,他停下了批阅的动作,默然了一会道:“去查查看,她最近在吃些什么药,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江阳见他回避了上半段的话,想他也许是不在意,也就没有继续纠结,应了一声是,将油灯挑的亮了些,悄悄的退了出去。 等房门关上,江殊将手中的笔放在笔架上。伸手缓缓的揉着额头。 难道说,这个洛素素,是艾斯王子或者是其他人想要安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棋子吗? 所以,她是照着苏洛的模式在打造? 卫殊可还记得,那时候赫连娜娜就曾伪装成洛洛的样子,想要与自己有点纠葛。 或者,是故技重施? 可是艾斯王子没有足够的动机这么做,那或许是他也受了蒙骗。 他不由的就想起洛素素,她在评价那些老板虚与委蛇时的笃定,在自己提到那套被她卖掉首饰时的自私,还有在中秋晚宴时,她面对诬陷时,那种淡定从容。 如此,她真的是一颗棋子,那么这颗棋子就真的太厉害了! 也不知道出神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江阳的声音:“殿下,艾斯王子希望能见你一面!” “请他入府吧!” 卫殊在院子里的丹桂树摆了简单的席面。 开了一坛陈年的桂花酿。 那馥郁的芬芳,也不知道是头顶丹桂树残存的香气,还是那陈年佳酿醉人的香气。 双方见礼过后坐定,卫殊摆摆手让众人退下,他亲自给艾斯王子倒了一杯桂花酿。 艾斯王子拿着杯子,在鼻端轻嗅几口:“真香!” “王子要是喜欢,我那边还有一些,明天给王子送十坛过去,王子回城之路漫漫,在路上可以浅酌!” 因为两人身份相当,卫殊也就没有再自称本王。 艾斯王子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好,那我就先谢过!” 一杯喝尽,艾斯王子又给两人倒了一杯,他端起酒杯,却也没喝,只用那双已经半醉不醉的眼睛看着卫殊,轻笑一声:“我已经占尽先机,却没想到还是输了!万幸,我是输给你,要是输给旁人,我怕是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907 现在也不晚 卫殊轻轻蹙眉,显然不太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艾斯王子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又饮几杯,脸上醉意更浓:“桓王,当初你答应我的事情,以后我离开之后,你会履行的吧?” 卫殊点点头:“君子一诺千金!我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王子你愿意出让利益与大越达成贸易协定,这不仅对我有帮助,对我大越和波斯同样也是助益良多!因此,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护洛姑娘安全!” 艾斯王子也许是醉的狠了! 他伸手拍了拍卫殊的肩膀:“你现在心里感激我吧,因为我帮了你一个大忙,可以后你就不一定会感激我了!” 卫殊眉梢一挑:“王子这话是何意?” 艾斯王子双目迷蒙,摇摇头:“哈,也不一定,或许你以后会更感谢我,毕竟我救了你的……” 他话还没说完,猛地头往下一歪,磕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卫殊重复:“救了我的……” 救了我的谁? 他晃了晃艾斯王子,却发现他已经睡得很熟,根本就没用。 艾斯王子的侍从上前来,试图叫醒自家主子无果。 卫殊眸光闪了闪,转而问侍从:“你家王子的话没有说完,王子殿下救了我的谁?不如由你来告诉我?” 侍从低眉顺眼的,恭敬的回答:“王子大约是喝醉了,他之前在小公主那边就不断的重复,说我救了你的命……” “当初小公主奄奄一息,是王子殿下救下来,让大夫细心照顾,小公主才能得以活命的!王子殿下大约是喝多了,看错了人!” 侍从这番话很有深意。 他是在告诉卫殊,艾斯王子曾经救过苏洛的命。 迟早有一天,卫殊会发现洛素素就是苏洛。 到那一日,他多半会很恼怒艾斯王子的欺瞒,现在跟他说明这一点,以后也可以让他少一点愤怒。 再如何说,也是救命恩人。 侍从一念及此,又补充道:“我家王子殿下和小公主一直友好相处,从未逾越过男女大防!” 解释完这一句,他冲卫殊鞠躬,朝身后招招手。 马上有其他侍卫上前,一起帮忙将艾斯王子扶了起来。 等到他们走后,江阳上前一步,小声道:“殿下,这侍从说什么男女大防的话,难道是希望您将小公主……” 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签下对波斯不太有利的贸易协定,就是为了让卫殊以后保护洛素素的安全。 一来二去,是不是会滋生情愫呢! 这艾斯王子还真是胸襟宽广,明明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居然还能拱手送给自家主子。 如此说来,江阳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他恍然大悟一般:“殿下,这个波斯小公主是不是想嫁给您呐?” 卫殊不可置否的呵了一声。 虽然只是短促的一声,但是熟悉他的江阳还是听出了:她想得美,本王绝不会娶她这样的意思。 江阳摸了摸鼻子,心内暗想:殿下,你迟早是要娶妻的。 陛下若是要让你继承太子之位,那肯定会同时给你赐下一门婚事的。 其实近来越皇已经开始留意了,最喜欢的当然就是柳公允的孙女柳绵绵。 柳绵绵已经十八岁,算是老姑娘了,但因为卫殊年纪大,两人倒是很般配,而且柳绵绵自幼承柳公允的教导,越皇对她的品行十分放心。 不过因为卫殊表示抗拒,加上苏洛新丧不久,就算是成婚,也是元配死一年后成婚才合适。 越皇也没有太着急,只是有所暗示。 如此一来,邺城的其他门第哪里还敢打柳绵绵的主意。 这不是摆明了跟陛下对着干嘛。 又不是活腻了,没谁会蠢到去干这种事。 许是心里惦记着事,苏洛一觉醒来,外面天还没亮。 她起床出恭,惊动了睡在外面的流云。 流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色道:“小公主再睡会,时间还早,王子殿下不会那么早出发的!” 苏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很多。 昨天艾斯王子喝醉了,她趁着机会追问他,自己到底是谁。 苏洛又不是笨蛋,这些日子朝夕相处,艾斯王子流露出的异常都表示,他以前应该是见过自己的。 至于那个刺客苏洛觉得就跟他与越皇说的救命恩人的说法一样,都是在扯淡。 真相,都握在艾斯王子的手里。 可惜他就算是醉的厉害,却还是不肯说。 只是双眸水雾蒙蒙的拍着她的脸,语调复杂的说:“别问那么多,等到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你把我折磨的这么惨,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胸襟……” 之后无论苏洛怎么想法子试探,他都不说了! 坏人! 真是坏人! 苏洛气的脑仁疼,心内暗暗想干脆不去送了,让他孤零零的上路。 翻来覆去间,她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这次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苏洛赶紧从床上弹起来,吼流云:“你为什么不叫醒我,都这么晚了?” 流云结结巴巴的:“王子殿下吩咐,若是你睡过头就不必叫你,他也不是很想小公主您去送!” 该死的艾斯! 这是诚心要让自己觉得愧疚吗? 苏洛飞速穿戴完毕,催促着马车快点再快点,终于追上了已经出了馆驿,上了青龙街的艾斯王子。 因为他已经表明了身份,这一次,越皇派了五百名精兵,一直会将艾斯王子护送出越国的国界。 “艾斯,兄长……” 马车还没听稳,苏洛就从上飞奔下来。 艾斯王子正是有些失落。 他的确不愿意跟苏洛话别,可见她真的没来,心里又怅然若失。 此刻听到她的声音,他下垂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身体比脑子动的还快,他一个闪身就从马车里下来,飞快的到了苏洛身边,伸手拖出她:“你慢些,顾忌着点自己的身体!” 苏洛长长喘一口气,解释道:“其实我很早就醒了,后来流云说太早让我还睡一会,我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背锅侠流云…… 艾斯王子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温柔的笑了笑:“不要紧,你能来已经很好,现在也不晚!” 908 离别1 苏洛抬眸凝他,目光不舍又复杂:“兄长,你有自己的责任,我没有办法挽留你!只能祝福你一路顺利,回到波斯后也一切顺利,此生更是顺遂平安!” 艾斯王子郑重的点了点头:“放心,为了你,我也会保重自己!” 只有他当了王储,苏洛这个波斯小公主的身份才有意义。 若是他的几个弟弟上位,绝对不会承认苏洛的身份,说不定还会迁怒呢! 苏洛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看向艾斯王子,郑重的说:“艾斯,你不要为了我而活,不,你不应该为其他任何一个人而活!你应该为你自己活着!” “你才二十多岁,你未来还有几十年呢,若是为了别人活着,那这辈子太漫长太辛苦了!” 艾斯王子微微楞了楞,旋即唇角微弯,那笑容比此刻的日光还要灿烂。 他重重的点头:“好,我会如你所愿的!” 苏洛叹口气。 这人,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她相信过不了三五年,不,或许是更短的时间,他就能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女,到那时候,她洛素素就变成了记忆里美好的一个剪影。 正这么想着,艾斯王子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苏洛:“这是给你的!” 苏洛一边好奇的打开,一边问道:“什么东西啊,你之前都给了我这么多了!” 入手沉甸甸的,而且动一动还有清脆的撞击之声。 艾斯王子笑而不语。 本来,若是苏洛今日不来相送,这些东西他就不准备给出去的。 苏洛此刻已经将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朵夹竹桃。 准确的说,是一朵琉璃做的灼灼盛开夹竹桃花,花朵很小,阳光下晶莹剔透,美的让人呼吸凝滞。 苏洛粗粗一看,这样的夹竹桃花,荷包里怕是有几十朵。 “这是夹竹桃花?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苏洛一脸疑惑。 艾斯王子在心内默默的回答:因为我们的缘分,就起于夹竹桃。去岁我入宫之时,越皇曾有意将云柔公主许配给我,可惜云柔公主不愿意,还想出用夹竹桃下毒的法子来害我。 当时是你提醒的我! 这花虽然不那么起眼,可在我的心里,是最美的花。 它作为我们相遇的起点,我也希望它成为我们相交的终点。 不过这些话,艾斯王子不能说出口。 他只是淡淡笑着:“这个在越国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波斯与大越的贸易协定,以后每年应该都会有波斯商队往来大越!” “你若是有话要带给我,就用这个夹竹桃当信物,我的人见到之后,自然会放行商队的人!” 原来如此! 苏洛晃了晃哪个袋子:“里面有很多呢!” “一年用一朵!”艾斯王子用尽量平和的声音掩饰着内心的波澜起伏,“里面有六十朵,我们都要争取活久一点!” 六十年! 他竟然计划未来的六十年都有自己的轨迹。 苏洛都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感动有愧疚,甚至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他情深如此,或许自己跟他一起走,去那遥远的波斯也无不可。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如流星一样在她的脑子里滑过一瞬,很快就消散无形。 苏洛将那一袋子夹竹桃花递给流云,让她收好,自己也别别扭扭的从衣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其实我也个亲手做的东西要送给你!” 艾斯王子的眼睛亮了:“是吗,是什么,快拿给我看看!” 苏洛抿了抿唇:“那你要先答应我,不可以笑话我!” 艾斯王子举起右手,郑重道:“我发誓,绝不笑话你!” 苏洛这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小声的解释道:“我,我给你准备了一个荷包,我刺绣的功夫很差的,你随便拿着玩玩吧,最好别戴,要是戴,也不要告诉别人是我的作品!” 艾斯王子眉目含笑,将荷包接过去。 只见那荷包上绣的不是鸳鸯也不是荷花更不是苍松这些,深紫色的面料上,无比简洁的绣着三个字:平安乐,旁边再配了两珠粗糙的兰草。 平安和乐字中间空了一大块位置,像是原本要绣点什么,最后又放弃了的感觉。 苏洛见艾斯的视线落在那片空白上,红着脸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原本想绣四个字,平安喜乐。可是这个喜字实在是太复杂了。我,我来不及绣!” 她嗓门加大了点,掩饰着自己其实是偷懒根本不想绣的心虚:“但我觉得吧,平安乐三个字已经能传达我的心意!” 艾斯王子噗嗤一笑。 苏洛瞪他:“你刚才答应过我,不能笑话我的!” 艾斯王子紧紧的捏着那个荷包,眼眶红红的,像是一只点了眼药水的兔子,他深呼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张生动无比的脸,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一把拉过苏洛,将她揽入怀里。 他抱得很紧,头压在她的肩上,苏洛能感觉到他那种不舍,凝重,无奈的情绪,通过这个拥抱传递给了自己。 艾斯王子的声音轻轻响起在耳边:“让我抱一下,就抱这一次!” 今日一别,这辈子应该就没法相见了。 他回去之后,若是不死,那就会成为波斯的王。 王子尚有机会走出波斯,可作为波斯的王,他绝对不能离开故土。 而苏洛…… 若是她恢复自己的身份,将来便会是越国的皇后,一国之后,就更加没机会离开越国,远赴波斯。 山高路远,能否通信尚不可知,更别提相见! 苏洛呆了呆,犹豫了下,还是伸手,轻轻落在艾斯王子的背上,她的声音闷闷的,也被染上了离别的愁绪:“我们是兄妹,抱一抱没事的!兄长,回去之后,你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波斯看你的!” 艾斯王子苦笑一声,闭了闭眼,长长的叹息一声,回应道:“好!” 长街之上,有不少人驻足停下脚步,看这一对依依惜别的兄妹。 虽然当街拥抱有些不雅,可毕竟这一别可能就是一生都难以相见的场面,大家都能理解。 在两人的斜后方茶楼里,半开的窗子后,卫殊手执茶盏,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909 离别2 仿佛感应到他的视线,艾斯王子猛地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见是他在观望,艾斯王子沉重的嘴角缓缓上扬,绽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很难说清那个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像是在托付,但又更像在挑衅,还有一些隐藏的不甘。 真奇怪! 他们之间的合作很顺利,按理不会出现如此复杂的感情。 卫殊眯了眯眸子,将手中的茶盏举了举。 艾斯王子收回目光,极为不舍的松开了苏洛。 跟在艾斯王子身后的侍从长长的舒口气,他刚才可真怕王子殿下一个不舍得,直接将人掳走。 又或者,干脆留在越国不走了! 他松开力道后,苏洛很快就退后两步。 艾斯王子手心一空,刚才那种温暖瞬间就秋日的风吹散,消失于无形。 连拥抱,都是这么短暂而不真实! 苏洛抬起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吐出一口长气,弯起嘴角,拉开笑脸:“好了,兄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到这里吧……” 她的衣袖宽大,这样一拍,衣袖滑落,露出一小截洁白的皓腕。 艾斯王子握住她的手臂,看着她小手臂上那个十字形的伤疤,皱眉道:“宙斯给你的祛疤痕膏,你可涂了?” 这个伤口,应该是当初卫璟的人留下的,像是一种神秘的印记。 “涂了,效果不错,这已经开始变淡很多,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全部退掉了!” 艾斯王子将她的衣袖扯下来:“以后不要让人瞧见这个!” “为什么?” “这伤口是我发现你那一日的新伤,应该跟那些追杀你的人有关,藏起来更安全!” 苏洛点点头,乖巧的回道:“好,我知道了,回头我用块手帕,把这个地方扎起来,这样就没人能看到了!” 艾斯王子拍了拍她的头:“我妹妹的脑子就是转的快!你也好好保证,我走了!” 话说道这里已经差不多,艾斯王子翻身上了马车,撩起车帘冲她挥手。 苏洛站在原地,也冲他摆手:“兄长,一路平安!以后一定要让商队的人给我传信哦,你知道我的住处的!” 艾斯王子点了点头:“只要你以后还愿意收我的信!” “绝对愿意!” 艾斯王子笑了笑,最后又抬眸看了一眼卫殊所在的方向,刚才开着的窗户,此刻已经合上。 不知他是已经离开,又或者不想再看戏。 艾斯王子莫名笑了笑,放下了车帘,彻底将苏洛的脸阻隔。 倒是他后面的马车上,宙斯将车帘撩开,与苏洛话别。 苏洛冲他摆摆手:“宙斯,你要加油,我相信你肯定能抱得美人归!” 宙斯展颜灿烂一笑:“承你吉言,我给你开的方子留的药,你一定要按时吃,好好保管!” 苏洛重重点头:“知道了,宙斯大夫!” 马车碌碌前行,在苏洛的视线里越来越远。 长街之上又恢复了喧闹,不时有人来来去去,卖糖人的,卖冰糖葫芦的,卖芝麻糕的都拉着长长的调子在吆喝。 然而苏洛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 到这一刻她才真实的感受到,艾斯王子的离去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 她就是个空荡荡的灵魂,没有过去,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艾斯王子在的时候,因为有人宠着有人管着,她也不觉得寂寞。 可此刻他一离开,她就马上感觉到无边的寂寞和孤独裹挟着她,将她一路往下拽。 让她恨不得现在拔腿就跑,追上那个还未远行的队伍。 正是哀伤之际,肚子猛地一痛! 苏洛唉哟一声,捂住肚子。 流云赶紧上前问道:“小公主,你怎么了?” 苏洛还没回答,肚子又刷刷刷的来了几下。 她一脸无奈的摇摇头:“没事,是小家伙不安分,踹了我几脚!” 她摸了摸肚子,心内默默的想:难道是因为你感受到我的情绪,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着我你的存在? 是啊! 你就是我过去的一个见证,其实我也不算是过往空空呢, 我还有你这个小坏蛋,不是吗? 如此一想,苏洛的心情稍稍开朗了些。 流云看了看她的神色,建议道:“反正都已经出来了,要不然咱们去逛一逛吧!” 苏洛摇摇头:“今天还是算了,没心情,过两日带你出来玩!” 流云…… 她才没兴趣玩呢,她就是想哄主子开心而已。 艾斯王子的走后好几天,苏洛都提不起精神,加上秋雨一场又一场下个没完,苏洛就更加不愿意出门。 整个人窝在家里,都快长蘑菇了! 这一日总算是出了太阳,流云一边让院子里的人把衣服被子这些都晒一晒,去一去潮气,一边催促着苏洛:“小公主,您都好些天没出门了,一直这样憋着对孩子也不好,我看要不就今日,奴婢陪着您上街去逛一逛!” 苏洛懒洋洋的坐在梳妆镜前,应了一声:“随便吧!” 随便,那就是可以的意思。 流云赶紧帮着梳妆打扮起来。 半个月的功夫,苏洛的肚子更加大了,若是仔细分辨的话,已经隐约有了孕妇的轮廓。 流云帮着挑了一件暗色的衣裳,外面套个披风,如此一来,倒是看不出来。 出门的时候,苏洛猛地想起一件事,拿出一块素色的手帕,让流云将自己的手腕上的伤口遮了一下。 既然艾斯临走之前那般叮嘱,自己还是乖一点的好! 马车已经停在门口,流云扶着苏洛从府内偏门出来,苏洛就发现自己的府外竟然站着一派身穿甲胄的兵丁。 她脚步一顿,这,是咋回事啊? 她也没犯什么事啊,难不成这些人是要抓自己走? 她好奇的盯着这些人看了看。 领头的兵丁马上立正站齐,嗓门嘹亮的喊了一句:“见过小公主!” 他这一声之后,其他的九个兵丁也纷纷跟着喊:“见过小公主!” 这些人一看就是在沙场历练过的,这嗓门吼的震天响,把苏洛吓得退后两步,差点出了洋相。 她丢给流云一个疑惑的眼神。 流云冲这些兵丁和善的笑了笑,一边扶着苏洛往马车上走,一边解释。 910 乞丐 “这是桓王殿下派来保护您的,自从王子殿下离开那一日,这些兵丁就守在外面了,不过小公主您近来情绪不佳,没出门,所以没留意到!” 苏洛疑惑不解:“桓王殿下这么好心?他与兄长的交易不是都结束了吗?” 流云看了自家懵懂的主子一眼,这一秒,觉得王子殿下好可怜哦! 她当即解释道:“奴婢听王子殿下的侍从说,大越与波斯的贸易协定,其实王子殿下吃了不小的亏,但他还是签了,就是因为他用这个跟桓王殿下达成了一个约定。” 苏洛眸子瞪大:“该不会是,让出这么大的利益来保护我吧!” 流云重重点头。 “可是……”苏洛可是了好半天,也没可是出个所以然。 是,这样的安排很合理。 艾斯王子本也可以留几个侍卫给苏洛,可一来这些侍卫在波斯都有家,让他们留在这未免残忍,二来,她一个越国女子,要指挥波斯侍卫,语言不通尚且不说,也很难有威信。 除此之外,他也可以在越国找人。 可侍卫不比奴才,侍卫们都有功夫,若是忠心还好,要是不忠心,到时候灭了主子也是有可能的。 艾斯王子在越国停留的时间不长,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甄选出合适的侍卫。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自己托付给桓王。 或者说,托付给越皇! 只要有桓王在一天,自己的安全就有保障! 这些兵丁都是官家的人,这对于那些不怀好意的宵小之徒,是一个极好的震慑。 而这些人没有进入府内,显然是不想打扰到苏洛的日常生活。 苏洛抿了抿唇,这时候脑子里浮出的竟然不是对艾斯王子的感激和愧疚,而是觉得卫殊还挺细心的! 她可真是完了!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颜狗! 难道是因为现在自己没有无双美貌,所以才会这样吗? 苏洛后知后觉的浮出愧疚,低着头叹气:“哎,兄长对我太好了,我这以后怕也是没机会报答他了!” 流云给她倒了一杯茶,很乌鸦嘴的说:“那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以后小公主在越国呆的腻了,想去波斯玩玩呢,又或者您在越国待不下去了……” 苏洛瞪了她一眼。 开什么玩笑,她会待不下去? 既然出了门,苏洛决定先去一趟来福客栈。 因为越皇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所以她现在不缺钱了,但是坐吃山空还是不好,她决定打起精神来,除了把客栈经营好之外,还要看看能不能发展一点别的产业。 掌柜夫妇近来大概听到了不少风声,半月不见苏洛,第一件事竟然是要朝她跪拜。 苏洛赶紧让流云将两人扶起来,皱眉道:“你们这是干嘛,我们是合作合伙!是平等的关系,以后不要跪来跪去的,我可受不起!” 老板娘嘿嘿一笑:“这,我们也是听说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是波斯的小公主了,不敢随意冒犯!” “那都是给别人看的,咱们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苏洛四下里打量了一眼,发现客栈内的生意很是不错,已经过了饭点,但大堂内还是有两三桌客人在吃饭。 她随意问了几句店内经营情况。 一提到这个,夫妇两个就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不住的夸赞苏洛的主意好。 说她就是个经商天才,客栈就是靠她起死回生,如今这客栈生意好的不得了,日日都是满员,夫妇两还想着是不是要再扩大一下店面呢! “别!”苏洛一听这个想法,赶紧制止,“这条街的客流量就这么多,你再扩大也是如今这么多客人,不要好高骛远,先将这个招牌做出来,眼下快到十月了,春节一过,各地的考生就要陆续进城春闱,咱们好好把握那一波客人!” 夫妇两个双眸放光:“对对对,要是咱们客栈能出个状元郎,以后可就不用愁春闱没人住了!” 这住过状元郎的客栈,可都是有灵气的。 考生们图个吉利,有时候明知那个客栈比寻常的要贵,也会愿意掏这个钱来住! 就是为了沾一沾这个运气。 处理好客栈的事,苏洛便让马车去朱雀街逛一逛,准备去买点换季的衣裳什么的。 艾斯王子走之前,这些东西都留的够够的,可是没有哪个女人会觉得自己的衣裳够穿。 而且,苏洛也想给流云添一两身秋冬的衣衫,也显示她这个主子对于下人的关爱。 马车直接到了邺城最好的几家成衣铺之一的霓裳阁门外。 霓裳阁的衣服,面料好款式新,相对而言,价格也比较高昂,寻常的小富之家也是看都不敢进来看的。 只有真正有家底的人,才能进来买衣裳。 得益于之前在街上出言侮辱她的胖瘦两个纨绔,她现在不缺钱了! 如此想来,她倒是记起一件事,当即吩咐流云:“回头你记得提醒我一声,我欠了柳府柳小姐一千一百两银子,既然现在有钱了,我要尽快还上!” 流云应了一声是。 朱雀街热闹非凡,马车不便在店铺门口一直停着,苏洛下了车后,流云便让马车夫寻一个清静的地方等着,一个时辰后在朱雀街街口来接他们。 流云给了马车夫几个铜板,让他去吃点花生米。 马车夫高高兴兴的走了。 苏洛想了想,道:“回头给门口的那些兵丁,也备点酒水吃食,虽然他们算是当值,但我受了他们保护,也得有所表示!” 流云笑了笑,用生涩的大越话说道:“放心吧,奴婢每一日都有准备的!不过花的是您账面上的钱!” 苏洛挑了挑眉,这个小丫头比想象中的要机灵,也更能适应大越的环境! 苏洛抬脚准备迈入霓裳阁,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盒子落地的声音,紧跟着是哇的一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饶了我吧,求求你,老板,饶了我吧!” 苏洛回头一看,就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跪在不断的磕头,他穿着破烂,浑身脏兮兮的,一张小脸瘦巴巴,看着很可怜。 而他旁边有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有一根断掉的玉簪,瞧上去玉质不错! 911 识破 胖胖的管事模样打扮的人,低头将那个盒子拿起来,看到里面的簪子断了以后,脸色都变了。 他一把抓住那个跪地求饶的孩子的手臂,瞪着一双大眼:“饶了你,我饶了你,谁来饶了我,这根簪子是替我家小姐来取的,她一早就看上了!你现在把这簪子摔了,要不就赔钱,要不就跟我去见官!” 那乞丐模样的孩子哆哆嗦嗦的问:“多,多少钱啊?” “十两银子!” 小乞丐吓得继续磕头:“我没钱,我没钱,求求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胖管事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伸手就拽住小乞丐的耳朵,冷哼道:“没钱,没钱你就跟我去见官!只有这样,我家小姐才能放过我!” 小乞丐吓得瑟瑟发抖,鼻涕眼泪的都流出来了:“不要,我求求你不要,我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还有个小妹妹。你要是把我抓走了,她们会饿死的,我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马吧!” “除非有人赔上这笔钱,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走……” 小乞丐听了这话,像是突然找到了求生之路,他抬眸看着站在霓裳阁门口的苏洛,哀求道:“贵人,贵人,求求你救救我!” 他们的语速很快,说话又多,流云没有完全听懂,可是看情形也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 她小声的说道:“这个小乞丐好可怜哦!” 苏洛勾唇笑了笑,不可置否:“是吗?但我的钱都不够自己花,可没有这样的善心救济别人!” 说着,她目光冷冷的打量了小乞丐和胖掌柜一眼。 小乞丐一个激灵,吓得赶紧转移视线。 流云先是一怔,大约没想到苏洛会这般无情,旋即又想,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这小乞丐虽然可怜,但毕竟是萍水相逢,小公主这样处理,也情有可原。 只是心里,未来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只是她没有看到,那霓裳阁门口小伙计,看向苏洛同意赞赏的眼神。 苏洛说完话准备进店,就在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由远而近,很快就在霓裳阁门口停了下来。 小乞丐回过神来,呜呜呜的继续哭:“求你,求求你大人有大量,不要送我去见官,我妈和妹妹都等着我给她们讨吃的……” 胖掌柜将小乞丐的耳朵揪的通红,语气也有点不忍:“我也不想这么对你,可这十两银子,我也拿不出来,要是不送你去见官,到时候我就没法跟我小姐交代,要吃一顿板子的!” 两人推推搡搡的朝前走,正好这时,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精致的姑娘。 苏洛认得。 是镇北侯府的三小姐朱娇。 之前在中秋宫宴上,她与柳绵绵说过话,柳绵绵顺带着也给两人介绍了下,算是有个脸熟。 朱娇刚才在马车上就听到了喧哗,此刻见胖管事跟拖猪崽子一样的将小乞丐往前拽,顿时皱眉。 婢女拉了拉她,示意不要多管闲事。 可朱娇还是开口道:“怎么了,这是,这孩子的耳朵都要被你揪掉了!” 小乞丐见朱娇开口,如蒙大赦,马上挣脱胖掌柜的钳制,跪在朱娇面前就开始磕头。 “贵人小姐,请您行行好救救我,我真的不能见官,我妹妹才八个月大,还等着我给她讨吃的,我母亲病重,我也要照顾,我不能出事,我不能见官,求求贵人小姐救救我啊!” 他一边磕头一边痛哭,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怜。 朱娇动了恻隐之心,示意婢女先将他扶起来。 她神色不悦的问胖管事:“到底怎么回事,我刚才仿佛听到什么十两银子之类的!” 胖管事眸中暗芒闪了闪,嘴皮子利索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他将那一节断掉的簪子递到朱娇眼前,道:“贵人您看,这是上好的玉簪,要十两银子呢,我不带他去见官,小人也没法跟家里主子交差,小人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总不能由小人来承担这个过失吧!” 说起来,都是可怜人。 朱娇拿起一截玉簪看了看。 玉质通透,十两银子,是合理的价钱。 小乞丐生怕胖管事又要来抓他,连滚带爬的躲在朱娇后面,他伸出手想要去拽朱娇的衣服,但是想了想,又缩了回去。 看样子是觉得自己手太脏,怕弄脏了贵人的裙摆。 朱娇的恻隐之心瞬间爆棚,这一看就是个纯良的孩子,不仅孝顺母亲,爱护妹妹,还懂得一些人心。 多半是这么多年乞讨生活练出来的吧! 她伸手拍了拍小乞丐脏污的头,温声道:“别怕,姐姐不会让你去见官的,这十两银子姐姐帮你出!” 说着,她冲婢女使眼色。 婢女着急想说话,朱娇瞪了她一眼:“怎么,我的银子我自己还不能做主吗?” 婢女知道她生气,不敢再说,伸手进衣袖准备拿银子。 那胖管事目光灼灼,小乞丐眼眸中也滑过贪婪之色,不过很快他就掩饰过去,开始一叠声的道谢,观音菩萨,漂亮姐姐什么的夸赞,不要钱的往外倒。 弄得朱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眼看那银子就要送出去,苏洛叫了一声:“等等!” 朱娇抬眸一看,发现是她,自然要先打个招呼。 苏洛朝着几人走过去,对朱娇说道:“朱三小姐,这银子你还是别给了!” 小乞丐一听立马哇的一声哭了,胖管事又要开始训斥拉耳朵。 苏洛冷下脸,眸中带着厉色:“够了,先别演,听我问几句话,要是说的过去,这银子我再多给你十两!” 朱娇一听这话,察觉出有点不对劲,看了小乞丐一眼,说道:“那就回答一下这位姐姐的问题吧!她是个好人,到时候会再给你银子的!” 小乞丐不乐意,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乖巧的点点头。 苏洛垂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母亲今年多大了?” “三十五……” “那你母亲属什么?” “属……”小乞丐结结巴巴,“属什么我不知道!” 胖管事在一边附和:“他还小又没念过书,哪里知道这些!” 苏洛转头看他:“我问话的时候,你闭嘴!” 胖管事脸色一红,噤了声,不过暗暗给是小乞丐丢了个眼神。 912 识破2 苏洛又问:“你说你有个妹妹,那你妹妹平时在家叫你什么? “我妹妹自然叫我哥哥!” “那你妹妹最喜欢吃什么,红烧肉她吃不吃?” 小乞丐以为苏洛是要给他买红烧肉吃,当即点点头:“她最喜欢吃红烧肉了,一次能吃半碗呢!” 胖管事的脸色都变了,好几次想开口,但苏洛的一个眼风扫过来,他又不敢轻举妄动! 苏洛轻笑一声,又问:“你刚才说你妹妹多大来着?” 小乞丐回答的毫不犹豫:“八个月!” “啊……”苏洛拖着长长的调子,“八个月的孩子,就会叫哥哥,还能吃得动的红烧肉,一次能吃半碗!而且你是个小乞丐,去哪里弄半碗红烧肉呢?要不,你给我解释解释?” 小乞丐目光慌乱,我,我,我了半天没有说话。 胖管事见状,赶紧解围道:“或许是他记错了,她妹妹可能不止八个月大,是一岁八个月呢!” 小乞丐捣头如蒜:“对对对,就是一岁八个月!” 这下就连朱娇都察觉出有点不对劲了。 苏洛不再逼问小乞丐,转而问胖管事:“你说这簪子是你家小姐买的,那你家小姐的是谁?这邺城就这么大,说出来我们说不定都认识!” 胖管事的眸光闪了闪:“这个,恐怕不便说!” “不便说?”苏洛挑眉笑了笑,“那你告诉我,你在府内是什么职位,每月领多少钱,你们府有多少个下人?院子大约有多大,你家小姐身边有几个服侍的下人,有几个嬷嬷几个婢女?” 胖管事额上出了汗,说话也变得犹豫:“我是府内的管事,每月能领二两银子,我们府有二十个下人,院子是三进的,我家小姐身边有四个服侍的吓人,两个嬷嬷两个婢女!” 苏洛点点头:“很好!那你现在告诉我,三进的院子,第一进是什么,第二进和第三进有多少间房,你家小姐住在大概哪个位置,平日里的活动范围是哪里……” 胖管事额上冷汗更甚:“这个,这个……” 苏洛声线越发冷:“你一个管事,难道连这些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吗?你可要想清楚再回答!” 胖管事梗着脖子:“我不能说,这些都是府内的秘密,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谁,万一你们心怀不轨,借着这个对我家小姐不利怎么办!” 呵…… 脑子还转的挺快的! 苏洛点点头:“说的也有点道理!” 胖管事频频露马脚,朱娇也已经开始怀疑了。 苏洛将她手上那半截玉簪拿过来,迎着阳光照了照,浅笑道:“这个簪子,按你的说法是刚刚被这小乞丐撞断的!可你看,这断口处颜色发深!” “若是新端的簪子,断口的颜色发白,绝不会是这样的成色,这说明这个簪子断了很久了!”苏洛的目光带着逼迫,定在胖管事的身上,“这一点,只要找个稍大一点的玉器行就能见分晓!” “如此一来,倒不是这小乞丐撞断了你的簪子,而是你故意用这簪子碰瓷,想要找这小乞丐的麻烦,你这样的行为可是犯法的!我不看到也就算了,既然看到了……” 苏洛的嘴角挂着挂着深深的笑意:“那我就要把你扭送见官了!” “你居然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狠手,京兆尹萧大人向来明察秋毫,一定会好好审你的,你这个情况,我估计接下来三五年,都要在大牢里度过了!” 她这番话说完,胖管事汗如雨下,小乞丐更是被吓坏了,他赶紧冲上来,一把抱住胖管事的大腿:“不,不要送我爹爹去见官,不要!” “求求你们,别送我爹爹去见官!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乞丐狠狠摇晃着旁管事的大腿,“爹,你说句话啊!” 胖管事面如菜色。 没想到今天会这样翻船。 他长叹一声,跪下来开始哀求。 朱娇差点被骗,气得要命。 倒不是心疼钱,而是觉得自己被人当成了傻子,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她柳眉倒竖,呵斥道:“说,你们凭着这个手段骗了多少人?” “也,也就两次!贵人们也不是那么好上当的!” 骗了两次! 钱太容易到手了,所以就更加不想干正事,只想着捞偏门。 朱娇听了这话更是来火,这言下之意是自己比较笨,所以很轻易的就上钩了吗? 朱娇重重一跺脚,纷纷身后的侍卫:“将这两个骗子送到京兆尹去!” 父子两一听这话,吓得魂不附体,不住的哀求。 尤其是小乞丐,哭的那叫一个难过:“求求你们,我娘是真的生病了,需要用银子治病,求求你们绕过我们!” 朱娇很气愤,不为所动。 苏洛此刻倒是开口道:“朱三小姐,让你的人远远跟着,让他们自行去自首吧,将以前吞下的银子吐出来,也算是赎罪!” 要是由朱娇身边的人送过去,京兆尹那边肯定会严惩! 他们固然有错,但最后这些话应该是真的,赎完自己应有的罪过就行了。 朱娇抿了抿唇,也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她哼了一声:“还不快谢谢小公主!” 父子两心内叫苦不迭! 喲! 我可真是谢谢她。要不是她,我们今天不仅不会被识破,还能再得十两银子呢! 不过眼下这个处境,也只能不住的感谢苏洛开恩。 苏洛淡淡笑了笑,对胖掌柜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坏你好事,可你作为一个父亲,应该以身作则,你的现在就是你孩子的未来。你若是不好好教导,你孩子将来也会成为你一样的人!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那你大可以继续!” 胖管事神色一震。 过了好半天,他才心悦诚服的朝着苏洛磕头:“贵人说的是,我现在就带着儿子去京兆尹认罪!” 他就这么一个孩子,他不希望十年二十年后,他的孩子变得也跟他一样。 胖管事磕头完,牵着小乞丐的手,朝着京兆尹的方向走去。 朱娇朝着苏洛笑了笑:“刚才多亏你,要不然我就上当了……” 913 生气 损失银子事小,被人利用好心事大! 回头被人知道,该说她是个傻子了。 苏洛落落大方的笑了笑:“你也是一番好心,而且你一直养在深闺,对于这些把戏自然是不知道的,以后注意分辨就是!” 她这个口吻略带着长辈的教育,可朱娇一点都不反感,反而重重点了点头:“恩,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我可以叫你洛姐姐吗?” “可以啊,那我以后叫你朱妹妹!” 朱娇的笑容更加浓郁,她主动挽起苏洛的手,问道:“洛姐姐也是来霓裳阁买衣服的吗?” “恩,今天得空了,随便来看看!” “那我们一起进去吧!”朱娇嘴里说着,眼睛却在长街之上荡了一圈,然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苏洛挑了挑眉,问道:“朱妹妹是在等人吗?” 朱娇脸色红了红,但也没有避讳,压低声音说道:“今日与我未婚夫约好一起来买点东西,我们还有一个月就要成婚了。他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先进去吧!” 说着,她吩咐身后的一个婢女,让她等在门口、 吩咐的话刚说完,就见一辆马车缓缓沿着长街驶来。 隔得还很远,可朱娇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怀远侯府的马车。 她往前踏了两步,嘴角不自觉的就上扬起来。 这一下带的苏洛也往前走了一步。 朱娇发现了,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半张脸都羞红了。 她松开苏洛的手,支支呜呜的说:“我,我有一个月没见他了!” 苏洛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意点点头:“这么长时间没见,那你一定很想他,我先进去了,你们逛吧!” 她才不要当电灯泡呢。 哪知朱娇一把拉住她的手,带着两分撒娇的语气:“别,咱们一起吧,我给你介绍介绍!你刚才帮了我,我想让你们认识一下。”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霓裳阁的门口,苏洛就是想先走一步也不行。 马车帘子撩开,一个风神俊朗肤色偏黑的男子从上面跳了下来。 他的身形高大,但是体型却有些偏瘦,加上略黑的肤色,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 苏洛的眸子眯了眯,心里涌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眼前这人自己在何时何地见过,而且关系特别熟一样。 朱娇扬着笑迎上去打招呼:“苏青哥哥,你来啦!” 苏青点了点头,眸子里也溢出一点笑:“嗯,你等很久了吗?出门的时候父亲找我,因此稍稍耽搁了。” 朱娇摇摇头:“我也是刚到!” 说着她?将苏洛拉上来。然后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最后感慨道:“洛姐姐可真是厉害,要不是她今天帮忙我就要上当了!” 苏青对苏洛感激的笑:“今日多谢小公主!” 苏洛听感谢的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她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咱们别在门口站着了,先进去吧!” 进门之后她想要跟小情侣分开,可朱娇却紧紧挽着她的手不肯放。 苏洛心内暗想,你就挽错了吧。 你真正想挽的人在你右手边呢。 苏青是个直男,对衣服这些根本不懂,一直跟在两人身侧听着两个女人絮絮叨叨。 神思有些飘忽。 他们都是贵客,女掌柜亲自上前招待,她从衣架上取出一件披风,红色的底,帽子上有一圈白色的毛。 女掌柜介绍到:“这是咱们店十日之前新出的款式,这是雪貂毛,朱小姐,小公主,你们瞧瞧这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颜色比雪还纯。这个斗篷这样的刺绣,都是蜀一针一线绣的,正反两面都可以穿,很有特色的呢!这天气马上就要凉了,最多不过一个月,这斗篷就能派上用场!” 朱娇接过那个斗篷看了看,又往身上比了比。 她不是那种特别白的肤色,也不是极为艳丽的长相,其实穿这样的斗篷并不是最恰当。 然而女掌柜嘴里的赞美的话,像是河里的大水,不断的往外冒。 朱娇被夸得轻飘飘的,披着斗篷转了一圈问站在不远处的苏青:“苏青哥哥,我穿这件披风好看吗?” 苏清抬眸看了一眼,眸子里带着笑意:“这披风挺好看的!” 苏洛挑了挑眉。这还真是个直男,他夸的是披风,而不是穿披风的人。 然而朱娇心大,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中细微的差别。 她冲女掌柜点点头:“这个给我来一件吧!” 她转而问苏洛:“洛姐姐,你要不要也来一件,我送你!” 苏洛摇摇头:“我穿这个不合适,谢谢你的好意。” 她这话说完,就听苏青神思略带恍惚的说:“这样的颜色,洛洛穿起来最好看,她最喜欢红色。” 苏洛一怔,这苏五公子看着是个憨憨,莫非心里还有白月光不成? 她忙看向朱娇,发现朱娇的神色的确有些不自然,她将手里的披风放下,神情也略带悲伤地说:“苏姐姐的确最适合这样的颜色!” 她冲女掌柜勉强笑了笑:“这个我不要了。” 三人继续往前逛,仿佛是知道苏洛心中的疑问,朱娇开口解释:“苏青哥哥说的是他的妹妹,也就是桓王殿下的原配夫人,是我的好姐妹,可惜……” 朱娇说到这,声调也有些哽咽。 洛洛这个名字仿佛是个魔咒,接下来无论朱娇是穿什么,苏青都会忍不住提到自己妹妹,而且神色越来越悲伤。 朱娇一开始还能维持笑脸,等到苏青第5次重复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苏青哥哥,我知道苏姐姐走了之后你特别难过,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这都已经好几个月了,你不能总是沉浸在这种悲伤之中。”朱娇有些气鼓鼓,“咱们已经一个月都没见了,你就不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吗?” 苏青抬眸看向朱娇:“你们不是好姐妹吗?” 这话言下之意是在怀疑朱娇之前跟苏洛的交往是塑料姐妹情了。 朱娇气不打一处来,重重一跺脚:“看来今日我不该约你出来。我还有事,我就先回府了。” 说着她带着婢女转身就朝店外走。 914 狭路遭遇野马 苏青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没有组织好词汇,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也没吐出一句话。 朱娇到了门口之后脚步越来越慢,显而易见是在等人来哄。 可苏青这个憨憨还没反应过来,竟然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万万不该说的话:“阿娇,要不咱们晚点办婚礼吧,等洛洛满一周年再说!” 这可真是…… 朱娇脸色大变,委屈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下来,失控的控诉道:“你的心里只有妹妹,什么时候能有我?” “我们订婚也有不短的时间,这个日子是双方认可的,你现在说要推迟就推迟!”朱娇狠狠一擦脸,“不若你找人来我家退婚吧!我朱娇也不是非你不嫁的!” 说着,她狠狠一跺脚,转身飞快的跑了。 这下苏青傻眼了,楞楞的说:“我不是要退婚,我只是觉得……” 然而朱娇已经跑远了,哪里还能听见他的话。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苏洛打心眼里喜欢朱娇这样直爽的姑娘。 霓裳阁里明里暗里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今天这件事要是真的没处理好,恐怕对朱娇的名声也有损伤。 她想了想,上前一步走到苏青的身侧,大声的质问道:“苏五公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朱妹妹,你要是不喜欢就直说,不要耽误了这么好的姑娘!” 苏青把人气走了,正是慌乱的时候,被这样逼问,马上反驳道:“不不不,我没有不喜欢,我就是太伤心了,有点没心情!” 苏洛扬高声音:“你大声点回答我,那你还是钟情我朱妹妹?你要是如实回答,我给你一个法子把人追回来!” 苏青四下里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很多人都在盯着自己。 他多少还是有点脑子的,很快就明白苏洛的目的在于将今天的纷争定义于小两口吵架的情趣,而不是真的要闹退婚。 他面色通红,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我,的确很喜欢阿娇!” 这嗓门不小,吃瓜群众们听的都噗嗤一笑。 这些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连个姑娘都哄不好,明明喜欢,还说什么推迟婚礼的话,这不是让人姑娘伤心呢。 不过因为苏青服软的态度,那些情变退婚的流言,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苏洛也是一脸无奈的笑了笑后,正色道:“苏五公子死了妹妹,这个妹妹还是朱妹妹的闺阁密友,想必朱妹妹也与你一样难过。可是苏五公子你想想,你妹妹一定对朱妹妹这个嫂子很满意吧?若是她在天之灵知道你不好好珍惜,不早早将朱妹妹娶进门,还在说什么推迟婚礼的话,她会如何?” 苏青先是一怔,旋即闷闷的回答:“她可能会揭开棺材板跳出来揍我一顿!” 额…… 苏洛差点没关注自己的表情。 这苏家的姑娘这么彪悍的吗? 她忍住脸上的惊讶,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好好的去将人追回来,朱妹妹只是生气了,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你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多担待一点!” 苏青有点茫然,还有些紧张:“那,那我见到她,应该说什么?” “把她刚看过的衣服全部买下来,亲手送给她,相信她会原谅你的!” 苏青得了这话,如获至宝,赶紧跟刚才被他捣了好生意,神色多少有点不愉快的女掌柜买衣服。 女掌柜马上换了一张脸,一边让伙计打包,一边算钱一边说好话。 苏青担心朱娇走远会要直接追到镇北侯府才罢休,到时候情况就变得复杂了,不住的催促她快点快点。 伙计手脚麻溜,很快就将衣服打包好,苏青亲手提着衣服往外冲,冲到门口才想起对苏洛道一声谢谢。 …… 霓裳阁发生这些事情的事,睿王府的后院里,驼背的野马正推着三轮车,不急不慢的往外走。 碰到侍卫和婢女时,他都会自发的躲在一旁,低眉敛目,一声不吭,那背后的驼峰显得更高,整个人也更加苍老。 侍卫和婢女们见了他视若无物,完全当他不存在。 只有一两个同样低等的奴才会跟他打个招呼。 这不,恰好碰到了马房的老张头。 老张头伸手在他后背上重重拍了下,咧着嘴笑,露出一嘴缺了小半的牙齿,问道:“何驼背,听管事的说你今天要休假?” 野马绷紧的后背慢慢松懈,停下推车的动作,磕磕巴巴的回答:“恩,我,我已经一个月没休息过了!” 他们这些低等的下人,每个月都有两天的休息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只要跟管事的提前打好招呼就行。 老张头揽住他的肩膀,姿态亲密:“那你今天准备去哪里,是不是要上街去逛逛,我告诉你,桃花街那边有几个窑子,里面的婆娘价格不贵,滋味也还好,你无家无室的,攒着银子干嘛,还不如去快活一回!” 野马听了这话,背坨的更加严重,连连摇头:“还是算了,还是算了!” 老张头凑近点,色色的说:“你该不会活到这个岁数,还是个雏吧!” 野马的脸色更不自然,身子扭着,想要摆脱老张头的钳制。 也不知道他如何动作,竟然还真的三两下将老张头甩开,推着他装满枯枝落叶的三轮车,加快步子往前走。 看背影,像是无法面对这样的局面,所以落荒而逃。 老张头在背后喊了一声:“留着这么多钱做什么,听我的,好好去享受享受,另外,回来的时候带半只烤鸭咱们一起喝一杯啊?” 这才是老张头的终极目的。 买春估计何驼背干不出来,那退而求其次,买烤鸭总是可以的。 也不知道那驼背听没听见,总之很快就消失在了老张头的视线里。 老张头嘟囔了一声:“这驼背老头,有时候手脚还挺麻利的!”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说,他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此时,在霓裳阁的苏洛正准备挑衣服,却发现苏青刚才站的位置有一块玉佩。 显然是他不小心掉的。 这玩意值不值钱另说,要是被某些不好怀疑的女人捡到,还是个麻烦。 苏洛捡起玉佩,抬脚就往外追了出去,也没太留意看动静,没发现前面正好有个驼背老头,在这时候挺直了腰杆。 915 你的肚子有点不正常 两人眼看着就要撞上。 野马脑子一转,本能般的就要避开,可他目光一扫,又想到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便生生的定在原地。 而且还换上一脸惶恐的表情。 苏洛发现他突入画面,刹车已经不及,只能尽量侧过身,不要正面相撞,可再怎么避让,她还是将野马撞翻了。 千钧一发之际,苏洛只来得及保住自己手里的玉佩不碎裂。 野马被这股力道撞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的酒坛子碎了,他本能般双手撑在地上稳住身体,结果手掌就按照酒坛锋利的碎片之上。 饶是他皮糙肉厚,掌心也被戳了个洞,鲜血直流。 此刻苏洛已经稳住身体,她将玉佩递给身后的流云,然后赶紧上前去扶野马,嘴里不住的道歉:“老人家,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啊?” 这一扶不要紧,就看到老头的掌心里全是血! 苏洛吓坏了,赶紧抽出手帕来帮他擦干手里的污渍。 素色的手帕很快就染成一片嫣红,野马的掌心还在汩汩的往外冒血。 他的声音有些惶恐,也不敢抬眸去看苏洛,将自己的手往回抽:“小人没事,小人没事!” 眼下止血最重要。 苏洛拽着那只手,不让他往回缩,刚才那条帕子脏了,她想起自己的手腕,当即撸起袖子,将手腕上那条帕子扯了下来,把野马的掌心用力捆了起来。 撸袖子扯帕子,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可野马何等的眼力,加上一直垂着眼睛,自然清楚的看到了手腕上那个淡淡的十字伤疤。 他震惊的抬眸,看了苏洛一眼。 这张脸…… 他送苏洛去死的时候,苏洛的脸上和身上已经长了一点小小的疹子,不过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这张脸,跟记忆中那张憔悴却依旧倾国倾城的容颜变化不小。 可脸会变,手腕上的那个印记不会变。 野马有个习惯,每次杀一个人,他都会在死者身上留下一个十字刀伤,这伤口的位置全凭心情而定,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划在脸上的。 或许是因为苏洛的脸实在太好看,野马就将这个刀口划在了手臂上。 就是这个位置! 可齐国公府的苏洛,明明死了,就连葬礼都办了。 卫殊的难过,一点都不像是在作假。 那这个女人是谁? 野马直勾勾的盯着苏洛,身体的每一根弦都绷紧了。 如果她真的是桓王的夫人,应该能认出自己才对! 这样的眼神有点渗得慌,苏洛以为他是受了伤惊着了,试图将她扶起来,温和的说:“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让人带你去回春堂看看吧!” 这样的眼神…… 是全然陌生的眼神。 她一点都不认识自己! 真奇怪! 难道是自己搞错了吗? 野马借着苏洛扶着他的功夫,巧妙的将她的衣袖往上推了一截,那个十字形的伤疤露了出来。 虽然这疤痕比预想中的要浅淡,可的确是出自自己的手笔。 野马笃定这一点! 他的视线往下一滑,落在苏洛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他佯装惊讶的退后两步,一脸惶恐的说道:“贵,贵人你是不是有了身孕,刚才小人没有冲撞到贵人腹中的孩子吧!” 苏洛摸了摸肚子,一脸温柔的神色,说道:“没关系,他没你想的那么娇贵,现在好着呢!” 野马一颗心迅速往下沉。 他也是在苏洛出殡之后,才听说她腹中其实是有个孩子的。 如今这么一看,眼前的女人是苏洛无疑,而这个孩子也好端端的活了下来。 眼下的局势,对于赫连娜娜,对于北夷已经十分不利。 若是苏洛还活着,这孩子比赫连娜娜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还要大一点,那简直是将事情推到了最坏的境地。 绝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也不能留下这个女人! 野马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手腕一翻,掌心处就多了一根银针。 只要这银针扎入苏洛手腕中,银针上的毒就能让她一尸两命! 他眸子里闪过凌冽的杀气,此刻就是斩草除根的好时机! 就在手即将碰到苏洛手腕时,从两人背后响起了一道清冷的男声:“小公主,你怎么会在此处?” 野马后背一凛。 他听得出这道声音,是桓王卫殊! 若是现在动手,的确还能要了苏洛的性命,可同时也会暴露自己。 自己丢了性命是小事,还会牵连赫连娜娜,牵连北夷。 他手上的那根银针悄无声息,又缩了回去,整个人低眉敛目的,一副畏畏缩缩的姿态。 苏洛解释了一番刚才发生的情况,一脸歉疚的说:“都是我不小心,伤了这位大伯,他的掌心还在冒血呢!” 卫殊冷淡的目光在野马身上荡了一圈。 这一刻,野马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 等待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才听得男人淡淡开口:“那是你太冒失了,我让人送他去回春堂上药!” 苏洛点点头:“那就麻烦桓王殿下了!” 她从流云手上取出一点碎银子,塞进野马的手里:“老伯,真是不好意思,这点银子算是我的补偿,您再重新买一坛好酒吧!” 野马畏畏缩缩的,捏着银子低声的说了一句谢谢谢谢! 马上就有侍卫上前来,带着他去回春堂。 苏洛目送野马的背影离开,一转头,发现卫殊灼灼的目光就盯在她的腹部,声线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这肚子……” 这事迟早瞒不住。 苏洛抿唇笑了笑:“我怀了身孕,六个月了!” 她故意将月份说大了一个月,那时候艾斯王子还没来来越国,就可以排除是他的孩子的嫌疑。 “孩子的父亲呢?” “失踪了!”苏洛斩钉截铁的说,“我找了他许久,也没有找到!大约是不想认这个孩子吧!” 说着,她缓缓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男人的目光带着怀疑和审视:“你的肚子,瞧着不像是六个月!” 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隐约有一种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期待。 期待着有些荒谬的奇迹会出现。 苏洛坦然的对上他的视线:“每个孕妇的怀孩子时都不一样,有些人直到生之前都不太看得出来呢,桓王殿下看来是没有多少经验!” 916 追踪失败! 也不知道这话传到了卫殊的哪个点,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本来他看着苏洛的目光带着几分关心,此刻却寒凉一片。 男人的语气带着明显不快:“既然有了身孕,就该好好在家呆着,以后没事不要出门!你知不知道刚才你撞的那个老头,他并不普通……” 苏洛抬眸看了男人一眼,点点头:“恩,我知道,他的虎口掌心和指关节处都有不少老茧,虎口的茧子应该是常年握兵器才会有,指关节和掌心的,应该是常年干粗活的人才会如此。” 她蹙眉:“真奇怪,一个熟练兵器的人,竟然会常年干粗活。” 卫殊倒是有点意外,挑了挑眉,颇有兴趣的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可能他从前是一个战场老兵又或者护卫,伤了筋骨之后才会这样,看他那样也很年迈,不像是坏人!而且刚才会撞在一起,也的确是我的过错!” 卫殊呵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可这个说法。 苏洛还要再说点什么,他已经摆了摆手:“来人,送小公主回府!” 苏洛瞪大眼睛:“哎,我不回去,我才刚出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呢!我这还有苏五公子的玉佩,我要还给他的!” 说着,她将苏青的玉佩拿了出来。 卫殊长眉微蹙,神情冷凝的将那玉佩抢过去:“这个,本王会帮你还!送走!” 随着他话音一落,八个侍卫上前来,将苏洛团团围住。 领头的一脸难色,压低声音道:“小公主,别让小的们难做,眼下这日子不太平,没事的话,您还是好好在府内歇着吧,就算是出来,也得带几个人啊!” 他一副可怜样,苏洛倒是不好接着僵持。 她恨恨瞪了卫殊一眼,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她默默的将卫殊诅咒了十八遍。 流云自从卫殊出现后就埋着头一声不吭,苏洛因为还在被道德绑架耳朵气愤之中,也没有太过留意她的反应。 等到了府门口,苏洛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流云更是打了个哆嗦,她紧紧牵着苏洛的衣袖,碧蓝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惊恐,低声哀求道:“小公主,求求你跟桓王殿下说,让他不要将奴婢遣走,奴婢也是一番好意!奴婢并不想害您!” 这什么跟什么啊,苏洛有些茫然。 流云指了指门口面无表情,直挺挺站立的那些侍卫,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公主,这些兵丁已经全部被换过了,这不是前些天守着咱们的那三拨人!肯定是桓王殿下对您出府游玩不高兴了!” 苏洛一看,可不是嘛…… 这些人全部都是生面孔,跟早上的那些没有一个一样的。 她握着流云的手,安抚的笑了笑:“别担心,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你跟那些兵丁不一样,你是我的人,他没有办法轻易换掉你!” 流云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苏洛觉得有些奇怪,不由追问道:“你为何如此怕他?” 流云四下里看了看,确保无人在听以后才说道:“王子殿下临走之前提醒过我,让我一定要小心桓王殿下,要不然可能会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额…… 艾斯你走就走吧,还留下这样的话来吓小孩子。 虽然苏洛一再保证不会让流云出事,可是被抓包的流云还是如惊弓之鸟,接下来的两三天,苏洛一有想要出去游玩的苗头,她马上就会出言制止。 话说卫殊的护卫带着野马去回春堂治疗手心里的伤口,两名侍卫被叮嘱,要全程紧跟着野马,看看他到底是何人,最好查出他背后的主子。 苏洛看不出来,但是卫殊知道,这个老头在隐藏自己真正的实力。 而且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这个老头看向苏洛的目光中带着杀机。 这样一个高手,隐藏自己的实力,还要对苏洛不利。 实在是太危险! 邺城何时多了一个这么深藏不露的人物? 而且若不是他当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哪怕是武功高强如卫殊,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 这件事有几分古怪! 卫殊必须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侍卫武功不低,全程跟随着,到了傍晚的时候,终于回到了府中。 江阳带两人直接去跟卫殊汇报。 卫殊正在不急不缓的喝着燕窝羹,见两人过来,他放下手里的盏,用帕子擦了擦嘴,问道:“如何,查到他在哪里落脚了吗?” 两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均是一脸愧色的跪下来:“属下无能!” 卫殊挑眉:“怎么回事?” 年长的侍卫回答道:“我们一直跟着那老头,看着他在回春堂上完药,他说内急,属下们便引他去茅厕,我们二人一直等在外面,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他还没出来,我们推门一看,茅厕里没有人!” “那茅厕完好无损,又只有一道门,属下们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消失的,想要追也不知从何追起,在附近翻遍了,也没见到那老头的踪影!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卫殊呵呵一声,说道:“没事,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见真的没有被罚,说完感谢的话之后,忙不迭的就滚下去,那消失的速度之快,好像是怕卫殊会改主意。 江飞从暗处现身,神情凝重:“他们两个功夫都不错,能在他们眼底下无声无息的就消失,这个老头不简单,殿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应该是冲着洛素素来的,最近加派人手在暗处盯着,还有吓一吓她身边的婢女,让她最近不要出门!” 只要是在府内,相对而言就是安全的。 因为苏洛住的地方跟桓王府就是一墙之隔,背后的人想要动手,就得顾忌到桓王府的实力,想必不会轻易动手。 卫殊的手在桌上敲了敲,长眉深锁:“还有她腹中那个孩子的爹是谁,好好去查一查!” 难道说…… 卫殊想了想,又吩咐道:“去把季老头给我叫过来!” 917 我好想你 季老头就是季神医。 他之前犯下大错,齐国公府的人本意是要他性命,卫殊也曾将长剑抵住了他的喉咙。 不过最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竟然没有下手。 或许,是因为那时他还抱着微博的希望,觉得有一天洛洛也许会回来,那么季老头的一身医术,就能派上用场。 过了最想杀人的冲动十秒,之后哪怕得知了苏洛死的消息,他也心如止水,没有那种要屠戮泄愤的念头了。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季老头是被轮椅推过来的! 他犯下大错,应该被惩罚,所以卫殊亲自动手,砍断了他的一双腿。 反正他是神医,断腿也死不了,而只要双手在,他照样可以治病救人。 侍卫将他推进来之后,卫殊看着他两条空荡荡的腿,问道:“你的伤口恢复如何?” “还好,多谢桓王殿下关心!” 卫殊冷冷笑了一声,视线落在他满是褶皱的脖颈之上:“其实本王更想要的是你的头!” 季神医苦笑一声,把下巴抬了抬:“那殿下就拿走吧!” “不,死了是解脱,活着才是永恒的痛苦!你是医者,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双腿离自己而去而无可奈何,这种滋味想必不好受吧!” 卫殊的眸中一片冰凉:“本王就是想要你带着残躯,永远的长长久久的活着!” 季神医脸上的哀戚之色更浓。 一步错,步步错。 从他帮助卫璟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落入了谷底。 若是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罢了。 人生哪里有重来的机会。 他那时候以为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被卫璟控制,为了那孩子的安全,才会助纣为虐。 岂料这一切都是骗局。 直到后来到了齐国公府,齐国公才找出了真相,他的女儿被拐卖至青楼,后面不堪受辱,上吊自尽。 季神医收回纷乱的思绪,问道:“殿下找我来,是要断我双手吗?” “本王有一件事要问你!” 卫殊说着,便问道女子怀胎几个月肚子大小问题。 季神医回道:“每个女子的体质不一样,加上吃东西多少和孕妇本身身体胖瘦对于腹部大小都有影响,有些怀胎四月,肚子就很明显,有些直到生产,却还是不太见得!” “我曾接过一个病例,一个女子突然腹痛不止,下腹流血,家人不知是何缘故,恰好我经过那个村子,便帮着瞧了一瞧,接过这名女子是要生产了!” “她的月事一向不准,而且怀孕之后肚子也不明显。家人以为她就是变胖了一点,没有太在意,没成想是怀孕了!” “虽然肚子小,可是她这孩子生下来后居然也有六斤多,当时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啧啧称奇!” 这么说来,今日洛素素在街上说的那些话就是真的了。 她那不太明显的肚子,说是六个月也说的过去。 “那有没有怀孕之后,身体会出现比较明显的变化的,比如长一脸的疹子?” 季神医点点头:“这是有可能的,女人怀孕的表现不同,有些人若是没调理好,长一脸疹子也是有的!” 卫殊霍然站了起来,眸中光彩熠熠:“那眼珠呢,眼珠的颜色有可能会变吗?” 季神医断然否决:“这应该不可能!我行医这么久,还没有见到过因为怀孕眼珠变色的情况,医书上也没有记载过!” 卫殊脸上的神采瞬间黯淡下来:“一点可能性也没有吗?” “据我所知,没有!” 他是越国最有名的神医,遍览医书。 连他都说没有,那就真的没有了。 卫殊脸色颓然,缓缓的又坐回凳子里,神色带着几分疲惫。 季神医想了想,结合近来听到的一些闲话,多说了一句:“殿下您是找到了跟少夫人很像的女人吗?” 卫殊没吭声。 季神医语重心长的说:“少夫人的尸体,是我亲自确认的,那腹中的孩子不是假的。那孩子还很小,一般的大夫根本摸不出来。而且当初为了不让睿王的人发现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我特意给她吃了一种药,会暂时掩盖掉她的脉象。 “所以睿王殿下的人,应该不可能会知道少夫人怀了身孕,也就不可能找到一具恰好也刚刚怀孕的尸体来顶替。而且如果殿下真的怀疑,何不直接问问,殿下与少夫人伉俪情深,她若是见到殿下您,肯定会主动跟您相认的吧!” 没有相认,那就说明压根不是苏洛! 卫殊的脸色已经很难看,季神医却还作死的在继续:“殿下不若直接去问问……” 卫殊打断他的话:“够了,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也被覆灭了,这种滋味就像是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稻草,结果发现那根稻草软绵绵的,稍稍一用力,就化成了一滩脏污的泥水! 侍卫进来,将季神医推走了。 从院子里出来,季神医对推着他的侍卫道:“我看你肩上有点旧伤,每次到了阴雨天总会痛吧,回头我给你开一副药,你吃几次,以后症状就能缓解!” 侍卫一怔,旋即道谢:“那就多谢神医!” 虽然没有别的话,但在那之后他推着季神医的动作就要温和很多。 季神医垂眸,看着身下空荡荡的裤腿,当初被一剑挥断小腿的那种刺骨的痛,又窜进了脑子里。 他苦笑一声,神色未明。 没了这条腿,他就被折断了翅膀,今后只能被囚禁在牢笼里,再也没办法行走天下,治病救人了。 打发走了季神医,卫殊让杏儿拿了两坛青梅酒。 这是最后的两坛。 或许他潜意识里总认为苏洛还有机会回来,所以这两毯子酒一直没舍得喝。 不过到了现在…… 他起开盖子,馥郁的青梅香气窜了出来。 当初他与苏洛两人入园采青梅的场景历历在目,恍若如昨。 可佳人却再也觅不到踪影,这糟糕的人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真的好辛苦! 而且好孤独! 迷蒙间,他又看到了苏洛蹁跹的身影,他伸手握住那只白皙的手,低低的呢喃:“洛洛,洛洛,我好想你……” 918 出事~ “洛洛……” 男人的尾音拉得很长,带着浓郁的哀伤。 “殿下,殿下,是奴婢……”杏儿低声的提醒,试图将自己的手拽出来。 可男人握得紧紧的,一点也不愿意松开。 “洛洛,你别走,陪陪我……” 杏儿长叹一口气,缓缓在桌子边坐下来,轻轻的拍着卫殊的手背,像是哄孩子一样的哄着:“殿下,奴婢不走,奴婢不走!” 不知道是男人醉的深了,还是杏儿的安抚起了作用,卫殊的眸子缓缓闭上,就这样拍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他苍白的面颊上晕开出大片的嫣红,偏偏唇色黯淡,眉头深锁。 明明是倾国倾城的艳丽桃花色,却让人看一眼内心就揪成一团。 这是大越第一美人,醉酒的样子更加惹人爱怜,杏儿都看痴了。 就在这时,小黑从窗户里跃了进来,他看看醉倒的卫殊,又看看屈着身,迎合着卫殊的杏儿,眉毛蹙了起来。 他快步走上前,压低声音问道:“殿下这是醉了吗,你为什么要给殿下喝这么多酒?” “殿下为什么要握着你的手?” “你这样已经逾越一个做奴婢的本分了,要是殿下醒了知道会不高兴的!” 杏儿脑子里正在冒粉红色泡泡呢,听到最后这一句,她脑子里顿时清明过来,狠狠打了个哆嗦。 她慌乱的道:“殿下太难过了,我实在不忍心才让他握着的,我不是故意的呀,你快帮忙把我拉出来,不要惊醒殿下!” 万一被殿下知道自己冒充少夫人,指不定就要把自己贬去做低等丫头。 殿下其实很爱面子,素来不想下面的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 她的姿势扭曲,根本不好用力。 小黑嘴角飞快的滑过一抹微笑,然后握着杏儿的手腕,帮着她缓缓用力,总算是将手从卫殊的钳制中扯了出来。 杏儿甩了甩吃痛的手腕,动了动浑身僵硬的关节,小声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说着,她像是生怕卫殊会醒来,一溜烟的走了。 她还算是谨记责任,把江阳找了过来。 卫殊今日醉的有点狠,竟然任由江阳和小黑将他抱上床睡下,都没有醒来。 这对于一向警惕心很重的男人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将他安顿好,小黑就去找了杏儿。 杏儿喝了一大缸子凉水,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呢,见到小黑来,她赶紧迎上去问道:“怎么样,殿下没醒吧,他不会记得刚才我摸过他的手和脸吧!” 小黑一瞪眼:“你居然还摸了殿下的脸?你不要命了?” 杏儿带着一脸的哭腔:“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时殿下一直喊少夫人的名字,看上去很伤心,我,我实在是不忍心,就摸了摸脸,我是为了安抚殿下!”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珠子乱转一通。 安抚是安抚,她也是被美色所迷,忍不住摸了一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小黑正色道:“其实殿下迟早也要娶妻,而且以后说不定也会收通房的,我看要不你就干脆趁着这个机会,跟殿下毛遂自荐,说要做他通房!” 杏儿嘴巴大张:“你,你开什么玩笑?刚才那就是个意外啊!” 谁不知道殿下对少夫人一往情深,做什么通房,守活寡才对吧! 她大好的年华,才不要这样呢! 小黑摸了摸下巴,一副沉思的表情:“可是你今天摸了殿下,又牵了手,殿下是个负责的人,说不定明天醒来就会主动找你,你也知道,眼下陛下那边一直想要给殿下塞女人,说不定殿下就会趁此机会,拿你先当挡箭牌!” 啥,啥玩意? 她能当挡箭牌? 不过杏儿细细一想,又觉得小黑说的有道理。 她虽然无父无母无家世,可她从小服侍卫殊,主仆情深,若是殿下跟陛下说,他不是没有女人,他暂时还有自己,不会憋出病什么的,说不定陛下…… 要死! 杏儿这下是彻底的慌了,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急得直搓手:“咋办咋办?小黑,你说现在咋办?” 小黑一脸深思的表情:“我看要不这样,明天等殿下醒来,你就跟殿下表示,你已经心有所属,而且这个人,还必须是殿下身边的人,如此一来,殿下自然不好再横刀夺爱,是不是?” 杏儿先是一怔,旋即小脑袋疯狂的转动起来。 她伸出手指,指着小黑的鼻子:“啊,你说的对!那我该请谁帮个忙,江阳不行,青衣肯定会杀了我的,江飞,就江飞吧!” 小黑本来一脸兴奋,都已经准备凑上去,却没想到…… 他的脸顿时黑下来,马上反驳道:“江飞不行,他已经有心上人了,你要是用他来当挡箭牌,到时候殿下把你们凑到一起,他那心上人怎么办?” “他有心上人了,是谁啊,我认不认识?他什么时候喜欢人家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可以啊,江飞这小子平时看着一声不吭的,居然……” 杏儿的关注点已经完全偏离了。 小黑不得不打断她:“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你还是先解决自己身上的麻烦吧!” 杏儿这才回神:“对对对,我先解决自己的麻烦!” “江飞不行,那我咋办啊?” 小黑将脸凑过去:“不是还有我吗,我可以勉为其难帮帮你!” 杏儿一脸的嫌弃:“你,你太丑了!” 而且皮肤还黑,以后要是跟他在一起,生出个小丫头是黑炭头怎办,那可真是糟糕的很! 小黑…… 被这么明目张胆的嫌弃,好生气哦! 他冷着脸:“你不要我也行,那你明天就准备着殿下收了你,其实跟着殿下也挺好的,以后我都要叫你一声主子了!你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得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杏儿急了,赶紧拉住他:“得得得,我就勉为其难吧,请你帮下我,度过这个难关就行,丑不丑的,反正都是假的!” 小黑嘴角勾了勾。 等到了那个时候,真的假的可就由不得你! 他们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隔壁苏洛的院子里就出事了。 919 刺杀 以野马的功夫,要摆脱那两个侍卫是轻而易举。 他不仅摆脱了两个侍卫的跟踪,而且还悄悄地尾随了苏洛,知道她的住处和身份。 当晚他就找机会与赫连娜娜汇报了这件事。 赫连娜娜当时正在喝安胎药,听了这个消息后,将嘴里的药全部都喷在野马的脸上。 野马脸色不变,飞快地用衣袖擦了擦。 赫连娜娜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追问道:“你确定吗?当初是你告诉我说,他已经死于你的手下了,现在你来说这个波斯小公主竟然就是苏洛,莫不是开玩笑吧!” 苏洛那个贱人,可是连墓碑都已经立好了。 野马一脸的愧疚:“是属下办事不力,我也不知他为什么还活着,但是属下确定这个波斯小公主的确就是之前得齐国公府少夫人。我自己制造的伤口,绝不会认错!” 赫连娜娜挺着孕肚,开始在屋子里来回的走。 如果波子小公主真的是苏洛,那很多奇怪的地方就都可以解释得通。 比如艾斯王子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因为艾斯王子知道他的身份,而他去年来越国时,曾与苏洛有过一段短暂的感情,所以才会放心不下。 还有那个七星连珠的天象。 如果这个波斯小公主是苏洛,那她提前知道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女人本身就很让人意外。 加上前些天,在中秋宫宴之上,她识破即谋,反败为胜。 赫连娜娜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如果这个波斯小公主咯素素真的是苏洛,那情况可不太妙。 越皇一直想要给卫殊赐婚,但卫殊每次都婉拒了。 因为他的终身大事没有敲定,越皇也不放心太子之位传到他手上,唯恐他将来没有后嗣,无法延续大统。 如果这个时候苏洛出现,而且还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那岂不是给了越皇一个不得不立卫殊为太子的理由? 如此一来这些日子自己的隐忍岂不是全部都白费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 她停下踱步的动作,在野马面前站定,问道:“你刚才说她没有认出你?” 野马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确定她没有,她那样的性子,如果已经将我认出来,肯定不会轻易的放过我,更不可能接近我,而她当时非常亲切的将我扶起来,还用帕子给我捂伤口。” 野马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猜她可能失去了记忆。” “失忆了?” “对!她没有必要假装不认识我,而且对于桓王和西山子爵这些人,她也表现的比较陌生。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明明卫殊就在眼前,她却不相认!” 野马这个推断十分的有说服力。 不仅是没有认出他们,苏洛也没有认出自己,如果她真得保留记忆的话,上一次在马场的时候就不会听从自己的命令,去试骑那匹烈火。 赫连娜娜想到这冷笑了一声:“她可真是命大,不过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这一次绝对不能放过她。” 不管是为了北夷,还是为了自己,赫连娜娜都要苏洛死。 这个洛素素是不是苏洛叶不重要,眼下这种情形应个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野马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小公主这件事是我办事不力,这个错误由我来弥补。苏洛住的地方紧挨着桓王府。桓王派了两个侍卫陪我去就医,那两个侍卫暗中盯梢我,我觉得我的身份可能已经引起怀疑了。” “如今这种情况,桓王肯定不会再让苏洛随意出来,咱们只能潜入府上杀人!” “这种时候人多反而碍事,就由我悄悄的去执行这个暗杀任务吧!”野马眸中闪过杀气,“您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提着他的人头来见您!” 烛火摇曳,赫连娜娜盯着野马的脸看了一小会,轻笑了一声:“好,这一次如果你再将事情办砸了,你便切了自己的手谢罪吧!” 野马的神色没有半分的撼动,规规矩矩应了一身是。 然后他便一个翻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桓王府的驼背扫地佬不见了,不过这件事情没有引起任何的关注。 野马在府内除了跟老张头有点交情之外,与其他的人几乎都没有说过话,对于他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失踪没有人会在意。 自与赫连娜娜汇报之后,他便潜伏在苏洛府外,等待合适的时机。 如他所料,卫殊更换了轮值的侍卫,加派了人手除了在府外就连府内几个暗处也有人守着。 想要得手不是那么容易。 然而野马不仅有耐心,而且还有手段,他换了一套毫不起眼的装束,就这样推着卖糖葫芦的小车在府外徘徊,有一次甚至跟流云碰了个面,都没有被发现。 那是最擅长隐藏的杀手。 这一日入夜之后,他悄悄地翻上了墙头。 然后就闻到了浓郁的竹叶青的香味儿。 苏洛怀了身孕,不会饮酒。 而这么好的酒,寻常的奴才也喝不得,那自然就是卫殊在喝。 他静静的趴在桂花树上,整个人与枝干已经融为了一体。 等了约摸两个时辰,听到有婢女细细的声音响起:“给殿下的醒酒汤做好了吗?备在厨房里,如果殿下醒来,可以第一时间端给他喝。” 卫殊喝醉了!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府内的这些是为对于野马来说没有太大的难度,他最担心的是卫殊会亲自下场。 这个男人的武功他有些看不透,而且一段缠斗起来暴露了身份的话,牵连到赫连娜娜就不好了。 今天又是在府内种蘑菇的一天,苏洛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 她懒洋洋的出声叫道:“流云,热水准备好了吗?我想沐浴睡觉了!” 她这话音刚落,就听到细碎的一声吱嘎,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个驼背的老头如流光一般闪了进来。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凝滞,手里的匕首直接面向苏洛的眉心! 这一匕首下去,她多半就要被交代了。 920 逃~ 苏洛惊恐的瞪大眼睛,关键时刻拿起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往眼前一挡。 只听得咔嚓一声。 铜镜遭遇重击,变成了一个4分5裂的蜘蛛网。 这铜镜的夹层中,有一种迷药。 遇到重击之后会散落成粉,钻入敌人的鼻子中。 这是艾斯王子给她留的机关,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派上用场。 苏洛借着这个功夫,双脚一蹬跃出了窗户。 这往外一看,眼前的画面吓了他一跳。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 流云也在其中,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刚才情况危急,苏洛也没有看清那个驼背老头是不是已经上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能够这么悄无声息的直接潜入她的闺房,这个老头的武功很不简单,绝对不能大意。 这几天不能出门,她就是闭上眼也能在院子里穿梭。 他拔腿就朝着靠近桓王府的那一边墙走。 心内暗自思量,或许这个时候应该开口求助。 双方隔得这么近,肯定能听到的吧。 可现在一开口等于就跟驼背暴露出了自己的位置。 也不知道先来的会是驼背的匕首,还是桓王府保命的人。 这么一想,苏洛又觉得应该有万全的把握之后再开口。 她飞快的在灌木丛里穿梭,听到身后响起了悉悉嗦嗦的声音。 该死的! 是那个老头追来了! 那些大剂量的迷烟为什么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苏洛捏紧腰中的香囊,这里面还有一颗烟雾弹。 关键时刻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其实迷烟是有用的。 野马大意了,没想到镜子上面有机关,那些烟雾出来,他虽然及时的捂住口鼻,但还是受了一点影响。 此刻他的速度比平时要慢了两分,就因为这样,苏洛才有了可乘之机。 要不然,她早就被追上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重,不知是不是急速的奔跑让肚子里的小家伙觉得不适,他猛地踹了苏洛几脚。 这下可好。 她一个孕妇缺乏锻炼,本来速度就起不来。 腹部的剧痛让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痛苦的捂住肚子。 就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就感觉有一道死亡的影子,停在了自己的身后。 苏洛缓缓回头,透过树影黯淡的光线,看到了野马格外冷酷无情的容颜。 他嘴角挂着一丝狞笑:“跑啊,为什么不跑了?” 这声音在暗夜里凄厉的像是夜枭,苏洛吓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如此一来,想要逃跑就更加麻烦。 一个转身的功夫,她的小命就要玩完。 她极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强装镇定:“你别乱来,你是劫财还是劫色,我有不少银子,都可以给你,只要你饶我一命,他们出多少钱买我的命,我出双倍!” “我不缺钱!”野马舔了下匕首,“我只要你的命!上一次让你狡猾的逃过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割断你的脖子,提着你的人头去跟主子谢罪!” 嗝嗝…… 说完,驼背老头笑了起来。 那笑声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大鹅发出来的,阴森恐怖。 野马平日里话极少,也不与人交流。 因为跟活人说话很容易暴露自己,他更喜欢跟死人说话。 死人的嘴巴严,永远都不会被出卖! 苏洛拳头捏紧,后牙槽绷得死死的:“你别乱来,我只要喊一嗓子,桓王府的人马上就会过来,你杀了我,你自己的小命也要交代在这里!” 嗝嗝…… 野马又开始笑了。 “来不及了,你跳出窗的那一刻喊,也许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下你!我杀了你再潜逃,轻而易举!”野马露出一口黄牙,“你抬头看看天,今晚一点月亮也没有,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黑夜会是最好的掩护。 杀了人,借着黑夜离开,野马有自信,凭借自己的功夫完全可以做到。 “那,那我能问问你,到底是谁要我的命吗,总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她捏紧了手里的那颗“炸弹”,想要寻找合适的时机扔出去。 “你早就该死,多活了几个月算你赚到了,其他的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虽然坚信死人嘴很严实,可眼下苏洛还没死、 野马不会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 他做事一向稳妥,上一次让苏洛死里逃生,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失误。 耻辱的失误! “现在就是吉时,上路吧!”野马一边说,一边朝着苏洛闪了过来。 苏洛手里的“炸弹”在这时也扔了出去。 然而野马早有防备,他用匕首轻轻一个格挡,那粒圆珠子被撞开到了一旁。 正好掉落在后院的湖里。 只听“彭”的一声,湖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瞬间将野马和苏洛淋得一身湿透,这一瞬,野马的视线模糊了一下。 糟糕! 居然偏了。 看来没有别的办法,苏洛也就林成落汤鸡,可她同时也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伸手捏拳,又做了一个要投掷“炸弹”的动作。 野马果然上当,全神戒备的后退了一步。 就是现在! 苏洛纵身一跃,跳入了小湖之中。 艾斯王子带她来参观的时候说过,这个湖原本就存在,但是他扩大了不少,也清除了淤泥。 这湖水深的地方有一人多高,让她注意不要掉进来。 她出生在多水的南疆,从小水性极好,在水里的速度要比在岸上的速度快许多,但这个驼背老头就不好说了。 如今也只能赌一把! 她屏住呼吸,一路往前,朝着湖中央游过去,并且不断的往下潜。 刚才那一声的动静这么大,应该会惊动一墙之隔的桓王府吧! 自己只要拖延一点时间,就会有生机! 苏洛调动全身的力气,拼命下潜,往前游。 她听到背后响起了水花声。 是野马追来了。 而且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该死的,这个老怪物竟然在水下的速度也不遑多让。 她这一口气憋了很久,有些头晕眼花,这个时候最好能上去透口气。 可这时候上浮,就是送死! 苏洛咬牙,正是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感觉到脚底有一股暗流,在朝着一个方向流动。 921 暗道 这湖底怎么会有暗流? 难道说这湖其实是连着外面的河的吗? 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就有机会逃脱了! 苏洛身上又生出了几分力气,憋着最后一口气,一个猛子压了下去,随着那暗流的放下而去。 她感觉自己进了一个狭长的洞里。 这洞一开始是下潜的,后来就慢慢升高升高…… 感觉自己的肺要别憋炸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水面稀薄的光线。 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一窜,窜出了水面。 眼前的这一幕让她有些适应不过来。 她没有出自己的府邸,而是进了一处狭长的点着昏暗油灯的隧道。 这油灯里的油恐怕有半脸盆那么多,而油灯线又极为纤细,也就是说,没个三五年的,这盏灯恐怕都不会灭! 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万一那个驼背也追过来了怎么办? 她赶紧爬出水面,朝着隧道的尽头走。 隧道尽头有一扇厚重的铁门。 苏洛伸手推了推。 万幸,这扇门没锁。 沉重的门轴被上了油,很轻松的就推动。 苏洛闪身过去,发现门后面是另外一条隧道。 她赶紧将这扇门反扣住,如此一来,就算是野马从这里面追过来,也无济于事! 不过她发现这扇门也有很奇怪的地方。 从背后看,是一扇铁门,可是从她现在所处的方向看过去,这扇门就像是一面墙,跟其他地方并无两样。 如果一直在这样长长的隧道里行走,是绝对不会发现这里有一扇门的。 眼下,算是暂时安全了。 就是不知道这隧道到底是个什么鬼,通向哪里! 苏洛谨慎的慢慢往前,发现这隧道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安静的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 隧道被特别夯实过,两旁也点着油灯,不过比刚才那个地方的就要暗上许多。大约是长久没人进来,墙上和地面都有了不少青苔,空气里也满是潮湿的味道。 看样子,是被废弃良久了。 好在隧道里没有多少风,油灯基本都还亮着,虽然昏暗,但还是能看清前路。 苏洛站在原地判断了一下,左手边应该是往桓王府的方向,右手边则是通向自己府内。 这时候,当然还是往桓王那边要更加安全。 她沿着隧道往前走,安静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听着怪渗人的。 走了约莫一小会,她就看到面前一堵被封死的墙…… 额…… 居然没有朝地面开挖? 这啥意思? 苏洛只能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越过刚才那扇门后没两步,她就发现了一个开阔的底下空间。 约莫有她两个卧房那么大。 里面有床,有书桌书架,书架上还有满满一书架的书。 苏洛走到书桌边,看到书桌上还有一个打开的折子,不过才刚写了几笔就停了下来。 苏洛注意到这个折子的样式,还是先皇在位时采用的。 所以说这个隧道的主人,应该是先皇朝的一位重臣? 她草草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书,都是一些经世治国又或者修身养性的书。 可以见,这隧道的主人是个极为自律的人。 苏洛随手抽出一本,发现因为年代久远,隧道潮湿,这些书拿在手上,稍稍一翻阅,就变成了一片粉末。 而且发出一种难闻的霉味。 苏洛倒是想起之前艾斯王子说过,说这个宅子在四十年前,是先皇朝的户部尚书所住。 后来这尚书因为贪墨严重,被判了死刑,这个宅子空置了好几年,最后就给了上一任的主人住。 上一任主人后来去了地方上,也犯事了,这个宅子就空了下来。 看来,这个隧道是那名户部尚书所挖的。 难道是他用来藏金银的地方吗,据说当初抄家的时候,炒出来的金银跟他实际贪墨的数量大大不对等。 那些钱财的去处一度成谜。 难道说,那些银子最后都被放在这里? 她无意中找到了那名户部尚书的小金库吗? 苏洛想到这,很是激动,赶紧在屋子里四处转悠起来。 可惜看了一圈,啥也没看到。 倒是在床上,看见了一件女人的红色肚兜。 虽然发霉了,但还是能清楚的看到上面鸳鸯戏水的图案。床边还放着一个恭桶! 啧…… 难道这不是金库,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的地方吗? 她仔细思量了下,终于明白刚才自己刚才转过来的那条水道是什么了。 难道说,那是洗恭桶的地方…… 这可真是…… 这个推断很有逻辑。 既然修建秘密隧道,又放了恭桶,说明日常也是需要解决这个需要的。 又不可能将恭桶拿出去,这样会惹人怀疑,那自然就得找个地方洗…… 难道刚才她走过来那条路,明显比这个隧道要粗糙很多。 谁会花心思把洗恭桶的地方好好修建? 苏洛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断正确,然后…… 她就被自己恶心到了。 瞬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味儿! 苏洛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朝前走。 前方还是一个长长的隧道,而且看地势,正在缓缓上升。 终于,她又走到了一堵被封死的墙面前。 该死! 怎么两端都被堵住了,难道自己还要重新从那条路里钻出去吗,这可真是要命! 她怀着孕,刚才游了一路,心神紧绷,此刻衣服全湿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疲倦的靠在背后的墙上,心里思量着要怎么办。 她双目放空,盯着墙上的烛火。 盯着盯着,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个烛火不断的在跳动,而且火苗是偏向隧道内的方向。 这说明,有风! 有与隧道相反方向的风,正在吹向它。 苏洛判断了一下风来的方向,觉得自己背后靠着的这堵墙,应该就是一个生门。 要强行开启当然是不可能,一定要找到机关。 她一块一块砖头摸索。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一点进展也没有。 身体疲惫到了极致,而且隧道阴寒,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要死! 她恨的狠狠一跺脚! 而就在这时,脚下的地砖动了动,紧跟着她听见吱嘎一声,墙面左右打开,一段楼梯露了出来。 922 谜~ 她沿着楼梯往上,缓缓推开一道带着锁的石门,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院子里。 入目所处,是大片大片的竹林。 秋风飒飒,竹叶哗哗作响,不时有枯黄的竹叶缓缓飘落在她头上。 竹林光线暗淡,但能远远的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院子里有次第的灯火。 这并不是她的宅子,刚才她在地下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她的方向感失误了,这里应该是桓王府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远远的传来了喧哗之声,似乎还有人在喊有没有找到小公主。 看来那个炸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桓王府的人,现在他们已经在寻找自己。 那个老头想必不会再接着呆下去了吧? 可是现在自己要怎么回去呢? 又该怎么解释自己会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 难道要跟桓王府的人说,自己发现了一条密道。 如此一来,卫殊一定会将这条密道封锁,不会再给她可乘之机。 可是她却觉得这条密道很有保留的必要,这算是她的一个生门,如果以后再遭到这样的追杀,她也可以跳入湖中。 浑身湿漉漉的钻洗恭桶的地方,总比丢了小命要好。 正想着该怎么圆谎,就听到有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糟糕,看来是因为那个老头的刺杀,桓王府也提高了警惕,在对自己的院子进行搜索。 眼看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洛脑子里灵光一闪,气息微弱的叫了一声救命,然后双眼一翻假装晕了过去。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是桓王府的侍卫都是十分警惕的人,还是听到了,并且迅速朝她围拢过来。 很快苏洛就听到江阳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是小公主!快把她扶起来。” 苏洛明明清醒着,却要忍受几个男人粗鲁地将自己抬起,放到一张床上,紧接着就要去叫了一个什么神医过来。 得! 这要是给人把了脉,她肚子的大小岂不是就要暴露? 到时候让艾斯王子的名声受损就不好了。 她赶紧轻咳两声,悠悠转醒,假装一脸茫然的左右看看,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啊?” 杏儿上前一步:“小公主,这里是桓王府,您在殿下的院子里,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大夫马上就来了,您别担心,您现在安全了!” 咳咳咳…… 苏洛又佯装咳嗽了几声。 江阳见杏儿半天问不到重点上,着急的上前一步,询问道:“小公主,您是怎么到了殿下的院子里,刚才那爆炸声是怎么回事,还有,您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昏迷了,是怎么回事,您能跟我说说吗?” 这一连串问题…… 杏儿嗔怪的看了江阳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是小公主惊魂未定,应该先安抚一下。 苏洛深吸一口气:“是一个老头干的,应该就是前些天在霓裳阁门口被我撞到的那个!流云他们有没有事?我只记得自己晕倒了,至于为什么会到了殿下的院子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把锅甩给那个老头好了。 反正一时半会的,估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说着,她从床上爬了起来:“那个老头抓到了吗?” 这么一问,江阳脸上果然浮出愧疚之色,摇摇头:“没有!我们在您宅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有任何可疑的人!” “你们有没有下水找,我当时为了逃脱,跳进了湖里!” “也派人下水了,没找到!” 苏洛舒了口气。 没找到是正常的,看样子也没有发现那个地道。 苏洛撑着床,站在了地上:“我现在要回去换身衣服,再看看流云他们怎么样了!” 杏儿惊道:“是不是等到大夫把完脉再?”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而且一直穿着湿衣服,我感觉很不舒服!”苏洛扶着杏儿的手,微微一笑,“麻烦你,扶我回去好吗?” 杏儿看了江阳一眼,点了点头:“那好吧!” 苏洛不是府内的人,她是波斯小公主,不想让自己府上的大夫把脉,也许有她的顾忌。 杏儿和江阳也不能坚持! 苏洛看向江阳,一脸歉意的说:“江侍卫,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接下来,还要请你们多加留意!” 江阳郑重点头:“小公主放心,接下来我们一定加派人手,不会让贼人有可乘之机!” 苏洛临走之时,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 很快脸上就浮出淡淡的失望之色。 杏儿福至心灵,小声的解释道:“殿下今日不舒服,早早的就睡了,这会还没醒呢!” 睡这么熟?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醒? 苏洛笑了笑,也不好再深究,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府内的下人们都只中了迷药,反而是那些守在暗处的侍卫,都被要了性命。 手法干脆利落,一刀毙命,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这样的死法,要不就是熟人下手,要不就是武功相差极为悬殊,被杀的人都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这一次,显然是后者。 流云他们已经被江阳救醒,此刻她见到苏洛回来,哭着扑了上来,上上下下的将苏洛摸了一遍,尤其是摸了摸她的肚子。 发现苏洛没有受伤后,她哭的更大声了。 苏洛拍拍她的背:“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流云呜咽不止:“奴婢刚才都吓死了,小公主您要是死了,奴婢在这邺城人生地不熟的,以后也没有活路了,桓王殿下一定会要了奴婢的命!” 苏洛…… 原来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她的小命。 不过流云这么直白,苏洛倒是觉得心安。 她安抚了几句之后,流云就发现她的衣服全湿了,赶紧擦了眼泪带着她去换衣服。 等两人再度出来,江阳已经将府内所有的下人都问过一遍。 没有人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只感觉突然之间头晕目眩的,接下来就人事不知了。 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唯一见过那老头真容的,只有苏洛。 可据苏洛回忆,双方无冤无仇,那老头为什么要对她痛下杀手,原因成谜。 923 毒计! 一直闹到天色蒙蒙亮,江阳才将一切处理完毕。 这一晚,苏洛没有睡好。 她反复的回想起那个老头刺杀自己的情形,总觉得有点莫名的熟悉感。 可再仔细一回忆,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而且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真是该死! 越想,头就越痛。 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不能再继续想下来。 卫殊宿醉醒来,头也痛的很。 不过他一睁开眼,就发现了府内非同寻常的气氛,院子里巡视的人明显比之前要多了不少。 他招了江阳进来,就听说了昨天晚上苏洛被袭击的事。 “她有没有受伤?” “据她自己说没有!”江阳回答道,“就是有点被吓到了。属下也没想到那个刺客居然如此猖獗,竟然敢掳着昏迷的小公主往殿下您的院子里来!难道他就不怕您到时候与他一较高下吗?” 卫殊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到底是哪里,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杏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昨天太阳不大,衣服没有晒干,你们今天拿去重新晒一下!” 卫殊脑子里灵光一闪,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他抬眸问江阳:“你刚才说,你见到她的时候,她晕倒在竹林里,一开始你都没有发现她的衣服湿了?” 江阳红了脸:“小公主穿的是白色的寝衣,的确是看不太出来!” “从你听到那一声爆炸声,到你发现洛素素,中间一共有多长时间?” “约莫两刻钟!” 卫殊嘴里呢喃:“两刻钟……按照那个刺客的做法,他肯定是要取洛素素的性命,又为什么会这么长时间没下手?他难道还杀不死一个昏迷的人吗?” 额…… 这的确是解释不过去。 江阳斟酌道:“殿下您的意思,是小公主在撒谎吗?” 卫殊长眉微蹙:“本王现在也说不好,你先带本王去发现她的地方瞧一瞧!” 江阳应了一声是。 主仆两个很快到了昨夜发现苏洛的竹林里。 这一片竹林是早就存在的,在卫殊搬进来之前,因为知道他喜欢竹子,内务府的人又扩大了竹林的面积。 卫殊在竹林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江阳跟在身后,看着自家主子的面色端肃,不由说道:“殿下,难道这小公主是自导自演的这一出戏,那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除掉咱们安在她身边的侍卫吗?难道她是艾斯王子或者是谁放在殿下您身边的钉子吗?” 江阳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所以昨晚她并不是被贼人撸到这,而是自己偷偷潜入了您的院子里,她可能是想要对您不利,又或者想寻找点什么?” 所以,桓王府派去的暗卫都被杀了,而她身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奴才们却安然无恙。 若是苏洛自导自演的这出戏,那一切就解释的过去。 包括她为什么没死,反而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殿下的院子里。 卫殊的眸中浮出深思:“不要急着下决定,先好好去查一查那个老头,他的确是有点问题,最好能查到到底是谁的人!” 江阳点头应下:“殿下放心,属下会派人追查的!” …… 野马刺杀失败,惊动了桓王府的人,就算武艺再高强,也难以以一当百,眼下苏洛入水找不到,而自己要是暴露还会牵连赫连娜娜。 他不得不放弃了刺杀计划,借着夜色的掩护逃离,江阳的人到的时候,一根毛也没找到。 他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去跟赫连娜娜汇报。 赫连娜娜睡得正香,被打扰后还以为能听到好消息,结果却发现野马失手了。 孕妇的情绪本来就容易波动,加上她近来诸事不顺,此刻就觉得心火蹭蹭蹭的往上冒! 她控制不住也懒得控制,一巴掌甩在野马的满是沟壑的脸上:“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刺杀失败,反而会打草惊蛇,可以想见,以后想要再找机会就会更难。 野马的头发上脸上还有水汽,赫连娜娜这一巴掌下去,手掌心也湿透了。 她嫌恶的皱起眉头,拿着帕子过来狠狠擦着自己的手,斥责道:“是你信誓旦旦,说一定要拿她的人头来见我,早知道你这么无能,我便多派些人帮忙,何至于弄到现在这样!现在事情办砸了,你准备怎么办?要是被桓王殿下查到点什么,赔上你的十条狗命都不够!” 查到自己是幕后主使也就罢了,要是被他查到苏洛的真实身份,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到时候苏洛回归原位,自己与睿王的处境就会更加艰难和尴尬。 对于她滔天的怒火,野马丝毫没有埋怨,反而一脸愧疚的将头埋得更低:“对不起,小公主,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也没想到,她身上居然有这么多奇怪的玩意。她在水下待了很多的时间,也许……” 赫连娜娜打断他:“别痴心妄想,她绝对不可能溺水而亡!她是南疆明珠,自幼跟水跟山打交道,到了水里就跟鱼一样。你不该让她有机会到水边去!” “你是不是在送她上黄泉之前,还跟她说了几句话?” 野马脸上的愧疚神色更浓! 赫连娜娜反手又是一巴掌:“你就有那么多话要说?直接送她去死不好吗?你该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野马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小公主放心,属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赫连娜娜冷哼一声:“最好是这样!” 野马抬眸,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赫连娜娜,道:“小公主,以后再想要苏洛的性命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用些法子,将桓王支开,他一走,桓王府的护卫自然也要跟着走大半,尤其是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卫,必要要跟着桓王殿下去保护他,这样一来,属下就有了机会!” “支开桓王谈何容易?” 只是离开一会不行,最好是能出邺城过夜,不要回来。 野马眸子闪了闪:“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的,属下就想到了一个计策,可以让桓王殿下至少离开邺城三四日!” 924 连环计! 赫连娜娜目光中带着几分狐疑:“什么法子,你说说看!” 野马便将自己的思路娓娓道来。 邺城背面,靠近榕城的榕城山上,最近这半年来偶尔会有土匪作乱,抢劫前来邺城做生意的商队又或者是落单的路人。 野马打听到,过些日子朝廷有个官员要外放赴任榕城知县。 若是这个知县被土匪所杀,必然会引发朝野震动,越皇一定会派人彻查此事,上山剿匪。 到时候再稍作推动,加上越皇一直想要给桓王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个剿匪的任务,多半会落在卫殊的身上。 如此一来,卫殊就会离开邺城。 来回就要两天时间。 就算他再雷厉风行,也得再外面耽搁两个晚上的时间。 这段时间,就是绝佳的动手时机! 赫连娜娜越听越觉得野马的这个主意不错,她的脸色稍有缓和:“听上去有一定的可行性,那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要是办不好,你就割断自己的脖子谢罪吧!” 野马应了一声是! 赫连娜娜烦躁的摆摆手,野马一个翻身,消失在夜色中。 等他彻底消失之后,朵朵上前一步,扶住赫连娜娜:“小公主,时候还早,您再接着睡会!” 赫连娜娜冷着一张脸,躺在了床上。 朵朵想了又想,放下帐子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句:“小公主,野马是大汗给您留的最得力的人,奴婢觉得,您对他的态度还是应该好一点!” 赫连娜娜挑眉看了一眼朵朵:“怎么,你觉得他还会有二心吗?” 朵朵赶紧摇头:“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也就这么一说!” 赫连娜娜冷笑一声:“你放心吧,他在想什么,我比谁都清楚,就算你背叛我,他也绝不可能背叛我,他就是我父汗和我养的一条狗!” 朵朵赶紧跪下来表忠心:“小公主您放心,奴婢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叛您的!” 这话也不知道赫连娜娜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她低低的咳嗽两声,摆摆手不耐的说:“下去吧,我困了!” 朵朵浑身冷汗的退了下去,出了门之后,她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让你胡说八道,以后不该说的,千万不要说! 野马的确是个会办事的,而且除了他自己,他手下也还有能调动的人。 这不,五日之后就传来消息,榕城知县在上任途中路过榕城山,结果被山匪打劫,要了性命,身首异处! 消息传到朝廷,越皇震怒! 榕城与邺城相邻,这榕城知县也是个越皇极为喜欢的后辈,一直与卫殊关系不错。 这算是越皇给卫殊培养的人才。 竟然被区区山匪割了头,还挂在树上! 这是对皇权的蔑视和挑衅,得知这个消息的当日,越皇就下了命令,都不需要赫连娜娜这边推波助澜,越皇就命卫殊带领一千禁卫军,前往榕城山剿灭山匪。 这个消息震惊了朝堂,不过最最震惊的人,还是卫璟! 退朝之后,他马上就找到侍从,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从也带着人忙着回禀此事。 他身后跟着的,那个打扮普通面相平常的男子,若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这人不是旁人,就是榕城山的山匪头目。 不过平日里他见人的时候,脸上都是黏着两块可怖的刀疤。 而此刻,那两块刀疤就揭掉,他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男子。 关上书房门后,卫璟马上变了脸色,严厉的问道:“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去招惹榕城知县?” 这简直是惹祸上身! 原来这些土匪并不是真正的土匪,而是卫璟布局在此处的人。 榕城山是北面入邺城的必经之地,抢夺钱财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卫璟要借此了解一些重要的消息。 这几年来,这批山匪很注意分寸,一般抢东西抢消息,但很少伤及性命。 这一次却阴沟里翻了船。 不仅杀了人,还杀了新上任的榕城知县。 这简直是啪啪啪的在打脸越皇! 作死! 山匪头目赶紧跪了下来,忙不迭的解释道:“殿下,那件事不是属下们做的,属下们有分寸,绝不可能对榕城知县下手的!这不知道是何人动手,然后将这样的罪责栽赃到我们头上?” “不是你们动手的?” 山匪头目磕头:“属下用项上人头保证,不是我们动的手,殿下,这其中是不是有阴谋,眼下属下让兄弟们都潜伏起来了,殿下您看这件事是不是冲您来的,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卫璟的眸子眯了起来,眼睛里都是沉思。 他在书房内反复踱步。 有人栽赃? 目的是什么? 是卫殊做的吗? 要借着这些山匪将隐藏在背后的自己拔出来吗? 要是这样,就不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山匪们都溜走,他抓不到证据,就没有办法定自己的罪! 而且卫殊的性子,对那个死了的榕城知县颇为赞赏,他绝不可能用那样一条性命来做筹码! 这不是他的风格! 若不是他,那会是谁? 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卫璟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不断的思索。 这时候,谋士开口道:“殿下,不若我们换一种思路来看,出了这样的事情,引发了什么必然的结果!” 卫璟神色狐疑:“你是说,桓王因此出城了?” “对!”谋士点头道,“咱们这么多年一直没出事,可见隐蔽工作做的好,或许那个杀害榕城知县的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是冲着桓王来的!” 卫璟踱步的动作越来越慢。 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点道理。 是有人,要故意将卫殊引出邺城。 那么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要趁机要了他的命?可是卫殊带着这么多人,想要取他性命谈何容易。 正想得入神,就见谋士朝自己使眼色。 卫璟摆摆手,让其他人先下去。 谋士这才压低声音,凑过来神神秘秘的说道:“殿下,属下倒是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一举将桓王殿下扳倒,不过这法子就是有点不地道!” 卫璟瞟了他一眼:“那你说说看!” 925 入局 谋士便将自己的阴谋诡计说了出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卫璟欣赏他,大约也是因为他这一肚子的坏主意。 这个计谋的确很毒辣,原来这谋士有一个远房亲戚,前些日子得了天花,最后没有熬得过去死了。 而这小孩用的东西,不知为何,竟然还有些留着。 不过是被锁在深山的屋子里,没有及时扔掉。 这谋士便想了个狠辣的法子。 卫殊不是要剿匪吗?到时候找一个人得过天花的人,穿着那些带病毒的衣服,冒充被山匪绑架,等到卫殊去解救时,那人便趁机接近卫殊,将天花病毒传给卫殊。 只要卫殊染上了这个病毒,那么就凶多吉少。 就算不染上,勉强熬过去了,也会损害容貌。 卫璟轻笑一声:“仅限于此,可是不够的。” 那谋士目光闪了闪,问道:“殿下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卫璟深深的笑了笑,一个彻底将卫殊打入,万劫不复境地的计划在心中渐渐成形。 他的眸中闪着阴狠和兴奋的光芒:“现在要找一个人去接近卫殊……” 谋士马上接话道:“这事情并不难,便交给在下吧,要找一个让卫殊能够放松警惕的人才行。” “我手上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她母亲和孩子都得了重病,急需要钱救治,相信她会愿意出来,做殿下您手中的一杆枪。” 卫璟肯定而感激的拍了拍谋士的肩膀:“他日我得成大业,老师您有一大半的功劳。” 谋士谦虚的摇摇头:“殿下过奖,我自10年前开始跟着殿下,殿下待我赤诚,我自然也要将这一点能力全部都奉献给殿下。” 卫璟点了点头:“你我之间不必多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务必不要让人察觉出端倪。” 谋士肯定的回答到:“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把殿下将这件事情办妥。” 他本来还想问一问卫璟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刚才听他话锋里的意思似乎还有进一步更猛烈的动作。 可眼下见卫璟不愿多说,谋士也没有继续追问。 反正到了合适的时候,卫璟总会告诉他的。 榕城知县被杀害,这件事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尤其是那些北上外放的官员,一个个心里都忐忑不已,唯恐还没到任上就丢了小命。 至于老百姓,那就更加恐慌了,你想连县太爷都没有躲过去,他们这些普通人哪有能力和那些杀法果断的土匪抗衡。 因此圣旨一下,卫殊连耽搁的时间都没有,要尽快启程。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回了一趟府。 一来要决定除了陛下拨给的禁卫军,还要带哪些人过去。 二来…… 他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走之前他要见一见苏洛。 时间仓促,他也不想通禀,直接越墙倒了苏洛的院子中。 秋日里的日光正暖,苏洛和流云两人正坐在院子中。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流云坐在软榻之上,而苏洛则坐在一张小矮几上。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这么憋,憋屈屈的坐着,卫殊看着都觉得有些难受。 然而她却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她伸手抓着流云的脚:“你别动你别动,我来给你剪,我昨天看你的指甲都已经很长了。” 流云极度不适应的左扭右扭,又生怕力气太大会伤着她,那个表情憋屈极了。 “小公主,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让您给我剪脚趾甲!您快起来,别抓着我的脚了,您不觉得脏吗?” 卫殊一翻墙就见到这样的画面,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别过头,极为绅士地不去看流云的脚。 就听的苏洛着急地说:“我今天还非要给你剪,我这一天天也出不去,难道在家里绣花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绣花。你就让我找点事情干干,我剪指甲的技术很好的!” 流云一脸不信任,小声的嘟囔着:“我才不相信呢,您自己的指甲都是我给剪的。你哪里来的技术呀?你等会儿可别把我的脚捡个血窟窿!” 苏洛…… 她就知道这丫头不肯让自己剪,绝对不是心疼自己,而是怕受伤。 苏洛冷哼一声:“我难道还骗你吗?我说技术好就是技术好,我给别人剪过的还被夸奖了呢。” 流云一脸不信任的表情问道:“您给谁剪的呀?” 苏洛偏头想了想,然后伸手砸了砸自己的太阳穴。 想不起来了。 她有一种感觉,她确实给很亲密的人剪过指甲,可是那个人是谁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可真是糟糕透了。 苏洛饱满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 流云一看,赶紧拉住她的手:“行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宙斯大夫走的时候说过,等时间到了,你就自然能想起来了。要是实在想不起来,那就证明那些记忆都不是你想要的!” 卫殊听到这里,心神大振。 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说苏洛已经失忆了吗? 他正想再听一听,就见脚边不远处有一颗石子咕噜噜的滚动,带起一阵响声。 主仆两个马上戒备起来,流云挡在苏洛的前面,大喊一声:“谁在那儿?” 卫殊朝着某个隐秘的角落看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缓缓从树阴影里走了出来。 见到是他,苏洛十分意外。 上次她被人刺杀,一直到现在这个桓王殿下也没有露过脸,更别说给个安慰什么的。 当初可是他答应艾斯要保护好自己的,让自己身处险境,居然一点表示也没有,苏洛想想觉得不太开心呢。 她皮笑肉不笑地冲卫殊打了个招呼,说到:“没想到咱们的桓王殿下喜欢做梁上君子!怎么,有没有偷听到您感兴趣的内容?” 卫殊本来是想问问失忆的事情,被苏洛这么一档倒是不好再开口。 算了,等剿匪完回来再说吧。 “榕城山那边出了事,本王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去剿匪。这一次府内的人会随本王走一部分,剩下的本王会留下来保护你。”卫殊顿了顿,“如果快的话,应该两个晚上就够了,这几天你安心在府内呆着不要出去,就算再想玩也得等到等王回来之后再说!” 926 跟随 苏洛撇嘴。 交代的这么清楚干嘛,好像自己是他夫人一样。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甜蜜呢。 然而转瞬她就在心里暗暗骂卫殊是个渣男。 无比恩爱的妻子,走了还不到半年,他就在跟别的女人暧昧不清的样子。 真是个渣男哦! 此刻苏洛好像忘了自己就是那个别的女人。 卫殊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半天不说话。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他加重语气问道:“本王刚才说的话,小公主听到了吗?你兄长将你交给本王保护你的确是本王的责任,可若是你不听吩咐,因此丢了性命,那也不能怪本王保护不力。” “你是马上要当母亲的人,就算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你也应该要稳重一些,不要只顾着自己快活!” 他素来是话少的人,今日这么一连串的训话实属罕见。 苏洛低下头,呐呐的说:“嗯,我知道了,我不会乱跑的。” 卫殊将她上下打量一眼,这才转身跃下墙头。 不过走之前,他将手中的一片树叶朝着树荫里飞速射出。 然而这个动作苏洛并没有看到。 等他落地时,一个浑身上下通体黑影,跟着几乎分秒不差地也落了地。 那黑影的声音十分不耐烦:“叫我干嘛,我很困,想睡觉!” 卫殊瞟她一眼:“这几天打起精神来,要是她有什么闪失,你的8000两银子可就泡汤了。” 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门师妹乌鸦。 乌鸦嘟嘟囔囔的很不高兴:“太麻烦了,好几天才能赚八千两,我去割个人头,随随便便就是几千两。” 卫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答应过洛洛什么?你忘了吗!你说过你以后绝不会去当刺客。” 乌鸦抬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你现在让我保护这个蠢公主,到时候有人来杀他,我也要杀那个人,都是杀人跟当世客有什么区别呢?价钱还比较低!” 一谈到钱,乌鸦的脑子就比较灵光。 卫殊揉了揉太阳穴,放缓了声调:“当然不一样,你这个算是正当防卫,那个是主动杀人,这要是送你到京兆尹,这个不用蹲牢房,那个要杀头,懂吗?” 乌鸦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这话听进去。 卫殊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你不想善堂的那些孩子们,将来知道你是个杀人如麻的刺客吧?” 这下乌鸦很快就回答到:“你放心走吧,我会拼命保护蠢公主的。” 她说拼命就真的是拼命。 那意思就是如果有人要对苏洛不利,她一定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将那个人击退。 卫殊这才放了心。 如果乌鸦都对付不了那个老头,那他也没有办法再信赖其他人了。 为今之计只有快去快回,等到回来再好好研究一下这件事。 回府之后,江阳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卫殊会带一半的暗卫走,江飞跟着前往。小黑和江阳留在府内。 江阳有些不放心,说到:“殿下,属下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禁卫军都不是殿下的人,殿下要不还是多带些暗卫,这样比较安全。” 对小公主的承诺当然要遵守,可哪里有殿下的安危重要呢? 卫殊摆摆手示意自己主意已定,不要多说。 江阳将他送出府门,卫殊正准备翻身上马,听得身后传来流云气吁吁的声音:“殿下您等等,我们小公主有东西要给您!” 江阳上前一步阻拦,卫殊摆摆手。 江阳退到一边,流云顺利到了卫殊的马下。 她将手里的一个小纸包递给卫殊:“这是平安符,小公主让您带在身上,可以保佑您这次平安归来。” 卫殊将那个粗糙的符咒接过来,问道:“这是你家主子去求来的吗?” 流云诚恳地摇了摇头:“这是我家主子5个铜板在街上买的,据说很有用呢!小公主还让我跟您说,平安福这个东西就是心诚则灵!” 卫殊的嘴角抽了抽,居然作死一般的又问了一句:“你家主子买了多少个?” “十个!”流云清脆的回答,“之前王子定下回国时,小公主送了三个给王子殿下!” 呵…… 很好! 5个铜板一个的平安符,居然都只舍得给他一个。 这个洛素素,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卫殊将平安符还给流云,冷着一张漂亮的脸,说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是希望今后都有人庇护,那最好多抄几卷佛经,祈祷本王能够平安归来!” 说着,他拉了一下马的缰绳。 马蹄高高扬起之后,如流光一般窜了出去。 流云心内暗想:看来桓王殿下不相信这些,这个平安符还是留着送给别人吧。 禁卫军早已整队完毕,在城门口集结。 等到卫璟一到,双方打过招呼以后,便一阵风一样的朝着榕城的方向而去。 一千多穿着统一铠甲的人,个个都是精锐,所到之处,马蹄得得,扬起了厚厚的灰尘,一瞬间有遮天蔽日的效果。 出城之后疾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卫殊就听到属下来报,说是后面有人在追赶,而且那马的速度极快! 正想着是谁会追赶自己,那一队人马已经上前来。 领头的骑着一匹黑色的神骏,是卫殊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怀远侯苏唐! 他的身后,还跟着苏青和不少怀远侯府的府兵。 追上之后,苏唐带着众人朝着卫殊行礼。 卫殊皱眉道:“岳父大人,你带着这么多人是要去何处?” “我最近闷得无聊,想去榕城玩玩,听说那边不太平,我就多带些人马,这样比较安全!” 粗粗看去,他身后只要有百来号人。 卫殊的眉头皱的更紧,打马靠近苏唐,压低声音道:“岳父大人,您这般出城,可有报备过,还是速速回去,明日还要上朝。这点山匪,小婿应付的过来!” 苏唐洒然一笑:“上朝?我上朝能有什么事干啊?就是站在那里打瞌睡!你放心吧,你岳母大人还在怀远侯府内,陛下不会有什么想法的,我就是闷得久了,想去打猎!” 927 全死了! 其实他也不太想来。 还是夫人李氏,担心卫殊身子骨弱,应付不来这种事,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巴拉巴拉的。 念的父子两个耳朵都起茧子了,这才跑了出来。 卫殊见苏唐父子执意不肯走,而剿匪的事情也耽搁不得,再加上还有些事,或许可以问一问苏唐…… 便也没有再拒绝。 于是,怀远侯府这一百多府兵就跟着卫殊一起上了路。 疾行了将近八个时辰,在第二日的午后,总算是到了榕城山下。 这一路上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不管是马儿还是人,都十分的疲惫。 虽然卫殊很希望事情能速战速决,却也知道这时候要是毫无计划的攻山,是不明智的决定。 因此决定稍作休整,等到第二日再做决断。 不过下山的几个口子,他还是派人值守,只要一有动静,马上就会吹响号角报警。 如此一来,那些山匪就变成了瓮中之鳖,只等着时机成熟,就合围去将他们捉住。 当晚,卫殊跟这一千禁卫军的几个头目商量对策。 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将榕城山的地形摸透。 榕城山一共有两条路可供上下。 前山路缓,后山路陡峭难行。 经过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兵分三路。 五百禁卫军跟着江殊走前山,剩下一百禁卫军跟着素来熟悉山野的苏唐和苏青的府兵走后山。 最后剩下四百人则分散在各个路口。 如果土匪们仓皇下山,等在下面的人就能将他们逮个正着。 定好作战方略之后,卫殊吩咐道:“这些土匪盘踞此地多年,一直没有出大乱子,这一次却杀了榕城知县,本王恐怕这件事其中还有猫腻!如果抓到了土匪,尽量留活口。” 众人对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所有人的精力充沛,按照原定的计划上山。 卫殊正面进攻,一连攻克了好几道关卡。 山路陡峭,易守难攻,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然而江飞武功高强,在这样的险境对敌,更能发挥优势。 这些土匪不过是借着天险,对付一般的衙役还行,面对江飞这样的高手,基本没有还手之力。 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这些都是前哨,也就是小罗罗,知道的事情很少,卫殊问了半天,也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 真正领头的人,盘踞在山中,得等到了核心地带才知道。 越往上,山路越发陡峭。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刀剑的肃杀之气,山路之上,除了卫殊一行人的脚步之声,就没有任何声音。 就连飞鸟都像是缩在自己的窝里,压根不敢出来! 两个时辰后,卫殊已经能隐约看见山寨的轮廓。 山寨外围连一个走动的人都没有,安安静静的,透露着一丝古怪。 随行的千户走过来,神色谨慎的说:“殿下,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卫殊点了点头:“恩,本王也发现了!” 没有人走动也就算了,这会是用饭的点,居然一点炊烟也没有,实在是太过古怪! 卫殊抬手示意,江飞赶紧递过来一个西洋的望远镜。 这玩意还是上次艾斯王子来的时候,送给卫殊的。 他调节了镜筒的远近,就看到山寨院子里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的人,偏偏又没有血迹! 他将望远镜递给一脸新奇的千户。 千户接过后,也有样学样的看了看,紧接着就发出一声怀疑的低呼。 也不知道是在惊讶看到的场景,还是惊讶这望远镜的本事。 他看了半天,将望远镜递回给卫殊,神色更加慎重:“殿下,属下刚才仔细看了,那些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没有半分血迹。莫非这其中有诈?要不属下先带一百人去探探虚实,若是有变故,殿下也好带着其他人应对!” 卫殊想了想,点了点头,对江飞说:“你带几个人跟着,帮一帮朱千户!” 江飞与朱千户交换了一下眼神,一百多号人无声无息的朝着山寨潜了过去。 卫殊举着望远镜,视线一直跟随着这些人,看着他们谨慎的靠近,然后抽出长剑去拨弄这些人的身体,朱千户还直接一剑朝着地上的人刺了过去。 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江飞远远的朝着卫殊所在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那意思是:安全,殿下可以前行! 卫殊于是带着剩下的人上前,便发现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除了院子里的这些,宅子的大厅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人,很多人眸子瞪大,口吐白沫,双手紧紧的恰在自己的咽喉位置。 他们的脸色青紫,指尖泛黑,看样子像是集体中毒了。 卫殊查看的功夫,苏唐也从后山爬了上来,他看到院子里的死尸,扬着大嗓门道:“殿下你也太厉害了,这兵不血刃的就将这些人给弄死了啊?我看这现场一点打斗痕迹也没有啊!” 的确,所有的东西都好端端的在原位,除了几条翻掉的凳子和打翻的碗筷! 卫殊神色凝重,他看了一眼桌子上还没来得及吃完的几大盆有些变味了的饭菜,抽出帕子捂住口鼻,皱眉低低咳嗽了两声后,说道:“本王没有动手,这些人应该是中毒了!这些饭菜,多半有问题!” 说着,他就要吩咐江飞将这饭菜取样带走调查。 苏唐听了这话,赶紧凑过来。 他大大咧咧的,也不在乎馊饭菜的怪味,拿起大勺子,在里面搅拌搅拌。 如此一来,那种气味就更加明显。 在场其他人都一副作呕的表情。 只有苏唐不太在意,他舀起其中一个盆子里的菜汤怼到卫殊的眼前:“殿下,问题出在这里呢,这里面有一种毒蘑菇,这种蘑菇毒性很强,一颗蘑菇能毒死一家人呢,你看看这,用这蘑菇炖了一大锅肉,这些人不死才怪呢!” “这蘑菇以前我在南疆的时候,下面的人误食过,它跟别的毒药不同,吃下去之后,要一小会功夫才发作,所以这些人才会集体着了道!”苏唐将大勺子扔回盆里,挠着头,“只是这件事有点古怪,这是误食还是有意为之呢!” 928 女人…… 他说话的功夫,卫殊已经蹲下身来,查看那些土匪的尸体,他拿起其中一名土匪的手,正要细看,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女人尖细又恐惧的声音:“跑,快跑,快跑!” 众人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卫殊心神一凝,四下里迅速扫了一圈之后,果断下了命令:“撤退!”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随着他一声令下,禁卫军们和他的暗卫们好不犹豫的撤退,而怀远侯苏唐则有所迟疑。 卫殊拽了他一把,拉着他迅速的朝屋子外飞去。 这么一耽搁,他竟然落在了最后。 刚将脚踏出门槛,只听得身后“彭”的一声巨响。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他这一瞬间耳朵里只剩下了尖锐的爆鸣之声,视线也跟着摇晃起来。 可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凝滞。 苏唐这一次知道厉害,不再需要卫殊用力,反而是拽着有点头晕的卫殊逃离这个地方。 这一声爆炸只是开始。 在这之后,接二连三的嘭嘭嘭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一向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和暗卫们在撤退的时候,都有点慌乱。 有不少的人踩的位置不好,最后没有逃过攻击,被炸的四分五裂。 爆破引发了大火,熊熊的烈焰在身后铺开,像是一条巨大的火龙,要将众人淹没。 万幸的是,绝大部分的人都及时的逃离出来,只有少数的几个不幸的受伤。 有些被炸断了一条腿,有些则是被炸断了手。 大家神色狼狈,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绝大部分的人都捂住耳朵。 刚才的爆炸声距离太近,尖锐的爆鸣声让他们的听力暂时受伤,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啸声。 这么大的火,那些土匪的尸体肯定都会被烧成人干,一点有用的价值也没有了。 卫殊神色冷凝,看着漫天盖地的大火,一言不发。 江飞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殿下,您感觉怎么样,刚才您距离爆炸点那么近,有没有哪里受伤?” 卫殊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江飞松了一口气,正要去招呼其他人,就在这时,有一个浑身喷火的身影,正从漫天的大火里往外冲。 她整个人像是被火球包住,脚步凌乱不堪,看上去像是完全没有武力值的人。 江飞和几个暗卫马上戒备的挡在卫殊的面前,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彭!” 很快,那道火影就从大火里冲了出来,到了众人的眼前。 她丢掉手里抓着的湿棉絮,但浑身上下好几处地方还是着火了。 她尖叫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圈,试图扑灭身上的火苗。 是个女人! 一个瘦瘦巴巴,长得也不起眼,看上去没有任何危害的女人。 那些火好像在她身上生根了,她这样毫无章法的动作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可能因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火苗窜的更快,江阳甚至都闻到了皮肉被烤焦的味道。 卫殊冲他示意。 江飞赶紧上前帮忙,徒手一撕,将女人身上着火的衣服撕下来一大片。 如此一来,她的两个手臂和小腿就都暴露在空气中。 瞧着瘦瘦巴巴的,可她皮肤竟然还挺白。 江飞有些不好意思,退后两步,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女人:“自己披上吧!” 女人瑟瑟发抖,却没有去捡那件衣服。 她抬起一双惊恐的眸子,四下里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卫殊的身上。 她伸出被浓烟熏得乌黑的手,看上去想要触摸卫殊的脸,目光迷离,双目神情:“夫君,夫君你来接了我吗?” 江飞蹙眉。 这什么跟什么啊? 这女人难道是个疯子吗? 他用长剑格挡在女人身前,防止她突然暴起会对卫殊不利。 卫殊眸光清淡,没有丝毫波澜,开口问道:“刚才是你出声提醒?” 女人苦笑了一声,状态有点疯疯癫癫,她眸子里全是怨毒的恨意:“是啊!是我提醒的,那些该死的山匪,把我们一家抢上山,杀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那么小……” “她才一岁多,她才刚刚学会走路,刚刚学会叫娘!这些该死的土匪,他们就当着我的面,杀了她!”女人说道这,似乎更加疯狂了,头不断的摇晃着,浑身都在颤抖。 “杀了我的孩子,还杀了我的夫君。”女人眼眶里涌出泪水,将乌黑的脸冲出两道痕迹,“他们握着我的手,让我亲手将匕首刺入夫君的心脏!” “他们杀了我的家人,我也要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毒死他们,他们全都不得好死!” …… 女人反反复复的重复了这一段话后,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吐完这一口鲜血之后,她看上去似乎清醒了一点。 不! 或许是进入了一种更迷乱的状态,她脸上挂着凄美的笑容,朝着卫殊伸着干枯的满是伤口的手,双眸痴痴的:“夫君,你恨不恨我?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好冷,我好孤独啊!” “夫君,你是来接我的吗?” “黄泉路上,咱们可以一起作伴的话,以后也不会孤独了吧!” …… “哇……”女人动情的说着,又呕出一大口鲜血,看上去情况很是不好。 “夫君……” 她已经支撑不住,歪倒在地上,朝着卫殊执着的伸出手,“夫君,你恨我是不是,连最后牵一牵我的手都不愿意!” 此时众人才发现,其实女人背后和腰部已经被大面积的烧伤,红色的血肉翻卷,看上去触目惊心。 在场众人都不忍心的别开眼睛。 这个女人太惨了。 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面前,又被逼亲手捅死了自己的孩子。 支撑她活下去的意志,想必就是复仇吧! 眼下那些土匪都被杀死,而她也身受重伤,弥留之际才会误将桓王殿下当成自己的夫君。 可惜,殿下的性子素来冷清,恐怕是不会动容的。 女人的眼皮沉重,看样子马上就要支撑不住闭上,她喃喃的开口:“夫君,你不要洛洛了吗?洛洛不是故意要杀你的,夫君,你不要恨我!” 卫殊的神色猛然震动了下。 929 断源 他想起新婚之夜,他曾掐着苏洛的脖子,想要取她的性命,那时候她的眼神和她说过的话。 他想起为她受伤时,她扑簌簌掉下的眼泪。 只要回想那一幕,现在手背上还有些滚烫。 卫殊的喉结滚动了下,嗓音低沉的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女人凄然一笑:“洛洛,夫君竟然连我的名字都忘了!我叫洛洛……” 卫殊上前一步。 江飞蹙眉想要阻止,可看自己主子那迷离的神色,又只在心内默默叹口气,提剑护在一旁。 若这个女人是真的有所企图,那自己就会一剑隔断她的喉咙。 或许是因为少夫人走之前,都没有来得及跟殿下说几句话,所以这女人的话才触动了殿下的心弦吧! 卫殊一步步缓缓走近,女人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浓,眸子里焕发出光彩。 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这一瞬间亮度非凡! 里面的渴望,像是能照亮所有人的脸。 终于,卫殊在女人面前缓缓的蹲了下来。 女人一把握住卫殊的手,低低的咳嗽了几声,嘴里的血沫子有些飞溅到了卫殊的手背上,她脸上挂着欣慰的笑,说道:“夫君,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能来和你见面了!” “夫君,你等等我!” 她死死的抓住卫殊的手,指甲在他的掌心里刻出了血痕。 卫殊点了点头,温声说:“好,我等你!” 女人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这一瞬整个人又清明起来,她深深的看了卫殊一眼,说道:“对不起,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说完这一句,她两眼一闭,歪倒过去。 卫殊伸手,在她肩上扶了一把,将她放在地上后,摸了摸她脖颈间的动脉,眉毛微微蹙了蹙。 说出的话依旧是平淡的:“她死了!” 这是在众人意料之中的事,一时间也没人说话。 卫殊站了起来,拿手帕擦了自己脏污的手,说道:“看看能不能找到她孩子的尸骨,埋在一起吧!” 想必这些土匪也不是第一次杀人,受害者的尸骨可能就在这附近。 她丈夫的尸骨多半不好找,但是孩子的容易辨别,指不定还能找到。 江飞应了下来。 他蹲下来看了下那女人的尸体,发现她的手上好像有几个小水泡,不过因为双手太过脏污,很难清晰的辨别出来。 江飞也没有太在意。 这女人被掳来这个寨子里,想必遭受了很多的痛苦,身上有点莫名其妙的伤口,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摆摆手,身后就有人拿了一块黑布过来盖在女人的身上,然后将她包裹起来,拖到一边去了。 朱千户擦着脏污的汗水站在卫殊的对面,道:“殿下,看这样子,这里的土匪都被您给镇住,竟然就这么自取灭亡了,都是殿下领导有方啊!” 这话说的可真是有艺术。 朱千户的意思,如果卫殊要将这份功劳算在自己头上,他是会配合。 卫殊一双妙目在他沟沟壑壑的脸上荡了一圈,淡淡的说:“本王回邺城之后,会如实禀告实际情况的,这一趟,也辛苦朱千户了!” “本王刚才来不及查看,总觉得那些土匪有点问题,看看能不能把火扑灭,找到没有被烧焦的尸体,送给本王瞧瞧!” 说完,他低低的咳嗽起来。 眼下火苗翻卷,热浪逼人,空气里都是烟尘的味道。 卫殊的肺一向不好,这样的烟尘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江飞看着下面的人处理完女人的尸体,赶紧上前道:“殿下,这里太热太脏,您和侯爷还有五公子要不去那边等着,属下会跟朱千户好好清理,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或者有价值的线索。” 朱千户刚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此刻赶紧补救,拍着胸脯说道:“殿下放下,属下一定会跟江飞侍卫好好查的,殿下,你们就先去那边等着吧!” 烟雾缭绕,火浪灼灼。 秋日里干燥,火苗越来越大。 卫殊微微蹙眉:“赶紧想办法将火扑灭,要不然来一阵风,整座山都要烧起来!” 这榕城山下大量的百姓,山林中也有许多野物,要是真的起火了,倒是个不小的麻烦。 江飞正色道:“我现在马上带人去找水源!” 苏青一直没吭声,此时倒是开口:“刚才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现大的水源,这个寨子占地面积极大,想要用水扑灭火很难,要防止火势蔓延,咱们还不如将这寨子周围的树全部砍掉。” “截断了源头,火势就可以控制在这个寨子呢!” 说话间,已经起了风。 火借风势,瞬间拔高了一尺多,而且四下飘扬,大有蔓延的迹象。 卫殊笃定开口:“就按苏青说的办!” 江飞和朱千户赶紧点头。 灭火不在行,砍树他们这些人还是可以的。 他们手上都有武功,一人合抱的大树砍起来也很容易。 暗卫护着卫殊到了安全的地方,禁卫军和侯府的一部分府兵们开始动了起来。 几百个人分工明确。 一部分人负责砍树,另外一部分则负责清理杂草,斩断地面的火苗传播路径。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火势就已经基本控制住。 寨子也已经被烧的七七八八,屋顶都塌了,四处一片焦黑! 到了晚间的时候,火势彻底被扑灭。 禁卫军们举着火把翻来翻去,寻找着可能有价值的线索。 一共找到了五十二具尸体。 据之前的考察,这个宅子里的土匪一共就在五十名左右,如此一来,岂不是表示这些人都无一生还。 至于那一盆有剧毒的蘑菇汤,早就变成了一锅底焦炭,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就算是有毒性,也早就化成灰了。 白日里火光烈烈,每个人都出了一身热汗,入夜之后,山间的空气冷了下来,温度也低了很多。 即使眼前燃着火堆,卫殊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咳嗽了起来。 他拿帕子捂着嘴,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娇弱。 苏唐就坐在他不远处,见状问道:“洛洛不是说,她已经将你体内的蛊虫基本都取出来了吗,为什么殿下你现在的身体看上去还是有点弱?” 930 症状 卫殊粉面晕红,眸中水光点点,他将手伸出来,对着火堆取暖,神色淡淡的:“许是昼夜温差太大了,白日里烤了火,肺部进了烟雾,才会如此,不太要紧!” 苏唐听他这么说,放松了神情,拿剑在火里扒拉了两下,拔出几个烤的乌黑乌黑的土豆,将其中的一个推给卫殊:“殿下要吃吗?” 朱千户在一旁看的嘴角抽抽。 这玩意黑漆漆的,殿下一向爱干净,会吃吗? 这怀远侯仗着自己是殿下的岳父,简直是乱来啊! 而且你给就给吧,你不给个最大的,给一个不大不小的是咋回事? 等会那个最大的你想给谁吃? 正这么想着,怀远侯将最大的那个土豆推给苏青:“青儿,这个你吃!” 朱千户…… 他更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呢,苏青一脸嫌弃的说:“爹爹你偏心,我不要这个最大的,我也想要殿下那个!” 火光摇曳之中,朱千户竟然看到桓王笑了笑,然后说道:“那你就吃本王的那个,把你的那个给本王!” 苏青赶紧道谢,忙不迭的就要去交换! 怀远侯一剑拍在他的手背上,浓眉倒竖:“你怎么能跟殿下抢吃的,这个大的你吃!” 苏青不情不愿的嘟囔着:“可这个大的里面肯定没烤透!” “那你再放进去烤一会!” “再烤表面就枯了,里面还没熟呢!” 怀远侯一瞪眼:“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要不吃,这个我就给朱千户吃!” 苏青赶紧将土豆抢过去:“我吃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土豆很烫,他抓了两下之后就赶紧扔掉,然后将手放在自己耳朵上,大声嚷嚷着:“好烫好烫……” 苏唐自己挑了个个头适中的,将剩下的往前一推:“朱千户,江飞侍卫,你们想吃就自己拿吧!” 江飞大大咧咧挑了一个,倒是朱千户左右斟酌了半天,才选好自己心仪的。 其实他不在乎这土豆的味道,主要是不能选跟殿下一样大的,那是僭越,也不能选比怀远侯小的,那岂不是说明他贪心。 吃个土豆,好难啊! 江飞却没有想那么多,他挑的是他认为已经全熟了的。 他三下五除二的扒好皮吃掉后,见卫殊还盯着那个土豆没动,他便拿过来,将乌黑的皮细细撕掉,露出里面黄色的,散发这香气,细沙一样糯软的肉。 他递给卫殊:“殿下,可以吃了!” 卫殊接了过来,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朱千户自认为已经将平时狼吞虎咽的样子收起来了,可见到卫殊吃的样子,他又开始反思。 自己是不是太粗鲁了? 是不是吧唧嘴的声音太大了? 殿下吃东西真的好斯文啊! 跟殿下一比,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猪拱食。 自己姓朱,好像很贴切的样子呢。 吃好了土豆,那些去翻东西的禁卫军也回来禀告了。 烧的太严重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了。 这次的剿匪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严阵以待,带着这么多人过来,结果呢,这个宅子的人都被毒死了,而且一场大火,把一起都烧的干干净净的。 朱千户擦了把嘴,问道:“殿下,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今夜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回去!” 事情已经结束,继续留下来的确没有意义。 只是浩浩荡荡的剿匪就这么结束,说起来总是感觉怪怪的! 卫殊偏着头,眸子里幽深一片,就在朱千户以为他已经睡过去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道:“带几具烧焦的尸体回邺城!” 朱千户一怔:“殿下您要这尸体想要做什么呢?” 卫殊抬起那双乌幽幽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朱千户后背一凛,赶紧低下头应道:“一切听凭殿下吩咐,属下多嘴了!” 白天他感觉哪些尸体有点问题,可正要查看就被打断 这种念头是一闪而过的,如今要想起来这其中到底是什么问题,卫殊自己却也说不上来了。 为今之计,就是带几具尸体回去。 虽然皮肉被烧焦,但是还有骨头在,也许会有一定的价值。 说不定能帮助他回忆起白日里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今夜星月稀疏,许是白日里一场大火惊到了飞鸟,它们现在安静无声。 除了篝火的噼啪声,山林里安静的很,就连侍卫们都受了影响,放轻了脚步声。 树影重重,看上去有些可怖。 然而怀远侯的脑回路与一般的人不同,他盯着前方那一团乌漆墨黑,突然没来由的感慨了一句:“我跟夫人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知道她怀了洛洛和青儿的消息的!” 这话让卫殊淡然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崩裂。 江飞拉了还有点想听墙角的朱千户一把,将他带离了现场。 苏青可不愿意再听父亲老调重弹,也悄悄的溜走了。 火堆旁只剩下卫殊和苏唐两人。 苏唐自顾自说道:“哎,上次跟你说的潇洒,其实我跟洛洛的母亲也很舍不得她,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养到十九岁,说没就没了……” “那一日在街上看到一个满脸疹子的女人,夫人还在说,说不定那女人就是洛洛。可是洛洛都已经……” 卫殊捕捉到关键词,打断他,急切的问道:“为什么岳母会将满脸疹子的女人误会成洛洛,洛洛的皮肤不是一向都很好吗?”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但若是怀孕就不同!”苏唐解释道,“你岳母怀几个孩子的时候,都起了一脸的疹子,当时怀老大的时候,我吓得要命,心想该不会这辈子都毁容了吧,后来生完孩子之后就正常了,之后只要一看到她起疹子,我就知道她又怀上了!” 卫殊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好像听不清苏唐说的话,可实际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镌刻在他的脑子里。 他激动的握着苏唐的手,追问道:“那疹子是不是都长在脸上?” 苏唐点点头:“是啊,你也见过这种情况啊!” “那,出了长疹子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症状?”卫殊吞了下口水,“比如,眼珠变了颜色之类的?” 931 反常 怀远侯一双浓眉意外的挑了挑:“你怎么知道,眼珠的确会变色,你岳母的眼珠平时是黑色的,但是怀孕之后会变成褐色,而且越到后面颜色越浅,这一点也怪吓人的!” 说起往事,他的嘴絮絮叨叨基本不停:“你是不知道,那时候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的身边睡了个满脸疹子,眼珠子颜色还奇奇怪怪的女人,可把我吓得魂飞魄散。我好些天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就为了这件事,你岳母还跟我生了好大的气。” “花了我不少银子跟心思才很哄好,一回生二回熟,等到生老二的时候,我就没有那么抵触了。” 怀远侯说个不停,转身一看,身边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咦? 殿下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的视线搜索了一圈,发现卫殊已经翻身上马,朝着山下的方向而去。 山路陡峭,白日里都不能骑马,何况这还是大晚上。 怀远侯顿时心惊。 一个箭步窜过去,拦在卫殊的马面前:“殿下,这大晚上的是要去哪里?” 卫殊的嗓音沙哑,眼睛里闪着之前从未有过的光彩:“本王有件事必须现在就回去确认一下!”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吗?您现在这样下山太危险了!” “不,本王一秒也等不了,本王已经错了太久!” 如果这一次再让苏洛从他的身边溜走,他恐怕就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可是殿下……” 苏唐还要再说,卫殊已经抬手制止:“今天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本王!” 他回去的心思太急切,就连江飞也是刚刚反应过来。 江飞牵着马上来,虽然也十分不解,但知道自家主子从来不是乱来的人,既然他现在就要走,那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的原因。 他当即说道:“殿下,属下陪您一起回去!” 卫殊摇摇头:“不,你留在这里,做一些扫尾的工作,让暗卫跟着本王就行。” 他也知道自己身份如今不同,担心魏瑾会借着自己这次外出生事,所以身边带了一百名暗卫。 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哪怕来千人的军队,也不可能取他的性命。 但是要调动那么多人,必然就会引起邺城的注意。 想必卫璟应该不会这样动手。 不过就算卫璟动手,卫殊今晚也必须回去,不管前面是刀山血海还是腥风血雨,他都要回到苏洛的身边。 江飞见他坚持,只能集结暗卫,怀远侯也将自己的府兵集合起来,让苏青带着这些人跟在卫殊的身后,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照应一二。 星月暗淡,山路崎岖。 但卫殊却觉得这条路是通向无限光明的。 一想到要见到苏洛,他的心里就像置身温室,一片滚烫。 苍凉已久的心,在这一瞬间感觉被填满,心口那个长久的缺失,这一次也渐渐充盈。 他现在除了开心,还有深深的后悔。 明明她就在眼前,而他也无数次的感觉到熟悉,可是他却笃定的认为不是苏洛,一次次的错过了相认的机会。 四个多月…… 一百二十五个日日夜夜,他就任由她流浪在外。 任由她待在艾斯王子的身边。 万幸的是,她最终选择留在邺城,如果她选择跟着艾斯王子回到波斯,那他这条漫漫追妻路,恐怕要再持续一月有余的时间。 他太果断了! 太果断的相信她已经死了,以至于她明明出现在自己面前,却不敢相认。 或者,就是因为害怕自己会因那一线希望而有所动摇吧! 这一次,他应该没有弄错了吧! 绝对不会错的! 绝对不会! 这就是他的洛洛。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诉说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相思之情! 山路陡峭,卫殊策马前行,好几次都有翻身掉下马的危险,暗卫们根本劝阻不得,最后还是苏青出面,强行挡在卫殊的前面。 苏青素来孩子气的面孔,今日带着几分执拗:“殿下,我不管您是有什么要事,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先保住您的性命,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您要做的事情谁来帮您完成?” 这样的提醒总算是管了用,卫殊的脚步慢了下来。 对! 他好不容易找到洛洛,可不能出了事。 他若是出了事,从今往后谁还能保证洛洛的安全。 卫殊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何艾斯王子要在走之前将苏洛拜托给自己。 看来,他是早就知道苏洛的身份,并且还试图拐走她,幸好洛洛没有跟他一起走,他见没了希望,才会选择物归原主! 难怪他走之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还说,他跟苏洛一直保持着君子之交,并没有任何逾越男女关系的行为。 这些都是提前说给自己挺,防止自己秋后算账的! 卫殊的确很想弄死他,可一想到那些日子,都是他竭尽全力的在保护苏洛,而且为了苏洛还当街杀人,甚至签订了不平等的条约。 他那些火气又消散不少。 如果他这辈子不踏入越国的土地也就算了,要是他敢再来越国,自己还是要打断他的腿,让他吃个教训。 暗卫们只觉得今日的殿下太古怪了。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今天却是极为反常的一会喜笑颜开,一会愁眉深锁,一会杀气重重。 叫人实在摸不着头脑是怎么回事。 而且好端端的,殿下为什么突然要赶回邺城,难道说是睿王又作妖了吗? 上山的时候花了两个时辰,下山足足花了三个多时辰。 夜晚行路要格外小心,一行人精神紧绷,格外的疲惫。 在到底平地的一刹那,等在下面的禁卫军们纷纷围过来,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结果是殿下半夜下山。 苏青正想说稍作休整,就见卫殊一勒马缰,黑色的骏马如一道闪电,沿着林间小路疾驰,瞬间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还能说什么呢? 暗卫们也纷纷打马追上,苏青想到怀远侯的千叮咛万嘱咐,也认命的催动马缰,跟府兵打了个出发的手势。 两百多号人,踏破夜的寂静,惊得林间的飞鸟呼啦啦的飞了起来。 932 爆炸 卫殊走后,苏洛就发现府内的防卫被加强了许多。 上一波成了刀下亡魂的侍卫,都是隐藏在暗处,一共八人。 而这一次,光是明面上都有十来个人,更别提隐在暗处的有多少。 而且苏洛探头出去,发现府外的兵丁绕府足足一圈,怕是有五十个人不止。 现在她这个波斯小公主府,可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她尝试着迈出门槛,马上就被两杆冰冷的枪给挡了回来:“小公主,殿下吩咐,他没回来之前,还请您在府内安心待着,别叫属下们为难!” 苏洛嘿嘿一笑:“我就是试试,我不是要出去!你们很尽职尽责,很好很好,值得夸奖!” 兵丁们赶紧站的笔直,行了个礼:“多谢小公主嘉奖!” 看这样子,想要从门口溜走是不可能! 从围墙上? 呵呵…… 开什么玩笑,围墙上也有人守着呢! 苏洛其实是真的没想着要出去。 天气转冷,肚子又变大,她越发的不爱动弹,加上上次被老头行刺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 肚子里的孩子时不时的会踢她来告诉自己的存在,为了孩子,她也决定安分一点。 好好活着,好好看到这个孩子出生,这就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苏洛从府门处回来,又开始绕着府内打转转。 流云如今的大越话说的已经有模有样,至少基本能理解,就是带了点奇怪的口音。 她问道:“小公主,您这几天一直在早来早去的,早什么呢?” 苏洛纠正道:“找,找来找去!” “早来早去!” “找来找去!” 流云清了清嗓子:“早来早去!” “找来找去!” “早来找去!” “早来早去!”苏洛话音一落,就听到流云用一种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早来早去就早来早去吧!” 流云从善如流:“那您早来早去早什么呢?” “我没早什么,我就是了解一下咱们府,看看哪里有可能会藏刺客……” 流云皱眉,显然不太认可这个答案。 不过她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苏洛摆摆手:“我肚子饿了,你去厨房帮我看看早上让他们做的饼做好了没,怎么这么久还没端上来呢!” 流云瞪大眼睛:“可是小公主,您一个时辰之前才吃了三大碗饭呢,更别提还有一桌子的菜了!” 苏洛黑了脸:“我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自然饿得快,让你去你就去,废话那么多,这个月工钱不想结了是不是!” 流云一听要扣钱,麻溜的就走了。 总算把这个尾巴支开了,苏洛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她的确是在找东西。 她是在那个通往地道的入口。 那一日进了地道,往桓王府那边的门是锁着的,这就说明最后一次使用的时候,使用人是从她宅子这边下去的。 这么一来,她宅子这边的入口不应该锁住才对! 一定有什么能开启那条地道的机关。 她想找到那个机关的所在。 一来,她不想下次遇到危险还跳湖。 先不说天气凉了,这湖水很冷,那条洗恭桶的路,她也着实不想再爬一遍。 二来嘛,这个口子在这里,自己却不知道门路,总是一种危险。 万一被别人先知道,尤其是那刺客,然后借机藏身其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杀了自己不说,到时候还趁机弄死了桓王可就不妙。 总不至于这天下让那诡计多端的睿王夫妇来继承吧! 说起来,苏洛觉得上一次的刺客说不定就是睿王派来的,因为自己上次反败为胜,睿王夫妇吃了责罚,在越皇心中越发的没分量,因此怀恨在心,所以对自己下手以泄愤。 这逻辑上是成立的。 而且自己死后,桓王与艾斯兄长的盟约多半也要受影响,如此一来,倒是一箭双雕啊! 苏洛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她决定等到卫殊从榕城山回来之后,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这两天她已经在府内里里外外的摸过了,就是没有找到那个通往地道的机关到底在哪里。 这也算是她打发无聊时间的一个方式。 这么一想,倒也不觉得焦躁。 今天,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呢! 这么一混,很快就到了晚上。 苏洛沐浴完毕后,换上寝衣准备午睡。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喧哗之声。 苏洛的神经马上绷紧,扯了一件披风裹住自己。 这喧哗声当然不是卫殊,他此刻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流云也觉得不妙,抽了一把长剑握在手里,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江阳的声音很快传来:“小公主,有一伙贼人入侵,宣称是榕城山的土匪,说桓王殿下端了他们的老巢,他们就要了殿下的命!” 苏洛嘴角抽抽:“这,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听这噼里啪啦,刀剑相接的声响,可不像是从桓王府传出来的呀! 倒像是就在她的外院呢! 江阳的声线还算镇定:“这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桓王殿下不在,所以您被波及了,您在屋子里呆着不要出来,放心吧,我们会尽全力保护您的!” 他这话音刚落,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前院炸开。 震动的声响太大,苏洛的屋子跟着瑟瑟发抖,桌子上的东西都晃动着,发出细碎的撞击之声。 隔着厚厚的嵌着琉璃的窗户,她看到外院腾起了高高的火光。 这些人丧心病狂啊,这是要炸掉自己的宅邸啊! 江阳似乎也没想到情况会这样,只见他跟谁说了一句:“保护好小公主!”然后身影一闪,从后院消失了。 他要去前面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么大的爆炸声,将很多的暗卫和外围的兵士都吸引了过来。 苏洛也不知道外面到底第什么情况,焦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不行,她必须要出去看看! 她快步走到门边,准备去拉门,流云一把拽住她:“小公主,您不能出去,还是我出去看看情况吧!”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一声轻微的吱嘎声响起,紧跟着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你们都不用出去了!” 933 生机 随着这话音一起到苏洛眼珠子前的,是一柄只有小拇指粗细的长剑。 这剑看上去材质很软,可是却让人感觉锋利无比。 仿佛只要被它轻轻一割,就会送掉小命! 而只要被它命中脑门,瞬间就会长出一个窟窿眼。 苏洛惊恐的瞪大眼睛:这个男人是怎么出现的? 他为什么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的卧房之内? 然而她视线往前一眼神,就知道了答案。 她的床底被掀开了一小块,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就是暗道的机关! 她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暗道的机关,竟然就在自己的床底下。 这可真是灯下黑,她这些天到处都摸遍了,就是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床底。 这个该死的老头,居然真的被他领先一步找到了。 野马找到这个并不容易! 他回去之后一查,知道苏洛还安然无恙,左思右想之下,觉得就算她是南疆女人,在怀孕的情况下要在水下憋气这么久,也着实困难,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水下有窍门。 他艺高人胆大,今天从府外打了一个洞,之后潜入了府中,然后就潜入湖底去一探究竟。 这一次没有人要追杀,他有更多的时间查看,他也感受到了水底的暗流。 并且随着暗流找到了隧道。 这才有了如今眼下的这一幕。 吸取上一次说多了话,导致最后功亏一篑的教训,这一次野马说完那一句话后,手中长剑气势如虹,一举要贯穿苏洛的眉心。 长剑越来越近,苏洛的眸子也越瞪越大,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流云想要帮忙,可是野马的速度太快了,根本不是他能够抗衡的。 别说是他,就算是当事人苏洛也没有办法避开。 这一瞬,她清晰的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长剑还没有到,那种凛冽的杀气已经让她浑身冰凉。 除了正在原地,她什么也不能做。 或许面对死亡,她应该恐惧的闭上眼睛,可这一瞬,苏洛却像是故意抗衡,偏偏还死死的瞪大眼睛。 剑尖不断的放大再放大。 苏洛的眉心感觉一阵刺痛。 这一次看来不会有奇迹出现了,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她毕竟不是话本里的女主角,是没有不死光环的。 只是她还没有看到肚子里的孩子到底长成什么样,而且也没有想起来自己从前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这个世上还会不会有人惦记自己? 希望没有吧! 其实只有一瞬,苏洛的脑子里却闪过了万千的念头。 最后定格在她与卫殊初见的时候。 男人一身白衣,一跃而起落在她面前,手执长剑,要挑落她的面纱。 他当时那个眼神,像是死寂百年的人,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活的气息。 有了希望,却又更害怕失望。 不知这一次自己死了,他会不会比初见时要难过一些。 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记住自己,他希望就是卫殊,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桓王殿下。 直到此刻,苏洛才骤然明白。 自己当初坚持留在邺城,而不愿意远走波斯,或许不是怕自己难以适应。 而是舍弃不了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会记住自己的吧,毕竟他答应过艾斯要保护自己的安全,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让自己丧了命。 不知道将来他要怎么跟艾斯兄长解释。 希望艾斯兄长会好好的惩治一番他,不,稍稍惩治一番就可以了。 这么胡思乱想的功夫,尖锐的刺痛自眉心传来,那是锐器划破血肉的痛。 你眼前这个老头的功夫,只要一个呼吸,就能洞穿自己的眉心。 真的要死了! 这一瞬,她后知后觉的准备闭上眼睛。 不想看到自己的血液飞溅的画面。 肚子里的小家伙恐慌的踹个不停,苏洛轻轻的张嘴,准备说一句对不起。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现,紧接着是叮的一声。 这是刀剑相交的声音。 清脆却又带着极度的爆发力。 “叮!” 像是炸弹的轰鸣。 等到苏洛反应过来,发现一个黑影挡在自己前面。 她手上有一把小手臂长的剑,瞧这精致小巧也不甚坚固。 可就是这把剑,刚才格开了野马的致命一击。 是乌鸦! 竟然是上次在客栈里面救过自己的乌鸦。 乌鸦脸色僵硬如常,一双眸子寒光湛湛。 野马的眸子里迸出杀气:“你是谁?你怎么出现的?” 乌鸦盯着他,一言不发,将手中的剑举起来。 那意思很明显。 别废话,一较高下吧! 野马的武功的确很高,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今日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的效果。院子外面并没有太多的人,只是利用炸弹烟雾这些制造出混乱的效果。一旦错过黄金的时间就再也没有江苏咯一旦错过黄金的时间,就再也没有机会能要了苏洛的命。 他当即也不再废话,一个旋转就开始攻击。 流云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扶住苏洛,拿出帕子按住她眉心的伤口。 这个伤口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乌鸦的出现简直是千钧一发,再迟一丢丢,苏洛就要挂了。 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刚才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 她就像是溺水的刚刚被捞上来的人,岸边清新的空气,让她重新感觉活了过来。 这一会的功夫,野马和乌鸦已经交手了几十个回合。 野马的战斗经验更为丰富,加上剑比较长,出招的方式都很刁钻,看上去更占上风。 但乌鸦也没有落败。 她心性单纯,一直一心一意,心无旁骛的练武功,不为外物所动,一开始她有些落下风,面对野马的功夫应付的有点困难。 不过渐渐的,她就摸出了门道,不仅能阻挡野马的杀招,还能有样学样,将野马的招数又还回去! 乌鸦年轻,精力旺盛,而野马已经年过五十,在精力方面自然比不上。 长久的缠斗对野马来说没有好处,面对这样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长久的缠斗是最错误的做法。 哪怕丢了自己的性命,他今日也必须要了苏洛的命! 野马心内有了决定! 934 是他! 他佯装对乌鸦再次发动刁钻的攻击,乌鸦果然做出相应应对,身体甚至率先一步就往左边偏. 这是后发制人的打法。 等到野马到达攻击位置,乌鸦会反向对他来一波杀招。 可是这一次乌鸦没有想到,野马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苏洛。 高手过招,只需要那么一星半点的失误就可以。 乌鸦反应的太快,而野马攻击到一半时突然转向,一跃而起,从高空势如破竹,长剑如虹,朝着苏洛的心口而去! 该死的! 又来杀自己? 苏洛连连后退,可她退后的速度根本躲不过野马下坠势头,那一根剑,裹挟着风雷之力。 苏洛听到尖锐的爆鸣声。 这是野马积蓄了全身力量的雷霆一击! 乌鸦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 她回身,后发先至,短剑等在野马下坠的路线上。 如果他坚持要杀死苏洛,那他自己也会很快命丧当场!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出于自保,都会选择放弃攻击,再寻他法! 可是野马不! 他清晰的看到了乌鸦的剑,却根本没有停下自己攻击的意思! 苏洛恍然明白过来,这是他就算赔上性命,也要杀死自己! 自己跟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 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会让他这么毫不犹豫的赔上自己的性命? 也许是之前已经进行过一次预演,这一次,苏洛反而脑子空空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她身体本能的后退再后退,最后抵到了墙上,她努力想要往侧边逃。 可是她大着肚子,这三脚猫的功夫跟野马这样的高手比起来,简直是不堪一击! 躲不过的! 眼看着只有一个小臂的距离,这时候一道人影一闪。 “噗……” 苏洛清晰的听到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紧接着,是细微的炸裂之声。 应该是这剑上带着的力道,在这幅血肉之躯里崩开,导致了这种声音的出现。 她还来不及看清是谁,只落后一步的乌鸦,就已经将手中的剑刺入野马的胸口。 一剑洞穿了野马的身体。 “噗……” “噗……” 两道鲜血喷涌而出。 高高的那一道,来自野马。 稍低的那一道,来自挡住苏洛的人! 这一瞬,苏洛才反应过来,她快走一步,绕到来人的面前,发现这人竟然是桓王卫殊。 “殿,殿下……怎么会是你?”苏洛心痛又惊恐,说出的话都结结巴巴。 看着他嘴角的血迹,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住。 鼻子也被人捂住,呼吸都变得艰难。 乌鸦反应更快,上前一步扶住他,冷硬的脸上难得有了情绪波动:“你受伤了,为了别的女人!” 这话,听上去怪怪的! 像是在责备爱人出轨一样。 苏洛也来不及深思,就听见卫殊清清淡淡的笑了笑,他仿佛装着漫天星光一样的眸子,深深的落在苏洛的脸上。 嘴角绽开淡淡的笑容:“不是别人,她就是她!” 这话乌鸦跟苏洛都没听懂。 野马得了机会,捂着伤口迅速的逃离。 卫殊推了乌鸦一把:“去追!” 留下来是个隐患,以后说不定还会对洛洛不利,这时候一定要痛打落水狗。 乌鸦神情冷硬:“不用追,中了我那一剑,大罗神仙也救不回!” 苏洛这时候也上前一步,扶住卫殊,眼睛里不知不觉的就滑下了眼泪,声调哽咽的不像话:“殿下,殿下,你还好吗?” 他一点都不好,都不需要回答,苏洛就知道。 因为他的手冷冰冰的,像是千年寒潭里的冰块,而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像是被暴雨清洗过的花瓣。 褪去了本来鲜红的颜色,只留下黯淡无光毫无生气的底色。 卫殊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的说:“别哭,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 他不断的重复着。 这一瞬,苏洛有了一种错觉。 仿佛他说的是她。 他不是在庆幸自己没事,而是在清醒她苏洛没事! 他眸中那种珍惜、爱慕、万幸的复杂感情,都是属于她苏洛的。 为什么会这样? 苏洛的脑子一团混乱。 乌鸦相对要冷静很多,她加重自己搀扶的力道,冷冷的说:“小命要紧,谈情说爱靠后!”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被她这么一点明,苏洛的老脸也有点泛红,她赶紧点点头附和道:“对,殿下,您先处理伤口,我扶您坐下来!” 这一会的功夫,江阳也带着人冲了进来。 看到眼前这画面,他吓了一跳,赶紧上来推开苏洛,扶住卫殊:“殿下,殿下你怎么样?” “扶我回去!” 乌鸦道:“你最好不要动!” “回去!”卫殊虚弱的重复着。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洛洛,洛洛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他不想吓着她。 乌鸦和江阳拗不过他,扶着他往门外走。 苏洛亦步亦趋的跟上,卫殊转头看她,嘴角带着笑:“回去乖乖呆着,我不会有事!” 男人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期盼:“乖乖等着我,好吗?” 这眼神谁抗的住? 苏洛拼命的点头:“好,我等着,殿下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说话间,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失去了记忆,但是对江殊的爱却植根于生命底部,所以眼泪才会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 卫殊冲她宠溺的笑了笑,然后任由江阳和乌鸦扶着他跃上墙头,回到了桓王府内。 季神医和府医很快就被带过来,开始给卫殊处理伤口。 躺下去那一刻,他就觉得天旋地转,不过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拉着乌鸦的手:“保护好她,求你!” 乌鸦神色震动。 当师兄妹这么多年,卫殊从没说过求这个字。 她点了点头,硬邦邦的说:“放心!” 卫殊这才松了口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来,卫殊的脸色越来越白,情况很不乐观。 江阳等人守在床边,均是一脸死灰色。 江阳现在恨不得拍死自己。 应该是他绑小公主去挡剑才对,为什么会是殿下! 为什么? 他真是该死! 季神医足足处理了两个时辰,总算是有了结果。 935 生变 所有人都焦急无比的看着他。 季神医擦了把汗,道:“不幸中的万幸,殿下当时身体做了一定的倾斜,伤口虽然因此加大了不少,却也避开了要害,保住了一命!”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殿下能不能尽快清醒,还有就是不能让伤口发炎,不能感染别的症状!” “还好眼下天气凉了,不容易起炎症!” “只要两天内殿下醒过来了,应该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众人听得季神医这么说,均是松了一口气。 乌鸦得了卫殊的命令之后,就回了苏洛的宅子里。 继续睡在屋外的房梁之上。 婢女流云问她要不要吃东西,被她冷冰冰的拒绝。 流云回到房间后,发现苏洛呆呆的坐在床上,一副傻愣愣的表情。 眼泪却哗啦啦的往外流着。 流云上前摇了摇她:“小公主,您别哭了,殿下都不在呢,您现在哭也没用啊!”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卫殊不在,苏洛哭得再伤心也没人看,浪费眼泪水。 苏洛恍然惊觉,狠狠的瞪了流云一眼:“我又不是哭给别人看的,我这是,这是控制不住。”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不断的闪现卫殊挡在自己前面的样子。 一想到这个画面,她的眼泪就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流云扯出一块帕子递给她:“擦擦吧,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好好休息,等到桓王殿下醒来了,您可以好好去感谢一番。” 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 苏洛接过帕子擦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但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正是焦心不已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了乌鸦和人对话的声音。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问道:“是不是桓王殿下有消息了?他怎么样?” 前来报信的是青衣。 她打量了苏洛一眼,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看了许久,才语气不善的说:“殿下的伤口已经缝合了,不过季神医说了,要看这两天能不能醒,只要醒过来应该就没有大碍。” 苏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算是个好消息吧。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缓和着刚才过于剧烈的心跳。 然后就听到青衣问道:“小公主,你是哪里人?你脸上的疹子是什么时候开始长的?” 苏洛正要回答,流云从她身后钻出来,略带狐疑的看向青衣,反问道:“你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原来艾斯王子走之前曾交代过流云,关于苏洛的身世和失忆的事情,不要轻易的告诉别人,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近来苏洛已经两次遭遇刺杀,流云不得不万分谨慎,哪怕是桓王府的人也要小心。 青衣的脾气素来谈不上好,听了流云的话冷哼一声:“怎么,难道波子小公主的身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咱们殿下受伤,该不是你们故意的吧?” 流云一听这话来了火气,当即用她生硬得大越话反击:“什么叫我们故意的?当初是你们桓王殿下答应艾斯王子殿下,要好好照顾小公主的,结果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咱们小公主被刺杀。桓王殿下才应该反思一下吧。” 这可真是奇了怪。 流云平时好好说话的时候,经常会磕磕巴巴,现在吵起架,嘴皮子倒是利索的很。 青衣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不可开交。 流云渐渐跟不上青衣的语速就开始一半大越话一半波斯话。 青衣听不懂波斯话,但又不愿意服软,就开始用南疆话骂人。 这下可好,大越话南疆话波斯话混在一起,就像是500只鸭子一起嘎嘎嘎的响。 房梁上正在假寐的乌鸦听不下去,她一跃而下,剑尖在两人中间划了一道。 地面顿时起了一道深深的划痕,地板炸裂开碎成了小块儿。 乌鸦的神色冷冷的:“闭嘴,吵死了!” 这一下姜青衣和流云两人吓得够呛,两人你瞪瞪我,我看看你,均是冷哼了一声。 这场架才算是个尽头。 青衣回去之后面色凝重。 到了晚间,她在床上跟江阳聊起天:“你觉不觉得那个波斯小公主跟小姐很像?” 江阳看了她一眼,闷声的说:“这个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但是你不相信,说少夫人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女人,不可能有人跟呀相像,还说一定是波斯小公主对殿下建设起意,所以故意模仿少夫人的一举一动。” 青衣…… 感觉被打了脸,她不太高兴的背过身对着江阳睡了。 但是脑子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桓王府的人不知道,但是知道的,侯夫人之前怀孕的时候,脸上长疹子。这件事侯府的亲近一些的人都知道。 眼下这个波斯小公主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呢?但如果她就是小姐,那肯定会认出自己吧。 或许是自己想太多,太思念小姐了。 苏洛这两日坐立不安,连吃东西都没有胃口。饭量大减,下巴都瘦出了一个小尖尖。 她每天都在关注隔壁桓王府的消息。 但是桓王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也想去看一看,但却被江阳拦住。 现在情况未明,江阳小黑等人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卫殊的身边,以免出现意外。 对于朝廷下的人,江阳只说卫殊偶感风寒,身体不适。 陛下听闻之后,有些忧心,但听说不是什么大病,也没有派宫里的太医来查看。 因为卫殊时不时的就要生病,越皇都已经习惯,没有太当回事儿。 幸好也是如此,才没有露了端倪。 流云对此很不解,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越皇。 还是苏洛解释:眼下睿王那边虎视眈眈,朝臣们也还有很多不服的,如果被这些人知道卫殊受刀伤,还是为她这个波斯小公主挡的,还不知道要翻出什么风浪来。 江阳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做这样的安排。 一天一夜,卫殊都没有醒转的迹象,季神医在为他把脉查看情况的时候,突然疑了一声。 这一声,瞬间把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936 醒来 杏儿马上急切的问道:“季神医,是殿下的情况不太好吗?” 季神医的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殿下有轻微发热的症状,不过他身受刀伤发热也是正常的。还好目前这情况不严重,我稍后加大一些药物的剂量。晚上按照新方子来调整。” “除此之外,殿下的手臂上出现了疹子,殿下以前有过这样的症状吗?” 杏儿摇摇头:“没有,殿下的皮肤素来很好,你看看他背后的那些伤,去年疤痕还很明显,今年就已经基本看不到了。” 季神医的眉头蹙得更紧:“这就有点奇怪了!” 杏儿脑洞大开,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被小公主传染的,小公主不是满脸的疹子吗?殿下是为了救小公主,两人一定靠得很近,说不定因此传染上了呢?” 季神医笑了笑:“波斯小公主的疹子若是传染,那她身边的人应该早就起了。再观察看看吧!” 江阳用眼神向府医示意,府医点了点头。 这表示,季神医说的话都是真的。 换了药方重新熬过药,到了晚间为下去之后,高烧非但没有退,反而烧得更厉害了,卫殊的嘴唇都干得起皮,素来苍白的脸上,像是被火灼伤一般。 红彤彤的一片。 这下所有人都有点着慌,就连乌鸦得的消息也开始在梁上蹦哒来蹦哒去。 苏洛看着阵仗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几次想要翻墙到隔壁的桓王府去一探究竟。 次次都被乌鸦拦了下来。 乌鸦的脸色十分难看,她面无表情的盯着苏洛,冷冷地说:“你要是在不听话,我就一剑捅死你!” “我才不管你有没有孩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中带着杀气,苏洛这才歇了心思。 桓王府的灯火通明了一整夜,众人都睁大眼睛不敢入睡,唯恐出现什么变故。 江阳这次是真的急了,心想是不是该往宫里送个信? 若殿下真的就这样睡过去,陛下那边怕是雷霆震怒。 而且请宫里的太医们过来,说不定还能有新的法子。 天色已经蒙蒙亮,远远的不知是谁家养的公鸡打鸣了,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一阵鸡鸣之声。 新的一天到来了。 可桓王府的气氛却更加沉重。 杏儿最先绷不住,她跪在卫殊的床边,低低的啜泣着。 青衣也是眼圈通红,不忍心看床上那人。 要不是江阳拦住,昨夜她就想将小公主抓过来,跪在殿下的床前谢罪。 男人们的脸色也一片灰败。 江阳看了看床上似乎奄奄一息的卫殊,语气凝重的说:“眼下这个情况已经不是我能做决定的了,我现在就去一趟齐国公府,请齐国公和老夫人拿主意吧!”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是继续等待还是入工跟陛下汇报情况,或许应该跟齐国公商议之后再下定论。 平日里都是江飞与江阳商量,此刻只有小黑在身边。 小黑点了点头:“你去吧,这里有我!” 说着,他抽出自己的武器捏在手心。 那意思就是无论有谁要对殿下不利,他都会第一个扑上去。 江阳转身准备走,就在这时一声极低极低的咳嗽想起在安静的房间里。 江阳后背一僵,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 是听岔了吗 不止是他,整个房间里的人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 “咳咳咳……” 很快,又想起了三声熟悉的咳嗽,这一次的声音要大了不少。 这一次大家确认,是卫殊在咳。 所有人都一股脑凑到床边,个个紧张无比的盯着卫殊,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殿下,是您醒了吗?” “殿下……” “殿下,您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在这一声一声热切又激动的呼唤中,卫殊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在屋子内扫了一圈,然后期盼的眸子稍稍暗了暗。 江阳赶紧让人将季神医招过来。 季神医守了一天一夜,年纪大了实在是扛不住,江阳就让他稍作休息。 等到殿下有情况再去叫他。 这不他才刚躺下,就又被叫醒。 在等这季神医到来的功夫,杏儿上前一步,温和低声的问道:“殿下您喝口水,您刚刚是在找谁?” 她跟随卫殊多年,心思比较细腻,一眼就看出刚才卫殊是在人群里寻找,而且那个人肯定不在现场。 “咳咳咳……” 卫殊咳嗽了几声,胸腔跟着震动带动身上的伤,眉头紧紧的蹙着。 他就着杏儿的手,浅浅的饮了一口清水。然后用沙哑无比的嗓音说道:“我在找洛洛。” 不知何时,他已经从自称本王改为了自称我。 或许就是从发现苏洛还在人世间的那一秒开始吧。 从那一秒开始,他放下了高高在上的王爷架子,变为了一个爱人失而复得的普通人。 杏儿听了这话,担忧的看了卫殊一眼。 心内暗想:殿下一定是烧糊涂了,他都忘了少夫人已经死了。 听说人在临死之前会寻找自己这辈子认为最重要的人。 殿下该不是……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杏儿就觉得喉头哽咽,呼吸困难。 她在心里狠狠的咒骂了一番自己。 抬眸见到自家主子,那种期盼中带着高兴的神色,杏儿心内更是不忍,她缓声说道:“少夫人她还没醒,殿下您等等少夫人醒了,奴婢就让她过来见您!” 卫殊轻笑一声,说不出是宠溺还是无奈:“她可真是心大,都这个时候了,还睡得着。” 不过想想也是,她现在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自然也不会有那种揪心刺骨的担忧。 屋子内的众人均是一言不发,虽然脸上都挂着笑,但这笑比哭还难看。 卫殊自顾自的感慨了一番,眸子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虚弱而缓慢的问道:“你们都知道了吗?” 众人一脸懵逼。 知道什么呀? 卫殊见众人的表情,咳嗽了几声后慢慢说道:“洛洛没有死,隔壁,隔壁住着的波斯小公主洛素素就是洛洛!”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雷,震的众人耳朵嗡嗡。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内心都是一个想法:这殿下怕是真的烧坏了脑子,开始说胡话了。 只有青衣,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就在这时,季神医到了。 卫殊能醒来,他的面上本来带着几分欢喜之色,可是给卫殊把脉过后,他的脸色却骤然沉重下来。 937 染病! 众人的心也随之高高悬起。 江阳想将季神医引出来谈如今的情况,卫殊却开口道:“就在这说,我现在的情况如何?” 他的声调虽然低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季神医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唇开口道:“一般来说,殿下这种情况只要能醒来,接下来就不会有大的问题,可……” 他停了停,似乎在极力找合适的措辞:“可您现在的高烧比之前要更严重,你有没有觉得头昏脑涨,浑身无力,还有,您身上这些疹子,从前有没有过类似的情况?” 昨天发现的时候,这些疹子还只是在手臂上,而现在,四肢和脸上,都已经开始蔓延。 这给了季神医很不好的预感。 卫殊垂下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摇摇头:“没有,我从未起过这样的疹子!” 季神医的神色更加凝重:“我先给殿下您加大药量,至于这个疹子,可能还需要再观察一下……” “我这疹子,有什么问题吗?”卫殊缓缓的问道。 季神医摇摇头:“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殿下,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您这个院子里的人,暂时停止进出。” 暂时停止进出? 这就是要将整个院子封锁的意思吗? 江阳顿时变了脸色,急切追问道:“季神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殿下难道还得了什么会传染的恶疾不成,不过是一点疹子,你不是神医吗?” 他这话里,还带着几分的质问。 卫殊摆摆手,冲江阳做了个手势。 主仆多年,有些话根本不用说,江阳明白,卫殊这意思,就是一切按照季神医说的办。 江阳压了火气。 转念想,如今殿下情况未明,禁止出入的话,也防止有心人钻空子,这样也好! 他当即下去吩咐了。 卫殊靠在软垫上,低低咳嗽几声后问季神医:“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别人也不能来探望吗?比如孕妇!” 季神医断然否决:“正常人尚且不行,何况是孕妇。孕妇因为是双身子,要比寻常人更加容易生病,眼下万万不能接近殿下!” “还有,你们都不要距离殿下这么近,稍微离远一点!” 季神医这么一吩咐,房间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卫殊倒是很淡然,他遗憾的笑了笑:“还以为……” 还以为醒来之后,能很快见到洛洛。 就是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才会从一重重的纠缠不清的梦境里醒过来! 不过他很快就淡然了。 不要紧,眼下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很快就会再相见的。 他的嘴角带着许久没有过的温柔笑意,吩咐杏儿道:“你递给消息给隔壁,告诉洛洛我已经醒过来了,让她不要担心!” 杏儿舔了舔唇,点头应了一声是! 糟糕! 殿下好像病的更严重了。 季神医之前不在屋子内,此刻听了这话,不由反问道:“殿下您说的洛洛,难道是少夫人,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杏儿赶紧给季神医使眼色,可惜季神医根本没接受到,还是问完了他的话。 杏儿有些不忍看自家主子的神色,微微偏了眸子。 却听得卫殊温柔的开口:“她没死,那个波斯小公主,就是洛洛!” 青衣这时候开口道:“殿下也这么觉得吗,其实奴婢也有这种感觉。这个波斯公主跟小姐真的很像。奴婢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听侯夫人和侯爷说过,侯夫人只要一怀孕,脸上和身上都会长疹子,而且眼珠也会变颜色!” “如果波斯小公主去掉脸上的疹子,换上一副黑眼珠,跟小姐真的是一模一样!”青衣越说越激动,“唯一不对的,就是波斯公主要真的是小姐,她不可能认不出咱们呀!” 卫殊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浅浅的说:“她失忆了!” 失忆了? 青衣脑子里嗡嗡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她变了容貌又失忆,所以才会相见不相识。 青衣的眼眶通红,喉头滚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殿下,殿下,那真的,真的是我家小姐,是少夫人吗?” 问完这话,她的眼泪已经滚落下来。 卫殊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确定!” 江阳吩咐完回来,就听到这话,愕然了一下后,跟着屋子内的众人一起弯起了嘴角。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意外惊喜和不敢置信。 已经入殓下葬的人,居然活过来了,这真是让人不敢置信。 可这又的确是一个让人精神振奋的好消息。 青衣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道:“殿下,那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您的了?” 江阳赶紧斥责一句:“不是殿下的还能是谁的!” 青衣反应过来,擦了把眼泪,讪讪一笑:“对对,您瞧奴婢这说的什么话!太好了,太好了!” 不仅小姐平安无事,就连那肚子里的孩子都安然无虞。 青衣收了眼泪,兴奋的说:“殿下,奴婢听侯夫人说过,怀了儿子,疹子发作很严重,要是怀女儿,疹子就只会起一小片!瞧少夫人脸上那疹子,她肚子里一定是小世子无疑,恭喜殿下!” 卫殊惨白的脸上,因为有了温柔的笑意,而散发出熠熠光芒。 他微微笑着:“我倒是更想要个女儿!” 不过只要是洛洛跟他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他都会喜欢的。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卫殊虽然脸色很白,但是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倒是十分精神。 倒是季神医,愁眉苦脸,瞧上去坐立不安。 他也为苏洛活着感到高兴,不过更加让他忧心的是眼下的局面。 因此,等卫殊的话说完后,他就准备下去翻医术印证自己内心的猜测。 就在这时,侍卫在外禀告,说江飞求见。 江飞很快进来,推开阻拦的季神医,到了卫殊的床前,他看了看卫殊脸上的疹子,面色大变。 刚才还带着喜色的众人,此刻察觉出不对劲,还不等追问,江飞就嗫嚅着嘴唇,艰难无比的开口说道:“殿下,属下失职,属下收敛那名您接触过的妇人尸体时,发现她身上有很多水泡,属下找当地的大夫瞧过,那名妇人应该是得了天花!” 938 写信 天花! 这可是要人命的病。 而且传染性极强,殿下跟那名妇人接触过,那岂不是代表…… 季神医第一个冲上来,他激动的抓着江飞的胳膊:“你确定,确定殿下真的接触过天花病人?” 江飞沉重的点了点头。 他看向面色灰败的季神医,开口道:“您心里是不是也有判断了,殿下身上这些疹子……” 江飞在来齐国公府之前得过天花。 那时候才四五岁,不知道怎么的就走过了那个生死关头。大约是年纪小,身上也没有留下很多痘印,对容貌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虽然小,可当时发病时的情况他还记得很清楚,一开始,身上就是起这样的疹子,又红又痒,没几天,就会变成一个一个的水泡,看上去触目惊心。 天花是只要得过一次,就终身免疫的病,所以江飞靠近卫殊也不会有问题。 季神医长叹一口气:“我刚才的确是做了这样的猜测,只是想着殿下应该没有机会接触到天花病人,而且若是皮肤过敏,也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疹子,眼下看来……” 他话没有说完,但众人都清楚了未尽之意。 眼下看来,殿下身上的疹子就是因为天花而起。 屋子内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 所有人都不敢自信,江阳哑着嗓子说道:“怎么会这样呢?殿下为什么会跟天花病人有亲密的接触?江飞你到底怎么办事的?” 江飞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心内也是无比的折磨,此刻听到这样的指责,7尺男儿的眼泪都忍不住流了下来。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我应该拿着殿下的,我应该早点发现那个女人图谋不轨!”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飞见卫殊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将前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青衣马上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所以说那个女人是故意自称洛洛,好引起殿下起怜悯心,然后借机接近殿下,她是故意将天花病毒传给殿下的。” 江飞面色沉痛的点了点头。 此刻最淡定的还是卫殊。 他嘴角噙着一抹苦笑问道:“我让你将那些尸体带几具回来查一查,你查了吗?” 江飞忍着内心的悲痛,回答道:“查了属下,就是因为发现那些尸体有异样,所以才会去调查那个女人。那些尸体虽然被烧焦了,但是属下找了当地有名的仵作,验过之后发现他们都不是练武之人。” “练武之人一般手指的关节比较粗大,而且会有一些固定的损伤,但是这些人骨头里面都没有这种特征,而且那仵作说他们很可能是当地的农民。属下回来之前已经让人去调查,当地是否有大量失踪的农民,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农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衣和杏儿都听不懂。 可是江阳和小黑听到这话后,神色极度难看。 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哪怕真相还没有揭开,屋子里的几个男人都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其实卫殊从听到那个女人身患天花开始就觉得这一切都不寻常。 眼下江飞的话,也算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咳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本来因为高烧而格外红的脸,此刻变成了猪肝色。 从榕城知县被杀死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展开。 有人故意引他去榕城,一来借机对付目前身份还未明朗的洛洛,二来让他心软,趁机染上天花。 这还不算完。 那些山寨里的人都是用当地的农民伪装的,这当然是幕后黑手的手,比不过这个锅却肯定会有他卫殊来背,到时候朝堂之上一定会认为他为了建功立业不惜残害村民,用他们的命来冒充土匪的命。 这样来获得陛下和朝臣的赞赏。 如此心思狠辣之人怎么能当太子呢?这样的一个招数可以将他卫殊彻底的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若是他没有熬过天花死了也就罢了,就算熬过去活下来了,等待他的也会是无穷的审判。 这幕后黑手的招数可真是狠呢。 此刻,季神医青衣和杏儿三人都已经被遣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几个男人。 江阳三人的目光都热切盯着卫殊,江阳问道:“殿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局可不好解。 稍有不慎,整个桓王府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小黑的心思相对单纯,他说道:“殿下上山之时,那些农民就都已经被毒死,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禁卫军那些人应该会为殿下说一句公道话的吧!” 江阳摇了摇头:“很难,朱千户从前在齐国公的手下当过兵,跟殿下算是有交情,就算他为殿下说话恐怕也不会被采纳,更别提怀远侯,他是殿下的岳父,他的话也难以服众。” 而且江阳心中还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件事到这里还没有完。 朕心里慌乱之间,卫殊开口:“从现在开始封锁整个桓王府,不要让任何人出去,也不准人再进来。江阳,你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齐国公府将这件事告诉舅舅,然后请他入宫将事情如实的禀报给父皇。” 江阳一惊:“殿下要主动告诉陛下吗?万一陛下不相信……” “听我的!” 若是迟了一步,被幕后之人先将事情捅破,他的局面就会更被动。 由他先说,那么父皇对告状之人多少会心生疑虑,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卫殊强撑着坐了起来,让江阳给自己拿笔墨。 江飞心疼的说道:“殿下你想写什么?属下们代替您写,您这身体……” 这说话的功夫,卫殊又想咳嗽了,他抽出一块帕子捂着唇,对着床内一声又一声地咳了起来。 江阳想要上前帮他拍背,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不想死就离我远点!” 他一边低咳着一边写,然而写的内容却跟这一次剿匪和被陷害毫无关系。 江阳和江飞两人一头雾水。 难道不是要亲自秉明这次事情的经过吗? 魏书将信递给江飞,叮嘱道:“用艾叶熏过消毒之后用信封封好,请齐国公帮我递给父皇,而且要叮嘱父皇,让奴才们念就可以了,不要自己拿着看,有危险!” 小黑素来问题多,他忍不住问了一声:“殿下,您强撑着写信,不是跟陛下辩白一番吗?” 939 狭路相逢 卫殊摇了摇头,写了三百来字此刻他觉得十分疲惫,没有精神回答问题。 辩解有什么用? 父皇虽然喜爱自己,但也不是因为爱就会蒙蔽双眼的一个君主。 但是父皇也有软肋,这个软肋就是早早过世的江玥,自己的娘亲。 卫殊在这封信中,故意萌生了一些死志,跟越皇提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自己能与母亲葬的近一些。 活着的时候没能好好孝敬,死了之后可以相互做个伴,黄泉路上母亲也不至于太孤单。 还有便是叮嘱越皇保重身体,对自己没有完成他的期盼表示歉意。 另外再说明他已经找回了本来死去的苏洛,而且他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不过眼下这个情况还是先不要表明她的身份。 这些话当然是半真半假。 卫殊对越皇并没有太多眷恋,他会这么说,只是为了唤起越皇对江玥的愧疚之情。 还有对苏洛和她肚子里孩子的下落的好奇。 有的这两点,至少越皇不会轻易的判他死刑。 他需要时间喘息。 熬过这一场天花,他就有翻身的机会。 怕的就是敌人不给他喘息,直接在他重病期间就将他钉在死刑架上。 他可真是小看卫璟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狠辣的心思。 高烧让卫殊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杏儿在门外敲门:“殿下,药熬好了,奴婢让厨房准备了一点粥,殿下您喝一点吧。” 越是生病越是要吃点东西,这样才有力气跟病魔抗争。 卫殊点了点头,让江飞出去将东西接进来,禁止杏儿进入房间。 江飞是得过天花的,由他来近身伺候卫殊再合适不过。 他服侍卫殊喝了药又喂了大半碗粥。 卫殊的眼皮子沉沉的,随时都要晕过去。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身边的人说:“洛洛她没有得过天花,你们千万不要让她靠近我,也不要将我得天花的消息告诉她,更不要跟她说她自己真实的身份。” 天花是一种致死率极高的疾病,卫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他眼下受了刀伤,身体的抵抗力比平时要弱很多,再加上天花这样恶性病毒。 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 如果自己真的活不下去,那就不要告诉洛洛真相,让她失去这一切的记忆,开开心心的活一辈子。 虽然自己很想跟她相认,可他不希望洛洛的未来都生活在黑暗里。 如果她没有恢复桓王福晋的身份,如果她没有想起所有关于过去的回忆,那她以后说不定还能遇上一个深爱也爱她的人。 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至于她的那个孩子,卫殊有点卑鄙的暂时用她来拖住越皇。 不过他已经叮嘱所有人,若是他不幸死亡,就算是越皇严刑拷打,也绝不能告诉他那孩子的真实身份。 就让洛洛带着他们的孩子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她本来也不是喜欢权力纷争的人,想必也会跟母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远离朝堂上的腥风血雨。 众人都明白他的深意,个个心如刀绞。 殿下为什么这么惨? 好不容易重新找回希望,知道少夫人还活着。却没想到自己又得了天花。 这种时候就算是再想见少夫人一面,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强行忍着。 若是殿下真的有三长两短,那岂不是…… 众人根本不敢往下想。 卫殊1十分配合,一连喝了几大碗从前很抗拒的苦药。 然后脑子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还抱着一丝微漠的希望,期盼着卫殊身上的疹子不是因为天花而起,也许只是凑巧。 或者是因为药物过敏呢? 这一次季神医用的药有好些殿下从前都没有接触过,也许是因为这样才会导致身上起疹子。 然而这个希望在几个时辰之后破灭了,卫殊身上的疹子开始发展成一个一个灌着浓得水痘。 这是天花患者的标准症状,大家心中最后一抹希望也被浇灭。 府内的气氛格外沉重,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桓王府一向管理严格,既然殿下吩咐说不能出府,就没有人私溜出去。 魏书睡着以后,江飞将自己里里外外洗了好几遍,然后开始询问府内的人。 看看有谁是否从前得过天花。 还真的被他找出了五个。 这五个人被安排在位数的院子里其他与魏淑清密接触过的人都被隔离。 所有人都戴上了面罩,这一下府内的人都明白了。 殿下得了天花。 众人心中都惴惴不安但是见到江飞和江阳。杏儿和小黑等人神色十分镇定。 他们悬起的心又稍稍放下。 殿下身边的人都这么淡定,说明事情也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而此时得了消息的齐国公。感觉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倒是平宁郡主要镇定很多,说道:“咱们府内也有人从前得过天花,现在痊愈了的,你也别尽朝坏的方面想。另外妾身将这些人挑出来,让他们去桓王府服侍吧!” 想必现在卫殊身边也会缺人。 齐国公喝了一大口平宁郡主倒的茶,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他摇摇头,说道:“咱们府人多眼杂,这件事暂时不宜声张,你就别添乱了,想必桓王自己有主意。我现在要赶紧入宫一趟,跟陛下说明这个事。” 怀远侯府和朱千户那边,江飞得知那个女人身患天花之后,就已经进行了处理。 这些人现在都拘在自己的府内,寸步不出,也不跟人接触。 只有过了半个月没有发病,就不会再有问题! 齐国公得了消息,几乎一秒钟也没有耽搁,可他赶到崇德殿外时,发现卫璟正神色凝重的从御书房内走出来。 下台阶的时候,他脸上的凝重收起,换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一抬眸,这笑容就撞进了齐国公的眼里。 卫璟看着齐国公,脸上的笑意更浓,他眉心笼着得意和煞气,开口道:“齐国公和本王想必是为了同样的事情来的,可惜,齐国公来的有点晚了!” 940 围府 齐国公暗自咬牙,控制着自己一拳将卫璟揍翻的冲动。 他草草行了个礼,抬脚错过男人准备往上走。 卫璟叫住他:“齐国公,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应该知道,眼下这个局已经没有解开的可能,若是你现在迷途知返,投靠本王,本王保证,绝对不会为难你和你的家人!” 齐国公冷笑一声:“我帮助桓王,不是因为他是我侄儿,而是他真的有爱民之心。睿王殿下,为了一己私利,为了自己的权势,就能将五十多个无辜人的性命就这么处理,您这样的人,未来怎么能当一国之主!” “若真的是你坐上那个位置,那将是越国的灾难!” 齐国公重重说完这一句话后,拂袖上了台阶。 他才不相信卫璟会放过自己的话。 他这样的人,一旦得到权力,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排除异己,到时候,齐国公府一定是第一个被打击的对象。 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没必要再维持表面的和谐! 卫璟舔了舔嘴唇,眸中阴郁一片。 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自己彻底扳倒卫殊的那一天,就是齐国公府死亡之时! 齐国公进去的时候,越皇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冷冷的盯着齐国公,语气极重:“怎么,齐国公耳聪目明,这么快就来给侄子求情了吗?” 齐国公跪了下来,道了一声不敢,之后便说道:“陛下,桓王殿下染了天花,这事情您已经知道了吗?” 越皇手一抖:“你说什么?” “有人在府内行刺桓王殿下,桓王殿下受了重伤,大约是因为如此,所以天花症状才会如此快的爆发出来!” 接着,齐国公趁着越皇震惊的功夫,将卫殊的应对措施全部都说了一遍。 包括封闭桓王府。 这无非是在告诉越皇,桓王是个负责的人。 他得知自己染病的第一时间,就是隔离整个王府,以免传染别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点功绩,对无辜的平民下手? 其实越皇心里也很怀疑。 可身为帝王,有时候不能光凭感情,得靠证据。 如果所有的证据都不利于卫殊,而他非要强行护着,那他就会失去帝王的威信和公允。 而且有了这样的污点,卫殊想要登上太子之位也是难上加难,无法服众! 齐国公举起手里的信封:“陛下,这是桓王殿下写给您的,虽然已经用艾叶熏过,但殿下说了,为了安全起见,您还是别亲自阅读!” 越皇想了想,示意齐国公将信封拆开之后,放在书桌上,自己则捂着帕子一行行的看了起来。 从那越来越弱的笔力,越皇也能判断出,卫殊写这封信时,身体一定极度不适。 可他还是忍着难受,在交代后事。 纵使内心已经被权利打磨的坚硬,越皇看到这封信也湿了眼眶。 他看完之后,示意韩昭将信烧毁,以免上面携带着病毒。 随后,他摆摆手:“齐国公,你先退下吧,朕再好好想想,这件事,朕也会再派人去好好查查的!” 齐国公退下后,越皇马上宣了太医院的三名太医过来。 经验最为丰富的许太医去了桓王府,剩下两命则去怀远侯府和朱千户的家里定点守着。 而且禁卫军也马上行动起来,将这三个府邸暗中监视起来,以防止有人会忍不住溜出来,造成更大的祸端。 天花是一种恶疾,一旦蔓延开,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要挪动这些人风险更大,还不如就此圈禁在府内,如此一来,就等于将病毒的源头控住,效果反而更好。 无论是非对错,都得等卫殊熬过这一劫再说吧! 若是人死了…… 越皇拳头攥紧。 若是死了,他又该如何去九泉之下跟玥儿交代呢! 可越皇这么想,朝臣们不会这么想。 第二日一早,便有御史上奏疏,要求桓王殿下上朝对质,解释这五十条农民的命,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皇以他被刺客行刺,身有刀伤暂时躲了过去。 然而到了晚间,京兆尹外突然聚集了大量穿着粗木麻衣的妇孺。 她们个个神色悲伤,拖家带口,一脸被风霜侵袭的颜色。 领头的那个敲起鸣冤鼓,这些失去了家里栋梁的妇孺们,行路几百路,就是为了来邺城讨个公道。 对她们来说,家里的男人们死了,以后的天也就塌了。 既然横竖都是活不下去,在有心人的撺掇之下,她们便来邺城,将这件事闹大,这样反而说不定能伸冤。 若是一些无故闹事的男人,京兆尹萧非肯定毫不犹豫的就让人抓着扔进牢房。 可这些都是老人妇人和孩子。 有些老人头发全白,牙齿都掉光了,走路晃晃悠悠的,像是稍微碰一碰就要断气。 而那些孩子,还抱在手上,不过一手臂长,嗓门大点就嗷嗷直哭。 他要是将这些人都抓起来,这传出去他这个京兆尹就是个酷吏。 可不抓他们,难道现在还能去桓王府请桓王殿下与他们对峙吗? 说起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桓王府、怀远侯府和朱千户的家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出面。 这件事,真的很是古怪! 不仅是萧非觉得古怪,卫璟也觉得古怪。 越皇会暂时对卫殊心软,这在他的计划之内。 按理说,天花这个病感染后一般要七天到半个月才会出现症状,在那之前,是不会被发现的。 所以他就是要用这种办法,逼迫卫殊出来抛头露面,然后借此感染别人,到时候再爆出他身患天花这件事,如此一来,他就算是彻底的进入死局。 可现在这三家府邸闭门不出,而父皇那边也是纵容的态度,再加上那一日卫璟在御书房门外碰到齐国公。 前后一思索,他恍然明白过来。 卫殊怕是已经发现染上了天花病毒! 至于什么刺客受伤之类的,说不定都是托词,真正要掩盖的,是他已经身患天花病毒的事实!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看来老天爷都要收走他的命,就连老人和孩子都要七天才能被发现,他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有了症状! 卫璟的眸子深深的眯起,招了人过来,吩咐着下一步的阴谋! 941 定时炸弹 苏洛忐忑不安的等了两日,好不容易听到了卫殊醒来的消息,正准备去探望呢,结果就发现自己的宅子被封了。 倒是有人天天来送吃的,但是宅子里的人一个都出不去。 好在上次出了刺客事件后,当初她宅子里的艾斯王子临走之前替她找的奴仆们都已经被换掉。 那些奴仆都被卫殊安排去了,桓王府名下的村庄。 待遇比现在还要好。 那些本来就是家奴,主子们让去哪里就去哪里,看到待遇比从前还好,大家也就没有太多怨言。 现在的下人们都是后来江阳安排的。 个个都很利索,而且也十分听话,桓王府那边封府的命令一来他们就都乖乖执行,根本没有反抗。 苏洛不得不感慨,这大概就是卫殊的能力。 不过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封府,是因为他的情况格外严重吗? 因为府内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所以消息是闭塞的状态。 苏洛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种状况让她格外焦急,一次次的试图翻墙去桓王府,看看卫殊到底情况如何。 但每次都会被乌鸦抓个正着。 乌鸦简直是神出鬼没,苏洛根本没有办法逃脱她的视线。 这不,她刚把梯子搭好,又被乌鸦抓住了后领子。 乌鸦的眸子冷冷的,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拽着她就往后拖。 苏洛嗷嗷大叫:“你放开我,我肚子痛,你快放开我!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都不让我见他?是不是他的情况特别严重?” 乌鸦盯着苏洛,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严重不严重,跟你无关!” 苏洛激动的反驳:“怎么会没有关系,他是因为我受的伤,要是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你就让我过去看看,我保证不添乱!他不是醒了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若是换做江阳或者是小黑过来,肯定会说情况还不错。 可偏偏是乌鸦。 她冷着一张僵硬的脸:“不好,他可能快死了!” 苏洛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说话语速很快,有些语无伦次:“怎么怎么会快死了呢?之前不是说他的伤口避开了要害,只要醒过来就没有性命之忧吗?” “为什么现在又变成快死了,一定是你骗我对不对?他可是桓王殿下,进宫去跟陛下说让最好的太医来给他诊治,需要什么药材我这里都有,我这里有很多珍贵的药材,天山雪莲,千年人参我都有!” 艾斯王子走之前,给苏洛留了不少珍贵的药材。 苏洛只觉得心里慌慌的,像是千万张鼓在敲。 她拽住乌鸦的手,用力的攥紧,拉着她往自己的私库里走:“需要什么走,我现在就带你去取!不不不,你把那些药材全部都送过去吧,说不定会有用呢!” 一定会有用,一定会有用! 之前住在馆驿里时,她有听人说过,当今的桓王殿下是猫转世,有9条命。 难道他的命要葬送在自己手上吗?如果是那样,苏洛宁愿那一日,野马刺中的是自己。 她宁愿会死的是自己。 苏洛的神色无措又惶急,看得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流云十分的不忍。 然而乌鸦丝毫不为所动,她粗鲁地甩开苏洛的手:“桓王府和昆仑山不会缺这些,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然我弄死你!” 说着她周身上下都迸发出杀气。 流云被她吓到,赶紧将苏洛拽到自己身后。 流云鼓起勇气说道:“你可别乱来,桓王殿下不是要你保护我家小公主吗?” 乌鸦的眉心略过烦躁之气。 就是因为该死的卫殊。 这个该死的师兄。 要不是他的那句求你,自己怎么会困在这样的地方,跟一个这样蠢的女人在一起。 眼看着该死的师兄生了重病,自己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必须守着一个蠢女人,看她天天换着发样挑战自己的极限。 乌鸦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她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现在感觉随时会爆发。 所以当流云说完这话之后,她抽出袖中的短剑。 “她我不能杀,但是我能杀你!” 说完就要动手。 每当心情烦躁的时候,她觉得杀个人就能安定下来。 苏洛见情况不对,一把拽着流云藏在自己身后。 而那柄短剑,破开清冷的空气,悬在苏洛的鼻子尖。 剑尖的冷芒,比冬日里结冰的湖面。更要寒凉。 苏洛后背渗出了冷汗,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乌鸦你别激动,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你别被愤怒烦躁蒙蔽了双眼,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乌鸦冷冷的看这主仆两人,过了好半天才将短剑搜的一下收回衣袖中。 然后一个闪身消失了。 苏洛和流云两人均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个乌鸦简直像个定时炸弹。 虽然武功极为高强,但是脾气也着实捉摸不定。 真的发起疯来,把她们两个的脑袋割了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是流云,对于自己刚刚作死的经历后悔不已。 她紧紧抓着苏洛的手腕:“小公主您安分些吧,不要再上蹿下跳了,为了奴婢和您的命,您安分些好不好?殿下若是无事,您就不需要过去,殿下若是有事,还有桓王府的人呢,您过去又能帮上什么忙?您大着肚子只会添乱!” 苏洛白了她一眼:“你到底是谁的人?” 流云呐呐地说:“我当然是您的人,可是我也想活得久一点,这样才能一辈子得到您的人呢!” 要不是流云的家乡实在是太远,苏洛就要打包把她送回去。 苏洛眼下忧心忡忡,也没有心思好好地教育流云,该怎么样做一个合格的婢女? 正是心思纷乱间,听到府外起了一阵一阵的喧哗,还有些妇人和孩子高高低低的哭泣之声。 风里送来了孩子的呜咽:“求求你把我爹爹还给我,求求你把我爹爹还给我!” 这样的哭泣,让听了的人不得不动容。 苏洛的眉心紧紧的攒了起来。 942 咒骂 不只是一个孩子,至少有二三十个孩子在高高低低的哭着。 这样的哀泣之声混合在一起,在这样日光黯淡的黄昏,令人心痛的同时,又有些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回事? 苏洛思考,这莫非是自己什么时候干了缺德的事吗?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 她快步朝着腐门的方向走,那些哭泣和哀求,还有愤怒的指责之声就越来越清晰。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把我的爹爹还给我!” “把我夫君的尸骨还给我们吧,至少让他能够安安稳稳的下葬,入土为安!” …… 一开始这些人都是哀求,不敢闹的太过。 紧接着,不知道人群里是谁,先吼了一声。 “桓王,你给我出来,你给我们一个说法!” 这一句像是炸弹的引线,瞬间就将气氛点燃。 这些死了儿子夫君和爹爹的老弱妇孺难道不恨吗? 恨! 然而他们不敢跟高高在上的桓王殿下对抗,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 然而现在有个人喊出了这句话,其他的人被感染之下,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声声凄厉的指责,透过门板传入苏洛耳中。 “桓王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桓王出来,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们!”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不要当缩头乌龟,出来!” “这是五十多条人命,桓王,你难道睡得着吗?” “草菅人命的人,不配当王爷,不配享受朝廷的供奉!” …… 喊到后面这些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经明显不是那些老弱妇孺,而是趁机生事的人。 乡下的妇孺是不可能懂朝廷供奉这些东西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桓王府的门前公然咒骂指责桓王? 难道就没有人管一管吗? 就算是怕桓王受伤的消息泄漏导致对手的攻击,这种时候也应该派人出来解释吧。 可苏洛听的隔壁桓王府的大门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开起的迹象,而且这些人。骂个不停,桓王府也没有人出来解释一二。 外面群情沸腾。 “桓王出来!” “桓王,去死吧!” “再不出来你就去死,跟我夫君一样被烧死!” ……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屁民的勇气。 尤其是当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时,哪怕用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许都不会退却。 眼下在有心人的撺掇之下,围在桓王府外的这些老弱妇孺,明显都已经骂红了眼。 乡下人骂人的功夫全部拿了出来。 有些组咒桓王被烧死,有些诅咒桓王被大粪淹死,有些诅咒桓王下18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苏洛越听越生气,尤其是现在卫殊身体情况未明,这样的诅咒十分的晦气。 她撸了撸袖子,看上去想要冲出去大干一场。 流云赶紧拽住她:“小公主,您现在要是出去给桓王说好话,会被他们撕了吃的。” 守在大门口的几个侍卫也上前一步组成了一道人墙,拦在苏洛的前面。 苏洛愤怒无比,拔高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如果不说清楚,我今天就撞上你们的剑,到时候我的性命要是出了问题,看你们怎么跟桓王殿下交代!” 乌鸦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了,倒是没有出来阻拦。 又或者是在乌鸦的眼里,除非苏洛真正的迈出这个门,她才会现身。 几个侍卫看着苏洛一步步朝他们逼近,而且挺着的大肚子,很快就要撞到他们用来阻止的长剑上。 一个个都有些慌神。 桓王殿下是下了死命令的,如果苏洛少一根毫毛,他们至少要断一只手。 如果苏洛流一滴血,他们就要送掉小命。 几人退了又退,发现身后已经没有可退的空间。 最后领投的侍卫,叹了口气:“小公主,您别逼我们了,我现在就告诉你!” 反正殿下只说他得天花的事情,不能跟小公主说,没说去剿匪的事情不能说。 领头的人想到这儿,当即竹筒倒豆子,将这件事前后说了一遍不过瘾,去了那个妇人得了天花感染卫殊的事。 苏洛恍然明白,也就是说有人在背后设局引的桓王殿下入了套。 流云也听懂了,她神色愤怒的说道:“现在外面的这些人肯定都是那个幕后黑手的同党,她们就是故意辱骂桓王殿下骂给别人听的。你们怎么不采取措施,把她们通通都抓起来!” 还任由她们在门口这么辱骂,唯恐别人不知道吗? 其实侍卫长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们都是听命令行事,她们眼下的任务就是保护苏洛的安全。 苏洛一开始极度的愤怒,不过眼下流云这么力声指责的时候,她反而冷静下来。 她摇摇头:“不能这么粗暴地对待她们,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苦主,如果桓王殿下再让人将她们抓起来,会给人做贼心虚的感觉,而且对他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流云眨巴眨巴眼睛:“那现在要怎么办?就任由她们骂吗?” 苏洛在原地反反复复的走来走去,脑子里疯狂的转动着,但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办法。 不过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人伤害这些老弱妇孺,要不然这一笔账绝对会算在桓王府的头上。 而且最好能找一个跟桓王府关系不是那么亲密又能靠得住的人。在这个时候出来安抚一下。 他回房之后赶紧写了信,人过不去,纸条总是过得去的。 侍卫帮他将纸条传给江阳。 江阳展开后看了看,苦笑一声:“就算是失去了记忆也还是少夫人,在这种时候依然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他因为亲密接触过卫殊,眼下也处在自我隔离的阶段,因此有什么事情都得吩咐下面的人去做。 就算是不能出府,想要把消息传出去也还是有办法的。 这不,齐国公府一刻钟之后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们马上派了人过来监视。 桓王府被一群老弱妇孺贡献了这件事可不算小。 很快,邺城的各大高门府邸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沈从听到下人地回禀时,正在跟白露两人用晚膳。 白露怀了身孕,如今肚子越来越大了,两人夫妻俩人的感情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下人回禀完毕之后,沈丛放下筷子。神色略带焦急地站了起来,吩咐管家:“马上去准备被褥吃食还有保暖的衣衫,我要去一趟桓王府!另外帮我送个消息给齐国公府,就说这些人的安抚都由我来!” 943 安抚 要安抚着些老弱妇孺,桓王府目前不能出面,齐国公府因为与桓王府的关系密切,由齐国公府出面恐怕会被有心人撺掇利用。 到时候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相对而言西山子爵沈从与桓王卫殊的关系虽然算得上不错,但也远远谈不上亲密。 毕竟这其中隔着一个苏洛,两个男人心中多少有些膈应。 加上沈丛出生平民,更容易赢得这些妇孺的好感。 沈丛准备出门,白露一把拉住他:“老爷,您确定要躺这趟浑水吗?” 有些话白露没有说出口。 苏洛已经死了,你与苏洛的情谊也算是结束,眼下若是去帮助桓王,极有可能会引火上身。 桓王殿下也不见得就会多记得你的恩情。 沈丛明白她的意思。 他冲白露笑了笑:“我不是因为她,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整个大越。如若桓王倒下,那么我们西山子爵府衰败是迟早的事。而且睿王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有数,要不然当初……” 当初也不至于死活不肯嫁给他! 白露的脸红了红,低声说道:“都是陈年旧事了,老爷还说这些干什么?老爷去吧,有什么情况记得及时跟妾身说一声,妾身也好做个应对!” 沈丛点了点头,跟着管家匆匆而去。 已经到了9月底,邺城的夜晚十分寒冷。 尤其是今夜,狂风大作,温度骤降,眼看着就有一场大雨要来。 江阳倒是想给这些老弱妇孺提供点什么,但是桓王府现在有天花的威胁,万一自己提供的东西里携带着病毒,反而是害了这些人。 齐国公府送来的东西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都被扔了回去。 虽然保住了骨气,但身体却真的寒冷。 当母亲的只能把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这样相互依偎取暖。 因为狂风吹散了咒骂,显得这些诅咒也变的飘忽无力。 人群里传来孩子虚弱的声音。 “娘,我好饿啊!” “娘,我好冷啊!” 这仿佛打开了一个阀门,越来越多的孩子附和。 “我好饿啊!” “我也好饿!” “又饿又冷!” “今天有人给我们送吃的,为什么不要?” “对呀,为什么不要?” 孩子的话最是天真无邪,他们小脸上满是渴望。 当母亲的瞬间喉头哽咽。 是啊,为什么不要呢?要了的话现在就可以少受一些苦,当时也是脑子被愤怒填满了吧! 其实不仅是孩子,老人和妇人也饿。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正在这时,一阵包子馒头的香味儿随风飘了过来。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使劲地吸气,仿佛这样就能抵挡饥饿。 “娘,是肉包子的香气!” “好像还有肉香!” “娘,我想吃包子!” “我好饿啊!” …… 没闻到香味还好,一闻到这个味道,肚子里的饥饿虫动得更厉害了。 母亲们除了将自己的孩子抱得更紧,什么也做不了。 她们想扬声咒骂桓王,可因为太饿,都提不起力气。 就在这时,众人看到有两辆板车沿着长街朝他们的方向快速过来。 香味就是从板车上飘出来的。 一会儿的功夫,板车已经到了人群前, 马上就有人站出来,义愤填膺的说:“你们都是桓王殿下的走狗,我们就算饿死也绝不吃你们的饭菜!” 已经换了一身便衣的沈丛从马车上跳下来,示意下面的人将所有的盖子都揭开。 这下,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全部都飘散出来,争先恐后的往众人的鼻子里面钻。 夜色已经暗淡,长街之上点了灯火。 众人清晰的看到那些大桶里面肉包子足足有一个饭碗那么大,又白又软。 而且还有白花花的米饭,油汪汪的酱色红烧肉。 还有一大桶是鸡腿。那鸡腿有小孩的手臂那么粗,烧的油色润亮,一看就很好吃。 妇孺就不说,孩子们却是疯狂的吞起了口水。 一个个眼巴巴的盯着,有些已经忍不住站起来,想要伸手去拿。 人群里有两个凄厉的声音吼出来:“别动,这可是你们家人的断头饭,你们吃得下去吗?吃下去良心得安吗?” 沈丛脸色未变,悄悄打了个手势。 夜色黯淡,视线不太好,借着这一点,马上就有女人无声无息的潜入这群老弱妇孺中间,教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点了穴。 几个闹事的被控制住,沈丛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你们的儿子,你们的夫君死了,所以你们也不想活了,准备赔上自己的性命,赔上这些无辜孩子的性命一起去死是吗?” “你们死了,你们附近的冤屈要怎么办呢?” “这些孩子应该是你们夫君留在这世上的血脉就这样一起跟着饿死,那岂不是让你们的夫君断了后?” 断后? 这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 这不仅是对不起自己的夫君,更加对不起列祖列宗。 沈丛见这些人表情有松动,继续道:“而且孩子是无辜,他们才这么一点大,你们忍心让他们也跟着你们一起挨饿受冻?” “我跟你们一样,也是吃了苦过来的,比起桓王和邺城的其他大官,我更能理解你们!” 说着,他就声情并茂的说了一番自己的经历。 如何被赶出家族,又如何流露街头,最后如何获得好心人帮助,运气极好的重新发迹。 沈丛是商人出身,口才本来就不错,这样渲染一番之后,众人看他的神色都有了变化。 带着几分同情。 原来这高高在上的西山子爵,也是个没了娘,爹不疼的可怜人儿。 同病相怜的心理,让她们对沈丛亲近了不少。 沈丛接过侍从的帕子擦了擦眼泪。 从前倒也不觉得,真的再回忆一遍,却也觉得自己是当真有几分可怜。 经过这么一番推心置腹,大家对沈丛也不再抗拒。 沈丛看了一眼众人:“不管怎么样,先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为你们的儿子、夫君和爹爹讨个公道!” 孩子们早就巴不得这一声,见家里的长辈不反对,纷纷冲了出来。 而沈丛趁着大家吃东西的功夫说道:“我也是吃过苦的,能理解你们的痛苦,一会你们将自己的信息登记一下,你们家里都是谁遭遇了不幸,你们是这些遇难者的什么人,我我到时候整理一番,说不定能帮上你们!” 944 安抚2 帮忙是真,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出这些人中,到底哪些是不怀好意挑事的,哪些又是真正的苦主。 只有将这两拨人分开,这件事才好解决! 众人吃了包子红烧肉,喝了热汤,又裹上沈丛准备的毯子,整个人感觉活了过来。 孩子们不懂事,有些甚至脸上还露了几分笑脸。 问是不是明天也有红烧肉吃! 乡下人讨生活,一年到头每天能吃饱饭就不错,像这样大块大块的红烧肉,那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可能开开荤。 更别提鸡。 鸡可以生蛋,是贵重物品,寻常人家可是不舍得杀来吃的! 沈丛带着人,一个个的询问着。 很快就揪出几个语焉不详,含含糊糊的人。 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大家见到脸生的混在里面,一看也是同仇敌忾要找桓王府麻烦的,也不觉得太奇怪。 眼下被沈丛挑出来,这些人叫嚣不止,不断的辱骂沈丛就是桓王的帮凶,让村民们不要相信之类的。 沈丛让人按住这几个闹事的人,脸上变得凝重,他看了一眼目光中又重新浮出狐疑的众人,镇定的说道:“我想请你们在场的人好好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是谁家的亲戚?有没有人来认领?”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到这时,她们才发现这混在人群里激动不已的四五个壮年妇人,竟然无人认识。 领头的妇人重重淬了一口,那唾沫就喷在了沈丛的胸口,她眸中闪过一抹惊慌,却还是梗着脖子:“就算不认识我又怎么样,我这是怀揣一腔热血,不忍心看着这些人被你们愚弄,所以出来帮忙,你这样阻止我,就是不安好心!” “你就是桓王府的走狗、大手、帮凶!你们不要相信他,说不定他在刚才的饭菜里都下毒了,就是要送你们去死!” 这话一出,大家恐慌起来。 沈丛冷笑一声,突然走近人群,从一个孩子手里抢了啃了一半的包子,咬了一大口,吞咽下去之后,说道:“有没有毒,我吃给你们看!” 那妇人还要再叫嚣,沈丛一个眼神,就有人重新封住了她的哑穴。 要从人群里将几个人带走,不说清楚的话,说不定会激起更强烈的反抗情绪。 沈丛正是出于这一点考虑,刚才故意解开这些人的穴道,让她说话的。 沈丛将包子扔给侍从,侍从取出一块桂花糕,递给那个因为包子被抢而眼泪汪汪的孩子。 沈丛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头,笑道:“小家伙长得可真好,性子又乖巧,我马上也要当父亲了,希望也能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当父母的人,听到有人夸孩子,可比夸自己要开心一百倍! 那抱着孩子的妇人温和又带着几分羞赧的说:“大老爷您长得俊,孩子将来一定比我家二宝更好看!” 沈丛的目光在场中所有孩子的脸上荡了一圈,缓缓的说:“我是马上就要当父亲的人,所以能理解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自己过得苦,也要让孩子吃好喝好,可是这几个不怀好意的女人,却因为自己的不可告人的私欲,撺掇你们用孩子的生命去冒险!” “你们想一下,如果真的将怀里的孩子饿死,然后再讨个公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这是你们的孩子,跟她们这些人没有半分关系,她们可不会心疼!”沈丛顿了顿,“自己的孩子,还是只有做父母的会真正的心疼!你们的夫君和儿子,在九泉之下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下去陪伴吗?” “我想肯定不会,他们一定是希望,你们的孩子长长久久的活着,幸幸福福的活着,每天吃饱饭,最好隔几天能吃上一顿红烧肉!” “他们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开枝散叶,生活富足,平安一生……” 随着沈丛的畅想,那些妇人和老人们都低低的啜泣起来。 有些年长的孩子懂事了,也跟着呜呜呜的哭。 年幼些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见长辈们哭,也跟着哭,鼻涕泡一个接着一个。 几个闹事的押下去,这下众人都没有反对。 沈丛看了看,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说道:“我想请你们好好想一想,桓王殿下势力这么大,他对你们夫君动手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你们会闹事?” “他为什么没有将你们一起处理?难道是有怜悯之心?若是真的有,那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们无辜的家人?” “这件事中,实在有些古怪!我觉得你们应该配合官府配合我,好好提供线索,找出这背后的真相!” 沈丛长身而立,神色郑重,加大声调,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我西山子爵向你们承诺,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桓王干的,我第一个就跟陛下揭发,若是陛下不惩治他,我会死谏到底!” “我会跟你们站在一起,但是在那之前,你们也要慎言慎行,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桓王殿下是无辜的,你们现在的这种行为,会将你们全部送上断头台,包括这些孩子!” 妇人和老人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惊恐和茫然。 这个西山子爵的话说的有点道理。 桓王这么厉害,为什么没有连她们一起杀了呢! 这样的话,就不会引来现在的麻烦了。 村长的内人这时候开口:“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也别想让我们就这么算了,我夫君和孩子的命,绝对要一个公道!” 沈丛点了点头:“你们的心情我也理解,要不这样吧,你们全部住在我府上去,我为你们提供吃的喝的用的,只要这事情不查清,你们就一直住着监督我,如何?” “有你们盯着,我也不敢耍花样,一定会竭尽全力,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众人一阵对视和议论。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村长的老婆王氏。 眼下那些上蹿下跳的人不怀好意的人不在,王氏就成了拿主意的人。 945 重病 王氏摇摇头,深深看了沈丛一眼:“大老爷是好心,我们虽然是农民,也不会干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事!” “大老爷要是真的可怜我们,就给我们提供点吃食和被褥,我们就接着坐在这桓王府门口,什么时候这个冤屈解决了,什么时候我们就回老家!” “只有坐在这,才能引起重视对不对?” 那几个壮年妇人或许很多话都是故意挑拨,但是在桓王府门口闹事这个主意,却是不错的。 若是她们住进了西山子爵府,名不正言不顺不说,日日好吃好喝伺候着,现在的这份痛苦,可能就会渐渐消散。 最后怕是不了了之。 不愧是村长的内人,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沈丛点了点头:“也好,我尊重你们的决定!不过我也有一个建议,你们坐在这要说法可以,不要再辱骂桓王,如何?” 王氏点了点头:“我们只叫冤,不骂人!” 沈丛舒口气,招招手,马上就有人下人拿了被褥衣服等物过来、 沈丛看看天色:“明日怕是要下雨,我今日回去给你们准备些帐篷,尽快送过来,若是下雨,你们就在帐篷里躲一躲……” 江阳一直躲在门后听动静,听到这赶紧扬声道:“那个沈子爵,这些帐篷就由王府来提供吧,我们正好有!……” 帐篷都是在库房里,在王府最角落的地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用过,不至于感染病毒。 他哪里知道,就是他这个好心的决定,造成了差点无可挽回的损失! 沈丛点了点头,隔着门道:“也好,那请江侍卫尽快吧,夜里睡在帐篷里,也暖和一点!” 他说完之后,微微蹙眉。 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江阳为何隔着门说话,都不出来露个脸。 这个时候安抚一番的话,应该多少有点效果。 是桓王府中出了什么事吗? 他一时也想不到原因,天色越来越晚,他又叮嘱了几句,跟王氏点了点自己带过来人,让她们如果有需要的话,就跟自己的人说,他们会回禀。 王氏真挚的感谢了一番。 江阳赶紧让府内没有接触过卫殊的人沐浴洗手戴上面纱后,去取帐篷,将帐篷沿着墙滑下去,让西山子爵府守着的人帮忙将帐篷支在屋檐下。 苏洛捧着肚子,隔着门,全程将西山子爵的处理听在耳中。 她赞赏道:“这个西山子爵处理事情很厉害啊,这一会的功夫,已经基本将这件事平复了下来,接下来只要找到幕后黑手,这件事就能彻底化解了!” 流云眨巴眨巴眼睛:“小公主觉得幕后黑手是谁?” 苏洛翻了个白眼:“还能是谁,肯定是睿王殿下!他想爬上那个位置,嫌桓王挡道了,所以动手的,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对桓王下手,上回在宫里不就……” 桓王出事,最大的利益既得者就是睿王。 他有嫌疑也有能力,更加有动机! 沈丛的处理很快也传到了越皇的耳中。 他问韩昭:“小姝他现在怎么样?” 韩昭一脸的愁色,回答道:“殿下一直昏迷不醒,太医正一个时辰前传来消息,说是殿下的高烧越发严重了,多重的药用下去都不管用!” 越皇愁眉深锁,深深叹口气道:“如此说来,沈丛倒不是因为小殊的拜托才会出面做这些,真不知道该说是小殊折服了他,还是他本来就有审时度势的本事!” 韩昭怔了怔,小心的回答:“老奴觉得,或许是二者兼而有之吧!” “怀远侯府和朱千户那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发现……” 韩昭摇摇头:“没有,许太医和章太医说,怀远侯府和朱千户家目前的情况都很稳定,没有发现有感染的迹象!” 越皇眉头稍稍松了点:“要是只控制在小殊一人身上,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爱这个儿子,可他身上也有天下子民的责任。 若是天花在邺城蔓延开,后果不堪设想! 越皇看了看外面乌沉沉的夜色,一甩衣袖:“走吧,随朕去给祖宗上一柱香,但愿祖宗保佑吧……” 天花没有特效药,能不能活下来,全靠运气。 运气好,就熬过去。 运气不好,就撒手人寰。 哪怕高贵如越皇,此刻也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韩昭跟在越皇身后甩了下拂尘,眼睛朝着书桌上瞟了一下,只见一份摊开的折子上,赫然写着弹劾桓王殿下草菅人命等字样。 他心内暗骂一声:这些个所谓的臣子,陛下正是白花钱养着他们了。 说到卫殊草菅人命,越皇其实不太相信。 他自认当皇帝多年,多少还是有几分看人的眼光。 以卫殊的能力,根本不需要用这样下作的伎俩来赢得功劳,他性子冷骨气傲,更加不会这般折辱自己的名声。 可他信不信不重要,朝臣们信不信,百姓们信不信,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当那些老弱妇孺前来闹事的时候,越皇明令不准强行将她们收押,而且她们在桓王府门口闹事,越皇也下令不准逮捕。 说到底,还是要看卫殊自己怎么面对,很多问题,他都需要自己去面对,而不是靠他这个父皇来帮他肃清。 而且越皇也想看看到底有哪些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卫殊一把。 患难才能见真情啊! 暂时解决了那些恶毒的咒骂,按理桓王府应该稍稍放松,可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格外的沉重。 因为卫殊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 短短两天的功夫,他浑身上下除了脸之外,起了不少的水泡。 进程之凶猛,将太医正和季神医两人都吓了一跳。 两人商议之后,觉得一来是卫殊之前重病多年,体质偏虚,二来这一次身负刀伤,导致身体抵抗力下降到了历史的最低点。 自身对于疾病没有任何的抵抗力,这才让天花长驱直入,在他身体作威作福。 太医正和季神医用了最猛的药,但卫殊的高烧没有任何消退的迹象。 他昏迷不醒,脸色通红,嘴唇干裂,气息奄奄。 只偶尔在睡梦里,极轻极轻的叫一声洛洛…… 946 钉死! 江飞这几天人瘦了一整圈。 一是因为担忧,二是因为懊悔! 当初若是他拦着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也不至于会成了这样。 殿下好不容易找回了少夫人,重新焕发生机,结果就…… 此刻,他站在卫殊的床边,看着昏迷不醒,满身滚烫的男人,沙哑的开口问道:“季神医、太医正,你们说殿下这病现在如何……” 季神医和太医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季神医开口道:“殿下已经连续烧了四日,说句不好听的,这样高烧不退,殿下的脑子怕是受影响的!而且你也看到了,殿下身上的伤口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而且还在腐烂……” “这不是个好征兆……”季神医缓了口气,“殿下怕是撑不过去,你们还是准备准备吧!” 江飞紧紧的捏着拳头,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满是血丝的眸子瞪得大大的:“什么叫准备准备,殿下还在这喘气呢!你不是神医吗,不是在世华佗吗,怎么会连这个都治不好!” 季神医知道他是伤心到了极致,对他的质疑也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江飞看向太医正,眸子里还带着最后一丝期盼:“太医正,您说!您是陛下最信任的大夫,您肯定有法子的,您要是让殿下就这么走了,陛下那边肯定不会放过您的,您想想法子,想想法子啊!” 太医正的头发本来已经没剩下几根黑的,这几日更是全部都变白了。 整个人看着也清瘦了一大圈。 他目光沉痛:“江侍卫,我已经尽全力了,天花这个病没有特效药,只能对症治疗,可眼下我们用再重的药物,对殿下也不起作用,约莫是殿下这身体,压根就吸收不了药效,无法抵抗!” “季神医说的有道理,江侍卫还是……还是准备起来吧,我也会跟陛下禀告情况的!” …… 太医正话音一落,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一身黑衣的乌鸦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袖中短剑一动,已经架在太医正的脖子上:“你胡说,我师哥不会死!” 当年在昆仑,他多少次在鬼门边上走来走去,疯狂的试探,可阎王爷都不喜欢他,每一次都不肯收他。 太医正脖子被架住,惊恐的瞪大眼睛。 江飞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步:“乌鸦,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放开太医正,你为什么没有陪着少,没有陪着小公主!” 江飞说道一半,估计到太医正还不知实情,赶紧开口。 “她死不了!师兄会死!”乌鸦硬邦邦的回答。 江飞脸色不佳,声调扬高:“乌鸦,你别忘了殿下昏迷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殿下郑重的拜托了你,你也答应了!你说话要算话!” “还有,你现在马上出去,你不能在这个房间里呆着!” 乌鸦乌幽幽的眸子盯着江飞。 有那么一瞬,江飞觉得她手中的剑要洞穿自己的咽喉。 过了好一会,乌鸦收起手中短剑,看了卫殊一眼,嗖的一下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 太医正绷紧的身体一松,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坐他这个位置,时刻都可能会面对死亡。 可刚才他从那个姑娘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浓重杀气。 这简直是在鬼门关边上走了一遭! 太医正现在后背还全是冷汗。 江飞上前道歉:“对不起,太医正,乌鸦脾气古怪,有时候连殿下的话也不管用的!” 太医正擦了擦汗:“理解理解,她是殿下的师妹,想必也是太过担忧的缘故!” 患难见真情。 到这时候,倒看出从前掉进钱眼里的乌鸦,其实对卫殊还是有浓浓的眷恋之情。 …… 话再说回到王府外。 在京兆尹和西山子爵府的人帮助下,村民们顺利的将帐篷支了起来。 被子这些,沈丛也已经准备好。 众人钻进帐篷里,发现这薄薄的玩意竟然比家里的茅草屋还要挡风,心内又是感慨又是心慌。 王氏怀里抱着大孙子,轻柔的拍着,双目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岁的福娃不知道愁苦,仰着有些脏兮兮的脸说道:“祖母,好软好暖和啊!” 王氏哄孩子的动作一怔。 福娃接着说道:“红烧肉也好吃!” “祖母,以后天天能吃吗?” 王氏看了相依为命的小孙子一眼,虽然心内不忍,还是狠狠的拍了他几下屁股:“有点出息,就知道吃!那红烧肉是你爹爹和祖父用命换来的,你是在吃他们的肉,吃什么吃?” 小孙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帐篷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哭声。 然而村子里有这么多户人家,并不是人人都跟王氏这么笃定。 有些年轻些的妇人,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着,男人死了固然难过。 但是还有孩子跟自己。 若是能得到一笔大的赔偿,又能将夫君的尸骨好好下葬,自己今后抚养着他的骨血,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人。 这一夜秋风飒飒中,村民们怀着各异的心思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天亮不久,就有人推着板车来送吃的。 白米粥,大白馒头,一筐子煮熟的鸡蛋,还有咸菜萝卜和大葱。 这在乡下人眼里,已经是极好的早饭了。 早上一起来每人就能吃两个鸡蛋,谁敢想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吃的好睡的好,连带那些愤怒与哀伤,也跟着消散了许多。 人啊…… 有的时候就是一种很现实很健忘的动物。 安抚了这边的情绪,萧非开始发挥专长,借着关心的功夫,让属下一个个的询问这些妇人和孩子。 村子里的男人们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她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有没有一些特殊的情况发生之类的。 卫璟一直密切的注视着桓王府外的动静,见沈丛出面化解了这次危机,他气得摔了一套上好的定窑茶具。 然后桓王这一派有对策,卫璟也有计策。 他还有最后一个杀招,虽然着实阴损,但也能彻底的将桓王钉死在耻辱柱上! 947 喝酒~ 谁叫桓王府的人自己作死,居然拿帐篷给那些村民们用! 他找来谋士,两人商量起来。 上次谋士建议的是暗中找一个感染过天花痊愈的人,穿着死去天花患者的衣服去接近桓王。 可这个计划最后被卫璟做了更改。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找到一个愿意奉献自己生命的村妇,训练一番后让她感染上天花病毒,然后再将这病过给卫殊。 他这样决定是对的! 眼下,他要故技重施…… 他跟谋士商量了一番之后,下了命令,让人想办法买通京兆尹的人,帮忙送点东西给那些老弱妇孺。 小新上个月犯了事,已经变成了二等奴才,失去了贴身伺候的资格,现在顶替他的,是小林子。 卫璟大约也是不想让跟着自己的人寒心,所以一直留着他的一条狗命。 而且,小新也的确没有背叛的意思。 小新从前本分,跟下面的人也没有走的太近,但他也从不欺压旁人,而且很多时候还会伸以援手。 比如这个小林子。 那时候刚来睿王身边时才八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很多时候不懂规矩犯了错,都是小新护着。 这样的小事,睿王不会放在心上。 小新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小林子却一直记着。 他比小新要更加圆滑,自从当上睿王贴身的内侍之后,对小新就没有什么好脸色,时不时还要当着人欺负一番。 拿一拿大奴才的气派。 可那都是假象,是做给睿王看,让他方向戒心的。 私下里,小林子对小新不错,小新之前犯错被仗责,旁人都不敢求情不敢探望,是小林子半夜里摸过去给他送了点药膏。 也是小新皮实,挺了过来,保住一命。 这天,睿王出府了,没有让小林子跟着。 小林子得了机会,悄悄的来找小新了。 “哥,我听说你从前不是邺城人,是榕城人?”两人躲在一个静谧无人会来的地方,一人一壶酒。 小林子还带了一兜子花生米。 喝一口酒,吃一粒花生米。 “以后别叫我哥,被人听见不好,你就叫我小新!我小时候是在榕城山下长大的,后来爹娘想进邺城做生意,才会举家离开,结果……” 结果亏了一屁股账,父母双亡,兄妹分离,自己则进了宫净身,都是为了活着。 小新其实自己也没想到,当初点滴恩情,小林子能记到现在。 而且从前他当大奴才的时候,小林子每次逢迎讨好,小新内心还有些反感瞧不上,觉得他是见风使舵的人。 所以看人呐,还真的不能只看表面。 “哥你最近没出过门吧!” “没有啊!”自从犯事之后,小新也知道是因为死去妹妹的事,殿下对自己有颇多忌讳。 他未免殿下疑心,干脆窝在府内闭门不出,乖乖的当个二等奴才。 小林子咬了一粒花生米,又问:“哥你住的那个村叫啥,你还有印象不,你在那还有没有什么亲人啊?” “叫牛头村!我祖父祖母走的早,倒是还有几个没出五服的亲戚,不过这些年我也不好意思回去找他们!” 他自愿入宫断了子孙根,断了家里的香火,这要是回去,按照家族宗法,是要丢了性命的! 小新听得小林子问来问去,话头不对,不由道:“怎么了,好端端的你为什么问这些!” 小林子想了想,就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他舔了舔唇,艰难的说:“哥,我听说那个村子,就是牛头村……” 小新只觉得荒谬又茫然。 他五岁就离开故土,关于家乡的记忆十分的模糊。 此刻要说悲痛,也谈不上。 可要说全然唔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只觉得心里有某个地方,钝钝的难受。 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小林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这么小就离开了,跟村子里的人也没有多少感情,这个事就不要想太多了。其实除此之外,我今天还不小心听到了一个消息……” 就是这个消息,憋得小林子非要找个人说一说,要不然心里难受。 他竹筒倒豆子,跟小新说了一遍。 小新瞪大眼睛,嘴唇微张:“殿下竟然对老弱妇孺下这样的狠手?” 不过问完之后,他自己又苦涩一笑。 殿下不是一直是这样的主子吗? 只是从前人前掩饰的好,如今不知为何,都不太愿意遮掩。 小林子叹息一声:“我看说书先生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约莫说的就是咱们殿下这样的人!” 说着,他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屑:“行了,这事也就咱哥两个说说,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也别伤心,反正那些人你也没啥印象了,就当是陌生人吧!” 小新闷闷的点了点头。 小林子看看天色:“时间还早,我出去一趟!” 小新叮嘱道:“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别跟旁人说起!” 小林子笑了笑:“放心吧,哥,我心里有数呢!” 说着,他将剩下的花生米都扔给小新,自个儿先走了。 小林子出门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难得不用在殿下身边伺候,加上心情烦闷,趁着这个机会四处逛逛。 这说来也巧,还恰好被他碰到了从前一起在宫里当值的小太监。 他当时被睿王挑中,一起出了宫,这粗使太监就没有这样的好命,他继续留在宫内。 小林子一问,他如今被调到了高贵人身边做事。 高贵人脾气本就不太好,那温柔哭哭啼啼的样子都是做给陛下看的,这会又从贵妃降为贵人,就更是难伺候。 两人在茶馆子里相向而坐,诉了好一番的苦。 小太监问了小林子,得知他如今成了大太监,恭喜不迭,又说睿王殿下素来脾气好,在他手里讨生活,想必日子过得舒心。 小林子磕着瓜子苦笑一声,说了一句未必如此之后,便不肯再多说。 沿看着时辰差不多,两人分手告别。 拐过一道街后,小太监进了一个铺子,站在帘子前对着帘后的人说道:“奴才无能,没有能从他嘴里套出有用的话,不过奴才听着话头,睿王殿下好像要对榕城山牛头村的那些人动手!” 948 死了 帘子后的人温和的道:“知道了,你去吧,自己小心些,别叫人看到了!” 小太监匆匆而去! 等小太监走远,帘子后的人走了出来。 赫然就是福王卫焱。 他素来是乐观的性子,脸上时时挂着笑容,可如今那双好看的眉毛却紧紧的蹙着,一脸的忧虑之色。 侍从上前宽慰道:“殿下您也别太担心了,桓王殿下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能挨过去这一劫数的!而且奴才相信桓王殿下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 卫殊可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他的能力,别人不知道,跟在福王身边多年的侍从还能不知道吗? 福王脸上的忧虑不减:“你不明白,眼下这情况,实在不像是小殊平时的性子,他从来不会逃避,每一次都是直面问题,可现在那些人都追到家门口了,桓王府的大门却还是紧闭着,小殊怕是出事了!” “而且太医院的三个太医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福王说着,抬头看了看外面乌沉沉的天空。 秋风飒飒,卷起一地黄叶。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一回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侍从听得这么说,一时也有些没了主意,问道:“殿下,那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好好帮着小殊查一查,看看他去榕城山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想办法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一些关键性的证据,帮助小殊洗脱嫌疑,他绝对不是外面传的那种草菅人命的人!” “他要是真的想登上太子之位,不用等到他夫人死去后再开始动作!” 侍从听了这话,i先是做贼心虚的四下里看看,发现没有旁人后,这才放下心来。 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一身便装的卫焱从茶馆里出来,上了一辆精致而低调的马车。 从外观看,是看不出这两马车属于福王府的。 然而事不凑巧,卫璟今日约了人也在这条街上谈事,恰好就见到他这两马车离去。 别人认不出来,卫璟对卫焱足够了解,他肯定是能认出的。 卫焱因为一直无心太子之位,除了高家的人和卫殊一派,也很少在朝中与其他大臣走的亲密。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家陪孩子玩,也很少出门交际。 这个时间点风雨飘摇的时候,他必然是没有心思出来逛街吃饭的。 那么他出来做什么呢? 卫璟的心一下吊了起来。 恰好这个时候手下的侍卫过来凑到他耳边低声的说道:“殿下我刚才瞧见您身边的小林子,跟一个宫里的小太监碰了面!” “这小太监后面去了一个茶楼,属下让人守在外面,发现福王殿下从里面走了出来!” 咔嚓…… 卫璟手上的茶杯被捏爆。 他与谈话的大臣敷衍了两句,站了起来匆匆回府。 这个时候小林子已经被控制了。 其实小林子与那名小太监碰完面之后,回头想想就有些后悔。 这事若是被殿下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想呢,殿下很多疑。 然而他心中存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不一定会运气那么差。 可大约是老天爷要收他吧,还就真的被撞到了。 小林子被打的浑身是伤,然而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他对殿下忠心耿耿,没有说出任何对殿下不利的消息。 小新从听了小林子的那些话之后,心思烦乱,便蒙头睡了一觉。 等他醒来就发现府内的气氛异常的严肃,大家脸上都写着惊惧。 他抓了个人来问一问,总算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眼下小林子正在殿下的院子里受审。 卫璟显然是存着杀鸡儆猴的意思,告诉府内的人背叛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小林子被绑在院子中的十字架上,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被抽的稀巴烂。 皮肉翻卷,有些地方深可见骨。 唯有一张白净无须的脸上没有伤口,但是嘴唇中却不断的涌出鲜血。 就连眼角渗出的泪迹,都变成了火红的颜色。 小新赶到现场时,他虚弱不堪整个人昏死过去。 卫璟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浑身上下散发着阴鸷的气息。 他一个眼神示意,便有人上前来用一桶冰水浇在小林子的身上。 昏迷中的小林子浑身一个哆嗦,感觉肌肉在这一瞬间猛的收紧,然后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卫璟的声音如同最毒的蛇,吐着信子,在每个人的耳边磨来磨去:“说,你到底跟那个小太监说了什么?你有没有把本王的事情告诉别人?你都告诉了谁?你的幕后主子是谁?” 小林子呆滞的眼珠子在围观众人中转了一圈。 他看到了小新。 小新的脸上全是不忍,眸子里闪着泪光。 他本能般的上前一步。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跟小林子说些什么。 小林子的目光却很快转开了。 嘴唇微微动了动。 小新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看到他的嘴唇反复的在说: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呢? 不要对他有怜悯,不要对他表示出亲近吗? 小新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乱成了一团麻。 就在此时,卫璟再度逼问:“说,这里有没有你的同党?” 这问话的功夫,行刑的侍卫又在小林子的身上抽了几鞭子,这一次就连白净的脸上都炸开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小林子气息奄奄,摇了摇头:“没有,奴才,奴才对殿下忠心耿耿!” 卫璟的眸子更沉。 小林子知道的太多了,若是真的说出去点什么,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麻烦。 侍卫又是几鞭子下去,小林子看上去已经在死亡的边缘游走。 他突然抬起头,对着虚空的空气笑了笑,喃喃说道:“别给我立坟,我本无根,就做个孤魂野鬼吧!” 说完这一句他头一歪,眼睛再度闭上。 侍卫上前一步看他的鼻息,然后对着卫璟说道:“殿下,他已经死了!” 小新死死的咬住牙,才没有当场崩溃。 刚才卫璟逼问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小新是恐惧的。 他怕小林子会在重刑之下说出自己的名字。 然而瞧上去那么油滑的小林子,却自始至终没有松口。 他这个不要立坟,当然不是说给卫璟听的。 而是说给他小新听的。 他怕小新冲动做错事,会丢了性命,所以才这么叮嘱。 院子里的气氛正是压抑之时,赫连娜娜低低的咳嗽之声传来。 949 弄脏 不知何时,她带着婢女站在了院子门口。 她的目光在小林子的尸体上转了转,随即眉头微蹙,拿帕子捂住嘴唇,声音略带责备的说道:“殿下,您要处罚下面的人也别在这里呀,没得弄脏了院子,晦气!” 小新心内冷笑一声。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北夷小公主跟殿下都是一样的心思狠辣。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小新很清楚。小林子绝对不是什么奸细,如果他是,那他今日出门之前就不会跟自己说那些话。 更加不可能照顾自己。 因为奸细为了自保,是不可能跟身边的人产生太深的感情。 这是一种本能。 小新的牙关紧紧的咬着,后背崩得像是一根拉紧的玹。 随时会断裂。 卫璟看向赫连娜娜,淡淡的说::“你怎么过来了,这里血腥味重,别动了胎气,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回你自己的院子吧!” 赫连娜娜脸色微僵,不过很快又掩饰过去,笑着道:“多谢殿下关心,妾身也是听说出了奸细,心内担忧又好奇,所以过来瞧瞧的!既然殿下无事,那妾身就放心了,妾身走了……” 自从新婚夜当众闹过一场,后来被父汗告诫过一番后,赫连娜娜在人前基本是能做到跟卫璟相敬如宾的。 她冲卫璟行了个礼,扶着朵朵的手朝外走。 只是刚才那具皮肉翻卷的身体,还是忍不住让她的手有点颤抖,喉咙也有些不适! 身后,传来卫璟阴鸷的声音:“背叛者的下场,你们应该都看到了!现在,本王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中若是有人真是是旁人派来本王府上的,只要主动跟本王说,本王可以饶你们一命,而且将卖身契还给你们,给你们自由!” “若是不主动上报,而是被本王查出来,小林子的现在,就是你们的将来!本王保证,你们会比小林子更惨!” 此刻,那个十字架下的一滩血水正在不断的蔓延。 如同无数条小蛇一样,延展到了低眉敛目瑟瑟发抖的奴才们脚下。 有些人的脚尖已经触碰到了鲜血,吓得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唯恐会被睿王殿下惦记上。 其中有一条,也蔓延到了小新的脚边。 他穿的是布鞋,血迹很快在他的布鞋的脚尖处渗开。 是错觉吗? 他竟然感觉这血带着温度,像是一团火,在他的脚下盛开着。 却没有灼伤他,而是温暖着内心一片寒凉的他。 对于已经死了妹妹,被贬为二等奴才的受尽冷暖的小新来说,这温度就像是寒夜里的火堆,让人贪恋沉醉,却更让人心碎。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力气,能忍住不哭泣。 只是这一瞬,一向顺从的他脑子里面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复仇吧。 为小林子复仇。 他与小林子一样,都是这世上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只有他会为小林子的死而伤心。 如果他不为小林子做点什么,那小林子就真的是白死了。 小新没有亲眼见证妹妹的死。,所以当妹妹死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是空落落的,虽然悲伤但也谈不上多痛。 可是眼下亲眼目睹了小林子的死亡,他却觉得锥心刺骨一般的难受,从前种种都浮现上来,让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小林子抱住了他的命,那他就得用这条命做点什么。 这样小林子才不算枉死。 正这么想,卫璟阴鸷的声音再度响起:“本王再问一次,有没有人出来自首?” 小新的口腔里全是血腥的味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眉敛目,一副瑟缩又害怕的模样。 卫璟锐利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很长时间,想到这些日子,小琳子上位之后,总是在对小新冷嘲热讽,多有刁难。 心中的怀疑又压了下去。 不过自此之后,卫璟对身边奴才的选拔就更严格了,而且疑心也更重。 而赫连娜娜目睹了刚才的血腥之后,浑身上下也觉得不舒服。 婢女朵朵更是想起了前几天半夜里的一幕。 当时,小公主都已经睡了,她也迷迷糊糊的准备入睡。 这时窗户突然吱嘎的一声响,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钻进了她的鼻子。 朵朵赶紧起身,冲进赫连娜娜的屋子。 就见一灯如豆之下,地上滚着一个黑影,那黑影驼着背,十分虚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已经晕开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朵朵压着恐慌,试探性的低声说:“野马?” 地上的人哼了一声。 朵朵发出一声惊惧的低叫。 在她看来,野马的武功在整个北夷都是数一数二的。 怎么会伤成现在这样? 赫莲娜娜是怀孕后睡眠质量就不好,此刻的祥东已经将她惊醒。 她掀开蚊帐,就穿着一件白色的寝衣走了下来,拿帕子捂着唇低低的咳嗽。 看到已经强撑着站起来的野马之后,她皱眉问道:“你怎么受了伤?” 野马的呼吸急促,声音歉疚:“没想到桓王殿下会连夜赶回来!” 赫连娜娜脸色微变,马上追问道:“你是被他伤的,他没有发现你的身份吧?你就这么跑回来,不会被人跟踪了吧?” 野马慢慢的摇摇头,说话有气无力:“小公主放心,属下已经甩开了所有人。” 赫连娜娜的眉头紧紧皱着,脸色不快:“这么说来,你的任务应该失败了,苏洛了一个女人还活着是吗?” 野马的头埋的更低:“属下无能!” 说完这一句,他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现在伤的很严重,可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赫连娜娜看了他一眼,将帕子捂得更紧,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你的确无能,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混成我父汗身边的四大侍卫!” “我一共交给你三次任务,你三次都失败了三次,你让苏洛那个女人逃了三次!” “你这么无能,不如趁早去死!” 朵朵听得心惊肉跳,好几次暗示赫连娜娜。 然而赫连娜娜根本不在乎。 野马浑身颤抖,沉默了好一会儿,苦笑着说道:“属下马上就要如小公主所愿死了,请小公主将我火化,将我的骨灰送回北夷吧!” “属下无能,没有帮到小公主什么?希望小公主能原谅属下!” 赫连娜娜淡漠的说:“你弄脏了我的屋子!” 950 陪葬 野马抬起在赫连娜娜这一直很卑微的头颅,枯寂的双眸里此刻燃烧着渴望:“小公主,属下能在死之前,抱一抱你吗?” 赫连娜娜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断然拒绝:“不能!你弄脏了我的屋子,快点出去!” 野马眸中的光瞬间就灭了。 他苦笑一声,捂着伤口慢慢走到窗边,然后手脚并用,爬了出去。 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色印记。 看上去触目惊心,又让人心生畏惧。 朵朵半天没说话,赫连娜娜瞟了她一眼,秀眉微蹙:“你还愣着做什么,不找人打扫一下吗?” 朵朵醒悟过来,赶紧应了一声是。 赫连娜娜看了半开的窗户一眼,眉目间带着担忧。 朵朵心内暗自舒口气。 小公主总算还是担心野马的。 却没想到赫连娜娜下一秒开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睿王的人发现!你出去看一下!” 朵朵…… 原来不是在担忧野马。 也许是邺城的秋天太冷了,朵朵只觉得指尖有些冰凉。 她应了一声,匆匆出门。 外面寒冷的空气瞬间钻入她的肺腑之中,让她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细针一样轻轻的扎着,细密而难以缓解的疼。 外面静悄悄的,只有灯笼在夜风里摇晃着,晃得人看一眼就觉得头晕。 朵朵绕到窗户外,看到那种让人极为不舒服的血迹,在窗棂处就消失了,院子外一滴都没有! 显然,野马就算是临死,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朵朵想到他问能不能抱一下赫连娜娜的那个眼神,竟然有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他的确办事不利,可是他到死,明明受了那样无礼的话,却还是在为主子考虑。 他的忠心,日月可鉴. 可惜这份忠心…… 朵朵没有往深处想。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赫连娜娜已经重新躺了回去,大约是因为屋子里的血腥味,她睡的不安稳,总是在咳嗽。 朵朵将屋子里里外外擦拭了三遍,那种属于野马的味道终于消失了。 就像是这个世上,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一般!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回禀,说野马心脏处受了一剑,医治无效死亡了。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在这么重的伤口之下,强撑着从桓王府回到的睿王府,再跟赫连娜娜汇报的。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赫连娜娜听了这个消息,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她摆摆手:“那就找个地方埋了吧!” 朵朵正在给她梳头,见状小声的道:“可是昨夜不是说,想火化以后回到草原吗?” 赫连娜娜轻笑一声,眸中一片冷光:“都已经是我的人,死也该跟我死在一片天空下,他还惦记着要回到草原,那就说明他对我并不忠心!我为什么要满足一个对我不够忠心,办事又没有能力的人的心愿?” 朵朵只觉得心被抓了一把,她极力控制着手不发抖,微笑着回应道:“小公主说的是,是奴婢考虑不周!” 赫连娜娜透过铜镜,一瞬不瞬的盯着朵朵。 朵朵被她盯的后背冒出冷汗,知道赫连娜娜挪开目光,她的心才放松下来。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有一种感觉,好像小公主要杀了自己一样! …… 苏洛半夜里被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了。 她赶紧爬起来,摸向枕头底下的匕首,浑身戒备着。 然而再仔细听一听之后,她就发出一声苦笑。 是下雨了! 她最近大概是在鬼门关前走了太多次,竟然一有点风吹草动就风声鹤唳的。 醒了之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索性披了一件衣服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流云白日里大约是累了,此刻睡得正香,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苏洛盯着她沉睡的模样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某个时刻,她也曾有过这么一个粗枝大叶爱睡觉的婢女,半夜里打雷都不会醒。 苏洛刚轻轻的推开门,一道黑影就落了下来。 乌鸦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大半夜,你又要干嘛?” 苏洛在廊下的摇椅上坐了下来:“屋子里闷,我睡不着,所以出来透口气!” 乌鸦狐疑的看了一眼她,见她还穿着寝衣寝鞋,不像是要出逃的样子,一个翻身,又上了房梁。 苏洛看了一眼她睡觉那根窄窄的房梁,问道:“你睡在上面不觉得累吗?要不我给你在外间放一张床?” “不要!我不睡床!” “那你不冷吗?”苏洛将披风紧了紧。 一场秋雨一场寒,尤其是这样的夜里,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被寒气侵蚀。 “我不冷!”乌鸦的声调比秋雨更寒冷,“昆仑山比这里冷,师哥才怕冷!” 乌鸦顿了顿,补充道:“在山上,夏天他都穿狐裘!” “这么夸张的吗?不过我也听说了,桓王殿下以前的身体很不好,后来娶了夫人,夫人给他冲喜了,身体才慢慢好起来的!” “恩,他夫人很好!” 苏洛挑了挑眉。 这还是第一次从乌鸦的嘴里听到夸奖一个人。 “桓王殿下的夫人,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好人!” 额…… 得,像乌鸦这种脑子,也不可能具体的描绘出来。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却没想到乌鸦又说了一句:“她跟你像,比你漂亮!” “漂亮很多!” 苏洛的嘴角抽了抽。 我谢谢你,这应该算是夸奖了吧! 风雨飘摇之中,灯火摇晃不止,将苏洛的声音也晃得有些飘忽,她轻声的说:“殿下,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一定能撑过去这一劫的对不对?” 乌鸦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他死了,你陪葬!” 然后,就再也没有声响了。 陪葬…… 苏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呢,可千万不能陪葬啊! 摇椅晃来晃去的,她迷迷糊糊间做了一个梦,梦见卫殊死了,乌鸦一刀划开她的脖子,将她推入卫殊的棺椁之中,然后,棺椁就盖上,四周一片漆黑,闷得她喘不上气。 她惊叫一声,拳打脚踢的醒来,发现世界真的黑暗一片,而且她胸闷气短,难以呼吸! 951 矛头 天! 该不会她真的睡过了头,然后卫殊死了,她就这么被稀里糊涂的陪葬了吧? 这一瞬苏洛是真的很害怕。 她死了不要紧,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他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呢。 “不不不,我不想死!” “别让我陪葬!” “等我生下孩子再让我死吧!” …… 正是胡言乱语间,耳边听到流云声音的大越话:“小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然后就听到哗啦一声,头顶的天空骤然明亮起来。 流云正眨巴着大眼睛凑得极近,十分不解地盯着她:“小公主,您说什么死不死陪葬的?您做噩梦了吗?” 苏洛茫然了一下。 猛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觉得暗无天日,胸口发闷是因为被毯子蒙住了头。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瞪了流云一眼:“你为什么要把毯子蒙在我头上,害得我做噩梦了!” 流云一脸的懵逼:“没有啊,小公主,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蒙着毯子在睡觉了,我以为你觉得光线太亮了,故意蒙着头呢!” 所以她子不是流云给自己盖上的。 难道是乌鸦? 苏洛狐疑地看了房梁一眼,正好迎上乌鸦,带着几分嘲笑的眼神。 苏洛看懂了那眼神的意思:桓王是为了救你才变成现在这样,你为他陪葬是应该的,你居然不愿意。 苏洛舔了舔嘴唇,解释道:“我不是不愿意,我是想等孩子生下来再给他陪葬!我有错,但孩子是无辜的呀!你放心,我不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他是因为我受的伤,因为我送的命,我会把自己的这条命还给他,如果他想要这样的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眸再看房梁。 然而那里空荡荡的,鬼影子都没有,她这番告白算是白说了。 只剩下流云,神色带着几分惊恐。 “小公主,您要给桓王殿下陪葬吗?” “您怎么能给桓王殿下陪葬呢?” “他肯定不希望您给他陪葬,他赔上性命将你救下来,难道就是为了拉你一起去死吗?” “小公主你可不要干傻事呀?” …… 苏洛有点感动。 看来这个婢女关键时刻还是挺关心自己的。 知道自己要陪葬的消息,急得连大越话都说得这么顺溜。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流云继续喃喃的说。“小公主,我还想多活两年呢,不想这么早就跟着您一起陪葬!你要是真的想陪着,那就等到40岁,不,60岁再说吧!” 苏洛…… 得,自己算是白感动了。 这姑娘原来是担心她自己的小命呢。在波斯像流云这样的奴婢在主子死了之后,是必须要跟着主子一起下葬的。 他们就像是主子身边的一个物件一样,没有任何的自主性可言。 这也是为什么流云更加愿意留在大越的原因。 这果然很流云。 苏洛哼了一声,敲了敲流云的头,意味深长的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回波斯了,就你这个说话的德性,在波斯估计活不过三天!” “你该万芬感激,痛到的是我这样一个英明开朗的主子!” 流云呐呐的不接话。 下过一场雨,庭院间湿漉漉的。 秋雨打落枯黄的树叶掉了一地,还未来得及打扫。 院子里盛开的几朵菊花,被暴雨打的蔫吧吧,看上去有气无力。 秋是真的越来越浓了,感觉再来几场雨,冬天就会如期而至。 苏洛盯着昨日还盛开,今天却已经萎糜不振,即将凋谢的金丝菊,想到还在重病的卫殊,心情十分的沉重。 她揪住一个侍卫,问道:“殿下今日怎么样了?可有醒过来可有好些?” 那侍卫眼神闪了闪,看向苏洛的目光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反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避开她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啊…… 看这样情况恶化了呢。 到底那边是个什么状况?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不是说好醒过来就没事的吗?怎么会越来越严重,这些问题全部都困扰着苏洛。 然而没有人会给她答案。 她烦躁不安,早上只喝了一大碗粥和两个鸡蛋,就没有了胃口。 厨房准备的半只烤鸡,她都没动。 流云神色忧虑:“小公主,您吃这么少不行的呀,您再吃点儿,殿下吉人天相,一定能够逢凶化吉的,您这样饿着自己也不能帮上忙呀,就是要吃好喝好,万一殿下真的需要您陪葬,你也得漂漂亮亮地睡去是不是?” 苏洛一巴掌拍在流云的后脑勺上:“你给我闭嘴,再提陪葬两个字,我扭断你的脖子信不信?” 流云一脸的茫然,不是您自己在睡梦中说陪葬不陪葬的话吗?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主仆两个证要辩论一番间,听到外面又响起的喧哗之声。 此起彼伏的口号声钻入苏洛的耳朵。 “烧了桓王府!” “烧死桓王这个灾星!” “烧死桓王这个私生子!” “烧了桓王府,阻断天花!” “烧了桓王祭天,求老天爷可怜可怜,我们不要将天花投到人间!” …… 苏洛和流云对视也均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苏洛赶紧提着裙摆,拔腿朝前院跑。 越往前,这些叫喊声就越来越大。 几乎每一句都会出现天花的字样。 守在大门口的侍卫个个脸色凝重,十分的担忧。 虽然上头没有明确说,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如今殿下的确是身患天花。 天花是一种恶疾,能不能好全靠老天爷眷顾。 历来天花的源头都会被当成是不祥之人。 这本来就已经够悲惨的,所以还王府才大门紧闭严禁泄露消息,也阻断天花的传播途径。 没想到就这样,还是有人染上了天花,并且将这一切的罪责都归结到了殿下身上。 苏洛拽着一个一脸愤怒的侍卫,总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打听到差不多。 按理说,这个天花不会传染开来,现在的推断就是因为桓王府借了一些帐篷。给那些前来申冤的老弱妇孺,导致天花从府内逃逸,在那些人中扩散开了。 这些人已经出现了症状,被京兆派人隔离了。 而除此之外,邺城中陆陆续续的也有人出现了天花的征兆,这让整个邺城的百姓都陷入了恐慌的状态。 在这种情绪的作用下,他们将愤怒的矛头全部都指向了桓王府。 952 死了更好 此刻,江阳心中十分的懊悔。 他当初不该将那批帐篷借出去的。 当时他询问过季神医和太医正确定那样的方式不会让老弱妇如奔感染天花。 这才投放了帐篷。 却没想到这一点被有心人利用,造成了眼下这种局面。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按照季神医的说法正常人感染天花之后,要7天左右才会出现相关的症状,能诊断出来。 殿下是因为身受重伤,身体根本没有办法抵抗,所以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来,那么那些老弱妇孺又是为什么能在两三天之内就确定感染了天花呢? 是因为他们的体质也比较虚弱吗? 然而眼下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让江阳心惊的是卫璟的心狠手辣。 他竟然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将整个邺城至于危险之中。 要知道天花一旦传染开,对于邺城的打击会是毁灭性的。 必须要做点什么! 可他现在还在隔离期,整个桓王府都在隔离期,这时候出去活动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苏洛此刻紧紧的抓着侍卫长的衣袖,认真的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殿下得了天花,我有法子可以治天花,你快带我去见殿下,殿下已经受伤这么多天了,不能继续再拖下去了,快,快带我去见他!” 她将侍卫的手臂握得很紧,侍卫都感觉到了疼痛。 侍卫长皱着眉,语气带着隐忍:“小公主,我请您别闹了!眼下殿下正是生死关头,您就不能安分一点吗?定下是为了您才受的伤,您就看在这一点上老老实实的待着,好好的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然而苏洛不但没有松开,反而两只手都握了过来,急切的说道:“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有法子可以治疗殿下,这是从波斯那边来的方子,你相信我!殿下等不起了,你带我去见一下殿下,对于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呀!” 侍卫长的脸色冷了下去,他站直身体,大力推开苏洛的手,语气凉凉的说:“对不起,殿下吩咐过,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能让您接进他!请您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不然我就要让人帮您架回去了。” 门外滚滚的浓烟突然升了起来。 是那些愤怒的百姓正在桓王府门口点火。 浓烟呛得苏洛直咳嗽,隐藏在暗处的禁卫军出动,开始驱赶着桓王府门口的人群。 然而越是镇压反抗就越发厉害。 尖叫声,怒骂声,刀剑相交的声音哭泣声,不绝于耳。 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也能想象外面的画面必然是一片混乱。 苏洛急得头顶都冒热烟,喉咙眼里面像是燃着一团火。 流云也在一旁帮腔:“我们小公主没有撒谎,在波斯天花的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我们有法子可以治好!” 前提是病人不能拖得太久,如果拖得太久病入膏肓了,想要治好也没那么容易。 侍卫长只当两个都在胡闹,就连太医正和季神医都束手无策,两个浅博的女人能有什么好法子? 而且人心都有偏见。 侍卫长对于让卫殊陷入困境的苏洛印象不好,因此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再说波斯也是蛮夷之地,越国都没有法子的病,波斯凭什么就能够轻松的治好? 这简直是开玩笑! 苏洛这一次的反抗比过往的每一次都要激烈。 之前怕是因为知道,就算自己过去,除了能看看卫殊,也帮不上什么榜,说不定反而还要添乱,所以就算心累再担忧也不过哀求哀求他们实在是不肯他也就罢了。 可现在苏洛心里清楚她是有法子的,有法子可以帮助卫殊渡过难关,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像之前那样? 他一定要想办法过去,想办法到卫殊的身边去。 苏洛也顾不上那么多,趁着侍卫长没有戒备,他从腰间抽出匕首,直接架在了侍卫长的脖子上。 “带我过去,要不然我杀了你!” 见侍卫长被控制,其他人也不好乱动,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侍卫长的脸色黑如锅底,他没有在敌人的手下失败过,竟然被小小的一个孕妇控制住。 这简直是耻辱。 他脊背挺直,脖子往苏洛的匕首上凑了凑:“我们只听桓王殿下的命令,小公主如果要杀了我,那就现在动手,我可不怕死!” 说话间锋利的匕首已经割破了他脖子的皮肤。 一道殷红的血迹蕴染开来。 该死的! 这些人怎么软硬不吃? 眼下苏洛倒是骑虎难下了。 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感觉后颈一阵剧痛,整个人意识涣散,晕了过去。 手中的匕首也应声落下。 流云见状赶紧搂住,差点掉在地上的苏洛,一双冰蓝色的眸子瞪着乌鸦:“你对小公主做了什么?” “她死不了!” 乌鸦说着一把将苏洛拎了起来,像是拎小鸡一样。 流云吞了下口水,本来想说什么,调动全部的速度跟在乌鸦的身后。 只见乌鸦粗鲁地将苏洛往床板上一扔,就翻身出了房间。 然后,流云听到嘎哒一声。 等她回过神去开门,发现门已经从外面被反锁了。 不只是门,就连窗户也全部被锁住,她们现在被困在这个房间了。 侍卫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现在外面太乱了,就请小公主好好在屋子里休息,不要乱跑!” 苏洛这一晕,一直晕到晚上才醒。 期间流云多次试探她的鼻息,知道她还活着,才不至于乱了心神。 苏洛醒来后,流云第一时间说道:“小公主,我们被困在这个房间了,现在不能出去了!” 苏洛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穿着鞋子就要跑到门边去开门。 没想到床边只有一只鞋,另外一只鞋不知怎么跑到床底下去了。 流云弯着腰费力的去把那只鞋子掏出来,光着一只脚破门无望的苏洛,回头就看到了这个动作,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她居然都忘了! 她的床底下还有个地道呢! 不过因为上次野马从下面的溜出来,苏洛总觉得不放心,所以将这个地道偷偷封死了。 眼下只要将这地道重新打开,她就能去到对面! 侍卫早在门外巡逻,听到苏洛的房里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音。 他有些担忧的跟房梁上的乌鸦说:“小公主在里面干嘛?该不会想不通要自尽吧!” 乌鸦冷言冷语:“死了更好!” 953 潜入 死了,她的任务就解脱了,她就可以回师兄那边。 乌鸦巴不得苏洛马上就死。 她不能动手杀了他,如果她自己寻死,那是最好不过。 苏洛一开始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惊动外面的人,后来她发现外面的人根本不管她。 于是她就放开手脚加油干。 流云也在一旁帮忙。 这可真是封死容易,开启难。 两人干的大汗淋漓,从白天干到晚上,总算是将那扇堵死的门重新挖通了。 苏洛满头大汗,激动的眼泪水都要下来了。 她也顾不上休息,挺着肚子就要往里钻。 流云一把拽住她:“小公主,您这是要去哪里呀?这个地道是通向府外的吗?咱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有危险?万一那些刺客等在地道那头怎么办?” 苏洛挣开她的手,压低声音说:“这条地道的另外一头是桓王殿下的院子,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必须得过去!你去把我的那个宝箱拿过来!” “如果明天一早桓王府都没有人来送消息,那你就告诉乌鸦和那些侍卫,我从这个地道里钻进去了,在那之前你帮我好好守着,不要让别人发现!” 若是被那些侍卫知道有这么一个地道,肯定不会让她由此接近卫殊。 流云将药箱拿了过来,但脸上还是挂着很浓的担忧。 苏洛想了想,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片钥匙递给流云:“这是咱们库房的钥匙,你收着吧,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这库房里的东西你自己随便拿,只要有钱傍身,你的下半辈子总是不愁的!” “到时候你就跟那些人说是我非要走,你拦都没拦住!桓王不是一个苛刻的人,他应该不会怪你的!” 流云的眼眶红了:“小公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手还是很实诚的,把那片钥匙接了过去。 她紧紧的捏着钥匙,宣誓一般的说道:“小公主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帮你好好打掩护的!” 苏洛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自己这钥匙是不是给错了? 这丫头不会把地道封死,把自己闷在里面,然后把库房的东西都搬空吧。 算了,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些。 苏洛抱着药箱下了地道。 地道里的湿气很重,烛火也摇个不停。 苏洛提心吊胆地一步步往前走,后背都僵成了一条直线。 走到半路发现那个通往湖底的门开着,看样子是上次野马来的时候没有关,难怪地道里湿气这么重! 她浑身戒备,还好顺顺利利的从地道里钻了出来,到了那片竹林之中。 她知道桓王府侍卫的厉害,因此一路上都小心谨慎,唯恐被人发现,走路比猫还轻。 若是再看见卫殊之前就被发现,那就是前功尽弃。 到时候指不定会直接被抓回去。 然而她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不对劲。 整个院子里太安静了。 除了风吹动竹叶的响声,根本没有其他的声音。 其实这也算是老天爷在帮助苏洛,因为天花是极容易被传染的,所以江飞下令整个院子里只有得过天花的人才能进入那些没有得过天花的,只能在院子外活动。 这样一来,至少能降低府内感染天花的概率。 这也的确有效,目前整个桓王府除了卫殊之外,还没有其他人出现过症状,所以对于府外那些这么快就出现了天花症状的老弱妇孺,江飞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现在桓王府卫殊的院子实行的是外紧内松的政策,整个院子外各个角落都有人盯着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院子里,但是院子中就只有5个侍卫,再加上两个大夫。 也就是因为如此才给了苏洛可乘之机。 苏洛越走越心慌,一度以为自己是进入了什么莫名的空间,又或者此刻她根本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做梦。 好在这时候他看到了一排屋子,居中的那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应该就是桓王卫殊的住处。 苏洛听到有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赶紧隐藏在黑暗里,屏住呼吸,浑身绷紧。 这两个侍卫也是没想到在这么严密的防控之下,居然还有人能进到里面来,所以对于苏洛根本没有察觉。 两人低声的交谈着,听得出语气都很沮丧。 “江飞已经好多天都没有休息了,一直守在殿下的床边不肯动,我看他眼睛全是血丝,这样下去我怕他也熬不住!” “眼下这个情况,他哪里睡得着呀?” “说的也是,殿下今日的情况又变严重了!” “我都感觉不出殿下的呼吸了!” “殿下该不会真的就这样……” “别胡说,我们都熬过来了,不可能殿下熬不过来,殿下的武功比我们可厉害多了,而且殿下是被老天爷眷顾的人!” 另外一个人要沮丧的多,似乎说了一句这种事情又不能看武功高。 两人均是无言,默默的往前走。 苏洛听得心惊肉跳,什么叫没有呼吸了? 都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苏洛心急如焚,等两个侍卫走远之后,他迫不及待地钻出来,慢慢挪到卫殊的窗户下。 大约是太医吩咐要开窗通风,窗户并没有完全关着,透过窄窄的缝隙,苏洛远远得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 他整张脸都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色,隔得远看不清五官的轮廓,但苏洛能明显感觉到他比最后一次见时要瘦了许多,本来就瘦削的颧骨高高的耸起。 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皮包骨头。 脆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虚弱的仿佛一滴雨就能砸倒。 苏洛只觉得心被钢针狠狠的刺中,细密又剧烈的疼。 江飞趴在床边,神色哀泣,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床边有一盆水,上面还搭着毛巾,看样子是给卫殊将温用的。 四下里并无旁人,但苏洛没有把握现在进去会是什么结果。 侍卫长和乌鸦都觉得自己是在胡说八道,江飞会相信自己吗? 不! 他应该也不会相信,他心里肯定会怨恨自己,让他的主子到了这样的境地吧。 得想个法子引开他才好,苏洛正这么想着,就见江飞突然捂着脸,发出低低的哽咽之声。 954 共死! 他在哭! 哭得极为压抑。 除了偶尔一两声的哽咽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之外,就只有他微微耸动的肩膀,能让人瞧出他现在情绪的波动。 这些天他一直守在卫殊的身旁,看着他的情况一点点的变坏,心内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无数次的想,若是当初自己能够狠心一些,不管那个女人,不让他接近殿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殿下现在还好好的。 殿下好不容易找回了少夫人,重新变得有了生气,结果就遭遇了这样的事,现在夫人是没了记忆,若是有一天她突然想起来了呢,那时候她该多难过。 而且殿下与少夫人的孩子,将来要怎么办?若是此次殿下挺不过去,那孩子岂不是从小就没了父亲。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江飞越想越愧疚,越想情绪波动得越厉害,整个人不断的颤抖。 苏洛咬咬牙,这是个机会。 她将药箱放下,趁着江飞情绪不稳,从衣袖取出一根迷烟,对着屋内吹了过去。 这屋子很大,这样的剂量若是在平常肯定起不到作用,不可能迷倒像江飞这样武功高强的侍卫。 但是他现在身体虚弱,连日来没有得到休息,再加上情绪的波动,让他呼吸频率比之前都要快速很多,如此一来,他吸入迷烟的量也大大的真多。 苏洛在等了一小会儿之后,就见他皱着眉站了起来,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然后朝着苏洛躲藏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来。 苏洛的心顿时到了嗓子眼。 天啊! 该不是被发现了吧? 难道一切都要前功尽弃了吗? 要是错过这一次,她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接近卫殊了。 江飞的脚步声越来越重,眼看着就要推开窗户,苏洛正想着现在要是跑,会不会被发现,就听得咚的一声闷响。 这声音…… 说过等了好半天都没有听到动静,大着胆子伸脖子一看,江飞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已经人事不知了。 苏洛赶紧翻身进去,经过江飞身边时,对他一连做了好几个揖表示道歉。 时间紧迫,苏洛来不及耽搁,赶紧走到卫殊的床前。 走近了看,苏洛才知道刚才那两个侍卫为什么会那么说? 卫殊的确是太虚弱了。 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苏洛迟疑地伸出手指,按在男人颈部的动脉上。 谢天谢地。 还有那么一丝微弱的跳动。 真得极为微弱,微弱到就连她这个外行也知道,若是再不救治,怕是无力回天。 到了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侍卫长和乌鸦对他恶劣的态度,也明白桓王府对于腐外那些聚众闹事的人,没有那么重视的原因。 这殿下都成这样了,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些。 就算是想管,没有了卫殊这根主心骨,他们的能力可能也难以胜任。 苏洛再不迟疑,按照宙斯走之前说的办法开启了药箱之后,拿出两颗消炎药就要往卫殊的嘴里塞。 据宙斯的说法,发烧都是因为有感染! 只要感染被压制,烧就很容易退下去。 而他给的这种叫什么抗生素的奇怪药丸,对于压制感染有奇效。 苏洛也没有亲眼看到他救治过,然而眼下这个情况,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刚碰到卫殊的嘴唇,就听身后响起一个震惊的声音:“少,小公主,您怎么会在这里?” 该死的! 江飞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中了迷烟,不应该昏迷个两三个时辰吗、 苏洛的动作不停,将药塞了进去,之后转身看向江飞,讪讪的说道:“那什么,我跟他们说他们都不信,我有法子可以治好殿下,你让我试试!” “我有疫苗,我就算接近殿下也不会得天花!” 苏洛信誓旦旦的承诺着。 然而江飞的脸色大变,马上冲上来就要抓她:“小公主,你说的什么胡话,你快走,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殿下感染已成定局,若是再牵连了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那他就是死也无法弥补这个过失! 果然不信呢! 苏洛看了一眼,发现卫殊的凹陷的腮帮子微微鼓着,显而易见,那两颗药,他并没有吞下去! 必须想点法子! 她看了一眼卫殊长满水泡的手,赶在江飞抓到自己之前,低头,一口咬了上去。 “噗……” 水泡被咬破! 里面的浓浆爆炸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恶心了。 江飞直接怔在当场,就连拉苏洛的动作都停住了。 苏洛忍着恶心,喉头滚动了下,然后才呸呸呸的吐了几口,拿帕子使劲的擦嘴。 江飞的身形剧烈的摇晃起来,仿佛最后一丝希望都要破灭。 他感觉浑身无力,只能死死抓着床架才稳住身体,他沙哑着嗓子问道:“小公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洛找了一个茶杯漱漱口后才回答道:“你都看到了,我刚才咬破了殿下的手上的水泡,这种程度的接触,我是一定会被感染的!” “我之所以这么无所顾忌,是因为我确定我不会感染天花!” 说着,苏洛快速的将宙斯大夫的话和留下的药说了一遍后,补充道:“在大越,天花人人闻之色变,可是在波斯,在将来,天花会被彻底的消灭无踪!” “殿下已经这样了,你就让我试试吧!” …… 房间内的动静不小,惊动了在隔壁休息的太医正和季神医。 两人这些天一直守着,刚才实在是撑不住,江飞让他们先去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再换班照顾。 苏洛直勾勾的盯着两人,问道:“你们实话实说,殿下这情况是不是已经没希望了?” 两位大夫一脸痛苦与羞愧的点点头。 苏洛深吸一口气,看向屋子内的三人,郑重的说:“那我说句不好听的,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既然没有法子救人,为什么不试试我的法子,试试波斯的法子。如果没用,那也不会让情况更坏,要是有用的话,殿下说不定就救过来了!” 太医正出声道:“殿下身份非同凡响,若是被陛下知道……” 苏洛笃定的回答:“若是因此殿下出了意外,我愿意与殿下共死!” 955 用药! 太医正不知道苏洛的身份,江飞和季神医却是知道的。 江飞的眼眶红红的。 这大概就是爱,哪怕少夫人失去了记忆,她还是愿意赌上性命来救卫殊。 他们是天生一对! 不过这倒是江飞想多了,苏洛会这么说,一来是觉得宙斯和艾斯王子不会骗自己。 二来,是因为卫殊是因为她才成了现在这样,她必须负起责任。 赔上性命,那是应当的! 江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点点头道:“好,就听你的,少,小公主,您说要怎么办?” 苏洛长舒一口气:“得先把这两颗药丸喂下去!” 刚才那两颗消炎药还在卫殊的嘴里呢! 他现在太虚弱了,根本没有办法自主吞咽。 苏洛和其他三人用尽法子,那两颗药还是吞不下去,而且灌下去的水也从嘴边流了出来。 再灵的药,吃不下去也没用啊! 苏洛急得出了汗。 季神医问道:“或者将这药丸化成水,再给殿下喂下去?” 苏洛迟疑的回答:“可是那位大夫给我药的时候,没有说可不可以这样操作,我不确定这样会不会影响药效!” 这种药丸,跟目前她见过的所有的药都不一样! 季神医点了点头:“也是!万一影响药效或者产生反作用就不好了,那眼下咱们怎么办?” 正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间,苏洛脑子里灵光一闪:“要不咱们嘴对嘴喂,给殿下把药顶进去!” 屋子里的三个男人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然后,他们全部将目光落在了苏洛身上。 苏洛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尴尬的笑了笑:“你们这眼神的意思,该不是要让我来喂吧!” 江飞迅速点了点头:“当然是你,这法子是你提出来的,就该你实施!” 要是他来干,殿下醒来后怕是会割掉他的舌头吧! 苏洛看向其他两人,他们目光躲闪,显然是不想接这个活! !!!! 她的视线落在卫殊的脸上。 不得不说,就算已经瘦得形销骨立,可单看这张脸,反而有一种凄美摄魂的艳丽,让人不忍拒绝。 她对自己的长相心里很有逼数。 这样看来,或许这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机会,吻这么好看的男人。 苏洛这么一想,觉得整个人生都开阔了,她毫不犹豫,埋头就朝着卫殊的嘴撞了下去。 倒是太医正没想到她这么奔放,赶紧避开脸,心中默念一声罪过。 是他的错觉吗,总感觉这个小公主刚才好像挺高兴的! 在苏洛努力了很长时间后,卫殊的喉结终于滚动了下,那两颗药被他吞下去了。苏洛再接在励,又给他喂了两颗什么布什么分,据宙斯的说法,是紧急退烧药。 人不能长时间出于高烧的环境下,这样会烧坏脑子的。 而且卫殊现在浑身滚烫,人事不知的,必须要尽快退烧才行。 这一次喂就顺利很多,苏洛舒了口气。 她放开男人,然后不断的呸呸呸…… 什么玩意…… 话本里写的都是骗人的嘛。 这桓王躺着的时候,看着是挺美的,可是真的亲下去…… 江飞上前一步,关切的问:“小公主,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 “水水水水……” 江飞赶紧端了水上来,苏洛咕噜咕噜的漱口完毕后,白了江飞一眼:“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让我去了,殿下嘴里这味……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江飞…… 少夫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想起从前的一些往事,然后感动的眼泪哗啦啦。 就算想不起来,那也该觉得眼下很旖旎才对,这这这…… 得了,眼下也没时间想太多! 漱口完后,苏洛又拿出一根药膏,然后让江飞帮忙一起将卫殊身上的水痘都挑破,清洗之后,再将药膏全部抹上去。 那种药膏是乳白色的,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江飞皱眉问道:“这真的管用吗?” 苏洛迟疑了下,点点头:“恩,管用的!” 应该是管用的吧,其实苏洛也不知道! 江飞想要给卫殊喂点水,苏洛赶紧制止道:“等一等,我刚给他吃了退烧药,要是现在就喂水,会影响药效的!” “刚才那个粉色的药水,是退烧药?”太医正好奇的问道。 苏洛点了点头:“是!” 至于管不管用,苏洛心里也没万全的把握。 太医正追问道:“这里面都是些什么?” 退烧,对于许多疾病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里面有些啥我也不知道,你i看上面写的字,都是奇怪的不认识的字符!”苏洛将药瓶递过去。 太医正仔细看了看,上面那些小的像是蚂蚁一样的奇怪字符,还真是不认识! 季神医问道:“那多久能起作用?” 苏洛略有心虚的回答:“这个嘛,要看个人体质,快的话很快,慢的话总要几个时辰的!” 她哪里知道,这么说纯粹是在瞎说! 接下来,她又跟江飞说了下用高度酒给卫殊日常使用的东西消毒的法子,这样可以降低别人感染的风险。 最后她看向季神医和太医正:“你们两人以前得过天花吗?” 两人摇摇头。 难怪! 他们都带着面纱和手套。 苏洛从药箱里取出针管:“我这里有疫苗,可以给你们接种,只要接了疫苗,你们就像我刚才那样暴露在殿下身边,也不会有感染的风险!” 说着,她撸起自己的袖子给两个人看。 她的手上光溜溜的,根本没有天花患者可能会有的伤疤。 疫苗这个东西,对于两位顶级大夫来说,都是一个无法理解的概念。 他们面色有些迟疑。 眼下还没有见到药效呢,就要给他们扎针,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要知道,从来都是他们给别人扎针呢! 江飞因为得过天花,不需要接种疫苗了,此刻他正在拿毛巾给卫殊擦拭额头。 这样可以帮助降低体温,不过因为之前烧的太厉害,这样的法子已经不太顶用了! 他搬动着卫殊的脖子,想擦一擦他的后颈子,然后突然就发出了一声低呼! 956 他有吗 这一声将其他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江飞在卫殊的身上摸了半天,不敢置信的看着三人说道:“殿下,殿下好像在退烧!” 这些天都是他近身伺候,对于殿下的体温再清楚不过。 已经连续三天,殿下的身体就像是一团火一样,灼的江飞浑身上下都痛。 可是现在,这团火变冷了。 季神医和太医正赶紧上前一步开始查看。 俩人手上戴着薄如蝉翼的手套,摸了摸之后神色狐疑:“真的退烧了吗?感觉好像差不多!” 江飞笃定的说道:“退烧了,绝对退烧了!我天天伺候殿下,对殿下的体温比谁都清楚!” 季神医和太医正两人对视一眼,保守地说道:“那就再等等看,既然有了效果,相比等会儿会更加明显!” 江飞点了点头。 苏洛的脸上晕开欢喜之色。 她其实也摸不出来,到底退烧没退烧,但既然江飞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已经起效果了。 苏洛继续劝说两位大夫打疫苗。 季神医和太医正两人都比较保守,说等殿下的病情稳定再说。 苏洛翻了个白眼,其实还不是不相信自己。 她心中也没底,觉得就算是神药,怎么说也得一两个时辰才能起效果。 却没想到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卫殊的高烧就真的开始退了。 这一次就连苏洛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在下降。 江飞欢喜的眼泪水都包在眼眶里,两名大夫也啧啧称奇。 季神医拿着那瓶药水不住的看,使劲的闻,好像想闻出这里面是什么配方。 然而闻了半天他却是一脸失望之色,看来是没有收获。 退了烧之后,卫殊的脸看上去更加的苍白了。 如同被人狠狠蹂躏,把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放干了一样。 因为高烧昏迷,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喂也喂不进去。 苏洛想了想,记起上回宙斯大夫收她银票的时候颇有些不好意思,后面就给她送了几大瓶水。 说那个水叫神仙水。 如果长时间没有吃饭的人,可以每天打一瓶,这样就相当于吃的饭。 那水是透明的,跟喝的泉水没有区别,苏洛对这话本来持有怀疑的态度,可以下看着那粉色的药水,退烧效果这么好,既然卫殊什么都吃不下去,体质又这么虚弱,现在可以试着给他打一打神仙水。 苏洛掏出那一大瓶水,按照宙斯大夫教的方法,准备给卫殊注射。 其他三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江飞,他一把拽住苏洛的手腕:“小公主,你这是要给殿下,把这一瓶水都弄到体内去吗?” “是的,这个水可以给殿下补充营养!” 江飞有些不相信:“这不就是普通的水吗,看上去无色无味,就这样滴进殿下的身体里真的没有问题吗?” 苏洛现在知道对付他的法子了。 她神色镇定的说:“绝对不会有法子殿下都已经开始退烧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或者你给殿下弄一碗粥,一口一口地喂给他?要是这样喂粥太不卫生了!说不定反而会将我们身体的疾病过给殿下殿下,现在抵抗力这么薄弱!” 她说得一套一套的,江飞没有办法反抗。 看了看季神医和太医正。 两人已经被苏洛的高超医术折服,用一种迷弟的眼神看着苏洛。 得! 看来这两人是提不出什么反对的意见了。 这也是第一次给人扎针,卫殊的血管细,苏洛一连扎了好几次,感觉男人都快被他扎醒了,这才找到正确的位置。 季神医和太医正两人看得心惊肉跳,这一瞬间差不多要脱粉了。 好在最后关头苏洛成功了。 她把吊瓶挂在床头,按照宙斯大夫教的,将速度调到最慢。 瓶子里的水开始滴滴滴的往下滴。 4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之前苏洛涂的乳白色药膏,现在都已经慢慢被吸收,如果注意的特别仔细的话,,就能看到那些脓包开始渐渐收敛。 苏洛很惊讶,这药居然这么神奇。 更别提季神医和太医正两个医者见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 因为卫殊的身体已经非常薄弱,所以寻常的药物对他来说根本不管用。 这药居然可以这么快见效,这波斯神药可当真是了不起。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不是什么波斯神药,而是来自未来的药,正是因为现在人的体质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药物,所以效果才会这么好。 静脉滴注后,四人都齐刷刷看着卫殊,等着她的反应。 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卫殊的脸色渐渐的开始好转,就像是枯萎已久的花被浇了水,慢慢的舒展枝条一样。 屋子里的众人均是神色大喜。 烧已经退了,脸色也好转了,这样看来殿下的病应该会好起来的。 苏洛也松了一口气,她对两名太医说道:“你们现在应该相信我了吧?趁你们现在还没有感染,赶紧接种疫苗,因为一旦感染我没有那么多的药物可以救治你们。” 季神医和太医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齐齐点了点头。 三人去了外间,苏洛按照宙斯交待的方法给两人接种,并吩咐他们最好今天不要沐浴,然后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之后三人回到卫殊的床边,苏洛对守在那里神色兴奋,但是眉眼间却极度疲惫的江飞说道:“你又不是铁打的,不能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要不然殿下还没有醒来,你就已经先倒下了!” “我没事,我倒下也不要紧,只要殿下醒来!” “但殿下肯定不希望你这样,他难道希望自己醒过来是建立在别人无谓的死亡基础上吗?”苏洛加重语气,带着几分训斥,“我知道你心里愧疚过意不去,希望用这种方式赎罪,但你这样是非常愚蠢的,你应该做的是好好保重自己,争取殿下醒来之后还能继续为他做牛做马,而不是这样赔上自己的性命。” “退一万步说,万一殿下真的出了事,他在这世上总有放不下的人和事,到时候你就把你这份愧疚放在那些人的身上,也算是对殿下的一种补偿。你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算怎么回事?”苏洛盯着江飞,目光灼灼,“有吧,殿下一定有这样的人和事?” 江飞眼神奇异的看着苏洛,嘴里喃喃的说道:“有,其实你……” 957 做梦 有那么一瞬,江飞差点脱口而出,你就是殿下最在乎最放不下的人。 可想到卫殊昏迷之前的叮嘱,他又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如果要揭开真相,那也应该是由殿下自己亲口说,而不是由他这个旁人说出来。 苏洛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江飞的话,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殿下这一时半会应该醒不来,你先去休息,我在这里守几个时辰!” “你好好睡一觉,好好吃点东西,养足精神到时候一早来顶替我。”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分,距离天亮也不过三个时辰。 但对于江飞来说,这三个时辰的休息可以顶很多用,至少能稍稍挽救一下他那双黑的不能再黑的黑眼圈。 苏洛气势咄咄逼人,江飞被他说得脑子没有办法思考,下意识的就遵守了她的安排。 季神医和太医正两个人也要被苏洛赶走,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太医正留了下来,季神医先去休息。 其实太医正心中还有一些隐秘的考量,他不知道为什么江飞会对波斯小公主如此信任,可站在他的角度上,他没有办法,全副身心的对苏洛放心。 卫殊的安危关系到越国的未来,也关系到他的项上人头,他不得不比季神医要更在乎一些。 这倒也不是怀疑苏洛,只是事关重大,他必须守在一旁,心里才觉得踏实。 苏洛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想这么多,江飞晕晕晕乎乎地想要回自己屋子时,苏洛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他说道:“对了,你让人去跟我的婢女流云说一声,就说我现在很安全,让她不要担心!” “我刚才是偷偷溜出来的,她还不知道现在肯定着急呢!” 苏洛这时候,还不忘替流云圆个谎。 这时后江飞才想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苏洛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她是如何突破重重防守,出现在殿下的房间呢? 只是因为江飞心中知道苏洛原本的身份,笃定她绝对不会加害自家主子,所以就算心有疑虑,眼下也没有多问。 桓王府和小公主府只有一墙之隔,江飞派的人去报信。 那侍卫站在院子中,隔着窗户跟流云说话。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小公主的婢女听到她平安无事之后,语气有点失望呢。 赶走了江飞和季神医,苏洛守在床边,开始跟太医正继续查看是否卫殊身上有漏掉的水泡还没有处理。 查着查着就要开始脱裤子,苏洛目光灼灼,没有丝毫要避开的意思。 太医正咳嗽了两声,委婉的说道:“小公主您身子重,这样弯着腰怪累的,这一块就要我来查吧!” 额…… 苏洛后知后觉,脸色红了红,她转身走到窗边,大着嗓门道:“也好,也好正好我觉得有点闷,透口气!” 她在心里暗暗的鄙视了自己一番,刚才是着魔了吗?怎么能这样盯着男人脱裤子呢?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他现在瘦得跟皮包骨头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要看也得等他胖起来再看。 啊呸啊呸! 她才不要看那什么玩意儿呢。 不过卫殊这天花也神奇,他身上有不少水疱,但是露在外面的地方比如脸上手上脸上却一个也没找。 这也就代表着如果他痊愈之后,这些天花会结痂的话,他只要穿上衣服,谁也不知道他身上有这些难看的疤痕。 苏洛想了想。 有疤痕也不怕! 当初宙斯大夫留给自己的那两管疤痕胶,还没用完呢。 到时候可以给卫殊用,他长的这么好看,要是留下那些丑陋的疤痕,多影响美感呀。 真这么胡思乱想之间听到太医正说好了。 苏洛在回到床边见太医正已经将卫殊的衣服穿好,并且给他盖上被子,严严实实的,只剩下了一张脸露在外面。 苏洛…! 这啥意思呢?怕自己偷窥吗? 太医正解释道:“殿下刚刚退烧,体温偏低,正是风寒容易入体的时候,所以要注意保暖!” 原来是这样,不过总有一种欲盖弥彰之嫌。 苏洛想了想,说道:“但是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应该要通风才好吧。我看不如叫人将这屋子烧的热乎一些,然后把被子掀开,让那些得了水泡的地方通风可以尽快愈合!” 太医正脸色亮了亮,点点头说道:“是这么个道理!” 正好有两个侍卫轮值过来,他们听到殿下的屋子内有女人的声音,赶紧将门推开。 之后太医正解释了一番,但是两人看苏洛的眼神还是怪怪的,最后还是洗了个澡的江飞出面,才让两个侍卫放松警惕,按照苏洛的吩咐去烧火盆。 火盆将屋子里烘的,暖融融的,苏洛不得不脱去披风。 高温也让她整个人昏昏欲睡。她强撑着眼皮一直等到静脉滴注完毕,按照宙斯大夫交代的说法,将针头拔下来,把空了的药瓶收起来。 据宙斯大夫的说法,这个无色的神仙水其实是甜的。 苏洛见瓶盖上还悬着一滴,伸出舌头舔了舔。 果然是甜甜的味道呢。 不知道自己兑点糖水打进去可行? 神色困顿间,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苏洛怀着身孕,犯困是一种本能。她的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不断的点啊点啊点。 最后吧嗒一声压在了一个软软的地方,紧接着就呼呼的睡了过去。 太医正也有些犯迷糊,被这响动惊醒,转头就看到了限制级的一幕。 苏洛在在哪个位置不好,偏偏栽在男人的两腿之间。 这动作这位置这角度可真是绝了。 太医正轻轻的叫了好几身,苏洛都没有反应,他只能上前一步将苏洛的头抓着往前面挪了挪,放在床边。 苏洛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坐在新床之上。 听着新郎一声一声的咳嗽,缓缓走入房间。 男人眉目冷艳,神情清淡,向婢女要了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套上之后挑开了她的喜帕。 梦都是毫无章法的,下一瞬她不知怎么的就被男人压在了身下。男人温柔的,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神色里的爱怜像是要滴出水来。 958 错还是对 他的手很冷,动作也很轻。 可奇妙的是,苏洛竟然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漂泊已久的心,似乎也找到了停泊的港湾。 虽然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但长久的失忆还是给了她极深的困扰。 她没有来路,也没有过去,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偏偏,却有仇敌。 从前艾斯王子在,有他百般呵护,这种感觉还不那么明显。 可他走后,哪怕一切安排妥帖,哪怕流云是个不错的丫头,可苏洛还是时不时的会觉得孤独。 那种无人疼爱的孤独。 很奇怪,竟然隐约有一种感觉,从前她是有很多很多爱的。 多到挥霍不完,多到底气很足,多到恃宠而骄。 梦里的自己好像有点混乱。 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在男人一下一下的轻抚之中,她的眼泪缓缓的流了下来。 滚烫的。 沁润在她的手背上,像是被开水灼伤了一般。 “洛洛……” 她听得男人深情的如粘稠的墨一般的声线,从头顶传来。 “洛洛,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次,他说的话更多。 而且这一句之后,他还低低的咳嗽起来。 仿佛是害怕进行睡梦中的人会因此惊醒,他的咳嗽被压制在喉咙里,变成了闷闷的声响。 因为这种克制,男人的整个身体都跟着微微颤动。 这样的颤动顺着手指传到了苏洛的头顶,又迅速的窜遍她的全身。 让她的心脏收缩了下。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眨了眨眼,再度眨了眨眼。 刚才那稀奇古怪的场景,果然是一场梦呢! 正要把头抬起来,感觉到头顶有一股轻柔的力量,正在缓缓的抚摸着。 像是把全身爱怜的力气,都付诸在这个轻轻的抚摸上一般。 明明这份心意重若万钧,做出来这个动作,却轻如鸿毛。 真不知要如何克制,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洛洛……”男人平复了那一声咳嗽,又低低的唤了一声。 这声音像是隔着山川大海,像是隔着万千时光,像是隔着一整个素不相识的年华一般。 苏洛撇撇嘴。 看样子他是醒来了,可人醒了,脑子还没有清醒,到现在还叫着他亡妻的名字。 苏洛有些不高兴。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深情的男人也实属罕见,眼下他正病着,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显得格外脆弱了一些。 罢了。 不戳破他,给他这个桓王殿下留一点颜面。 苏洛这么想着,头微微动了动,嘴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嘤咛。 这是在提醒卫殊,我醒了,可以把你的咸猪手拿开了。 男人的动作果然一顿,然后过了两个呼吸,头顶的那只手缓缓收了回去。 真奇怪! 脑子顶骤然一空,苏洛竟然觉得浑身上下都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她装模作样的转了转脖子,趁机擦了擦眼角,唯恐上面留下点眼屎什么的。 已经长得丑了,就一定得格外注意形象。 尤其还是面对这么一个天纵美男。 擦干了眼角和嘴角,她抬起头,佯装刚睡醒迷迷蒙蒙的样子看了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一脸惊喜的说:“殿下,你醒了呀?” 外面天光黯淡。 入秋之后,夜越来越长,天亮的也越来越晚。 院子里的灯都已经熄灭,而天色却还是暗暗的,光明似乎还遥遥无期。 房间内烛火摇曳,灯油已经燃到了尽头。 这些事情素来都是青衣和杏儿在管着,如今因为卫殊得了天花,不许旁人靠近,所以她们也不能近身伺候。 江飞到底是个男人,还是要粗心点。 昨晚去休息之前,就忘记换一盏烛火。 此刻,苏洛与卫殊抬眸对视。 男人的眸子黝黑,里面像是装着漫天的星辰,闪闪发光,却又柔情似水。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嗓音黯哑异常:“恩,醒了!” 糟糕! 这男人本就生了一副倾国倾城脸,还用这样的目光盯人,这不是要人老命吗? 明知道他应该是没醒透,通过自己看到了亡妻,所以才会这么深情款款,但小心脏还是止不住的怦怦乱跳。 这样下去很危险。 苏洛的腿不安分的动了动,道:“殿下你能醒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叫人过来!” 按理这会季神医应该要在,居然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她刚要站起来,手腕就被男人一把拽住。 他的力道不大,可她却像是被蜘蛛网缠住,动弹不得了。 “别急,坐着等!” 该来的人很快就会来,不该走的人,却绝不能走。 男人的嗓子哑的厉害,这略微压低的语调,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与他高冷形象完全不符合的娇嗔。 啊…… 明明是这么哑的嗓音,竟意外的酥。 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软了呢! 苏洛噗通一声坐回了凳子上。 腿软! 这肯定是因为昨晚趴着睡了这么久,血流不畅。 卫殊握着她的手,大拇指竟然还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下。 男人手指看着极为细腻,皮肤也苍白,可虎口和大拇指的指纹处,却有薄薄的茧子。 粗粝的,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摩挲着苏洛的手背。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在体内窜过一样,苏洛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说不出是因为什么感觉。 总之…… 她感觉再让男人摸一下,事情就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偏偏在这个时候,蜡烛燃到了尽头,男人的声音在骤然暗下去的房间里格外的暧昧,带着十足的情动:“谢谢你,还活着!” “谢谢你,让我活着!” …… 在被高烧反复折磨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卫殊进入了迷蒙的状态,他忘记了他的洛洛已经被重新找回来,仿佛又回到了她刚刚死去的那段时光。 那一瞬,他躺平在意识的黑暗里,想任由这病痛,将他带走。 将他带去地下与洛洛团聚。 是她的声音,将他从暗黑的地狱拉了出来,让他骤然惊醒。 虽然眼皮重的睁不开,可他脑子是半清醒的,听到了那一句“若是因此殿下出了意外,我愿意与殿下共死!” 不! 才不要共死! 他们要同活,快乐的活着,不枉此生的活着。 这么浓情的话,听得苏洛却有点不舒服,黯淡光线里,她的脖颈微微垂着,嘴角抿直,淡声说道:“殿下,你怕是认错人了,我是洛素素,是波斯小公主,不是殿下已故的夫人!” 959 喂粥 许是光线太暗了,她那露在外面的一段脖颈,显得格外的白。 白的像是室内的光源,白的格外诱人,要引人犯错。 卫殊的喉头滚了滚。 心内暗暗鄙视自己。 这身体虚成这样,洛洛还怀着孕呢,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竟不知,自己原来可以被这么一小片白皙的皮肤撩拨得心猿意马。 苏洛等了半天没等到有回应,抬眸一看,男人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呢。 他的眼珠黑黝黝的,就像是一头想要将她吞入腹中的野兽。 苏洛语气里便染上了几分不高兴:“殿下,我刚才说的话,殿下听到了吗?我理解殿下思念亡妻,可我是我,您亡妻是亡妻,不要混为一谈!” 就算你长得再好看,也别想让我去给你亡妻当个替身。 她是个有尊严的孕妇呢! 绝对不会为男色所迷。 “呵……”男人竟然是轻笑一声。 大约是这声笑不在预料范围内,他又低低的咳嗽起来。 他伸手修长瘦削的手,按住那几乎没有血色的唇,一声一声的咳。 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苏洛闭着眼都能想象,此刻他一定是不胜娇弱的姿态。 像是风一吹,花瓣就会散落一地的春日晚桃花一样。 哎…… 苏洛心内默默叹息,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竟然生出几分愧疚,觉得自己刚才那番重话不该说的。 正想着要怎么回环几句,听得男人在咳嗽的间隙开口:“你咳咳咳……就是她?” 什么玩意。 脑子烧坏了吧? 什么叫你就是她? 苏洛正想问个明白,江飞啪嗒一声推开了门,兴奋又紧张的说:“我好像听到殿下在咳嗽,殿下,您是不是醒了?” 他推了门,外面的光线就跟着漏了进来。 天色已经转亮,淡淡的晨光笼住了男人的脸。 果然…… 他此刻眸中水光点点,苍白的脸上晕开两抹不正常的嫣红,眼圈周围也浮着淡淡一层粉色。 就连指甲盖,好像都染上了那种心猿意马的粉。 苏洛收回目光。 罢了。 别跟个病弱西子的美人计较了。 也就是被摸摸头摸摸手,没吃什么大亏。 江飞激动异常,进来的时候竟然还绊倒门槛,差点摔一跤,不过这不影响他用诡异的姿势直奔床边,一把握住了卫殊的手。 他的眼眶湿的厉害,嗓子也是哑的:“殿下,殿下您真的醒了?” 一边问着,他一边伸手去摸卫殊的额头,声音就哽咽的更厉害:“退烧了,殿下您退烧了,全退了,没有反复,全退了!” 在早先刚生病时,用退烧药也会有见效的情况,不过过几个时辰后,就会再度反复,而且情况还比之前要更严重。 但是昨天过了一整夜,到现在高烧还没有再起来,可见是有了成效。 江飞看了坐在床边眼观鼻鼻观心的苏洛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放开卫殊的手,擦了擦眼泪。 他退后两步,噗通一声跪在卫殊的床前,头深深伏地:“殿下,都是属下无能,让殿下遭逢大难,属下该死!” 这么大的动静,在隔壁屋子休息的季神医和出去透口气的太医正也被惊动,纷纷到了房间。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外面的天彻底亮了,朝霞铺满整个天空,绚烂的像是绽放的烟火,预示着今天也会是一个艳阳天。 黑暗就此远去。 呵…… 这是苏洛第一次发现,原来天亮,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 太医正和季神医两人轮番上阵,给卫殊细细把了脉,两人均是一脸喜色。 天花最重要的症状就是发烧。 只要高烧能退,这病就大有回环的余地。 何况昨夜用了苏洛的那个药膏之后,现在卫殊身上很多脓包都已经破了。 就像是放掉了体内的病毒一样,他的状况看样子好多了。 太医正激动的手都在发抖:“太好了,太好了,殿下,太好了……” 苏洛噗嗤一笑,说道:“昨天还没见您这么激动呢!” 活像卫殊是他亲儿子一样。 太医正擦了擦眼角,难得退掉那层小心翼翼和庄重,长出一口气道:“小公主您不懂,这是保住了殿下的命,也是保住了我一家大小的命哦!” 他贴身给陛下诊疗多年,对越皇的心思也多少有了解。 眼下这个情况,越皇还顶着朝臣的压力,让他为卫殊救治。 这说明啥? 说明对这个儿子,他那是格外的重视。 他要是小命不保,那自己就第一个要遭殃啊! 盛怒之下,多半还要赔上一家人的性命。 季神医坐在轮椅上,扯了扯嘴角:“殿下真是福大命大,命中有贵人啊!这是老天爷的恩赐!” 说着,他深深的看了苏洛一眼。 在那种情况下,这个少夫人都还没死,肚子里的孩子都还保住了。这不是老天爷庇护是什么。 大约,这真的是天选之人吧! 季神医看了看自己断掉的双腿,深深的叹了口气。 没一会的功夫,阖府的人都知道,卫殊退烧了,还醒了。 连日来沉闷的气氛,在此时一扫而空,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仿佛只要卫殊没事,那眼下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 只要他们殿下醒着,就没什么事情能难道殿下。 大病刚醒,在饮食上要格外注意。 厨房只准备了一点白米粥,江飞接过来后,直接推给苏洛:“少,小公主,您来喂吧!” 苏洛一脸懵逼。 昨天喂药也就算了,今天为何还要喂粥? 卫殊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略略有些受伤的样子,他将一双手伸出来:“我自己来!” 得! 那手还在抖啊抖的。 就这状态,一碗粥不是喝完的,是抖完的。 苏洛到底狠不下心,将一碗粥接过来,拿着勺子搅了搅,滴了一滴在手上试过温度之后,将一勺子粥递到男人的嘴边。 男人苍白的唇开启,含住那个洁白如雪的勺子,舌尖微微动了动,深深的凝视着她,旋即苏洛听到轻轻的一声。 应该是他将勺子里的粥吸进去了。 紧跟着,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下,将那一口粥吞咽下去。 这全程,他竟然都含着那个勺子! 960 强撑 这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苏洛感觉他含的不是勺子,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一样。 像是自己的手被他含住在吮吸。 真是要命! 她驱赶着自己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又舀了一勺,这一次吹也懒得吹,直接朝着男人的嘴里怼了进去。 看得江飞有些牙疼。 他有心要提醒苏洛温柔一点,可见自家主子一脸甘之如饴,别说这么怼一下,好像现在把那勺子插进他嘴里,他都会面不改色咽下去的那种架势,他又把想说的话吞了下去。 得! 还是有点眼力劲吧! 这也许就是人夫妻两个久别重逢的情趣。 虽然卫殊的状态还过得去,但是太医正和季神医都说了,他久病多日,水米未进,眼下身体虚弱的很,最好是多休息,少操心。 这话是说给卫殊听的,更是说给江飞这一干人听的。 他的病还没好透,眼下只能算是有好转,随时都可能会恶化。 这种时候,尽量不要操心,好好静养。 可眼下这形势,哪里是能静养的。 睿王这一派已经磨刀霍霍了。 更可气的是,之前已经灭了心思的高将军这时候不知怎么被卫璟撺掇了,这时候也出来蹦跶。 竟然还直接出面,剑指桓王府。 据说福王卫焱因此跟高将军大吵一架,双方不欢而散,谁也不服气谁。 这朝廷上暗流汹涌,人心诡辩,今天对你笑脸相迎把酒言欢的同僚,明日就能不动声色的参你一本。 高家在被迫放弃扶持卫焱的想法后,心中很是不忿。 可没办法啊,卫焱自己不乐意,陛下也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 本以为卫殊上位是板上钉钉,可现在这么一闹,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在卫璟的推波助澜之下,卫殊此刻俨然成了邺城的罪人,他用五十个无辜民众的生命来为自己争取荣誉。 正是因为这样不仁,所以老天爷才降下惩罚,让桓王得了天花。 要不然这么好端端的,身娇肉贵的一个王爷,怎么会染上天花呢。 这就是老天爷对他的警告! 经过不懈的努力,如今民众已经被成功的带偏了节奏,朝堂之上相对要好些,但是对于那五十条人命,群臣们还是希望能给一个说法。 卫殊醒来后,消息被第一时间传入宫中。 越皇听了后,重重舒了口气,可与此同时,可欢喜还没有片刻,愁容便再度笼上。 醒来,就意味着要面对问题。 可这段时间,桓王府忙着卫殊的病,恐怕也没心情好好追查这件事。 但朝臣们不会管那么多,也不会多给卫殊喘息的时间。 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有人递牌子要见越皇,用脚趾头也知道,就是为了这件事。 越皇没有见。 可今日不见,明日也能不见,后日还能不见吗? 这个问题,迟早要解决。 越皇在书房内踱步,时不时的叹口气。 韩昭其实急得不行了,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略带好奇的问道:“陛下,桓王殿下不是醒了吗,为何您还是愁眉不展的呢!” 越皇停下脚步,结果韩昭奉上的茶喝了一口:“醒了,那些要个说法的人,就会一拥而上了。恐怕这会,桓王府还顾不上这些呢!” 韩昭将茶杯接过来,一脸恍然的样子:“原来如此,殿下到底还是心疼桓王殿下的,陛下不是已经派人去查了吗?”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其中的种种疑点,也叫人心内疑惑。 正是因为这样,越皇才抛开了一开始浅浅的怀疑,彻底相信卫殊是真的无辜! 越皇呵的笑了一声:“老东西,跟了朕这么多年,就这点眼力劲都没有吗。朕将他送上桓王之位,大臣们本就有诸多的不服气,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些年都没有养在宫内!” “眼下再由朕出面,说他是无辜,且不说没有拿到切实的证据,就算是拿到了,下面的人会怎么想?” 韩昭背后打了个突,弯下腰小声的说:“恐怕都会觉得陛下您在护短!” “对!”越皇点点头,“朕的确护短,可不能叫人拿住把柄。况且,他是朕选中的人呢,将来能不能担得起重任,还得看他自己!” “朕不能一直帮他扫平障碍,他要自己有这个本事才行,要不然……且看他自己的造化,是不是有这个命吧!” 越皇眸光深了深。 要不然什么,他没有说。 但韩昭已经猜到。 要不然,朕就只能再另选他人了。 韩昭有了深深的危机感,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也帮不上忙。 且陛下最是忌讳他跟皇子往来,所以韩昭平日里从来都不跟一干王爷皇子走的太近,今日多说几句,已经是逾越了本分。 再要相劝,却会适得其反。 因此,就算心内再焦急,面上他也是和声细语的劝:“陛下也别太操心,自个儿的身子骨要紧,桓王殿下既然能熬过这一场天花,可见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越皇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反正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诚如越皇所料,桓王府近来虽然一直在追查这件事,可因为卫殊这个主心骨出了问题,所以查到现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卫殊喝完了一碗粥,精神稍稍恢复了些,身后靠着枕头,语调虚弱的问道:“如今,外面的情况如何?” 他昏倒之时,只知道自己被做了局,后面那些妇孺围府,如今他成了众矢之的这些,因为昏迷着,所以全然不知。 江飞舔了舔唇,想要汇报,就在这时,苏洛一个眼神飞了过来。 江飞猛然想起刚才两位大夫的叮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殿下不必担忧,外面的事情,属下会看着处理的!” 苏洛也笑:“殿下这些日子水米未进,一直高烧,如今稍稍好些,别操心了。这些小事,下面的人会看着办,好好将养着,以图来日吧,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也会帮衬着的!” 卫殊深深凝了她一眼,片刻后点点头:“也好,你一向聪明,这些小事难不倒你。别辛苦你了,我的确是累了!” 话一说完,他满脸的倦色就袭上来,可见刚才的状态也是在强撑。 961 解局1 江飞上前,将他身后软枕放下来一个,扶着他躺了下去,闭上眼之前,卫殊还看着苏洛,轻轻的笑了笑。 这笑,像是一片羽毛,挠的苏洛浑身上下都有点痒! 这人。 病的不轻啊! 没的对自己颠倒众生的笑个什么劲。 难道还上赶着想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当爹吗? 男人躺下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的状态。 看样子刚才也是在强撑着。 江飞见他这样,紧张的不得了,赶紧问季神医和太医正。 两人把过脉后,说只是因为生病太久体虚,所以才会气力不济,应该不会有大事。 江飞听了这话才放心。 他轻手轻脚的给卫殊盖好被子,又将帷帐放了下来,这才安静的退出了房间。 昨晚季神医休息了,所以现在太医正去休息,季神医和另外一名侍卫轮值。 江飞还有事情要做。 眼下既然卫殊已经醒了,那就该全心全意去管府外的事情,这段日子惦记殿下的病情,外面的事情多少耽搁了。 情况好像越来越恶化了。 苏洛也跟着出来。 出门之后,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江飞一脸歉然的看着她:“小公主,您昨晚也累了一晚,现在先好好休息休息吧,殿下熬过了这一次,应该能挺过去了!” 苏洛揉了揉眼睛,给自己醒醒神:“我之前在我府内的时候,听说了外面的情况很不好,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要查出那五十个人,到底是怎么被莫名其妙的送到山上的,这件事,你们有头绪了吗?” 江飞一脸的愧色:“眼下我不能出府,下面的人查了这么些天,也没找到有利的线索,这幕后之人将痕迹都抹的干净,哪怕我明知道是谁,却查不出个所以然!” 说道最后,他拳头捏紧,下颚绷着,压抑着愠怒。 这也在意料之内。 若是刚发现上当,马上追查,可能还有机会。 眼下过了这么多天,等于在给对手查漏补缺的时间,如此一来,想要找出点什么,就更难了。 苏洛站在廊下,反复踱步,问道:“咱们的人,有没有逐一问过哪些妇孺,或许她们能知道点什么。” 江飞点点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们派人查了,京兆尹那边也送来了问询册子的抄录件,可惜我能力有限,没能从这中间找出点有用的信息。” 苏洛微微蹙眉,又打了个哈欠,一脸的疲倦之色。 作为一个孕妇,她格外的爱睡觉。 可眼下这个情况,将人救回来是第一步,若是不解除这个危机,那等于是把救回来的人又重新推上绝路。 她朝江飞伸出手:“把那些审问的册子给我看看!” 本以为江飞会犹豫一下的,或者拒绝。却没想他很快点点头:“好,我这就去拿,顺便让厨房的人给小公主准备点早膳!” “对了,小公主身边那个婢女一早传话,说她也是打过疫苗的,可以来服侍小公主,我这便让她过来!” 不管怎么样,少夫人大着肚子,身边还是需要个服侍的人。 苏洛勾了勾唇。 流云这丫头。 昨晚肯定是睡了个好觉,一早起来觉得心有愧疚,这才叫人传了话。 苏洛点点头:“也好!” 没一会的功夫,流云就猫手猫脚的就来了。 她低着头,格外温顺讨好:“小公主,您用早膳没有啊,昨晚有没有累到,奴婢昨日也是傻了,居然忘了奴婢也是有疫苗的,呵呵呵……” 苏洛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正好江飞端着早膳进来,流云赶紧将托盘接过来:“我来我来,小公主还是习惯我伺候!” 说着,她麻溜的开始摆碟子。 将苏洛爱吃的小菜都放在她最方便夹的地方。 苏洛这才慢悠悠开口问她:“你用过了没?” “奴婢用了一点,小公主您吃吧!” 说着,格外殷勤的布菜。 这在从前可是没有的待遇。 她吃的很欢,然后就发现江飞居然准备了足够的饭量,好像知道她格外能吃一样。 难道自己能吃这一点,已经名声远扬了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迅速吃完了早餐,然后看了江飞一眼。 江飞马上将一叠册子呈上来。 苏洛一页一页翻着,到后面的速度越来越快。 这些妇人和孩子的供词差不多,说有一队官兵,说要征用村子里的男人,会付三倍的工钱。 男人们不敢反抗,也贪恋那高工价,就跟着走了。 结果第二天晚上,江飞便带着人去查问,于是,大家都知道村子里的人集体被烧死了,而且偏偏那些人穿的衣服,跟江飞带去的那些兵丁是一样的。 都是那种军士的制服。 妇人和孩子们先入为主,咬定他们就是一批人,还言之凿凿说其中有几个熟面孔。 这简直是黄泥巴掉裤挡,不是屎也是屎! 妇人和孩子们失去家里的顶梁柱,全村无一幸免,这份哀恸如何能承受,于是在有心人的撺掇之下,这件事就越发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 苏洛越看越皱眉。 三人成虎。 这么多人的供词都一致,想要推翻这个结论,谈何容易! 江飞知道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对她迅速的将基本供词翻完也不意外,他目光带着期盼的问道:“小公主,可找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苏洛合上最后一本册子,伸手在册子上轻轻敲着,摇摇头说道:“没有!这些人的供词,看着都像是心中所想!” 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这些老弱妇孺,都坚定的觉得,江飞这一行人,就是带走她们家人的人。 将活生生的家人带走,又送来一具具烧焦的尸体,叫人如何忍受得了? 江飞眸光黯淡了下:“也是,我们都已经翻了好几遍了。” 苏洛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眸光深深的,带着思索和考量。 她缓缓开口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解除殿下杀害这些村民,因此老天爷降下天花这个困境是不是,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稍微有点缺德,咱们要不要试试?” 江飞的眸子再度亮起:“小公主您说说看。” 962 解局2 “咱们干脆就承认,那些村民就是殿下带走的,就是殿下烧的。” 江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小公主,您莫不是在开玩笑,您要是这么做,不就等于送殿下去死吗?” 就连流云也惊呆了,莫非自家主子这是要暗戳戳的报这些日子监禁的仇怨吗? 苏洛神秘的笑了笑:“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着,她将那一叠册子的其中一本抽出来,翻开一页指了上去:“你看看这里,这个妇人供述,说她男人那几日有些发烧,本不想去的,但想着那三倍的工钱,还是去了!” 她又抽出另外一本翻开,指着上面:“还有这个妇人,说她男人身上起了几个水泡……” “还有这一个,说那几日她男人萎靡不振,没什么精神……” 这些乡下女人不懂得刑讯的规矩,所以说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很多不相干的事情都说了。 负责记录的文书尽职尽责,那些妇人说了什么,就记录什么,几乎是一字不漏。 江飞挠挠头,一脸不解:“这些琐碎的小事,有什么不对吗?” “这些,能成为我们反转的契机。”苏洛的眸中闪着狡黠的光芒,压低声音说道,“之前殿下昏迷不醒,所以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了解具体状况,不能擅作决定。” “实际的情况是,殿下途中离开队伍,去了山脚下的这个村子,本来是想叫这些村民伪装一番,好引得山匪上当。却没想发现了这些村民中有人感染了天花!他不想引起更大的骚乱,所以将男人们都当场焚烧!” “而且为了不扰乱军心,这件事也没告诉你们!”苏洛睨了江飞一眼,“他还叮嘱你将尸体送回村,顺便控制住村子里的人,自己则连夜快马加鞭,回城要跟陛下汇报这个情况!” “却没想一回来就遇到了刺客,身受重伤,诱发天花昏迷不醒,这件事的真相也就被压制下来。至于本来应该守住村民的你,偶然得知殿下接触的女人染了天花,心急如焚,也不顾殿下的命令,就赶了回来!” “没想到殿下已经昏迷了……” 江飞听得眼睛越来越大。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虽然阴损,可是脑洞很大,若是真的这么说,还当真能洗白殿下。 江飞舔了舔唇:“还有个问题,殿下当时有过短暂的清醒,给陛下写了一封信,托齐国公递进宫,这事怎么解释啊?” 苏洛摸了摸下巴,很不厚道的说:“要不,让齐国公背锅?” 江飞…… 苏洛想了想:“或者,殿下写那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事情还交代清楚,就晕了过去。他当时以为嘱咐了你,你一定会把事情做好,这件事能够水落石出!” 江飞左思右想了下:“有些勉强,但是殿下当时是重病之时,脑子不清楚,考虑事情不周全也是正常的。” 他越想,越觉得苏洛的这个法子不错。 不说能完全洗白,但若真的是因为怕天花扩散而聚在一起焚烧,那就是可以理解的事。而且如此一来,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些妇孺会得天花。 她们的天花根本不是从防范严密的桓王府感染的,而是因为她们的男人染了天花。 天花潜伏期最长能有半个月,所以这些妇孺到现在才出现症状十分合理。 反而是第一天投帐篷,第二天就发热生病,这一点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 江飞有些歉然:“不过那些村民,要无端背黑锅!” 苏洛咬咬牙:“这只是权宜之计,为的是缓一时之难。你想想,咱们若是这么应对,那幕后之人是不是会跳出来反驳,会不会放出更多的证据?会不会露出一些马脚?” “缓一时之难是真,逼后面的人手忙脚乱也是真!他们若是不动,我们就没有机会。只要动了,我相信以殿下这些年的经营,肯定能找出破绽!” 江飞点点头:“确实如此!一动就容易有破绽。” “等到事情真相水落石,这些人身上的脏污自然也洗的明白!”苏洛耸耸肩,“到时候你们再把我推出去,就说这缺德主意是我想的。反正我这个身份吧,越皇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就是出了个馊主意,没害人不是……” 江飞…… 这主意,还真的是个不错的馊主意。 只是到时候把她推出来顶锅,殿下是万万不会这么做的。 江飞咬咬牙,到时候这个锅,就由自己来背! 这本是他粗心犯下的错,就应该接受相应的惩罚。 已经有了决定,他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我现在马上就去写折子,跟陛下禀明情况!” 苏洛点点头:“你再跟陛下汇报一声,就说桓王殿下以身试药,找到了可以克制天花的药方。能大大降低死亡率,另外,经过太医正和季神医的认证,我这里也有一味波斯的疫苗,可以让人免于感染!” 江飞情不自禁的竖起大拇指:“这不仅是洗白殿下,还能给殿下加上光环了!” 苏洛摸了摸鼻子,小声的说:“我能提供疫苗,如此一来,我之前为了桓王殿下污蔑那些民众的话,陛下应该能原谅一二吧!” 江飞笑了笑:“您放心,绝对不会牵连到您身上的!您这么为了殿下,为了桓王府着想,若是还让您受了牵连,那便是我们太没本事了,以后都没脸见您!” 这一番分析的功夫,花了小半个时辰。 外面的天色彻底的明亮了起来。 日光湛湛,看上去甚为温暖。 江飞看了一眼眯着眼看着外面太阳的苏洛,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真好啊!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少夫人就是少夫人。 还是跟从前一样足智多谋,还是跟从前一样,事事都为殿下着想。 江飞只看了一眼,就收了视线匆匆去了书房,拿了笔墨奋笔疾书。 片刻之后,这封墨迹还未全干的信,就送出了府。 今日正逢十日一次的大朝,此时朝堂之上,因为卫殊的事情正吵得不可开交! 福王,怀远侯,齐国公公然支持卫殊,认为他是清白的。 忠勇伯镇北侯虽然嘴上不说,但态度明显是偏向卫殊的。 高将军和卫璟以及皇家宗室这边,则是攻讦不止。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朝堂吵得像是菜市场,最后,卫璟这一边的人占了个先机,逼着越皇要给个说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桓王府有折子递上来。 963 解局3 越皇被吵得脑子嗡嗡作响,摆摆手就让韩昭呈上来。 然而看过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有点诡异。 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朝臣们一听是桓王府递来的折子,一个个都伸长脖子等着呢,看这架势,要是越皇不给他们瞧瞧,他们今天可不会轻易放手! 高将军最先按捺不住,问道:“陛下,桓王说了啥啊?” 越皇的视线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把手里的折子往地上一丢:“你们自己看吧!” 折子恰好砸在卫璟的脚下,他捡起来快速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高将军等不及,赶紧也把折子抢过去,看了之后,也是瞠目结舌。 一个个传阅太过费劲,越皇最后让韩昭当堂把折子的内容念了下。 这一下可不得了,满朝哗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卫璟眉眼沉沉,往前一步出列道:“原来事情真相竟然是如此,只是为何四弟不早做说明,弄得大家误会了这么许久。其实这本是一件好事,现在反而闹的满城风雨!” 这话怎么听都是怀疑指责的意思。 卫焱也马上开口,说道:“睿王没听折子上写的吗,四弟当时受了刺客一剑,又染上天花,状态很不好,昏迷不醒,根本来不及吩咐那么多!” “想必他也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竟然会被刺客偷袭,才让事情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我倒是觉得,应该好好查一查这刺客的来历!” 卫焱这话,剑指卫璟。 卫璟狼子野心,如今已经难以遮掩。 那卫殊若是背着大粪缸死了,他卫璟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卫璟挑眉一笑,反驳道:“是啊,是得好好查查这些刺客,说起来,若是四弟手上,福王你也可以从中获益是不是?” 卫璟将绣球抛了回来。 他睨了卫焱一眼,眸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别以为你就能置身事外,在旁人的眼里,我们都是皇位的竞争者。 何况,高家在这件事里,蹦跶的可比我还欢!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便在这时,大理寺卿柳公允出列:“陛下,这件事是不是如桓王所说,还需要查证,不过头一日拿了帐篷,第二日就感染天花,这也未免有点快。老臣听太医说过,这天花病毒有七天的潜伏期,桓王殿下是因为身受重伤,所以三天就有了症状,可这些妇孺怎么会这么快……” 卫璟给下面的人使眼色。 马上就有人出列:“柳大人,这也并非不可能。既然桓王殿下能提前发作,那这些妇孺也可以。她们体弱,又在桓王府门口受冷风冷雨,天花趁虚而入,实属正常!” 柳公允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 可仔细一看,他还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他长出一口气,道:“陛下,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至少按照桓王这个说法,他是无辜的。他如今重病未愈,染着天花,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对簿公堂,但城中现在的恐慌,才是现在最应该处理的问题。” 的确! 追究责任的事情,什么时候做都快可以,最要紧的就是稳住民众的心。 邺城是都城,是大越的心脏,越是这里乱了,整个越国都要跟着动荡。 发现天花以来,虽然以雷霆之势将那些村里的妇孺隔开,所有跟他们接触过的兵丁和京兆尹的人员以及西山子爵府等也都被隔离。 可是民众的恐慌还是一日胜过一日。 天花是恶疾,致死率极高。 若是操作不当,真的大范围肆虐的话,恐怕…… 如今已经是深秋,要是在往常这种时候,肯定是门窗紧闭议事,可现在,越皇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隔众人至少有三丈的距离。 臣子们也人人以纱巾蒙面,进崇德殿都要洗手洗脸,唯恐这其中有漏网之鱼。 臣子们知晓情况,有些人尚且心慌,何况是无知的民众? 现在,安抚民心要比追究责任更重要。 然而卫焱没有法子,卫璟巴不得人心再乱一些,这样大家的矛头都会对准桓王府。 如此一来,这骚乱竟然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越皇听了柳公允的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既然波斯小公主说有那个疫苗,那便让她试试吧!” 疫苗是什么,在折子里也解释的很清楚了。 马上就有人站出来反对:“陛下,波斯小公主毕竟非我族类,万一她包藏祸心怎么办?而且疫苗这个东西,臣之前闻所未闻,还望陛下要慎重啊!” 也有人站出来附和。 “望陛下慎重,万一这是波斯人的阴谋如何是好?” 艾斯王子刚刚离开不久,就出了这样的状况,也难免不叫人多想。 而且,他当初还是隐藏身份来的邺城,藏头藏脸的,说不定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做。 越皇看着这几个大义凛然的臣子,突的冷笑一声:“你们说这疫苗不可信,那你们倒是拿出一个法子啊!” “太医院……” 越皇重重拍了下龙椅的扶手,大声打断:“你们全部给朕闭嘴……” 见他动了肝火,朝臣们马上噤声,一个个伏地跪了下来。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众人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恐这时候被点名成了出头鸟。 越皇的视线扫了一眼跪在地上乌压压的人头一眼,开口问道:“你们仔细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殿外秋风瑟瑟,这风声里,似乎夹着低沉的呜咽和愤怒的呐喊之声。 臣子们偏偏头,互相交换着眼神。 越皇站了起来,下了几级台阶,似乎想将这声音听得更清楚些,他侧着耳朵,聚精会神的听了半天,然后哂笑一声:“朕听到了,他们在骂朕呢!他们说他们按时按量交了赋税,朕却不能庇护他们。” “他们骂朕私德有亏,所以老天才降下惩罚!” “他们骂朕只会坐享乐,对他们的苦楚视而不见!” “他们骂朕,选了你们这么一群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臣子!内斗厉害,一旦要干实事,一个个就缩手缩脚,朝廷给你们俸禄,就是让你们互相攻讦的吗?” “朕日日坐在这龙椅上,就是为了听你们跟菜市场的小贩一样吵架的吗?” 964 坏心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越皇因为极度的愤怒,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幸亏韩昭伸手扶住,不然他可能随时都会倒下。 他是动了真怒! 到了这种时候,满朝文武,绝大部分都在各怀心思。 互相攻讦,吵闹不休,居然只有少数的如柳公允这样的,才关心如今外面的情形。 在这些臣子眼里,站队,保主子,比外面的民众的生死,比越国的安危要更重要是不是? 越皇真是越想越气! 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部都撸了。 这个时刻,谁也不敢站出来说一句话,唯恐摸到了老虎屁股。 一殿安静之中,只有翰林院编修胡忠华出列,跪倒在地,大声说道:“陛下,微臣相信桓王殿下举荐的波斯小公主,微臣愿意当接种疫苗的试验品!” “微臣以前没有得过天花,接种疫苗后,微臣再去接触其他天花患者,若是没有染病,就说明疫苗有效,就能大范围的推广了!” 他的老丈人,四品御史中丞杨青峰盯了他一眼。 女儿都已经有了身孕,这个女婿…… 他叹了口气,出列道:“陛下,还是由臣来吧,胡编修年少有为,将来能为越皇做贡献,臣已经老了,用来当试验品再合适不过!” 有了这两人出列,陆陆续续的又有人出来。 柳公允、齐国公、怀远侯这些自然都不在话下。 越皇绷紧的脸色到这时候才松了松。 他看向下面跪着请愿的一干人,语气缓和了不少:“这是个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就可能赔上性命。朕并不想拿爱卿们去冒险,这件事,朕要召唤太医正好好来询问一番,再做定夺,今日便先到这里吧!” 越皇动了肝火,这时候也没人敢在说什么,纷纷叫了万岁之后,就退了出去。 卫璟没有回府,而是转而去了后宫,先是在贤妃那里略坐了坐,安慰了一番紧张兮兮的她。 紧接着,就转道要去慈宁宫,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这些天卫殊闹成这样,太后这边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实在是太不正常。 多半是有人蒙蔽了太后的眼睛和耳朵。 眼下事情的走向开始不如他的语气,卫璟觉得,是时候将老太太请出来搅浑水了。 太后这一年来,身体一直反反复复,自从卫殊重回皇室后,她的病情才好些,如今要是得知他感染了天花,又惹上这一身官司,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 最好是能一命呜呼。 如此一来,就更加坐实桓王是个灾星的言论。 那他推出来的苏洛,也就不可能获得民众的认可。 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到时候朝臣和父皇对卫殊的感官肯定也会有所变化。 太后这些年对卫璟的关爱并不多,所以卫璟跟他的感情也不深。 不过就算是深,卫璟也不会在乎。 对于他来说,获得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这世上大约只有他的母妃和皇位是他在乎的东西。 思量间就已经到了慈宁宫门外。 果然有一队禁卫军守在外面。 卫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抬脚就要往里走。 禁卫军的队长马上将他拦了下来。 卫璟神色不快,沉着脸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本王要去看一下皇祖母都不行吗?” 禁卫军的队长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对不起,睿王殿下,陛下特意下令,说最近太后娘娘身体不佳,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准探望。” “殿下若是想要看望,请去陛下那里拿一道手谕!别让小的们难做。” “胡闹!”卫璟加大声音,“你们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本王是皇祖母的亲孙子,要去看一下祖母都不行吗?父皇说的那是无干人员,本王应该不在那之列!”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眼下桓王出了事,不能在皇祖母身边尽孝,本王来看一看皇祖母你们都要阻拦,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侍卫长绷着脸,咬着牙,不住的道歉,却说什么也不肯让看。 卫璟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都要穿过宫墙钻到太后的耳朵中:“本王告诉你们,皇祖母平日里最喜欢桓王,眼下桓王出了事,他一定心急如焚,本王就是来跟皇祖母汇报的,你们都给本王让开。” 慈宁宫内,太后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问伺候在一旁的夏嬷嬷:“外面这是谁?哀家怎么好像听到什么桓王生病了?” 夏嬷嬷温声细语地说:“太后您又听差了,太后娘娘是想桓王殿下了吗?殿下去榕城剿匪,到现在还没回,等殿下回来了,奴婢就给殿下捎个信,让他来见您!” 太后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好。希望小殊这一次剿匪顺利,能助他在朝堂站稳根基!” 夏嬷嬷温和地笑了笑:“太后放心,桓王殿下一向受老天爷庇护,,一定能马到功成,逢凶化吉。” 太后点了点头。 夏嬷嬷端起药碗:“那太后娘娘先把这药喝了吧,喝了药身体好了才能见到桓王,不是吗?” “这药太苦了!” 虽然这么说着,太后还是乖乖的将一碗苦药喝光了。 她病中精力不济,喝完药,夏嬷嬷准备哄他入睡。 外头卫璟的声音却加大了。 这个睿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夏嬷嬷捏紧手里的帕子,正想着是不是该出去阻拦一二,就听的那声音消失了。 很快,韩昭就派人进来传话,说是陛下来问今日太后病情如何? 看来,睿王是被韩昭给弄走了。 卫璟没达到目的当然不想走,可是韩昭是越皇身边的人,卫璟也十分忌惮,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 …… 越皇在御花园的凉亭召见了匆匆赶来的太医正。 凉亭四面临水,开阔风大。 虽然天花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救治的办法,可这么多年的积累,对于它的传播途径还是有了一定了解。 它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因此只要是在开阔的地方,保持通风,保持距离,也很难被传染。 这一路上,太医正行来,所有的人都退避三舍,等到他走过去后,又熏艾叶消毒。 太医正站得离越皇有两丈远,越皇不悦问道:“太医正还有闲心喝酒?” 965 吃豆腐~ 哪怕隔得这么远,还能闻到身上的酒味儿。 很浓! 像是从酒缸里捞出来的一样。 越皇现在正是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闻到这味道岂能不生气。 太医正赶紧跪下来,低眉顺眼的回答:“陛下,这是波斯小公主提供的法子,用酒泡澡洗衣可以消毒灭菌,如此一来老臣的身上就不会携带病菌,也不会感染陛下的龙体。” 越皇脸色稍缓,原来是这样。 紧接着他便问那疫苗的事。 太医正如实回答,一开始他也不信,但波斯小公主怀着孕,而且从前也没有得过天花,却敢肆无忌惮的跟桓王殿下接触。 并且还用手抹了水痘的脓液,这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是肯定会感染的。 但波斯小公主如今吃得好,睡得好,还将自己的婢女也带来伺候自己,那婢女之前也没有得过天花,却丝毫都不畏惧。 而太医正自己在接种疫苗之后,也刻意不再做保护措施。接种之后,他有点低热,手臂上起了两个红疹。 但睡了一晚之后,这些症状都消退了。 这说明,他的疫苗接种已经成功。 不仅如此,桓王殿下的病情比之前也要好了许多,可见这波斯小公主是有点法子的。 越皇沉默片刻,问道:“如此说来,你是相信着法子了?” 太医正跪地磕头:“微臣无能,没能救好桓王殿下,不过殿下在用了波斯小公主的药之后,马上就有了好转,微沉也是基于这一点,才觉得这小公主这法子可靠。” 这是凭事实说话,太医正也无法反驳。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波斯小公主还提供了三个治疗天花的方子,全是清热解毒的药,微臣看过了,这方子不会有问题,只是从前我们不会将这样的药配在一起用。而且这个方子微臣自己也喝了,到现在也没出什么问题。” 太医正帮越皇诊疗多年,越皇对他是有足够信任的。 听了他的话,越皇心内已经有了决定,他开口道:“朕准备对民众推广这个疫苗,安抚人心,你可愿做马前卒?” 太医正马上回答:“治病救人,乃臣本分,就算是陛下不要求,臣也会主动提出。” 越皇欣慰的点了点头,柔声道:“起来吧,你与朕多年的情分,不要总是跪来跪去。” 太医正赶紧谢恩站了起来。 帮越皇治病,这是莫大的信任,也是莫大的干系。 他可不敢认为陛下就是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他比任何人都要谨慎。 按照正常的流程,至少还要等十天左右,才能推广这个疫苗。 可是邺城是都城,外面又乱糟糟的一片,民心浮动,越皇心内担忧,想要将这一切早日压制下去。 他决定让苏洛先去治疗一下其他的天花患者,一旦有了效果,就马上推广疫苗。 太医正领了命下去,临走之前,他跟越皇说希望能用朝廷的力量,酿造一些高浓度的白酒。 至于具体的法子,他也已经从苏洛的手里拿到了。 就是控制蒸馏的温度,提纯出浓度更高的酒液。 这个法子当然也是宙斯大夫提供的,眼下这个条件,制造不出专业的医用酒精。 但如果能将白酒的浓度提纯,也能达到消毒的效果。 只要注意手口衣服清洁,就能大大降低病菌的存活率,在源头上消灭感染。 除此之外,苏洛还将之前宙斯大夫留下来的口罩的图样也交出来,要越皇按照这个样式,让城中的纺织作坊抓紧制造。 她手上的疫苗,足够给五千人用。 可邺城远远不止五千人,眼下要将民众分开,有高接触风险的人就接种疫苗,其他人则注意隔离和保护。 除了这种疫苗之外,艾斯王子还给她提供了一种吹痘接种的办法。 简单说来,就是将天花患者身上结痂晒干磨碎,从鼻孔中吹进去,若是接种者出现一些相应的症状,那就代表接种成功。 可这个法子不一定有效,而且若是没控制好量,还有可能会造成彻底感染,对人体有一定伤害。 这是宙斯留下来的备用的方子。 苏洛此刻,正在剥卫殊身上的结的痂。 这些白色的壳子,将来还能派上大用场。 她剥完左手剥右手,剥完右手剥左腿。 啧…… 剥掉痂后,男人的手上腿上留下了一个个粉嫩的痕迹,看上去…… 看上去像是一个个粉色的疤痕,盛开在白皙的皮肤上。 哎…… 以后该不会一直这样吧? 这么好看的腿,留下这样的痕迹多影响美感啊! 这么想着,苏洛没有控制住,在男人的腿上摸了一把。 那些粉色的疤痕,摸上去格外的软,像是刚剥壳的鸡蛋一样,又像是初生儿娇嫩的肌肤。 手感不错啊! 苏洛点了点头,伸手越摸越往前。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你在干吗?” 苏洛回头一看,竟然是乌鸦! 她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床边,正冷眼瞧着她。 苏洛对乌鸦有点心理阴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把好不容易收集的痂掉在地上。 她赶紧小心收好,讪讪笑了笑:“我在帮殿下剥痂,这个有用的!” “你在摸他!”乌鸦不吃这一套,直言道。 苏洛…… 她吞了下口水:“我是看看他的这个疤痕会不会对皮肤造成影响,我在检查!” 乌鸦再度暴击:“你的表情很陶醉!” 苏洛…… 这孩子还能不能正常沟通,她懂不懂什么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洛简直要被噎死了。 亏她今天一早还想起来,先给乌鸦接种了疫苗呢,怎么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 反正卫殊现在也没醒,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对!我就是很陶醉的在摸着殿下,他皮肤又白又嫩,摸起来跟豆腐一样手感很好!我救了殿下的命,摸一下就当是对我的回报,怎么了,不可以吗?” 说着,她还偏偏把自己的手放在卫殊的腿上,气鼓鼓的看着乌鸦。 倒要看你怎么办。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可以,我允许你随便摸!” 966 圣旨到 空气骤然凝固了一下。 苏洛浑身僵住。 她心中一万匹马儿奔腾而过,根本都不敢转过头去,嘿嘿的干笑两声,从床边滚了下来:“殿下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去叫人!” 说着,她一溜烟的跑了。 根本看不出,是个怀孕五个多月的人。 乌鸦伸手要抓,卫殊发话:“算了,随便她去吧!” 这声音虚弱中带着几分宠溺,叫人不由自主的就听了他的命令。 乌鸦看着已经溜远的苏洛的背影,愤愤然的上前一步,带着孩子的指责:“她刚才趁你睡着摸你,占你便宜!” 她比寻常人脑回路要简单一些,所以说话也不懂得避讳。 就这么直来直去的。 卫殊苍白的脸上微微红了红,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她不是占我便宜,这算是,算是她救我的福利吧!” 乌鸦神色古怪的看了卫殊一眼,问道:“谁都有这样的福利吗?” 说着,她的手抬了抬,似乎有些意动。 卫殊一头黑线。 忘了这孩子缺根筋,说话该说的清楚点。 他马上扯了被子将自己盖好,转移话题:“你怎么过来了?我生病了,你不能过来!” 乌鸦闷闷的说:“我百毒不侵,而且,她给我打疫苗了!” 瞧那表情,好像是因为接受了敌人的东西,心里觉得不舒坦一样。 说到百毒不侵,乌鸦的确是这么个体质。 不管到哪里,不管遇到什么病,她都没有被感染过。小时候她们整个村子得病,就她幸免。 这本是好事,可不知为何,最后却变成了她是煞星。 卫殊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他问:“什么是疫苗?” 乌鸦哪里说的清楚,正好这时候江飞被苏洛叫了过来,他便对着卫殊解释了一番。 卫殊惊讶的嘴里的东西都忘记吞下去。 饶是他走南闯北,博览群书,见识广博,也从未见过有这样的东西。 用了之后就能这辈子都不得天花? 听着有点像是神婆的理论。 可事实上,身边的两名医生和府内的人都已经接种过,太医正和季神医如今已经有了症状并且痊愈。 府内其他的人也不断有人低热,出疹子等等。 不过这都在可预料的范围内。 只要再有两天,这些症状就能彻底消除。 不止汇报了这个,江飞还将苏洛之前的建议和自己写的拿到折子如实禀告。 他说这个的时候是跪着的。 “殿下,属下知道这样愧对那些无辜的村民,可眼下这是解除殿下危机,顺利引出疫苗的唯一法子,殿下只装作还在昏迷中,等事情过后,这个责任属下来承担!” 卫殊捏紧被子的一角,听得神色莫辨。 江飞提心吊胆的等了许久,听到他说了一句:“莫非她也恢复了记忆?” 江飞一愣。 敢情刚才不是在想着要怎么罚自己呢! 吓得他后背全是冷汗,浑身的骨头都感觉要绷断了。 他舔了舔唇,正想着是不是要回答这个问题。 就听得自家主子又说:“不,不应该,要是恢复记忆,刚才摸我的时候就不会害羞了!” 啥,啥? 江飞一脸懵逼。 刚才他不在那会,少夫人干嘛了? 对自家主子上下其手了吗? 真是禽兽啊! 殿下现在还重病着呢,她怎么就能这么不克制。 江飞抬头看向卫殊,只见他双颊带着微微的晕红,眸中也闪着光,竟然是有几分沉醉的样子。 额…… 自家主子好像对这种被非礼很享受的感觉。 单身的他,什么都不懂。 卫殊并没有在这种情绪中沉浸太久,因为眼前的问题还是需要解决。 既然折子已经递进去,就不可能再去陛下那边解释,何况这也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那些村民的清白和冤屈,等到查到真正的元凶,自然就能昭告天下。 他蹙眉,想了想后道:“再从那些村民身上想些法子,既然人是从她们眼皮子底下带走的,天色暗,相貌分不清,但问问看那些人有没有什么格外不一样的细节。比如说话有口音之类的。” 他带去的人,全是邺城人,说的都是邺城官话。 可试想那背后动手之人,虽然穿着同样的军服,但多半不可能从邺城调动几十百来号人马,那样动静太大了。 容易被发现。 很大可能,他会跟当地的人勾结冒充。 别看榕城跟邺城毗连,可俗话说,五里不同音。 邺城官话能走遍天下,但各地人说官话,都会带自己的口音,榕城人也不例外。 江飞的眼睛亮了亮,点头:“殿下说的是,属下马上让人从这上面去查一查!” 卫殊嗯了一声,旋即又说:“洛洛要你们做什么,全力配合!另外,保护她的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 江飞跪倒在地:“殿下放心,若有人要对少夫人不利,就先要割下属下的人头!” 说这一会话的功夫,他已经是娇喘不止,捂着唇,低低的又咳嗽起来。 没一会,手从嘴边拿开的时候,上面还带着血迹。 太医正和季神医两人此刻到了房中,见到这情形,赶紧上前来查看。 把过脉过,太医正语重心长的说道:“殿下,您这身体自从少夫人走后,就一直没注意调理,从那时就亏空到了现在,这一次能踩过鬼门关,是波斯小公主推了一把!” “但您要知道,自己的身体自己爱惜。不是每一次都能有人推一把的,天大的事情,也等养好身体再说吧!”太医正说着,提笔开方子,“老臣之前入宫见过陛下了,陛下对殿下您十分关切,您放心,在您养好身体之前,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 太医正对于皇家的事,素来不多问,今日说道这个份上,已经是逾越。 江飞脸上闪过懊恼。 都是他不好,好端端的跟殿下说这些,让殿下又劳心劳神。 他走到床边,服侍江殊喝下汤药,道:“殿下您放宽心,好好养着身体,有小公主有属下们,一定能解决眼下困境的!” 卫殊含了一颗蜜饯在嘴里,长眉微微蹙着,低声道:“她更重要!” 江飞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男人这才疲惫的又睡了过去。 江飞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宫里的圣旨就已经来了。 967城外医舍 诚如太医正所说,自从苏洛上次“假死”之后,卫殊就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体。 他从小体质就不好,与苏洛成婚,拔了大部分蛊虫之后,身体大有好转,可多年来亏空的体质,需要慢慢将养着才行。 然而养了才一年呢,苏洛没了。 他的天塌了。 脑子里全部都是复仇,哪里还会管自己的身体如何。 下面的人屡次劝也劝不住,不过一直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没出问题,不代表没有问题。 只是问题都被暂时压制着,没有爆发出来。 经过这一次的刀伤和天花,从前的那些亏空全部都体现出来,疯狂的从各个角落蚕食着这具不健康的身体。 所以,卫殊每一次醒来都不能支持太长的时间,就会再度陷入昏睡。 一来是药物作用,二来也是因为身体太虚,支撑不起消耗。 考虑到桓王府的实际情况,这一次宣旨是在府门外进行的,大意就是让桓王府和苏洛一起去为染病的妇孺村民治疗,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清白。 待到治疗有了结果,再行推广那所谓的疫苗。 江飞和江阳等人的意思,只要将方子交给他们和季神医即可,这种事不必苏洛亲自去。 她有了身孕,还是要小心为上。 可是苏洛坚持要自己上阵。 这是越皇的旨意,她不去不好,二来,她也想接触一下那些妇孺,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一点突破口,彻底为桓王府翻盘。 治病救人,事不宜迟。 几人商议,明日一早由苏洛、江飞和季神医带人去城外的医舍治疗那些染病的妇孺,已经完成疫苗接种的江阳则留在府内,照顾还在病中的卫殊。 江飞劝阻不成,一脸难色:“要是殿下知道小公主您大着肚子亲自去,估计会急得从病床上起来抓您!” 苏洛一皱眉:“他为什么要那么急?” 为什么要那么关心我? 有点奇怪啊! 江飞支支吾吾的,最后说那您不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嘛。 苏洛一想,也有点道理。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泾渭分明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救了他,反而还把自己搭进去,入了险境,心里多半会过意不去。 这样一来可不利于他养病。 她想了想,提笔写了个纸条交给江飞:“你回头让人把这个交给殿下,他就不会过问我的去处了!” “小公主写了什么?” 苏洛一挑眉:“你这么好奇,不如拆开来看看?” 江飞讪讪笑道:“不了不了,属下就随口问问的!” 说着,他小心的将那张纸条收起来。 这可是保命条,必须要收好。 他心内暗下决定,等去了医舍之后,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在少夫人身边,不能让任何人动她一根汗毛。 天色已晚,苏洛做好准备工作后,带着流云早早的就睡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众人都自发自觉的起了床。 本应昨晚连夜就赶去,不过还有诸多事情要准备,比如药材,人员安排等等,这耽搁了一晚已经是耽误了病情,众人心内都有些愧疚。 苏洛不要人服侍,便让流云推着季神医。 季神医摇摇头,笑道:“想不到我还有要上门为人治病的一天!” 他神医名声响亮,从前都是人上门哀求他看病,他从不移步去谁家府内。 去了人家地盘,就要受人家管束。 他是习惯自由的人。 只是如今双腿断了,想要自由却是没有了。 苏洛盯了他一眼,缓声问道:“季神医,你一开始为何要学医呢?” 季神医一愣,旋即就回想起少年时光,嘴角泛着一抹苦涩的笑:“那时家人的病一直看不好,我便萌生了这个念头,后来便发现自己喜爱这一途,于这上面也有天赋,才一直坚持了五十来年!” 一行人已经到了马车旁,苏洛在抬脚上马车之前,回头看向季神医,语气带着深意:“一开始你也是抱着治病救人的想法学医的,缘何到后来,行事越来越高傲呢,季神医,你医术的确日渐高明,却似乎丢失了本心呢!” 说着,她朝着季神医浅浅一笑,托着肚子,艰难的上了马车。 季神医则楞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直到侍卫叫了他三声,他才点点头:“好,劳烦你扶我上马车!” 马车一路往城外去,季神医也想起很多年少的往事。 那时候他刚学医,旁人都不信任,只有自己阿妹生病后,愿意用自己当试验品。 后来他治好了她的咳嗽,却让她起了一脸疹子。 阿妹很是生气,好些日子没理他。 然而下一次生病时,还是让他来治。 渐渐的,家人,村子里的人,还有村外的人,都找他来看病。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那时候听到别人的一句肯定,他能激动的半夜都睡不着。 听到村子里有人生病,他活都不干了,撒腿就跑。 其实旁人根本没来请他,他却上赶着给人去看病。 如今想想,那些日子大约是格外珍贵的吧,所以几十年过去,竟然印象还这么清晰。 是从什么时候不上府邸呢? 记起来了。 是有一次半夜里去一家宅子给一个员外治病,好不容易治好了,却被诬陷说他要勾引那个小妾。 偏偏那小妾一味的哭,也不辩解。 最后还说是他主动勾引的。 他那时候年少气盛,吵着要见官。员外秉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将他打了一顿扔了出来。 诊金自然是一分都没给,还落了一身的伤。 自那之后,想要找他看病,就得亲自登门,他绝不会去任何人的府上。 偏偏病人们怕死,都惯着他这个毛病,到后来,他的规矩就越来越多了。 季神医想到这里,看着自己断掉的双腿出神。 其实这双腿,好像早就断了呢! 正这么想着,马车停了下来。 到地方了。 流云扶着苏洛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了所谓的医舍。 其实就是简陋的茅草屋改成的,而且看样子,这地方又偏僻又阴冷,院子外的树下还有几处破烂的棺材,似乎从前是个义庄。 医舍外有重兵把守,他们蒙着面,手里的长枪比寻常的要长上许多。 他们到时,恰好有一个脸上满是水泡的孩子哭着冲了出来。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冲那孩子吼了两句,可孩子并没有转身回去的打算,队长马上就放倒了手中的长枪。 苏洛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些枪身格外的长了。 968 治病救人 就是为了这些侍卫能不跟医舍里的病人接触。 此刻侍卫的长枪就要戳道小孩的胸口。 只要一枪下去,这个本来病得很严重的孩子,小命就要玩完。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苏洛开口阻止。 侍卫长本能的就停下手里的动作。 再小的孩子,也有生存的本能,他一看是苏洛开口的,顿时撒开腿就朝着她狂奔过来。 像小牛崽子,就要撞入苏洛的怀里。 侍卫长的脸色大变。 他昨天就接到命令,说陛下会派人来治病,这是啥意思。 一来就要得天花吗? 怎么还是个孕妇? 正是搞不清要不要接着阻拦间,江飞身子一侧,拦在了苏洛面前,大手按在那个孩子的头上。 孩子约莫只有七八岁,就这样被按着头,也不能前进,手脚不断的蹬着,活像是一只在划船的旱鸭子。 他嗓音哑的厉害:“我不想死,不要烧死我,我不想死,我要阿爹我要阿娘!” 七八岁的孩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大到能明白这天花是个要人命的玩意,大到能知道死亡的镰刀有多么锋利。 小到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面对这种情况,会格外的恐惧。 他一边说着,一边呜呜呜的哭了起来,长满水痘的手在不断的发抖。 侍卫长捏了一把冷汗,见了江飞的装扮就知道他应该是桓王府上的贴身侍卫,赶紧出声提醒道:“这位大哥,这孩子身上有天花,你……” 江飞手掌下压,握住孩子的胳膊,控住他不让他乱跑,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安抚了孩子,他才回答侍卫长的话:“不要紧,我以前得过天花,我带来的这些人,也都种过疫苗了!” “疫苗?”侍卫长一脸茫然。 苏洛趁机解释道:“就是种了之后,以后再也不会得天花了。可以肆无忌惮的跟天花患者接触!” 说着,她就要上前去摸摸那个孩子。 江飞给流云使眼色。 流云撇撇嘴,啥时候轮到你命令我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脚下还是格外听话的上前一步,赶在苏洛之前,蹲下来摸了摸那孩子的头,用生硬的大越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金发碧眼,皮肤白得赛雪,那孩子吓了一跳,竟然退后两步,道:“妖,妖怪!” 流云…… 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妖怪吗? 波斯女人本来就长得好看,何况流云还是其中的佼佼者,被孩子这么一闹,她很是气闷。 倒是江飞,竟然暗戳戳的噗嗤一声。 还笑了! 好气哦! 流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时候苏洛挺着肚子上来来,温和的看着孩子,摊开掌心,问:“你吃不吃?” 她的掌心,有一块颜色诱人的桂花糕。 如今是秋日,最后一茬桂花还挂在树梢,这桂花糕就是用新鲜桂花制作的,香味扑鼻。 孩子吞了下口水,怯生生的看了苏洛一眼,最后小声的说:“你放在石头上,我自己去拿!” 苏洛先是一愕,旋即又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内有些五味杂陈。 这孩子是知道自己身染恶疾,不能跟人接触,不想把病传给她,所以才会这么说。 是个好孩子! 就连侍卫长的脸色也变了变,看向孩子的目光复杂。 苏洛笑的更加温和,她拿起孩子的手,将桂花糕塞进他手心里:“没事,姐姐身体好着,百病不侵的,快吃吧!” 那孩子狠狠的吞了下口水,咬了一小半,剩下的珍而重之的托在掌心之中。 苏洛有点好奇,问道:“为什么不吃了,不好吃吗?” 孩子摇摇头,终于咧嘴笑了笑,眉目间都是温和的光:“这一半给阿娘吃!” 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 苏洛撩起眼皮,看了侍卫长一眼。 侍卫长脸上有些愧色,掩饰一般的挠挠头。 “都吃了吧,我马车上还有,另外再拿给你娘吃!” “真的吗?” “恩!” 孩子欢天喜地,将剩下半块桂花糕也一口咽下去,噎的直翻白眼。 可这个白眼,看上去也是幸福的。 他将手指上的碎屑全部吮吸干净,这才扬起一张小脸问道:“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苏洛点点头:“是,你们会很快好起来的!你现在先回去,等姐姐把这里的情况了解一番,再来给你治病,如何?” 孩子咬了咬唇:“我不是想逃跑去害别人,我只是,只是想见见我阿娘和阿爹,我不想在里面等死,我没想过要害别人!” 苏洛摸了摸他的头,柔声的说:“恩,我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 “我叫黑娃!” “好,姐姐记住了!”苏洛郑重的点点头,“现在你先回去,姐姐一会就去看你,好吗?” “好!” 黑娃乖乖的,一步三回头的重新进了医舍。 侍卫长也上前一步来见礼。 不等他开口,苏洛就问道:“这些天,像这孩子这样冲出来的有吗?” “有几个!” “都死了?” 侍卫长面有愧色:“贵人见谅,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真是奇怪,明明一行人有很多男人,可就这个女人身上那种气度,让人不得不折服,哪怕不知道她的身份,也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她就是这行人的中心。 只是侍卫长倒是想不起来,邺城何时有了这么厉害不怕死的女人。 这还挺着个大肚子呢,就不怕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吗? 苏洛凝了侍卫长一眼,淡声说道:“你有你的责任,我能理解,但是从今日起,这个大门就有我带来的两个侍卫接管,他们都接种过疫苗,不怕感染,你觉得可以吗?” 侍卫长立正站好:“一切都凭贵人吩咐!” 昨晚上头的旨意,也是让他们全力配合的。 “那你现在说说,眼下医舍里的情况吧!” 侍卫长对此十分了解,马上开始讲解。 这医舍里现在一共关了一百三十五个人,已经有了天花症状的和没有的被分别隔开在两边。 有症状的是三十五人,剩下一百人暂时还安全。 陛下派的太医每日都会过来帮这些诊治开药方,不过那三十五个人的病情却没有好转。 苏洛跟季神医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三十五人,不是个小数目啊! 969 服众1 宙斯大夫留给自己的特效药,只够几个人的分量。 如今已经用了一小部分在卫殊身上,剩下的怕是只够四五个人用。 可是染病的就有三十几人,要用中药方子的话,治愈率相对要低,而且见效很慢。 但陛下和朝臣那边,要的就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他们不会管你有多少特效药。 还有那个太医,既然被派人看病,就得常驻在此处,一日来一回,这明显是抱着应卯的心思,根本不是好好诊治的态度。 不过想想也知道。 天花本是恶疾,能不能扛过全靠命,在如今人的眼里,药物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不止是太医,大约朝臣们对这些无关紧要的妇孺都是放弃的。 至于陛下…… 虽说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可这么多孩子,哪能个个都顾得上呢!若不是顾忌着自己名声,说不定越皇都想一把火吧人全烧了。 这些不受宠的孩子,死了也就死了。 如今是自己说可以治疗,所以就被派人此处,与其说是关爱这些人,不如说是为了安抚人心,也为了让桓王府能翻身。 听完侍卫长汇报情况后,苏洛不再迟疑,抬脚就要朝里走。 侍卫长如今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好心阻拦了下:“小公主,天花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有身孕,属下觉得……” 苏洛看着他,想起宙斯大夫的一番话,便说了出来:“战胜病魔的,不是药,更多的时候是我们的信心!天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只要有信心,大家都能活下来。现在,我就是他们的信心!” 如果她一个孕妇,都敢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都敢拿自己和孩子去冒险,这无形中肯定会让这些老弱妇孺觉得,她的药是管用的。 苏洛的脸色坚毅,下颚收紧,说完这一句,就迈开步子,跨过那道仿佛隔着生死的门槛。 江飞等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苏洛越发肯定这个医舍从前是个义庄。 角落里还有棺材板,树枝上有没来得及拆掉的白番。 苏洛一行人进去,能收到很多带着恶意的眼神。 已经入了秋,但这些人身上衣衫都很单薄,有些甚至半个胳膊都露在外面。 时不时的就有哭泣声从漏风的窗棂之中传出来,混杂着孩子嗷嗷的大哭之声。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支着几根竹竿,上头晒着几件泼了洞的衣服。 女人最贴身的衣物,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晒着,让江飞都错开眼不敢直视。 苏洛看了看那些从窗户和门缝里探出头,正在用恶意的眼神观察他们的女人,个个都面黄肌瘦。 她们本就是乡下农妇,谈不上过了多好的日子。 营养有些不良,不过现在看,倒像是人人脸上都有死灰之色。 苏洛蹙眉问道:“这些人的饮食是怎么安排的?” 侍卫长回答:“每日都有人过来送饭的,早上是一个馒头一碗稀饭,中午是白米饭和菜,晚上是窝窝头和菜。” “每个人都能吃上吗?” 侍卫长挠挠头:“这个么,反正饭菜都是放在门口,让她们自取,量肯定是够的!马上就到送饭时间了,小公主自己看就知道了。” 苏洛明白了。 越是在恶劣的环境下,越是能见识人心。 这一百人份的饭,到底如何分配,稍后就能见个分明了。 她也没急着宣告自己的身份和治疗办法。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一百个人,是隔壁那些染病的三十五人。 两边的人都是用门板隔开,条件十分简陋。 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感染人数会这么多,就这么稀稀疏疏的隔离条件,门板之间还有缝隙可以伸手,可想而知,两边的人必定会通过这些缝隙进行一些传递。 如此一来不感染才怪。 苏洛看了那名侍卫长李达一眼。 李达一脸的苦涩:“小公主,属下接到的命令,就是守在医舍外,这里面属下也极少进来。” 谁还不惜命呢? 这要不是,因为这小公主是跟这桓王府的人一起来的,李达还不会跟着他们一起进来走这一遭。 他也没得过天花万一染上了怎么好。 苏洛想想也是,没有多做指责,只吩咐他找些砖头过来,回头在两个院子之间把墙垒起来。 如此一来,就能阻断双方的联系,降低现在还安全的这些人感染的几率。 说起来,两边的人都是血脉相连。比如那个黑娃,他的娘亲就没有生病,他还想着要将半块桂花糕留给他娘吃。 他这样的心意他娘想必也不会拒绝。 然而这样的不拒绝,就大大增加了感染的几率。 血浓于水,这一点难以割断。 她与李达的谈话并没有避讳那些妇人,听闻要垒墙,有人急了。 “你们是不是要把我的孩子闷死在那边?” “不要不要,我要见娘亲,我要见娘亲!” “你们不是放任我们自生自灭吗?现在为什么要管我们?” …… 指责之声四起,压抑了许久的女人们激动起来。 个个面色胀红,大有要与一行人对抗的架势。 李达是个粗汉子,马上大着嗓门吼道:“吵什么,这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还想不想要你们的小命了?” 这样的威慑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更让民情激愤。 其中一个衣衫褴褛约摸30岁左右的女人,直接不管不顾冲了出来,朝着苏洛的身上撞过去。 “我撞死你个恶毒的女人,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当娘!你知道什么是孩子吗,你知道要怎么对自己的孩子好吗?” 她这样的一腔孤勇肯定,对苏洛造不成任何伤害。 因为还没有靠近苏洛,就已经被流云按住了头。 金发碧眼的姑娘冷着一张脸:“你想死吗?” 说他家主子,还说主子肚子里的孩子,这女人怕是活腻了。 别看流云平时不着调,但他知道苏洛挺看重肚子里孩子的,骂他可以,说孩子可真不行。 江飞的眸中也全是厉色。 这可是殿下的孩子,这女人真是该死。 江飞面色沉郁,一把揪住女人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的拎了起来。 想把女人直接摔一下给个教训。 就在这时,门缝里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不要啊……” 970 服众2 “不要杀我娘亲,求求你不要杀我娘亲!” 是黑娃。 他正拼命的要将身体从门缝里挤过来,哪怕手臂被刮出了血道,也丝毫不在意。 “我不吃桂花糕了,我不吃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娘亲!” 女人的表情也慌乱起来:“黑娃,你小心一点,你不要乱挤!” “黑娃,你快回去,娘亲会没事的。”女人看到黑娃手上的伤,吓得面色惨白,不住的劝,“娘亲会没事,乖,你回去吧,孩子!” “我不闹了,你放开我,放开我!” ……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刚才看着那么愤怒,此刻一见到孩子的脸,马上就服软了。 苏洛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动静不小,屋子里的女人孩子们都出来了。 乌压压的人群站满了整个破败的院子,她们个个都面色灰败,双目无光,好像是在等待死亡的宣判一般。 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难得看到一块好布。 苏洛明明记得,当初在桓王府外,西山子爵有给她们送吃的送喝的,怎么会落到现在这幅样子。 她抬眸看了江飞一眼 江飞神色有些不自然:“都是属下疏忽,这段时间只顾着殿下的病情,没有在这上面花太多的心思,西山子爵因为跟这些人有接触,如今也被隔离在府邸内没出来!” 西山子爵府被封,他府内的人也出不来,自然对这些人就疏忽怠慢。 京兆尹萧非忙着平定城内焦躁的情绪,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人。 这些妇人觉得就是那些高门大户送的衣服和帐篷让她们染了病,被驱赶来这边的时候,也压根没有带过来。 所以才会落到眼下这个局面。 苏洛深吸一口气,看向院子里乌压压的人头,扬声镇定的开口:“我知道你们觉得天花是一种恶疾,可我现在要告诉你们,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我们能够治好它。你们看看我,再看看我的婢女,看看我身后的这些侍卫,他们都没有得过天花,却敢于来到这里,能跟你们站在一起!” “那是因为我们知道,天花没有那么可怕!”苏洛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虽然不可怕,可要是染上了,还是要受点苦,而且也影响容貌,所以我才要建这道围墙。就是为了阻断这病在两边的传播。” “我请你们相信我,我即将成为母亲,我也爱我的孩子。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接下来的这几天,我会与你们在一起,我会努力治疗你们,但我需要你们的配合!需要你们的信心!” “暂时的阻隔,是为了更好的相见,而且我保证,你们依旧可以隔着围墙互相说话,我绝不会阻断你们之间的亲情!” …… 她真诚的看着众人,等着她们的反应。 院子里鸦雀无声,过了好半天,有人问到:“真的能治好吗?” 苏洛点了点头:“真的能,桓王殿下已经在好转了!” “咱们都是贱命,能跟他比吗?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用的都是最好的药!” 这样的声音引来了众多附和。 苏洛缓缓说道:“不,你们都是陛下的子民,在陛下的眼里,你们也一样的重要,所以这些天他派人抓紧想治疗的办法,一有了法子,马上就让我们来治疗你们了。” 苏洛一字一句,语调清晰:“陛下没有放弃你们,越国也没有放弃你们,你们的孩子还在身边,所以请你们配合,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来救好你们的亲人,来让你们免于天花的折磨!” 没有放弃…… 这大约是这些天来,这些妇人们听到的最好的话。 她们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已经被扔在这里,等着自生自灭了。 却没想到等来了苏洛的这句话。 她们思想单纯,苏洛这么说,他们就真的这么信了。 女人和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眸中都燃起了一点希望。 最后,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走了出来。 是村长的妻子王氏。 村长走了,她就是女人们的精神领袖。 她拄着拐杖,脚步有点踉跄,不过那一双眼睛,却带着通透和坚韧。 这是乡下人特有的坚韧,哪怕被生活拍打无数遍,被狠狠的碾进泥里,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会靠着最后一口气活下去的坚韧。 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虚弱的问:“那敢问这位夫人,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做?” 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苏洛知道这时候透明反而要更好一点。 她看了一眼破败的院子,再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接下来,我会将这个地方进行全面的消毒,然后把你们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全部烧掉,换上新衣服。希望大家都能以家庭为单位,每个人居住在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彼此之间尽量避免交谈。” “如果非要交谈,那就戴上口罩或者面巾。”苏洛解释道,“天花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大家面对面说话,也有可能会感染。咱们这些人中,说不定就有已经感染但是还没有表现出来的,我们将感染了的和没感染的分隔出来!” “只要未来半个月,你们中有人没有出现任何的症状,那么这个家庭单位就可以从这个地方走出去。我们会在外面给你们准备一个屋子,再观察半个月,没有问题的话,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你们放心,等你们回去后,陛下会给你们一定的补贴,每人二两银子,来弥补你们这些日子的损失。” 陛下当然没承诺。 但二两银子桓王府还是出的起的。 对于这些妇人来说,她们一年是收入也没有一两银子,苏洛的这个条件算是不错。 重点是,她们看到了走出去的希望。 只要一个月,一个月不出现任何症状,那就能从这个死牢一样的地方走出去了! 苏洛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又补充一句:“但我同样也要声明,为了自己,也为了其他人负责,如果你们一旦出现头疼脑热,身上长疹子或者其他不适的症状,一定要站出来。因为你们的隐瞒,可能会害了你们的家人,害了你们的乡邻!” “现在,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人感觉自己有些不舒服的?” 971 服众3 没有人说话,现场死寂一片。 看来,大家还是不太信任她。 苏洛正是觉得失落间,就见黑娃的娘亲慢慢从人群里站出来,小声的说:“我,我好像有点发烧!” 苏洛冲她温和的笑了笑:“别怕,发热也不一定就是天花,有可能是着凉,我马上让大夫给你诊治。” 说着,她冲季神医使眼色。 侍卫推着季神医上前,他仔细的望闻问切了一番后,说道:“你应该是着凉,但是稳妥起见,还是单独住一间屋子,观察几日,别怕,不会有什么大事!” 妇人闻言神色大定。 苏洛冲她温和的笑了笑,说道:“你能这么主动的说明自己的病情,说明你是一个对自己对别人都负责的人,桓王府会另外出资,奖励你二两银子!” 妇人的眼睛亮了:“这,这还有银子奖啊?” 二两,对她来说不是小数目了。 这对于苏洛来说,就连零花钱都算不上,可对这些乡下人来说,却是一两年才能赚到的收入了。 苏洛冲江飞示意。 江飞马上拿出钱袋子,从里面拿出两块碎银子递给妇人:“这就是你的了,收好吧!” 妇人捏着银子,感觉还有些不真实,拿起来放在嘴里咬了下。 旋即她又觉得这个动作不合适,将银子拿出来,对苏洛笑了笑:“这,这我也没做什么呀!” 不过拳头却是攥紧,像是生怕江飞会将银子要回去一样。 至此,其他人的神色变化的更加剧烈。 之前都是空头支票,眼下可是实实在在的看到银子,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 苏洛再度看了众人一眼,道:“对于能够主动配合我们的人,不止是有银子,若是表现好的话,桓王府如今还缺了一些伺候的下人,到时候可以从你们中选几名去王府伺候,当然,除了王府之外,我的府内如今也缺人,到时候也要选几个!” 她说着,给江飞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是:你可别拆穿我啊! 江飞保持微笑,十分配合:“对,小公主的话,就是咱们桓王殿下的话!大家尽可以放心!” 妇人们都开始交头接耳了。 最后,王氏出面问道:“若是选了我们中的人,那孩子……” “放心,孩子也可以一并入府,从此成为府内家奴,而且不要你们的卖身契,你们来去是自由的!” 这可以说是极好的条件了。 桓王府和波斯小公主府,这是这些人之前从来都不敢想的地方,而现在,她们有机会去这里面当下人了。 哪怕是邺城寻常人家,这都是了不得的差事。 何况是这些乡下妇人呢! 每个人的脸都亮了不少,这对她们来说,是希望,是改变人生的契机。 不止是她们,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孩子! “我手臂上起了疹子……” “我有点咳嗽!” “我头痛,浑身使不上力气!” …… 顿时,各种声音都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苏洛让流云将这些人和她们的家人一一隔开,承诺稍后就会给她们诊脉,现在,她要先去看看那些染了天花的人了。 这些人其实要比刚才的难对付。 因为他们已经病了,求死的心要更强烈。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苏洛才将他们放在后面。 先让他们隔着门板听到自己的这些话,如此一来,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家人未来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这样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生存的希望。 所以再面对这些或是严重或是才刚刚起水泡的病人,苏洛就要直接的多:“只要你们能好,每人奖励五两银子,而且你们若是想留在邺城,桓王殿下还会帮你们谋一个营生,要是想回去,那殿下会另外再奖励你们一人一亩良田,为了将来的好日子,你们就配合大夫的诊疗,让自己好起来,能做到吗?” “能!” “能!” “能,能!” …… 活下去多好啊,五两银子,一亩良田或者是一个营生。 这以后是多好的日子啊! 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吃喝了。 为了这个,也要好好活下去! 苏洛看着这些人死灰的眼里重新燃起希望,长长舒一口气。 流云小声的说:“小公主,您替桓王殿下做了好多主啊!” 苏洛一挑眉:“怎么,你还怕他不给我银子啊,就算不给也没事,我现在自己也有钱,这点小钱我付得起!” “可,可您的银子要存着给小公子嘛……”流云有些不舍得。 苏洛睨了她一眼:“钱就是用来花的,何况这还是花在有意义的地方。只有花出去,才能更有动力赚钱!” 流云点了点头,但表情还是有点不舍得。 这一下就是几百两银子出去,还有那些药材,衣服什么的,后续肯定还要不小的开销。 作为苏洛暂时的管家婆,流云还是挺替自家主子心痛的。 季神医开始给这些病人逐一治疗,苏洛在一旁对照当初宙斯大夫说的天花的三个阶段,对这些病人的情况作出一些判断,并且毫无保留的跟季神医做出说明。 季神医心内震动。 在一个医者来说,这些都是了不起的本领和财富,这些东西要是牢牢攥在自己手里,至少可以享受国士级的待遇。 可是苏洛就这么毫无保留的全部说出来,并且拿出来宙斯大夫给的三个药方给季神医斟酌。 季神医越看越心惊。 由此见到山外有山,人外人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了了不起的本事,可看到这方子,看到这么详细的划分和用药才知道,学医这条道路,他不过只有半桶水而已。 他从前,实在是太自傲了。 他一边将方子记下来一边问:“敢问少,小公主,这方子您是从哪里的来的?” “一千两银子买来的!” “啊?”季神医一脸懵逼。 “的确是一千两银子买来的,为此我还找人打了借条呢!”苏洛笑了笑,“是我兄长身边的波斯大夫留给我的,他是个高风亮节的人物,实在让人敬佩,他要这一千两,也是因为他的确需要银子娶妻!其实这方子的价值何止千两,便是万金也应当!” 季神医点点头表示应允。 正是有条不紊看诊间,远远的听到那边的门口传来不耐烦的声音:“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们都是该死的人,给你们饭吃已经是上头仁慈!” 972 老虎发威 苏洛一听这话,脸色马上沉了下去。 她叮嘱季神医继续给这些病人诊治,自己则扶着流云的手匆匆赶到门口。 秋日里正午的日头还带着热辣的温度,晒在满院子饥渴的妇人和孩子的脸上。 王氏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神色不卑不亢:“当初让我们来这时,大人承诺了会给我们吃饱饭治好病,开始一两天还过得去,现在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就这样的吃的,是成心不想要我们病好了是不是?” 之前大家都在等死,吃什么喝什么,也懒得去争取,混一天过一天吧。 可现在不同了,心里有了希望之后,对于生活就有了要求。 毕竟,要吃的好才能保障能抵抗病魔不是。 那小吏十分的不客气:“有饭有菜,怎么就不能吃了?我看是你们嘴巴养刁了吧?爱吃不吃,不吃我就全给倒了。” 侍卫长李达冲小吏使眼色,可惜小吏还兀自在叫嚣,根本没看到。 “我告诉你们,你们都是身染恶疾的人,朝廷能给你们饭吃,没把你们一把火烧了,已经是莫大的恩慈,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一群乡下妇人,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成?就连桓王得了病,府门都被封了,不能出来,何况是你们,有的吃就乖乖的吃,吃一顿少一顿!” 苏洛原本还好,听到这小吏竟然连桓王府都编排上了,顿时冷笑一声:“哟,这位小哥好大的口气,桓王府莫非是你封的不成?” 小吏蒙着面巾,隔着门远远的站着。 听着这声音气势十足,如金玉相撞,口音十分纯正,一点都不像是乡下妇人。 他伸长脖子看过去,就见苏洛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 妇人孩子们都自动让开一条道,大家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 她刚才许下那样的承诺,若是今日这点麻烦都不能解决,那何以服众? 王氏拄着拐杖上前一步,苦涩的开口:“小公主,实在不是我们不知好歹,是这饭越来越差。这天气已经凉了,这饭却是又冷又硬,还有这菜……” 说着,王氏揭开盖子给苏洛看。 菜倒是热的,只是里面糊糊的一团,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苏洛拿起勺子搅了搅,隐约能看见一点肉花。 不过这些肉都是猪身上那些最差的,平日里屠夫做搭头用的肉。 这一锅稠糊湖的菜里,有白菜棒子,发黑的土豆,还有些豆腐碎碎。 实在很难想象,将这些菜一锅煮出来是什么味道。 苏洛的脸色黑了下来。 再解开饭锅一看,米饭一粒一粒的,又硬又冷而且还发黑。 一看就是陈米煮出来的,这也就罢了,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剩饭。 她放下锅盖,看向那个獐头鼠脑的小吏,肃声问道:“你说,这个饭菜能吃?” 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有人跟小吏说明了苏洛的身份。 小吏讪讪一笑,恭敬的点头哈腰:“回小公主的话,自然比不上您吃的饭菜金贵,但这些人本就是贱民,这些饭菜是可以吃的!她们在家,也是这么吃的!” 苏洛冷着脸:“那你的意思,就是能吃!” 小吏点点头:“能吃能吃,小人承诺,绝对吃不出毛病!” 苏洛眼神更冷,里面像是淬着冰,她冷凝的开口:“流云,给这几个送饭的每人盛一大碗饭,再配一碗菜!竟算是本公主赏赐的,不吃光,今天就都留在这院子里,别走了!” 小吏顿时慌了,跪了下来:“小公主饶过我们吧,我们也是执行上面的吩咐……” 苏洛挑了挑眉:“怎么,本公主的赏赐,你们看不上?是要本公主直接找京兆尹萧大人来请你们吃?” 她顿了顿,声线又薄又锐:“又或者,是找被你封了府的桓王来赏给你?” 小吏顿时着慌了,带着下面四个副手噗通噗通磕头。 流云早就看不惯他们欺压妇孺孩子的做派,将四大碗饭放在他们眼前,冷冰冰的说道:“吃吧!” 那架势,今天不吃是不行了。 这菜就是小吏自己烧的。 白菜棒子是菜场里最差的,土豆都已经发黑了,豆腐是隔了好几个晚上,快馊了的那种。 肉就更别提了。 一锅炖下去,盐巴都是随手放的,也不知道咸淡。 这样的饭菜,就算是给京兆府的狗都不吃。 此刻,他却只能端起碗,强忍着恶心往下咽,表情别提多扭曲。 他下面跟着的四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五人吃了几口,实在是难以下咽,纷纷忍不住开始干呕。 可别小看了京兆尹的小吏,这些人虽然俸禄不高,但平时油水很足,去哪家吃饭几乎都不要付钱。 尤其他们几个还是京兆府六房中户房小吏,日常经常跟钱打交道,其中的猫腻多着呢。 何时吃过这样的饭菜。 江飞此刻肚子里也窝着火气,见几人干呕,马上说道:“吐出来一口,就多吃一碗!” 五人顿时呕也不敢呕了,简直是捏着鼻子将饭菜吃下去,一个个都噎的直翻白眼。 好不容易吃完,小吏跪地求饶不止:“小公主,江侍卫,小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洛全程冷眼看完,这时候问道:“萧大人拨了多少伙食预算?” 小吏眼珠子咕噜噜的转。 江飞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 小吏吓得马上作答:“每人每日一钱银子!” “一钱银子就是一百文!”苏洛勾了勾唇,“这钱不少了,你就给她们吃这个?” 五人只拼命磕头,也不敢辩解。 这一钱银子,他们肯定是从衙门里领了的,不过都是中饱私囊了。 这种现象也常见,可他们做的太过分了! 苏洛对江飞示意,江飞冷着脸下了命令:“从今天的晚饭开始,无论你们送过来什么,你们都要跟着一起吃一份,现在赶紧滚去,买一点现成的送过来,我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 五人连滚带爬的走了。 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送来了十大锅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一些酱牛肉,酱肘子豆腐干这些。 他们存了讨好的心思,包子买了有六七百个,牛肉肘子豆腐干的量也很足。 看着大家欢欢喜喜吃东西的样子,苏洛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她也跟着一起用了点饭菜,就开始陪着季神医继续给那些天花患者看病。 她不知道的是,一个时辰之后,有一道密报就到了越皇的书案前! 973 信不信不重要 越皇看了这道密报后,第一反应就是:波斯小公主竟然怀孕了? 说起来,上一次见她还是在中秋宫宴上,当时她穿的宽松,加上月份小,显怀不明显,也没看出来怀孕。 主要是越皇也没有盯着她的肚子瞧。 知道她有些来路不明,可也没想到她是带球跑的啊! 接下来,越皇才看到她的一系列“丰功伟绩”。 从安抚那些村民,到让小吏自己作孽自己受,这些密报中都有记载。 越皇放下薄薄的纸,看着窗外日渐黯淡的天光,若有所思的说:“这个波斯小公主的行事做派,但是跟苏洛很像!” 那个天命凤女,的确是有本事承受得起那样厚重的命格。 可惜的是,走的太早。 不过,也恰好是走的早。 要是现在还活着,桓王怕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越皇蹙了蹙眉,心中又暗暗把柳绵绵的名字过了一遍。 韩昭这时候端了参茶奉上来,越皇接过后喝了一口,道:“希望这个洛素素是真的有点法子,能够将这些人救回来!” 韩昭奉承道:“既然能救下桓王殿下,可见是有几分本事的!” “洛素素,洛素素……”越皇暗自咀嚼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她若是没有身孕,朕还准备……” 话还没说完,他就哂笑一声。 他准备留给卫殊。 波斯相隔万里,双方不会有交战的时候,若是娶个波斯小公主当侧室,也无不可。 反正卫殊将来要当太子的话,十个八个妻妾总是要有的。 可眼下她怀孕了,这件事只能作罢。 皇家血脉不容混淆。 韩昭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发表言论。 越皇收回思绪,叮嘱道:“让下面的人盯紧一点,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一旦有了消息,第一时间来报给朕!” 韩昭应了一声是。 桓王府内,昏睡了一天的卫殊也在黄昏时候醒来。 看到床边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下来,脚刚踩在地上,就一阵头晕目眩。 不小心带翻了床边的茶盏。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原来自己的身体现在弱到了这个地步吗? 这样的动静惊动了人,杏儿马上跑了进来,看到卫殊强撑着自己站在旁边,脸上带着几分失落和自嘲的神情后,杏儿的眼眶马上就红了。 她飞速跑上来,一把撑住卫殊,柔声道:“殿下,您的身体还没痊愈,还是好好在床上躺着吧!” 卫殊借着她的力道站稳自己,问道:“洛洛呢,休息去了吗?” 杏儿舔了舔嘴唇,想到太医正的叮嘱,小声道:“小公主她回自己府内了,给您留了一张条子!” 她扶着卫殊在床上坐好,然后去书桌上取那张被压在镇纸下的小条。 再回来的时候,她看到卫殊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 那模样,活像是自己手上拿的是诱人的糖果,而他是个想要吃糖的孩子。 哎…… 大约是病了一场,殿下看着比从前要真性情了很多。 杏儿将纸条递过去。 卫殊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是剥痂有用,我回府了,等殿下好了,我再来探望!” 卫殊盯着那字反复的瞧,瞧的杏儿心里七上八下的。 实际这个纸条里写了什么,她们也不知道,只是小公主说,殿下看了这个纸条,就不会过问她的去处了。 看这样子,莫非是殿下识破了? 杏儿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好在这时,卫殊轻轻笑了一声。 就像是一潭平静的春水,突然被春风吹起了层层波澜一般。 他将纸条收好,自言自语一般:“她也会有害臊的时候!” 这就是苏洛要的效果! 她的第一句话,是在对之前自己在卫殊身上上下其手的行为进行解释。她已经预想到,在卫殊这样精明的人眼里,肯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害羞。 因为害羞,所以短期内要避开与他见面。 整体而言,他算是个君子,这种时候,自然不会非要找到自己。 不过,这时候苏洛也忽略了一个问题。 她只是波斯小公主啊,就算是离开,卫殊也不一定非要见她。 那又是什么让她笃定,卫殊在醒来后见不到她,一定会找呢? 杏儿与卫殊说话的这一会功夫,江阳小黑两人也已经入了房内。 杏儿自去准备饮食和汤药,卫殊则问起江阳现在外面的形势如何。 得知江飞带着季神医去给那些妇孺看天花后,卫殊蹙眉思索了一番,道:“既然有人让这些人故意染病来对付我,那必然就不会想他们好起来,你加派人手,仔细盯着,万万不可再出错!” 江阳应了一声是,紧接着又说:“多亏少夫人提醒,我们再次询问那些妇人和孩子,得知一个信息,那个领头带走村民的人,他是纯正的邺城口音,但是他下面的那些兵,却全是榕城口音,那个领头人,他的剑是挎在左边的!” 卫殊一挑眉:“左撇子?” 江阳点点头:“属下猜测也是。几十号禁卫军,不可能全从邺城调走,这样动作太大,恐怕只有为首的几个是邺城的兵士,其他的都是在榕城本地找的,至于是什么身份暂时还说不好,属下已经让人好好去查一查兵士中的左撇子了!” 卫殊手指捻着床单角,思索少顷后说道:“不要光盯着兵士,邺城学武之人都查一查,看看那些日子,他们是否在邺城!” 江阳应了一声是,又在卫殊吃饭的间隙,跟他汇报了一下朝臣如今的局势。 因为上次的折子和越皇的盛怒,现在朝臣的关注点都在安抚民心上,暂时不敢将矛头对准桓王府。 只要这一次桓王府抗病有功,想必就能彻底的缓过来。 江阳最后说道:“陛下还是信您的!” “他信不信,没有那么重要!”卫殊放下手里的勺子,“满朝文武信不信才重要,洛洛已经回来了,或者满朝文武信不信也不那么重要了!” 江阳一听这话头不对,赶紧道:“殿下,睿王作恶多端,殿下要是现在金蝉脱壳,恐怕来日他登上高位,这辈子也无法安生!” 974 全城百姓陪葬 卫殊虚弱的笑了笑,回道:“我也就随口一说!” 因为这段时间一个人撑得太辛苦,知道苏洛回来后,他便骤然有了一种从此带上她归隐山林,再也不过问世事的冲动想法。 可他比谁都清楚,眼下这种情况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哪怕没有任何动作都会要被动挨打,若是退出那多半保全不了自己。 必须往前,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信任他的那些人。 他们将全部身家性命托付在他手上,卫殊必须要对他们负起责任。 药效上来,卫殊整个人又有点昏昏沉沉的。 临睡之前他叮嘱江阳,一定要盯紧睿王府的动作,不能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卫璟这两日的确在思量对策。 苏洛入驻医舍之后,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边的动静。 桓王这一派的人自然是希望他能够旗开得胜,成功将这些人治好。 睿王这边的人则是盼望着他能出点岔子。 这样一来,不但不能将功折罪,反而是罪加一等,彻底将桓王府推入难以翻身的境地。 此刻,睿王府的书房内,卫璟正在跟谋士商量对策。 眼看着天花的计谋就要成功,结果半路杀出一个波斯小公主,救了卫殊就不说了,居然还要去就那些得了天花的妇孺。 若真的被他救好了,那自己所有的计划就都功亏一篑。 卫璟不允许这个情况发生。 他虚心求教:“老师,您看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该如何办?” 谋士发白的眉头微微蹙起:“如今肯定要想法子让着波斯小公主救不成人,不只是如此,咱们还要想个法子,让桓王府落入更加艰难的处境。” “这件事要尽快,眼下桓王一直没有在朝堂露面,说明他的天花还没有好,趁着他如今身体虚弱,咱们将该办的事情都办了,若是等桓王恢复,咱们便不是那么好动作了!” 上一次那个女人能得手,一方面是因为他叫了苏洛的名字,另外一方面不知道是卫殊知道了什么消息,疯狂的往回赶。 必然是那个消息蒙蔽了他的视听,要不然上次他们的计谋肯定没有这么轻易能成功。 哪怕是重病在床,他如今也依旧想出了法子反击,着实让人忌惮。 当然,他们此时不知道这法子都是苏洛想出来的。 卫璟沉吟少许,问:“让她救不活那些村民不难,咱们稍稍用点手段就行,但是如今该怎么给桓王府再加点麻烦呢?” 说着,他一双阴冷的眸子落在谋士的身上。 谋士跟随他多年,哪能不明白主子的心意,有些话他说的主子说不得。 他阴冷的笑了笑,压低声音:“小人倒是有一个不厚道的法子,这波斯小公主毕竟只有一人,就算能治得了那些老弱妇孺,能治得了整个邺城的百姓吗?眼下民众的情绪还算能控制,那是因为天花没有大面积的爆发,如果城中多处出现天花的疫情,到时候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桓王府!” 谋士这意思是要用邺城百姓的性命来作为筹码,将卫殊从高高在上的桓王位置上拉下来。 可以想见,如果天花真的在邺城大面积爆发,那么民众必然会认为这病都是因为卫殊处置不当,将那些老弱妇孺带来邺城,才会把天花一起带过来。 到时候就算卫殊有一千张嘴,面对邺城的几万百姓,恐怕也难将自己弄个清楚明白。 卫璟的脸上闪过赞同的神色,这就是为什么他重用这谋士的原因。 谋士跪在地上,装模作样的劝:“臣知道殿下心地善良,必然不忍无辜百姓遭受这样的境遇,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素来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殿下的千秋基业,也请狠下心来!”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个建议卫璟一定会采纳,但作为一个属下还是必须要给主子一个台阶下。 果然,卫璟似乎艰难的想了一想,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就下了决定:“就按你说的办,去安排起来吧。那些妇孺的命稍稍留一留,到时候还要用她们来吸引百姓的炮火。” 两人商议完毕,就听到门外响起叮当一声。 卫璟眸子眯起,快步上前,拉开书房的门。 就见小新拿着个扫帚坐在地上,手里簸箕里的垃圾散了一地。 他还在揉着自己的脚踝,显然是刚刚踩到什么滑了一跤。 见到书房门开着,小新转过头来,不顾脚上的疼痛,跪了下来:“奴才该死,惊扰到殿下了,请殿下责罚。” 卫璟看了守在门口的侍卫一眼。 那眼神是在询问刚才小新有没有听到什么。 侍卫摇了摇头。 卫璟这才表情冷淡的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不要在这个院子里伺候了!” 小新的头埋的很低,应了一声是后,一瘸一拐的弯着腰从院子里走出去了。 卫璟皱眉,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把他无声无息的处理掉。 这时候谋士上前,又附在他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 如此一来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卫璟便暂时没有往小新的身上想。 小新从院子里走出去之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脚踝的痛好像也不那么明显了。 这一会儿卫璟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新会唇语,之前就多次帮助过他。 刚才他的确没有靠近书房,但是书房的窗户半开着,小新眼神好,看得到他们在里面谈论的话。 榕城山下那些村民,算起来都是他一个祖宗的亲戚。 若他还是从前那个受宠的睿王近侍,他多半会视而不见。 可眼下,妹妹死了,小林子死了,现在睿王的手又磨刀霍霍向着那些无辜的村民。 不仅如此,他为了自己的私心,还要让邺城的百姓来陪葬。 怎么能这样? 可是小新不知道眼下他能做什么。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必须尽快出府。 趁着卫璟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赶紧的逃。 逃得越远越好,躲得越隐秘越好。 他根本来不及回房收拾,从卫璟的院子里出来后,就直接朝着睿王府的大门而去。 很快,他就到了大门口,出示了自己的腰牌。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响起一道声音:“等等!” 975 猫与老鼠 这声音…… 小新的后背一凛,停下脚步,脑子开始疯狂的转动。 这里距离门口还有三丈左右的距离,冲不出去的。 就算是冲出去,也很快就会被抓回去。 看来,自己是逃不掉了吗? 这一瞬,小新心沉入了谷底。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真的被抓住,那就咬舌自尽,绝对不要受小林子那一番折磨。 他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亲人,赤条条的一个。 就这么走,好像也没什么太多的遗憾。 正这么想着,后面的人已经走上前来,赫然就是刚才在卫璟书房门外的侍卫。 小新与他关系不算太差,从前也一直共事的,后来他被贬为二等奴才后,两人之间交谈就少了。 小新也能理解,要避嫌嘛。 所以他也从来没有主动贴上去找过他。 他的后背绷直,等着侍卫接下来的动作。 侍卫果然朝他伸出手,然后一把环住小新的脖子,温声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小新勉强维持着镇定,做着最后的挣扎:“我想出去喝点酒!” 侍卫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揽着他朝外走,等走出王府后,他才压低声音开口道:“殿下如今的脾气越来越大,你不在院子里伺候也是好事。也别太难过了,以后有机会,咱们一起喝一杯!” 小新脸色有点茫茫然的。 听这语气,不是来抓自己的。 侍卫看他的脸色,只当是被吓到了,他笑了笑,说道:“你从前多次帮我遮掩,我记在心里呢,只是我在殿下面前当值,不便与你走的太近,但我心里是记着的!” 真不是来抓自己的。 小新的眼眶红了,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抖:“不,不要紧,我没放在欣赏,我能理解!” 侍卫以为他是被感动了,也不便与他多说,摆摆手就走了。 他还要去办卫璟交代的事情。 小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等他拐过一条街后,他就撒开脚丫子开始狂奔。 该去哪里呢? 他不知道。 他找到一条僻静的巷子,将自己身上桓王府小厮的衣服脱了下来。 还好他的中衣颜色深,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太大的问题。 夜色慢慢笼上来,温度也变低了。 可小新却察觉到了莫名的安全感。 黑夜,是最好的伪装。 出城! 出城会更安全。 趁着现在城门还没有下钥。 小新一念及此,将衣服团成一团扔掉,然后快步朝着城门走了过去。 睿王府内,跟谋士议事完之后,赫连娜娜院子里的人过来禀告,说福晋有点发热。 卫璟蹙眉:“发热叫府医过去,跟本王说有用吗?” 虽然态度不佳,但他想到赫连猛的盟约,又想到赫连娜娜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是移步去了赫连娜娜的院子。 赫连娜娜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病怏怏的样子。 一头乌发铺在红色的床单上,如果黑色的蛇,像是随时要将人缠紧。 她正拿着一块素色的帕子,低低的咳嗽着,眼圈微微红着,不胜娇弱的姿态。 从前卫璟也喜欢这样的款式。 可经历过白芷之后,他就不喜欢这样病怏怏的,反而更爱苏洛那样阳光明媚,时刻带着笑的。 就像是将一轮太阳随身带在身边一样。 无论遇到什么麻烦,只要她笑一笑,就能恢复元气。 可惜,这轮太阳被自己不小心弄熄了。 如今,只剩下这床上这一道虚弱的白月光。 卫璟走到床边坐下,压下心内的厌恶,脸上带着两份关切的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发起烧来了。” 赫连娜娜握着卫璟的手,语气有点虚:“妾身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这两天一直有些不舒服,妾身以为是孕期反应,没想到今日竟然还发热了!” 她的手摸上去的确比平时要热一些。 府医已经把过脉,躬身立在一边,等着卫璟跟赫连娜娜两人说完话再汇报。 卫璟安抚一般的拍着赫连娜娜的手背,问府医道:“福晋的身体怎么样?” “看脉象应该是感染了风寒,不过福晋现在怀着身孕,最好不好用药,所以暂时先多喝点温水,看看能不能退下去,若是实在不行,小的再开一点温和的方子!” 对孕妇用药,要格外的谨慎小心。 卫璟蹙眉:“要不本王去宫里再请太医来瞧瞧?” 赫连娜娜摇摇头:“罢了,如今太医院忙着天花的事情,妾身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先按府医说的,观察两天看看,若是病情加重再去请也不迟!” 上回她在宫内用孩子当筹码,惹了越皇好大的厌恶,赫连娜娜如今不得不谨慎一点! 卫璟显然也想到了这上面,点了点头道:“也好!” 正好婢女小柔端上来米粥,赫连娜娜便拿眼睛睨着卫璟,楚楚可怜的样子。 卫璟今日刚想到了法子进一步打击卫殊,加上又有府医这个外人在场,他也愿意配合一二,做一做恩爱夫妻的模样。 他端过米粥,一勺勺的吹凉送给赫连娜娜吃。 赫连娜娜配合着一口口吃下,这看在外人的眼里,端的是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等到一碗粥喝完,他又给赫连娜娜擦了擦嘴角,安抚了几句,才从她院子里离开,直接又回了书房。 感觉今天定的计划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而且他总觉得自己今天好像错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重新回到书房,新选的侍从也跟着进来,走到窗户边,准备开窗透气! 就在这时,卫璟脑子里闪过一道光,他猛然问道:“刚才本王与老师谈话时,这扇窗户是开着的吗?” 侍从如实作答:“是虚掩着的,因为今日熏过虫,所以奴才开了一道窗户透气。” !! 卫璟现在知道,自己到底错失了什么。 他拳头捏紧,脖子上也蹦出一根青筋,沉着脸道:“去将小新找来,要快!” 而此刻,小新已经拿着睿王府的腰牌出了城门。 天色已经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守门的侍卫说起城外医舍里的那些老弱妇孺。 他的心内有了决定,摸着黑,朝着医舍走去! 而睿王府内,办事回来的侍卫禀告今日碰到了小新出王府! 卫璟脸色黑的厉害,马上点了人,让他们一定要将小新带回来,绝不能让他跟其他人接触,尤其是桓王府的人! 976 这肉不能吃 苏洛已经在医舍两日了。 她本是要住在医舍里的,但江飞死活不肯,说若是她要住在医舍,就将她强行送回小公主府。 最后是李达带着下面的侍卫在医舍旁临时搭建了一个茅草屋。 虽然条件简陋,但好歹能遮风避雨,而且也跟里面的病人隔开,相对而言有一点独立的空间。 但这两日,她每天就睡了三个时辰,其他的时间,都跟季神医一起给天花患者诊治。 之前那个来瞧病的太医,已经因为办事不利被撸了,太医院又来了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太医。 面白无须,斯斯文文的。 虽然年轻,可是他做事十分踏实,话极少,更多的时候都是跟在苏洛和季神医后面,态度十分的谦恭端正。 苏洛也是第二日无意中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太医竟然是太医正的儿子。 由此可见,太医正的家教十分良好。 三十五个病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但是三个人照料起来,勉强还过得去。 苏洛手上的特效药只够几个人用,这些患者中,有一个孩子病的格外严重,已经人事不知,除此之外,其他的人倒是还好。 苏洛便给这个孩子用了一些退烧药和抗生素,先将他从鬼门关上扯回来。 不过宙斯大夫交代过,如今的人身体本身有抵抗力,这样强效的药,能不用就不用。 所以孩子情况好转之后,苏洛便开始用中药方子给他调理。 中药见效慢,但好在药材充足。 越皇也下了旨,征用了城中的酿酒坊还有成衣铺子,跟宫内的有关部门一起,抓紧制作高浓度的酒,也连夜赶制了一批口罩出来。 如今,医舍里外所有的人都戴上了口罩。 这玩意戴着不透气,可大家见苏洛和季神医以及宫里来的太医都戴着,就算有些不舒服,还是戴着了。 高度酒也运来了,苏洛一再重申这个绝对不能喝,是用来杀菌的。 她怕那些个侍卫们控制不住,到时候偷偷喝几口。 这酒浓度太高,当初宙斯大夫交代过,要是人喝了是会中毒的。 于是便出现了很奇特的一幕,明明没人喝酒,可整个医舍从早到晚都弥漫着一股酒香。 连着三天的高强度治疗后,如今医舍的病人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住,可疑病人和健康病人都隔开,每日有专人来询问她们是否有不舒服,是否有低热,是否起疹子等等。 不仅每日三餐有荤有素,苏洛还自掏腰包,每一日都给这些人补充一点水果。 保证营养的足够摄入。 之前死气沉沉的医舍,几天的时间就焕然一新,虽然每个人都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燃烧着灼灼的希望。 对于生的渴望,对于美好生活的渴望。 这天傍晚,小吏们又来送饭了。 上次苏洛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这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萧非的耳中。 萧非冷汗都下来了。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他当即将那几个人通通革职,着人好好调查,又另外派了几个靠得住的人。 这一次,再也不敢在饮食上偷工减料。 这不,因为担心送过来太晚,小吏直接请了几个村子里的妇人在医舍三里外搭锅建灶。 这样就保证饭菜送过来的时候是热气腾腾的。 今日份的晚膳,是白馒头配红烧肉,炸鱼,炒青菜,豆芽菜,外加一个骨头萝卜汤! 红烧肉油汪汪的,都是用的上好的五花肉,一点偷工减料都没有。 青菜绿油油的,是就近从附近的村民手上采购的,摘下来就马上洗干净下锅,新鲜的很! 苏洛来的当日就让人采购了饭盘,个人吃个人的,筷子和盘子不混用,而且都是叫号打饭,避免一窝蜂钻出来,到时候引起交叉感染。 因为饭菜分量准备的足,大家也不怕吃不饱,所以人人都很守规矩。 小吏叫什么苏洛记不住,只知道他有一张圆圆的,格外和善的脸,一双眼睛也圆溜溜的,天生就带着和气。 此刻,他带着四个手下,推着四辆推车过来了。 天色向晚,晚霞漫天,红烧肉的香味在医舍里四处飘荡,就连苏洛都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正好手里的病人都看的差不多,她活动着胳膊腿,走出医舍透透气。 医舍外几个接触最多的,已经换上了桓王府的人,他们都打了疫苗,不怕感染,平时注意点卫生就行。 小吏按规矩,站的离苏洛一丈外,揭开盖子,熟练的在每个桶里舀起饭菜,搅拌到一起,摘下口罩,也不多说话,呼啦啦的就开始大吃特吃! 他本就是圆圆的身躯,这样呼啦啦吃东西的姿态让人感觉饭菜特别香,看得苏洛都吞了下口水。 小吏三下五除二把一碗饭菜全吃光,然后一抹嘴巴,笑呵呵的道:“小公主忙了一天,想必现在也饿了,今天这红烧肉烧的真不错,您怀着身孕,要多补补,我给您先盛一碗?” 苏洛点了点头:“好,多谢了!” 流云取来苏洛的碗递过去,小吏用酒液擦了擦自己的手,戴好口罩后,重新回到木桶边,舀了堆得高高的一大勺红烧肉。 他们这些人的饭菜,桓王府另外有人准备,其实也已经快开饭了,不过苏洛是孕妇,饿得格外快,看见吃的肚子咕咕叫,走不动道。 流云将碗端过来,苏洛看着那油汪汪的红烧肉馋虫大动,夹起一块就要往嘴里放。 就在这时,侍卫推着季神医出来。 他也是忙活一天,出来透口气的。 他吸了吸鼻子,闻到红烧肉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其实若是这推车推到院子里,他大约在满屋子酒味和药草味中,就闻不出这淡淡味道了。 不过此刻在开阔的室外,而苏洛恰好就在上风口,风将红烧肉的香味送出来,飘进季神医对药材异常敏感的鼻子。 眼看苏洛这一块红烧肉就要入腹,季神医开口阻止:“等等,这肉先别吃!” 苏洛嘴都已经叼住了,含着那块肉,上不上下不下的,就这么盯着季神医,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977 小新来也 真的很香啊! 烧的很酥烂,感觉自己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在口腔里全部融化。 没吃到就算了,到了嘴还要吐出来,这感觉可真差。 流云非常了解自家主子,伸手在她后背上捅了又捅:“小公主,咱们的饭也很快就好了,您快把这个吐了!” 说着她拿出一块帕子放在掌心,接在苏洛的嘴边。 苏洛不情不愿的把红烧肉吐了出来,还瞪了季神医一眼。 虽然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但是到手的肥肉飞了,心里还是…… 小吏吓得脸色发白,急忙申辩自己的清白:“小公主,这饭菜都是我亲眼瞧着他们做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呀!我自己还吃了呢。” 上一个接下这个差事的人,已经被无声无息地送进了大牢,他可不敢在这上面耍一点点花头。 不仅不捞油水,还恨不得自己能贴补一点钱。 只要保住自己的职位就好。 苏洛也带着好奇看向季神医。 季神医对身后的侍卫示意,侍卫上前将流云手里的碗拿过来。 季神医夹了一块红烧肉尝了一口,神色并未见舒展:“这红烧肉烧的时候放了甘草?” 小吏点点头:“是,放了甘草桂皮茴香香叶来调味,这不是正常的吗?我也问过大厨,说这样烧制没有问题呀!” 季神医追问:“为什么要加甘草?” “厨子说这样可以增加一点甜味,南方都这么吃!”小吏一脸的不解,“甘草不是一种很常见的东西吗,偶尔我娘还会用来泡水喝,这应该没有问题吧!” “平常人吃自然没有问题,不过这医舍内很多人如今都在用药,这药中有一味是甘遂,甘遂可以逐水消肿,缓解这些人身上的水泡,但甘草却会导致水钠滞留,这两味药相生相克,不能放在一起使用。” 这红烧肉分量足味道好,肯定人人都要吃上一碗。 如此一来就会大大的消减药性,轻者导致病程愈合变慢,重者则可能相生相克,产生毒性,危害患者的身体健康。 听的季神医这么说,那小吏浑身汗涔涔的,跪在地上不断的为自己辩解:“小公主,季神医,小人当真是没有别的心思,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作用,小人回去后一定好好查查那一个厨子。” 这两天这厨子都没有出问题,小吏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他就开始动作了。 这样的红烧肉吃下去也不会马上就危害性命,所以小吏哪怕吃上三碗五碗的,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他现在不吃药,如此一来,就可以逃过江飞的审查! 但是医舍里的人就不一样,吃下去副作用很大。 这明显就是有心为之,要增加甜味,直接放些糖就行了。 干嘛要绕来绕去用甘草呢? 虽然暂时没有发现别的问题,但是这一锅红烧肉,苏洛也不敢给侍卫们吃,只能全部倒掉。 早在季神医说明问题时,江飞便命人去抓那大厨,只是四名侍卫很快去而复返,说那个大厨已经不见踪影。 看样子是知道事情败露了。 小吏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整个人后背都在发抖。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他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却没想还是碰到这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要在背后这样害他。 苏洛看了不断求饶的他一眼,摆摆手说道:“算了,你也不懂这么多。以后这烧饭的事就由我们自己来,你将该给的钱给我们就成。” 桓王和她不缺这点银子,然而救治这些人是京兆尹的份内之责。 这钱理应由他们来出。 小吏如蒙大赦,忙不迭的点头应允,不断的磕头感恩。 今天这个事也给苏洛提了个醒。 她当即下令,让所有接触过医舍的人全部都原地待命,不准到处乱跑。 那些人既然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对医舍里的人动手,想必还会有更狠更辣的后招。 为了防止他再往桓王府头上扣屎盆子,眼下要阻断医舍与外界的联系,不让他们找得到可趁之机。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对手最阴险的法子就是让天花大面积爆发,这样桓王府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到时候局面处理起来会十分麻烦。 桓王府的侍卫马上出动,就把这些日子给医舍的病患们烧菜的村民全部都控制起来。 其实理论上来说,他们是不可能会感染天花的。 可就怕那个藏在暗处的人会让这种不可能变为可能。 所以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那一大锅红烧肉不能吃了,导致晚膳比平时要晚了一个时辰。 吃好饭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流云守在茅屋外,负责膳食的人给苏洛烧了一大桶热水,让她好好洗个澡。 越是在这种环境下,就越要注意自身的清洁,另外泡个热水澡也能洗去一天的疲惫,让她能够更快速的入睡,提高睡眠质量,第二天能更有精神。 小新听了城门守卫的话,出城之后一路朝北走,星月暗淡,路上几乎没有光。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这时看到了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亮着灯火的村庄。 他赶紧上前,敲开一户人家的门,询问关于医舍的事情。 这也是凑巧了,恰好这户人家就是帮医舍烧饭的妇人家里。 老汉给小新指了方向,再往前约摸四五里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这大晚上的,公子是要去做什么?”老汉忍不住问道。 “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医舍里,我想去看看她!” “哟,那可都是感染了天花的人呢!” 小新扯着嘴笑了笑:“不要紧,我就隔着墙远远的说几句话就行!” 老汉这才放心,又说道:“我家那口子这几日都在给他们烧饭,今日到现在还没回,你若是见到了,就告诉她我还在等她!” 小新应了一声好,道谢过后就匆匆往着老汉指的方向而去。 大约走了一里地,就听到背后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身后村子里的灯光全部都亮了起来。 小新后背一凛,这么快就追来了? 他脚步丝毫不敢停歇,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小路是不能走了,走树丛里反而还安全一些。 苏洛脱掉衣服,刚刚准备抬脚踏入木桶中,就发现木桶内的水不断的晃动着,荡漾开一圈圈的波纹。 安静的夜色里传来了一阵阵的马蹄声。 正是这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让整个地面都跟着颤动不止,所以木桶里的水也晃动。 978 相护 紧跟着马蹄声之后,是一道尖细有点熟悉的嗓音:“救命,救命啊……” 流云匆匆地撩帘子进来,表情急切:“小公主,外面好像来了大队的人马!” 苏洛赶紧扯了衣服裹住自己,流云也上前帮忙,三下五除二的将她裹好好,苏洛撩开帘子走到外面。 医舍外的空地上灯火通明,有一个衣衫单薄瘦弱的男人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的衣服上晕开了大片血迹,显然受伤不轻,声音也很是虚弱:“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 人只有真正的面对死亡,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活着。 此刻的小新就是如此。 他以为自己了无牵绊,死了也就死了。 可刚才侍卫对他刀剑相加时,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最快的速度。一直逃到了苏洛的帐外。 江飞带着六个侍卫,将他围在中间,用剑尖挑起了他的下巴,然后皱眉道:“是你!” 苏洛也借着火光看清了小新的脸。 她也认出这是卫璟身边的人。 江飞的剑没有离开,就这么抵在小新的下巴上:“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救命……我,我有睿王的重要情报,睿王他准备……” 话还没说完,一只羽箭破空而来,对准的赫然是小新的心脏。 这箭若是射下去,他这小命就算是玩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苏洛开口:“救下他!” 与此同时,江飞的长剑往上一撩,恰恰将这支羽箭砍成两截。 锐利的剑尖嗖的一下射入泥中,直接没进去三寸。 可见这射剑之人用的力道有多大。 那射箭之人并不放弃,第二根,第三根羽箭紧跟而来。 这就有点过分了。 眼下这医舍内外,都是桓王府的地盘。 明知道桓王府的人在阻拦,还公然这样射箭,就是在对桓王府发起挑衅。 江飞神色一冷,下了命令:“一队保护小公主,二队上弓,三队起剑!”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便有二十人不知从何处将弓箭拿出,拉开至满月,只需一声命令,就会射向对面那些疾驰的人。 气氛剑拔弩张。 如此态势下,对面马上的那些人也意识到了危险,收起手里的弓箭,扬声到:“我们是睿王府的侍卫,并不是故意冒犯,而是在搜捕刺客,还请你们将刺客交给我们带走。” 说话间,那些人已经走到一丈开外,双方手中的长剑都已经出鞘,无声的对峙着。 睿王府为首的侍卫一脸冷漠,剑尖上还泛着红色的血光。 显然刚才就是他刺伤了小新。 小新扭头,看到侍卫那张毫无感情的脸。 就是这张脸,今天下午还温和的说着,以后有时间一起喝酒。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他就变了神色,将长剑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小新心内郁结,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他的伤口痛的厉害,强撑着一口气解释道:“我不是刺客,我只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所以才会被他们追杀!” 侍卫脸色一沉,出声制止:“闭嘴,睿王殿下待你不薄,你竟然还要出手伤人,你快随我回去交代清楚幕后的主使,说不定殿下看在你服侍多年的份上,还能饶你一命!” 小新惨然的一笑。 饶他一命? 回了瑞王府,那就是真正的下了地狱。 哪里还有命? 苏洛眉头蹙起。 这是睿王身边的贴身近侍,一定是他极为信任的人。 眼下却闹出了什么刺客事件,这到底是真的还是睿王在做局? 在眼下这个敏感的时候,的确需要多一个心眼。 苏洛这么想着,跟江飞对视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心中一样的想法。 要不要赌一把? 也许这个小新嘴里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苏洛举目朝前方身后看了一眼。 这些人一共才十来个,远远不是桓王府带来的人马的对手。 她嘴角勾起一丝笑,上前一步,清朗的开口:“恐怕不能让你将他带回,你也知道这里是治疗天花的地方。他既然已经误闯到了这里,就可能已经携带了天花的病毒,再将他放回去,恐怕会祸及整个睿王府!” “这是我们睿王府的事,不劳小公主操心!” 苏洛声调变冷:“但我从陛下那里接了圣旨,负责救治这些老弱妇孺,并且要控制天花的蔓延,这便是我的责任!你觉得是还王府重要,还是陛下的圣旨重要?” 那侍卫的脸色更加难看,捏着长剑的手上青筋暴起:“小公主莫要为难我们,这是睿王府的私事,我们将他带回处置后,我们这一行人自行在睿王府隔离便是!” 苏洛神色未变,掷地有声的拒绝:“入了这医舍方圆一里的范围,就别想再回去,江飞,将他们一并拿下!” 啥? 不仅要扣下小新,还要将这十来个侍卫一起扣下来? 江飞有点弄不清楚状况,不过他的迟疑只有一瞬,很快便执行命令,他手一抬,暗处便有几十个侍卫围拢过来。 双方噼里啪啦一阵交手。 苏洛被十名侍卫护在中间,看着睿王府的那几个在江飞带着的人的攻击下,阵势渐渐慌乱,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那些人全部被制住。 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江飞将他们处理好,再度回来时,发现魏太医已经在给小新料理伤口。 苏洛在一旁问:“他的伤怎么样?” 篝火下,年轻的魏太医耳根有微微的发红,低声说道:“只要再多半寸,就会命中心脏,那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现在我已经给他处理伤口包扎了,能不能挺过去就要看他自己了。” 伤得这么严重? 不像是苦肉计。 小新目光期盼的盯着苏洛,语气虚弱却带着莫名的坚定:“我,我有几句话想跟小公主说!” 这意思是要单独说了! 魏太医想了想,拿出一块包扎用的白布,手脚麻利地将小新的双手捆住,然后撩起眼皮看了苏洛一眼,道:“这样一来他就威胁不到你了,小公主稍稍站远一些,自己小心!” 说着他拿着药箱退后几步,走入了阴影之中。 江飞无声无息的过来,站在苏洛身后,狐疑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小新。 979 他的心意 小新虚弱的喘着气,慢慢说道:“睿王他想要天花在城中大面积爆发,他,他不想留住这些村民的命……”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新强撑着说完这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苏洛对魏太医招招手。 魏太医马上跑过来,紧张的就要给苏洛搭脉。 苏洛赶紧摆摆手说:“不是我,你看他,他晕过去了!” 夜色黯淡,魏太医的脸微微红了红,掩饰一般的赶紧背过身去看小新。 “还有脉搏,但是很虚弱,需要好好养着!” 苏洛微微蹙眉,看了江飞一眼。 江飞会意,马上说道:“我会让人好好看着他的。” 苏洛并不避讳魏太医,问江飞说:“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飞浓眉皱成一团:“像是真的,但是睿王这个人狡诈多端,小新又曾是他的贴身近侍,我们也要防着,这万一是苦肉计……” 苏洛眸中全是沉思的光:“不管如何,现在一定要保住他一条命。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对于我们就极为有利!” 说着她的眼波流转到魏太医的身上,说道:“魏太医,这个人还要麻烦你多费心!” 这算是额外的任务,季神医毕竟年纪大了,每天要照料天花病人,再让他照顾小新,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魏太医的脸色格外温和,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小公主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说着,他眉眼深深的看了苏洛一眼。 这个眼神恰好被江飞捕捉到,他的脸色变了变。 他下意识的就隔在魏太医和苏洛的中间,阻隔两人的眼神交流,对苏洛说道:“小公主,时候不早了,你忙了一天还是早些去休息,要是桓王殿下知道您这么辛苦,一定会心疼的。” 苏洛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是应该心疼,我这么累,可不都是为了他吗?不过说起来这也是为了报他的救命之恩,所以你们也不用有太重的负担。” 说着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不过转而又想起那十个追来的侍卫,吩咐道:“那些侍卫你也要好好处理,最好连夜将他们的行踪抹一抹,万一小新说的是真的,我们要尽量拖延睿王知道这件事情的时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一边说这个话,一边中间还打了好几个哈欠。 怀着孕的人本来就容易困,何况他白天还这么累。 江飞看着都有些心疼,连忙应声:“小公主,您放心,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好,您赶紧休息去吧!” 苏洛这才转身,扶着流云的手往自己的茅草屋走。 魏太医的脚步动了动,似是想追上去。 江飞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问道:“这个小新我们应该怎么料理他才好,还请魏太医与下面的人说一说。” 谈到专业问题,魏太医收敛的心思,细细嘱咐起来。 江飞也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然而说到最后,魏太医交代完毕,准备离开之时,江飞却突然说了一句:“小公主怀孕了,你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 魏太医正在收拾药箱,听了这话动作一顿。 别看他平日里不言不语,其实能在太医院下行走,心思都很灵珑剔透。 几乎是瞬间他就明白了江飞的意思。 他朝着江飞笑了笑:“是谁的已经不要紧,重要的是未来有谁愿意给他当父亲!” 哟! 江飞心内暗自诧异。 没想到平时寡言少语,其实还是很有想法和主意的人。 江飞索性把话说明:“小公主府与桓王府毗连,你也听小公主说了,殿下对小公主有救命之恩。我这么说魏太医明白了吗?”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啊。 魏太医嘴边的笑容更浓:“江侍卫难道不知道皇家血脉不容混淆?” 站在魏太医的角度,如果卫殊想要收下小公主,那必然就不能要他肚子里的孩子。 而小公主并无夫君,也不知这孩子父亲到底是谁,难道要将这孩子送给旁人? 按这些天对小公主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除非这孩子生不下来,要不然小公主和桓王殿下是没有机会的。 而且桓王殿下之前对故去的夫人一往情深,这还不到半年的时间,难道就移情别恋了? 魏太医想到这里,眉梢挑了挑问道:“难道说,心里装着小公主的不是殿下,而是江侍卫你?” 江飞的表情瞬间就慌了,赶紧四下里看了看:“你胡说八道什么,反正我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你最好是听一听,要不然之后惹的麻烦,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殿下吩咐过,在他没有彻底痊愈之前,不要让别人知道苏洛的真实身份。 她腹中怀的皇孙,要是被卫璟知道身份,一定会想尽办法对她再度下手。 魏太医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为值得的人惹一些麻烦,我觉得这是一件幸福的事!” 江飞劝道:“你看上小公主什么?你们的身份还是有所区别的!” 而且现在少夫人满脸疹子,也绝非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 但瞧着魏太医也不像是爱攀龙附凤的性格。 “坚韧乐观,一视同仁!”魏太医轻轻地回答,“皮囊再好看终究也会生厌,只有吸引你的灵魂,才能伴你走过一生!” 说着他背着药箱,撩开帘子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苏洛还不知道刚才外面两个男人为她进行了一番较量,之前准备的热水已经凉了。 流云想让厨房的人再烧一点,被苏洛拒绝。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累了,我随便擦擦睡吧!” 她就着只有一点温度的水,擦了个身子,然后裹着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苏洛睡得很香,但睿王府却灯火通明。 各路人马出去找小新,全都一无所获。卫璟虽然贵为王爷,但也不可能在这种夜里搜查各处。 已经是凌晨时分,书房的灯亮着,卫璟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死寂的夜。 预感不太好。 下面的人来汇报,出去找小新的人马中,有一只迟迟未归。 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小新的所在。 “殿下,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先休息,明日一早一定就有好消息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邺城内会有人敢扣押睿王府的人马。 卫璟揉了揉太阳穴,问道:“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吗?” 980 睿王追人 “已经开始了,用甘草炖红烧肉果然被发现了,现在他们将饮食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但他们肯定没想到,这只是咱们的虚晃一枪。” 故意露一个破绽给苏洛他们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其实真正的狠招还在更阴暗的地方。 “其他地方的安排呢?” “也全都安排下去了,但是天花从感染到发病要有一定的时间,估计至少还要四五日才能显现出来。” 卫璟点了点头:“御史那边也联系一下,等到了时间就让他们一起发难!” 属下应了一声是。 动了一天的脑子想阴谋诡计,卫璟此刻也觉得有些累了,在属下的反复劝说下,也洗漱一番歇息下了。 第二天是休朝日,也许是头一天用脑过度,第二日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刚一起身,下面的人就来汇报:“殿下,昨晚的那只小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传回任何的消息!” “属下让人去问了下,昨晚他们拿了睿王府的令牌,从城北出门了。” 城北? 那不就是医舍所在的方向吗? 难道说小新是往那边逃了? 昨晚搜查的重点一直在城内,所有人都认为小新会去找桓王府或者是其他的与睿王不和的府宅求得庇护。 私下里都觉得他出城的可能性极小。 不过现在一回想,进入医舍似乎是不错的决定。 如果他昨天真的听到了那些消息,那他应该去告诉医舍负责救治天花的人。 卫璟的眸中闪过阴鸷,心内暗想,果然不能妇人之仁。 若是早早地将小新处理掉,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麻烦。 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沉声吩咐道:“备马!调一百侍卫随后跟本王出城。” 按越国的制度,王爷可以拥有五百侍卫。 五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平日里各府都非常低调,一般出行也就是带个二三十人就了不得,卫璟此番调动这么多人马,出城的时候引来了一番围观。 众人纷纷议论。 “睿王殿下带这么多人出城是要做什么?” “看着也不像是去狩猎或者游玩!” 便有人神秘兮兮的回复:“听说睿王府昨晚遭了刺客,差点伤了福晋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睿王这是要出城捉拿呢!” “哪里来的刺客?这么大的胆子?” “听说就是睿王身边的人,不过这刺客也许是潜伏已久,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敢对福晋和孩子动手,我看刺客是凶多吉少!” …… 卫璟安排的人一番说辞之后,很快邺城的人就知道卫璟调动这么多人马的目的,纷纷感慨刺客胆大包天,今日一定难逃一劫。 苏洛跟季神医正在医舍看完病。 病人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有五个症状轻微的如今基本上已经跟寻常人无异,只要在好好观察几天没有问题的话,他们就算是痊愈。 而那个病情最重的孩子身上的水泡也已经结痂,整个人虽然瘦了一圈,但是精神状态还行,脸上也时不时能露出笑脸了。 看到自己一千两买来的方子起了这么大的作用,苏洛的心里还是挺自豪的。 这一笔买卖做的很值得啊! 当初万幸没有省下这一千两银子。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今日的午膳是桓王府的厨子准备的,苏洛和季神医查看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正准备让人送过去,侍卫来报说小新醒了。 苏洛赶紧过去。 小新的脸色煞白,状态很是不好,嘴唇起了厚厚的一层白皮,看上去像是随时会断气。 昨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总怕会因此而让无数无辜的人丧命。 大约是有了这一份惦记,才会让他强撑着醒过来。 “我,我昏迷了多久?” “一晚上!” 小新听了这话,绷紧的神经一松,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苦涩的笑:“那就好,千万别用这里的水,睿王在附近的水源里下了慢性毒药!” 苏洛的眸子因为吃惊而瞪大。 在水源里下毒? 附近的水除了他们之外,还要灌溉田地,供附近的村民使用。 医舍最近的一条河,是苏洛他们常用的水源地,往下会流便十来个村庄,至少住着上千号人。 这是疯了吗,这是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只要他自己的权势。 魏太医和季神医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马上重新去查看侍卫从不远处的小河里提过来的水。 的确有极轻微的毒性。 寻常人吃一次两次不会有大问题,但是若长期服用,则会导致浑身皮肤溃烂。 这跟天花患者的表现一致,很容易就会让人误会这是因为天花根本没有痊愈。 有了之前甘草的事,大家只会加倍防范做饭的人,而不会想到水有问题。 等到几天之后,不仅是那些老弱妇孺病症看上去没有缓解,就连苏洛和侍卫们都会出现全身红疹的情况。 在如今这种形势下,很容易就让人会觉得这些起疹子的人都是感染了天花。 如此一来怎么能让人信服他们是真正有治疗天花的能力? 水源时刻在流动,如果到时候卫璟停止下毒,苏洛他们根本都找不到问题的根源在何处? 这个法子可真是够狠。 苏洛吩咐道:“赶紧将这些饭菜都倒了,今天午膳就让他们先吃一些从府内带过来的干粮,以后饮食相关的东西不管是水还是碗碟,全部都要细细的查看。” 小新强撑着一口气,将自己昨日读到的唇语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苏洛和江飞两人越听越心惊。 他们知道卫璟想要太子之位,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毒辣至此,这是要用整个邺城百姓的命来当筹码,换卫殊下台。 而在这次事情中,福王卫焱旗帜鲜明的支持了卫殊。 他必然也要受到波及,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他睿王卫璟一人是合适的太子人选了。 明知道天花一旦扩散开,会是多要命的一种疾病,他居然还这么做。 这人的心,恐怕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心狠手辣,都不足以形容他! 苏洛听的手捏成拳,浑身气的发抖。 小新说完这些话,整个人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苏洛紧紧握住他的手,温声道:“好好养病,我一定会让太医治好你,好好的活下去!” 话音刚落,侍卫推门进来,神色有点慌乱:“小公主,睿王带着一百来号人朝着医舍这边来了!” 981 苏洛卫璟对峙 小新的眸子马上装满惊恐。 苏洛安抚一般的拍着他的手背,说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她的目光里全是坚毅,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那手分外柔软,可传递的却是生命的信念! 小新不由自由的就相信了,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浅浅的点了点头。 苏洛抬头去看魏太医,发现他的眸子里带着温和奇异的光芒,正在盯着自己。 这眼神有点奇怪啊! 然而苏洛也没有多想,她叮嘱魏太医:“还要麻烦你在这里看顾他,我要出去一趟!” 魏太医神色淡然,又带着几分担忧:“小公主放心,您也一定要当心!” 卫璟带人出城之后,沿途的桓王府的侍卫就觉得不妙,马上往桓王府和医舍递了消息。 可卫璟这一行人的速度太快,等到苏洛从屋子里出来,站在医舍外时,已经看到视线的尽头起了一大片烟尘。 脚下的大地,仿佛都跟着在颤抖。 医舍因为要远离人群,所以建在半山腰,只有一条不算宽的马路,连通着山脚和他们所在处。 此刻,这条路上蜿蜒着,全是一个个骑在马上的黑色身影! 这么大的动静裹挟这刀刃的冰冷煞气,惊得林间的飞鸟纷纷拍着翅膀,从树枝上飞高,呼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洛勾了勾唇,眸中闪过嘲讽! 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卫璟的人就已经到了医舍外。 卫璟一马当先,身下的黑色神骏速度飞快,而且已经距离医舍几丈开外,可他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骑着马对着苏洛就冲。 看样子是要直接将苏洛踩踏在马蹄之下! 江飞伸手拽苏洛,想要将她护在身后。 苏洛纹丝不动,甩开他的手,神色淡然的说:“他不敢的,我不能退,退就是让步!” 一旦现在让步,等会的谈判就不能完全挺起腰杆了。 烟尘滚滚,马蹄得得,路边的枯叶被气流翻卷,高高的飞扬在空中,仿佛被一只手攫住,短暂的停留着! 苏洛抬头挺胸,卫璟越是靠近,她越是将眼睛瞪大,一眨不眨。 好像要看看,他到底怎么将自己踩踏在马下! 江飞身体的每一寸都高度紧张,捏紧手中的长剑,若是卫璟真的敢碰到小公主,他就会挑起长剑,将马蹄直接削断! 两丈,烟尘漫天! 一丈,刀光刺眼! 半丈,马蹄高昂! 下一秒,似乎就要踏上苏洛的头顶,将她碾成粉末! 江飞的手臂动了! 苏洛的眼珠微微眯着,跟马背上眼神阴鸷的卫璟对峙! 这是最后的对峙! 不是苏洛退后,就是卫璟勒马! 在这种时候,苏洛伸手,缓缓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她怕! 可怕也不能退! 尤其还是面对像是卫璟这样的人,就更加不能退! 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伸腿踹了踹她。 苏洛摸着肚子安抚着,孩子安静下来,她的那一点恐慌也跟着消失了。 “斯……” 卫璟眸中的阴鸷更甚,却还是在马蹄就要下压的那一秒,狠狠的拉扯了一下缰绳。 马儿通主人性子,马上身体一歪,错开苏洛,踏在了旁边的位置。 马蹄落下后,马头甚至就在苏洛一条手臂的距离,马鼻子里喷出的白气,还隐约被苏洛的手臂接受到! 卫璟避让了! 江飞撩到一半的剑收了回来,不过短短数十个呼吸的功夫,他的后背已经全部湿透。 他偏头看了苏洛一眼,只见她神情淡定,嘴角的笑容甚至还更浓了一点! 这个疯女人! 不愧是他家殿下的夫人! 苏洛的确是开心。 自己这个环节胜了,卫璟避让了,她能不开心吗?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让卫璟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刺眼,心里像是被细密的银针反复的扎一样。 很不舒服。 他就那般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苏洛。 仿佛这样,就能体现出他不一般的身份,和高高在上的地位。 卫璟盯了苏洛半瞬,才冷漠的开口:“本王今天过来,是要带走昨日行刺本王和福晋的刺客,还有我睿王府的一干侍卫,小公主,把人交出来吧!” 苏洛手抚在隆起的肚子上,眉梢微挑:“什么刺客,什么侍卫?睿王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卫璟的语气不佳:“小公主不要装蒜,昨夜我睿王府的侍卫追杀刺客,一直到了山下的村子里,村民们说他们上山了,可侍卫和此刻之后便消失不见了,这个刺客犯的是谋害皇室子孙诛九族的死罪,小公主,你要是窝藏他被查出来,可是要一并治罪的!” 苏洛脸色有些茫然:“睿王殿下在说什么,我实在是听不懂!山脚下的村民见到他们上山了,但并不一定就是朝着我医舍这边来的,或许他们是直接上山追捕,山路崎岖,这些人或许直接掉入山崖了,睿王殿下不若再往上去找找!” 卫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握住马缰的手上青筋暴起,他一跃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站在苏洛的对面。 两人相隔,不过一个手臂的距离! 神色冷凝如冰,眸子阴鸷的像是鹰隼捕食,他压低声音:“洛素素,趁本王还好说话,将人交出来,别以为叫你一声小公主,你就真的是尊贵的公主!” 苏洛嘴角笑容的弧度更大,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视线,眸中带着几分戏谑:“睿王殿下,你确定要离我这么近吗?我可是天天与天花病人打交道的,你要是身染恶疾,我可没把握一定能治好哦!毕竟,总是有人时不时的就在菜里加点甘草什么的,不想让我顺利治疗!” 卫璟的眸子骤然眯起,脸上的肌肉不断的跳动。 他的视线在苏洛身后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 每个人都是带着口罩和手套的,只有苏洛,什么都没戴,就站在他的对面,笑盈盈的看着他。 仿佛在说:不怕得天花的话,你就再离我近点! 卫璟闭了闭眼睛,牙关咬紧,缓缓的后退了两步,抬起右手下令:“小福子,带二十个人,搜!” 982对峙2 苏洛脸色一变,手指蜷曲捏紧,声线也随之绷得如今满弓,扬高声音道:“睿王殿下,您可要想清楚,这里是医舍,不是睿王府名下的产业!” “您是王爷不假,可也没有权利随意搜查这里!何况这里面都是天花病人,你的人进去与他们接触之后,我就必须要上报陛下…………” 卫璟哂笑一声,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这个不劳你费心,本王自己会处理!” 说着,他的手压了下去。 今日本就没有太阳,卫璟带着这么多黑衣侍卫来了后,更感觉天际仿佛都跟着暗了一个色度。 阴云笼罩在整个医舍上方。 远处,一道闪电劈开阴沉的天空。 暴雨马上就要来了。 卫璟的脸色,跟天边的乌云一样阴沉,他话音落下之后,身后的黑衣侍卫们动了,如同一大片黑云,正在下压。 江飞的手也抬了抬。 医舍内外所有明处暗处的桓王府的侍卫,纷纷现身出来。 粗粗看去,至少也有五六十号人。 “嘭嘭嘭……”下压的睿王府二十个黑衣侍卫脚步整齐划一,一下一下,仿佛重重踏在人的心上。 奉命守卫在这里的禁卫军拽着队长李达的袖子,小声的问道:“老大,看样子要打起来了,咱们一会帮哪边啊?” 李达满头大汗:“我哪里知道啊,从心吧!” 啥玩意? 从,从心? 要是真的从心的话,他可就要开溜了。 而墙壁薄薄的屋子里,虚弱的小新也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却被魏太医一把按住肩膀。 年轻的太医问道:“你要做什么?”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现在要出去……”这是他的罪孽,理应由他来终结。 昨日苏洛和江飞能将他护住,或许有私心,可是尝遍人间冷暖的小新已经能分辨出真情还是假意。 他足够感恩了! 魏太医白皙的脸上满是严肃,冷声道:“你现在出去,就功亏一篑了!辜负了她护着你的一番心意,她既然没有将你转移,你就该相信她,有保护你的能力!” 他的话不急不缓,却带着对苏洛极度的信心。 小新愣住了,过了好几个呼吸,他颓然的,慢慢的躺会到床上。 魏太医的声线也温和了很多:“安心养病,以后有机会帮她一把,就算是还了这份恩情,也算是给自己赎罪吧!” 说完,他手脚麻利的给小新重新包扎的伤口打了个结,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小新神色震动…… 想起过往跟在卫璟身边,默默看着他做的许多坏事,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屋外,二十名黑衣侍卫越压越近。 刷…… 锐利的长剑,整齐划一的出鞘,打起一阵冰冷的杀气。 吹的苏洛额前的碎发高高飞扬起来。 哗…… 她身侧,江飞带着的侍卫也纷纷拔出了长剑。 卫璟从齿缝中蹦出两个冰冷的字:“让开!” 苏洛站在原地不动,抬眸盯着卫璟,回应道:“绝不!陛下将医舍交给我,我就必须要对它负责,我绝不允许任何会导致天花扩散的情况发生!” “殿下若是真的要搜,那就拿陛下的手谕来,要么,就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卫璟眸子里的怒意层层翻涌,嘴角却渗着一丝微笑:“小公主,你跟桓王府的侍卫如此阻拦。莫非那刺客就是你们指使的!” “是……又如何?”苏洛拖长声调,“只要睿王殿下拿出证据,自然可以去陛下面前状告我与桓王殿下!若是没有证据,还请你马上离开!” “叫你一声小公主,还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了,今天本王倒是要看看,在父皇眼里,到底是你这个波斯小公主重要,还是我这个亲儿子重要!” 卫璟的怒气已经彻底无法压制,他抽出腰间长剑,抬手就要架在苏洛的脖子上。 江飞马上动了,剑尖直奔卫璟的剑身,是想要挑开它。 然而卫璟不但不后退避开,反而还往前一步,看上去像是要将自己送入江飞的剑下。 该死! 苏洛的眸子一眯! 这男人是故意的。 故意让江飞伤了他,桓王府的侍卫,竟然敢先动手伤了睿王,无论这理由是什么,都说不过去。 都很容易挑起纷争。 那么睿王在盛怒之下,再搜一搜这医舍也就变得合理! 这个男人,心思之狡诈,就连自己的身体都能豁得出去。 眼看着江飞的剑就要刺入睿王的肩膀,苏洛已经来不及多想,抬手,就握在江飞的剑上。 剑刃锋利,她感觉掌心一阵刺痛,鲜血瞬间就沿着剑身蜿蜒成一条小蛇,而江飞也在极度的震惊之中停下动作。 好险! 剑尖离睿王的肩膀,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收回去!”苏洛沉声命令道。 江飞憋屈:“小公主,他要伤您!” “收回去!”苏洛加大手上的力气,掌心的鲜血更多了。 江飞只觉得眼睛刺目无比,他压下心中的怒意,赶紧道:“我收我收,小公主您莫要伤了自己!” 江飞将剑收回,正要垂下肩膀,苏洛却用染血的手将他的长剑夺了过来,抬起来指着卫璟的面门,一字一句的说:“睿王殿下,他没法动手,我却可以反击!” 江飞代表着桓王府,她却代表着她自己,代表着波斯! 她有资格和权利,和睿王平起平坐! 苏洛的目光尖锐,比手中的长剑更加锋利。 四面无风,空气凝滞,鬓发略有凌乱的她,脊背笔直,右手绷紧,手中染血的长剑没有丝毫的颤抖。 这让人从心里生出一种感觉。 此刻,剑就是她! 她就是剑! 她或许没有这在场任何一个侍卫那么高超的武功,可是她却身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杀气和勇气。 任何人都不能让她退步,让她弯腰的勇气。 这个女人…… 卫璟的神思有一瞬的恍惚。 他在苏洛身上,看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然而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死在他即将得到她的时候! 这么一想,卫璟的眼中涌出疯狂之意,一切得不到的东西,他宁愿毁去! 念头转至此处,他手中的长剑悍然递出,命中的是苏洛的咽喉! 983 他从天而降 苏洛没想到,他真的会对自己动手,还是这样的杀招! 隔得近,她甚至能感受到这男人身上滔天的杀意和愤怒!像是骤然被惹怒的雄狮一样! 他难道没想过,若是自己死在此处,他会面对什么嘛? 不! 这个男人是疯了,现在不能用常理来忖度。 这一秒,苏洛的心里终于涌上了恐慌。 她当然还不想死,刚才的不退步,只是因为形势所迫而已。 此刻,却是不得不退了! 真是不甘心,都到了这个份上再退,之前那些大话可就算是白放了。 苏洛心内转了一百个念头。 若是自己退这一步,接下来睿王就要登堂入室搜人了。 可她之前跟小新承诺过,一定会保住他的性命的。 苏洛的手紧紧的压在隆起的小腹上,心内暗想: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她深吸一口气,长剑上挑格挡! 就算知道自己不是卫璟的对手,她也要抵抗! 这是一种态度,不退让的态度! 卫璟的行为也出乎江飞的意料,他眸子中闪过惊恐,身子一侧,就要挡在苏洛的面前。 可惜,卫璟的剑很快! 快到江飞的身体跟不上这个速度。 眼看那尖锐的剑尖就要刺入苏洛的身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洛只听得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 一根白色的羽箭裹挟着风雷之力,带着周遭的气流飞速转动,发出尖锐的呼啸之声,不偏不倚,正好撞在卫璟的剑上! “叮”的一声脆响! 这声音又尖又细,钻入耳中时,苏洛忍不住蹙紧眉头。 紧跟着,是咔嚓一声响! 苏洛瞪大眸子,赫然看到卫璟手里的长剑从三寸处断裂,锐利的剑尖噗的一声掉到地上。 不止如此,剩下的剑身上,还能看到清楚的裂纹! 那根白色的羽箭完成了任务,整个箭身都没入泥地之中,只剩下白色的尾羽,还在不断的颤抖着! 好强悍的力道,好精准的手法! 苏洛循着羽箭来的方向,见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匹白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身着一身红衣,劲风翻涌,将他的衣摆卷起,宛若一丛火,正在迅速朝着她的方向蔓延。 不过转瞬的功夫,那一丛火红已经到了眼前。 不是旁人,正是桓王卫殊。 火红的衣衫,衬得他的皮肤白得赛雪,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此刻带着能屠戮千里肃杀之气。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重弓,也只有这样的弓,才能射出那么有力道,雷霆万钧的箭! 他在苏洛面前勒住马匹,一个翻身跃下来,站在苏洛身侧,偏眸朝她淡然一笑。 这一笑,就宛若冬日严雪之中盛开的第一株红梅,叫人无法挪开眼睛。 他伸手,轻轻将苏洛拽到自己身后,低声问道:“吓到你了吗?” 苏洛怔怔的看着他完美无匹的侧颜,楞了少许后才摇摇头:“没,没事!” 卫殊的眉梢蹙起。 说话都结巴了,可见是吓到了。 他看向苏洛提剑的右手,血珠还在不断往外冒,男人的眸子瞬间冷凝下来,如被寒冰封住。 得速战速决! 他回过头看着卫璟,嘴角带着三分讥诮的笑:“睿王,你确定要搜这医舍?” 他这个态度,倒像是要开门迎客一般……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陷阱? 卫璟心思转动,旋即又想到卫殊此人狡诈多端,这说不定是他的苦肉计,他牙关绷紧:“是,本王要搜!” 卫殊嘴边的笑意更浓,眸中的煞气越发的重,这两样交织在一起,再配上一身红衣,让他宛若是披着吉服的修罗。 越是喜庆的颜色,就越发衬得人阴森可怖! 他握住苏洛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顺利将她手里捏紧的长剑转到了自己的手中。 然后,他提剑,用快的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出手,刷的一下! 卫璟衣袍的下摆被划破了一大片! 藏青色的绣着暗纹的布料,就那样轻飘飘的扬起,轻飘飘的落下。 卫殊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声线又冷又锐:“那,便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这,这是要打架吗? 你死我活的那种。 苏洛的心不由吊起来,她小声的说:“桓王殿下,这些人不值得你亲自下场!” 其实她是顾忌着卫殊身受重伤,刚才那一箭,也不知有没有牵动伤口,若是真的打起来,恐怕病情要加重。 卫殊扭头看了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没事,他们不怕死,你也不必替他们惜命!” 听这口气,与他交手的人是必死无疑了。 卫殊说完这一句,便看向卫璟。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空气里噼里啪啦全是火星! 眼下这个情况,卫璟若是退缩的话,那就大大折了颜面。 可要是继续往前,按照卫殊的性子,当真会将他的侍卫全部斩杀。 他到底是没有越皇手谕,江飞动不得他,卫殊却可以动! 到时候就会变成一笔烂账,他的人全部都白死! 该死的! 不是说这男人身受重伤吗,怎么看上去状态还不错,莫非那些都是故意放出来的假情报? 卫璟此刻可真的是进退两难。 退,太怂! 进,白死!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卫殊的对手,说不定这男人还要让自己挂彩! 隆隆隆…… 远处滚雷之声炸开。 天色阴沉,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没有一丝风,飞鸟也静谧无声!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两个男人在对峙! 看看到底是谁,会先让步! 卫殊的手平举,长剑对着卫璟的脸,眸中杀意重重! 谁也不愿意退步,一切像是被暂停住。 就在这时,有一记快马打破安静,飞驰而来。 快马直接在卫璟身后停下,马上的人飞身跃下,凑在卫璟的耳边压低声音汇报着什么。 苏洛只隐约听得见山崖,尸体这些细碎的词语。 卫璟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对汇报的人摆摆手。 那人牵马退后,融入到黑色的侍卫里。 卫殊挑眉,不急不缓的说道:“怎么,难道说睿王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吗?” 卫璟的脸色沉郁,没有回话,只退后几步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一百人浩浩荡荡的来,又匆匆忙忙而去! 等到所有的人都消失在苏洛的视线里,卫殊笔直的身体突然晃了晃,然后噗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984 我老命要交代 苏洛赶紧上前一步,伸手将男人搀扶住,声音里全是紧张:“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两人隔得很近,苏洛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道。 不是刚才那一口鲜血,而是从衣服里。 她伸手,在男人胸口处轻轻按了按。 手指上湿腻腻的! 她现在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要穿一身骚包的红衣了! 他肯定是知道,自己要动用武力,怕到时候伤口裂开,而他这一身暗红色的衣服,有利于掩饰。 而且他的脸色很苍白,这样的红衣,也利于提升气色! 卫殊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苏洛的身上。 她的身上,有熟悉的香味。 似乎是淡淡的药草香。 从前她身上戴的香囊,里面放的不是什么香草,总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材。 而现在,她因为日日都在医舍内,身上也染了药草的气味。 真是让人安心的味道啊! 卫殊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握住苏洛的手,虚弱而温柔的说:“别怕,我没事!” 苏洛都要急死了:“怎么会没事,你伤口都开裂了,你知道你那个伤口有多严重吗?你为什么要过来,你伤的这么严重就该在府内养着,为什么不听太医正的话,下面的人是怎么办事的,我不是告诉过他们,不要将这里的情况跟你说吗?” 苏洛连珠带炮的说了一大串。 江阳和小黑的确瞒着他,可是他收到江飞递来的消息,说将小新和来追捕他的十来个侍卫抓了之后,便敏锐的察觉到,这不是江飞的作风! 他没有这样的胆子,直接下决定把睿王府的侍卫抓起来。 卫殊瞬间便想到这些日子无声无息的苏洛,他担忧无比,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身上的伤,骑了最快的马,火速出城。 此刻,男人眸中的笑意更浓了一点,缓缓道:“我不来,你出事了怎么办?” 苏洛一愕,一肚子指责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面对男人那样柔情似水,似乎想将她彻底包裹的眼神,她的心慌的砰砰乱跳。 这这这…… 这都是在说什么啊。 弄得好像很喜欢自己一样。 可他死了夫人还不到半年呢,她深深的记得,第一次见卫殊时,他身上那股煞气和死气。 难道一个人的感情,这么快就能变质吗? 苏洛说不清此刻内心是失望还是欢喜,只是抿着唇没有说话。 魏太医安顿好小新,看到睿王的人退去后,也赶紧走了出来。 走近了,便看到卫殊虚弱的靠在苏洛的怀里,而江飞没有丝毫要上前相帮的意思。 魏太医眸光闪了闪,行了个礼后赶紧上前:“殿下身上的伤严重吗,小的扶您进屋,要赶紧处理一下!” 江飞狠狠瞪他,却也没能阻止他说出这些话。 苏洛如梦方醒,点点头道:“对,先扶殿下去我的屋子!” 魏太医动作一顿:“去小公主的屋子?” 男女有别,虽然是简陋的医舍,这似乎也不合适! 苏洛却没有想那么多:“流云刚将我的屋子消毒过,这里到处都是天花患者,殿下其实也天花未愈,不能让他再跟其他病患接触,以免交叉感染!” 原来如此! 虽然很有道理,但魏太医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他伸手想要去扶卫殊,男人却撩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皱眉低低咳嗽起来,一脸嫌弃和虚弱:“你身上有味!” 魏太医的动作僵在原地。 你自己患了天花,浑身都是血,还嫌弃别人一身的气味。 苏洛却是知道,这个桓王殿下有点小洁癖,她索性自己独自扶着他,对魏太医道:“魏太医,你还是先去看看那些病患吧,让季神医来就行!他之前给殿下处理过伤口,对殿下的病程比较熟悉!” 魏太医的手指微微蜷曲,看了满脸担忧的苏洛一眼。 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因为装着忧虑,而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急切和温柔,与刚才跟卫璟对峙的冷静判若两人。 他扯了扯嘴角,笑着应道:“好,那小公主您怀着身孕,要小心点!” 然而他的叮嘱,苏洛根本没听到,她已经扶着卫殊往前走了。 江飞落后一步,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魏太医的肩膀。 一副我早劝过你,你现在知道了,不要再作死的表情! 其实卫殊心里有数,就算伤再严重,也不可能真的把全部的重量都靠在苏洛身上。 只要苏洛在身边,只要她扶着自己,卫殊就有了前进的力量,有了支撑下去的勇气! 季神医之前在沐浴。 这是苏洛建议的。 他们都要频繁的跟患者接触,最后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沐浴,并且把衣服换一换。 一来自己缓解疲惫,二来也能减少身上的病毒。 所以外面的风起云涌,他竟然还不知道,只听到似乎有马蹄声,格外的吵闹,因为没有刀剑相接的声音,所以就错过了一次前排吃瓜的机会。 得了消息后,他匆匆穿戴完毕从屋子里出来,就听到马蹄得得,整个大地都在跟着震动。 视线所及的远方,烟尘滚滚! 噼啪! 一道闪电劈开厚厚的乌云,将那些身着重甲的人照了个清楚明白。 季神医打了个激灵。 什么意思,睿王府的人不死心,还去而复返吗? 他赶紧催促侍卫推快点! 这么大的动静,江飞也听到了,不过他看到来的人马后,嘴角倒是翘起来:“没事,是桓王府的人来了!” 这一群身穿甲胄的侍卫,伴着浓厚的乌云和漫天的闪电降生,若是睿王府的那些人还在,一定会造成一种心理上的碾压。 可惜…… 殿下一人就将卫璟给逼退了。 江飞舔了舔牙齿,目光中颇有些遗憾。 不过,到底殿下是用什么法子逼退的呢! 带人来的是江阳和小黑,等到一百个侍卫都整齐划一下马之后,另有一匹马,落后一些跑了出来,马上的人被江阳扶下来,腿肚子还在发抖。 可不就是年事已高的太医正! 太医正腿肚子转筋,整个人被快马颠的七荤八素的,扶着一棵树一边作呕一边摆手:“让我缓一缓,殿下实在是太胡闹了,太胡闹!” “伤成那样还要骑马,这是不要命了!” “我这老命要交代,要交代了……” “带我去见见他,作为一个病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 985 情愫 江阳上前一步,赶紧扶住他,小声的致歉着。 他刚才在路上就已经碰到睿王回城的人马,双方剑拔弩张,差点打起来,太医正只见过宫闱之中勾心斗角,哪里见过战场之上真刀真枪! 差点吓尿! 到现在才差不多缓过来! 季神医跟太医正打过招呼,两人一起去了苏洛的房间。 卫殊已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人还是清醒的。 刚才还嚷嚷着要教训一番的太医正踉跄着上前搭脉,又解开衣服看了看伤口,发白的眉毛紧紧的蹙着:“殿下,您的伤口开裂了,刚才是不是动了真气?殿下您可真是……” 卫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目光前所未有的温和:“死不了,别说的那么吓人!” 说着,他的视线在一脸歉疚的苏洛身上落了落。 太医正明白了他的意思,深深叹口气道:“我现在就给殿下开方子,重新包扎伤口,殿下,既然有了挂心的人和事,就更加要保证自己的身体,来日方长啊!” 他这番话说的语重心长,卫殊眸光闪了闪,微微点了点头。 太医正和季神医两人合作,一起给卫殊处理完毕,苏洛在一旁紧张的问道:“殿下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季神医洗着手,道:“殿下需要好好休息,伤口开裂,最好暂时不要挪动!” 太医正的眉梢挑了挑,似乎是在意外季神医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他看了卫殊一眼,见他似乎很认可这句话,就没有反驳。 苏洛皱眉:“不能挪动,那殿下岂不是要待在这医舍之中,这里都是天花患者,殿下待在这,会不会交叉感染?” 这个概念,当然也是从宙斯大夫那边学来的。 两个医坛巨擘虚心求教,问了下什么是交叉感染。 苏洛解释了一番之后,季神医拧眉沉思:“这样的话就给殿下另外搭一个房子吧,然后尽量少让人跟他接触,每次接触之前,都做好消毒工作,咱们不是有烈酒吗?” 苏洛拧眉,看向床上的卫殊。 男人正用那种虚弱又可怜的眼神看着她。 像是…… 受伤的老虎。 但总感觉这个人是在伪装是怎么回事? 不过看他的脸色,的确格外的苍白,刚才拉重弓,想必费了不少力气,也牵动了伤口。 苏洛的心不由自主般的柔软了下,吩咐道:“那就将殿下的屋子建得结实些,离医舍远一点。” 江阳领着人马上就去办了。 人多力量大,这搭个屋子不是很快的事情么。 他不仅搭好了卫殊的屋子,还顺便帮苏洛也搭好了一间屋子。 当然,眼下苏洛是不知道的。 流云送来熬好的稀饭,苏洛将卫殊扶了起来,粥正好凉到了合适的温度,苏洛推过去:“吃点东西吧!” 越是生病,就越要注意营养补充,这样才能好得快。 这碗粥看着清淡,里面却放了不少滋补的食材,香气四溢,闻的还没吃午膳的苏洛肚子打鼓。 卫殊嘴角微微弯了弯,伸着有点发抖的手,接过那碗粥。 他的手上明显没有多少力气,抖啊抖的,把粥水都抖出来了一滴溅在手背上。 还好这粥不烫! 苏洛蹙眉,看向江飞。 江飞避开了她的眼神,一副你别看我,我不行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这时候他要敢上去献殷勤,回头殿下要剁了他的手。 旁人看不出来,他跟着殿下多年还能瞧不出来么,殿下虽然伤口开裂,但是按他的功力,绝不至于端一碗粥还发抖! “咳咳咳……”此刻,卫殊不仅在发抖,还低低的咳嗽起来。 苍白的脸上晕开不自然的红色,眼圈也泛起淡淡的粉,瞧着不胜娇弱的模样。 偏偏他还要强,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要往嘴里送,可惜手抖啊抖的,那一勺粥眼看着就要全部撒在被子上! 真是要命! 苏洛咬了咬牙,将他手里的碗夺了过来。 “殿下还受着伤,还是我来喂吧!” “那便多谢了!”卫殊说着,拿帕子捂着唇,又咳嗽了几声,整个后背都跟着在微微颤抖。 然而苏洛没有看到的却是,帕子底下男人的唇微微勾着,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 苏洛一边喂粥,一边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殿下,刚才睿王气势汹汹而来,好像不将小新带回去就誓不罢休,为何得了个消息就匆匆撤退了,他那个属下跟他说了什么,我恍惚听到了尸体什么的!” 卫殊将嘴里的粥咽下去,缓声回答道:“他的属下汇报,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崖下,找到了小新和十个侍卫的尸体!” 苏洛瞪大眼睛:“可,可小新不是……” 江阳进一步解释起来。 原来卫殊一接到扣押的消息后,就觉得卫璟恐怕不会任由自己的把柄落在苏洛和桓王府的手里。 因为必须要想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一来,要保住小新的命和医舍的安全,二来,制造一些假的尸体,也有利于让卫璟相信,苏洛没有从小新的身上获得任何有利的消息。 如此一来,就没有打草惊蛇。 他们还可以利用这些消息来对付卫璟。 “假的尸体不会被发现吗?” “九分真,一分假,很难辨别的!”卫殊的眸中都是自信的光芒! 那十个侍卫和马匹都是真的,只有小新的尸体是用死囚犯的替换的。 也许卫璟会发现,但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些争取来的时间,足够桓王府周旋,完成该有的布置了。 年少的魏太医看完病患后清洁完毕再度进来,见到的就是苏洛一边聊天,一边给卫殊喂粥的这一幕。 她的动作比平时照顾病人还要温柔,眸中也带着淡淡的光彩,而素来面色冷淡的桓王殿下,则眼角眉梢都是柔和的光芒。 宛若一对相恋至深的恋人。 魏太医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转身退了出去,都忘记跟自己的父亲太医正打个招呼。 他没注意父亲,可太医正却看到了他。 卫殊这边暂时不需要人料理,太医正也没有出声,默默的走了出来,叫了一声:“小肃!” 986 听墙角 魏太医停下脚步,回身过来,恍然一般的应道:“父亲,儿子刚才关心殿下伤势,都没有注意到您!” 太医正一脸的了然,道:“你没有注意到我,不是因为关心殿下伤势,而是心里眼里,都是不该有的人吧!” “父亲,我……” 太医正摆摆手:“父亲不是迂腐之人,你迟迟未婚,说要觅得心上人,父亲也从未过于逼迫,可你应该看出来了,你心上之人对你并无他意,不该有的心思该歇一歇,要不然会给家里招来祸端的!” 魏太医咬咬唇,压低声音:“可是她不会被陛下接纳的,不是吗,他们之前不可能的!” 太医正意味深长的说:“今年不行,那就明年,明年不行,那就后年,总有那么一天的!” 魏太医听懂了父亲的言外之意。 越皇还在位,那是不可能。 可越皇要是走了,卫殊登上大宝的话,天下都是他的,娶什么女人,还不是他说了算! 魏太医心中又酸又涩,眼底的血丝更浓:“我以为她这样的女子,是不屑为妾的!” 她那般独立、有主见有眼光又有魄力,给人做妾,太委屈了。 哪怕那个人是九五之尊的陛下! 太医正正要回答,就听身后响起了苏洛的声音:“太医正,今日让您也受累了,您这么严肃,该不是在训魏太医吧,他在医舍表现的可是很好呢!” 太医正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笑了笑说道:“不是,我正跟肃儿说给他相看了一个姑娘,等到这件事过了,就准备定亲一事!” 魏太医的脸马上红了,迅速反驳道:“父亲,你在胡说什么,我说过,我要娶的女子,必然是我自己喜欢的,要不然我宁可独身一辈子!” 太医正叹了口气,像是随口在对苏洛抱怨:“小公主,您也瞧见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就盼着这个小儿子能娶妻生子,这样的话,我去了九泉之下,也能跟他母亲有个交代,可这孩子喜欢的姑娘偏偏已经有了心上人,他却不肯放弃,你帮我劝劝他!” 苏洛一脸好奇:“原来魏太医有心上人了啊!” 她很想问问那姑娘是谁,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人家隐私,多问不合适! 她看了年迈的太医正一眼,又转向魏太医,心平气和的说:“坚持自己的本心是很让人钦佩的事情!” 魏太医的脸上顿焕发出光彩。 不想苏洛接着又说道:“可我觉得,人得知进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勇气,而是愚蠢!那位姑娘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你的喜欢对她来说,也许不是荣幸,反而是负担。就将她珍藏在心底吧!” “就当成一份美好的记忆,自己慢慢回味。我相信给你多一点时间,你就会慢慢忘记她,那份喜欢也就慢慢变淡了。”苏洛温声劝道,“你父亲年纪大了,生而为人,百善孝为先,别因为是父亲定的就心生抵触,说不定这姑娘,要比你自己瞧上的还要更好,太医正见多识广,他能瞧得上的姑娘,一定很不错!” 魏太医抬眸紧盯着苏洛,突然问道:“小公主,若是你不喜欢的男子喜欢你,对你来说会是一种负担吗?” 太医正脸色变了变,训斥道:“肃儿,你怎么跟小公主说话的!” 他后背都出汗了。 天呐! 可别让殿下知道这个事,要不然…… 太医正紧张的左右看了看。 苏洛摆摆手,嘴角带着笑:“不要紧的,魏太医他大概是想知道女人脑子里都是在想些什么吧!如果我不喜欢的人喜欢我,我肯定会觉得有负担。因为我没有办法回应他的这份心意,怕会耽误了他的时间!” 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我现在只想好好将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情根本都没有考虑!” 她将目光落在太医正身上,又说道:“不过,太医正,我觉得您在给魏太医定下婚约之前,还是可以让两人见一见。最好是彼此有意,这样以后婚姻才能美满幸福!” 太医正点点头:“小公主说的是!” 苏洛冲两人笑了笑:“我有些饿了,便先不跟你们说了!” 说完,她带着流云往厨房那边走过去。 魏太医还怔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 太医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听到她的心意了吧,她但凡对你有一点点的意思,刚才就不会那么说话!” …… 苏洛拐过一个弯,确定太医正和魏太医看不到她了后,突然回身,压低声音问流云:“你说,魏太医喜欢的姑娘是谁啊,其实魏太医人还不错,可惜那姑娘有了心上人!” 流云耸耸肩::“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还想着刚才小公主要是问问就好了呢!” “不能问,这是人家隐私,他也不会说的!” 主仆两个八卦了一路,也没猜到那姑娘到底是谁。 屋子里,刚才还病怏怏的卫殊,此刻精神倒像是好了不少。 他面上看不出喜怒,问道:“她真的这么说?” 小黑点点头:“是啊,少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卫殊勾唇,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也就算了,念在这魏太医无知的份上,也别对他动手,往后看着点!” 小黑捏了捏拳头:“必须的,这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对少夫人动心思,没要他小命是殿下您仁慈!” 卫殊摆摆手,示意这件事已经不必再提。 接下来,他开始安排起对付卫璟的事。 为了不被发现异样,以后依旧每日都要去河边取水。 不过水取来之后,不用来烧饭烧菜,但是可以煮沸之后用来沐浴洗脸。 这些些微的毒性,若是沐浴洗脸,不会对人体造成多大的影响。 至于饮食用的水,便在院子隐蔽处打一口井,让人时时看着,这水从井里取,神不知鬼不觉。 卫璟的那些布置,表面上也不要打乱。 不过想办法替换掉那些天花病人用过的东西,换成别的,但是同时,也用一些法子,让那些人出现一些类似天花的症状。 等到卫璟到时候发动,就是桓王府反击之时! 987 比邻而居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与睿王比个高低,而是要尽快控制天花在城中的传播。 卫璟带回去尸体之后,的确好好查了一番。 暂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小新在睿王府几乎人人认识,可真正与他亲近的人却很少,尤其是在他贬为二等奴才之后,很多人为了自保,平日里不踩踏一番已经算是给了颜面。 走得近的,几乎没有。 所以那具容貌被毁,浑身骨头断裂好几处,穿着小新衣服的尸体被带回来时,大家上前辨认一番,都觉得就是小新。 就连卫璟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根据一路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天色太黑,小新沿着山路一直逃,结果失足掉下山崖,而后面追着的十个侍卫是纵马狂奔的。 山路无光,他们也看不清前面是什么情形,等到发现问题时已经来不及,所以才会一起掉下山崖。 这些侍卫有些掌心处能看到严重的红痕。 这是奋力勒马缰才会造成的! 从各方面的痕迹看,他们的确是卫璟在找的人。 卫璟拿帕子捂着唇,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小新尸体一眼,发现自己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之后,竟然都想不起他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他就是一个工具人,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剪影。 侍卫上前来询问:“殿下,下面的人都说这尸体就是小新,您看……” 卫璟面无表情的下令:“派人继续盯着医舍那边的动静,看看小新会不会出现!” 侍卫应了一声是,摆摆手,让人将这些尸体全部都拉了下去! 十个侍卫的尸体自然是有人收尸,可“小新”的尸体,那就只能送到乱葬岗! 整个睿王府,谁敢给他收尸啊! 谋士得了消息也赶过来,恰好看到一干尸体被堆在班车上拉走。 昨日还是鲜活的人,今日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要说没有冲击是假的。 可他跟随卫璟多年,对这样的场面也是见怪不怪,稍稍蹙眉后,心思就转到了别处。 他快步走到卫璟面前,问道:“殿下,既然小新可能与桓王府那边有过接触,那咱们的计划要不要终止?” 天已经阴沉了整整一个下午,谋士问完这句话后,一个炸雷猛地轰开,酝酿了一天的暴雨,唰的一下从天上倒了下来。 卫璟站在廊下,看着骤然而至的雨幕,冷声道:“已经开始了,现在要停止也来不及,仔细留意着吧,看看桓王府会不会有所动作!” 谋士应了一声是,又建议将那些去实施这些计划的人暂时都管制起来,不要让他们与外界的人接触。 卫璟的眸光闪了闪,说了一声知道了。 赫连娜娜院子里的人冒着大雨来报,说福晋的高烧一直不退,而且有加重的迹象,想请卫璟去看看。 不过那奴才回完话抬头之时,看到卫璟被削掉一半的袍子,发出极低的一声讶异的呼声。 仿佛是在吃惊,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居然敢对睿王殿下如此。 卫璟顺着奴才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衣服,本就冷淡的神色更添不耐,摆手道:“不舒服就请府医,本王又不会看病,既然发烧了,就让她好好将养着,不要四处走动!” 那奴才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忙不迭的应了是,连滚带爬的冲入雨幕中去回话,都不敢绕到卫璟身边的廊下去! 其实赫连娜娜不止是发热持续不退,她的后背还起了红疹。 不过她的皮肤本就敏感,怀孕之后,身上时不时的就会有湿疹,她也没有太在意,更没有将这个情况跟府医做出说明。 也就是如此,才会让睿王府陷入危机之中。 …… 话说回苏洛这边,暴雨来临之时,桓王府的侍卫们恰好将两座屋子搭建完毕。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卫殊素来挑剔,也极少对付着过日子。 这屋子是用红砖所建,顶部还安了一片大大的琉璃瓦用来采光。 屋子里书桌,凳子,矮几,等等物件一应俱全。 苏洛都怀疑他就是将自己的屋子搬过来了。 江飞引着她去了隔壁她的屋子,陈设跟卫殊的差不多,不过书桌变成了梳妆台,而且屋子中间有一道屏风。 屏风后是她的床铺,屏风前则有个小榻,显然是给流云准备的。 流云喜欢的不得了。 她最近几日都是打地铺,山间条件简陋,连小公主的床都是硬邦邦的,她打个地铺自然没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眼下有了这么舒服的小榻,谁还愿意打地铺啊。 她眨巴眨巴着碧色眼珠:“小公主,咱们就住这屋,这屋子好,采光也好,透气也好,而且距离医舍远,晚上也安静,再也听不到那些侍卫打呼了!” 侍卫们都是睡在帐篷里的,很多都打呼,半夜里那声音此起彼伏的,苏洛总是要多花些时间才能入睡。 苏洛摸了摸软的像是云柔一样的床铺,皱眉道:“可是隔壁就是桓王殿下的房间,我总觉得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呗,你看外面下这么大的雨,而且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咱们那茅草屋说不定还漏雨呢!” 说的也是! 那茅草屋的屋顶,看着可不怎么牢靠。 苏洛坐在床上,忍不住就打了个哈欠。 流云噗嗤一笑。 身体明明很想要,嘴上却说不行不行,她家小公主有时候也是有点口是心非的呢! 苏洛的确是犯困了,不过睡觉之前,她被流云提醒,还想起来一件事。 江飞恰好这时候在门外问话,苏洛便叮嘱他去医舍内看看,医舍从前是义庄,年久失修,这么大的暴雨,一来怕漏雨,二来也怕坍塌。 江飞隔着屏风应道:“小公主放心,刚才殿下也想到了这一点,已经嘱咐下去了,现在我们的人都在一一清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他也想到了? 唔……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正这么想着,肚子被狠狠的踹了一脚! 呀! 看来是小家伙不乐意了。 苏洛赶紧收回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问道:“殿下用了汤药,还没有休息吗?” “尚未!殿下刚才说,小公主若是也睡不着的话,可以过去与他说说话!” 988 暴雨后遗症 刷…… 肚子又被踹了一脚。 这小家伙! 苏洛打了个哈欠:“我困得要命,得先休息了,你们也看着殿下,让他早点休息吧,他是病人,多休息才能好得快!” 江飞略有失望的应了一身是,去隔壁回话了。 其实根本不用回话,因为侍卫们建屋子的时候,在房梁处留了一处缺口,加上墙面本就不厚实,苏洛说的话,卫殊都能听到。 这不算是偷窥! 这完全是为了苏洛的安全着想! 如此一来,一旦她有危险,自己就能第一时间知晓并且做出应对! 卫殊默默的跟自己这么说。 苏洛本以为,跟卫殊只有一墙之隔,加上今夜风大雨大,她一定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可实际上,她躺下后翻了个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梦! 梦见在一片绿叶丛丛的竹林里,卫殊姿态安逸的躺在竹椅上,而她正在给他剪指甲。 后来不知道为何,又变成了男人给她剪指甲。 他剪掉那些调皮的透明壳甲,用锉刀将边缘磨得圆润可爱,还涂上用凤仙花汁水做的蔻丹。 切…… 真土气! 这是是大越朝八十五年了,居然还有人用凤仙花来做蔻丹。 不过,那颜色格外漂亮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因为她的手长得太美了。 说实在的,她洛素素除了一张脸上满是疹子有点难以见人之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是很完美的! 流云洗漱过后,进屋子问苏洛想不想吃点什么,就发现主子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好事,她的嘴角一直带着幸福的微笑。 流云看了半天,恍然发现这还是第一次从苏洛的脸上看到这么幸福的笑容,她的嘴角也跟着弯了弯,然后将帐子放了下来,爬到自己的小榻上睡着了。 外面风骤雨急,砸在琉璃瓦上劈啪作响,但这样的声音却像是催眠曲一样,将一左一右的两个人都送入了梦乡。 梦里,两人齐齐翻身。 若是拿开中间那一堵隔墙,就会发现,此时苏洛和卫殊其实面对面,睡在一张相向的大床上! 嘴角,都带着一丝满足又幸福的微笑。 暴雨下了一整夜,好在江飞之前就做了防范,昨天又让侍卫们对医舍进行了加固,除了少数地方漏水之外,没有出什么其他问题。 远离了那些打呼和动作粗鲁的禁卫军,苏洛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暴雨已经停了,外面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虽然出着太阳,但照在人身上并不觉得很温暖。 转眼,已经到了九月底。 天气一日凉过一日了。 天气转凉对于那些病人来说是好事,因为天花的水泡和疹子都会发痒,天气热尤其明显,若是天凉一些,这种症状还能稍有缓解。 经过四五日的救治,每个患者的情况大有好转,另外新增的十个患者因为用药及时,也都控制住了病情。 宙斯大夫给的方子十分有效。 而卫殊在太医正的细心照料之下,身体也好转的很快,两天的功夫,伤口就再度愈合,开始长新肉。 这速度就连太医正也很吃惊。 因为卫殊的身体已经被掏空,按理说想要恢复会比寻常人要慢很多,可看现在的样子,他倒是比一般人还要快一点。 不过他转念一想,大约是因为桓王求愈合的心意,要比从前任何一次受伤都更为迫切吧! 至于为什么这么迫切,大概跟波斯小公主有关。 这可真是一笔糊涂账,也不知道陛下那边到底要怎么交代。 太医正猜对了,卫殊的确是极度的渴望能尽快好起来,只有彻底好起来,他才能保护苏洛,他才能与苏洛相认,他才能将她接回自己身边。 在那之前,他必须暂时对外隐瞒她的身份。 因为她的身份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将引起卫璟强烈的报复,之前得知苏洛死的那种绝望,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一次了。 病患们情况好转,苏洛身上的胆子也轻了些,这一天给卫殊喂过晚膳后,她问道:“殿下,眼下这些病人都好的差不多,证明我之前提供的方子和药物都是有效的,咱们是不是可以跟陛下汇报,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了!” 下一步,就是接种疫苗。 卫殊没回答,先是看了一眼放在托盘边上的手帕。 苏洛会意,十分自然的拿起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卫殊这才缓声道:“不急,等到至少五个患者彻底好了,再汇报吧。你若是汇报早了,提前会将无数的眼睛吸引到这里,反而对救治的工作不力,至于疫苗的事,眼下城里可能会有的感染源头都被控制,加上陛下又按照你的建议,将口罩推广下去,又限制了每家店铺的人流量,尤其控制了饮食相关的,天花想要爆发,没有那么容易!” 苏洛捏紧手里刚才给卫殊擦过嘴的帕子,神色忧虑:“我是怕睿王那边会按捺不住,现在咱们很清楚,殿下的天花一定是他的手笔,他手上必然还有其他的类似的病人用过的衣服,碗筷等等,若是……” 她话还没说完,卫殊就握住她的手:“你放心,这些事我会处理的,你怀着孕,少操心吧!据说这样生下来的孩子,以后才爱笑!” 苏洛抬眸看男人。 他黝黑的眸子全是盈盈的笑意和关切。 就好像,她肚子里孩子的爹是他一样! 啊呸! 这什么奇怪的想法? 她才不想给孩子找个这样的爹呢,她现在也是个有身份有钱的母亲,可以一个人好好的将他养大,去趟皇家那趟浑水做什么。 还有,他好好的干嘛握自己的手啊! 苏洛红了耳根,赶紧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还装模作样的在被子上擦了擦,迅速转身朝外走去。 走到泥泞的院子里后,就发现季神医正在皱眉跟江飞沟通着什么。 原来是昨晚暴雨,有一味药粉保管不当,全被雨冲成了糊糊,不能用了,他也是刚刚才发现。 暴雨冲毁了山路,现在泥泞又崎岖,骑马是不行的,走路来回去城里采购的话,那今晚怕是回不来了。 989 遭遇沼泽,危机! 苏洛听到这里,踩着青石板的路走过去,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停下这味药会有什么影响?” 季神医道:“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若是这方子里少一味药,药效肯定会大打折扣,旁人也就算了,黑娃和虎妞两个病的最重,最好是不要间断,不然肯定要影响治疗效果。” 江飞马上说道:“我现在就让人下山去取药,应该来得及!” 苏洛看了一眼天色。 虽然是日光湛湛,但乌云就潜藏在太阳之后,山路又格外泥泞,从医舍往下有一段坡度极为陡峭,光人走还行,要是骑马是肯定不成的。 而且山下的桥被冲毁,此刻冒险过河也很容易被暴涨的洪水冲走。 季神医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摇摇头说道:“太危险了,而且时间也来不及,我倒是有一个替代的法子。” “那你快说!” “我前两日去前面潭水那时,见过这一种药材,说明这山里应该是有的,多派几个人出去山里寻,顶过今晚和明日,明天一早再派人下山吧!” 这倒也是个法子。 季神医当即将那药草的图样画了出来,发给十来个侍卫,让他们在这附近找一找。 上山的路泥泞,反而山里因为树木抓地,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就是湿滑了一点。 侍卫们都已经四散开,流云这些日子在医舍里闷的要发霉,此刻一脸的蠢蠢欲动。 到这山里来这么多日,她还从来没有出去过呢。 但她到底顾忌着苏洛怀着身孕,这时候不适宜到处走动,虽然两眼装满渴望,也没有开口。 苏洛觉得好笑,温声开口:“我们也在这四处找找吧!” 流云赶紧道:“小公主您怀着身孕,还是不要到处乱跑,桓王殿下要是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苏洛皱眉:“我为什么要管他高兴不高兴,我想去就去!” 本来还没有那么强烈的心思要去,现在倒是非去不可。 苏洛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不自然:“不过去归去,咱们低调一点,别惊动了其他人。” 流云撇撇嘴:说什么低调一点,还不是怕被桓王殿下发现。 两人做贼一样的出门,直奔小潭边。 你还别说,格外有一种刺激! 小潭距离医舍并不远,是一汪小瀑布跌落下来后形成的深潭。 平日里潭水只有七成满,六丈高的瀑布也仅仅是一线天。 然而昨日下过暴雨,此刻满满的碳水有些浑浊,黄色的瀑布倾泻而下,在潭水上砸开大朵大朵的水花。 扬起一层湿漉漉的水雾。 肉眼看不到,但是人脸却能感受到湿湿的凉意。 倒不觉得冷,反而让人精神清醒。 流云发出一声没有见过市面的惊呼声。 她的大越话如今已经很熟练了:“在波斯水很少,更别说这样的瀑布了,只有王的私地里才有呢。不知道王的那一汪瀑布跟这个比怎么样!” 苏洛被她头发长见识短的样子逗笑了:“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在南疆这样的都不能叫瀑布。越国地大物博,风景繁多,庐山瀑布还能飞流直下三千尺,那才是真正的壮观,等我生下孩子,可以带着你和孩子到处去走走。” 流云双目放光:“真的吗?” “真的呀,我又有钱,而且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自由啊!” 流云点点头,认真的说道:“这样看来小公主您不成婚也有好处!其实奴婢也不想嫁人,奴婢就这样伺候小公主一辈子吧。” 苏洛应声道:“好呀,若是你碰到合适的就嫁,碰不到合适的,咱们就这样过一辈子。” 水潭周围已经有不少脚印,还有泥土被拔动过的痕迹。 看样子那些侍卫已经来找过一番了,她们多半要无功而返。 这也在意料之中,她本来就是带流云来散心的。 两人沿着水潭绕了一圈,衣服上沾染了湿漉漉的水汽。 流云看了看天空,一团乌云遮住了暖阳,她担心一会要下雨,说道:“小公主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吧!” 就在这时,苏洛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大丛药草。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么大一重要草那些侍卫竟然没看到。 回头她挖回去,要好好让那些人开开眼界,她这个小公主可是厉害的紧呢。 大多数时候,苏洛就跟孩子一样,爱玩爱炫耀,还爱争个高低,眼下就是这样的心思在作祟。 她一边往前一边对流云说:“你看到没,那就是咱们要的药材,这么多,那些侍卫居然没发现。” 这一丛药材长在寒潭与溪水相连的接口处。 平日里,侍卫们就是在此处取水的。 可下了暴雨后,这一处的水流格外湍急,黄色的泥浆水翻滚着,像是要将人吞没。 但这一丛药草长在岸边,苏洛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落后两步的流云跟上来:“小公主,您快回来,太危险了,奴婢去采!” 然而这话已经说的迟了。 苏洛一脚已经踏到了药草边。 脚下有点湿漉漉的。 这很正常,毕竟刚下过暴雨,这里又是水潭边。 地软绵绵的。 大约是被暴雨泡发了,有点泥泞。 苏洛没太在意,双脚都迈出去,然后就感觉那一滩泥越来越软,越来越软! 该死的。 是沼泽! 这种玩意在南疆极为常见,可苏洛到邺城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赶紧回身想朝岸上走,流云也察觉不对伸手过来拽她。 然而因为她的到来,这一丛本来跟岸边相连的药草在外界的作用下跟岸边分离,在流水的作用下正在朝着小溪里冲去! 从水潭到小溪,有一个约莫半丈高的坡度,而且底下还怪石嶙峋。 现在都是黄泥浆,避都避不开。 水流用肉眼看着就很急,真正置身于其中时,就更觉得人力根本无法抗衡,何况现在苏洛两条腿还陷入了泥浆中。 她整个人都被药草包围住,根本动弹不得,一动,就陷得越快,她感觉脚底已经穿越药草,触碰到了水底的暗流! 只有一线之差,她错过了流云的水,被暗流推的往小溪的开口处冲了过去。 990 舍命相救,责备! 没办法触到岸边了,无论是挣脱还是不挣脱,都注定要被冲下溪流。 苏洛的心砰砰砰跳的飞快,心里把这一丛药草问候了千万遍,脑子里思考着对策。 或许,应该平躺下来,这些药草有一定的高度,这样的话,好歹能做一定的缓冲。 肚子一定要朝上,不要伤害到孩子! 流云在岸边急得不行,波斯话一串串的往外冒。 她想找一根长树枝,方便苏洛抓住,然后将她拽过来,可惜四下里哪里找得到。 波斯水少,流云根本不会游泳,这时候就会跳下去忠心护主也没有用,白白送死而已、 “救命,救命啊!” 关键时刻,她拉开大嗓门叫了起来。 陡坡已经近在眼前,苏洛咬咬牙,整个人朝后慢慢仰去。 就当身下的药草是羊尿泡,接着它的浮力稳住自己,不要慌!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整个人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 应该是药草丛在水底上碰到了什么东西, 苏洛整个人被撞得东倒西歪,药草丛更是从中间分开,她摇摇晃晃的,就要彻底掉入水中! 这下可真的要玩完。 水下都是暗礁,她毫无借力的地方,这一下掉下去,多半是凶多吉少。 流云在岸边看得眼睛都变直,声音里满是惊恐:“小公主,小公主……” 她咬咬牙,准备纵身往下跳。 哪怕是被流水冲走,她也得跳下去,有她拽着小公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那影子在水面轻飘飘的点了几下,然后就落在半丛药草之上。 他整个人轻盈的像是一只蝴蝶,药草受力之后,只是稍稍往下沉了两分。 那道白影生出一只手,拽住即将跟水面亲密接触的苏洛的后衣领子,然后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苏洛只感觉浑身一轻,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男人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让人清明又安心。 这一瞬,她只有一个感觉。 谢天谢地,得救了。 流云的身子已经探出去了一半,见状又收回来,跟着那道白影一直跑到一颗大树下,喘着粗气红着眼圈想要上前一步:“小公主,您没事吧,都是奴婢不好!” 要不是她纵容着,小公主就不会来这里,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刚才她也应该更小心一点的。 只是她还没有靠近,就见卫殊脸色阴沉,声音里带着煞气:“滚开点!” 流云被他气势所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本来要滚出的眼泪,也活生生的包在眼眶里,不敢下坠! 苏洛本来要道谢的,听了这一声之后,吓得一个激灵。 她轻轻拉了拉衣袖,小声的说:“殿下,这事跟流云无关,是我自己想着这么大一丛药草,要是采回去肯定就能解燃眉之急!” 卫殊垂眸看她,眼神里还带着怒意:“你也知道可以解燃眉之急,那么你必然也注意到,这寒潭边已经有了许多侍卫的脚印!” “难道桓王府的侍卫就都是瞎子,明知道这里有药草,却没有上去采?” 苏洛嗫嚅着嘴唇,后知后觉,声音也越发的低:“他们肯定是知道有危险,所以才没有动手!” “你现在知道了!刚才脑子都在干什么,在这瀑布底下走了一圈,里面就全是水吗?”男人无情的训斥着,“你能不能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我,我很当回事呢!” 卫殊得知苏洛不见,也不顾身上的伤就出来找。 一路上,他的脑子里转过万千的念头。 最可怕的就是,也许是卫璟发现了她的身份,趁着大家不注意,将人掳走了。 就跟上次一样。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卫殊就觉得自己在被千刀万剐的凌迟。 那种滋味,再来一遍的比上一次还要更痛! 他找这一路,心就一直在油锅里被炸着。 结果走到寒潭下,就看到苏洛再差一秒就要被潭水冲下小溪。 虽说是小溪,可暴雨过后水流如此湍急,要是真的冲下去,不死也要退层皮。 他心内的懊恼和难受可想而知。 他恨不得能揍这个女人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因此,说出口的话就变为:“你还敢顶嘴!就算你不把自己当回事,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你死了就死了,这孩子何其无辜!” 苏洛咬了咬嘴唇。 对于男人飞身相救,她是无比感谢的。 对于自己的莽撞,她也十分后怕。 可是听到你死了就死了这句话,她心里很不舒坦。 难道在眼前这个桓王眼里,只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才重要,她就一点都不重要吗,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他的孩子,干嘛要他来紧张?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还被卫殊抱在怀里。 她手抵在男人的胸口上,往后退了两步,挣脱他的禁锢,朝着卫殊行了个礼,规规矩矩的说:“多谢殿下刚才的相救之恩,这是我的孩子,我会比任何人都爱他,诚如殿下所说,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会先护着孩子的,这一点,殿下就放心吧!” 卫殊蹙眉,这话听着感觉有点不对,而且苏洛好像生气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希望你今后能更谨慎一些!” 苏洛仍然绷着脸:“谨遵桓王殿下教诲,那些药草,还请桓王殿下尽量命人采摘来,我有些累了,便先回了!” 卫殊上前一步:“我扶你!” 她下半身都湿透了,而且脚踝似乎也有些不舒服。 两人说话的这会功夫,江阳带着其他的侍卫也赶过来。 苏洛退后一步,一脸正色:“男女授受不亲,让流云扶我就行了!” 流云看了看卫殊,又看看了苏洛,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扶住苏洛。 但是她还是给卫殊丢了一个眼神,大意是:殿下您别生气,奴婢也是被小公主逼迫的。 这一次,卫殊很笃定,苏洛生气了。 他的后牙槽磨了磨。 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她还有胆子生气。 既然想作,那就让她好好作个够,不然还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宠着她呢! 苏洛扶着流云的手,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991 耍小脾气,矛盾 等到走远了,流云小声的说道:“小公主,您好端端的为什么生气了,殿下刚才态度是不太好,可他也是为了您好!” “我没生气!” “你明明就是生气了啊!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殿下计较了!” 苏洛甩开她的手:“我都说了我没生气!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你这么为他说话,不如去给他当奴婢!” 说着,她干脆也不要流云搀扶,自己就往前走。 脚踝有点痛,应该是刚才不小心扭到了。 她刚才也吓坏了好么,当然感激他救了自己,可一救起来就说那些骂人的话,什么她死了就死了的。 自己死不死的关他屁事啊! 也许是孕妇的心思本来就敏感多疑,且需要被重视,苏洛简直是越想越气怄死了都要。 她不能跟流云解释。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想承认,她对桓王卫殊的在意,要远远超过正常的范畴。她……她的心思不能为人道。 苏洛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这个小公主只是个名誉,让越皇,让越国保护她的名誉。 她怀着来历不明的孩子,是绝不可能与卫殊有任何瓜葛的。 陛下那边绝对绝度不会同意。 而且,卫殊身边的美人那么多,就上次借钱给她的大理寺卿嫡孙女柳绵绵,不管是人品还是才学还有家世,都是一等一的。 桓王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放弃那么好的姑娘来跟自己纠缠。 他眼下对自己的在意,一来是因为曾经对艾斯兄长的承诺,二来也是因为在天花这件事上,自己帮助她两朵。 哪怕是作为回报,他也应该善待自己。 一定就是这样。 千万不能多想。 苏洛勉强走了一小段,冲着跟在一边紧张兮兮的流云伸出手:“算了,你扶我吧,我脚痛!” 流云长出一口气,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低声而温柔:“小公主,您慢点,要不奴婢去找个轿子吧!” 苏洛摇摇头:“没那么严重,回去赶紧换身衣服就是!” “您的鞋子都湿透了,要不奴婢跟您换一双吧!” 苏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突然没头没脑的问:“流云,你觉得,我要是一辈子都不成婚,你会陪着我吗?” “当然啊,奴婢刚才不就跟小公主讨论过这个问题吗,小公主怎么又问?” “没什么,确定一下!若是真的如此,到时候我让我的孩子认你当干娘,这样你也有孩子了!” “奴婢何德何能,能做小公主孩子的干娘!”流云激动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说你能,你就能!”苏洛说完这一句,似乎觉得有些疲惫,不愿意再开口了。 又走了一小段,脚踝感觉更痛了。 山里的路高高低低磕磕碰碰的,一点都不好走。 她的裤子和鞋子全湿了,这让她感觉像是有两双湿漉漉的手在拽住她,不让她往前走一样。 这感觉糟糕透了。 她停下脚步,扶着一棵大树喘着粗气。 才走了一半呢! 正考虑着接下来的这一半该怎么办,江阳带着两个侍卫来了。 侍卫手里拿着一架滑竿。 看得出是临时搭建的,竹子都是绿色的,断口处还往外在冒着浆液。 但椅子是从医舍里搬来的,上面还铺着软垫。 江阳伸手,侍卫在苏洛面前弯下腰。 “小公主,您坐滑竿回去吧,这样走太费劲了,我看您的脚踝似乎受伤了!” 苏洛抿了抿唇,问道:“是桓王殿下吩咐你来的?” 江阳眸光闪了闪,想到卫殊的吩咐,否定道:“不是殿下,是我自己来的,小公主给我接种疫苗,我一直心存感激呢!” 说着,他朝流云使眼色。 流云赶紧跟着劝道:“小公主,您坐上去吧,这些侍卫都受过您的恩,抬一抬您这是应该的!” 苏洛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别扭什么。 如果刚才江阳回答这是桓王吩咐的,那她肯定不会坐上去。 可是现在他说不是桓王吩咐的,苏洛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哎! 她上了滑竿,两个侍卫很轻松的就将她抬了起来,这比自己走路可轻松多了。 两个侍卫抬着,江阳在一边护着。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苏洛的颜色,慢慢说道:“小公主您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医舍,我们找不到您都急死了!” “殿下一听这个消息,就连药都顾不上吃,衣服都没穿就出门了。” “我们都以为是睿王那边动了什么歪心思,殿下到处找,急得脸色都变了,刚才我是跟殿下一起看到小公主的。” “结果我还没反应过来,殿下已经飞身救人了。也多亏殿下手脚快,刚才那种情况,要是再晚一步,小公主您恐怕就被冲下小溪了!” “小公主您不知道吧,小溪下面全是暗礁,之前没涨水的时候,有个侍卫取水不小心掉下去,都把大腿刮开好深一道伤口呢!” 苏洛越听,心里越觉得过意不去。 她呐呐开口:“他不是要静养吗,你们怎么不拦着他,药都不吃,就知道训我……” 虽然还是埋怨的话,但听着语气弱多了。 江阳长出一口气。 少夫人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性子还没变,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且还是个讲道理的人。 这可真是太好了。 刚才殿下吩咐他准备滑竿的时候,虽然脸色臭臭的,但江阳看得出来,殿下心里担心的不得了,就是一时半会拉不下这个面子。 这时候,就得他们这些下人们来搅一搅稀泥。 等到了医舍外的房子里,下面的人早就烧好了热水。 苏洛洗了个热水澡,季神医已经等在外面,要帮她看脚踝。 季神医与她合作多日,双方的关系融洽,季神医已经年近七十,有时候说话也能拿点长辈的派头。 此刻帮苏洛上好药后,他深深凝视苏洛,说道:“小公主,殿下对您的关心,日月可鉴,殿下这些日子过的多不容易,小公主就多体谅一下,少折磨折磨他,让殿下能尽快好起来吧!” 苏洛唇线抿成不高兴的弧度。 她什么时候折磨过他,他刚才狠狠骂她才对呢! 992我的幸福,在我自己手里 苏洛的脚踝并没有大碍,只是扭到了,季神医给她揉了揉,又上了点药,好好休息一晚,她每天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好汉。 季神医从屋子里出去的时候,苏洛坚持单脚跳着送送他。 季神医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大米还多,还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当即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也没有拒绝! 苏洛被流云扶着跳出门口,院子里没有发现卫殊的身影,隔壁屋子的门也关着,安安静静的。 门外没有看到男人的脏鞋子。 看样子,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苏洛蹙眉。 作为一个病人,一点自觉都没有,伤口才刚刚愈合,就到处乱跑,他真当自己是铁打的,怎么都弄不坏么。 还是他觉得自己生的讨厌,就连阎王爷都几次三番不肯收,才这样作死! 好气哦! 气他不懂事。 也气自己担心他。 季神医也瞟了卫殊的屋子一眼,愁眉深锁:“殿下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他的伤还没好透,别到时候又出了什么问题。” “小公主若是担心他,不若差人去找一找,殿下若是知道小公主找他,一定会快点回来的!” 季神医心内也是歉疚的。 当初就是他一念之差,导致一对爱人分离,饱受折磨。如今两人好不容易再度相见,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相认。 说起来,这都是他的责任。 如今他自然要努力做个和事老。 苏洛的脸色有点不自然,迅速的挪开视线,否认道:“我担心他做什么,他那么多人陪着,还能出问题吗?” “他都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负责的!” 苏洛说完,单脚跳跳跳的,又重新跳回屋子里。 她正准备休息呢,魏太医匆匆的赶来了,头上脸上都是汗,眸子里也有些慌乱。 他的衣袍下摆上全是泥巴,袖口处好些地方都被刮破,头发也乱了,指甲缝里还带着泥。 背上的篓子里,装满了病患们需要的那种草药,看样子,他是匆匆从山里下来的。 苏洛见他那模样吓了一跳,率先问道:“魏太医这是怎么了,是在山上遇到睿王的人了吗?” 瞧着像是逃难回来的一般。 魏太医摇摇头,目光在苏洛的身上来来回回的看了几圈,才哑着嗓子问道:“我刚在山上听侍卫说小公主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竟是担心自己。 苏洛有点感动,对着他和善的笑了笑:“多谢魏太医关心,刚才季神医已经为我诊治过了,不是什么大事,休息一晚就好了。” 魏太医在身上擦了擦手,又用帕子将每根手指头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喘匀了呼吸,目光中期盼与担忧交织:“小公主,我再给您把把脉,瞧一瞧吧!” “不必了吧,季神医都已经瞧过了,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魏太医抿了抿唇,眸中的失望掩饰不住,声音又低了两分:“也是,季神医的医术比我要厉害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洛赶紧解释道,“我是觉得一点小伤,实在是没必要这么浪费人力!” 魏太医抬起头,目光灼灼:“我不觉得是浪费,在小公主身上,费再多的时间和精力,我也不觉得是浪费!” 他的话,每个字都很清晰。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子里闪过之前魏太医说的话,还有他那一声如果喜欢,是不是负担的问话。 到了这个份上,苏洛若是再不懂,那可真是傻子了。 她本来已经准备成全他的心意,让他再为自己把脉一次的,可现在,却是不能了。 苏洛微微笑着,带着了然的神情,浅浅的说道:“魏太医,季神医为我诊治过,我相信他的判断,我想你也应该相信。你再帮我把脉,那就是浪费。你大好年华,没一个呼吸都很珍贵,不必在我这样的人身上过度消耗!”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那苏洛觉得眼下这番话,应该能让他清醒了。 魏太医的脸色微变,喉结重重的滚动了下。 刚刚擦干净的双手捏成拳,手背上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他深深的凝视着苏洛,决定今日索性将话说个明白,反正也豁出去了:“小公主,我对您是一片真心的。绝不是为了攀附你的权势,你对于病患的态度,你面对睿王时的毫不慌乱,都深深的打动了我。” “你若是愿意的话,等这场天花之后,我便让父亲去你府上提亲。我俸禄不高,但这些年也攒了钱,也有自己的宅子,你的东西可以全部留给肚子里的孩子,今后吃的用的一切的花销都算我的,我会努力挣钱养你的!” “你的孩子我也会视若己出,绝不会另眼相看!”魏太医将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眸光锁定在苏洛的身上,“你也不必急着给答复,你可以好好观察,好好打听一下我的人品……” “不必了……”苏洛摇摇头,“不必去打听,我就能看出你是极好的人。我没有什么权势能让你攀附,能得你喜欢是我的荣幸。你很好,可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对不起,以后还是别在我的身上费心了!” 魏太医狠狠吞了下唾沫,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其实从她看自己的眼神,对自己的态度里,他就能感觉到。 只是他总是不甘心,总想着将这份心意倾诉,仿佛这样,才能彻底解脱一般。 如今,真的被拒绝了! 魏太医咬牙,最后问道:“小公主喜欢的那一款,是桓王殿下那样的吗?小公主觉得,殿下能给你想要的幸福吗?” 他本想问,殿下能给你想要的名分吗。 可到底还是顾忌着卫殊的身份,临开口改了改。 门外,卫殊手里捏着一把东西,总算是从水潭边姗姗来迟的归来。 他安静的立在门口,听到屋子里苏洛轻而又轻的回答:“不,我跟桓王殿下更加不合适,我的幸福也不在他那里,我的幸福,握在我自己手上!” 993 你一巴掌能包住我的脸不? 苏洛这话音刚落,就听得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响。 桓王回来了? 那刚才的谈话,他是不是都听到了? 苏洛心内一慌。 不过她很快又安慰自己,慌什么,她说的都是实话,总不能对着魏太医说自己喜欢的就是桓王殿下那一款吧! 她疯了吗? 不,她没疯,魏太医可能疯了,他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简直就是作死! 苏洛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子一团麻,她摆摆手:“魏太医,我有点累了,今日话说到这个份上,想必你也明白了我的心意,好好去见见你父亲给你相看的女子,或许会有惊喜呢!” 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孕妇,何苦来哉。 魏太医刚才脊背还是笔直的,现在却微微弯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靡之气,他呵呵笑了两声,道了一声告退后,几乎从屋子里落荒而逃。 流云专注看八卦,没有留意到刚才隔壁那一声吱呀声。 她兴奋的说:“小公主,想不到这魏太医喜欢的女子原来是您,他一点都不在意您脸上的疹子,其实魏太医人也还不错呢……” 听听这语气! 好像有男人看上她,她应该感恩戴德一样。 苏洛横了流云一眼。 流云仍不自知,还在叽叽哇哇:“桓王殿下也很好,但是跟小公主您不匹配,这魏太医身份是低了点,可他有一腔真心,还有医术,要是小公主跟了他,以后就再也不怕得病了……” 啊呸…… 我找个夫君就是为了不怕得病。 我脑子有病还差不多! 流云絮絮叨叨个没完:“而且魏太医长得也很端庄,皮肤又白,将来你们要是生个小闺女也这么白的话,该多好看呐!” 这就扯到生孩子身上去了? 苏洛觉得,再不采取点措施,流云能直接幻想到子孙满堂上,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桓王殿下好像回来了,就在隔壁!” “嗝……”流云剩下的话被活生生的拍回喉咙里,打了个长长的嗝,噎的满面通红。 她压低声音,一脸的怕怕怕:“小公主,您怎么不早说?” “现在说也来得及!” 来得及个屁! 流云一把拽住苏洛的袖子:“小公主,您一定会保护奴婢的,您不会放弃奴婢的,对不对?” 苏洛挑了挑眉:“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流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公主想必饿了吧,奴婢现在去给小公主弄点吃的,厨房今天好像做了桂花糕呢,最后一茬了,一定很香,小公主您等着哈……” 桂花糕是给卫殊吩咐给苏洛做的。 不过已经凉了。 已经到了九月底,苏洛又怀着身孕,肯定不能吃冷的,流云在厨房敦促着给回锅蒸了一下,结果再端回去的时候,苏洛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鞋子都还没脱,被子也没盖,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着,毫无形象可言,还睡得很香。 细细一听,还有呼噜声呢! 流云叹了口气,正要帮她脱鞋,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闪了过来。 赫然就是桓王卫殊。 流云忙要跪下行礼,卫殊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惊醒了苏洛。 流云抿了抿唇,退后两步。 卫殊上前,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苏洛,眸中的深情像是要倾泻下来,全部撒在她的身上一般。 他弯腰,在流云诧异的目光中,将苏洛的鞋子脱了,把她的双脚托起来放在床上,然后扯了被子过来,细心的给她盖上。 男人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就那么盯着苏洛看。 看得流云心里都有些发毛。 苏洛大概是做梦了,翻了个身,嘴里咕哝咕哝着:“不喜欢,不喜欢,走吧,走吧,我要跟流云过一辈子呢!” 流云…… 虽然心里很感动,但总感觉这个时候小公主说这种话,有点要送自己上断头台的意思。 她根本不敢抬眼睛看卫殊,转身就朝屋子外开溜,决定把这个空间留给男人。 管他会对自家主子做什么呢! 出门之时,她还不忘带上那一碟子香喷喷的桂花糕。 入夜之后,山中格外寒凉。 九月底,一道残月挂在空中,天际没有多少星子,乌云时不时的还要遮住残月。 一切都黯淡无光。 流云苦兮兮的吃了一块桂花糕,就跟自己的人生一样,一片黯淡啊一片黯淡! 刚咬了一口,她看到江飞从院子里走了过去。 她压低声音叫了一声:“江侍卫……” 然后冲男人勾勾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一个石块。 江飞皱眉,脚步一偏在流云身前站定,问:“可是小公主有什么吩咐?” 他个子高大,这么一站,将原本院子里的灯火也挡住,这下流云是整个被笼在阴影里了。 她苦兮兮中带着八卦的心思,压低声音:“小公主已经睡了,殿下正在旁边看着呢,我就是有个问题有点好奇,想问问你,你家殿下,是不是对我家公主那什么……” “哪个什么?” 流云伸手,拽住江飞的衣服,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然后将手里的桂花糕推过去:“来,吃一块慢慢说,这问题很复杂!” “我不吃甜的!” “特别好吃!” 江飞立场坚定:“那也不吃!” 流云翻了个白眼,这男人,这辈子看来是要凭实力单身了。 江飞偏眸,盯了她一眼,旋即说道:“你猜对了,殿下的确很喜欢小公主,所以你以后机灵点,别撺掇小公主跟这个男的那个男的牵扯不清,要不然,你的大头可能不保!” 流云赶紧摸着自己的脖子。 感觉脖颈处凉飕飕的。 不过很快她又蹙眉,将自己的头递到江飞面前:“你刚才说什么,大头?我的头什么时候大了?我这张脸在波斯,算是很小的脸了!一个巴掌就能盖住的!不是我头大,是你们大越人都长得太小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说着,她抓住江飞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朝着自己的脸上按:“你张开五个手指头试试,看看你一巴掌能包的住我的脸不,居然说我的头大,我跟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一个巴掌印了上来。 她的唇被江飞湿热的掌心挡住,发不出声音。 男人的五指,严丝合缝一般的扣在她的脸上。 994 不是要你护我一生一世 还往下压了压,一本正经的说道:“恩,一只手是包的过来!” 流云一开始有点懵逼,等反应过来,脸瞬间就红了个透。 她双手撑在背后,想要将身子往后退两步。 然而她此时是坐在一块石头上,身后的高度与她的手并不匹配。 这么反手一撑,她整个人往后一仰,就要一个后空翻翻出去。 这要摔一下,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流云恨不得此刻背后能开个地洞钻下去。 眼看着后脑勺就要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就在这时,一只手稳稳的托住她的后背。 江飞生硬的声音响起:“坐在这都能摔一跤,你可真够笨的。小公主怎么看上了你这么个奴婢。” 流云借着这股力道稳住身体,赶紧站了起来。 她的呼吸还有些急促,辩解道:“是你刚才把我按的太紧了,我是被你按的要摔跤的。” 江飞的嘴角抽了抽。 这个借口找的,你别说还真的有点儿道理。 流云说完这一句转身匆匆的就跑了,简直是落荒而逃。 江飞等他走远后,搓了搓手指,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这波斯女人跟大越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入手格外的沉。 如果说大越的姑娘是剑,细长轻盈,那波斯的女人就是刀,厚重有力! 江飞心思飘忽在回到卫殊房间时,男人也已经从苏洛的屋子里出来了。 他当即收起自己那些花花心思,正色问道:“殿下,魏太医如何处理?” 上一回也就算了,这一次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跟少夫人表白。 这位太医的小命是不是不想要了? 室内点着灯,但光线并不甚明亮,照的卫殊的脸也格外清冷,没有一丝温暖的迹象。 他淡淡的开口:“明日你们进城买药,就将他一起送走吧!” “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会处理干净的!” 卫殊眉梢挑了挑,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江飞略有意外,但还是很快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苏洛醒来后就去医舍里看望病患。 平日里这个时候,总是魏太医相陪。 昨日两人闹得那么一通,苏洛还有点担心,再见面会很尴尬。 没想到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都没有见到魏太医的影子。 这就有点奇怪了。 难道是因为伤心过头,所以连病人都不管了吗? 到了午膳时间,魏太医还是没有露面,苏洛被任不住问了一下。 这时他才知道,一早魏太医就被江飞带走了。 苏洛的心猛然一沉。 脑子里闪过诸多的画面。 他帮自己挡下驼背刺客的一剑,他苏醒后那温柔无比的眼神,还有自己要落水时,他紧张相救的姿态。 如此看来,这个男人怕是跟魏太医成了一样的心思。 昨夜魏太医跟自己说那些话时,他应该恰好听到了。 难道说…… 苏洛的后背顿时一凛,浑身的毛孔收缩了下。 她饭也不吃了,转身就朝着卫殊的屋子里跑。 卫殊昨日不遵医嘱跑了出去,把太医正担心的够呛,也不顾自己的身份,高低说了他一顿。 伤口虽然没崩开,但是他昨日湿了身,今日有点微微发热,此刻正蔫巴巴的躺在床上呢! 苏洛心内焦急,也没有通禀,直接推门进去,劈头盖脸的就问:“殿下,魏太医去哪里了,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卫殊见她主动过来找自己,心内本是高兴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带着浅淡的笑意。 却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指责,还是为了其他的男人。 卫殊心内顿时不舒坦,语气也变得生硬:“小公主是来兴师问罪吗?” 苏洛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太好。 她也不知道为何,在桓王面前,就是收敛不住自己的小脾气,好像心里笃定他会包容一样。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来的自信。 她反思了一番后,舒缓了自己的语气,回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了解一下魏太医的去向!” 男人一挑眉:“你对他很关心啊!” “毕竟一起照顾了那么多日的病患!” “那么多日?不过短短五六日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轻易许下一生的男人,我觉得不是可靠的人选!” 苏洛咬牙。 他果然听见了。 偷听也就算了,还明目张胆的说起来。 真是可恶! 她强忍着怒气,问道:“殿下说的是,那想必殿下也知道,我也已经拒绝了,今日找他,是因为病患的事情想要问问他!” 卫殊岂能听不出这是托词,神色依旧冷淡:“江飞今日将他送走了!” 送…… 送走了? 苏洛的眸子瞪大,手指弥漫出一片冰凉。 胸口压着的那团火,反而熊熊烧的更厉害了。 她狠狠的咽下一口唾沫,理智告诉她,不能跟桓王发脾气,这是她要抱紧的大腿。情感却不断的在叫嚣。 他凭什么。 凭什么干预你的生活,凭什么干预你的人生。 凭什么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苏洛的嘴角不断的颤动,牙齿咬得嘴唇都渗出了血迹。 卫殊的眸子柔软下来,温声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不疼吗?有什么话你就说,在我这里,不必憋着!” “疼,当然疼!”苏洛的眼眶红了,“既然殿下要我说,那我就直说了。魏太医不过是跟我表白一下心意,我未婚他未娶,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任何逾炬,他做错什么了,殿下要这么对他?” “那是一条人命,在殿下你的眼里就这么不重要吗?” “还有,殿下你为什么要干预我的人生!谁与我表白心意,我又与谁成婚,这与殿下何干,兄长只是要殿下你护我安全,不是要殿下你护我一生一世!” 苏洛说道这,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殿下,我想你要弄明白一件事。我是我,殿下故去的少夫人是少夫人,我们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殿下不要将对她的感情投射到我的身上,我不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苏洛哽咽着,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殿下,您太让我失望了,魏太医是个好大夫,我没想到您会这么轻率的处理他的性命!” 995 野菊花 苏洛的心里乱乱的。 一来想到无缘无故就因为自己受到牵连,丢了小命的魏太医,心内觉得愧疚又心痛。 二来,刚才的那一番话,算是真正吼出了她的心声。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昨日被卫殊凶了一顿就情绪不佳。 因为他越界了。 明知两人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情,他还是越界了。 他管得太多,管得太严,管得给了她莫名的希望。 让她觉得自己在他心中很重要。 可实际上,用脚趾头想想,他们也没有可能在一起的! 既然不可能在一起,那为何要勾勾搭搭,岂不是渣男! 岂不是在糟践自己的心。 苏洛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整个脸紧绷着,眼泪全部积蓄在眼眶里,强忍着没有往下掉。 不能哭! 当着男人的面哭了,好像是在求可怜求饶一样。 她不允许自己这么脆弱! 卫殊本来因为她为魏太医出头而一腔怒火,也因为她对自己的质疑而心内寒凉,可此刻见她这么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的样子,他的心蓦然的就柔软起来。 里面装着满满的都是心疼。 他长出一口气,朝苏洛招招手:“过来!” 苏洛用水汪汪的眸子瞪了他一眼:“我不过去!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不能负责,就不要留情。 免得她心旌摇荡,连原则都要抛掉。 屋子内的气氛有点古怪,就在这时,江飞走了进来。 看到苏洛也在,而且情绪还不太对,他显然很意外。 他揉了揉鼻子,道:“对不起,属下还是等会再来吧!” 卫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事情办得怎么样?” 江飞眼珠子一转,大约也猜到了个一二三四,他赶紧回答道:“药材都已经采购好了,不仅如此,属下还要城中的药材铺都抓紧从各地收购咱们要的这些药材。” 他顿了顿,见卫殊神色已经有了点不耐烦,又赶紧说道:“还有,属下已经将魏太医送回家了,给宫里的折子也递出去了,想必明天,陛下就会派新的太医来!” 苏洛有点懵。 她眨了眨眼,眼眶里的泪被挤出来,沿着长满红疹的脸往下滑,蹦跶一声砸在地上。 这样的她,看上去又傻又萌。 卫殊差点忍不住笑了。 不过顾忌到现在两人还在争吵中,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 倒是苏洛,舌头在嘴里抖了很久,才终于出声:“殿,殿下你没杀死魏太医啊!” 卫殊扯了扯被子,神色倨傲又带着点冷淡:“我刚才就说,是送走,并没有说是要了他的命啊!” “可,可……” 可送走不就是送命的委婉表达吗。 苏洛神色懊恼,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就像是个孩子在无理取闹,她抿着唇,低声道:“那殿下怎么不解释解释!” 卫殊嗤笑一声,眉梢一挑,那眼神里三分冷七分戏谑:“你一直哒哒哒说个不停,也没给我时间解释啊!” 苏洛的脑子懵懵的。 她此刻已经想不起来,刚才在情绪激动下,她到底是怎么跟卫殊沟通交流的,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大通指责的话。 她的脸色越发讪讪,深深低着头:“对不起,殿下,我,我刚才误会你了!” 她头都快贴到胸口,脸上的愧色把整个脖子都染红了。 卫殊眸光放软,声音也温和许多:“过来吧!” 这一次,苏洛不好再拒绝了。 其实她刚才的怒意还有一半是因为男人的界限不清晰,可现在她犯了错,错怪了他,这会子也记不起那一半的怒气。 她踩着小碎步挪过去,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卫殊抽出一条手帕,抬起苍白瘦削的手,擦了擦她被眼泪弄花的脸。 那动作温柔的仿佛在擦拭这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苏洛的脸赶紧往后拉开距离,抢过男人手里的帕子,按住自己的眼睛,闷声闷气的说:“多谢殿下,我可以自己来的!” 卫殊的手慢慢垂下来,柔缓而笃定的说:“你就是你,我从未将你当成任何人的替代品,明白吗?” 明白吗? 苏洛在心里茫然的重复着这句话。 不明白啊! 这意思,难道说他喜欢的就是自己? 可她不敢再问,点点头嗯了一声后,站了起来:“殿下好好休息,我,我午膳还没用完,我接着吃去了。” 说着,她落荒而逃。 走出屋子,流云探头探脑的等在外面,见到她这表情,压低声音道:“桓王殿下又训您了?桓王殿下太过分了,奴婢知道一种波斯秘术,可以给他下降头,让他掉头发。等会奴婢就给小公主您安排上!” 苏洛有气无力的瞪了她一眼:“是我刚才凶了他一顿,然后发现自己搞错了!” 她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压抑的啊啊啊了几声,然后哭丧着一张脸:“流云,我可能真的疯了!” 啊? 流云十分茫然。 苏洛心乱如麻,也没有心情解释,继续回去吃饭。 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才停下来。 流云撇撇嘴。 看来悲愤的心情可一点都没有影响到食量啊! 也不知道小公主的身体构造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每顿吃这么多,都能一点都不变胖。 现在若是从背后看,她的身形还跟少女一般,羡慕死人了。 吃完午膳回屋子小憩时,苏洛发现梳妆台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花。 是山间的野菊花。 白色细小的单层花瓣,黄色的向日葵一样密密麻麻的花蕊,每一朵都小小的,不急不躁的开着。 可这么一大束簇拥在一起,又多了一份热热闹闹的气氛。 像是很多细密的欢喜,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般。 苏洛伸手,轻轻触碰着其中一小朵刚刚盛开的花瓣。 野菊花微微的颤抖起来,如同不胜娇羞的少女。 恰好流云断水进来,苏洛问道:“这是你去采的?” 流云摇摇头:“不是啊,这是今日一早桓王殿下采来给奴婢的,说可以插在小公主您的房间里,这花看着不起眼,但凑在一处还是挺好看的,是不是?” 996 小新吐口1 是挺好看的! 苏洛在心里默默的说,将手从野菊花上拿了下来。 这么一回想,刚才进卫殊房间时,床边的衣架上似乎还挂着下摆湿透的衣衫。 是因为一早出去采花,所以沾染上了露水吗? 都还在病中,怎么能如此不省心! 她的眉头深锁,一脸的忧虑重重。 流云天天的跟着她,苏洛的心思也没有刻意避讳她,她虽然性格有点憨憨,可人并不傻,还能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些什么么。 她一边给苏洛铺床,一边安慰道:“小公主,在我们波斯有一句谚语,翻译成大越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有什么难过的心情,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都不要着急,不要愤怒,交给时间,时间会给我们想要的答案!” “小公主,您如今怀着身孕,有些事根本不必着急,总要几个月甚至一年两年的时间才能水落石出,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提前担忧呢!”流云眼神透亮,“大越不是有句诗,有花堪折直须折!小公主您应该活在当下!” “抓住眼前的快乐,专注现在的事,才最重要啊,别为了未来的事情忧虑,交给时间吧!” 她一口气说完,就发现苏洛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她下巴微微抬了抬,带了点小骄傲:“小公主是不是觉得奴婢还挺会安慰人的?” 苏洛呵呵笑了两声,道:“我是在想,你们波斯谚语可真够长的,这么长要别人怎么记住,怎么口口相传啊!” 流云…… 这小公主的思考方向不对啊! 她扶着苏洛上了床,给苏洛盖上被子后,听到苏洛开口低声说道:“谢谢你,你们波斯谚语长归长,还挺有道理!” 流云忍俊不禁。 是近墨者黑吗。 小公主居然也学了这一身傲娇的小毛病。 入睡之前,苏洛心内默默的想:哪怕是要个结果,那也是生下孩子之后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治疗天花,接种疫苗。 瞧瞧她这脑子都在想什么。 不该考虑的事情,就暂时先抛诸脑后吧! 隔壁,卫殊轻笑一声,睨了江飞一眼,说道:“没想到你喜欢的女人,还有这么嘴皮子利索的时候。” 江飞的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殿下说的是谁,难道说那波斯丫头,属下对她可没那样的心思!” 卫殊的目光落在江飞的身上,追问一句:“真的没有?” 江飞的耳根微红,转移话题:“殿下,小新已经醒了,您看看什么时候跟他见一面!” 卫殊却没有被带偏,继续说道:“既然你没这个心思,那我问问小黑,他皮肤黑,正好流云皮肤白,可以中和一下!听说大越人跟波斯人生出来的孩子,格外的好看!” 江飞赶紧道:“小黑不是喜欢杏儿吗,殿下连这个都不知道?殿下,属下看您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了吧!” 卫殊兴致勃勃,心情颇好:“小黑不行的话,还有其他的,桓王府内皮肤黑的侍卫还真有不少呢,回头你给我列个单子,流云是洛洛身边的丫头,我也得好生留意一下才是……” 江飞刚要说话,就被卫殊打断。 男人说有点累了,想要休息。 江飞只得闷声闷气的出去了。 没一会的功夫,卫殊听到外面有侍卫在跟他说话。 “江飞哥,你在大中午的,站在太阳底下做什么呢!” “晒太阳!” “这天也不冷啊,你这么晒不热吗?” 虽说入秋后寒凉,但正午的日头晒在人脸上还是热辣辣的。 江飞这一直站着,难道就不觉得烫? 江飞看了卫殊的屋子一眼,加大音量:“不热,我觉得自己太白了,想晒得跟小黑一样黑!” 莫名躺枪的小黑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拽了那侍卫一把:“你别管他,他晒再久也不可能跟我一样黑!” 啧…… 第一次看江飞吃瘪,这心情很不错啊! 屋内,卫殊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弯起,带着这两分的笑意,闭上了眼睛。 小新经过几天的悉心治疗,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眼下只要好生将养着,性命是肯定能保住的。 不过他是去了势的人,身体本就比寻常的男子要虚弱些,加上这一剑几乎就命中心脏,哪怕是好了,以后多半还要留下后遗症。 不能干重活,这辈子都得过点富贵日子,方可活得长久。 卫殊着急见他,可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能从小新嘴里挖出的东西太多了,他到底愿意说多说,愿意做到什么程度,还得他自己想个明白。 小新本以为一醒来等着他的就是不断的盘问,他也很了解自己的价值。 却没想到,只有苏洛每日里来看一趟,也不再提那些事,只叮嘱他好好修养,不用担心睿王府。 在睿王的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如此过了两日,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已经接种了疫苗的村长老婆王氏,带着几岁的小孙子从医舍里走出来透口气。 病患们好转之后,村民们对苏洛和季神医的认可度到了前所未有的告诉,苏洛一跟她们说种疫苗,她们就毫不犹豫的都答应了。 如今除了病患之外,其他人的疫苗基本都已经接种成功。 苏洛也不太限制她们的自由,不过暂时还不能下山,得等到所有的病人都好了,一道奏明朝廷才能够安排她们接下来的事。 小新养着病,这一日正开窗通气,恰好被王氏瞧见了。 王氏是村里的老人,就把小新给认出来了。 双方互报身份之后,均是好一阵唏嘘,小新去了势,很是担心村子里的人瞧不起他。 然而王氏遭逢骤变,又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心境与从前早就不同,不断没有责备他断了家族的根,反而握着他的手抚慰道:“孩子,还活着就行!活着,比什么都要重要,其他的事就不要想了,往后你要是愿意,就跟着我们回去,你家的老房子一直还在,修一修还能住呢!” 这样的宽宏终于让忐忑的小新下定了主意,与王氏聊完后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让侍卫去请了苏洛跟卫殊二人,说有话要禀告。 997 小新吐口2 苏洛和卫殊当然知道,能从小新嘴里挖出来的,远远不止那日他昏迷之前说的这些。 可这几天两人一直在等。 等他主动开口。 听到小新说有话要说,苏洛心内还是很雀跃的,但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小新受了重伤,虽然得到很好的料理,但整个人还是脱了一层相、 苏洛和卫殊来后,他也没有多寒暄,直接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他知道的太多,以至于用脑子根本记不住,江飞还找了纸和笔,慢慢记下来。 至此,苏洛和卫殊才确定,榕城山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卫璟的阴谋,而那些村民之所以会染上天花,也全是卫璟的谋划。 这是一步连环棋。 山上的那些匪徒,全部都是卫璟的人假扮的。 不过那个榕城知县,却不是卫璟杀的,这背后还有神秘的力量要将卫殊引出邺城,卫璟只是顺水推舟,布下这个局。 用村民的尸体来伪装土匪,蒙蔽卫殊,再将天花散播给村子里的人,又让染上病的女人接着苏洛的名义,接近卫殊。 如此一来,卫殊上报功劳的时候,卫璟就可以趁机栽赃。 而且卫殊染上天花后,还能反过来将村民感染天花的事情扣在他头上,彻底坐实他是个灾星。 这一招,可谓是层层递进,用数百人命做筹码,端的是阴狠毒辣。 但是这些,苏洛跟卫殊也早就心有猜测,从小新嘴里听到,并不意外。 如今再一想,那些带村民上山的冒牌禁卫军,极有可能就是之前盘踞在榕城山的山匪。既然他们是卫璟的人,要弄什么样的行头弄不到。 但小新提供的何止是这些。 他说完这大概前后的关系后,喘着粗气,喝了一口流云递过来的水,说道:“奴才还知道,那消失的五十个土匪在哪里!” 苏洛和卫殊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惊喜。 上次就左撇子这个点,江飞已经开始了排查。 只是这样的排查像是大海捞针,而且那些人若是想要遮掩的话,要查起来也并不容易。如今事情千头万绪,江飞这边的确有了一些嫌疑人,但还在一一排查。 可如今,小新竟然说他知道那些人的去向。 小新见两人神情,也不由苦笑一声。 这些事,都是小林子跟他偷偷喝酒的时候八卦的。 小林子被选为卫璟的贴身侍卫,一方面高兴,可另外也诚惶诚恐,每日里知道了大量的秘密,自己一个人扛不下所有。 于是就偷偷来跟小新倾诉。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要在人前对小新冷嘲热讽的。 要不然被人察觉出来,那可真是要了命! 大概小林子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他倾倒的这些情绪垃圾,最后会落在卫殊的耳中。 苏洛目光灼灼盯着小新,忍不住追问道:“那些人在哪儿?” “还在榕城山!” “什么?” “在榕城山背面,北坡!”小林子低声咳嗽着,“是睿王的主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这个卫璟,可真是太毒了! 任谁也想不到,那群从榕城山上离开的土匪,如今又回到了他们的老巢。 狡兔三窟,他们盘踞榕城山多年,根本不止山寨一个窝点。 如今再回到山上,简直是如鱼得水。比藏在邺城或者榕城要顺风顺水的多。 一来他们熟悉,二来也出其不意。 江飞停下记录的笔,惊诧道:“殿下,竟然真的被您猜中了!” 苏洛听这话里有深意,不由转头去看卫殊。 卫殊淡声解释道:“五十个人要一起消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分散开来,很容易暴露出蛛丝马迹被顺藤摸瓜,这些日子我想了想,他们说不定还会回到自己的老巢,所以前日派人去了一趟,看样子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苏洛看向卫殊的目光中不由带着几分崇拜。 这都能想到,太厉害了吧! “这些土匪中不少都有家人,我知道有好几个……”小新喘着气,说道这停了停,声线变低,“殿下,他们是罪有应得,殿下能,能不祸及家人吗?” 他那无辜的妹妹,就是被他害得,大好的年华丢了性命。 他不希望自己这种揭发,反而成了那些杀向无辜老弱妇孺的屠刀。 卫殊郑重点头:“本王保证,不牵连无辜的家人!” 要知道这些家人的消息,无非是为了到时候抓住那些土匪时,能让他们如实招供。 家人可以被当成逼供的筹码。 小新欣慰的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睿王身边有一个谋士,殿下应该知道吧,他几乎参与了睿王所有的阴谋诡计,奴才有个法子,或许可以拿下他……” 这名谋士没有入朝为官,可是却对朝堂上的一切动静了如指掌。 这当然都是卫璟提供的便利。 不入朝为官,也是为了不给别人攻讦的机会,这是一种保护。 他吃住都在睿王府,出行有诸多侍卫保护安全,这么多年与睿王绑在一起,一荣俱荣,只能效忠。 这谋士娶的,是睿王母妃贤妃娘家的一个表妹。 两人成婚二十年,只生了三个女儿,如今夫人已经年近四十,再想老蚌含珠是不可能了。 偏偏这谋士是家中独子,担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他惧内,也不敢纳小妾,但偷偷的养了一房外室。 是个清白的歌姬,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他宝贝得不得了。 这件事夫人不知,睿王知道却装聋作哑。 小新某一次恰好撞见谋士去见歌姬,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对那歌姬的住处也就心里有数。 只要控制住那对双胞胎儿子,这谋士多半就能被服软。 除了这个,小新还源源不断的吐出了卫璟的一些幕僚,以及这些人的弱点。 他可是跟了卫璟十几年,掌握的秘密恐怕比卫璟自己本人知道的还要多。 这对于苏洛和卫殊来说,完全就是挖到了一个金矿啊! 江飞笔走龙蛇,记录的速度都赶不上小新诉说的速度。 两个时辰后,小新总算是说的差不多了,他神色疲倦至极,仿佛被掏空了身体一般。 苏洛抿了抿唇,还是问了一句:“小新,若是让你去陛下面前作证,你愿意吗?” 998 接种生变故1 小新迟疑了下,反问道:“如果奴才不想去呢?” 苏洛马上回答:“那就不去,签个字画个押就行,将来你可以在小公主府和桓王府待着,我与殿下会保证你的安全,你可以做个闲人,要是闲不住,也可以领个差事来做,又或者,你想去别的地方也可以!” “不过还得等风头过去,过两年你改名换姓的,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样比较安全!” 卫殊瞟了苏洛一眼。 这女人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做起桓王府的主。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就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小新为奴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马上就注意到了卫殊的这个眼神,他小声的问:“桓王殿下,您的意思呢?” 卫殊收回目光,嘴角微微勾着:“小公主的意见,就是本王的意见!她说的话,在本王这里全都做数!” 额…… 莫名有一点小甜蜜是怎么回事。 小新作为睿王身边的贴身侍卫,他的供词非常重要,可如今他们捏造了一个假的小新,已经死亡了。 这件事,卫璟肯定会大肆宣扬,免得被拿来做文章。 这样一来,小新能不能当面指证,就变得极为重要。 若是当面指证,效果自然要比写一张画押的供词,最后还要被质疑是随意找人伪造的要好。 小新在陛下,在朝臣面前都很有辨别度,他的当面指证,甚至要比那位一直隐藏在背后的谋士要更能让人信服! 小新抬眸,看了苏洛和卫殊一眼,虚弱的笑了笑:“多谢小公主,多谢殿下!两位主子如此宽仁,奴才若是一味逃避,倒是对不起死去的家人与朋友。奴才愿意上御前指证,不过在那之后,奴才想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可以吗?” 他是奴才,不管主子如何,他本该这辈子都效忠。 可他现在背叛了。 背叛就是背叛,是一辈子的污点。 他不会再继续给桓王府或者小公主府卖力,就算他们不介意,他自己心里都膈应的慌! 而且这些勾心斗角,杀伐流血,他这辈子也不想再接触了。 这一次是卫殊点点头:“好,桓王府一日不倒,本王便一日护你安全,保你性命!” 小新笑着说了一声感谢。 此时季神医在门外道:“殿下,小公主,病人还需多多静养,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两个时辰了,该说的应该也说的差不多了。 他们是正午时分进的屋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了。 山间的凉意涌了上来,苏洛手脚发凉,心内却是滚烫。 滚烫这乌云总算有散开的一日,滚烫这世间有如此阴险狡诈之人。 她恨不得现在就能将这份供词递到越皇面前,拆穿这个所谓贤王的真面目。 卫殊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盯着天际火红如血的晚霞,眸光深深的说道:“咱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布置!” “这一次,要让他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要让他偿还所有欠下的罪责!”男人的目光格外的森冷。 苏洛猛然便想起,刚才小新还招供了卫璟曾经利用季神医把故去的桓王福晋骗走欺凌一事。 她舔了舔嘴唇,安慰道:“殿下不要伤心了,这一次您一定能为故去的夫人报仇雪恨!相信她在天之灵一定会宽慰的!” 卫殊偏眸,看了她一眼。 晚霞为男人的脸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这五分戏谑五分深情的眼神,看得人心旌摇荡。 苏洛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男人轻笑一声:“对,她应该会觉得宽慰吧,毕竟,她也全程参与了复仇!” 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有点不太明白。 苏洛想了想,可能意思是,他夫人虽然死了,但其实一直活在他心里陪着他? 卫殊长长吐出一口气,竟然已经起了淡淡的白色烟雾:“真希望,睿王能尽快伏法,到了那一天,我就能……” 他盯着苏洛,慢慢说道:“就能跟某些人,说清楚一切了!” 说清楚什么? 某些人是指自己吗? 苏洛想要问,男人却已经抬脚:“走了,饿了,该用晚膳了。” 好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当晚,太医正就联合新来的张太医递折子给了越皇,说轻度患者已经痊愈,重度患者大有改善,疑似患者正在隔离,目前形势大好,可见苏洛之前提供的方子有用。 第二日一早,越皇就将这个折子在朝堂之上让韩昭念了一遍。 众人的表情各异。 齐国公,怀远侯,福王肯定是高兴的,但睿王和高将军这边,神色就不太好看了。 然而不管好看不好看,越皇已经下了决定。 接下来就要开始推广疫苗了,这第一波接种的,自然就是这些朝臣和陛下。 朝臣们都是国之栋梁,这些日子桓王养病,越皇每天都要多花两个时辰批阅折子,简直是苦不堪言。 虽然他现在对于很多臣子的行为瞧不上,但不可否认的是,国家是一个机器,缺了哪一块都不能正常运转。 这件事上回已经讨论过,可这一次再提,还是引起了一片反对之声。 不过反对也没用,圣旨已下,不接种也得接种,最后还是柳公允出列,说这些疫苗资源珍贵,还是先给那些之前有可能接触过天花患者的人接种。 这倒是有几分道理。 圣旨很快就送到了医舍,越皇特意派了一队禁卫军来接苏洛。 卫殊的天花还没有好透,医舍内外反正都是打了疫苗的,随便接触,但却不能去人前,所以这一次,他只能眼巴巴看着苏洛被接走。 马车上,苏洛打开恒温药箱看了一眼。 里面的疫苗分量只够五千人。之前她已经用掉小半管了。但愿剩下来的这些能够用。 也不知道下面的人是怎么办事的,本该只给那些高危人群接种的疫苗,应该选一个空旷的宅子才好,却没想到,竟然在城门口处搭了一个台子。 说要苏洛在这上面给百姓们展示一下疫苗接种,好消除他们心中的恐慌! 消除个屁! 苏洛都想骂人。 这怎么办事的,脑子进水了吗?她要给潜在的风险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种,岂不是增大的感染发生的概率。 而且这法子一旦被证明有效,今后全城的百姓都要求接种,她去哪里弄那么多疫苗。 苏洛正想着到底是谁脑子进水想出这么个法子,抬眸就看到酒楼之上,窗户里卫璟的脸露出来,正看着她森森的笑。 999 接种生变故2 果然是他干的好事! 卫璟当然不想让苏洛能够将疫苗成功接种。 把地点安排在这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就是让百姓们都看到这一幕。 若是无人愿意接种,或是出什么乱子,到时候这场“表演”就算是失败了。 但若是接种成功,或者顺利接种,这全城的百姓想必人人都想要这个疫苗,到时候他倒要看看,苏洛去哪里变戏法,变出这么多疫苗来! 苏洛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她手上的疫苗要给全城接种,肯定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一个操作不好,那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此刻,侍卫们已经将围观的人群跟准备接种的人群用栅栏分开了。 这木栅栏一看就很脆弱,根本没太多用,要是真的冲突起来…… 不过好在现在城门口的百姓并不多,应该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苏洛站在三尺高的高台下皱眉,想着这件事要怎么办才能周全。 就在这时,人群里发出一声喊:“不是说什么能给我们治病吗,人呢,怎么把我们晾在这里?” “就是,倒是快点呀!” “说什么扎针之后这辈子就不会得天花,我才不信这个鬼呢,该不是骗子怕被拆穿,干脆就不敢来了吧!” …… 大家的情绪被煽动之后,均是有些激动。 这些日子因为直接或者间接接触过天花患者,他们都是勒令不能到处走动,不自由就算了,重点是每日里还提心吊胆,唯恐自己会感染天花。 所以现在他们的心情也是很复杂。 一方面,觉得这扎一针一辈子不得天花肯定是骗人的,但内心深处,又盼望着真的能有这么个玩意。 这样的话,他们就能解脱了。 流云看着喧闹不止,情绪激动的人群,压低声音对苏洛说道:“小公主,这跟咱们预想的不一样,咱们要不还是先别上了!” 江飞也跟过来了,此刻也劝道:“流云说的有道理,小公主现在太危险了,我护送您先回桓王府!” 说着,他手肘抬起就要向身后的侍卫示意。 苏洛拽住他的手腕,摇摇头:“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别看他们情绪激动,那是因为他们带着希望来的,如果这一次我退却了,再想要说服他们就难了。种疫苗总比救治天花患者要容易!” “而且邺城也需要尽快恢复正常的秩序,不能总是这样半禁止的状态,时间长了,很影响经济和生活!” 道理江飞都懂,可他不是担心不安全吗。 苏洛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遇到困难就退缩,不是我的风格,你现在拿着我的名帖,送去福王府、齐国公府、镇北侯府,请他们务必能出一个重要的人,过来相帮一二!” 江飞点了点头,马上想清楚其中关窍,道:“好!” 很快便有人拿着名帖过去。 京兆尹萧非擦着汗跑过来,一脸的络腮胡都在抖动,他喘着粗气:“小公主,太医正,我也没想到下面的人会这么办事,要不今天还是算了……” 苏洛冲他嫣然一笑:“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上吧!” 说着,她错开萧非,迈步往前。 萧非楞在原地。 上吧! 嘿…… 这波斯小公主,还真挺帅的哈,希望她真的能搞定这一切。 一行人到了高台之上,江飞开始介绍苏洛跟太医正。 本来应该叫季神医过来,他跟病患接触的更多,可苏洛考虑到太医正在百姓之中更有威信,这是第一波见面,所以才将他拉了过来。 果然,介绍到太医正时,下面的人脸色都变得严肃了点。 这可是专门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看病的人,这要没两分真本事,能行得通? 人群里有人在喊:“太医正大人能看病,这波斯小公主一个娘们懂什么啊,她瞎掺和什么?” “就是,就是……” “这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种!” “大肚婆就该待在家里好好待产,没事出来跑什么呢?” …… 萧非跟着上了台,擦了汗就要训斥,苏洛摆摆手后,自己上前一步,面对着台下所有的人群。 “女人就不可靠了?难道你们都不是女人生的女人养的吗?我怀着孩子,还敢跟天花患者接触,还敢接触你们这些有潜在危险的人,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疫苗是真的有效!” 说着,她也不顾自己的形象,将衣袖撸起来:“你们好好看看,过去的十来天,我一直在救治天花患者,可是我身上却一点痕迹都没有,我根本没有得天花,这就是因为疫苗的作用!” “流云,江飞……” 苏洛这一声,下面的人全都明白,纷纷将自己的袖子撸起来,男人们甚至还把裤腿也撸的老高。 的确,每个人的身上都没有疹子也没有痘痕。 太医正和张太医在一旁盖戳认证,说这些人包括他们自己,最近这些天都是跟天花换着亲密接触过的! 百姓们开始窃窃私语。 看这样子,这疫苗还真的有点用啊! 本来这效果不错,可卫璟安排的老鼠屎又开始不怀好意的喊道:“天啊,他们天天跟天花病人在一起,他们身上岂不是也带了那玩意,到时候别传染给我们!” “他们命硬没死,我们可没这么好的命,到时候死了,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一声下去,台下顿时骚乱起来,很多人纷纷往后退,木制的栅栏开始摇摇晃晃,远远少于百姓的城防军似乎也要抵挡不住。 就连京兆尹萧非的脖子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苏洛瞪了他一眼。 瞧那没骨气的样子,还做一方的父母官呢! 萧非讪讪一笑,挺直腰杆,抬手道:“都安静安静,有太医正在呢,他肯定是已经确定安全才会出门的!” 可是他的话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大家还是不断的在推搡,想要远远的离开高台,免得被波及! 就在这时,苏洛感受到了高台的震动。 好像是没搭稳又或者是底下有人作祟才会如此。 混乱的局面中,若是高台倒了,他们因此负伤,恐怕到时候就会归于百姓们的冲撞,连个具体的责任人都找不到! 1000 他来定人心 他们要是受伤了,那威信一字就再也不用说了,以后要想继续推广疫苗,恐怕是难上加上! 苏洛冲江飞丢了个眼神。 江飞点了点头,抽出腰中长剑,在晃动的高台上迅速的走了一圈,然后手起剑落,长剑顺着木板的缝隙深深的刺进去。 只听得唉哟一声,震动之声猛然停止。 高台下桓王府的侍卫已经在密封的高台侧面破开一个洞,鱼贯着钻了进去。 没多久,便有一个侍卫出来,对江飞打了个手势。 那意思,是都清理干净了。 从高台晃动到解决麻烦,不过是小半盏茶的功夫! 卫璟看到这一幕,摸了摸下巴。 这波斯小公主,还当真是有几分胆识啊! 不过这百姓的恐惧,要怎么安抚呢! 萧非扯着喉咙在喊:“都别跑,都别乱,听太医正好好说,你们倒是听啊!” “我们还想多活几年呢,我们不要打那劳什子疫苗,放我们走!” “对,放我们走!” “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若是一个两个人,肯定不敢跟官兵对抗,可是这等着打疫苗的有三四百人,加上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也有好几百人,现场极难控制。 城防军屡屡被冒犯,已经不耐烦的抽出了腰中长刀。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他们要杀人了,大家快跑啊!” “杀人了,杀人了!” 惊恐的声音此起彼伏,震得人耳朵发麻。 无知的群众们纷纷被带偏,现场乱的更加厉害。 苏洛眉头紧蹙,抬头看了那扇敞开的窗户一眼、 卫璟嘴角的笑意正浓,显然眼前的这一幕,极为符合他的心意。 苏洛咬牙,扬声道:“都冷静一点,我用性命和肚子里的孩子保证,你们不会有危险!” “我们出门之前都消毒过,换了衣服,不会有传染性……” 然而她的话被淹没在愤怒或是惊恐的指责里,根本没有人太过在意。 就在这混乱之中,远远的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福王殿下到!” 这是福王身边的武功最强的暗卫,用内力喊出来的。 这一声振聋发聩,竟然将喧嚣暂时压制下来。 很快,一辆马车飞速的驶来,在人群的外围停了下来,马车帘子撩开,福王面若冠玉,气质若春风,手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从马车里躬身走了出来。 他冲安静的众人和善一笑:“本王远远听见有争吵,好端端的,吵什么呢?” 他不像卫璟那么喜欢惺惺作态,但这些年福王府也从未有过欺凌弱小的事发生,而且福王心地善良,每次见到可怜的人或者事,总是要出面相帮的。 他在百姓中的威望可不比卫璟的差。 而且他的和善是真正的和善,真诚而温暖,不像是卫璟那样总让人感觉有点高高在上。 他一问,大家都更加安静,只有卫璟安排的人还在叫着:“台上的人都有天花,我们不想跟他们接触,福王殿下,您就让侍卫们放我们回去吧!” “我们关着门继续在家呆着,只要再过几天,我们就能安全了,也不用打什么劳什子疫苗,我们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一号东西!” 苏洛此刻转头,低声问江飞:“福王怎么来的这么快?” 从这里到福王府,送信来回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 江飞看到侍卫跟他打手势,回道:“侍卫恰好在路上碰到了福王,他带着孩子朝着这个方向赶过来!” 这样一来,算是心有灵犀了。 苏洛遥遥对福王充满感激的笑了笑。 卫焱没有看到,他此刻正盯着那个闹事的老鼠屎。 本以为他要生气的,却没想到他脸上依然带着笑意,温和的说:“这样吧,你们有哪些人不相信,都举起手来给本王看看!” 刚才发言的那个人左右瞧了瞧,率先举起了手。 紧接着,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举起手来。 粗粗一看,怎么着也有四五十个。 卫焱又道:“那些暂时持怀疑态度的,就不必举手了!” 这么一说,手放下去了十来个! 那出声的男子还在小声的搞事情:“你们都怎么回事啊,福王殿下问,你们倒是如实说啊!” 边上的人都不吭声。 卫焱的笑容更深了一点,一口白牙露出来后,整个人看上去更加阳光,虽然带着个孩子,却依旧如同翩翩少年郎。 他下了命令:“这样吧,既然你们都不相信,那就让你们回家,剩下的人若是信得过本王,就先留在这里,你们离高台一丈外,不就暂时安全吗?” 他一个眼神下去,马上福王府的侍卫就钻入人群中,将刚才举手的那些人都抓了起来。 那些人想要反抗,但福王早有准备,带来的都是精锐,直接点了哑穴,让他们根本没办法再叫嚣。 苏洛看明白了。 刚才福王那如沐春风,完全是为了让那些人放松警惕,好将这些老鼠屎都揪出来。 只要把这些煽动人心的辨别出来,其他的人没了领头闹事的人,自然就要安分很多。 果然,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被带走,剩下的人都面面相觑,安静如鸡。 福王这才抱着孩子从马车上下来,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他直接到了高台之上。 他才刚站稳准备说话,就见不远处,一辆辆马车接踵而至。 齐国公、怀远侯、镇北侯府的朱飚带着妹妹朱娇、忠勇伯府的李耽带着夫人朱玥和三个继女,还有戴着口罩,裹着披风的沈丛带着夫人白露,都从马车上下来。 李耽仍旧拿着那把标志性的扇子,扇了两下后,笑着说道:“真是好巧啊,大家都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他跟朱玥因为皇后大丧的事,推迟了婚期,上个月才完婚。 他不是世子,朱玥又是二婚,婚事没有大办,就是一些关系亲密的朋友前去庆祝了一番。 朱玥本是抱着让他死心的想法才答应的,不成想这婚后的日子竟然越过越顺畅,如今两人可以说是蜜里调油,而李耽也收起了从前花花公子的性子,完全成了一个耙耳朵! 自己众人顺着之前给福王留的道,都走上了高台。 沈丛和怀着身孕的白露离得众人格外远一点。 卫焱冲众人点点头后,扬声开口:“本王知道,一个新事物产生之后,让人认可格外的艰难,所以今日,本王带着小皇孙还有这些朝中重臣,都来做个表率!” 1001 娶本王的弓 “这些人,想必你们都不陌生吧!” “忠勇伯府的少夫人将自己的三个孩子都带来了,还有西山子爵,带着他怀孕的夫人,还有本王,手里的是小皇孙,是本王唯一的孩子,本王绝不会拿自己的孩子来开玩笑,同样,齐国公、怀远侯还有其他人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一会你们就都好好看看,我们是不是敢让太医正和波斯小公主给我们接种疫苗!”卫焱的声音镇定而深长,“你们没见过,不代表这世上不存在。波斯能产出我们没有的琉璃,那他们也能产出我们没有的疫苗!” “我们的丝绸,波斯那边不也敬叹不已吗,别因为没见过就觉得不合理不存在,眼下大家平静下来,好好瞧着吧!” 他这一番话后,本来窃窃私语的台下安静了下来。 福王赌上自己,赌上了小皇孙啊! 小皇孙有多重要,整个越国上下都知道,他竟然敢拿小皇孙来打疫苗,那是不是…… 苏洛也很震惊。 她对疫苗有绝对的自信,却没想到福王和其他人也能如此。 尤其是,他们居然将孩子也带过来。 这一份沉甸甸的信任,让她眼眶红红的,心内的情绪也翻涌不止。 还是卫焱主动上前一步,站在她对面,温声说道:“小公主,本王先来吧,本王好了后,再给松儿接种!” 卫焱当然也不舍得,甚至出门之前,还跟欧阳静吵了一架。 可是他知道,再也没有比松儿更好的人选了。 他是掌中宝,是全邺城全越国都知道的人。 他生来是皇家人,吃天下百姓的供奉,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安抚回馈百姓,是他生下来就该做的事。 苏洛看到卫焱握襁褓格外紧的手,了然的笑了笑,道:“殿下放心,这个疫苗绝对不会伤害到小皇孙,而且小皇孙有了疫苗后,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天花,这是好事!” 卫焱的脸色稍缓,将孩子递给一旁的乳母,把袖子露起来:“来吧,扎针吧!” 台下,无数双眼睛正灼灼的看着这一幕。 苏洛接种疫苗已经很熟练了,她拿出顶端开叉的银针,在卫焱的手臂上戳了一个极其细小的伤口,等到那层水膜进入他的身体后,她将银针拿起来递给流云。 流云麻溜的用酒精给银针消毒。 “好了!”苏洛说道。 卫焱一脸懵逼:“这就好了?” 他还以为要扎个十根八根银针,这就感觉被蚊子叮了一下。 苏洛道:“接下来的三天,你可能会有轻微的不适,比如发烧,起疹子等,不要惊慌,很快就会自然消失的。如果情况比较严重,记得差人来太医院,到时候再给殿下用对症的药物,不过殿下放心,目前接种的四百多个人中,只有一人出现过高热,其他人都是很正常的小毛病!” 卫焱将小皇孙抱起来,心内放松了许多:“给松儿也来一针吧!” 苏洛点点头,依样画葫芦给小皇孙也来了一针。 在他之后,齐国公、朱飚、朱娇这些人也都让苏洛跟季神医为他们打针。 最后轮到的是怀远侯。 他走到苏洛面前,伸出的双手一直在颤抖,眼神里也满是浓浓的情绪,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苏洛看着那样的一双眼睛,不知为何,心内也跟着有点钝钝的疼。 好像很不愿意看见眼前的人这样难过一样。 苏唐今年年近五十,他这些年一直坚持锻炼,所以保养的还不错,刚来邺城那会,乌发黑目,虽然长得有点粗犷,但是整个人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出头。 可现在,他的鬓边有了华发,眼角起了细密的鱼尾纹,比两年前看上去至少老了十五岁不止。 这些,都是因为苏洛的死带来的。 他这一生有两个女儿。 第一个早夭,倾注的感情不多,难过也没有那么强烈。 但苏洛是他从小捧在掌心里长大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怀远侯平日里看上去没那么在乎,可这一天天迅速老去的样子,还是出卖了他的伤心。 然而眼前这个波斯小公主…… 旁人不知,他可是亲眼见到自己夫人怀孕后变化的,若是他的洛洛也怀了身孕,怕就是眼前这幅样子吧! 苏唐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他紧紧的盯着苏洛,像是要将她的脸刻进脑子里一样。 苏洛看着他浑身都在抖,以为是害怕,温声安慰道:“怀远侯不必慌张,刚才您应该也瞧见了,针扎下去,很快便能好……” 怀远侯手臂抬起,看上去像是想抚摸苏洛的脸,他声音哽咽:“洛洛,是你吗,你是我的孩子洛洛吗?” 苏洛蹙眉。 这是继卫殊之后,又一个将自己认错的人。 难道自己跟那故去的苏洛,就长得如此像?那姑娘也一脸疹子? 她嘴角笑容的弧度不变,音量加重:“怀远侯,我是波斯小公主洛素素,您还是先把袖子撸起来,接种完毕再说吧!” 江飞也赶紧上前,侧身挡了一挡苏洛,压低声音对苏唐道:“怀远侯,人多眼杂,注意您的言行!” 怀远侯愕然抬眸,看了江飞一眼。 他又不傻,江飞话语中的深意,他如何感受不出来。 他伸手擦了擦眼角,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哭着笑,笑着哭。 反正苏洛分不清他到底是伤心还是高兴,总之他还是很快将袖子撸起来,凝视着苏洛道:“洛洛,来扎吧,你就是在我身上扎上一万个窟窿,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别说是一万个针眼,只要眼前这个真的是他的洛洛,就是万箭穿心也没关系。 他哪里知道,不过就是随便的一个念头,居然会很快就应验! 窗户,卫璟脸色沉沉的正在看着这一幕。 苏洛给怀远侯打完疫苗后,看着台下鸦雀无声的众人说道:“你们若是还不相信这疫苗,可以再等几日,疫苗接种成功之后,让福王带着这些人与天花患者亲密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事……不过疫苗数量有限,不信任的人就靠后接种,信任的人就先来吧!” 人群先是安静了下,随即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我信我信!” “我也是,我也要打!” “我也要!” …… 几乎每一个人都这么喊了出来。 苏洛绷紧的身体,此刻才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嘴角的笑容也更真实,她对着卫璟窗户所在的方向,得意的做了一个瞄准的手势! 卫璟突然脸色骤变,朝属下吩咐道:“取本王的弓来!” 1002 射箭 他距离远,之前只看得到怀远侯的情绪格外激动,整个人都在发抖,极为不正常。 怀远侯是个油盐不进的人,更不可能因为要扎针就怕成这样。 那到底是为什么导致他出现这么奇怪的举动? 卫璟心中存了个疑影。 所以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洛和怀远侯的互动。 怀远侯全程都表现得格外的激动,他是个冲动的性子,但只有对男人才如此,一个苏洛,何止于就让他激动至此。 卫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惜小新死了,不然凭他的目力和本事,一定能读得出来苏洛跟怀远侯到底说了些什么。 看样子,还是得再找一个会唇语的人在身边才好。 卫璟正这么想着,就看到苏洛对着自己做了个瞄准的姿势。 电光火石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她的这个神情,这个动作,还有近来一系列的操作,让卫璟在这一瞬间脑子里蹦出一个女人的影子。 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 对! 她们就是同一个女人! 如果她们是同一个女人,那一切的事情都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卫殊这个素来不感兴趣,却偏偏对她格外照顾。 还有,据说苏洛死之前怀了身孕,这个波斯小公主如今也大着肚子,看月份,跟苏洛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大小。 刚才怀远侯骤然激动,多半也是认了出来。 卫璟越想越觉得自己抓到的就是真相。 如果抛开那一脸的疹子和颜色不同的眼珠,洛素素跟苏洛无论从身形和长相都十分相似。 难怪! 难怪艾斯王子对她青眼有加,拼命爱护。 上次那个设局害卫殊去榕城山的人,针对的也是苏洛。 那人肯定是知道了波斯小公主的真实身份,才会要调开卫殊来对付苏洛! 卫璟盯着苏洛跟赫连娜娜一般大小的肚子,眸子阴沉沉的一片。 不管自己猜到的是真相还是假象,他都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苏洛,你若是没有怀孕,本王定饶你一命,可你现在有了卫殊的孩子,本王绝对不能留下你! 只要生下这个孩子,那本王就彻底的没有机会了。 正思量间,侍卫将弓取来了。 卫璟看了那弓一眼,脸色乌沉沉:“蠢货,这种弓箭射出去,你是想让本王明天去父皇面前自刎谢罪吗?” 这个弓箭上,有睿王府的烙印。 侍卫赶紧跪下来磕头:“属下该死,属下这就去取几根没有印记的箭来!” “本王记得,你那里还收了几根高将军府的箭矢!” 将军府的箭矢不必仿造,只要细心些,就能从战场或者其他的场合收集到一些。 侍卫作答:“是!” “取两根来!” 侍卫匆匆而去。 此时,江飞已经将那些前来助阵的人都送走,只剩下怀远侯一人还没有离开。 江飞得了空,上前问苏洛:“小公主,我刚看您比了个瞄准的姿势,这是做什么?” “睿王在那边,我刚才是对着他比的,你没看到么?” 苏洛说着,朝着卫璟所在的窗户比了比。 却发现,之前一直敞开的那扇窗户,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 苏洛哼笑一声,神色有点得意:“看样子他是被我吓到了,这下他应该知道,他的那点小伎俩对于我们来说根本不管用!” 此时,那些本来该接种的人已经按照侍卫的要求排好队,正在一个个接种。 江飞看了一眼那扇闭着的窗户,忧虑的说道:“睿王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小公主,我看还是先护送您回去,这里人多眼杂,万一伤到你或者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了!” “没事吧,不是有这么多侍卫吗,睿王的胆子能这么大?” 这大庭广众的,就敢下杀手吗? 怀远侯一直站在两人身后默默听着呢,这时候赶紧插嘴道:“江侍卫说的有道理,你这怀着孕呢,在这瞎蹦跶什么啊,这不是有太医正和章太医吗,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天天吃好喝好,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不就完了……” 这话说的,好像不是很符合他的身份。 不过苏洛竟然也不觉得反感,反而对怀远侯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恰好在这时,下面有侍卫叫江飞,应该是有什么事要他做个决定。 江飞不放心的看了苏洛一眼。 苏唐道:“你去吧,本侯帮你看着她,让她不要乱来!” 江飞自然相信苏唐会全力相护,点了点头。 大家都在忙,苏洛倒是变成了个闲人了。 苏唐心内已经翻江倒海,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小公主,您父母可还健在啊?” “我,我不知道……” 艾斯王子离开之前,曾叮嘱过她,不要对人说起失忆的事。 但是,如果是怀远侯和侯夫人问起,是可以的说的。 苏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安排,可是看到苏唐她觉得格外亲切,自然而来的就说出来了原因。 苏唐马上追问:“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失忆了,不记得自己爸妈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不过我想,总有一天……” 她话还没说完,苏唐就一把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失忆……失忆……,我可怜的孩子,竟然真的是你!” 苏唐的眼泪刷的一下,就铺满了整个脸,面部的肌肉都在颤抖,说不清是哭还是在笑。 “太好了,太好了,你娘要是知道,不知道该多高兴,你娘虽然嘴里不说,这几个月来不知道多想你,每晚都只能睡一两个时辰,有时候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他发白的头发被秋日的阳光照耀的刺目,老脸上泪水纵横,握着苏洛的手捏得太紧,手背上的筋脉都清晰可见。 苏洛抿紧唇,心底某个地方也觉得有些疼痛,不过…… 她小声的开口:“侯爷,您弄疼我了!” 怀远侯一怔,旋即如梦方醒一般松开了苏洛的手,嘴唇还在发抖:“你瞧瞧,是我太激动了,你失忆了,这件事还得慢慢来,不着急,慢慢来,活着就行了,活着就行了!” 他现在万千思绪,根本理不过来。 两人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斜对面身后的窗户,缓缓的打开了一条缝,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这一幕,等于佐证了卫璟之前的判断,他将弓箭拉满,白色的羽箭风驰电掣的朝着苏洛而去! 1003 雷霆震怒 从苏洛说看到卫璟的那一刻起,江飞就让下面的人有所防范。 因为苏洛之前指出了卫璟所在的窗户,大家防范的重点都放在那栋酒楼之上。 却没想到短短的时间他已经变换了位置,到了苏洛的斜对面,因为视觉角度的原因,站在他们的高台之上看不到卫璟,卫璟却能看到他们。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将接种安排在这里的另外一个原因。 或许在那时卫璟心内就已经有了最差的打算,万不得已时就将这几个人杀了。 但此刻,他只要苏洛的命。 羽箭雷霆万钧,苏洛发现金属的反光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卫璟的这一剑命中的是她的太阳穴。 只要被射中,就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卫璟虽然武力值比不上卫殊,但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懈怠,这一剑是绝对瞄准了的。 苏洛没有时间思考。 求生的本能让她后退,可后退解决不了问题。 她后退的速度难道还能快得过那根箭矢吗? 本以为这一次一定要丧命,但就在这时,怀远侯苏唐猛的侧身,拦在苏洛的面前。 噗嗤…… 苏洛听到弓箭射入皮肉的声音。 他比苏洛要高,那根羽箭命中了他的肩膀。 苏唐的脸上一阵抽搐,可他的嘴角带着笑,双手扣在苏洛的肩上,挡着羽箭射来的方向,以防刺客还有进一步的动作。 苏洛整个人都懵了,她根本不知道怀远侯为什么要这么做。 怀远侯笑中带泪,对着震惊无比的苏洛说:“别怕,有爹爹在,你永远都不会有危险!” 这一瞬苏洛的脑子突然猛烈的剧痛起来。 一个尘封已久的画面浮现出来。 那时候她还是皇后,卫璟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苏家为了他的皇位,赔上了无数的人命。 父亲苏唐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哥哥们一个又一个的命丧沙场! 苏家为卫璟鞠躬尽瘁,但饶是如此,最后还是没有逃过卫璟的毒手。 宫内有了刺客,弓箭手在射杀刺客时,“不慎”差点射中苏洛,就在那时,也是父亲苏唐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承受了那一箭。 噗嗤…… 就是这个声音! 就是这个画面! 反反复复飞在苏洛的眼前回放着。 苏洛只觉得心像被剜开一样的疼,脑子也要炸裂开了。 无数的记忆潮水一般的涌来,她一时间难以承受。 江飞此时已经反应过来,马上率一众侍卫将怀远侯和苏洛团团围住。 并且判断出箭矢来的方向,让下面的人赶紧去抓人。 “噗……”苏唐喷出一大口鲜血。 不知何时开始,苏洛的脸已经被泪水浸透。 她紧紧的握着苏唐的手,哽咽非常:“不,不,你别死别死!” 如果死了,她就要背负着一条人命活着了。 她现在整个脑子都是混乱的,还不能完全理清楚自己和苏唐的关系。 但是直觉告诉她,这是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人,他绝对不能出事。 不能再次出事。 苏唐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擦拭着苏洛脸上的眼泪。 “别哭,孩子!父亲老了,能用父亲的命换你的命,这笔买卖不亏!我回头还要感谢老天爷呢。” 说着,他还真的扯着嘴角笑了笑。 除了哭,苏洛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好在还有江飞,而且太医正和张太医也在。 出了这样的事,疫苗接种的事情只能暂停。 京兆尹安排下面的人控制现场维护秩序。 在一开始的慌乱之后,众人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跟着城防军开始有序撤离,疫苗的事情,只能再往后了。 太医正马上为怀远侯查看伤口。这箭多半是临时起意,所以上面没有毒。 箭的力道很大,刺入的非常深。按位置判断,应该没有伤到内脏。 太医正当机立断将箭矢拔出来,怀远侯整个脸色煞白,痛得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他还带着笑容,深深的凝视了苏洛。 苏洛看着拔箭的那一瞬间,血光飞溅,她因为隔得太近,脸上感觉到了一股温热。 耳中听到太医正说:“行了,看这出血量,小命应该能保住!” 苏洛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直强撑到现在纯粹是靠意志。 眼下听到这一句后,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现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太医正加快速度处理伤口,张太医给苏洛搭脉。 这大约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两个太医近在咫尺,可以得到第一时间的救治。 人有亲疏。 江飞紧张的蹲在苏洛身边,急切的问:“小公主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苏洛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可是万死莫赎。 张太医把了一阵,脉,有些把握不准。 太医正看出了她的犹豫,对他说道:“你来处理还远侯的伤口,我来帮小公主瞧瞧!” 两人交换位置,太医正给苏洛把脉的时间格外长格外仔细。 他白眉紧紧蹙起,问道:“小公主的头部是否受过重击?” 江飞回答不上来,但流云马上说道:“是的,小公主以前头部是受过伤,而且她有失忆的症状!” 太医正恍然:“原来如此,应该是刚才的画面勾动了她的回忆,导致她思绪混乱,气血翻涌才会如此,应该不碍事,带回去好好休息。” 江飞和流云这才松口气。 江飞又问:“太医正,小公主这腹中的胎儿关系重大,他对桓王殿下也格外重要。恐怕还要麻烦你多加照料,我随后就会让人去通知殿下,让殿下递折子进宫。” 太医正不是一般人,要劳动他给苏洛看病,得经过陛下的同意。 太医正摆摆手:“不必递折子的,我差小医官入宫与陛下汇报即可。小公主是因为对抗天花才会遭此厄运,此次我也在小公主身上学到了许多。为她看病是应该的。” 太医正既然去照顾了苏洛,那怀远侯自然就分到了张太医头上。 江飞调动人马,护送怀远侯回侯府,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张太医无比要护住怀远侯的性命。 苏洛则直接入了桓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里很快也得了消息,越皇雷霆震怒! 1004 孩子踢我了! 之前听说在城门口搭了个高台,越皇就知道下面的人办差了事。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办错了,还得硬着头皮上。 后来又听说苏洛和福王带着其他的人力挽狂澜,越皇心内还嘉奖不已。 没想到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说怀远侯被射了一箭。 怀远侯的身份与一般的人不太一样。南疆地大湿气多,除了他们本地人,其他的人过去过去之后根本就适应不了。 怀远侯一家,其实等于是越皇扣在邺城的人质。 牵制苏洛四个能征善战的哥哥用的。 之前苏洛死了,这让人质少了重要的一环,如今怀远侯要是出事,那就只剩下苏青和夫人李氏两个。 苏青和朱娇的婚礼到现在还没成,这要是母子两个铺盖卷一卷,溜回南疆,实在是个大麻烦。 除了这个之外,这疫苗的事情好不容易获得了百姓的认可,刺客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端。 这不是啪啪啪的打越皇的脸,成心让邺城动荡不安吗? 越皇马上下令,让京兆尹并禁卫军统领一起,迅速查明此次的刺客事件,又赏赐了诸多珍贵药物给苏洛和怀远侯,以示安抚。 这边发生的事,卫殊很快就得到了飞鸽传书。 他一秒也不能多待,不顾季神医的阻止,翻身上马,朝着桓王府狂奔。 身后,季神医摇摇头:“哎,这一对冤家哦,反反复复的折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但愿这一次,真的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要不然再多来几次,桓王这天花是好的差不多,但身上这伤口怕是痊愈不了。 卫殊赶回王府时,苏洛还昏迷未醒。 不止没醒,还有点低热。 这让卫殊很紧张,抓着太医正问是不是染了天花。 难道这疫苗并不如她所说的那般管用吗? 太医正安抚道:“殿下别担心,她只是染了点风寒,小公主的身体强壮,这一点病痛不算什么的。而且根据我的观察,或许会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什么因祸得福?” “我之前听小公主身边的婢女流云说,小公主有失忆的症状,她这一次被怀远侯受伤牵动了脑子里尘封的记忆,才会在情急之下晕倒,或许醒来后,她就能记起所有的事情了!” 醒来后就能记起所有的事? 卫殊的心里茫茫然一片。 他其实无数次的幻想过,等到洛洛找回记忆是什么样子。 可没想到就是现在,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有些事情他还没有解决好! 太医正也看出了卫殊的顾虑,清了清嗓子:“这个,我也只是这么猜测,也不见得就真的能恢复记忆,殿下还是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突然有点后悔说这句话了。 万一到时候小公主没有恢复记忆,桓王会不会将他撕了? 卫殊此刻已经回过神来,他盯着太医正,目光冷静中带着锐利:“她的身份,太医正是不是也猜测到了?” 太医正点了点头。 “那请烦请太医正,帮本王保守这个秘密!” 他近来说话一直是我,但在此刻,却换成了本王。 太医正听明白,这句话是请求,也是命令,更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太医正正色应道:“殿下放心,小公主为了天花一事,身先士卒,自己还遭逢此难,我是有良心的人,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那便多谢太医正了!” 太医正道了声不敢,说要下去看看药材,就退了出去。 其实是为了给卫殊单独跟苏洛相处的时间。 “咳咳咳……”卫殊的眸子一落在床上的人脸上,心内就气血翻涌,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他捂着唇,不敢太大声,唯恐惊扰到了还在昏迷的苏洛。 过了好一会,这咳嗽才平息。 他在床沿上坐下,伸出细长的手指,将苏洛额头边的碎发拨了拨。 也许是因为昏迷着气色不好,平日里看上去有些可怖的疹子,现在都黯然消退了许多。 她这张脸,恢复了从前六七分的容貌。 难怪刚才太医正将她认出来了。 即使是睡着,她的眼角还是带着温润的湿意,显而易见,临昏迷之前她应该是哭过的! 卫殊不敢想。 若是今日没有怀远侯挡着,会是怎么的结果。 他一直以为,暂时不表明她的身份,是对她的一种保护,现在看来,或许要对全世界宣告,她就是他的洛洛。 这样,才能让那些宵小之徒真正的忌惮。 正是心痛间,床上的人突然低低的呢喃起来:“父亲,不要,父亲,爹……别死!” 她显然是在做噩梦,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卫殊赶紧握住她的手,温声的安慰着:“洛洛,别怕,我在,我在,夫君在,别怕……” “别杀我爹,冲我来……” “没人杀你爹,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伤害你的家人!” “对不起,爹,对不起,都是女儿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敌人太心肠狠辣。洛洛,我一定会让卫璟血债血偿!” “卫璟,若有来世,我绝对不放过你,我要抽你的筋绣花,我要扒你的皮做灯笼,我要剁碎你的肉喂狗!” “呵……”明明是该严肃的时候,可卫殊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温软,“很好,我会给你定制一根特大号的绣花针!” 苏洛似乎完全没听到卫殊的话,可又似乎得到了安慰。 在卫殊的这一句之后,她就安静了下来。 因为刚才的激动情绪,她的脸色还有点涨红。 卫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依旧有点发烫,看样子还在发烧,这样烧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影响。 卫殊忧虑重重,手下意识的就放在苏洛隆起的腹部。 “彭……” 卫殊的神色一变。 “彭……” 卫殊的神色大变。 这时,流云端着温水进来,准备给苏洛擦身,见到卫殊奇怪的表情,她马上紧张起来,问道:“殿下,可是咱们小公主有什么不好了?” 刚才太医正和桓王的谈话,她没有在场,该不是…… 卫殊僵硬着脖子,转过脸去看流云,傻愣愣的说:“刚,刚才,洛洛肚子里的孩子踢我了,踢了两下!” 1005 目光闪过诧异 流云绷紧的后背一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 她拧了帕子给苏洛擦额头,不以为然的说道:“奴婢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能踢殿下是好事,说明小世子身体强壮的很呢!” “小世子特别活泼,有事没事就要踢小公主几下。他啊,还喜欢别人跟他互动呢,小公主总说肚子里是个姑娘,可奴婢瞧着这力道,肯定是个小世子!” “互,互动,怎么互动?”卫殊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流云一边擦着额头和脖子给苏洛散热,一边说道:“就是你将手放在小公主的腹部,小世子就会来踢!” “踢完一脚,你就换一个位置轻轻下压,他也会跟着你的位置再来踢!” 卫殊心内暗叹:不愧是我的儿子,在肚子里就这么聪明。 表面上却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那我试试!” 说着,他手在苏洛的肚皮中央轻轻按了按。 担心弄疼了苏洛,他压根不敢使力。 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抬眸看流云,疑惑不解。 流云看的好笑:“殿下你稍微大点力气,小公主没有受伤,按不坏的,而且她如今昏迷着,说不定被小世子几下就给踢醒了呢!” 有点道理呢…… 卫殊加大力气,在苏洛的肚皮上按了按。 肚子里的小家伙肯定是感觉到了力量的变化,蹭的一脚就踢了过来。 因为发烧,苏洛只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此刻能清晰的看到,那被子上莫名就多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像是小山包一样,可爱极了。 卫殊伸手又在侧面按了一下,小家伙马上又跟着过来踹了一脚。 一连按了五下,每一次他都能迅速的跟上。 卫殊还要再按,流云出声制止道:“殿下,今日便够了吧。您这样左一下右一下的,按照宙斯大夫的话来说,这样很容易让什么绕颈。” “什么绕颈?” “就是连着小世子的一根绳子,具体叫啥来着,奴婢可不太记得了,总之会有危险!” 一听说有危险,卫殊马上将手撤回,并且一脸责备的看着流云:“有危险你怎么不早说!” 额…… 只要不接着玩下去就不会有危险啊! 不过看着卫殊身上的气压不太好,加上这也是为了小公主着想,流云便没有多做辩解,乖乖认错:“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以后会注意提醒殿下的!” 以后…… 以后还能跟儿子互动? 一想到这个,卫殊的神色和缓了一些,摆摆手:“好了,这次就算了。” 流云看着卫殊的脸色,小声的说:“殿下,奴婢看您也比较疲惫,要不先去休息一下,小公主要是醒了,奴婢马上去通知你!” 江飞一直等在门外,此刻总算是得了机会,赶紧出声道:“殿下,属下有事情要跟您汇报!” 卫殊站了起来,恋恋不舍的看了苏洛一眼,这才一边低咳着一边出门。 门外,江飞带着一干护卫跪在地上,见他出来,齐齐说道:“殿下,属下该死,请殿下赐属下一死!” 卫殊冷笑一声:“既然想死,自己找个没人的角落了结自己就是,何必还要到我面前来?” 江飞眼眶通红,抽出小腿里的匕首就往自己胸口扎。 流云正好出来换水,见到这一幕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水盆丢了,一把冲过去拽住他,大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殿下又没有要你的命!命只有一次,你要是真的赎罪,以后就该好好的活着,为殿下为小公主好好办事啊!” “叽叽咕咕滴滴叭叭……” 江飞茫然的看了流云一眼。 流云挠挠头,这才发现自己急切之下,又开始说波斯语了。 她见卫殊神色冷淡,眉目如笼着寒霜,噗通一声也跪下来,连着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殿下,要论起失职,奴婢才是第一个失职的!” “奴婢当时就站在小公主身边,却没能保护她,江侍卫已经做的很好了,他要统筹大局,分身乏术,事发之后,要不是江飞侍卫调度,小公主和怀远侯不可能得到这么快的救治,场面也不会很快控制住!” “还请殿下不要生气!” 说着,她抢过呆愣愣的江飞手里的匕首,往自己手背上狠狠一划。 鲜血顿时就涌了出来。 她忍着痛,对卫殊说道:“在波斯,奴才做错事,主子就会在奴才身上划一刀,好叫奴才长记***婢知错了,奴婢以后绝对更加上心,一定会在小公主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冲上去,请殿下不要责罚江飞侍卫和旁人!” 鲜血还是汩汩往外涌,流云抿着唇,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坚毅光芒。 这一刻,她终于有了一个标准的会为主子赴死的奴才样子了。 卫殊眸光闪了闪,冷声道:“都跪着干嘛,留着你们的命,以后好好回报给洛洛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洛洛,这称呼…… 江飞脸上也闪过诧异,这样看来,殿下是不准备遮掩了吗? 卫殊抬脚往书房走,回头看了一眼正想帮流云查看伤口的江飞说:“你不是有事禀告吗?” 江飞一个激灵。 得! 他被那一手的血刺激的,都忘记自己是来汇报正事的了。 他叮嘱流云:“自己好好包扎一下伤口!” 然后匆匆跟上了卫殊的脚步。 书房门一关上,他就迫不及待的说道:“殿下,刺杀这件事还有点复杂。属下本以为一定是睿王所为,因为小公主,不,福晋在昏迷之前,曾经说过她在某个窗口看到了睿王。可刚才属下去查了怀远侯身上的那根箭矢。” “是高将军府的箭!” 最近高将军在朝堂上也蹦跶的很欢,致力于与卫璟一起将卫殊拉下神坛。 若是他出手,这件事也情有可原。 江飞蹙着眉:“殿下觉得,这到底是高将军所为,还是睿王假借高将军的名义做的?” 卫殊迅速有了判断:“是卫璟干的,那一箭的力道和射出的距离,恐怕将军府只有少数几人能做到,高将军此人心高气傲,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女人!” 江飞细细一想,是这么个道理。 卫殊说完,提笔开始龙飞凤舞的写折子,江飞瞟了一眼内容,眸中闪过诧异。 1006 捏着软肋 卫殊也不避讳他,直接说道:“我的确要跟父皇禀告洛洛的身份,只有让他知道,差点死去的是他的孙子,他才会有更加深切的痛,才能让他将这件事刨根究底!” 一个波斯小公主莫名其妙的孩子,哪里比得过真正的皇家子嗣重要呢! “可是如此一来,福晋岂不是会更危险……” “卫璟能在如此闹市下杀招,还是专门瞄准她而不是福王,这说明他应该已经猜到了洛洛的身份,既然隐藏不能给她保护,那就公开。从此后,我将永远将她护于我的羽翼之下!” “除非我死,要不然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到她!” 说完,他写好折子的最后一笔,按上自己的印章后,吹了吹气,确定自己全干就将折子叠起来递给敲门进来的江阳:“马上送入宫中!” 江阳应下后,马不停蹄的就出了府。 卫璟对江飞道:“之前卫璟埋下的那些杀招,我们的人解决的如何。” 说的是卫璟想让天花在城内大面积爆发,扰乱人心。 因此故意将带有天花病毒的东西投放在好几个百姓聚集的街坊之中。 江飞回答道:“那些东西都被我们处理了,那些人我们也偷偷接种了疫苗,他们是不可能感染天花的!” “找大夫配点药,让他们出现一些类似的症状,比如发热,起疹子等,他既然想将我推到悬崖边,我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江飞迟疑了下,应了一声好! 算算日子,这天花病毒还要四五日才爆发。 那时候恰好是接种工作差不多完毕的时候。卫璟是算好了时间的。 万一他们的接种成功,到时候天花的全面爆发就可以否定他们的成果,这就是在啪啪啪的打脸啊! 接种过,结果天花还爆发了,到时候他们再帮人救治的时候,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 届时卫璟再挑唆一番,很容易就能激起民众的逆反情绪。 眼下因为苏洛面临威胁,加上他们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所以卫殊准备提前发动了。 “另外,关于那个谋士,还有小新提到的那些人,都要抓紧时间处理!” 江飞赶紧道:“属下知道,属下已经成功控制了三个关键证人。” “最重要的是谋士,还有小新的病,务必要精心照料,尽快好起来!” 江飞一一应下。 卫殊又前后仔细思量了一番,手中的笔在纸上无意的画来画去。 书房的窗户开了一个缝,冷风进来,男人低低的咳嗽起来。 江飞劝道:“殿下,您身体还未痊愈,要保重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没事!” “殿下若是不爱惜自己,到时候福晋醒来瞧见您病怏怏的样子,该心疼的!” 卫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终于放下手里的笔站起来:“让人给我准备点热水吧!” 江飞舒了口气。 吩咐杏儿好好照顾卫殊之后,就匆匆准备出去办事。 临走到院子门口,他又想起什么,折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瓶金疮药,匆匆赶到流云房间外。 门开着,她正单手艰难的在给自己包扎。 绷带都被鲜血染透了。 她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麻烦太医正的,而府医此刻又等在卫殊那准备把脉,桓王府她没个熟悉的人,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江飞一脸嫌弃的上前,将她的手拽过来。 流云痛的只吸凉气,骂了一句波斯脏话。 江飞冷下脸:“不准骂人!” 流云睁大眼睛,诧异的说道:“你听得懂波斯语?” “听不懂,从你表情中判断出来的!” 江飞说着,将流云手里的绷带全部拆掉,拆到最后一点时,沾着皮肉,流云紧紧的闭着眼,浑身都在发抖。 江飞看得好气又好笑:“这么怕痛,刚才给自己扎一刀的时候,怎么下得去手?” 话虽然这么说,但手下的动作还是放缓了不少。 流云撇撇嘴:“我要不那么做,殿下就得罚你们了,可我在现场看得明白,你也只有两只手两只脚,这么多事情要协调,有个疏忽也是正常,何况那根箭的角度,实在是太刁钻了,正常人都想不到!” 江飞猛地凑近流云,两人气息相闻,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接吻一样。 流云紧张的连呼吸都绷住了。 江飞直勾勾的盯着她,突然问道:“流云,要不你嫁给我吧,咱们凑一对过日子如何?” “你,你胡说什么啊?” 江飞身子骤然后撤,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的确是在胡说,好了,药上好了,痛不痛?” 流云后知后觉的看自己的手背处,上面布满了黑色的药粉。 嘶…… 痛的她整个脸都扭曲了。 “这个药比较烈,我刚才是在转移你的注意力,不要多想!”江飞一边说着,一边麻溜的帮流云绑绷带。 他身上大伤小伤无数,这样的伤口处理起来对他来说驾轻就熟,半盏茶还不要,他就处理好了。 他将绷带收好口子,叮嘱道:“这些天尽量别碰水,这个药每天早晚换一次,大概十天左右,就能痊愈!” 说着,他放下药瓶,是毫不拖泥带水的就朝外走。 流云眼巴巴的叫住他:“江飞……” 江飞转头,一脸恍然:“对了,忘记跟你说了,刚才谢谢你,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就先走了!” “江飞……” 流云再叫的时候,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流云懊恼的抬脚踹了下桌子腿。 渣男! 刚才靠那么近,还以为他要轻薄自己呢! 都靠那么近了,还一点动作都没有! 真是禽兽不如! 江飞刚离开不久,卫殊就收到密信,那五十个莫名其妙消失的山匪,已经被一锅端的找到了,全部被控制起来。 卫殊笑了笑,将密信烧掉之后,滑进被子里。 要好好休息,等道洛洛醒来,要气色红润,帅气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江飞此刻,也已经带人潜到了谋士与外室的老巢之外。 卫璟极为谨慎,这个地方看着平常,但其实外围有八个侍卫守着。 看来,他也对谋士不甚放心,要捏着他的软肋呢! 1007 他的谋士 谋士是得知孩子发烧,所以匆匆赶回来的。 结果进了院子之后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孩子,倒是那外室的女人,一直在哭哭啼啼,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只伸手指了指书房。 谋士预感十分不好,可那是家里唯一的香火,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就算豁出老命,也要保住的人。 他咬咬牙,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江飞施施然的坐在书桌上,正翻看着上面的文件。 谋士老成,这里并没有什么太多有用的东西。 谋士看到江飞的脸,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张嘴就要叫人。 江飞冷笑一声,眸中带着几分邪气:“你要是还想要你儿子的命,就闭上你的狗嘴。我都在这坐这么久了,你那女人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敢吭声,你脑子这么好使,难道就没想想?” 谋士顿时浑身瘫软,头皮发麻,他哑着嗓子问道:“你,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你们想要干嘛,桓王殿下未免也太大胆了,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能私闯民宅吧!” “嘘……”江飞比了个手势,“小点声,你要是把外面的侍卫惊动了,到时候害了你自己的孩子,可别怪我啊!” 谋士的老脸不断的抽动着,过了好半天,才嘴皮子发抖的问道:“你,你到底要干嘛?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江飞站起来,一步步走到谋士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无辜?你帮睿王出谋划策,对付那些无知村民的时候,你让睿王用天花对付殿下的时候,你提出用百姓来扳倒殿下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这些人也都是无辜的吗?” 谋士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紧紧的咬着牙,差点就脱口而出: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仔细看看你的手,上面沾了多少鲜血!”江飞一脸不屑的说,“你隔三差五抱着你的孩子,所以现在,你的儿子也跟着变脏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是不是?” “不不不,你们有什么手段冲着我来,别连累我的孩子,他才五岁,他什么都不懂!” “你想要我们留住他的性命?” 谋士老脸上全是泪,捣头如蒜:“想想想……” 这可是他家唯一的根啊! 这要是断了,他怎么去面对列祖列祖! “那好,只要你配合我们,说出睿王的恶行,殿下自然会饶他一命。”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属下,并不知道多少东西的,平日也就是陪殿下下下棋,做做诗什么的……” 江飞皱眉,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看样子,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或者,我该切你儿子一只手给你瞧瞧,要不就右手吧,切了就不能写字了!” “不不不……”谋士马上慌乱,无论轮次,“别,没了右手他还怎么练剑读书,那,那万一我配合你们了,你们不还给我儿子……”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没有你,这个计划也照样能成,你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江飞的神色淡漠,“要不要配合,给你时间想清楚,这段时间,孩子的事,你最好自己遮掩一二,要是被睿王察觉,那为了斩草除根,我们只能……” 谋士拼命摆手:“别,别动他,我绝对会遮掩过去的,我绝对会遮掩过去!” 江飞这才扯了扯嘴唇笑了笑,摆摆手。 八个黑衣侍卫从屋子里各个角落出来,每个人手上的长剑都泛着森森的光芒。 可以想见,如果刚才他一言不慎,说不定就已经命丧当场。 这些人脸上全是杀气,通身的那种锐利,远不是睿王府的侍卫可比。 江飞睨着谋士,眼睛里带着轻蔑:“记住你的承诺,等我的消息,我们的人会一直盯着你的!” 说着,他挥了挥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九个人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一点痕迹都没有,恍若从来没有出现过。 谋士从书房里出来,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 外室的女人哭哭啼啼的跑上来:“夫君,眼下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谋士拍了拍她的背:“一定要冷静,想要好生活,想要儿子回来,就别让任何人知道咱们的孩子丢了,明白吗?” 女人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谋士去睿王府时,整个人还有几分飘忽。 睿王正在写折子,见状问道:“是孩子病的厉害吗,要不要本王请太医去给他瞧瞧?” 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狐疑和打量。 谋士赶紧摆摆手:“不必,孩子已经退烧了,只是因为昨晚病着,所以比较闹腾,属下年纪大了,这精力真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不,晚上睡晚了,今日就感觉精力不济了。” 卫璟收回视线,笑了笑:“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话,先生正当壮年,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本王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先生相助!” 谋士连声道睿王过奖之类的。 卫璟写完手里的折子,合上之后叮嘱道:“若是孩子有什么不好,你随时跟本王说,本王能帮的地方,一定相帮。你夫人那,本王也会帮你遮掩一二!” 谋士连声道谢,感激涕零的样子。 卫璟细细看了他良久,发现他与平日对自己的态度并无太大区别,心内那一点小小的疑惑才压了下去。 …… 华灯初上,越皇年纪渐长,高贵妃被贬谪以后,他已经很少入后宫了,加上如今太后身体不好,宫内气氛沉闷。 极难听见丝竹之声。 今夜也是如此,入夜之后,宫道之上就安安静静的,宫内也没有什么欢声笑语,只有甬道上禁卫军们整齐划一的脚步,踏碎寂静的夜。 越皇正在御书房里,卫殊病了后,很多从前由他分担的事情,越皇只能亲自动手,这导致他的工作量大大增加。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加上近来城中波诡云谲,越皇时时觉得精力不济。 此刻,还剩下一大摞折子没有批阅,他就已经感觉十分疲惫,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韩昭端着人参茶进来,顺便递上了桓王府的折子,越皇看了之后,脸色十分古怪! 1008 争宠 韩昭心内不由打突。 这瞧着陛下看上去不是生气,可也不像是兴奋,这表情是个什么意思呢。 他虽然心内焦急,一直站在卫殊那边,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规规矩矩的站在越皇身边给他磨墨。 墨了没几下,越皇突然将那折子重重敲在桌上,吓了韩昭一跳。 求生的本能让他噗通一身跪下来,大声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越皇瞪了他一眼:“你做了什么要该死?” “陛下既然生气了,那肯定是老奴没有服侍好,可不就是老奴该死吗?” 越皇呵的一声笑了,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瞧你这怂样,越老越怂,你好歹跟朕有这么多年的情分,朕难道还会因为这点小事责怪你,起来吧,朕刚才是被惊到了!” 韩昭一听,赶紧问道:“什么事情还能惊到咱们处变不惊的陛下?” “那个苏洛,你还记得吗?” “这自然记得,这不是桓王殿下的原配夫人吗?” “她还没死!” “没,没死?”这一次,轮到韩昭讶异了。 她可是下葬了的,当时韩昭还代表陛下前去吊唁了一番,那时候桓王的状态说是活死人也一点都不为过。 这,这,这…… “不仅她没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死。不过出了点意外,她失去了记忆,变了一张面孔,以至于哪怕朕见过几次,都一点没往上面想!” 韩昭更是一头雾水:“见过几次?” 越皇点点头:“苏洛就是波斯小公主洛素素,洛素素就是怀远侯之女苏洛。不过她失去记忆,又得了怪病,小殊也是今日才发现这个事实,迫不及待的就跟朕说了。” 韩昭震惊良久后,仔细思量之后突然醒悟过来:“如此一来,老奴想起来之前陛下说过,这波斯小公主要是没有身孕,许给桓王殿下做侧福晋正好。这样看,陛下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难怪怀远侯会为波斯小公主挡箭,那是他女儿,他素来爱女如命,自然是顾不上自己的性命了。” 越皇也长叹一声:“是啊,小殊那个性子你也知道,朕之前还在想,波斯王子拜托他照顾苏洛,他未免太尽心,怕是那时,他其实已经察觉出有点异样!” 这件事着实离奇,主仆两个感慨了一番。 说起来,越皇之前还想,苏洛死了也好,这样一来,卫殊以后可以广纳后宫,可如今她活着,肚子里的还极有可能是皇孙。 越皇大概是年纪大了,就想着皇家能多多开枝散叶,跟韩昭聊天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愉快! 韩昭察言观色,左思右想一番之后,感慨道:“这一次还好是怀远侯及时发现桓王福晋的真实身份,老奴可听说,那一箭要不是怀远侯挡着,可就射到福晋的太阳穴上了!” “阿弥陀佛,这是老天爷在保佑陛下的小皇孙呢!” 韩昭的这两句话,成功的将越皇的高兴扑灭了。 是啊! 要不是怀远侯,他的小皇孙可就不见了。 苏洛肚子里的孩子,比起福王的松儿,意义又要更加重要。 当年废太子立为太子时,尚且年幼。 但多年无子,仍然饱受诟病。 若是想要立卫殊为太子,自然有妻有子,要比孑然一身有说服力的多。 除此之外,那可是卫殊的儿子,是他跟玥儿的孙子,这其中的感情又是不一般。 想到这,越皇的脸色冷了下来:“传朕的旨意,让柳公允接手,好好彻查桓王福晋被谋杀一事,将朕贴身的玉佩赐给他,见玉佩如见朕,务必要在十日之内,给朕一个说法!” “对了,顺便拿点好东西赏赐给怀远侯还有桓王府,好生安抚一番!” 韩昭赶紧应了一声是,拿着玉佩匆匆宣口谕去了。 …… 桓王府此刻也不平静,因为卫殊今日当着那么多侍卫的面,公然叫小公主洛洛,大家纷纷猜疑不止。 便有人按捺不住去问江阳,江阳揣摩着主子的意思,点头承认了苏洛的真实身份。 府内顿时炸开锅。 当时的丧事,大家可都是亲眼目睹了苏洛的尸体入了棺材,想不到这样都还能活过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波斯小公主为什么脸会变成这样,从前的少夫人可是容貌惊人,也就比殿下稍稍逊色,放在邺城的女子中,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皮囊。 再者,这少夫人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记得殿下是何人了。 江阳纠正他们:“以后得叫福晋了,这些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们只要知道,小公主就是福晋,福晋就是小公主就成了!” 侍卫和婢女们的惊讶按去不提。 流云也很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小公主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反正自己总是她的奴才,总听她的话就是。 这不,她打着一盆水准备去给苏洛擦身,结果在门口碰到青衣也打了一盆水。 同款脸盆,同款毛巾,唯一不同的是,流云手受伤了,所以水端的没有青衣那么满。 青衣目光不善的盯了她一眼:“受伤了就别伺候了,我看你也不是个会伺候的!” 流云看青衣也不顺眼:“我不会伺候难道你会伺候吗,这几个月来,都是我跟着小公主的,小公主很喜欢我!” “几个月,你知道我跟了小姐多久吗?今年已经是十三年了,我们一起长大,小姐以前总说,我们情同姐妹,情同姐妹你懂不懂啊?” “我不懂!我只知道,上回小公主以为自己快死了,她把所有的钥匙给了我,说她要是死了,那些财产就都是我的!你说,这个是不是比情同姐妹还要好一点,我毕竟是能继承她遗产的人!” 青衣气得眼睛瞪大,端起手里的水盆就朝着流云身上泼:“你怎么说话的呢,小姐现在还病着呢,你就说死啊死的,你难道不知道避讳吗,我洗一洗你这个乌鸦嘴!” 流云浑身上下都被浇透了,她哪里肯示弱,一盆水也朝着青衣泼了过去:“你才诅咒呢,你就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小公主都不记得你姓甚名谁,你上赶着贴什么贴!” 两个人眼看就要做泼妇打起来,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咳嗽之声。 1009 你别撒谎! 两人对视一眼,不分先后冲到床边,抬起渴望的眼睛盯着刚刚苏醒的苏洛,齐声发问。 “小公主,奴婢才是您最喜欢的婢女是不是?” “小姐,奴婢跟您感情最好了,您最喜欢的是奴婢对不对?” 苏洛茫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睛,看了看跪在床边湿漉漉的两个人,沙哑着嗓子说道:“我渴了!” 流云和青衣如梦方醒,全都冲过去给苏洛倒水。 两人头碰头,撞得龇牙咧嘴的。 一会的功夫,两人把水端了来,你挤我我挤你,差点没把茶水都撒了。 苏洛已经自顾自的坐了起来,只是脸色还不太好,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 她看了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两杯水一眼,问道:“流云,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流云委屈巴巴,当即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到最后热泪盈眶的说:“小公主,您若是再不醒,奴婢就做好要陪着您一起昏死的准备了!” “呵……”苏洛轻笑一声,接过她手里的茶水喝了一口,“你少跟我来这套,你这么惜命,才舍不得跟我一起死。下回别犯傻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要轻易糟践,万一不小心弄残了,以后还得找人伺候你!” 流云露出胜利的笑容:“不要紧的小公主,我心里有数呢!” 说着,她冲青衣得意的眨了眨眼。 那意思:这一局我可是胜了,你服气不服气! 青衣的手举在半空中良久,见她们主仆两个亲热交谈,好像视他如无物,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手里的茶杯也慢慢放了下来。 她双手捏着茶杯,心里失落无比,不过还是仰起脸问道:“福晋,您现在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这几天多谢你们关心!”苏洛笑的还算温和,“我这边有流云就够了,你还是去服侍殿下吧!” 青衣小声嘟囔道:“殿下也不要我服侍!” 说完,她还是低着头,退了出去。 流云看着她萧瑟的背影,嘴角的得意也跟着消散。她抿了抿唇,对苏洛道:“小公主,奴婢也是昨日才知道,原来您竟然是桓王殿下的夫人,您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是桓王殿下的,这可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小公主,你怎么瞧着不太高兴呢……” 苏洛靠在床上,蔫搭搭的:“我有点饿了!” 流云一拍脑袋:“你瞧瞧,奴婢就是高兴坏了,竟然都忘了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奴婢现在就给您准备,您先休息一下!对了,之前桓王殿下一直在您床边守着的,不过是江飞有事情要禀告,所以两人才去书房商议去了!” “殿下对您,真是挺好的!” 流云说完,匆匆离去。 屋子里的窗户半开着透气,苏洛看到房间外的那棵桂花树,花瓣早已掉光,只剩下郁郁葱葱的绿叶,在秋日的骄阳里舒展着身体。 她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分不清自己眼下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到了现实。 她做了一个格外长的梦。 梦里过了两世。 一世为卫璟的皇后,一腔真心全部错误,一家人全部不得好死。 一世为卫殊的夫人,倒是两情缱绻,却为他带来了不少的灾难。 如何想,她似乎都是不祥之人。 她此刻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算命的先生为她批的卦。 说她命格贵重非凡,是天生凤命,却需要身边的人性命相护,才能保一生富贵平安。 也就是说,她的好日子,是建立在深爱之人的性命之上的。 彼时她年纪小,对这些根本不信,可如今看来,那老头说的还真的是那么回事。 哪怕重活一次,她选择换了一个人嫁,却没想这个男人竟然是陛下的私生子,而如今也成了王爷。 而且,未来极有可能会成为九五之尊。 那么,她是不是也就会成为皇后。 是不是哪怕重来一次,她也逃脱不了家人会为了她丧命的下场,不,这一次,难道连卫殊的命也要赔进去吗? 苏洛正想得脑子一团乱,房门被匆匆推开,熟悉的咳嗽之声传来。 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交领长袍,脚下是祥云纹的靴子,头发全部束起,挽成一个的简单的发髻。 午后的暖阳对着推门的动作一并倾泻到了屋子里,男人踩着阳光而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可这笑的背后,却又隐藏着万千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这个笑,仿佛跨越千山万水,跨越两世年华,跨越万千光阴。 仿佛将天际所有的光都采撷下来,一股脑打到苏洛的头上,耀的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也能看见这一幕,激动的直踹脚。 苏洛告诉自己要镇定,眼眶却不由自由的变红,喉咙里也痒痒的。 像是有无数的话语,要不受控制的全部往外冒。 短短十几步的路,卫殊却似乎用了很久才走到。 他在床边坐下,万千的话语最后只汇成一句:“你醒了?” 苏洛点点头,将眼里的泪意强行压下去:“恩,我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太医正被父皇召走,询问天花的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要不让府医先帮你把把脉?” 苏洛摇摇头:“不必了,我感觉好的很并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殿下……” “洛洛……” 两人异口同声的开口。 卫殊璀然一笑,如明珠生华,他宠溺的揉了揉苏洛的头:“那我的洛洛先说!” 苏洛咬了咬唇,根本不敢去看卫殊的眼睛,小声的说:“殿下,我还没有想起来我是谁!” 她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 卫殊的笑容凝住了。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洛,苏洛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被洞穿,那点小心思完全藏不住。 他,他应该会成全自己吧! 他一向对自己很宠溺,苏洛心里默默的想。 她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她只是,只是,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面对父亲的受伤,面对那句谶语。 正这么想着,放在被子上的手被男人轻轻握住,他的声线轻柔却带着坚定:“洛洛,你别撒谎,你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别骗我!” 1010 伤心的青衣 说着,他将头低下来,将脸埋在苏洛的手背上。 苏洛感觉指缝中有一股湿湿的热意。 是眼泪吗? 他哭了? 印象里,这个男人极少流泪,苏洛的心猛然揪住,脖子紧紧绷着,坚持道:“我是真的还没想起来!” “别闹!”男人的头依旧埋在她的手背上,这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闷闷的,“你要是真的没想起来,刚才青衣叫你福晋,你就会反驳了!还有,流云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你也一点都不惊讶!” 苏洛…… 这男人未免也太聪明太注重细节了。 房间内一片安静,流云端了粥到了门口,正要进来,却被江飞一把拽住:“等等再去,没看到气氛正好吗?” 好,好什么好? 小公主感觉都要哭了呢! 过了好一会,卫殊才将头从苏洛的手背上抬起来,脸上已经看不到泪痕,只剩下笑容。 “为什么,明明想起来却不愿意承认,是逗我玩,还是……”男人顿了顿,声音都跟着变轻了,“还是失忆一次后,找到了比我更好的男人!” “不是的!”苏洛马上否认,“这天下哪里还有比你更好的男人!” 她说完这一句,卫殊的神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他嘴角笑容弧度更深,眸子里却带着探究:“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承认,洛洛,你是有什么顾虑,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的!我们约定过的,要相信彼此,要白头偕老!” 苏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盯着眼前的男人,他眸中的关切和爱意让她再也抵挡不住。 伸手一把抱住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呜呜呜……我害怕,我好害怕……” “我害怕这一次,我也会给家人带来灾难,会给你带来灾难!” “父亲又因为我受了重伤,再一次,再一次……夫君,你真的好害怕,我害怕我费劲心机,还是改变不了老天爷给我圈定的命运!” …… 她的泪,滚落到了卫殊的脖颈间,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的男人整个心脏都收缩起来。 他的洛洛,从来都是恣肆飞扬的样子,何尝有过这么丧气的时候。 该死的卫璟! 是他,让小太阳洛洛的光芒被乌云遮住。 卫殊的后牙槽绷紧,乌黑的眸子里全是恨意。 不过在看到苏洛的黑发时,他的神色又变得温和而宠溺。 他轻轻拍着苏洛的后背,温柔又坚定的说道:“洛洛,你放心,从昨日开始,我已经在布局了,快则十日,慢则半个月。卫璟就会彻底的被我扳倒,到时候,无论是谁,都不能再威胁你,威胁到你家人的安全!” “真,真的吗?” “真的!你救下的小新,他的作用有多大,你自己应该心里有判断啊!” 苏洛的声音还闷闷的:“我父亲,他没事吧!” 其实睡梦中,她已经迷迷糊糊听说了怀远侯没事,不过眼下从自己的情绪中出来,她还是马上确认。 心内一边鄙视自己。 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问父亲的安危,她真是个不孝女。 “岳父大人他已经醒过来了,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毕竟那伤口也不小!” 苏洛马上掀开被子准备站起来:“我现在就去瞧瞧父亲!” 结果刚站在地上,脑子就晕乎乎的,身体忍不住晃了晃。 好在卫殊即使出手抱住她,她才没有当场滑倒。 她正想着怎么会这样,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那声音,跟打鼓没什么区别。 苏洛的脸色讪讪的:“那个,我好像是饿得发晕!” 卫殊嘴角带着笑。 他勾着唇,叫了一声:“流云……” 流云一直等在门外,听到声音赶紧小跑着进来,托盘里饱满了吃食。 卫殊将苏洛按在床上:“你好好坐着,前段时间你喂了我,这次换我来喂你!” 苏洛耳朵有点红:“这,这不好吧,你现在可是桓王了!” “是桓王,那也是你的夫君啊,我赋予你指挥的我团团转的权利!” 苏洛噗嗤一笑。 这人,几个月分别,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甜言蜜语。 不过盛情难却,她也没再扭捏,乖乖的坐下来让卫殊喂吃饭。 “肉肉肉,给我来一块肉!” “那个鸡丝我也要一点!” “太淡了,我想吃点辣椒!” “好好好,我不吃辣椒,等过段时间彻底好了再吃,那你再给我吃一块肉!” …… 卫殊虽然话不多,但流云却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涌动的那种甜蜜的爱意。 仿佛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桓王殿下是话不多的人,而小公主却总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完全就是互补。 看来,也没她什么事,站在这反而碍眼呢! 流云这么想着,转身退了下去,果然,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从屋子里出来,她注意到院子里的假山后,有一片衣角露了出来。 流云心内好奇,走过去后,就听到低低的呜咽之声,是青衣在哭。 她一边哭,还一边小声的咒骂。 “该死的流云,都是你抢走了我的小姐!” “小姐,你太没良心了,你居然把我都忘了,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比殿下还要久,我比殿下还要早的认出你了!” …… “小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经常做噩梦,小姐,呜呜呜……” “只要你活着,把你让给流云也没什么!” …… 流云撇撇嘴。 什么叫让给自己。 哼! 小公主跟自己的感情本来就很好啊! 她这一声冷哼没有避讳,青衣有所察觉,马上擦了眼泪站起来。 一见是她,青衣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发狠话道:“你可别太得意,你要是没有服侍好我家小姐,再让她受伤了,我饶不了你!你应该知道,我如今跟阳哥成婚了,这辈子都是桓王府的人,我要是想折磨你,有的是办法!” 流云翻了个白眼。 嫁给江阳了不起哦,她将来肯定能嫁给江飞呢! 她微微抬着下巴:“哭什么啊,小公主没忘了你,刚才是逗着你玩呢!” 1011 不离不弃 青衣睁大眼睛:“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啊!”流云一脸的不情愿,“以后咱们一起服侍小公主,但我跟你说,你不能仗着自己跟着小公主的时间长,就对我指手画脚,咱们地位是平等的,知道吗?” 青衣没有理她,拔腿就要往苏洛的房间跑。 流云一把拽住她:“你急个什么啊,现在殿下正在跟小公主亲亲热热呢,你现在进去岂不是碍眼,当心被小公主扫地出来!” “小姐才不会这么对我!” “你打扰她好事,她就会这么对你!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青衣瞪眼:“你怎么能在背后议论主子,小姐脾气不好那是对你,对我她从来不会这样!” 流云冷哼:“你可拉倒吧,她刚才还不认你呢!” 青衣咬牙:“你不是说,她在跟我闹着玩吗,那是我们主仆之间的情趣!” 流云翻白眼:“情趣那是属于殿下的,你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 这两人说了三句不到就要掐架。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把江飞吸引过来,他拉着流云退后两步,免得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 然后叹口气:“你们两人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掐架。居然还吃这样的醋,你们要是嫁给同一个夫君,那家里岂不是闹翻天!” “她想得美!” “我才看不上江阳呢!” 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说反驳。 “你怎么就看不上我夫君?” “我怎么就不能想,我长得比你好看多了,只要我主动一点,你夫君肯定就是我的!” 得! 一句话又要引起战火了。 江飞的脸色沉沉,拽着流云的胳膊往树林里拖。 “你放开我,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呢,什么叫我想得美,你放开我!” “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流云拳打脚踢的要去踹江飞。 江飞的手一松,突然放开她。 流云一屁股坐在地上,痛的脸都扭曲了,她瞪大眼睛盯着江飞:“你干嘛啊,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就你这样的,以后怎么娶媳妇?” 江飞居高临下睨着她,眼神里都是危险的气息:“你想嫁给江阳?” “我,我只是不能输给青衣!” 男人的语气十分不快:“你的婚姻,就是一场赌博,因为不想输,所以就随便嫁给哪个男人?” 这都哪里跟哪里,怎么就上纲上线了? 流云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站起来,凑近江飞的脸,问道:“你这么关心我干嘛,难道说,你吃醋了吗?你不想从我嘴里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 江飞后退两步,冷笑了一声:“自作多情!” 说完,他迈开大步走了。 流云天生神经粗,虽然觉得江飞的态度有些不好,但也没有生气,对着江飞的背影挤眉弄眼一番之后,就转身回屋子了。 江飞心里却非常火大,他也说不清楚,这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是从哪里来的,正好这时江阳过来跟卫殊汇报事情。 江飞一把拽住脚步匆匆的他,撸起袖子:“咱们比划一下!” “我有事呢,回头再比。” “现在就比,十招定胜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你难道是最近退步了吗?” 江阳神色顿时一肃:“开什么玩笑,你退步还差不多!” 说完他就撸袖子。 袖子还没卷好呢,江飞就一拳头下来,直接打着他的腹部。 然后冷声说:“你输了,想要赢回来,下次再比!” 江阳目瞪口呆。 还没回过神,江飞已经走了。 江阳揉着肚子,冲着他的背影吼道:“江飞,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呀?你还有没有比武的精神?” 江飞压根没听他说话,已经消失的没影了。 然而身后却传来卫殊凉凉的声音:“我要的东西呢?” 江阳一回头,就见到卫殊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他有没有比武精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没一点当属下的觉悟! 额……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什么都不能解释。 因为殿下最讨厌做错事还要解释,在他眼里,那都是借口! 他怂哒哒的走过去,将袖中的一卷东西递过去,说道:“殿下,那五十个土匪全招了!” “除了口供,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有,有与睿王府往来的书信!” 卫殊挑了挑眉:“卫璟他居然还会留下这样的把柄?” “这是前几年时候的书信了,那时候睿王怕没有现在这么深沉,而且也就那么两封!” 两封,亲笔。 再加上这些口供,足够了。 卫殊嘴角这才勾起一丝笑,拍了拍江阳的肩膀:“最近见着江飞让着点,你们都成双成对,只剩下他形单影只,难免暴躁!” 额…… 好吧! 原来问题是在这里。 等下,小黑和杏儿什么时候已经成双成对了,他怎么不知道呢! 流云被江飞领走,青衣趁机摸进苏洛的屋子,桌子上放着的碗碟还没有收。 她悄悄的看了满面通红在发呆的苏洛一眼,麻溜的就开始收拾。 流云刚才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青衣心内没有底。 就在这时,苏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的身体,现在完全康复了吗,没有什么后遗症吧!” 青衣的动作一顿,手里的碗咕噜噜的滚在地上。 她回头盯着苏洛,眼眶里已经湿透了。 “刚才我没想清楚,你别生气!” “哇……”青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三两步跑到床边,趴在苏洛的被子上就开始嚎啕大哭,“奴婢,奴婢还以为小姐真的不认识奴婢了呢!” “小姐,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苏洛揉着她的头发:“你还活着也完全康复了,这对于我来说,也太好了!” 青衣呜呜呜哭的更厉害,苏洛的眼眶也红红的。 刚才真是不该不认这姑娘,她心里该多难过啊! 流云被江飞甩开后,回来后就见到主仆两个相拥而泣的一幕。 她默默的撇撇嘴,开始继续青衣之前没有做完的事,收拾餐碟。 小公主认回了多年的奴婢,自己的位置以后会不会很尴尬呢! 正是胡思乱想间,苏洛道:“流云,你也过来!” 流云磨磨蹭蹭的走过去,苏洛一把抱住她,三个脑袋凑在一起,苏洛动情的说道:“你们都是在我困难的时候对我不离不弃的人,以后要好好相处,在我心里,你们都很重要,以后不要吵架了,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1012 回娘家探病 呵…… 真是没想到,她苏洛也有劝别人有个姑娘家样子的一天。 流云和青衣都应了一声好。 苏洛觉得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索性就把今后的事情安排清楚。 她松开两人,擦了擦眼角,道:“既然你们答应了我,那今日我便将你们的任务分一分!” “奴婢来伺候小姐!” “奴婢来伺候小公主!”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说完之后,又步调整齐的白了对方一眼。 “既然已经找回原来的身份,以后就都叫我福晋吧!免得一会小姐,一会小公主,一会少夫人的,怪麻烦的!” 流云和青衣忙不迭的点头。 苏洛继续说道:“青衣你是大越人,在王府和邺城的时间都很长,性子也活泼爽利,以后对外的事物,就由你来负责!” “流云心细,伺候人的功夫也不错,以后对内的和近身伺候的一些事,便由你来做!” “具体哪些是内,哪些是外,你们两人自己商量着办!” 青衣撇撇嘴:“可是,小姐,啊不,福晋,以前都是奴婢近身伺候您的!奴婢更了解您呢!” “你只有两只手,从前不也抱怨过累,说手上的事情太多了吗?”苏洛温声道,“就这么说定了,你们自己下去划分吧!” 两人退了下来,流云马上拿来笔墨,准备一样样清算。 隔着几扇门板,苏洛都能听见两人的声音。 “这属于外!” “胡说,这属于内!” “这肯定是内!” “你搞搞清楚,这明显是外!” …… 苏洛听得直摇头。 这时候,卫殊去而复返,眼神在两人身上落了落。 流云和青衣顿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点声音也不敢出,等到卫殊进屋子后,两人讨论的声音明显变小,气氛也和谐很多。 苏洛已经从床上下来了,笑道:“还是你有办法,能治得住她们。” “是你平日里太纵容了!” “我就这么两个得力的婢女,不纵容她们纵容谁呢!”苏洛在梳妆台前坐定,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拿了脂粉盒子想要扑粉。 扑了两下,又丧气的将盒子放下:“罢了,就这张脸,还有什么还扑的,再厚的粉也掩盖不住这一脸的疹子!” 卫殊走上前,将她手里的盒子拿开,从身后搂住她,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看着镜子里苏洛的脸,柔声道:“再厚的疹子,也掩不住你的花容月貌,这只是暂时的,不要灰心。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恩!我这辈子就生这个孩子吧!” 卫殊将手放在苏洛的肚子上,摇摇头:“那可不行,都说这里面是个小子,怎么着你也得给我生个闺女吧!生个像你一样招人喜欢的女孩!” 苏洛撇嘴:“我不要!” “为什么?” “我不想跟自己的孩子吃醋,等孩子出生以后,你肯定会爱她胜过爱我,到时候我会难过的,我就不是你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了!” 卫殊嗤的笑了一声,面色生华:“你放心,哪怕你生十个女儿,你仍然会是我最爱的女人!这天底下唯一的,最爱的女人!” 说着,他在苏洛的侧脸上轻轻的吻了一记。 苏洛的耳根红了,脸上的疹子颜色也更深,她咬着唇,浅褐色的眼睛瞪了卫殊一眼:“谁要跟你生十个女儿,你当作者要写一胎多宝文吗?” 两人又说了几句,门外传来江阳的声音:“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了!” 苏洛如梦方醒,赶紧推了卫殊一把:“都是你害的,我把正事都忘了!” 真是不孝! 要不是江阳出现,苏洛都忘记自己原本是要回怀远侯府一趟,去看父亲的。 醒来之后,她感觉太不真实太幸福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朵之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伸出手,摸了摸卫殊的脸,喃喃自语道:“夫君,会不会其实我现在,还是在梦里,一直没醒来?” 卫殊反手捏紧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下:“不管是梦还是现实,你只要知道,我都会与你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苏洛的眼眶湿润,点了点头:“对,我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听说苏洛要回怀远侯府,青衣和流云赶紧进来帮忙。 青衣本来想近身伺候的,见卫殊在那站着呢,她想到苏洛的安排,自觉的退后两步,去库房找东西。 既然是要回娘家,自然不能空手空脚的去。 流云笑呵呵的上前,开始给苏洛梳妆。 青衣刚退出来,江阳拽住她:“给怀远侯府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青衣笑了笑:“那是殿下的份,福晋还有她的心意要准备。而且你对侯爷和夫人的了解,肯定是比不上我的!” 说完,她脚步匆匆而去。 等到流云帮苏洛梳妆完,青衣的礼物也已经找好。 给侯夫人的是一篮子毛线团。 流云十分不解,青衣解释道:“侯夫人养了一只猫,宝贝的很,这毛线团是给那猫玩的,这种毛线团扒拉很久也不会散,正适合给酥酥当玩具!” 说起来,这只猫还是殿下送的呢! 给侯爷的是一块玄铁,用来打造兵器或者马蹄很是不错。 至于给苏青的,则是一身衣衫。 苏青在审美上真是无药可救,每次穿的衣服颜色都有点辣眼睛,这身衣衫可以稍微挽救一下他的颜值。 流云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呢,暗自记下的同时,也对青衣多了几分佩服。 不愧是跟在福晋身边时间这么长的人,对这些事情都了解的很清楚。 而青衣看着流云梳出来的精致发髻,也是惊叹不已。 像这样的发髻,恐怕没有一个时辰弄不下来,可刚才不过短短一刻钟而已,她竟然就拾掇好了。 在这方面,她的确要比自己有天赋! 苏洛站起来,挽住卫殊的手,对她们说道:“青衣,你也许久没回侯府了吧,一起去看看,流云,你这次也跟着去认认门,今后肯定还有经常走动的时候!” 两人均应了一声,马车载着众人往侯府而去! 侯府早就得了消息两人要来,苏洛刚下马车,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之声。 1013 再哭都是一家人 她匆匆提脚进去,发现是苏青提着剑要出门,而侯夫人李氏却一直在阻拦。 “母亲,你别拦着我,我非要亲自找到凶手,割断他的喉咙,看他敢对父亲对妹妹不利!” “你上哪儿找凶手去!” “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谁!” “猜到了就能去杀吗,证据呢,哪怕有了证据,他那身份,是你能杀的吗?你给我老实子在家待着,人家现在就等着抓你的小辫子呢!” …… 苏青气愤异常,还要再说。 这时,苏洛快步上前,开口道:“苏青,你别争了,娘说的有道理,你这样过去能有什么用?” 苏青本是背对着苏洛的,听到这一声后,脊背猛然一僵。 过了好半天,他才慢慢转过来来,盯着苏洛,目光中都是怀疑:“你,你真的是我小妹吗?” 苏唐醒来后,就断断续续的将苏洛的身份的事情说了出来。 苏青也知道了,可他不太敢相信。 他是亲眼看着苏洛下葬的,现在冒出个什么波斯小公主说是自己的妹妹,他怕万一自己接受事实后,却证明是个冒牌货。 他情感上遭受不了二次打击。 侯夫人李氏此刻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了穴,只有一双眼睛能动。 正死死的黏在苏洛的脸上。 这一脸的疹子,这变色的眼珠,这手这脖子…… 不是她的洛洛还会有谁。 她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想去桓王府,可惜苏唐这边还需要人照顾,而苏青也在家里上蹿下跳,她分身乏术。 而桓王府也递了消息过来,说只要苏洛一醒,就会通知她,安排两人见面,因此她才强忍着思念与好奇,没有第一时间登门。 此刻见到真人,她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时隔几个月,再见母亲,苏洛恍若隔世。 这种感觉,就跟她重生之后得知家人都还活着是一样一样的。 不! 甚至还要更强烈。 她咬着唇,快步朝李氏走去。 不过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一向豁达开朗的李氏,鬓边竟然有了白发,眼角也起了细密皱纹。 苏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苍老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氏早就按捺不住,小跑着上前,一把抱住苏洛,声音哽咽:“是我的洛洛,真的是我的洛洛,你还没死,真是太好了!” 苏洛一边哭一边说道:“娘,对不起,都是女儿不孝,女儿让母亲担心了,女儿是失忆了,不记得一切,所以才没有及时认回爹和娘!” 李氏紧紧的抱着她,泣不成声:“没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不知道,娘知道这个消息后有多高兴!”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爹,让他受伤了,爹现在怎么样,爹还好吗?” “你爹还好!他一把老骨头了,能用他的命换你的命,是咱们家赚了,何况你爹这次还没有性命危险,这可算是老天爷照顾我们苏家!你别自责,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也不想这事发生的是不是!” “别哭了,你怀着身孕,要开开心心的,总是哭,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会吵闹难带!”李氏说着,抽帕子给苏洛擦眼泪。 一边擦,她自己却一边哭得更厉害。 最后,她不得不背过脸,将帕子扔给呆若木鸡的苏青:“傻站着干嘛,你去给你妹妹擦擦眼泪!” 苏青捏紧李氏扔过来的帕子,目光紧紧盯着苏洛,还是带着不敢置信:“你,你真的是小妹吗?” 苏洛瞪了他一眼:“你现在还把银票藏在鞋底吗,我告诉你,你脚出汗,别把银票给捂化了!” 苏青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银票藏袜子里这事,就连李氏和苏唐都不知道,只有有一次他为了哄苏洛开心,当着她的面从鞋子里面拿出来过! “你,你,你……你竟然还活着……我,我,我……浪费我给你烧那么多东西,怕你在下面不够花!” 他这个妹妹从来大手大脚的,苏青觉得这毛病到了阴间也改不了,所以每个月都要烧点纸钱,纸衣服,胭脂水粉还有一些新鲜玩意什么的,当然,最多的就是吃的。 浪费了他不少银子啊! 呜呜呜…… 苏青嘴角绷直,眼眶里却是湿润:“你没死你怎么不说清楚,你知道浪费了我多少银子吗?我,我心痛死我的银子了!” 说着,他忍受不了哭了出来。 一边哭还一边说:“我告诉你,我这不是为了你哭,我就是心疼银子呢!” 李氏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苏青的后脑勺上:“你怎么说话的呢,你居然还瞒着我跟你爹藏私房钱,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说着,李氏就去揪苏青的耳朵。 苏青嗷嗷大叫:“娘,娘,你搞清楚重点!现在小妹回来了,你先别想阿呢蟹有的没的行不行,咱们欢迎小妹,欢迎小妹!” “说,你的私房钱都在哪里呢!” “妈,我很快就要成婚了,你别再这样了,你这样我面子往哪里搁啊?” “阿娇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李氏淬了一口,“我告诉你,阿娇能嫁给你,那是苏家祖坟冒青烟,你以后对她好点,要不然,我将你扫地出门!” 苏青一脸苦相:“妈,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你捡来的!” “不!”李氏板着一张脸,“你其实是我仇家的儿子!” 说完,她亲亲热热的牵着苏洛的手:“洛洛,咱们别在这站着,你一个孕妇不宜久站,你爹差不多也该醒了,他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说着,她还招呼卫殊:“小殊,你也一起来吧,你爹昨日醒来还在念叨你呢!他就是嘴上不说,其实前些日子那些人对付你,他着急的不得了,整天的想着要怎么帮忙呢!” 卫殊灿然一笑:“岳父大人对我的好,我一直记着呢!” 三人肩并肩朝后院走,留下苏青气愤的挥舞着手里的长剑! 好惨啊! 父亲母亲和妹妹,都是一家人,感觉我自己,是个多余的! 挥了几下,苏洛转过身来,冲他嫣然一笑:“五哥,别生气了,那银票回头我补给你,来吧,咱们一起去看父亲!” 1014 变故又生 苏青一脸不情愿,但雀跃的脚步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愉快。 李氏还在那翻白眼:“你给他干嘛,他一个大男人要私房钱做什么,难道还要学邺城的公子哥逛窑子吗?”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什么时候去那种地方了?” “你去了我也不会知道啊!” “既然你不知道,就不要瞎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跟你爹一个样,有贼心没贼胆!” …… 母子两个一路斗嘴,苏洛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只觉得好笑,又分外安然。 真好! 长梦醒来,家人尚在。 等到了苏唐的房间外,李氏才停下挑剔的嘴,道:“先不说你,等我得空再好好收拾你!” 苏青苦不堪言。 这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还一副没说够的样子。 哎! 他难道真的是仇家之子吗? 瞧瞧李氏对他的态度,还有对卫殊的态度,同样是男性晚辈,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呢! 果然是岳母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吗? 守在门口的小厮见到一行人,对桓王行礼过后,轻轻推开了苏唐的房门。 苏洛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床边也有小厮在守着,见到他们乖觉的退后,一直退到门口。 苏洛快步走到床边,仔细去看苏唐。 他眼睛闭着,浓黑的睫毛上似乎也写着疲倦和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比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宠她爱她的父亲要老了二十岁! 他现在,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快六十岁的老人了。 两鬓的头发全白了,眼角全是皱纹,哪怕是在睡梦里,嘴角都是抿着,似乎没有舒展的时候。 苏洛抬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白发,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 她别开头,强忍着自己不哭。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父亲居然苍老成了这样。 这段时间以来,他到底忍受的是什么样的折磨? 自己的“死”,对他来说一定是巨大的打击吧!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这么多日日夜夜的,自己反正失忆了,没心没肺的过着,身边的人却因此而饱受痛苦! 苏洛转头,看着卫殊。 他本来就瘦,她找回记忆后,发现他现在更瘦了。 也是被自己害的吧? 自己真是…… 正自责难过间,沉睡的苏唐突然激动的喊道:“洛洛,洛洛……” 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 苏洛赶紧握住他的手,道:“爹,我在,女儿在呢,女儿在!” 苏唐反手握得紧紧的,眼睛还闭着:“洛洛,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女儿,你们要是敢伤我女儿一根汗毛,我苏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好,好,我知道了,爹!对不起,爹,都是女儿不孝,对不起!” 苏洛说着,眼泪又滚落下来。 啪嗒一声,滴在苏唐的手背上。 卫殊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膀,轻声的抚慰着。 她却越发觉得哽咽难过。 她在父母面前素来是爱笑乐观的形象,这么哭泣颇有些不自在,她低下头,本能般要躲避一二。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苏唐沙哑的声音:“洛洛,是你吗?” 苏洛一惊,抬眸一看,只见苏唐的眼睛已经睁开,正灼灼的盯着自己呢! 苏洛点点头,扯着嘴笑了笑:“爹,是我,是我!对不起,爹,女儿让你受苦了!” 苏唐眸中小心翼翼的确定顿时换成巨大的欢喜,他伸出粗粝的手,摸在苏洛的脸上:“别瞎说,爹不怪你!爹还要谢谢老天爷,把你还给了爹!” 苏洛嘴唇不断颤抖着,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苏唐的手在苏洛的脸上摩挲了两下,呵呵一笑,声调虚弱的说:“你这疹子,长得比你娘当年还要难看,简直像是换了一张脸。不过你别怕,等到孩子生下来,自然就好了,到时候,我们洛洛又能变成南疆明珠了!” 苏洛重重点点头:“好!我知道。” 这一瞬,她看着父亲,母亲和苏青,还有一直紧紧揽住她的卫殊,突然觉得,这脸上的疹子就算是好不了也没事! 只要家人和爱人在身边,哪怕毁容了也没事。 因为他们依旧爱自己。 他们的爱,就是自己最漂亮最坚固的皮囊,能让她有勇气面对一切的灾难。 苏唐身受重伤,说了一连串的话后,就有些喘气不匀,苏洛担心会影响到他的伤口,便让他不要再说话。 正好奴才送了汤药过来,苏洛亲自动手,服侍苏唐喝下。 苏唐接受着女儿的伺候,那叫一个开心,整张脸都是发光的,还不忘得意的看了李氏一眼。 仿佛在说:你瞧瞧,你就享受不到女儿这样的待遇吧! 害得李氏淬了他一口。 喝完药,又喂了点粥,苏洛觉得苏唐需要多休息,才依依不舍的从屋子里出来。 刚走出房门,一直雪白的猫就窜了过来,围着她和卫殊的脚开始打转转,喵喵喵的叫个不停。 苏洛蹲下来想抱,大着肚子费劲。 苏青手脚麻溜,单手拎住酥酥的脖子后的软皮,将它提起来丢到苏洛的怀里。 苏洛摸着酥酥的毛,道:“这是殿下送的酥酥吗?怎么都沉成这样了?胖了好多!” 酥酥自她怀里抬起头,喵喵喵的叫了三声,好像不太高兴被人说太胖! 苏青撇撇嘴:“可不是胖吗,娘伺候它比伺候我要尽心多了!它玩耍的屋子,比我的卧房还要大,每日里吃东西的花样,比我还要多呢!” 人不如猫系列! 真惨! 李氏的关注点却不一样。 “这猫就是通灵性,它一般不要陌生人抱,更不会跟陌生人亲近,可是你换了一张脸,它却还是认得你!娘和爹都比不过一直猫!” “娘你别这么说,咱们之前不也没机会见面吗?” 说起来,李氏和怀远侯一向讨厌去什么宫廷晚宴什么的,极少会出席在那样的场合,要是上回在中秋宴席上他们去了,或许相认的时间就不会拖到现在。 李氏擦了眼泪,展露欢颜:“是,就算是晚点,总归是回来了,回来就好!” 夫妻两个在怀远侯府用过午膳,又陪着苏唐说了会话,才起身回府。 安稳的日子过了没两日,这天傍晚有人匆匆迎上来,说太医正有要事要找苏洛。 1015 疫苗不够用了 苏洛虽然昏迷着,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所以疫苗接种的事情并没有停摆。 本以为那日怀远侯中箭的事情,会给大家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导致接种再度面临危机。 却没想到福王和小皇孙的代言,让大家信心倍增。 而且近来百姓中也有消息,说波斯小公主就是从前的齐国公少夫人,也就是现在桓王殿下的原配夫人苏洛。 只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原因丢了记忆,坏了脸,才一直没有相认。 苏洛在百姓中的知名度很高,出手大方信誉好还很能干,有她这个身份加持之后,大家对疫苗更是深信不疑。 这些情况,卫殊是早就知道的,听到太医正汇报后,他微微蹙眉道:“这不是好事吗,太医正为何愁眉不展!” 太医正看了一眼苏洛。 苏洛叹口气:“因为疫苗不够!我手上的疫苗,最多只能给六到七千人用,可是邺城的百姓何其多!” 这接受度高,也不是件好事。 且不说这些高门大户的府邸,每一户就有几百号人,全部等着接种,百姓也眼巴巴的盯着呢! 苏洛的本意,疫苗给那些曾经与天花患者有过接触的人还有朝臣们接种即可。 这样一来就足够了。 可被卫璟这么一闹,现在邺城中人人都想要接种。 毕竟,这样没有风险的保险措施,谁不想要啊! 太医正这边,已经收到宫里好几个娘娘还有邺城好几处府邸的传话了。 他叹口气,说道:“前些日子,我还听太医院的小内侍说,邺城现在很多人都在传疫苗的神奇之处,心内暗自高兴,没想到这一转眼,就变成了麻烦!” 苏洛听到这,突然心内突了一下,看向卫殊。 男人恰好也看向她。 两人心有灵犀,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这是有人在搞鬼! 卫殊和苏洛都没有让人去大力宣传疫苗的好处,他们近来都有别的事情要忙,而且只要安抚住民心即可。 让全员疫苗,不是他们的目的。 因为实力不允许啊! 可现在这架势,好像邺城的百姓人人想打疫苗一样。 太医正伸手擦了擦汗:“今日陛下问起我了,知道疫苗不够,陛下很是恼怒,责令我们要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别到时候好不容易安抚住了人心,结果反而引发更大的混乱!” 太医正的话音刚落,江阳又匆匆进来汇报:“殿下,刚才下面的人来报,有人在前几日注射疫苗的高台前集合静坐,等着太医院和桓王府出面,给他们种植疫苗呢!” 屋子内的三人齐齐皱眉。 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这多半是卫璟的手笔。 这个男人,还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恨归恨,但眼下这也的确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太医正想到今日陛下那不佳的脸色,就觉得自己脑袋上的人头摇摇欲坠。 他急切的问道:“之前一直没有问福晋,您这疫苗到底是从何而来,能不能想办法再弄一点!” 苏洛是含糊的说过,是从波斯人那弄来的。 可现在她的身份被公开后,太医正觉得那可能是个托词,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想被人知道来路,这也很正常。 太医正之前也一直没有追问! 苏洛咬着唇:“这是我花一千两银子从波斯大夫手里买的!” 说着,她瞟了卫殊一眼:就是当初你不愿意借给我的那一千两银子呢! “才一千两?”太医正十分惊诧,“这价格十分公道,要不然,咱们再去买一点!” 苏洛神色忧虑:“可是波斯使团已经离开,宙斯大夫也跟着走了,算算日子,他们怕是都已经出了大越了,且不说他手里可能没剩下多少,就算是有,咱们一来一回的时间得两三个月,恐怕百姓们不会给那么多时间!” 这段时间,卫璟的确会上蹿下跳的搞事情,肯定会抓着这个辫子不放,大做文章! 这可真是。 不注射疫苗,人心乱。 注射了疫苗,人心更乱。 反正卫璟是早就算计好,让他们进退两难。 卫殊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问太医正:“就没什么替代的法子吗?” 太医正看了苏洛一眼,回答道:“之前福晋也提过一种吹鼻种痘的法子,倒也可以替代,只是咱们收集到的白痂太少,恐怕最多也就够五百人,而且这种法子,没有疫苗那么稳妥!” “咱们还剩下多少疫苗?” “只剩下一管了,再如何省着用,也只够一千二百人了!” 卫殊的手压在书桌上:“还能撑得住明日,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想办法!” 一天! 一天的时间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苏洛咬咬牙:“实在是不行,咱们就分两步走,对那些几乎没有可能会感染天花的人,暂时先弄点清水糊弄一下,然后我们派人去追波斯商队,若是从宙斯大夫那里拿到疫苗,就让这些人再前后注册,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应该出不了太大的问题!” 卫殊凝眉想了想。 他若是尽快将卫璟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话,苏洛的这个法子虽然有点缺德,但也的确是解决眼下困难的唯一的办法。 太医正别过头去,摆摆手:“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这样欺骗人是不对的,可眼下局势混乱,若是将实情相告,好不容易安定一点的局面又要动荡。 近来虽然宵禁,但城里半夜里总有偷盗和打砸抢的世间发生,城防军们日夜轮值,根本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饶是如此,还是有很多人知法犯法,只图一时安乐! 人心越是动荡,道德和法律对人的约束感就会越低。 大家都只顾着眼下,不再想将来,过了今天就没明天,还会怕什么牢狱之灾吗? 太医正正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这样才能过的了良心这一关。 第二日一早,卫殊去上早朝,他的天花已经痊愈,脸上没有留下疤痕,只有手臂和腿上,有一点痘印,苏洛日日用药膏抹着,已经开始有了消退的迹象。 天才蒙蒙亮,朝霞都没有露头。 马车刚驶出王府,就突然一阵急刹车,卫殊整个人都往前扑了一扑。 1016 不能为您接种 好在他武功高强,很快就稳住了自己。 撩开帘子一看,马车前面黑压压的,跪着至少百来号人。 他们穿着普通,一看就是邺城的平头百姓,大部分人的头上都有一层水雾,可见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是早有预谋要拦住他的马车。 见马车停下,跪在最前面一个六十来岁,满脸褶子的老汉出声道:“殿下,殿下,我们这些人都是走街串户都小生意的。按照现在太医院那边的说法,我们是不能优先接种疫苗的。可我们天天到处走,这段时间肯定也接触过那些潜在的天花患者,请殿下开恩,让我们也接种疫苗吧!” “请殿下开恩!” “请殿下开恩!” …… 老汉的话一落,一百来号人齐齐磕头。 整个地面似乎都在嘣嘣作响。 江阳压低声音:“殿下,现在要怎么办?要不咱们换一条路吧!” “呵,这是卫璟精心准备的大礼,就算咱们换一条路,肯定也有人在等着,除非,不坐马车不骑马,换一身装束!” 一个王爷,不坐马车不骑马穿便服去上朝,就因为要躲这些闹事的百姓,这传出去简直是个笑话。 而且他一旦这么做,肯定会被卫璟利用,到时候民心更加不稳。 江阳一脸为难:“那殿下,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卫殊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江阳的脸色古怪,点头应了下来。 主仆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江阳打起马车的帘子,裹得严实的卫殊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他扶着江阳的手,下了马车。 “咳咳咳……” 早晨风凉,他不胜娇弱一般的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整个人都在喘,像是呼吸困难。 他一边拿帕子捂着嘴咳嗽,一边走到老汉身边伸手扶他起来:“大爷,您年纪大了,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咳咳咳……” 说话间,他又咳嗽起来。 江阳紧张的在一边提醒:“殿下,您这身体还没好透,又是咳嗽又是发烧,身上的水泡也没有全掉完,还是别站在风口上了。” 卫殊直起身,拿帕子捂着唇,这个动作露出了一小截手臂。 手臂上,还有清晰的粉色痘印。 老汉浑身一抖。 偏偏卫殊咳嗽完后,还要去扶他:“大爷,您快起来!” 老汉跪着退后几步,惶恐的说:“不敢不敢……” 江阳憋着笑,继续忧虑的劝:“殿下,您看看您的手,太医正都叮嘱了,您这手不能见风,否则这些痘印以后会发黑,您还是先回马车上吧!” 这么一提醒,前排的人都看到了卫殊小手臂上清晰的痘印。 众人齐齐色变。 卫殊不退反进,往前两步,准备走入人群之中去细声安慰:“你们别担心,疫苗的事情本王会尽快吩咐下去的,你们的忧虑,本王记在心里!” 说着,他伸出握着帕子的手,就要去扶另外一个领头的人。 那人脸色大变。 连连后退几步,神色惶恐的摆手:“殿,殿下,劳您费心,那,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着,他拽了白发老汉一眼,带着其他的人落荒而逃。 身后,卫殊咳嗽的越发厉害了,这些人听到了后,就像是后面有什么鬼怪在追一样,撒开脚丫子跑了。 卫殊这才止咳了,眸中渗出冷意。 正要转身上车,后面响起粼粼的马车声。 初升的朝霞中,睿王府的马车不急不慢的驶过来。 马车在桓王府的马车边停下,帘子撩开,一身朝服的卫璟走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人群,嘴角带着一丝遗憾的笑:“桓王还真是有法子,三言两语的,就将这些人给驱散了!” 男人的眸子里闪着阴郁的光:“其实何必跟他们废话,直接让侍卫赶一赶不就行了吗,万一这些人真的得了天花,到时候怪到桓王头上可怎么好?” 卫殊哂笑一声:“得了天花也不怕,能治好!他们不过是被阴险小人利用,本王何必与他们一般计较!” 卫殊说着,又低低的咳嗽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用帕子掩住口鼻,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卫璟,道:“睿王,你站的这么近,怕不怕染上天花?眼下参与天花救治的都是本王的人,你说,要是你染上了天花,我是救还是不救?” 卫璟的嘴角抽了抽,袖子一甩,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在他的催促之下,越过桓王府的马车朝前而去。 按理说,先来后到,他应该要等到卫殊走了之后再走。 江阳有些愤愤。 卫殊倒是很淡然:“他排行在我前面,先走也没什么。不必在意这些,抓紧时间,让他以后都没有机会得瑟!” 马车上,侍从正在给卫璟倒水。 他不小心碰到了卫璟的手。 已经是深秋,马车内还没有燃炉子,一早温度低,按理手应该是微凉的,可卫璟的手却带着灼热的温度。 侍从想了想,小声的提醒道:“殿下,您好像有点发热,要不要等会上早朝之前,去太医院瞧瞧?” “不必了!” 侍从舔了舔唇,一脸的为难。 卫璟蹙眉:“畏畏缩缩的做什么,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这时候他倒是想起小新的好处。 他是那种话不多,但是该说的时候就会说的人。 后来的小林子包括现在的小柱子,一个太油滑,一个太瑟缩,让人瞧着就不顺眼。 小柱子麻着胆子说:“殿下,今儿个是太医院那边最后一天给大臣和皇亲们接种疫苗了,要不,您还是去瞧瞧吧!” 陛下下了命令,为了国家机器的有效运转,臣子们必须接种,皇亲们可以遵循自愿原则。 卫璟不愿意接受桓王府的恩惠,所以在这件事上将自己归位了皇亲。 “您刚才跟桓王殿下站的那么近,他的病还没好全,万一传染给您了就不好了,所以奴才觉得……” “行吧!”卫璟打断他的话,“一会先去一趟太医院!” 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用他的疫苗,保护自己,这也算是对敌人的一种打击! 小柱子长出一口气。 负责给朝臣皇亲们接种疫苗的是魏太医,小柱子说明来意之后,魏太医给卫璟把脉一番,开口道:“对不起,睿王殿下,我恐怕不能为您接种疫苗!” 1017 我有法子验真假 这话一出,卫璟色变。 小柱子顿时急了:“魏太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好好看清楚,这是睿王殿下,为什么旁人都能接种,就是咱们殿下不行,你这是在公报私仇吗?” 太医正跟桓王府走得近,而魏太医是太医正的儿子,那自然…… 小柱子有这个猜测,也在情理之中。 魏太医却马上正色道:“殿下,您别误会!在我们这些大夫的眼里,天底下的病人都是一样的!之所以不给殿下接种,那是因为殿下现在有发热的症状!” “一旦身体有疾,便不能接种疫苗。因为这样一来,疫苗会侵蚀殿下的身体,殿下有很大的几率会真的感染天花!我也是秉着医者本心,才会如此说的!” 卫璟眉宇间笼着不快:“你说的都是实话?” “就算给我借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瞒殿下,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杨青峰杨大人也因为一直咳嗽,所以还未接种呢!” 杨青峰虽然只是四品,但因为为人刚正不阿,颇得陛下看重。朝臣们对他也是敬佩有加,拿他出来当例子再合适不过。 魏太医是个负责的人,看着卫璟要起身,他又追问道:“殿下除了有发热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症状?身上有没有长疹子?最近有没有跟天花患者有过接触?感染天花后,第一症状一般是发热,殿下还是要小心一些!” 小柱子马上说道:“殿下今日上朝的路上碰到了桓王殿下,两人站在一起说了几句。” 魏太医笑了笑:“与桓王殿下见面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没有这么快就会发作的。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有其他机会接触过。” 卫璟否决:“没有,本王没有任何天花患者直接或者间接接触过!” 魏太医点点头:“这样便好,是我多虑了。那殿下可能是偶感风寒,需要我为殿下开个方子么?” “不需要!” 魏太医与桓王府走得近,卫璟才不会相信他。 魏太医笑容僵了僵,还是尽职尽责的说:“那就等殿下风寒好了,再来接种疫苗吧!” 卫璟轻笑一声,突然反问道:“到那时候,你确定还有疫苗剩下给本王吗?” 魏太医一怔,抿了抿唇,沉默了少许道:“殿下若是想,自然是有的!” 虽然是肯定的回答,但这一瞬间的迟疑已经代表了一切。 卫璟更加确定自己心里的判断。 朝堂之上。 有大臣出列反映情况,之前苏洛为百姓皆中的高台附近,现在已经集结了两千来号人。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都是在等着接种疫苗的。 人在面对性命之忧时,就会做出许多与平日里截然反常的行为。 而且群体恐慌远远要深于个人恐慌,个人的恐慌传递给群体;群体的恐慌反过来影响个人,如此进入一个恶性循环,恐慌会越来越扩大。 何况还有卫璟的人故意在中间挑拨离间,这就让情况变得更糟了。 这名御史提出这个问题之后,许多人也纷纷附和,既然疫苗有效就应该增添人手,尽快为大家种植,不要让恐慌的情绪蔓延。 只要人人有疫苗,那这个天花就会不攻自破。 越皇听的下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 他自然不能告诉这些臣子疫苗数量不够。 只能把问题抛给卫殊:“桓王,这件事一开始就是由你们负责,接下来怎么做你们心里有数没有?” 卫殊出列,面色镇定:“回父皇,儿臣昨日已与太医正商量好了,最多有十日,就能为百姓们想要接种天花疫苗的人完成接种。早朝后儿臣便会将这件事安排下去。” 他回答的这么利索,越皇很是意外,明明昨天太医正还很是惶恐的样子。 卫璟精心布局,岂肯这样让他轻松解开。 当即一脸担忧的说道:“可儿臣怎么听说,这疫苗的数量不太够,一开始太医正都是严格约束哪些人才能够接种,怎么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桓王就说能全民接种了?” “也不知道这多出来的疫苗是哪里来的?” 卫殊冷眉冷眼的看向他:“疫苗是如何来的,是否要给睿王你写一个详细的说明?若是你对这件事不放心,不如让你们睿王府的人来办!” 这可是个烫手山芋,眼下除了桓王府的人,没有任何人能接得下来,卫殊是故意这么说的。 卫璟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接话道:“桓王,你该不是想着随便先用什么东西糊弄一下,安抚住民众的情绪再说吧!” “要说这也算是一个解燃眉之急的法子,不过这天花不比别的,只要有一人得病,方圆十里都可能会被传染,要是这些人种植了疫苗,以为自己安全,就放松的警惕,结果染上了这个病,那届时桓王要怎么跟这些人交代呢?” “这可是在败坏桓王府的名声,带坏父皇的名声,败坏朝廷的名声!” 随着他这一连串的问话和分析,越皇本来欣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卫璟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苏洛本算是有前科,那些无辜的村民都被她用来顶包帮桓王府逃过一劫。 那暂时先用这个法子糊弄一下,为桓王府争取时间补救,也不是不可能。 卫殊的后牙槽磨了磨,若不是此刻在朝堂上,他恨不得能将卫璟就地正法。 论到阴险论到揣度人心,卫璟若称第二,整个越国无人敢叫第一。 然而现在大话已经放出去,是断然不可能承认他猜对了真相。 唯一的法子是在短时间内将他拉下来,让他没有时间布置,那苏洛的这个办法仍然是可行的。 因此就算内心情绪翻涌,表面上卫殊仍然不动声色的承诺:“父皇放心,各位大臣放心,这件事本王一定会处理好!绝对不会引起百姓的动荡!” 卫璟眸中闪过阴测测的光,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下了朝,卫殊问江阳:“备用的药水都调配好了吗?” 江阳刚回答已经调好,身后便传来卫璟的声音。 卫殊不耐地停下脚步,撩亲脸皮看着快步上前的他,问:“你还有事?” 魏景倒是笑意盈盈:“巧了,还真的有点事。主要还是担心桓王手上突然多出这么多疫苗,怕是被人骗了,恰好本王手上有一个法子,可以验明疫苗的真假。” 1018 赌一把! 卫殊和江阳的眸子均是微微一闪。 他居然还有法子验证疫苗的真假?这疫苗本就只有五管,他哪里能验证真假? 卫璟似乎知道两人内心的想法,眸光深深的笑了笑:“不是那种用天花病人去感染的验证办法,而是当场就能验证出来。至于具体是什么法子,本王还是暂时先不说,等到桓王你将疫苗拿出来,本王再告诉你!” 他嘴角的弧度上扬:“也免得叫那些不怀好意想蒙混过关的人提前有了应对的策略!” 说完这一句,他心情颇好,施施然的走了。 江阳和卫殊一言不发,但眉眼间都有些许凝重。 上了马车之后,江阳按捺不住了,问道:“殿下,您说睿王是不是真的有法子来验证这个疫苗的真假,这个就连福晋也没办法做到吧!” 卫殊手里端着茶,却一直没往嘴里送。 他默了默,道:“他若是想要验证,首先就要弄到疫苗,这些天用疫苗接种的太医,不都是信得过的人吗?他应该拿不到疫苗才对,只要拿不到,自然就不可能有快速验证真假的法子!” 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 江阳前后思量了下,这样看来,睿王是在故弄玄虚? 这也是有很大可能性的,若是他们害怕了,睿王那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坏了他们本来的计划。 绝对不能上当,江阳在心里默默的说。 回到王府之后,太医正恰好给苏洛把脉完毕,顺便来探讨一下眼下的困境和解决法子,江阳便当着他的面,将今日与卫璟的交锋简单的与苏洛说了说。 没想到太医正听后脸色大变,手里写方子的笔都掉了。 屋子里其他三人齐齐看向他。 太医正动了动嘴皮子,好半天才一脸羞愧的说道:“这睿王,恐怕是有机会能拿到疫苗的样本的。” 卫殊脸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太医正都不敢抬头看三人:“这几天,太医院为了赶进度,安排了三班不同的接种太医,张太医就是其中之一。可不巧的是,张太医前两日突然腹痛不止,他便找了许太医帮忙代了半日……” 这许太医是贤妃弯弯绕绕的亲戚,睿王的亲信! 新入太医院不久,业务能力突出,但是人情世故还不太利索的张太医不知道这一点。 只觉得平日里许太医话少,为人也正直,加上许太医主动提出帮忙,他一个后进晚辈也不好拒绝。 眼下看来,怕就是那一次,让睿王有了可乘之机。 卫殊的下颚绷紧,看向太医正的目光不由带着薄责:“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有早日告诉我?” 若是早些知道,就能早作应对! 太医正额上都是汗:“我后面观察,那些接种的人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也就没太往心里去!” 今日若不是听江阳说起,太医正还想不起这件事! 苏洛咬了咬唇,看向卫殊,问道:“殿下,那如今咱们应该怎么办?” 卫殊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眉头紧皱,显然是在思索。 过了一小会,他问太医正:“许太医帮忙接种疫苗,那一管疫苗接种的人数,与其他的人接种的可有区别?” 太医正马上回答:“并无太大出入,也是因为如此,我当时才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一管疫苗接种的人数是有限的,许太医帮忙后,还是接种了差不多的人,那说明疫苗可能没有被偷走用来做别的。 苏洛忧虑道:“可万一许太医用别的东西替换了呢!” 卫殊看了一眼太医正:“许太医的人品如何?” 太医正踟蹰少许,还是从心作答:“虽说他是睿王的人,但就我这么多年的观察,他在治疗病患上次次都是尽职尽责,天花事关重大,我觉得他应该不至于换掉这些药水,何况当时,现场还有太医院的几个小内侍在一旁帮忙,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想要偷龙转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屋子里一片沉寂。 现在是进退两难。 若是用假疫苗接种,万一被卫璟揪住,那可是欺君之罪,到时候百姓那边也不好交代! 可若是不接种,卫殊今日在朝堂之上已经放下大话,若是做不到的话,那就面临信任危机,而且老百姓那边对他也必定会失望,怨声载道! 如此想来,今日卫璟在朝堂之上的种种行为,或许是为了引诱卫殊当堂做出承诺。 故意质疑疫苗的真假,让卫殊许下诺言,到时候再用他所说的那个法子揭穿假疫苗,如此一来,可以给桓王府致命的打击。 现在,桓王府是进也不行,退也不是! 众人都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最后还是卫殊下了决断:“赌一把,洛洛,你不是说这个疫苗是波斯来的,赌他找不到法子验证真假!十天,我只要争取十天的时间,就能将他彻底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到时候桓王府有的是时间,修补这个漏洞。 太医正的手抖了抖。 这,这种事情也能用来赌? 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 这桓王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他正想让苏洛劝一劝,或者干脆递折子跟陛下承认错误,就见苏洛笑盈盈朝着卫殊走过去,挽住男人的手腕。 她扬起一张带着灿烂笑容的脸,笃定的说:“好,夫君,我陪你一起赌!我的赌运一直不错,咱们一定能度过难关!” 说着,她看向一脸苦涩的太医正:“西山子爵沈丛的本家沈家,太医正应该有所耳闻吧,他们就是因为跟我赌了一场,赌输了,沈家老爷子输了一只手,沈家从此之后就开始没落的,乐观点,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再说,万一真的有什么麻烦,也是我跟殿下扛着,太医正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太医正只能苦笑一声,叹了口气。 别看陛下年纪大了,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时,睿王府中。 府医给久病不愈的赫连娜娜把脉良久,突然见到了赫连娜娜脖子上的一个满是黄色浆液的水泡。 他吓得连滚带爬后退几步,颤着声音说道:“福,福晋,您莫不是染了天花吧?” 1019 她得了天花 赫连娜娜顺着府医的手,摸到自己的脖子上。 哪里有一个脓包,用手按一按,软踏踏的,触感很是恶心。 “拿镜子来!” 婢女小柔赶紧拿了铜镜过来,赫连娜娜拿着镜子一照,半条命差点都吓没了。 北夷人也是会得天花的,这种脓包她小时候也瞧见过。 在一个得了天花的阿嬷身上。 一开始是一两个,阿阿嬷死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这种脓包,整个人像是发泡了一般,凄厉的叫声似乎传遍了整个草原。 那个画面,至今仍然深刻的嵌在赫连娜娜的记忆里。 她将铜镜猛然一扣,死死的盯着府医,声音里写满险恶:“我这不是天花,我就是皮肤敏感,我在草原,到了秋天就容易长包,对不对,小柔?” 小柔其实也吓得要命,但这时候,她肯定还是要站在赫连娜娜这边的。 她当即艰难的扯着嘴角,点了点头:“对,小公主就是这样的体质,不,不必惊慌!” 府医显然不是这么想,他眼里全是恐惧:“福晋,眼下外面正是天花爆发的时候,您现在一直高热不退,身上又长疹子长脓包,实在是……要不去请太医院的人给福晋瞧瞧吧!” 赫连娜娜冷着脸:“我说了,我没事,下去吧!” 府医颤巍巍的看了她一眼,退了下去。 等他走后,赫连娜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吩咐小柔道:“去找几个人,想办法让他闭嘴,不要去殿下那边多话!” 小柔应了一声,马上吩咐人办事去了。 回来之后,她忐忑的问:“小公主,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赫连娜娜正在脱衣服,只剩下最后一件里衣,她心里是不太相信的:“最近这段时间,我闭门不会,身边伺候的人,也基本没有出府,不太可能染上天花,你莫被那府医吓到!” 说着,她将最后一件衣服脱下来,背对着小柔:“你看看,除了脖子上一个水泡,可还有别的!” 或许,只是偶然而已。 草原人条件有限,不像邺城人那么爱沐浴。 尤其现在天冷,加上赫连娜娜又有了身孕,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她已经有三日没有沐浴过,每日只是擦擦手脚。 衣服倒是日日换的,但这贴身的衣物都是她自己换,这衣服底下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形,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此刻,她缓缓褪下最后的里衣,就听得小柔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的又退后两步。 她本来站的就比平时要远一些,此刻已经有半丈开外了。 赫连娜娜心内有了不好的预感,问道:“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小柔的嘴巴动了好几下,才找到声音,她指着赫连娜娜的背,抖抖索索的说:“小,小公主,您的背上好多水痘,密密麻麻的……” 简直像是马蜂窝。 赫连娜娜走到半身铜镜前,转过身子,看到不甚明朗的铜镜里,她白皙的后背上,大大小小的全是水泡。 一个个里面灌满黄色的浆液,边缘还发红,说不出的恶心。 这一幕,吓得她自己都尖叫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 难怪她进来只要仰面睡觉,就觉得后背刺刺的不舒服,而且还很痒。 她以为是发热和疹子引起的身体不适,怎么会…… 赫连娜娜只看了一眼,就马上把衣服穿起来,快步走到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万幸! 脸上还一颗水痘都没长,也没有起疹子。 小柔脚掌在地上蹭蹭蹭,站在更远一点,担忧的问道:“小公主,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请太医?” “不行!”赫连娜娜断然否决,“绝对不能让卫璟知道我得了天花!” “为,为什么啊?” 这一瞬,赫连娜娜想了很多。 当然,最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感染天花。 细细思量之后,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当时野马去刺杀苏洛不成,反而被卫殊捅了一刀。 当时两人都受伤了,鲜血交融在一处。 而之后,野马就来找了她,血都流在她的屋子里。 那时候,卫殊已经跟天花病人有过亲密接触,身上大概携带了病毒,这病毒过到了重伤的野马身上,最后又通过野马的血,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是门窗紧闭睡觉的,在这样的屋子里待了一夜,天花就这样悄悄的潜伏下来。 只能是如此! 只可能是这一条途径! 赫连娜娜心内那个恨啊,恨不得能将野马的尸体找出来鞭尸。 你任务失败了,身受重伤就该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汇报? 谁给你的脸汇报。 你这就是在害人! 婢女小柔还在等着答案,赫连娜娜咬牙道:“卫璟是何其聪慧的一个人,之前利用那些山匪调虎离山,他一直在找背后的人。如今苏洛的身份已经公开,只要他细细思量,就能想明白我为什么会染上天花!” “你难道不知道,苏洛这个女人,就是插在他心内的一根刺,要是被他知道我提前知道这个消息,却根本不告诉他,他也能猜到,当初苏洛消失是因为我截胡,到时候……” 到时候她的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 她虽然是北夷小公主,但如今天高皇帝远的,卫璟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要了她的命,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柔算是明白了其中的厉害,狠狠的吞了下唾沫,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赫连娜娜盯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你站这么远干嘛,我告诉你,你日日服侍我,我得了天花,你也不过是迟早的事,现在站的远,已经来不及了!” 小柔被戳破心思,只能挂着僵硬的小脸,朝着赫连娜娜挪过去,嘴里解释着:“小公主误会了,奴婢只是刚才被吓到了。那小公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赫连娜娜眸光阴沉:“别告诉任何人我得了天花的消息,让我们的人想办法弄到太医院给天花病人治疗的方子,不就是那些药么,自己熬了吃也是一样的!” 可那样不做任何隔离,整个睿王府都可能会感染天花啊! 但这话,小柔只敢在心里想想,她脚下生风,想办法弄方子去了! 而书房内,卫璟对这一切茫然不知,他正在问属下:“拦截药材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1020 娘,我想你了 属下回答道:“已经办好了,殿下真是神机妙算。” 太医院的人将治疗天花的方子管得很严,可他们的人最终还是拿到了。 但邺城里这与天花方子相关的药材,都已经被卫殊控制起来,要先保证天花病人的供应。 卫璟动不得! 可这也妨碍他作妖! 他推测到,除此之外,卫殊多半还会让下面的人和各药房加紧这些药材的收购,以免到时候出现供应不上的情况。 所以他派人下去,打劫了这些贩卖药材的商队。 这方子中,其中有一味药比较特别和少见,若是缺少了,会大大延缓病程。 卫璟重点就是在这味药上。 现在,这些药材都已经被他的人秘密的控制住,卫殊想要拿到,难于登天。 属下拍完马屁之后问道:“殿下,那这些药材是要想法子运进邺城,还是……” 卫璟轻笑一声:“原地销毁,本王可没有兴趣做救世菩萨!” 运进邺城,路上万一有了蛛丝马迹被卫殊察觉,不仅可能功亏一篑,说不定还要惹一身骚。 原地销毁,那就算是卫殊的人追查到这些药材的痕迹,也于事无补! 证据销毁,想要把这个责扣在睿王府的头上,也没那么容易。 属下舔了舔唇,确认道:“全部销毁吗?” 这毕竟是关系到人命的药物! 卫璟眸光阴鸷:“一根不留!” 属下应了声遵命后,下去办事了。 书房门关上之前,他听到了卫璟低低的咳嗽声,回想起刚才谈话的时候,他的脸色也很不好。 几乎是同一时间,卫殊也得知药材被劫的消息。 当时他正跟苏洛一起用晚膳呢,听到江飞急匆匆的汇报这个消息,他的眉梢挑了挑,也不见得多意外和急切的样子。 江飞满头的汗,见状不解的说:“殿下,这药材定然是睿王的人劫走的,他这是要内应外合,若是按他的计划,城内爆发天花,咱们的确是有治疗的法子,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缺了药材,这病也没法子治,他这一招实在是太阴狠了,都是我们疏忽了!我们的人已经在尽力追查!” 苏洛将嘴里的肉骨头吐出来,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追查也没用,按他的性子,肯定将所有的药材都毁了!” “那,那怎么办?”江飞顿时更加着急,“那我现在马上再吩咐下去,重新收集药材!” 苏洛看了卫殊一眼,见他正慢条斯理吃着,看样子是要让自己处理的样子,于是擦了擦嘴,道:“的确是要加紧收集,不过我们已经搜刮过一次,想要再找到那么多的药材,怕是不容易!” 江飞的眉头蹙得更紧。 苏洛摆摆手:“不过你不必太担心,我跟殿下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江飞神色茫然。 “前几日,已经有一个车队从南疆出发,往邺城运送香料,胭脂水粉和干花,还有马上要年底了,里面有南疆进贡给陛下的新年贺礼!其实那些所谓的干花干草,就是药材!卫璟劫走的,是明面上的东西,我们还有一条暗线,由南疆的几百个兵士护送,他想要动手,没那么容易!” 这可是贡品,若是卫璟动了心思要劫,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 他一来可能想不到这上去,就算是想到了,也不敢轻易动作,这样很容易引来陛下的雷霆之怒! 劫贡品,那等于是在啪啪啪的打陛下的脸! 只要他脑子里还存着点理智,就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江飞听到这里,绷紧的身体大大舒口气:“属下竟然不知还有这样的安排,真是……” 苏洛瞟了他一眼:“怪我们没提前跟你说啊?” 江飞低头:“属下不敢!” “连自己的人都瞒住,才更能瞒住卫璟!卫璟的爪牙无所不至,我们要格外小心。南疆那边,是我父亲和大哥他们在负责,咱们府除了我与殿下,眼下就只有你知道了!” 江飞顿时抬头挺胸承诺:“殿下放心,福晋放心,属下一定不会泄露分毫!” 苏洛点点头:“追查那些药材和继续搜罗药材的事,也要接着办,不能松懈,如此才能保证安全!” 江飞应了声,马上下去办事去了。 苏洛的吃饭被打断,继续吃好像没有胃口了,用筷子在碗里挑来挑去。 卫殊轻轻敲了她一下:“不可以这样,你马上也是要当母亲的人,这个习惯不好,将来孩子要是学了,会被人说成没家教!” 苏洛瞪了他一眼:“这天下谁敢说啊!孩子还没出生呢,你就爱他胜过爱我了,你说,要是等孩子出来了,你以后是不是就不需要我这个夫人了!” 卫殊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要胡搅蛮缠,不管你生十个还是八个,你都是我心里最爱的人!” 他轻轻擦掉苏洛嘴边的一颗饭粒,凑头过去就要吻她。 “你们在干吗?”就在这时,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 苏洛转头一看,好家伙,神出鬼没的乌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还牵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苏洛脸色不由讪讪。 卫殊也清了清嗓子,神色略微不自然:“乌鸦,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啊!” 乌鸦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一向是这样来来去去的,为什么今天要敲门?” 额…… 气氛有点尴尬,苏洛看向她手里牵着的那个孩子,偏头想了想,问道:“这,这是小春?” 就是那个父母都因为她的疏忽而被害,最后变成了孤儿的小姑娘。 小春也歪着头盯着苏洛,过了好半天,她突然展颜一笑,松开乌鸦的手朝着苏洛扑过来。 一把撞进她怀里,糯糯叫了一声:“娘!” 苏洛拍了拍她的背:“小春还认识我呢,真乖!” 小孩子长大就跟秧苗抽条一样,几个月的功夫,她已经大变样了,从前黑黑瘦瘦的,现在白白嫩嫩,脸颊上还有两团肉包坠坠的,别提多可爱了! “娘,小春想你,你去哪里了?” 苏洛正要回答,就觉得怀里一空,小春已经被乌鸦拎着后领子提了起来。 1021 师妹和夫人 乌鸦一脸的不高兴:“我才是你娘!” 小春蹬胳膊蹬腿的,撇撇嘴想哭却又不敢哭,只能委屈巴巴的包着两团眼泪:“你也是娘,她也是娘,你们都是娘!” 苏洛看不下去,道:“乌鸦,你快把孩子放下来,你吓着她了,她都要哭了!” “这么点高度就怕,以后还怎么练轻功!”乌鸦不为所动,“我管教我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你是师兄的夫人,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这…… 苏洛挠了挠头发,这乌鸦一根筋,根本说不通。 她只能将求助的眼光看向卫殊。 卫殊长眉微蹙,开口:“乌鸦,放小春下来,她还小呢!” 还不到两岁的孩子,谈练轻功实在是太早了。 乌鸦这才不情不愿的放了小春下来,小春落地后,规规矩矩的跪下来,朝着卫殊磕头,声音还囔囔的:“拜见殿下,谢谢殿下!” 这乖巧的模样,倒是让苏洛意外:“这谁教的啊,这么小还会行大礼了!小春,我是你娘,殿下就是你爹知道吗?” 小春小短腿爬起来,大眼睛带着几分畏惧的看着卫殊,摇摇头:“我,我没有爹爹了!” 苏洛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 说起来,这孩子爹娘早逝,她也多少有点责任。 她瞪了卫殊一眼:“你说句话啊!” 卫殊摇摇头,不为所动:“我没有帮别人养孩子的习惯!” 乌鸦在旁边冷眼旁观,突然说道:“师兄,不如我嫁给你,这样一来,我是娘,你就是爹了!” “咳咳咳……” 苏洛惊诧的被口水呛到,猛然咳嗽起来。 她讪讪笑了笑:“乌,乌鸦,你别开玩笑了,你知道什么是嫁人吗,你就要嫁给夫君!” 乌鸦黝黑的眸子盯着她,冷硬的说:“你吃醋啊?你怕师兄会对我比对你好!” “你开什么玩笑,你没听见你师兄刚才说全天下他最爱的是我吗?” “那都是骗人的,师兄很多年前就跟我说过,他喜欢我!” 苏洛的脸色顿时一沉,冷飕飕的目光盯着卫殊。 卫殊心虚的躲开她的视线,摸了摸鼻子:“这个,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乌鸦直勾勾的看着卫殊,质问道:“师兄,你难道没说过吗?那天昆仑山上还下着雪,你还把你的狐裘脱给我穿了!” 苏洛的目光更加不善。 呵…… 都脱衣服了? 这么怜香惜玉呢! “你还说,以后一辈子都会陪在我身边!” 苏洛的目光彻底冷了,哗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气鼓鼓的:“既然这样,那你跟你师兄好好谈谈,到底什么时候过门!” 说完,她抬脚就朝外走。 这时候卫殊肯定要去追,乌鸦却一把拽住他的手,死死抓着不放,那眸中的情绪脆弱又期盼:“师兄,你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她的心思单纯,正因为如此,别人对她的好,她才会一直记在心里。 因为重视,所以不能忍受一点点的欺骗。 苏洛气咻咻的离开,可转过假山之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明知道乌鸦是个不健全的性子,她居然还要计较! 真是…… 她站在假山边等了半天,发现卫殊竟然没追上来! 嘿…… 不追自己,那现在是在安抚乌鸦吗? 苏洛刚刚熄灭的火气蹭的一下又蹿了上来。 流云在旁边撺掇:“福晋,要不咱们还是回去瞧瞧吧!” 苏洛拉不下脸:“有什么好瞧的,他做错了事,难道还要我去跟他服软?” “可是奴婢好好奇啊,殿下到底会跟那个乌鸦说什么,那乌鸦武功那么高,该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吧,还有个孩子在场呢,到时候万一误伤了怎么办?” 苏洛有点迟疑:“不至于吧……” “有什么不至于的,乌鸦就是个疯子,她之前还想要了您的命来着,咱们赶紧回去吧!” 流云连拖带拽,抓着苏洛重新回到院子里。 两人躲在一棵树后,见到卫殊跟乌鸦两人正相向而立在说话。 乌鸦冷眉冷眼的,气压很低,质问道:“师兄,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在骗我吗?你现在喜欢的是苏洛,不喜欢我了吗?” 卫殊叹口气,语气难得温和:“乌鸦,我自然喜欢你!” 咔嚓! 苏洛的拳头马上捏紧,指关节嘎嘎作响。 流云死死拽住她:“别冲动,听听狗男女们说什么!” 卫殊继续道:“可是我对你的喜欢,是师兄对于师妹的喜欢,是兄长对于妹妹的喜欢。我对于洛洛的爱,是男人对于女人的爱!这不一样,你明白吗?” “我还记得那一次,是大冬天,你就穿着两件衣服,被师傅在树下罚跪,整个人都要冻僵了,你明明可以逃跑,可你还是规规矩矩的跪着……” 乌鸦绷紧的脸色里也染上了一点难过:“我不想惹师傅不高兴!” 这世界给与她的温暖很少,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烛火的温度,她也愿意用一腔的热血去换! “乌鸦,现在你长大了,你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人嫌弃的小姑娘,你有很多爱你的人,善堂里那么多孩子都喜欢你。就算没有师兄的喜欢,你也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活下去,你也不会孤独,是不是?” 乌鸦低着头:“不是,我还是想要师兄喜欢我!” 卫殊长出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好,那师兄继续以兄长的姿态喜欢你,桓王府也永远会为你留一个院子,不过你不要跟洛洛置气,她是师兄最在意的人,你要是惹她生气,师兄会不高兴!” “还有,你难道忘了吗,当初是洛洛给你建了善堂,她怕你孤独,给你找了很多孩子作伴,你难道不应该感谢她吗?” 乌鸦咬了咬唇:“我感谢她,可是我也害怕!害怕师兄有了她,以后就再也不是我的师兄!” 两人谈话的时候,小春就站在旁边,这时她晃了晃乌鸦的胳膊:“娘,你还有我,娘,我爱你!” 乌鸦瞪了她一眼:“大人说话,孩子不插嘴!”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的脸色却和缓不少。 卫殊也笑了笑,语音挑高:“乌鸦,以后怎么做,你知道吗?” 乌鸦闷闷的:“知道了,我不惹她生气!” 说着,她转身,对着苏洛藏身的树喊道:“你干嘛藏在那偷听?” 1022 睿王又来搞事情 这,这可就尴尬了! 苏洛从树后转出来,一本正经的说:“谁在偷听,我是大着肚子走不动,在这休息,休息一下!” 乌鸦哼了一声,拽着小春的手:“我们回去吧!” 小春依依不舍,却还是乖乖跟着乌鸦的脚步。 两人经过苏洛身边时,乌鸦突然停下脚步,吓得苏洛本能后退一步。 就听乌鸦说道:“之前我不知道你是苏洛,所以才想要杀了你,谁叫你不听话!” 这应该是道歉吧! 就是,还挺突然挺生硬的。 苏洛呵呵笑了笑:“算了,都过去了!” 乌鸦点了点头,将小春往怀里一揽,脚尖在地上一踮,三下两下就消失在苏洛的视线里。 苏洛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忧虑的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要给乌鸦找一个夫君啊,难道就这样一直让她孤身一人吗?” “她跟别人不一样,你别趟这趟浑水!” “怎么,你是不是舍不得这个小师妹?” 卫殊一把将苏洛揽入怀里,摸着她的背温柔的说道:“是啊,我舍不得她,但我更舍不得你!我是怕按她那个性子,要是不满意你介绍的对象,回头拿刀来砍你!” 苏洛缩了缩脖子。 你还别说,还真的有这个可能性! 算了,那就这样吧,看她自己的缘分! 夫妻两个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江飞站在不远处咳嗽了两声。 苏洛从卫殊的怀里挣脱,装模作样的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卫殊神色不佳,问道:“又有事?” 江飞回答:“回殿下,福晋之前的那些疫苗,到今日全部都要用完了,接下来,我们就要用自己调制的疫苗了,殿下您看,是不是就这么放出去……” 到现在为止,大臣和皇亲以及那些有过直接间接接触的人,基本都已经完成了接种。 剩下的就基本是没有接触过的百姓,又或者是普通的官宦和富商人家。 现在大家是削尖脑袋,想要找到法子提前接种疫苗,不少人都在桓王府前探头探脑,要不是卫殊放出消息,说他的天花还没有好完全、 恐怕桓王府外面现在还不是这个情形。 不过,外头的流言已经起来了。 说是桓王府有了疫苗,现在从上到下,扫地的大爷都已经接种了,而外面还有许多人嗷嗷待哺,桓王却视而不见。 说什么天选之子,还不是先顾着自己人。 像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人家高高在上的王爷才不在乎呢! 这些流言,直到陛下下了旨意,说会为邺城想要接种的人都接种后,才好上一些。 陛下的圣旨是今儿一早下的,这事事先卫殊也不知道。 对于安抚民心来说,圣旨自然最好。 可对于桓王府来说,这圣旨就是个巨大的麻烦。这意味着,桓王府再也没有退路,只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能行差踏错,更不能被卫璟抓住小辫子。 这也是为什么江飞格外紧张,明明已经定好了策略,还是要来跟卫殊汇报一声的原因。 卫殊听了他的话后,神色马上肃穆起来,抬脚就要朝外走:“我亲自去一趟吧!” 今日定的是在那一日苏洛所在的高台上,为这几日等候在那里的人接种。 苏洛拽住他:“你前两天还对外宣称天花还没好透,这时候怎么能出现在那样的场合?还是我去!这事情一开始就是我在跟,我去比你去还更有威信!” “可卫璟今日一定布置了后招!” “船到桥头自然直!”苏洛目光灼灼,没有丝毫退却的情绪,“我都重活过几次了,难道还会怕他吗,我倒是要看看,他今日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卫殊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你可真是个什么都不怕的小太阳,我跟你一起去,我在马车内,一旦有什么情况,我能及时帮忙,这样我才放心!” 经过了这些波澜,他是不敢再大意了。 不过,苏洛就是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要是强行将她束缚在笼子里,就等于折断她五彩的翅膀! 这可不行! 他一开始,爱的就是她这自由奔放,洒脱自信的气质。 既然这么说定了,江飞就去准备马车,也没有多作耽搁,直接朝着城门口的高台而去! 临出发之前,苏洛对江飞做了一定的安排。 江飞马上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她是听说了,现在等着接种疫苗的人很多,却也没想到会多到这个地步。 简直是人山人海。 城门都已经被堵住,只剩下一条窄窄的路可以通行。 桓王府的马车一出现,人群里就有人喊了一声:“那是桓王府的马车,福晋来了!” 人群一片欢呼之声,马车自动让开一条道。 苏洛撩起帘子看过去,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感激和激动,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庙里的菩萨一样。 苏洛不由念了一串阿弥陀佛。 情非得已要欺骗,看着这样一张张信任期盼的脸,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她暗自下了决定,不管再难,也一定要从宙斯大夫手上弄到真正的疫苗来为这些人接种。 眼下的策略只是暂时的! 阿弥陀佛! 苏洛扶着流云的手下了马车,下面的人更是欢呼声一片。 一个个都喊着福晋的名字,到后来,声音整齐划一,那架势,就跟拜见当朝陛下没有什么区别。 苏洛径直走到高台之上,冲着众人摆摆手:“别叫了!”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大家看懂了她的手势,欢呼和叫嚷之声都小了些。 苏洛扫了一眼高台下的众人,扬声道:“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我在这里用我自己的生命承诺,一定会对你们负责!现在,请你们配合,每个人都领一个号码牌,所以接种过疫苗的人,都请配合留下个人的信息,方便我们日后观察你们的接种情况!” “另外,为了维护秩序,每个接种过的人,都要在手上做个记号,这个痕迹要至少十天左右才能消退,以防有些人会不小心重复接种!” 不小心只是委婉的说法。 疫苗这是新鲜玩意,就怕有些人觉得接种一次不稳妥,再来一次。 太医们面对那么多人,哪能认得清脸,不如做个记号来的实在! 有了号牌,有了记号,场面就要清爽的多,这几千人也不必挤在一处,今日接种一千人,那就一到一千号等着,其他的人各自领了牌子,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就是。 众人纷纷叹服。 苏洛当着太医的面,将那个熟悉的恒温箱用指纹锁解开,从里面拿出一管“疫苗”,准备递给魏太医。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睿王殿下到!” 1023 疫苗是假的 苏洛的眸光一沉。 该来的,总是要来! 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果然出来搞事情了。 马车内,卫殊握着茶杯的手也猛然一紧。 只听得咔嚓一声,茶杯在他的五指间寸寸碎裂。 他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出去,江飞压低声音道:“殿下,不若先等等,也许您不在,卫璟会放松一点警惕,反而更容易露出马脚!” 卫殊想了想,只能咬牙先忍一忍。 苏洛对卫璟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连最简单的礼也懒得行,语气不善的问道:“睿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难道陛下给您派了任务,让您来监督桓王府?” 越皇当然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 苏洛这话不过是想卫璟能知难而退! 卫璟处心积虑,怎会因为这样的话语受影响,他不急不慢的迈步上高台,在苏洛的对面站定,目光阴冷的像是一条蛇,缠在苏洛的身上。 声音听上去也让人很不舒服:“弟妹说笑了,本王只是心有疑虑,此事事关重大,本王实在坐立不安,所以才过来一趟!” “有疑虑就憋着,我现在很忙,没时间浪费!” 苏洛态度不佳,卫璟眸中闪过杀意,面色却格外忧虑和凝重的说:“本王是怕弟妹年轻不懂事,为了一点功劳,置百姓性命不顾,明明疫苗已经用完了,却还是瞒着所有人,拿假疫苗来糊弄无辜的百姓……” 他说的不急不慢,字字清晰。 场中所有人因为两人的交锋,都安静非常,卫璟的话语,飘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假疫苗?怎么会是假疫苗呢?” “说好了会对我们负责的啊!” “就是,福晋,睿王殿下说的是真的吗?” “睿王殿下说的是真的吗?” …… 众人齐齐发问。 苏洛咬了咬嘴唇,脊背挺直,目光坚定:“大家别听睿王胡说八道,我给大家的疫苗都是真的!” 卫璟嗤笑一声:“还真是说谎话眼睛都不眨,本王既然会来这里,肯定是因为有了一定的把握。只不过时间仓促,来不及呈给父皇,只能先赶着来阻止!” 苏洛翻了个白眼。 啊呸! 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明明之前就已经在崇德殿门外威胁过,现在居然说什么时间仓促! 到现在还不忘经营好王爷形象,真是让人倒胃口。 苏洛整张脸都挂了下来:“睿王,我是奉陛下之命给百姓接种,还望睿王不要打扰,不然我就只能让人请你下去了!” 说着,她右手抬起,就要叫人。 萧非今日也在,见到这一幕,那叫一个头两个大。 哪一头都是祖宗哦! 这样的事情多来机会,他的脑袋可能会膨胀的爆炸! 卫璟伸手,要去抓苏洛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 苏洛警惕的要退后。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一闪。 乌鸦无声无息的出现,她的短剑已经出鞘,面无表情的格挡在卫璟的眼前。 她的整个人和手里的短剑一样,杀意重重。 卫璟见识过她的厉害,用一根柳枝一招之内就打败了北夷的猛士,当即挑眉,讪笑一声后将手收回去。 乌鸦身上的杀气也马上收敛,退后两步,站在苏洛的身侧。 苏洛很意外,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路过!”乌鸦言简意赅。 额…… 这么一问一答,卫璟已经拍了拍手。 只见高台之下,睿王府的马车帘子撩开,从马车里下来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 她一身波斯女人的装扮,蒙着面纱脸上的那双眸子,让苏洛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思量间,那女人已经走上高台,解下面纱后,用生硬的大越话问候道:“福晋,我们又见面了!” 苏洛一脸惊诧:“是你!” 她身后的流云也是吃惊不已。 这个波斯女子不是旁人,就是一开始艾斯王子拨给苏洛的婢女,因为她懂大越话,本是觉得这样会比较好沟通。 可后来这个奴婢逾越本分,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艾斯王子就将她换掉,换了不会说大越话的流云上来。 苏洛甚至都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反正是一长串,根本记不住。 这个女人,不是应该已经被处理掉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洛有了不太美妙的预感。 女人对着苏洛嫣然一笑:“怎么,福晋以为我死了是吗?可老天有眼,我被睿王殿下救下来,捡回了一条命!” 苏洛冷着眉眼:“既然知道自己的命是捡回来的,那就要好好珍惜,为什么还要出来抛头露面,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卫璟轻笑一声:“苏洛,你这是怕了吗,怕从这个昔日的仆人嘴里,听到一些对你不利的话!” “你想多了,只是这奴婢当时就叛主,留下一条命算是老天爷赏的,这一次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但我想,老天爷应该不会一再包容背叛主子的人!” 波斯女人眸中闪过恶毒,声音因为激动都在发颤:“对,可现在,睿王才是我的主子,我不能背叛的是他,不是你,也不是王子殿下!” 卫璟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温和的说道:“那你现在把你知道的东西,都告诉大家吧!” 波斯女人眼睛里的恶毒越发深刻,她面对着高台下的众人,将自己的音量加大最大,说道:“桓王福晋的这些疫苗,都是从波斯的一个宙斯大夫手上得来的。我就是波斯人,从前跟宙斯大夫关系亲近!” “宙斯大夫告诉过我,这个疫苗的数量有限,他手上的存货也不多,最多只能够一万来人接种!” “而当时我被关押,他来看我的时候,跟我说过,他分了一半给洛素素,也就是你们嘴里的福晋。” 睿王补充道:“这些天,太医院已经为不下五千人接种过了吧,这些都有登记的册子为证,也就是说,那位宙斯大夫给桓王福晋的疫苗,已经全部用光了,波斯商队已经离开,苏洛,你能不能跟大家解释一下,你的这些疫苗是哪里来的呢!” 卫璟这话说完之后,底下的几千人全部炸开了锅! 1024 本王的信誉还比不过她? 议论之声四起。 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质问。 “福晋,睿王殿下说的是真的吗?” “这些疫苗是真的吗?” “你们不会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吧?” …… 若是不接种疫苗,他们也不见得一定就会感染天花,但若是接种了假的疫苗对身体造成伤害怎么办? 一时间有人开始退缩。 群情激奋,推推桑桑,早就没有了刚才那种安稳的秩序。 “太过分了,有钱人的命就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我们也是每年都按时缴纳税赋的良民,为什么桓王府人人能接种,我们就没有机会,还要用假疫苗来糊弄我们?” “说什么天选之子,都是狗屁!” …… 百姓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苏洛高声说了好几句,但根本没人听。 大家已经被卫璟的三言两语挑拨了。 或者说这是底层对于顶层的不信任。是几十年几百年日积月累下来的,能做到爱民如子的皇帝太少。 普通的老百姓总是最先被牺牲的那一批,长久的积累,让他们形成了这样的思维定势。 卫璟的脸上洋溢着得意。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苏洛跟他能听到的语调说道:“就算是死过两次,你也做不出正确的选择!” “该是我的一定还会是我的,不管是那个位置还是你!” 他的目光灼灼的盯着苏洛,里面带着野兽一般的占有欲。 这哪里忍得了? 卫璟刚要继续上前一步,苏洛的巴掌也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此时,一道素色的身影倏忽而至。 不偏不倚地落在苏洛身侧。 男人伸手揽住苏洛的肩膀,沉着脸十分不快:“睿王,注意分寸!” 卫璟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的退后两步:“卫殊,不要太得意,属于你的好日子不多了。” 卫殊只是冷笑一声作为回应。 卫璟挑眉,一脸欠揍的表情:“怎么,你还不服气么,至少你应该先解决一下眼下的问题!” 高台之下已经混乱一片,在有心人故意带领之下,有些人开始冲击侍卫的防线。 一个不明物体从人群里朝着苏洛砸了过来。 卫殊拽着他推后两步避开,乌鸦则直接迎上去,抽出短剑一个格挡。 只听见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苏洛定睛一看,地上有一滩黄白的粘稠液体。 是有人朝她砸了鸡蛋。 眼下这鸡蛋有一半挂在乌鸦的剑上,有几滴溅在乌鸦的衣服上,剩下的全在苏洛的脚边炸开。 这可真是…… 卫殊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对着江飞看了一眼。 江飞明白他的意思,吩咐侍卫要去抓人。 乌鸦素来没有表情的脸此刻抽了抽,锐利的目光看向人群深处。 然后眸子一沉,准备一跃而起。 哎…… 虽然心里很生气,但苏洛还是一左一右地拽住两人。 “先忍忍,这就是卫璟的计谋,要是咱们忍不住对付这些平头百姓,那就上了他的当!”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卫璟眼角眉梢都是挑衅:“怎么,鸡蛋都能被白砸?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 他的视线扫了台下的众人一眼,冷嘲热讽的说道:“本王看他们的烂菜叶,臭鸡蛋都已经准备好,看来本王要离得远一点,以免被殃及池鱼!” 台下乱哄哄的一片,侍卫们控制不住,准备直接动用武力镇压。 卫璟的神情动作,仿佛他已经彻底赢下了这一局。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他现在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民心。 卫殊冷冷的扫了高台下的百姓们一眼,知道现在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 他搂着苏洛往前两步,走到高台上一张栗木大桌前。 这桌子有将近一丈长三尺宽,打造的十分坚固,是专门为了这一次接种准备的。 他对等候在桌子后,有些不知所措的几位太医说道:“都站起来退后!” 太医们马上遵命。 苏洛其实不知道他要干嘛,不过她对卫殊有足够的信任,不管他要做什么,只要站在他旁边支持他鼓励他就可以了。 卫殊伸出右手,捂住苏洛的眼睛:“别看!” 苏洛乖乖的点了点头:“好!” 其实心里还是好奇的。 只有乌鸦的眸光闪闪,似乎已经知道师兄要做什么。 他这样的举动已经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苏洛闭着眼睛,只听得耳边纷纷扰扰的声音似乎稍稍平歇了一些。 大约是众人都在好奇这个桓王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紧跟着,就是砰的一声巨响。 苏洛的眼睛被捂住,只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气流,在四周旋转。 像是小刀一样,在刮擦着她的脸。 刺刺的疼。 这声响巨大,震得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这一声巨响之后,那些喧闹的声音突然就停止了,整个天地间安静一片。 苏洛一开始以为是这巨响声太大,导致她耳朵短暂失聪才会如此。 可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声音。 眼前遮挡的那只手却拿开了。 苏洛先是好奇地看了一眼高台下的百姓们,发现他们都一脸震惊,目登口呆的样子。 似乎对眼前的状况根本无法理解。 她顺着这些人的视线,就发现她闭眼之前的那个长长的栗木桌子,此刻已经不复存在,地上只有一堆横七竖八的碎木屑,看上去格外的虚弱无力。 苏洛伸手指着那些木屑,舔了舔嘴唇说道:“这是你弄的?” 卫殊点了点头,将左手举起来,表情中带着一丝隐秘的倨傲:“用左手弄的!” 苏洛撇撇嘴。 看把你能的。 虽然心里吐槽,但她还是崇拜的看着男人,拍了拍手说道:“夫君,你好厉害呀!” 男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然后便转身看向高台下呆若木鸡的百姓。 他一字一句,声音镇定而自信:“本王今日给你们接种的疫苗,全部都是真的。这是一个背弃主子的波斯女人,她本来就非我族类,巴不得我们内讧,且她与洛洛本就有过节,此番举动就是故意扰乱计划,公报私仇!你们不要为她所惑。” “本王在邺城这许多年,难道信誉度还比不上这样一个波斯女人吗?” 1025 睿王,你肩膀是什么 台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苏洛本以为危机可以就此解除,却没想到这时那波斯女人又开口了:“光凭我一张嘴肯定不行,但是奴婢从宙斯大夫那听了一个法子。说什么这个疫苗如果加入生石灰,不会冒泡。” 卫璟在一旁帮腔:“本王正好准备了一些生石灰,是真是假,一验就知!” 生石灰遇水就会起泡,按照波斯女人的说法,疫苗虽然长得像水,却又跟水不一样,里面特殊的成分能不起泡泡 卫殊沉着脸:“你又如何保证自己说的话是真的!之前的疫苗也没有用这样的法子验过。” 卫璟捻了点生石灰,扔进清水里。 水面马上就冒起细碎的泡泡。 “到底是疫苗还是水又或是别的什么,看着泡泡的大小和多少也能判断出一点,怎么?难道你们不敢试吗?” 波斯女人说道这个法子的确是真的。 他之前对宙斯大夫有些好感,所以千方百计的跟他拉近距离,找他聊天。 也就是这样才得知了很多关于疫苗的内部消息。 生石灰这一点甚至连苏洛都不知道。 做贼心虚,此刻她心里有点没底,内心深处,她是倾向于相信波斯女人说的是实话。 她辩解道:“这疫苗何其珍贵,怎么能用这样的法子来试探,这样的一管疫苗,足够一千个人接种,你们明白吗?” 卫殊似笑非笑的:“苏洛,你这是害怕了,不敢了?又不是要一整管,一点点就能验证了,辨明真假,叫百姓们安心才更重要吧!” 百姓们也有了自己的决定:“桓王殿下,福晋,就试试吧!” “对啊,试试也心安!” “对,我们要求试一试1” …… 卫璟眉眼深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答案。 这可真是黄泥巴掉裤挡,不是屎也是屎。 百姓需要一点什么来树立信心,可苏洛很清楚,生石灰要是放入现在她准备的疫苗里,肯定会起泡泡的。 这样一来,老百姓们一定会怀疑的! 但要是一味拒绝,也会引起怀疑,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不要相信这个波斯女人所谓的那个法子。 正式进退两难间,远远的见到一行人骑着马,穿过狭窄的城门缝隙,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他们都是骑的白马,身形高大,穿着白衣。 远远的看不清楚,但这身打扮很眼熟啊! 苏洛心内正是诧异间,那些马匹已经靠近。 从马上翻身下来八个体格健壮的波斯男人,领头的那个浓眉大眼,看上去格外亲切。 流云激动的上前一步,脸上全是意外和欣喜:“哈尔,哈萨,哈族……” 她一一叫着他们的名字,眼泪汪汪的:“你们不是都已经回去了吗,我们又……” 这些人,就是艾斯王子这一次随行而来的侍卫中的成员。 其中哈尔是艾斯王子的八大侍卫之一,苏洛从前常见,脸熟悉的很,但这些人的名字重合度太高,她对不上。 八个男人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箱子,大小是苏洛那个密码箱的三倍大左右。 一行人上了高台,齐刷刷的在苏洛面前跪下,毕恭毕敬的行礼:“见过小公主!” 苏洛此刻已经恢复记忆,被他们这么行礼怪不好意思的,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哈尔,紧张的问道:“快起来吧,不必行大礼,不是兄长出事了吗,你们为何去而复返?” 哈尔听了这话,嘴角微微弯起。 本来接了这个返回的任务,他们心内不太高兴,可听得小公主这么关心殿下,内心的不快也消散了一点。 八个男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领头的哈尔凑在苏洛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话。 苏洛眸子渐渐瞪大,惊喜的看着他,最后眼圈儿都变红了。 她哽咽道:“难为你们,这么日夜兼程的赶回来,真是太辛苦,还有兄长和宙斯大夫……” 哈尔以手按在胸前:“我们是王室的奴仆,为殿下和小公主服务是应该的本分,小公主不必客气!” 哈尔跟苏洛客套完,就盯着躲在卫璟身后,瑟瑟发抖的波斯女人道:“圩日,你刺杀王子殿下后逃走,我们着急上路,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你为了掩盖罪行,竟然这样侮辱小公主!” 说着,他看向高台下的众人,郑重其事的说道:“圩日是个可耻的叛徒,她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责,从来都没有底线。你们不要相信她的话,小公主手上的疫苗,的确是我们波斯宙斯大夫所给。他担心疫苗不够,还让我们再送一点过来!” “波斯与大越多年友好相处,之前又签订了贸易条约,我们王子殿下一直当大越百姓是最好的朋友,小公主就是我们波斯与大越的纽带,她的话,请你们一定要相信。她代表着我们波斯!” “我们波斯人从来说话算话!” 哈尔掷地有声的说完这些,对着苏洛点了点头。 苏洛长出一口气。 八个人拎了那么多箱子过来,看来是足够应付过去了。 哈尔说完这些,又看向卫璟,神色严肃:“睿王殿下,这个婢女是我们波斯人,她犯下死罪,我们必须要带走,让她去接受惩罚!” 圩日顿时慌了,她死死的保住卫璟的大腿,哀求道:“睿王殿下,他们在污蔑奴婢,奴婢根本不敢对王子殿下动手,奴婢全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求求殿下救救奴婢吧!” 一旦再回到波斯人的手里,她一定凶多吉少。 然而她这句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顿时让所有的人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卫璟的脸一沉,抬脚踹了圩日一下:“你这婢女胡说八道什么,本王一直只是要你实话实说而已!” 他自然保不住圩日。 这圩日是波斯人,哪怕是陛下来了,也得乖乖交给波斯自己的处理,何况他还只是区区一个王爷。 趁着哈尔与卫璟交涉的功夫,手下的人迅速将箱子接过去,打开其中一个,将之前的假疫苗替换掉,这一下就彻底安全。 苏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卫璟就是圩日的救命稻草,她此刻怎么会轻易放弃,扑上去死死的拽着男人的衣衫,卫璟的衣服被扯歪,露出了肩膀与脖子相连处的一小块肉。 恰好魏太医看见,发出震惊的低呼:“睿王殿下,你的肩膀上是什么?” 1026 关键时刻,他来救场 这一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高台上的太医,侍卫还有城防军的人都清晰明白的看到,卫璟那一块露出的皮肉上,有一个黄色的水泡。 这水泡太眼熟了,这不就是天花发作后,会产生的水痘吗? 卫璟自己看不到,只是顺着众人惊恐诧异的视线伸手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的泡,他用力一压,那个水泡破了。 黄色的浓浆弄的手指上全是,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腥臭味。 魏太医定下心神,道:“睿王殿下,请您尽快离开这里,您应该是染上天花了!” 卫璟马上反驳:“本王不可能染上天花,你们肯定搞错了!” 他烦躁不安,抬脚踹在圩日的胸口:“给本王滚开!” 圩日死死是拽着他不放,这一下他肩膀露的更多,上面水痘大大小小有四五个。 一个说明不了什么,但是这么多就…… 这下,太医院其他几个太医也正色起来,四个人齐齐跪了下来,对着卫璟磕头:“还请殿下暂时离开这里,殿下您现在的情况需要进一步诊治还确认,在那之前,您最好不要跟人群有接触!” 高台之下的众人一片哗然。 睿王也感染天花了? 前排的百姓们吓得连连后退,他们现在还没有接种疫苗呢,靠的太近太危险了。 卫璟脸上乌云密布,指着卫殊道:“他也感染了天花,为什么就能出现在这里,本王就不行!” 太医正解释道:“桓王殿下的天花已经痊愈,不再具备传染性,但是殿下您的天花正是刚刚泛滥的时候,传染性很强,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本王这不是天花!” 魏太医抬眸,迎视卫璟凶恶的视线:“殿下,您前几日就有发热的症状,现在身上又有水痘,您这就是典型的天花症状啊,殿下,还请听我们一言!” 太医们齐齐磕头。 台下的百姓们是风吹墙头草,现在整齐划一的将矛头对准卫璟。 “走吧,快走快走!” “对,别影响我们接种啊!” “明明知道自己发烧还长痘,还跑来这里,这也太不拿我们的小命当回事了!” …… 若是放在平时,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这些人是绝对不敢跟卫璟这么说话,可眼下,有这么多人呢。 从众效应。 他们站在台上,还能找到是谁说话的不成? 这些人就跟键盘侠一样,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喷! 卫璟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之前嘲笑苏洛会被砸臭鸡蛋,眼下真的有人朝着他砸臭鸡蛋、 臭鸡蛋、烂菜叶,都对着他的脸上砸了过来。 这会,才不管他是不是王爷呢! 侍卫们帮他挡着,每个人都弄得很狼狈,最后领头的侍卫实在扛不住,小声建议道:“殿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百姓们的鸡蛋毫无章法,可架不住实在是太多,还是有一个砸在了卫璟的头上。 黄色的蛋黄挂在他的头上,说不出的狼狈。 卫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苏洛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得意的讽刺着:“唉哟,这是谁啊,不是刚才还讽刺我会被砸臭鸡蛋的睿王殿下吗,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啊?有个成语叫什么偷鸡不成什么来着……” 卫殊轻笑一声,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洛展颜一笑:“对,就是这么个词!睿王殿下,以后要听人说话,可得认清了,明知道这圩日是个背弃主子的奴婢,还听她信口雌黄,你这王爷未免也太好骗了!” 卫璟的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的说:“苏洛,你给我闭嘴!” 苏洛毫不示弱的盯着他:“我也是一番好心,睿王殿下实在是太好骗了,不过睿王殿下既然不准备吸取教训,那就当我白操心了,您呐,还是走你的吧!” 几个太医又齐齐磕头。 百姓们的呼声更高! 卫璟牙关紧紧的绷着,到底还是扛不住,在侍卫们的护送下,转身离去。 苏洛指挥人将高台重新拾掇一番,又用酒精消毒,让每个太医和助手都当着百姓的面重新做好消毒工作,侍卫们搬来新的桌子,疫苗接种耽误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重新开始了! 百姓们一片欢呼之声。 苏洛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的笑脸,哭笑不得。 吃瓜群众们太容易被带偏了,一点主见都没得,这样可不好啊! 这一点,未来也要想法子改变才好。 怎么样更好的树立朝廷的威信,做到百姓认可朝廷,依赖朝廷,信任朝廷,也是大越将来急需解决的问题。 太医们此刻已经重新步入正轨。 魏太医拆开一个密封的特制银针,还不忘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苏洛。 她跟卫殊站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秋日的阳光里,她的整个人都熠熠生辉,说不出的灿烂。 真是,让人都不敢直视的灿烂。 现在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才知道从前是他太痴心妄想了。 太医正走过来,遮挡住他的视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始干活吧,百姓们都等着呢!” 送走了卫璟,苏洛得了机会跟哈尔了解他们为什么会去而复返。 苏洛花了一千两买下疫苗和方子,心内觉得大赚一笔,可惜当时她身无长物,也无法表达感激。 后来因祸得福赏赐了不少东西。 在商队临走之前,她给了艾斯王子一个箱子,说是给宙斯大夫准备的离别礼物,要他离开大越后再给宙斯。 阴差阳错之中,那个箱子被提前打开,里面是一整箱子的金银珠宝还有一封信。 祝福他心愿得成,能求得意中人的感谢信。 苏洛当时做这些,纯粹是因为觉得这些东西价值万金,一千两远远体现不出价值,这些东西是对宙斯大夫无私医德的感谢。 但宙斯大夫得了东西后,跟艾斯王子说明了情况,艾斯王子觉得五百份疫苗远远不够,正好宙斯大夫的医药库里有了新的疫苗补充,艾斯王子征得他的同意后,便让侍卫们送了这些过来。 这完全就是雪中送炭! 苏洛感动不已,道:“哈尔,你多留两日,我也想给兄长准备一份特殊的礼物!” 1027 砸鸡蛋 哈尔着急返回跟上大部队,只愿意在邺城多住一晚。 他乡再好,也是他乡。 只有故乡波斯,才是他们的根! 苏洛这边还有事情要做,表达了感谢之后,见流云一脸的激动,便让她领着哈尔几人回王府先好好安置。 久别重逢,想必也有很多真心话要说。 流云和哈尔两人用波斯话低声的交谈着,期间江飞的眼神瞟过去好几次,流云都没有察觉。 流云领着哈尔离开,台下的人有条不紊的按照号码牌在接种。 卫殊和苏洛此刻像是定海神针,站在太医们后面,接种的百姓们个个对他们表达着感谢。 有些人脸上还挂着歉疚的笑。 刚才他们也混在人群里指责了桓王府,眼下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卫殊懒洋洋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一个男人的身上,黑眸眯了眯,低声吩咐身边的江飞几句话。 江飞楞了下,顺着卫殊的视线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神色略有些古怪后,匆匆吩咐下面的人办事去了。 这下,苏洛倒是有些好奇了,她压低声音问道:“你刚跟他说什么呢?” “你一会就知道了!” 呵,还卖起关子了。 没一会的功夫,江飞就从一个外围的侍卫手里接过一个粗布袋子,不知道里面放的是啥,鼓鼓囊囊的!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轮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接种。 看她的穿着打扮,像是个走街串户的小商贩,手里还拎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一把青菜,还有一些手工制品。 她低着头,目光躲躲闪闪的,不像其他那些人,都会明里暗里的瞧他们夫妻。 看上去倒像是在做贼一样,有点害怕。 这可不太像是一个做生意的该有的做派啊! 苏洛心想:或许是天生胆小,要是这样的性子走街串户,多半是赚不到钱的。 魏太医为这名妇人接种完,她低声的道谢之后,快步就想走。 刚走没两步,一直在当人形立牌的卫殊开口:“等等!” 那妇人浑身一颤,吓得一个哆嗦跪在地上。 苏洛挑眉,意外的看着男人。 这是咋回事,这妇人难道有什么猫腻吗? 正是好奇间,卫殊拉着她往前,在妇人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睨着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道:“刚才,是你朝着洛洛砸鸡蛋,是不是?” 那妇人哆嗦的更厉害,丝毫不敢狡辩,磕着头颤着声:“草民该死,草民该死,请殿下和福晋饶草民一命,草民再也不敢了!” 她刚才也是一时激愤,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以为这台下几千人呢,谁能分得清。 却没想到这样都被拎出来。 素来听说桓王殿下爱妻如命,妇人刚才是存着侥幸心理才上台的,现在被点明,吓得那叫一个魂飞魄散啊! 苏洛也没想到,就这还能把人挑出来! 她看了跪地求饶,可怜巴巴的妇人一眼,皱了皱眉。 大方的说:算了,这回饶了你,可不是她的风格。 这今日砸臭鸡蛋被饶,那明日是不是就该朝她捅刀子了? 她可是波斯小公主,是桓王福晋,是怀远侯府的掌上明珠! 这鸡蛋砸的不仅仅是她,也是这些身份所代表的颜面,今日,必须要惩戒一番。 不过,到底怎么处理合适呢? 萧非这时候倒是机灵的很,上前一步道:“殿下,福晋,要不这妇人就交给下官,用寻衅滋事罪关起来,好长长记性!” 妇人一听要进班房,吓得更是魂不附体,连声求饶道:“求殿下开恩,求福晋开恩,草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吃牢饭啊,草民再也不敢了!” 说着,砰砰砰的开始磕头。 苏洛犯难了。 卫殊倒是轻轻一笑,对着江飞点点头。 江飞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布袋递给苏洛。 苏洛一脸懵逼的打开一看,里面竟然都是圆滚滚的鸡蛋,她偏眸,对上男人微笑的视线,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齿还齿,以牙还牙! 她被砸了一个鸡蛋,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重罚,那就也砸回去。 算公平,还很解气呢! 苏洛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鸡蛋,递给板着脸站在身后的乌鸦:“刚才那一下,她砸了你,你砸回去吧,记住,不能用内力啊!” 要是用内力,能直接把这女人身上砸个窟窿。 乌鸦接过鸡蛋,也没有废话,直接就砸在女人头上。 啪嗒…… 鸡蛋碎了,蛋黄蛋白流了妇人头上脸上都是。 她的额头上迅速起了一个包。 苏洛看向乌鸦。 乌鸦无辜的耸耸肩:“我没用内力,我力气本来就大!” 女人痛得眼泪汪汪,可也不敢哭,就那么顶着鸡蛋浆跪着。 苏洛将剩下的九个鸡蛋塞给她,说道:“我这个人,素来小心眼,别人对我好,我必定加倍回报,别人若是对我和我在乎的人不好,我也要十倍还回去!” “这里还有九个鸡蛋,你一个个全部磕在自己头上磕碎,免得我动手没轻没重,伤了你!”苏洛的神色冷冷的,“好叫你知道,好叫其他人都知道,被人扔鸡蛋是什么滋味!” 她扬高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以后,在出手之前先好好想想,这个鸡蛋是该炒着吃啊,还是该扔着玩!” 妇人接过剩下的九个鸡蛋,闭着眼睛跪着,朝着自己的脑门一个又一个的砸着。 鸡蛋浆流了一脸一身,她也不敢擦。 不敢哭也不敢闹,一下一下的将九个鸡蛋全部磕完,她又磕了三个响头:“草民谢谢殿下,谢谢福晋!” 苏洛见她那狼狈样,心里的气早就消了。 她这也是杀鸡给猴看。 她摆摆手:“下去吧,以后规规矩矩的过日子!” 妇人低着头,快步离开,下楼梯的时候脚下踉跄差点摔倒,高台下的人纷纷避开,唯恐那一身脏兮兮的鸡蛋液沾到自己的身上。 露了这么一手之后,百姓们看夫妻两个的目光又是不同。 感激之中带着尊敬,尊敬中带着钦佩,总之是不敢再造次了。 重要的事已经做完,人形立牌也做的差不多,卫殊拉着苏洛的手离开,准备想回府。 刚准备上马车,就听得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桓王,福晋……” 1028 那副画…… 苏洛回头,发现是沈丛! 沈丛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他们身边,急切的问道:“我刚才听说这边出了乱子,是解决了吗,现在看着秩序还不错!” 说话间,他的目光在苏洛的脸上荡了一圈。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圈,可却像是用尽了半生的时光在凝视一般。 苏洛下巴微抬,点了点头:“解决了,有夫君和我出马,还能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吗,不过还要多亏艾斯兄长,关键时刻派人来帮忙!” 说话间,她看了卫殊一眼。 见男人没有反对,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兴致勃勃的说了一遍。 演讲效果不亚于茶楼说书的。 沈丛偏着头,一直认认真真的听着,嘴角的笑容维持着一个弧度,看上去就像是个微笑的假人。 啧…… 苏洛很奇怪自己心里怎么会有这么个想法。 男人听完她的讲述后,道:“你能逢凶化吉,也是因为给那个波斯大夫准备了礼物,他惦记着你的恩情,才会如此相助!” 苏洛嘿嘿笑了笑,说道:“现在想来,我艾斯兄长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啊!” 她脑子里猛然灵光一闪,一脸恍然的说道:“啊,对,那副画……” 她低声咕哝:“过分,早就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居然一直瞒着我,看我回头不写封信骂他一顿!” 卫殊揉了揉她的头:“是该好好骂一骂,到时候连我的份也算上!” 苏洛偏头,对他嫣然一笑,眉眼弯弯的说:“以后他的商队过来,咱们多赚一点钱,这样我心里就平衡一点!” 男人宠溺的说:“随你!” 两人说话亲密无间,沈丛脸上欣慰又失落,他舔了舔唇,正要开口告辞,苏洛这时候转过脸,问他:“上回你来接种疫苗了,现在成功了吗?” 沈丛点点头:“成功了,我前几天发热了,还起了几处疹子,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太医说这是接种成功的征兆!” 苏洛舒口气:“那就好,你之前跟那些村民有过接触,要格外小心点,加上你夫人又有身孕,一定要仔细再仔细!” “多谢你关心!” 苏洛瞪了他一眼:“你跟我这么见外干嘛?” 那个活泼俏皮的苏洛,仿佛又回来了。 沈丛的心里舒坦了些。 就见苏洛捏着自己的脸,有些懊恼的说:“我果然还是丑的不能看了是不是,我都住在你的客栈这么久,你也没把我认出来!” 沈丛看着她那沮丧的目光,只觉得心口一紧。 他抬眸看了卫殊一眼,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殿下都没认出来,你还指望我这个朋友能认出来吗?我可没这么好的本事!是有点丑,但殿下喜欢不就成了!” 他看了一眼苏洛的肚子,感慨道:“万幸的是,孩子还在,往后你就好好听殿下的话,少出门,乖乖把孩子生下来吧!” 卫殊将苏洛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刮了下她的鼻子:“听到没,以后就乖乖待在桓王府,哪里也不准去!” 苏洛恨恨瞪了沈丛一眼:“要你多嘴!” 说着,她踏步上马车,撩开帘子钻了进去。 卫殊跟沈丛两人站在马车边,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少许后,沈丛率先开口:“恭喜殿下,失而复得,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你与福晋是命定的缘分,如何也拆不开!” 卫殊点点头:“那是自然!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跟洛洛的孩子差不多大,到时候可以做个玩伴!” 沈丛点点头:“好,承蒙殿下看得起!” 他还要话里找话,苏洛挑起马车帘子,撅着嘴:“夫君,我饿了,咱们回去吃饭吧,你们以后再聊!” 沈丛本想说,他请客。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卫殊必然不会想要苏洛跟自己多见面,今日能让她与自己说几句话,已经是格外的恩典。 他改了口气:“瞧我,跟殿下说话倒忘记福晋还大着肚子了,那恭送殿下和福晋!” 说着,他行了个礼。 苏洛从马车里伸出个头,呵的笑了一声,道:“沈子爵,你现在倒是一套一套的哈!” 说话间,卫殊已经上了马车。 苏洛冲沈丛摆摆手,马车朝着桓王府而去! 粼粼的车声里,沈丛听到马车里传来夫妻两个亲密的谈话,也听不清是说些什么,但是能感觉苏洛很愉快! 真好! 能活着就是太好了。 以后,她的生活,自己还是要少打扰才好。 将来,她的身份更加非比寻常,他哪怕是多看一眼,都是逾越了。 想到这,沈丛万幸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凄凉和萧索。 他长叹一口气,转身要离开,身侧的侍从问:“老爷,前面不远处有夫人爱吃的糕点,咱们带一点热乎的回去吧!” “好,走吧!” 沈丛迈开脚步。 侍从有些意外的停在原地。 沈丛皱眉:“怎么了?” 侍从呵呵一笑:“没啥,只是平日里都是奴才去买,老爷您等着的,今日老爷要一起去,奴才有些奇怪而已!” 沈丛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洛回府后吃过饭,就翻箱倒柜的找之前艾斯王子为她画的那副画像。 当时她失忆了,只觉得画像里的女人格外熟悉,太好看了,那时候她还问过艾斯王子自己是不是长成那样。 艾斯说是! 当时苏洛以为是戏言,哄她开心的,如今想来,那却是真心话。 总算是在流云的帮助下,从库房里将那幅画找了出来。 她一边展开画一边愤愤的跟卫殊道:“我告诉你,真是太过分,他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却还一直瞒着我,害我以为自己是个什么没人要的孤儿,又或者是被夫君嫌弃的弃妇呢!我还忧伤过好一阵子呢!” “不过,他这话还是把我画的挺好看的!就是太好看了,我都不敢摆出来!” 说话间,画卷已经被打开。 苏洛吃惊的看着画上的图像,舔了舔嘴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画里是一颗桂花树下,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男的是卫殊,女人自然是苏洛,他们相互对视,形容甜蜜,那种浓情密爱,仿佛都要流淌出来。 “这,他当时给我画的不是这个啊!” 1029 她的礼物 卫殊本来心中不快。 虽然他确定那段时间,艾斯王子的行为都发乎情止乎礼,可作为一个男人,自家夫人这样被觊觎,心里还是膈应的。 但看到这张画后,他勾唇,哂笑了一声。 艾斯王子表面斯文,心里想的却很多,画这幅画,已经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是在示弱,也是在示好。 卫殊上前一步,揽住苏洛的肩膀,笑道:“他这是在委婉的跟我求饶,看在这一次他及时援助,这笔账,就算了!” “不过……” 苏洛马上举起双手:“我的身心都是纯洁的,我还拒绝了王后的诱惑呢!” 男人哼了一声:“你要是敢跟别人在一起,我就打断腿!” “谁的呀?” 卫殊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你想是谁的?” 苏洛呵呵呵的干笑三声:“我觉得这种情况一辈子都不会发生!” 说着,她勾住男人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下。 男人的眸子瞬间幽深,双手扣在苏洛的腰上,声音黯哑:“女人,你不要玩火!” 恢复记忆这些天,两人最多就是亲亲抱抱,那种夫妻之间的龌龊事,还没干过呢! 苏洛红了耳根:“我现在怀着身孕呢!” “早就过了三个月了!” “我这张脸,你下的去手啊!” “到时候用枕头把你的脸盖上!” 苏洛!!! 她抬脚,碾在男人的脚趾上,重重的哼了一声:“不用你盖枕头,夫人我还不伺候你了呢,我还嫌你现在骨瘦如柴呢!” “谁骨瘦如柴!”男人牵着她的手一路往下,尾音带着勾引,“你好好量一下,我感觉它比以前还长大了不少!” 苏洛整张脸都红透了,头埋在男人的胸口,压低声音:“臭流氓!” 但手却没有抽出来! 男人打横抱起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换个场子!” 一个时辰后。 两人一起进了定制的浴桶里泡澡。 苏洛浑身都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水温太高,还是刚才的行为太过让人羞怯。 只要想一想,她现在都还脸红心跳的。 原来有时候,不需要某些方面的接触,也能让人云里雾里的。 她眼波流转,似喜似嗔的看着卫殊:“你这些,不健康的知识,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逛窑子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男人从背后抱住她,“以前我看书,就是为了现在准备的呀!” 苏洛恍然想起来。 有段时间,这个男人人模狗样的在小榻上看书,结果她过去一看,都是小黄书! 啧…… 卫殊将头压在苏洛的肩膀上,一本正经的说:“所有的学习都是会派上用场的,学无止境是不是!” 我去你的学无止境! 这个高端的词是这么用的吗? 可惜她已经没有力气辩驳,因为水里开始冒出一个个水泡。 一通折腾之后,卫殊喂她吃了点东西,她睡到半夜里才醒来。 突然想起对哈尔的承诺,她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枕边人。 卫殊猛然坐起,伸手紧紧抱住她,音量加大:“洛洛,你要去哪里?” 苏洛有点懵逼。 突然之间,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卫殊这时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他缓和了语气,低沉的说:“对不起,我刚才还以为……” 以为这又是一个噩梦。 苏洛“死”了后,他曾无数次在这样的噩梦里醒来。 哪怕现在人已经在身边,他一时间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洛伸手抱住他,在他背后轻轻的拍着,温柔的哄道:“我不会走的,我再也不离开你了。等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你可不要嫌弃我!” “不会,洛洛,我一定会死的比你晚,我要好好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男人抱她的力道松了不少,但那股温暖却越来越多,“我会多做善事,等到了阎王爷那里,我就用这些来当筹码,换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能跟你在一起!” “你这么做善事心地不纯,老天爷会有意见的!” “人都是自私的,老天爷会明白我的!” …… 虽然觉得老天爷可能不会这么大方,但是苏洛的心却暖的一塌糊涂。 转而想想,老天爷对他们不错。 经过了这么多事,还能让他们再度重逢,看样子改天得去庙里给菩萨多添点香油钱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苏洛才想起来自己起来是要忙给艾斯王子礼物的事。 卫殊问道:“你想给他什么,金银珠宝他不缺,珍馐美食没法带……” “我想给他一些种子!”苏洛抱着被子,认真的回答,“听流云说,波斯干旱少水,水少其实是因为没有树来固定土壤和水分。” “我想把各种种子都给他带一点,或许有一些就能在波斯活下来呢,给他也添一些绿意。” 卫殊刮了刮她的鼻子:“是个好主意,不过这种事,有别人干就行了!哪里需要劳动我夫人!”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 江飞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殿下有何吩咐?” 卫殊按照苏洛的想法吩咐了一番,最后叮嘱道:“给你三个时辰,天亮之前办好!” 江飞应了一声是,窗外没了声音。 “他没法睡觉了!” “没法睡觉算什么,没要了他的小命,已经是我桓王殿下仁慈!” “哟,桓王殿下好大的架子,要不要妾身给您行个礼?” “今天先欠着,好好睡,天亮还早呢!” ……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哈尔就要起身告辞。 这一来一回,已经耽误了很多的时间,他急着想追上艾斯王子的脚步,回到故乡。 邺城再好,对他来说也是他乡。 这一趟出来好几个月的时间,他早就想念亲人了。 江飞已经把苏洛要的东西准备好,哈尔以为是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没想到苏洛打开一个木头箱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种子,另外一个马车上,则是很多小手臂高的树苗。 “这些种子都分明别类装好了,一些基本的养护知识也已经写了,其中最多的就是花种,我记得兄长喜欢画花!” “这些树苗都带了根,此去路途遥远,它们不一定能成活,但也不要小瞧它们的生命力!” “或许,它们就能安然的到达异乡!” 1030 你比糖还甜 哈尔眸中涌出感激,他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真诚的说道:“我替王子殿下,替波斯的子民谢谢您!” 苏洛笑了笑:“我应该好好谢谢兄长,还有宙斯大夫!” 说着,她又拿出一个箱子递给哈尔:“这个,麻烦你帮我给宙斯大夫!” 箱子不大,上着锁,入手沉甸甸的。 哈尔郑重的收好,承诺道:“小公主放心,属下一定会将这些东西和这封信带到!” 他以为是什么药材之类的。 可其实这箱子里,都是金子还有银票。 大越的银票到了波斯怕是不好用,却没想到卫殊的手里竟然有波斯通用的“银票”,折合下来,大概是一万两白银左右。 另外还有五千两金子。 这些,是苏洛送给哈尔去追求真正波斯公主的“嫁妆”吧,希望有了这些财富,能让他有更多的筹码。 哈尔领了东西,恭恭敬敬跪下来跟苏洛告别。 这一刻,他真的有了一种感觉,苏洛是个波斯公主。 她此刻所做的,是在用心为殿下,为波斯筹谋。 因为她的这份心,哈尔弯下了自己的膝盖,也敞开了自己的心。 苏洛扶他起来,郑重的说:“哈尔,请转告我的兄长,邺城,大越,永远是他的第二故乡,我苏洛,此生此世,也会是他的妹妹!” 哈尔点点头,转身要离开。 一直站在苏洛身后眼圈红红的流云追了上去,她拽着哈尔的手,用波斯话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什么。 哈尔的眼眶微红,半弯下腰伸手抱了抱她,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 苏洛还在叽叽哇哇。 苏洛听懂了一些:保重自己,想她们之类的。 哈尔归心似箭,松开流云,翻身上马,冲苏洛和卫殊点点头后,打马离开。 流云含着泪,还要去追,手臂却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江飞握住。 男人的面色不太好,沉声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追出去也没意义,他不会为了你停下来的!” 流云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她甩开江飞的手,吸着鼻子躲到了苏洛的身后。 之前艾斯王子走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浓的感觉,可能分别是一种钝痛,一开始你不会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渐渐的,渐渐的切割你的心,你的思想…… 苏洛看着她难过的样子,问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流云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我不走,我以后就跟着福晋您了!” 苏洛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去好好洗把脸吧!” 一整天流云的心情都不太好。 可就算情绪低落,她做事也没出什么差错,中午苏洛午休的时候,她一个人躲在假山后面,低低的哭泣着。 青衣循声过来,将手里的卤花生递给她:“吃吧,这是今年的新花生,南边刚送来的,波斯应该没有吧!” “有什么好哭的呀,你看我跟着福晋来邺城也没有哭!福晋她人很好,只要咱们真心对她,她会一辈子都护着我们的!” 流云接过那一包卤花生,低低说了一句谢谢。 青衣清了清嗓子:“我必须还要说明一下,我是从小跟福晋一起长大的,在福晋的心里,我肯定才是最重要的婢女!” 流云低着头不吭声。 不吵架了? 青衣颇觉得索然无味,盯着流云看了一会后,转身离开。 拐过一条小径,就碰到了目光荡来荡去的江飞。 见到她,江飞把手里的东西往后一藏。 青衣嗤笑一声,抬手指了指流云藏身的位置:“你要的人在那呢!” 江飞神色肃穆:“谁要找她!” 青衣呵了一声,错开江飞往前走。 全程江飞都把手背在后面,随着青衣的离开调整自己的角度,明显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身后藏的东西。 青衣一消失,江飞马上加快脚步,窜到假山后。 流云抱着一包卤花生在发呆,也没有哭也没有声音。 就这么睁着一双眼眶红红的大眼睛,盯着那一包卤花生。 她本来生的眉眼深邃,做这幅表情的时,多了许多的楚楚可怜之意。 江飞的心被揪了一把。 他走过去,蹲下来,将背后的棉花糖递给流云:“你看看这颗糖,是不是跟你故乡的云一样?” “把它吃下去,就当把故乡也一起吃进肚子里!” …… 流云抬眼睛看他,不说话。 江飞被那双眼睛盯了许久,一颗心跳的厉害,他叹口气:“看来我只能做点别的事情,转移你的注意力了!” 说着,他凑过去,吻住流云的唇。 流云的眸子瞬间瞪大,反应过来后想要伸手推开他,江飞却提前一步抽身站了起来。 他轻笑一笑:“你好像比这棉花糖还甜!” “你……” “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飞说完,嗖的一下就消失! 流云红着脸:臭流氓! 就,就这么亲完就走了啊? 这是非礼了吧! 臭流氓! 江飞一直窜到一棵大树后才停了下来,拍了拍自己胸口。 天啊! 他刚才脑子一抽都干了些啥? 这姑娘该不会跟王妃告状吧! 王妃一向护短,到时候…… 说不定会拿针缝上自己的嘴巴! 不过…… 纯情男人江飞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真甜啊! …… 这边旖旎无限,睿王府那边却愁云惨淡。 卫璟被确诊得了天花。 除此之外,府内还有其他的几个人感染,都是他跟赫连娜娜身边的人。 赫连娜娜听了这个消息,马上让朵朵对外宣称,自己也浑身起了水泡。 卫璟本来就因为感染了天花而焦躁不已,现在听到赫连娜娜也感染了,更是怒火冲天。 “好好查,看看这天花到底是如何传到府上的!” 一开始,他觉得可能是去办事的侍卫不小心在坑人的过程坑害了自己,可那些个侍卫如今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呀! 眼下最严重的是赫连娜娜和他。 谋士惦记着自己的老来得子,这时候说道:“殿下,属下倒是想起一件事,当时榕城山设计桓王,咱们也是将计就计的,还有,桓王从榕城山回来后遭遇刺客,也不是殿下的手笔,如今想来……” 1031 你是该好好反思 谋士不动声色的看了赫连娜娜院子的方向一眼。 卫璟狠狠一拳头砸在桌上:去查! 说完,他低低的咳嗽起来。 谋士无声的屏住呼吸,过了好一会道:“殿下,属下去帮您看看太医怎么还不来!” 来的是许太医。 这是贤妃族中七弯八拐的亲戚,与卫璟的关系不错,这些年帮着卫璟在良心允许的范围内做了一些事。 太医院这么多人,卫璟也只信任他。 他望闻问切一番之后道:“殿下的确是感染了天花,因为前期没有注意,现在病程已经过半,需要好生调养才行!” “要多久才能好?” 许太医正在写方子,闻言顿了顿:“按照太医院之前的记录,恐怕至少也要十日吧!” 十日? 太长了! 这么长时间不出面,到时候卫殊什么事情都已经办完了。 “能不能快一点?” “这要看殿下的身体,也有病人七日左右就好了的!”许太医应道,“方子我写好了,殿下让下面的人去拿药吧!” “我现在先去王妃那边瞧瞧!”许太医说着站起来,到了门口又叮嘱道,“今日晚间,太医院的人会来给睿王府的人接种疫苗。” “陛下吩咐了,在疫苗集中完毕之后三日内,睿王府的人都不要擅自出门!” 卫璟脸色一沉:“这是要封本王的府?” 许太医温声道:“殿下不必动怒,当初桓王府被围的时间更长呢!这几日的时间,是确保殿下的人疫苗接种都成功,同时也是太医院的人给百姓们的接种时间。” 等到睿王府的禁令解除,城内的疫苗接种也差不多结束。 到时候就算是携带了天花病毒的人出门逛荡,也不会引起大面积的灾难。 越皇这个命令,也是为了全程的百姓着想。 可卫璟不这么想。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是就这么被封在府内,会大大影响效率的。 他烦躁的走来走去,询问许太医是否有回转的办法。 可这是圣旨,许太医能有什么法子呢! 他觉得眼前的睿王殿下,早就没了从前的翩翩风度,也不够沉着冷静。 他急了! 因为着急,破绽百出。 可许太医只是一个太医,他的本分是治病救人而不是争权夺利,所以他无声的退了下去,去了赫连娜娜的院子。 赫连娜娜怀孕之后便很少出门。 许太医觉得,她的情况应该没有卫璟这么严重,可实际看来,她比卫璟要严重的多。 此刻身上,手上,甚至脸上都全是水泡。 她之前一直想瞒着,不想被发现端倪,今日一早起床,发现水泡长到脸上的时候,才惊慌失措起来。 哪个女子不爱美,这可是会留下疤痕的。 而且,明明这几日,她已经偷偷喝药了,为什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许太医把了一会脉之后,问道:“王妃这些日子,是有用什么药物吗?” 赫连娜娜心里一个咯噔,虚弱的回应道:“用了一些安胎药!” 许太医浓眉紧蹙。 赫连娜娜马上问:“可是这药不好?” “能否将方子给我瞧瞧?” 朵朵将安胎药方拿出来,许太医看过之后,又要求查看药渣。 他要看的越多,赫连娜娜就越心虚,额上的冷汗滴滴滚落。 朵朵知道主子的心意,问道:“许太医,我家王妃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您倒是给个明白话啊!” “王妃的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可摸她的脉象,却又像是用过药,却没有用对才会如此,所以我才会反复追问、” 赫连娜娜一个眼刀马上追向朵朵。 那个从太医院弄来的药方,是朵朵负责的。 朵朵马上急道:“怎么会用错药呢!” 许太医捻了捻药渣:“看样子,像是少了两三味药材才会如此。我们太医院之前研究过一个方子,后来经过实践,发现那个方子在治疗的时候效果不佳,面对有些特质的病人,还会起到反作用!” “后来那个方子就弃之不用,太医正和桓王妃重新定了个方子……” 朵朵惊呆了。 “眼下睿王妃您的身体,就很像是用了那个错误的药方会出现的状况!” 赫连娜娜的脸色简直…… 都不知该如何形容。 她的拳头捏紧,眸中的愤怒足以杀人。 许太医见状赶紧跪下来道:“王妃熄怒,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啊!” 赫连娜娜摆摆手:“你起来吧,我且问你,我这脸会不会留疤?“ “只要好好调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多少会有一点,但不会太明显!” 苏洛提供的那个方子不错,其中有几味药,就是专门针对留疤这个症状的。 赫连娜娜长舒一口气,摸着自己的肚子问:”那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好?” 许太医心内暗叹。 先关心容貌,才问起孩子。 一般都是先问孩子,再关心自己的身体才对! 他绷着一口气,小声的道:“王妃连日发热,症状不减反增,现在脉象不稳,这孩子多半……” 保不住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赫连娜娜就厉声道:“我不想听你接下来的话,这个孩子你一定要保住!” 她不想听,许太医作为医者,该说的还是要说:“王妃,恕我直言,你烧了这么多日,接下来又要用许多的汤药,这孩子就算是能生下来,恐怕也是……” “也会有所缺陷,王妃您还是早做心理准备!” 赫连娜娜大怒,抓起床边的茶盏对着许太医砸过去:“你闭嘴,你给我滚!本公主是草原明珠,是天选之女,绝对不可能生出有缺陷的孩子!” “滚,滚出去……” 赫连娜娜声嘶力竭的叫。 许太医摸着自己出血的额头,深深叹口气,膝行着退出去。 刚退到门口,身后就响起卫璟不悦的声音:“王妃这是怎么了,好大的脾气!” 说着,他将许太医扶起来,温声道:“辛苦许太医了。” 许太医连连道应该的,冲两人行个礼后退了出去。 赫连娜娜不冷不热的:“殿下知道心疼一个太医,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咱们的孩子吗,他刚才诅咒说我会生出一个傻子来……” 进屋之后,卫璟那张温和的脸迅速卸下,换上冷酷:“那你就该好好反思反思,你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才会如此!” 1032 要么,成为我的人,要么就死! 赫连娜娜的声调拔高:“你要为了手下一个太医来质问我这个王妃吗?” “还是你从来没有把我当王妃,你的心里,只有苏洛那个女人是不是?” “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态度吧?” “她到底有什么好,你也是,桓王也是,都为了她神魂颠倒的,她还真是命大,居然还能死而复生,她这种人,就该早早的去死……”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内。 朵朵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自小公主怀孕来,睿王态度一直不错,别说动手,就是言语之间也是极为和善的。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赫连娜娜睁大眼睛,眸子里全是泪:“你,你又打我?” 这已经不是男人第一次动手了。 新婚之夜的粗暴,如今闭上眼还历历在目。 卫璟的手下没有留情,赫连娜娜的半边脸肿了起来,她脸上有两个脓包,被这样的大力直接打破了。 粘稠的黄色浆液,晕染在她激动的发红的脸色上,看上去让人犯恶心。 卫璟偏开视线,掏出帕子仔细的一根根擦拭自己的手指。 他慢条斯理的说:“你哪一点都比不上她!” “她是太阳,会持续的发光发热,你只要靠近,就会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量。可你是什么呢?” “你的心里只有肮脏,你没有任何能量可以给别人!” “你真以为自己是美艳的草原明珠吗,她就算不施脂粉,就算满脸疹子,也不会让人觉得恶心!“ “可你看看现在的你,你这扭曲的表情,你这长了水痘的脸,让本王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赫连娜娜脸上的肌肉不断跳动着。 她万万没想到,卫璟会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一点颜面也不留。 她咬牙切齿:“你这么喜欢她,那你倒是娶她呀,你自己没本事娶不到,就把气撒在我身上,你算是个男人吗?” “我告诉你卫璟,我可不是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我是北夷的小公主,我的身后是整个北夷!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别以为你是个王爷,你是我的夫君就了不……” 话还没说完,卫璟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控住她的下巴。 男人的眸中翻滚着怒意与杀气,声线像是冰冷的刀刃,割在赫连娜娜的耳膜之上:“如果你背后没有北夷,早就是一具枯骨!” “我的确是想娶她,想占有她,想让她成为本王的女人!本来本王都要成功了,要不是因为你!” 说着,男人的手下探,一把卡在赫连娜娜的脖子上。 “都是你这个贱人!” “要不是你的人横插一脚,苏洛就是我的女人了!” “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早就弄掉了,没有了那个孩子,要少很多的威胁,没有了那个孩子,你的孩子才能更加尊重!” 卫璟加大手中的力道,赫连娜娜双眼翻白,呼吸困难,拼命的去拽他的手。 可卫璟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大有一副要送她上黄泉的意思。 朵朵吓懵了,跪着上来磕头。 “殿下,殿下息怒,殿下息怒,看在孩子的份上……” “看在王妃肚子里孩子的份上!” 朵朵不停的重复着,赫连娜娜感觉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似乎要晕厥了。 就在这时,那股控在脖子上的力量骤然消失。 新鲜的空气一瞬间涌入她几乎要爆炸的身体。 “咳咳咳……” 她涨红着猪肝色的脸,猛然咳嗽起来。 手脚一片冰凉,心也是。 她抬眸盯着卫璟,如果眼里的恨能化作利剑,那卫璟已经千疮百孔。 可惜,她不能。 除了拼命的咳嗽,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朵朵上前给她顺气,眼睛里含着泪,也不敢哭出来。 卫璟还在擦手。 眼角眉梢都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你做的那些事,本王都已经知道了!” “你的人带走了苏洛,却没能杀的了她,让她带着孩子活了下来,简直废物!” “那个刺客,也是无用!没有杀死他们两个不说,还将天花带回了睿王府!”卫璟眸光犀利冷酷,“你最好祈祷,这一局本王能赢,要不然,你跟你肚子里的孩子,就要给本王陪葬!” 他身上的戾气翻涌,赫连娜娜刚才已经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 她深切的知道,这个男人真的会动手。 他疯了! 他真的疯了。 卫璟刚才听谋士汇报了这些,的确是怒火攻心。 不能娶苏洛那样的贤内助小太阳也就算了,他后院的那个,还时时刻刻在背后搞小动作。 关键时刻捅刀子。 心里还惦记着别的男人,叫人如何不生气? 要不是还顾忌着她的身份,想着也许某个时候,真的能用上北夷人,他刚才就把赫连娜娜直接弄死了。 多简单啊! 得了天花,对外只说没有熬过去就完事了。 他一秒都不想多待,转身朝外走。 身后,赫连娜娜喘着粗气,问道:“你那么喜欢苏洛,为什么还要杀她?” 卫璟没有回头,赫连娜娜听到他冷冷的说:“就因为喜欢,本王得不到,别人才更不能得到!” “要么,她归属本王,要么,她就死!没有别的选择!” 说完,他大踏步离开。 赫连娜娜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男人太可怕了。 哪怕是爱入骨髓的女人,他都可以毫不犹豫搭弓引箭的射过去,这世上,还有他放弃不了的东西吗? 他的母妃? 赫连娜娜不太确定。 她摸着肚子又想:他的孩子? 她哂笑一声。 但不会是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 他在乎这个孩子,更多的是因为这个孩子的政治意义,而不是爱他。 怀孕这么久,他一次也没有跟肚子里的孩子温言细语的说过话。 一次都没有! 卫璟回到自己院子后,仔仔细细的洗了三盆水,才将手上的那种脏污感洗去。 他脑子里回想起那一次,他费劲心机将苏洛掳来,她换上红色的嫁衣,安静的躺在床上等着自己的那一幕! 1033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后悔! 深入骨髓的后悔! 如果当时他不要管那种狗屁仪式感,不要管前世轨迹是如何,当场就占有了她该多好! 她本就是自己的女人。 前世是! 这一辈子更应该是! 卫殊只是错误的轨迹,错误就应该被休整。 卫璟抬起自己的手。 手背上已经冒出了好几个水痘。 自从第一颗被发现后,这些痘痘们就像是燎原之火,在他身上炸开了。 他看着自己丑陋的手,哂笑一声。 这双手,不仅丑,还缺乏力量。 缺乏能修正错误的力量。 窗外,乌云开始翻涌不止。 一场暴雨要来了。 卫璟站在窗边,盯着乌云沉沉的天空。 这是老天爷的风雨,也是他卫璟与卫殊之间的风雨。 在这一场暴风雨过后,他跟卫殊之间,就该见个分晓了。 想到这,他的眸中全是阴鸷的冷芒,啪嗒一声把窗户关上,吩咐柱子:“去请老师和李信过来!” 谋士和侍卫长李信很快就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都站的比平时的位置靠后。 卫璟眸中闪过轻哂,倒也没有计较。 他问道:“之前让人在城中几处地方播撒天花,现在怎么样了?” 侍卫长李信回答道:“各处都已经出现了发热,有不少人出了红疹,但是还没有人出现水泡。” 只是发热和红疹,还不足以自我断定是天花。 最重要的,还是要出黄色的水痘。 只要有了这一项,就等于盖棺定论了。 卫璟皱着眉,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问道:“这都几日了,为什么还是没有水痘?” “从第一个人发热到现在已经六日了,这天花每个人感染后的症状都有快有慢,我们也不能控制啊!” 谋士摸着荷包里的金珠。 这是他儿子胸口长命锁上的配件,是江飞之前给他的“信物”。 哎…… 青史留名固然重要,可若是留名了,却没了后,这一份荣耀给谁看呢! 到了地下,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列祖列宗。 谋士咬咬牙,松开荷包,上前一步道:“殿下,眼下这个情况咱们不能等了,您染了天花,估计近来都不宜出门,若是等到身体好全,一切恐怕已经尘埃落定!” “如果桓王这次接种成功,那他在百姓中的威信就彻底的立住了,到时候陛下再顺势立他为太子,那就是顺水推舟的事。” 这也是卫璟的顾虑。 他沉吟少许,问道:“依先生的意思……” “我们要尽快动手!”谋士眼睛发亮,“殿下,属下刚才还得了一个消息。之前桓王府不是对陛下和朝臣说,榕城山上的那些村民都是因为感染天花所以被烧的吗,可属下遍寻古籍,发现感染天花而死的人,骨头会发黑!” “但那些村民都是健康人,我们心里都有数,只要提出这一点,那桓王府之前的说法就不攻自破,再加上城中的这些病人闹事,双管齐下……” 卫璟阴郁的眸子里迸发出亮光。 他肯定的看着谋士:“不愧是老师,关键时刻就是有办法。” 李信却有些踌躇:“殿下,您现在还在病重不宜出门,若是咱们这时候动手,未免有些被动,不若您先将养几日,好生观察一番!” 卫璟捏着拳,低低的咳嗽了几声,摆摆手道:“本王就是等的太久了,这一次,本王不想等了!” 李信还要再说,卫璟不悦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将话又咽下去。 卫璟吩咐了一番,最后道:“先生,李侍卫,你们都是本王最信任的人,这一次的事情,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只要将桓王拽下来,太子之位就一定会是本王的!” “到时候你们都是功臣,本王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两人齐齐拜倒,表示一定会竭尽全力。 从书房里出来,李信拉住谋士:“先生刚才为何要劝王爷及早动手,眼下这个情况,妄动很危险!” 谋士语重心长的说:“富贵险中求,咱们走的这条路,本来就是艰辛无比!若是这一次放松了,可能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既然如此,不如搏一搏!” 李信一想,的确有些道理。 只是…… 罢了,他只是办事的,殿下有吩咐,他按照殿下吩咐的去办就是了。 他又想起一件事,压低声音问道:“先生外面的那个孩子,需不需要我让人去关照一二!” 谋士心里一个咯噔,忙摆手道:“不了,这个时候风雨飘摇,还是不要打搅的最好!”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元配的方向:“要是被知道了,又要多一分危险!” 李信一脸了然,拱手之后,大踏步离开。 谋士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又捏住荷包里的金珠。 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儿子已经不见了,要不然,儿子的命保不住,他的项上人头也保不住! 睿王府有十来人出现了天花症状,加上还要接种疫苗,陛下下旨让许太医常驻睿王府照料。 也有要时刻了解睿王府天花疫情的意思。 许太医来之前从太医院带了一些需要的药材,大约够用三次。 除此之外的,就需要去外面采购。 卫璟撑着病体正在看下面的人递来的消息,小柱子汇报:“许太医求见!” 许太医进来后,卫璟略有些不耐烦的说:“本王知道爱惜身体,等看完这几页书就去休息了,许太医不必担心!” 许太医舔了舔嘴唇,说道:“殿下,您的身体是要多注意,但是我过来是有一件事要禀告。” “说吧!” “太医院治疗天花的方子已经被验证过有效,我给殿下和睿王府上下人用的也是这个方子,可刚才府内负责采买的人说,外面现在有两味药,跑遍整个邺城大小药房都买不到!” 卫璟心内一突,放下手里装模作样的书,问道:“是哪两味药!” 许太医说出要命,卫璟后牙槽磨了磨。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说的那两味药,就是前段时间卫璟下令让下面的人全部烧掉的药。 当时属下还跟他确认过,他回复一根都不留! 1034 全抓起来! 卫璟绷着脸:“太医院难道没有存货?” 许太医摇摇头:“这两味药材用的不多,也不产自北方,平日里备货就少,这一次的天花已经持续多日,太医院的药也被用的七七八八!” “我带来的这些,还是太医正怕宫内起了变故预留的一些!” “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已经递了消息给太医正,他那边应该还有些,不过殿下若是有法子的话,最好也能准备一点!” 有些话不必说透。 太医正如今跟桓王府走得近,按理药应该是能拿得出来。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许太医也是想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这天底下的事情,从来都是好的不应坏的应。 许太医汇报完没多久,太医正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这个药材他也没有存货了。 之前他们嘱咐各大店铺都加大采购,不过这批药材在运输的途中,被人劫了,而且一把火全部烧光了。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瞎说,太医正还表示这件事已经上报给越皇。 许太医这下可懵逼了。 还有这样的操作吗? 这到底是托词,还是真的有这种情况。 如果是托词,未免有点明目张胆,如果是真的有这种情况,那谁会去劫持药材呢! 许太医还想让人问个清楚,这时候,睿王那边着人来请。 许太医便将这件事禀告了下。 卫璟点点头:“恩,这件事本王知道了,本王且问你,若是缺了这两味药会如何?” 许太医如实作答:“其中有一味主要是缓解皮肤痘印,另外一味则是退烧!退烧的那一味,勉强可用其他的药材取代,就是效果会大减!” “缓解皮肤痘印的那味药,暂时还找不到其他的药材代替!” 也就是说,要是没有那药。 以后身上都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我再去找太医正大人催一催……” “不必了,他没有推脱,的确是没有这味药,没有本王也一样能好,不过时间长些,许太医多费心吧!” 许太医脑子里灵光一闪。 听睿王这话里的口气,这件事他是早有预料一般,难道说…… 他没有再往下想! 赫连娜娜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摔了一整套茶具。 她的脸上已经有了七八个痘痘,眼睛下,鼻子上,侧脸都有。 如果这些都会留有痘印,以后还怎么见人! “啊……”她失控的尖叫着,整个人的状态宛若癫狂。 她是草原明珠啊,是草原第一美人,她怎么能长一脸水痘呢! 她要是变成那样,该怎么出门见人呢! 朵朵忍着害怕上前,劝解道:“小公主,小公主,您别生气,您还怀着孩子呢!您冷静一些,没事的,小公主您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到时候咱们写信给大汗,让大汗给您找药物,一定能找到笑出疤痕的药物,小公主您别太担心!” …… 朵朵反复的劝慰着,赫连娜娜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 她直勾勾的盯着朵朵,盯得朵朵后背发麻。 突然,她伸手一个巴掌甩在朵朵的脸上,厉声道:“都是你,要不是你弄错了药方,我何至于此!” “都是你的错!” 朵朵跪在地上,一下一下抽着自己的脸:“是,都是奴婢的错,小公主可别伤了自己的身体!” 她手下的力道大,没一会的功夫脸就全肿了起来,嘴角汩汩的往外冒血。 赫连娜娜摆摆手:“滚下去吧,做这幅楚楚可怜的难看样给谁瞧呢!” 看看这张脸,哪怕肿的像是猪头,也比自己一脸痘痘强。 赫连娜娜想到这,越发烦躁不安。 朵朵赶紧磕个头,膝行着下去。 她捂着脸走出去院子没几步,就碰到睿王身边的小柱子。 小柱子见她的脸肿成这样,马上关切的问:“哟,这是怎么了?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朵朵勉强笑了笑:“我做错了事,自愿领罚的!” “我那有上好的消肿化瘀的药,回头给你送过来!” “谢谢柱子哥,那我先下去了!” 小柱子点了点头,遥遥看了赫连娜娜的窗户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人人都说,能在王府当差,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祖坟冒青烟。 可是这样的青眼,他其实都不想要。 自从被提了身份,他就没有睡过一个晚上的安稳觉。 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 睿王被封在府内,他身边的很多人也出不去,这多少还是影响了睿王府的办事效率,因此江飞探听到的消息,都比平日要多了不少。 “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深夜的书房内,江飞汇报的声音里掩不住激动。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决一死战。 除了忐忑之外,还有激动。 要将对手彻底打垮的激动。 卫殊停下磨墨的动作,听着窗外雨打苦荷,哂笑一声:“不知道卫璟现在会不会后悔,当初一把火将那批药材全部烧掉。” 江飞眸中燃烧着快意:“这都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咱们忍了这么久,这一次一定要连根拔起,让睿王府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窗外雷雨隆隆,室内寂静无声。 卫殊提笔蘸墨,在书桌上铺开的雪白的宣纸上,一气呵成,写下一个杀字。 笔锋犀利如箭,带着浓烈的杀意,江飞只望了一眼,就心内涌上一股窒息之感。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卫殊坐马车去上朝,刚出王府就被人团团围住。 这些穿着普通甚至简陋的人,义愤填膺的高喊着要为自己讨个公道,要治疗天花云云。 不同于上次耍小心机逼退那些不怀好意之人,这一次,马车内直接传来卫殊冷冷的声音:“都抓起来!” 这一声令下之后,四面八方冒出许多侍卫,五十来个人中有被煽动的无知百姓,也有一小半是卫璟特意安排的人。 但没有人能在这样的雷霆手段下逃脱! 所有人一个不落,全部被抓,就连在街角暗暗观察动静的探子,也全部被控制住! 1035 睿王上朝 “全部被抓了?” 卫璟听到这个消息后皱眉,这不太像是卫殊的风格。 如此一来,很容易引发骚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谋士沉吟少许后说道:“殿下,这是个机会。咱们赶紧将这件事情闹大,并且把他缺乏药材的消息传出去,如此一来,民心肯定要乱!” “我们接着顺势而为,将那些村民的事情在陛下和大臣面前曝光。”谋士侃侃而谈,“双管齐下,打桓王府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双方消息不通,但谋士当了这么多年的智囊,自然看得清楚卫殊是要做什么。 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他现在正在按江飞的要求极力配合。 卫璟此时到有些踌躇:“本王总觉得桓王这一次的动作有问题。” 谋士点头:“殿下的考虑也有道理,属下只是觉得富贵险中求,有些事值得冒险!” 点到即止,不可再说。 按卫璟的性格,若是反复劝说,反而容易招致怀疑。 书房里寂静无声,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思量许久的卫璟开口:“给我们的人地消息,让他们按照之前定下的计划,在今日发动吧!” 他说完这话后,朝阳跃出了地平线。 天地间光芒万丈,薄薄的晨雾氤氲成朦胧的彩色。 一切都那么美。 仿佛是天下万物都在附和卫璟的这个决定。 他心中生出万丈豪情,过了今日,桓王府就要被彻底地踩在脚下。 致于苏洛这个女人,如果她愿意臣服于自己,自己也可以给她一条生路。 给怀远侯府生路。 如果他不愿意,那他也会想法子让他愿意的。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让自己亲手送他上黄泉吧。 …… 谋士听了卫璟的决定后,舒了口气。 卫殊抓了这些人,却没有带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送去了大理寺,交给柳公允。 之前越皇让他查苏洛遇刺一案,其实这些事都是勾连在一起的。 这些人也可以给柳公允一些启发。 卫璟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要是知道的话,或许他会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今日是十日一次的大朝,大小官员在崇德殿外如蚂蚁一样站得满满当当。 谁也没想到朗日当空,但一场暴风骤雨却即将到来。 许太医昨日忙到凌晨才睡。 睿王府的天花因为前期没有防范,进展迅速,病人的情况都不太好。 卫璟不愿意接纳其他的太医,万事都是他和府医两人一起照料。 府医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帮不上太多的忙,加上药材短缺,病人的病情反复的比较厉害。 他白日里主要要照料睿王和王妃的身体,到了晚上才有时间管一管其他的人。 最重要的当然是主子,但是奴才也是人,也需要照料。 他自己其实也是个奴才,深知这一点! 刚睡下不到三个时辰,睿王跟前的小柱子来请人了。 他赶紧抹了把脸,一边穿衣服一边匆匆往睿王的院子里走,急切的问道:“可是殿下的病情恶化了?” 小柱子摇摇头:“不是,殿下找许太医是有旁的事,许太医到了就知道了!” 许太医赶到的时候,卫璟已经穿戴整齐。 是朝服。 许太医吓了一跳:“殿下您这是要去上朝?” 卫璟点点头:“本王召许太医来是要问问,朝臣们和宫里的人是不是都已经接种了疫苗?” “是……” “如此一来,本王若是去上朝,想必也无事!” “可是殿下,陛下有旨意……” “父皇的口谕只是为了规避风险,既然本王去上朝没有这个风险,那就不要紧!”睿王打断许太医的话,“你现在给本王想点法子,不管是什么法子,让本王今日在朝堂上能精神些,正常些!” 许太医这才注意到,卫璟脸上的水痘都已经被他戳破,边缘的皮修剪干净,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粉色的创口。 真不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今天是大日子,卫璟岂能不亲眼看着卫殊跌下神坛。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今天,就是决一死战的时刻。 许太医知道自己劝不住,拿了银针上前,给卫璟施针。 “我可以让殿下维持十个时辰左右精气神都很好,但是如此一来,对身体的伤害也很大,殿下可能事后需要卧床休息十日以上!” 卫璟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许太医内心深处叹口气,一句殿下,我觉得你不会赢在嘴里反复滚动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个太医,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即可。 今日的朝堂,乍一看与往日并无不同。不过就是素来不缺席的大理寺卿柳公允,今日不知何故,竟然没来上朝。 朝臣们汇报完自己的事情后,越皇扫了韩昭一眼。 韩昭手里的拂尘一甩,拉着长长的调子:“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走个程序的事,大家都觉得该完了。 就在这时,有御史出列汇报:“殿下,微臣有事禀告!微臣今日上朝时,恰好见到桓王殿下抓了五十多个无辜的百姓,微臣仿佛听到那些百姓是得了天花要救治的,想请问桓王殿下,为何要如此处理?” 又有一名小官上前:“启禀陛下,微臣的家在城东,距离皇宫路途远,微臣出门的早,一路行来,看到朱雀街上有人集结请命,微臣当时听了下意思,仿佛是说天花在城中爆发了,好几处都发现了患者!” “这些患者找上桓王府,想得到救治,没想到却被桓王抓起来,而且……” 这名小官顿了顿。 越皇懒散的身体坐直,追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说是其中有两味治疗天花的药材不够了!”那小官道,“这件事一直是桓王府负责,微臣也不好多做评价,但既然知道这药材的重要性,为何不早做准备,怎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百姓们来要个说法,就这么粗暴的抓起来,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引发更大的骚乱!” 这话有点道理啊! 朝堂之上窃窃私语之声四起。 就在这时,内侍拉着长长的调子汇报:“睿王殿下到!” 1036 生死决战1 朝臣们面面相觑。 睿王殿下不是感染天花了吗? 这时候不好好在府内呆着,跑来上朝干嘛啊? 疑惑间,卫璟已经出现在了崇德殿门外。 他一丝不苟的穿着朝服,但面上却蒙着厚厚的纱布,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浑身上下也有浓郁的酒气。 这表示,他是给自己严格消毒之后再来的。 可越皇还是不快,语调威严的问:“睿王,你怎么不好好养病,朕不是允你这些日子不用上朝了吗?” 说的是允不用上朝,其实话外的意思就是,不是让你待在府内不要乱跑吗,还来蹦跶什么。 卫璟赶紧跪下行磕头礼,恭恭敬敬的说:“儿臣本也不想来,可儿臣问过许太医说朝臣和宫里的人都已经接种过疫苗,儿臣来这一趟应该无碍,这才过来的。” “儿臣今日一早听说了四弟又出事了,如今局面好不容易控制住,居然又出了这样的乱子,儿臣实在是忧虑不已,无法安心养病,这才来上朝的!” 瞧瞧! 人家是一心为国。 加上的确也造不成什么危险,越皇也不好说什么。 当时虽然传达了睿王府不要人员出入的话,但也算不上明确的封府的旨意,所以卫璟这个行为,也谈不上抗旨。 越皇心内有点不快,也不能指责,只说到:“既然来了,那就起来吧!” 福王卫焱素来是个老好人,这时候却开口讽了一句:“二哥可真是耳聪目明,生着病躺在床上,这一早的事就传入你耳中了!” “相比起来,我这个做三弟的就不行了,你看看,我还是刚才有御史禀告,才知道这件事的呢!” 卫璟的嘴角抽了抽,低低咳嗽了两声:“只是因为我感染了天花,所以才对这些事格外关注些!” 话说到这里,越皇又忍不住指责卫焱:“你说说你,多少也是个亲王,是朕的子嗣,这天下子民奉养你,你成日里就知道吃喝玩乐!” 卫焱摸了摸鼻子,不甚恭敬的说了一句儿臣知错。 知错是知错,可他也不会改。 反正从小到大就这样,越皇对他的性子了解的很。 他也谈不上吃喝玩乐,就是厌倦这些勾心斗角,其实还是很有善心的,有时候就是太又善心了。 眼看着话题就要偏,卫璟赶紧拉回来,他咳嗽了两声,不疾不徐的道:“福王想必也是关心,就是没有说出口,儿臣刚才上台阶的时候,听到御史关于药材的话!” “这件事,儿臣必须要为桓王辩驳几句。桓王和太医院的确是广为采购了这两种药材,并不是可以克扣不给百姓用!” “昨日本王府内的人去找太医正和桓王,也说是没有的!说是在运输途中被匪徒所劫,一把火都烧了。连本王都拿不到,百姓们就更加没有了!” “不过没有这天花也能好,只是会影响容貌,可能还会对脑子稍有影响,不必太过担忧!” 卫殊听到这,勾唇无声的嗤笑了下。 卫璟的心思筹谋,寻常人根本无法比。 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已经误导了不明真相的朝臣们。 听上去,就像是他感染了天花去找桓王府拿药材,桓王不想伸以援手,所以找了个借口说没有! 没想到这么快,天花又爆发了,之前说出去的话要作数啊,不能打脸啊! 只能继续维持原话,没有就是没有! 这两味药会影响容貌和脑子,要是睿王毁容了,脑子又有了问题,那还竞争什么皇储啊? 直接就出局了呀! 这桓王殿下真是杀人于无形啊! 把那些要求治病的百姓抓起来,就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内心的这个想法吧! 这样的心思,在不少玲珑的朝臣们心中浮了出来。 越皇内心也忍不住有一丝丝的狐疑。 他的确宠爱卫殊,可人是会变的,当他回归皇室,变为皇子,成了皇位的有力继承人之后,越皇又忍不住想:这个儿子的心思还和从前一样吗? 新世界的大门为他敞开,他难道就对这个九五之尊之位没有兴趣吗? 若是有了兴趣,按照他的手段和本事,加上之前跟卫璟的恩怨,使点绊子也很正常啊! 越皇心内飘过这个想法,见朝臣们有些窃窃私语,当即开口问道:“桓王,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卫殊出列,淡定异常:“父皇,那些百姓的确是被桓王府的人控制了,既然他们可能患有天花,就该好好隔离,如何能让他们在大街上东奔西走?” “如今疫苗的接种工作还没有全面的结束,就算结束,邺城人流量巨大,少不得有外地的客商和人员出入,若是因此将天花带出城,那才真正是大的灾难!” “基于这个考虑,儿臣才让侍卫们将这些人都控制住,并且儿臣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觉得他们应该不是感染了天花。但是儿臣的感觉不算数。回头还是等太医院的人瞧过了,才能知道!” 那名御史脑子转了又转,出列道:“那微臣有一句话想大着胆子问问桓王殿下,不知可否?” 卫殊嗤笑一声:“直接问就是,还问什么可否?” 御史脸一红,道:“天花的事情,一直是桓王府在负责,我想问桓王殿下,之前您一直说控制的很好,不会大面积爆发,为何现在突然有这么多人感染上?” “据我所知,这些人都是分散在城中的各处,这样一来危险的系数大大增加,目前至少还有三分之一的百姓没有接种疫苗,我们该如何区分潜在的天花患者和健康人,是不是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都要让大家闭门不出?” “如果这样做的话,势必会引发百姓们的恐慌!那些已经接种疫苗的不愿意配合,他们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御史滔滔不绝,“他们自己的确不会感染天花,可他们若是与天花患者接触,然后又去见一个没有接种疫苗的人,这也有了传播的风险,是不是?” 御史目光灼灼:“桓王殿下是不是该就眼下的情况有所解释,又准备如何控制接下来的局面吗?” 1037 给朕一个解释 大殿之上突然就安静了,人人都转过头盯着卫殊。 卫殊脸上挂着清冷的笑,目光锐利的回视御史,淡然开口:“你的口才一等一的好,可似乎根本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作为一个御史,倾听百姓的声音是基本的指责。本王刚才就说过,那些人没有感染天花,太医院会为他们诊治,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的!” 已经走到这一步,御史没有退路,他反问:“既然没有感染,那殿下为何抓起来?” 卫殊像是听到笑话一样,呵的一声笑了出来:“不抓起来,难道要任何他们到处去散播自己得了天花的消息?” “就连本该辨别是非的御史你,听了这么一耳朵之后,就在朝堂上质问不止,那些无辜的缺乏判别能力的百姓会如何想?御史难道不知?” “还是御史你满心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能在父皇面前攻击本王,好博得赞赏,而不是想着该如何平定民心?” 御史脸色胀红,被卫殊三连怼之后,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 今日这些台词,都是反复演练过多次的。 桓王的反应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怎会如此坚定的就认为那些百姓都没有感染天花? 现在要就这个问题争执吗? 可他不是专业的医者,在这上面也不具备发言权,正是踌躇间,卫璟上前开口道:“既然桓王这么说,想必那些人的确没有感染天花,我们就等着太医院那边的结果吧!” 御史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打信号。 他忙给卫殊道歉,之后便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回合,卫殊不算赢,但是也没有输。 卫璟心内暗想:这段日子太医正与你走的近,你就以为整个太医院都听你摆布吗? 太医正再如何糊涂,也不会把黑的说成白的。 天花病人的症状是遮掩不住的,你现在说他们没感染,后续他们全部发一脸水痘的时候,岂不是啪啪打脸。 所以,太医院一定会如实禀报。 卫殊,我倒要看看那时候,你要如何应对! 这个御史退下去,大理寺这边又有人上前禀告。 上来的大理寺三少卿之一,安仁。 这是柳公允和陛下平日里都比较看好的人,也是卫璟埋得极深的一颗棋子。 若不是今日想彻底败了卫殊的名声和地位,卫璟绝对不会动用安仁。 安仁本来是他想着将来要接柳公允班的。 如果大理寺卿是他的人,那可以想见,这其中能有多少可操作的空间。 卫殊看到安仁出列后,眸子微微眯起,脸上闪过诧异。 卫璟心中暗自得意。 想不到吧! 也有你卫殊想不到的事! 越皇对安仁的态度不错,温声道:“安爱卿也有事要禀告吗?” 安仁递上一个折子,韩昭取过后递给越皇,也不等越皇阅读,安仁便道:“大理寺之前领命,要查桓王殿下在榕城山屠戮无辜村民这件事。” “当时桓王殿下昏迷,事情一度扑朔迷离,后来桓王殿下醒来,说明那些村民都是感染了天花,所以才会被一把火焚烧,以免引起扩散!” “大理寺核对前后的证据,觉得这个解释是在情理之中,本该如此定案,不过这两日,微臣翻阅古籍,发现一个疑点!” 越皇问:“什么疑点?” 安仁撩起眼皮看了卫殊一眼,不急不忙的说道:“所有感染天花的人,死去后骨头都会发黑,因为邪毒入侵的缘故。微臣查看了据桓王殿下的说法,与他接触过的那名女子的尸体,的确是如此!” “但……”安仁拖着长长的调子,将殿内众人的胃口都给吊了起来,“但微臣发现,除了这个女人外,其余的男尸,个个都没有出现这个情况!” “他们的骨头,与正常死亡的人骨头一致,有些表面焦黑,那也是烈火焚烧所致,将里面断开,就会发现是洁白的!” 说着,安仁竟然解开随身携带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两截断骨:“这是那女人身上的骨头和男尸身上的骨头,大家可以对比一下!”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这,这,安大人未免太较真,还把人骨随身携带。 可越皇就是欣赏他的这份认真,虽然他隔得远,也没有看到骨头是不是真的不一样。 但能在朝堂之上掏出来,安仁不可能在这上面造假。 其实越皇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些人不是得了天花死的,安仁的这些话都是真话。 也有大着胆子的,真的去看了两段骨头。 一截粗,一截细。 粗的男人的骨,细的是女人的骨。 粗的截面洁白,细的截面发黑。 朝臣们议论纷纷。 “那些人真的没有感染天花?” “既然没有,为何要坑杀?” “一开始应该是想用来充当土匪,来冒领功勋,后面事发所以才想出这么个计谋来掩盖吧!” ……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少人看卫殊的眼神都变了。 苏唐忍不住,这时候跳出来道:“当时我一直跟着桓王殿下身边,他绝对没有找人去抓那些村民上山,他还需要区区这点功劳吗?” “他之前在对抗北夷时,以自身为人质,受尽折磨,让北夷人信了他假的布防图,大越才赢下那一仗,这个功劳难道不比抓点土匪强?” 卫璟此刻轻飘飘的开口:“怀远侯,桓王是你女婿,你护着他的心思我们都能理解,但有件事你得明白,你说的功勋那是当王爷之前!” “这次是桓王当王爷之后父皇第一次指派的任务,重要性不言而喻,他想要获得父皇的赞赏,因此做事有失偏颇,也情有可原!” 苏唐跳脚,红着脸指着卫璟:“你以为桓王跟你一样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看这一切事情,都是你在搞鬼……” 瞧瞧,这暴脾气上来了…… 越皇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声调威严:“怀远侯,说话注意身份!” 苏唐恨恨的瞪了卫璟一眼,不情不愿的跪下来:“微臣知错!” 彭的磕了个头。 听着都疼,可他一点事也没有,活像是那头是用铁做的! 越皇看向卫殊:“桓王,这件事,你还是得给朕和朝臣们一个解释!” 1038 有趣的事 卫殊还没说话呢,安仁这时候插嘴:“陛下,微臣还有一名人证!” 呵…… 今日的朝堂,倒像是公堂了! 这安仁和卫璟是迫不及待,要在卫殊开口之前,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了? 越皇眸光闪了闪,点头道:“叫上来吧!” 没一会的功夫,人证来了。 竟然是朱千户! 就是上回跟着卫殊一起去剿匪的小头目,当时还百般讨好卫殊,看样子是个实诚人。 岂料今日一开口,就说道:“那些村民,都是被殿下毒死的!” “殿下命人烧了一锅蘑菇汤,将那些人全部毒死,这样一来就不会留下外伤!接着再一把火烧掉!”朱千户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卫殊。 “我们在山顶找了一圈,根本没看到土匪的踪影,殿下又从怀远侯处得了消息,说波斯小公主可能是已故的桓王夫人。” “殿下任务没完成,若是就这么回邺城,担心陛下责怪,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一来,这些村民可以冒充土匪,他完成了任务,陛下这边有了交代,二来,他也能赶回邺城,找到夫人的下落,两全其美!” 朱千户舔了舔嘴唇,继续道:“不过殿下还是心底善良,想着这些村民都是无辜的,不忍心刀斧相加,所以就喂他们吃了蘑菇汤!” 啥玩意? 这个你说是心地善良? 这就跟杀人之前说:对不起,我今天心情实在是不好,所以想杀了你缓解一下。 然后你夸这个行为很有礼貌是一个道理。 这简直是在打脸。 卫殊嘴角勾了一抹笑。 卫璟啊! 你可真有一套,居然可以把事实扭曲成这样,可真厉害! 朱千户后背全是冷汗。 他也不想这样! 但没办法,卫璟握着他们一大家子的命,他必须要这么做,要不然…… 这都有人证了。 越皇的眉心紧蹙,眼神在卫殊和朱千户身上来来回回的扫荡,像是在衡量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很多人看卫殊的目光更加狐疑了。 说谎的技巧,就在于半真半假。 朱千户这话中,提到了苏洛的部分,所以让这个谎言格外的真实。 苏洛对于卫殊有多重要,邺城的三岁孩子恐怕都知道,当时她死去后,卫殊一个月没有露面,后来再见,整个人暴瘦的不成人形。 朝臣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若说是得了她的消息,着急回邺城所以干下这糊涂事,那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而且,卫殊的确是提前回来了。 提前回来,遇到刺客。 如此一想,一切都勾连起来了。 卫殊顶着所有质疑的目光,面色没有太多的改变。 越皇清了清嗓子,道:“桓王,你来说说吧!” 卫殊往后走了几步,站在朱千户前。 朱千户跪在地上,看着那双暗紫色的朝靴上的八爪金龙,后背冷汗涔涔,浑身颤抖不止。 心跳的比擂鼓还要快,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越是沉默,就越觉得可怕。 极致的压迫感,几乎要让朱千户晕厥。 好在这时,卫璟开口救场:“桓王一直盯着朱千户看什么呢?” 卫殊清冷一笑:“本王就想好好看看,他为什么要睁着眼说瞎话!” 卫璟挑眉:“桓王的辩解就是如此吗,恐怕父皇和朝臣们都难以信服,榕城山的剿匪,到底是怎么回事,桓王还是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免得流言蜚语不止!” 卫殊退后两步,看向目光咄咄的卫璟:“是怎么回事,睿王应该比本王更清楚!别急,本王现在就来给大家一个解释!” 说着,他环视了崇德殿的众人一眼。 这目光如冰如刀,切割着所有人的脸。 那些怀疑的视线瞬间怂了,眼睛左右乱看,根本不敢跟男人对视。 大殿内沉寂下来。 越皇发白的眉毛挑了挑。 不知何时,这个儿子竟然有了这样的压迫力。 卫殊这才问朱千户:“你说,那些人都是本王去找来的,那本王是找谁去的?” “是,殿下是吩咐微臣带人去做的!” 卫殊“哦”了一声,脸上的笑意不明:“是你去做的啊!那你当时带了多少人?” “十个!” “所有的命令,都是你对村民们下的吗,都是你亲自跟村民们交流的吗?” 朱千户点点头:“的确是微臣!” 既然要咬死卫殊,卫璟当然要找自己的人来当证人,这个时候要是指证卫殊身边的人去办这件事,容易横生变故。 而且,当时村民们见到的,也是穿着禁卫军服侍的人去的。 这一点,跟朱千户的供词是对的上的! 卫殊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更深,道:“很好!朱千户可要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问完之后,卫殊转身看向越皇,不疾不徐的说道:“父皇,之前儿臣的确撒谎了,山上的那些村民没有感染天花!” 这话一出,就如油锅里倒了一瓢冷水。 瞬间,整个朝堂都炸开了。 卫璟挑眉:这就认下了? 不像是卫殊的风格啊! 是还有什么后招吗? 正这么想着,卫殊似笑非笑的目光看了过来。 那目光幽深,带着几分挑衅和胜利者的傲娇。、 让卫璟心里很不舒服。 明明自己今天才是主宰,怎么现在感觉像是卫殊在左右事情的发展一样。 不! 这一定是他故意的,想要引得自己慌乱,绝对不能上当! 卫璟这么想着,心内安定下来,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手段。 越皇此刻一拍龙椅,语气加重:“桓王,你这可是欺君之罪!你……” 你脑子坏掉了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卫殊撩开衣袍跪下,情真意切的说:“父皇,儿臣实在是情非得已,当时朝臣们都怀疑儿臣,儿臣若是想不出法子自保,就要被彻底泼上脏水!儿臣蒙冤不怕,可那五十来个村民是无辜的。” “他们的冤屈就会彻底沉下去,再也没有昭雪之日,儿臣左思右想,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儿臣找到这么个说法,这件事真正的幕后主使一定会想发设法,不让儿臣洗刷清白,只要他们一动,儿臣就能找到机会!”卫殊说道这,顿了顿,又看了卫璟一眼,说道,“果然,被儿臣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1039 关键性的一句 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 怀远侯苏唐急死了,说道:“你就别卖关子了,这个时候还能说得出这种话!快点说正事!” 这满朝堂,除了陛下,也就他敢跟卫殊大小声。 谁叫人家的女儿是桓王的掌上明珠。 比不得比不得。 卫殊不急不忙的说道:“你们难道就没有人好奇,那些真正的土匪到底去了哪里吗?一窝山寨土匪,竟然能洞悉朝堂局势,提前撤离,一点踪影都没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奇怪! 这个问题横亘在很多人的心里。 可大家的注意力更多的都在卫殊的身上,几十个土匪,相比未来的太子,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卫殊自问自答:“本王觉得很奇怪,而且本王还觉得,要揭开榕城山的迷局,那些突然消失的土匪是关键!” “所以本王派出人手,协助大理寺的人,一起重新调查那些土匪的下落!” 安仁猛地抬眸看过来。 卫殊轻笑一声:“安大人不必惊诧,这件事是大理寺张少卿负责的,你们互不相干,所以不知晓也是正常的!” 被点到名的大理寺张少卿出列,回话:“确有此事,在桓王的协助下,我们已经找到了那批真正的山匪的下落。” 卫璟心里一个咯噔! 这不可能啊! 他们找到了那些山匪? 可五日前,他还收到了山匪们送来的密报。 难道是卫殊的虚晃一枪? 越皇的兴趣也别勾起,问道:“那些山匪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在大理寺的监牢之中,该审问的东西,我们也都审问清楚了!”张少卿回答道。 卫殊这时候接话:“父皇,您猜猜这批山匪是在哪里抓到的?” 越皇摆摆手:“朕不猜,你直接告诉朕吧!” 多年的政治嗅觉,让他知道今日肯定要出问题了。 他现在得留着点时间和精力,好好看接下来这场大戏。 卫焱这时候忍不住插嘴:“难道说躲在了邺城?” 都说大隐隐于市啊! 卫殊看向张少卿,张少卿作答:“非也,这些人都藏在榕城山的另外一面。这些山匪有两个据点,平日里对外展示的都是其中一个!” “当时我们都以为这些山匪一定已经逃离四散,要不是桓王殿下机智,怎么会想到重新回榕城山找!” 朝臣哗然。 “这胆子也太大了,还敢回去,这是准备风波平息后继续做土匪吗?” “就是,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倒是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这就叫灯下黑,谁也想不到他们还敢回去!” 听到这里,卫璟的心狠狠的一沉! 怎么会…… 他当时就是担心这些土匪四散,反而容易被人抓到蛛丝马迹,顺藤麻瓜把所有人都牵扯出来。 所以才集中在一处,让他们仍然回到榕城山去。 没想到…… 卫璟的眸子下意识的眯起。 早知道是这样,就将他们全部处理掉,一了百了! 该死的! 主要是处理也比较麻烦,尸体有时候也会泄露一些重要的信息。 朝臣们的议论声平息了些,张少卿这时候开口说道:“微臣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在安大人的审讯下,朱千户刚才承认,是他带人去村子里带了人过来!” “可微臣审讯山寨里的那些山匪,他们却说,村民们都是他们带上山的,微臣在大理寺十多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罪责,有人上赶着承认的!”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下还察觉不出什么异样的话,那可真是傻子了。 这两方人马中,肯定有一方再说谎。 到底是谁? 朱千户跪在地上,膝盖冰凉一片,心内更是寒凉。 怎么会这样? 睿王不是说绝对不会出问题的吗? 他想抬头看一看睿王,要一个说法。 可脖子提不起一点力气。 他知道,已经走到这一步,咬着牙也要死磕着不松口,要不然等待他的,就会是更悲惨的命运。 卫璟心内也翻江倒海。 可鉴于这些天一直有密信传来,他还抱着一线希望。 或者,这只是卫殊的一个局。 不能轻易露了马脚。 他还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今天这件事的主导人已经彻底改变了。 张少卿说完自己的疑惑后,卫殊接上话头。 “父皇,两份口供,都是大理寺所出,可眼下看来,这其中一定有一份是假的!”他顿了顿,道,“儿臣有个法子,可以迅速的分别出来!” 越皇揉了揉太阳穴:“你说!” “那些村民!那些村民都亲眼见过那些所谓的侍卫,她们肯定能辨别出来!” 卫璟马上上前一步反驳:“父皇,儿臣认为这个法子不妥,村民们最近这段日子,都受了桓王府的照顾,她们心存感激之下,做出的指证恐怕有失偏颇,一定会倾向有利于桓王府的一方!” 这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卫殊点点头:“睿王的顾虑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些人抓到后,就一直由大理寺接管。那些村民都没有见过他们,大理寺派了五十号人马出动,睿王的意思,是这些人都被本王收买?” 一个两个可以。 让五十个人全部被收买,而且还是陛下信任的大理寺,这显然不可能。 卫璟咬牙:“本王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桓王你的人也跟着一起去,完全可以画下画像,交给村民们提前认一认,给她们一些误导!” “本王可听说,桓王你还承诺这些妇孺表现好的,可以去你府上当差,不知道桓王的表现好,指的是哪方面?” 睿王这个暗示十分明显。 完全就是在指责卫殊用一些利益当成筹码,让那些不知深浅的村民按他说的去做。 村民们本来就蒙受了桓王府的恩惠治好了天花,再加上有当差这样的诱惑,哪里还有不就范的! 被他这么一说,那些村民的话,倒是当不得证据了! 卫殊眉梢挑了挑。 有时候啊,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卫殊舔了舔嘴唇,说了那么多话,口有点渴,再说关键性的一句吧! 1040 大殿交锋定生死1 “睿王的想法也有道理,所以本王想出了一个法子!蒙上村民的眼睛,不让她们看到谁是谁。” “就让朱千户和他下面的人还有张少卿抓到的山匪这些人,同时说曾经将村民带走的那些人说一样的话,让这些妇孺只听,辨别到底谁是真正的绑匪!” “面孔可以画图纸,声音总不能伪造吧!这大理寺的人直接将山匪带了回去,根本不可能跟那些妇孺见面,更别说说话了!” 卫殊挑眉,看向卫璟:“这样,还有问题吗?” 卫璟喉结滚动了下,想要反驳,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 不适当的话,说了反而是暴露自己。 光靠一双耳朵,卫璟的确不相信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妇孺能听出些什么。 这么想着,他的心安稳不少,说道:“光是双方的人辨认,非你即我,这样一来,结果未免有失公允,本王觉得,要多安排几个人!” “如果到时候那批妇孺还能从人群里将真正的凶手找出来,那样的结果才可信!” 卫殊睨了卫璟一眼,点点头:“睿王这话,有道理,既然睿王提出了一些意见,那本王也增加几条。” “父皇,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干扰,儿臣觉得到时候就让那些妇孺在外面的广场上辨认,父皇派信得过的人旁观即可!” “若是到了这大殿之上,父皇天威浩荡,那些乡下妇孺恐怕吓破胆,哪里还有功夫辨认凶手!” 越皇点点头:“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另外再从禁卫军中抽出三拨人,一共五批人,如果能从这些人中准确无误的指出张少卿或者安少卿指认的凶手,这样的结果大家应该都能信服!” 底下的人跪倒一片,纷纷吹捧越皇英明。 “韩昭,杨青峰,就由你们二人陪着大理寺的两位少卿,一起进行这辨认事宜吧!” 韩昭是越皇最信任的身边人,杨青峰虽然只有四品,但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从不站队。 越皇此刻点了他的名字,可见对他的信任程度。 卫焱这时候得了空,给卫殊丢了个眼神:你有把握没有? 卫殊浅淡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那意思:放心,出不了问题! 一切准备就绪,由韩昭亲自挑选的三队禁卫军,也已经熟悉了该说的台词。 五队人马在崇德殿外的广场上站定。 已经进入初冬。 快到正午了,日光暖暖的撒在人身上,可却照不进有些人的心里。 比如朱千户。 他此刻的手脚身心全部都浸泡在冰冷的泉水里,本分温度也没有! 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不知道。 这一关要是过不去,他会如何? 家破人亡,诛九族? 可现在高呼自己是被逼的,他那些被控制的家人也逃脱不了死的命运。 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他的腿肚子直发抖,要不是想到家人,他估计早就晕倒在当场了。 这边准备的时候,那边大理寺的也着人去叫那些妇孺了。 一共来了五个女人。 领头的是村长的夫人。 她已经年迈,拄着拐杖,走路慢慢吞吞的,可她的神情动作格外坚定有力,若不是提前知晓,谁也看不出她只是个乡下老太太。 其实她从前也没有如此淡然的。 不过老伴儿子一起身亡,只留下小孙子与儿媳与她相依为命,她一半身子骨都进了土。 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怕的,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她最想做的,就是为自己的家人讨一个公道! 她带着村子里的几个妇人,遥遥朝着越皇的方向跪下,东倒西歪的行着跪拜礼,叫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隔得太远了,声音模糊不清。 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 也因为隔得远,那种来自于皇权的威慑力就没有那么分明。 这会,可没有人敢嘲笑这群妇人礼仪不全。 大家的注意力,全在接下来的结果上。 卫殊偏眸,看向卫璟。 卫璟不甘示弱,灼灼回视。 哈…… 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那就等一会见分晓吧! 韩昭命内侍上前,给妇人们个个蒙上厚厚的黑布,他还亲自检查了一下是否蒙的严实。 杨青峰十分负责,竟然在韩昭之后,还做了一番检查。 来的路上,大理寺的人已经解释过了,但此刻韩昭还是做了细致的解释,让这些妇人知道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她们在判别的过程中,彼此不能交流,以免影响决定。 如果觉得是凶手,那就举右手,如果觉得不是,那就举起左手。 如果下不了决心,那就两个手都不举。 五个妇人,至少要三个以上指认同一波人,这个结果才有说服力。 这样的指认,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接下来,第一波由侍卫组成的“嫌犯”登场了! 侍卫念着妇孺口供里的台词,五个妇人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五个都举起了左手! 第二波也是侍卫组成的“嫌犯”。 这一次,侍卫们被要求语气要尽量接近实际,不能只是走个过场。 五个妇人这一次稍微用了长一点的时间,四个举起了左手,一个没有举手。 第三波还是侍卫,这明显是为了把压轴的放在最后。 五个妇人三个举了左手,一个放弃,一个竟然举起了右手! 远远的看到这一幕的卫璟,忐忑的心稍稍放松了不少。 如此看来,想要这五个妇人同时指认,的确是很有难度。 只要她们出现分歧,那这个结果就有很大的可操作的余地,到时候也不能就此就说明这件事是他做的吧! 第三波是朱千户几人。 故事背景他们比谁都了解的清楚,他们这一次的任务,就是要让这些妇人觉得,坏事就是他们做的。 他们就是带走村民们的侍卫。 因此,朱千户的脚步踏得特别重。 行军或者外出执行任务,禁卫军穿的鞋子都是厚底,脚步也会比寻常人要重一些。 朱千户观察到,领头的老太太眉头蹙了蹙,耳朵朝着自己的方向偏了偏。 很好,这是个好苗头。 接下来,他哑着嗓子开口,还带着几分榕城口音。 1041 大殿交锋定生死2 妇人们顿时骚动起来。 这低沉的嗓音,这略带榕城口音的话语,的确跟记忆里来自魔鬼的声音非常相似。 韩昭的一颗心提了起来,但他又不能明确说这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只能加重声音问道:“你们认为,这几个人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这是倒数第二波了,在这后面还有一批人!”韩昭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 杨青峰皱眉,压低声音道:“韩公公,您不该这么提醒!” 韩昭神色肃穆:“总得让所有的人都出场一下吧,杨大人难道觉得我这么做不对?” 杨青峰想了想,摆摆手:“不,韩公公所说也有道理!” 还有一波关键性的人物还没有出场,如果这时候定生死,的确是不太合适。 韩昭这么一说,妇人们的情绪平定了不少。 杨青峰扫了一眼蒙着眼的她们,开口道:“你们都已经做好决定了吧,现在开始举手吧!” 有两个认为是,两个放弃,还有最后一个是村长夫人,她觉得不是! 杨青峰挑眉。 这个村长夫人的态度还真是挺坚决的。 终于,轮到最后一波人登场。 也就是山寨里的土匪。 四周寂寂无声,只有那些土匪的脚步声。 重重的,一下一下踏破寂静。 村长夫人的头偏了偏,朝着土匪来的方向仔细听着。 右耳还动了动,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自己嘀咕着什么。 “跟我们走,我们给你们银子!” “就几天的活,不会耽误你们太多的功夫!” …… 土匪的头目率先开口。 其他几个人也说着那一日一模一样的话! 五个妇人都惊住了。 村长夫人第一个举起了右手,认为这群人就是凶手。 她的手因为激动不断的颤抖着,牙关紧紧绷着,是在控制着自己不冲上去狠狠的咬死这群人。 因为苏洛吩咐过,一定要忍住。 如果想要报仇,就要忍住。 按照吩咐去做,要不然,可能就会被抓住把柄,到时候前功尽弃。 在她之后,其他四个妇人也陆陆续续的举起了手! 五个,一致通过! 认为山寨的土匪就是凶手。 卫殊抬眸,看向卫璟,那眼神里的深意不言而喻。 卫璟此刻手脚都凉涔涔的,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不住的安慰自己,就算是发现了又如何,就算是被人抓住也不要紧。 谁也不能证明,这些土匪是他的人。 这些年,他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不要慌,没事的! 不过能不牵扯到自己还是不要牵扯到自己,能不定罪还是不要定罪。 卫璟沉吟少许后道:“虽然这五个妇人都指认了那些土匪,可之前这些妇人也指认了旁的人,这个结果,似乎不太有效啊!”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可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她们并不是完全能判断出的。 就在这时,韩昭带着蒙着眼睛的村长夫人,走上高高的台阶,一直到了大殿之内。 卫璟皱眉:“韩公公,未经父皇的允许,您这是做什么?” 韩昭躬身道:“回睿王,回陛下,这个妇人说她有些话,想跟陛下说,老奴见她年近七十,失去了老伴和儿子,实在是可怜,就带过来了,奴才僭越,奴才这就请她……” 话还没说完,村长夫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的磕头道:“我,不,奴才有话说!陛下,老奴有话说。” 韩昭低声提醒:“你应该自称民妇!” “民妇,民妇有话说!” 她生怕越皇不给她机会,一口气说道:“民妇自幼眼神不好,所以听力格外的好!民妇绝对不会听错,刚才最后那一波人,就是来村子里带走民妇老头和儿子的人!” “民妇还记得,那个领头的是个左撇子,当时民妇隔得近,所以才看清了,他做什么事,好像都习惯用左手!” “而且他还有榕城口音,他的口音跟倒数第二批的人不一样。第二批的口音不正宗,发银子的时候,是不一样的,陛下可以再好好听一听!” “民妇半截身体已经入了土,不知道哪天就要去见老头和儿子,请陛下为民妇主持公道,要不然,民妇到了九泉之下,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 “民妇体弱,到了四十才老来得子,他很懂事,五岁就知道帮忙下地干农活,从不叫苦叫累,本以为能有个人养老送终,没想到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老妇就开始哀戚的磕头。 朝臣们很多脸上也有了不忍之色。 越皇站了起来,走下那高高的台阶,一直走到老妇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摘掉她脸上的黑巾,道:“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给你,给你的村民一个公道!” 越皇扬高声音,确保那些等候在殿外的其他妇人也能听见:“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黎明百姓,不管是壮年劳力,还是老弱妇孺,都是朕的子民,你们的悲欢喜乐,朕都会放在心上!” 村长夫人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万万没想到,一朝帝王居然会亲切至此。 她不住的感谢万岁,不住的感谢菩萨,激动的语无伦次。 朝臣们心内也震撼,纷纷跪了下来,低头叩拜:“陛下心系苍生,乃苍生之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往的叩拜,多数都是程序化,可今日这震慑瓦砾的声音中,却多了不少心悦诚服! 等到这声音歇了,越皇开口道:“去查一查,这土匪头子是不是左撇子!” 张少卿出列回道:“陛下不必查了,他的确是左撇子,之前在大理寺吃饭,都是用的左手,而且他是习武之人,左手上的茧子比右手要厚许多!” 这说明,他惯常是用左手持刀剑的! 两相印证之下,已经足以证明,这些土匪就是当日将村民带走的人! 他们为了逃脱追剿,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奇就奇在,他们身上穿着禁卫军的服侍! 越皇的脸乌沉沉的,冷哼一声问道:“那张少卿有没有查出来,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在幕后操控了整件事!” 1042 大殿交锋定生死3 剿匪的消息,当时是在朝堂之上宣布的。 宣布之后,卫殊几乎没有停留,就点了人出发去榕城。 这个期间,没有太多可操作的时间。 可远在榕城山的土匪,不仅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还做出了如此缜密的应对。 若是换做一般的人,恐怕早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此想来,必然是有人给他们提供了消息,不仅如此,还给他们送了禁卫军的衣服。 朝堂之上有内鬼! 越皇眸子里压抑着怒火,只等着得知真相后,就将那人焚烧殆尽。 张少卿跪了下来,道:“陛下,土匪们的确是招了,不过……” 越皇加大音量:“朕让你说你就说,到底是谁!” “是睿王殿下!” 卫璟的心狠狠一沉。 虽然早就料到会如此,可是骤然听到,心还是慌了一下。 不过这种慌乱只有一瞬间,他马上跪下来,一脸无辜和震惊的喊:“怎么会是儿臣,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都不认识这些土匪!” 已经走到这一步,张少卿也不再退缩,抬眸说道:“可是这群人对睿王殿下您倒是很熟悉,尤其是领头的刀疤脸,甚至还知道殿下您后院的布置!” “出事之后,他还曾经来过邺城见过殿下您,难道殿下真的一点影响都没有!” 卫璟皱眉:“不可能,本王不可能见过他们,证据呢,他们见过本王的证据呢!可有任何凭据?是否有书信往来,有无银钱纠葛?” “若是本王指使的,总要从本王这里得一点好处吧!” 卫璟很确信,这些年他都十分谨慎,绝对没有给这些土匪留下任何信物。 只要咬死不认,拿不到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毕竟他是皇子,是一朝王爷,不能随随便便就定个罪责! “他知道本王王府后院的布置,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是受人指使诬陷本王!本王的王府一直向人敞开,来来往往的人不计其数,这个应该不能当成本王指使他的证据吧!” 卫璟说的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 王府的后院并不是多么私密的场所,很多关系好的大臣都去过。 桓王,福王也曾受邀前往。 将这个作为证据,太薄弱了。 卫璟抓住这一点,目光幽深的看向张少卿。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张少卿现在已经死了。 但张少卿做到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也动过不少权贵,见识过各种嘴脸,面对卫璟的眼神威胁,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畏惧。 越皇此刻浓眉深锁。 看来这件事,今日必须要有个决断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 艳阳高照,是个好天气。 要用来处理这些腌臜事,真是可惜了。 村长夫人已经被带下去,他重新回到高高的皇座之上,接过韩昭递来的浓茶,喝了一大口后,意味深长的哂笑一声:“行了,今日爱卿们就都陪着朕,一起看一出好戏吧!” “张少卿,睿王殿下的话,你听到了,除了熟悉后院之后,还有没有其他的证据,比如书信,信物之类的!” 这样的东西才有说服力! “没有!”张少卿摇摇头。 卫璟舒口气。 他这一派的人,也偷偷舒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吐完,张少卿就道:“不过微臣有点别的东西,也可以当证据,证明睿王殿下就是这一起案件的幕后指使!” 卫璟马上反驳:“不可能,这事跟本王真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让那些土匪上前来指认,卫璟也完全可以辩解说他们是受人指使。 这个时候,指认不足以服众。 他不怕! 正这么想着,张少卿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睿王殿下的确是心思缜密,这么多年来一直谨慎行事,一旦把柄都没有留给土匪们!” “不过殿下忘了两件事!” “第一,您没有留给土匪们把柄,但土匪们却有把柄留给了您!他们为您卖命,您一定握着点什么吧,要不然您怎么会心安!” “您握着的,是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他们的家人,对不对?” “他们的家人,都已经被大理寺解救。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禁卫军里因为犯事而被驱逐的侍卫。” “这些侍卫本应该去服刑,可最后却突然消失了。是从哪里消失的?是从睿王殿下您的封地上消失的!” 张少卿侃侃而谈:“这件事,有点凑巧是不是?” “我们还抓住了控制土匪们家人的侍卫,殿下您做事还是不够仔细,土匪们是没有痕迹,这些侍卫却多多少少都有睿王府的影子!” “这些细节,我都写在了卷宗之中,如果大家感兴趣,陛下同意的话,也可以公开!” 卫璟额上渗出了汗珠。 怎么会这样。 他光顾着防备土匪们,的确没有在这些侍卫身上花太多的心思。 当时不过叮嘱了一下他们注意不要泄露身份,没想到…… 估计下面的人在执行命令的时候,并没有太当回事! 卫璟心思骤转,还要开口。 这时候,张少卿打断他,说道:“我知道殿下想说什么,那些侍卫可能也是栽赃,有人要陷害您,所以做了一个巨大的局,就是想让您上当!” 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可信度越来越低。 “所以啊,秉着认真负责,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态度,我们大理寺就好好继续查了查!”张少卿的脸上浮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这土匪头子有个习惯,每次抢了什么东西,总是要做个记录!” “这个记录的册子,被我们翻到了。这都好几年一直记下来的,总不好作假了吧!若是这个都作假,那未免也太深谋远虑!”张少卿顿了顿,继续道,“我们用这个册子,跟榕城府那边历年的卷宗核对了下,东西绝大部分都是对的上的!” 这就更说明了这个册子的真实性! 至此,卫璟的脸色彻底变了变,他已经能预感到接下来张少卿要说什么了。 果然…… “这些东西抢来,自然要有用处,土匪们说除了他们日常的挥霍之外,都尽数交给了殿下,这个,只要细细核对一番,应该在睿王府都能找到不少!” 1043 大殿交锋定生死4 “您身为堂堂一个王爷,对很多女人关心的事都不太清楚。”张少卿发出了关键性的攻击,“所以您应该不知道,您脚下这双朝靴是用几层飞丝所制!” “这种面料透气性和吸汗性都非常好,价格也昂贵,是去年才出的新面料!因此还没有纳入宫廷采购的范畴,只有民间才有!” “邺城目前只有两家店卖这个布料,都是有特定的供货渠道。不知殿下您的料子,是在何处买的!这料子金贵,买的都是大主顾,店里都有记录的,殿下告知我们,查一查便知道了!” “还是其实来源于土匪们五月里抢的一支商队呢?” 卫璟牙关绷紧。 普通的一双靴子而已,竟然有这么多名堂? 土匪们抢来的东西,一些有特别标志的,比如某些珠宝什么的,都会想法子兑换成金银,免得招人眼。 这种布料之类的,送进来后就被收入库房。 下人们取用的时候再登记。 这的确是女人关心的东西,卫璟也没有太在意,都是下面的人在打理,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纰漏。 他脸色绷得死死的,抿着唇说不出话。 张少卿抬眸看着他,用的是那种审问犯人的眼神:“殿下,除了您脚下的这双鞋子,只要好好去您府上搜一搜,肯定能有更多的证据!” “殿下您确定,这些年这么多东西,您一桩桩,一件件都处理好了吗?就算处理好了,府内突然多出了这么多无缘无故的进账,殿下您总要解释清楚来源吧?” 卫璟眼睛里迸出血丝,狠狠盯着张少卿,似乎要剥皮吃他的肉。 这会,张少卿倒是有点畏惧的模样,低下头,没有与他对视! 可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真相如何,朝臣和越皇心中自有判断。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卫璟身上。 张少卿的话有理有据,层层递进,作为一个大理寺少卿,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不可能当朝质问皇子。 这要是弄错了,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如此看来,卫璟身上的嫌疑,是难以洗脱了。 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卫璟是这样的人? 不! 没想到卫璟会用这样的方式被揭露。 其实这大半年来,卫璟不断露出的獠牙,已经让朝臣们意识到,这个曾经的贤王,想要的可远远不是一个好听的名声那么简单。 越皇看向卫璟,声线凉薄:“睿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位了陷害你四弟?为了太子之位?” “你真是下了好大一局棋,就连朕派去榕城的知县的命也要了去!好,好的很啊!” 卫璟跪在地上,绷着背,抿着唇:“儿臣冤枉,仅凭一双靴子,说明不了什么的。这些事都是下面的人在打理,儿臣也不知道这靴子用的材料是如何得来的,还请父皇好好调查,儿臣是冤枉的!” 越皇冷笑一声。 好一声冤枉!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冷冷的问:“是要朕派人搜你的府吗?” 卫璟脸上闪过震惊、失落,难过,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他深深的看着越皇,伤心无比的说:“父皇,儿臣知道,从小到大,你最不喜欢的就是儿臣。你教废太子打理朝政,你教福王读书写字,你把福王和桓王一边一个,抱在大腿上。” “而儿臣,只能规规矩矩的坐在远远的地方,就算做的再出色,父皇的眼里也看不到儿臣!” “儿臣的生母身份低微,性子懦弱,儿臣为了得到父皇的宠爱,一直努力的要求自己做好每一件事!” 卫璟越说,声音越低越委屈:“可是在父皇的心里,还是没有儿臣的位置。所以,张少卿说什么,父皇都愿意信,父皇,儿臣也是您的儿子啊。” “如果我们不是生在皇家,而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寻常人找上来,来指责一家的孩子犯了事,当父亲的最先做的,会是护住孩子!” 他哀哀戚戚的看着越皇:“父皇,相比外人,您能先相信儿臣吗?” 他眼眶里含着泪,全是作为儿子对于父亲的期许和孺慕。 越皇年纪大了,心不如从前冷硬。 想到废太子已经离了邺城,身边只剩下三个儿子。自小他对于卫璟的宠爱和关心,的确远远不如旁的几个孩子。 他的心上涌出一丝愧疚。 他是帝王,也是个寻常的父亲。 卫焱之所以受宠,就是因为他从来都只把越皇当父亲,而极少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这让越皇感受到了寻常的人伦之乐。 显然,卫璟现在也是在走这个路数。 卫璟的共情能力不错,已经有不少人都表现出不忍之色。 张少卿想要开口,却被卫殊一个眼神制止。 演技很好,也很感人。 可人生不能光凭演技,这一会让越皇心软,并不能改变接下来的大局。 今天这一出戏,饿着肚子也得唱完! 他不想再等! 越皇长叹一口气,道:“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朕会让大理寺好好继续查,不会平白冤枉你!” 就这么一句话? 还要查! 卫璟眸中闪过失望,但也知道继续哀求下去,可能会适得其反。 听这口气,不会强行搜府,只要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将东西好好转移就是。 就在他稍稍松一口气的功夫,韩昭得了下面的人消息,凑到越皇跟前汇报:“陛下,太医院那边递来了消息,说是一早在桓王府闹事的那些人的诊疗结果都出来了!” “怕您惦记着,所以着人来跟您说一声!” 对,刚才一直处理着土匪的事,哪里还惦记,这是怕他忘记了,来提醒一声吧! 卫璟刚输了一城,下面的人着急填补,马上就有御史出列道:“陛下,天花扩散一事千万不能松懈,咱们得找到源头,查漏补缺,微臣等也很担忧,还请陛下召太医院的人来问个清楚!” 有臣子附和。 也不知几人真心,几人假意。 对于卫璟一派而言,眼下最好是能祸水东引,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榕城山土匪这件事上引开。 1044 大殿交锋定生死5 这样对于睿王府,就有了喘息和应对的机会。 睿王心内暗松口气。 还好,他培养多年的这些人,都还是有点脑子,关键时刻能领会他的意思。 越皇下令,太医正带着章太医进了崇德殿跪拜。 越皇揉了揉太阳穴,声调里带着几分疲惫,问道:“那些人的诊治结果是如何?” 太医正面上带着几分欢喜:“恭喜陛下,这些人都没有感染天花,他们只是有点皮肤病,微臣等给他们上了药之后,情况就已经好转很多!” 啥? 都没有感染? 这句话可让卫璟十分茫然。 他忍不住问道:“太医正确定吗,怎么会没有感染?” 明明他让人给这些人都用过天花病人使用过的东西啊! 这不可能! 太医正的视线飘了过来。 卫璟回过神来,赶紧补充道:“本王的意思是,他们没有感染,又为什么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实在不合理!” 今天遭遇的事情都出乎他的意料,此刻他的脑子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好使了。 这个时候,他应该保持沉默才最好。 这样上蹿下跳想给卫殊扣帽子,很容易就败掉刚才在越皇那里累计的一点点好感。 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或许,他更想要压死卫殊。 只要弄死他,越皇那里可以慢慢补救。 太医正笑了笑:“睿王的考虑有道理,微臣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微臣便询问了下,发现了一件有点奇怪的事!” “被抓的这五十多个人中,竟然有十几个竟然只是微微有点咳嗽,怎么一点咳嗽就认为是感染天花了呢?” “咳嗽可不是天花的主要症状,微臣一问之下,发现他们是被庸医所误,为了这个庸医不在耽误更多的人,微臣已经告知大理寺,相信很快他们就会抓住那人了!” 卫璟不死心,追问道:“真的没有感染天花吗?” 太医正笃定的点点头:“的确没有!” 卫殊这时候开口:“他们不可能感染天花的,因为他们全部都接种过疫苗!” 什么? 卫璟瞪大眼睛。 接种过疫苗? 这件事,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卫殊笑着看他:“睿王看上去很意外啊,这些人都是走街串户的,很多都与桓王府有间接的接触,为了安全起见,我便让下面的人给他们接种了疫苗!” “这件事不宜大肆宣传,免得引发慌乱,所以本王之前都没有做说明!”卫殊顿了顿,“再说,天花这件事,一直是桓王府在负责,本王的决定,只需要跟父皇汇报就可以,所以睿王不必惊诧!” 卫璟心内都要恨死了。 就这样? 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些都是自己的布置,他很明显是提前知道,并且做好了应对措施。 不可能啊! 是自己身边出现内鬼了吗? 到底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 自己精心策划,就被卫殊这么轻飘飘的化解,卫璟心内的不甘都要流淌出来,将整个大殿淹没! 他心念一转,转而想到另外一层上,微微变了颜色,赶紧道:“桓王思虑周全,倒是本王想的太多,既然他们都没事,本王觉得就好生安抚一番,不要关着,免得人心动荡!” 他担心…… 会从这些人嘴里掏出更多的消息。 卫殊凝了他一眼,目光森森。 然后,他上前一步,朝着越皇跪拜,掷地有声的说:“父皇,今日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不如将所有的事情真相都剥开吧!” “从儿臣往榕城山剿匪,一直到天花爆发,包括现在这些人闹事,儿臣觉得都是有幕后主使的!” “那个主使一直兴风作浪,不惜赔上整个邺城作为赌注,若是不好好查个清楚,让他心存侥幸,以后还如此行事,那整个大越都会动荡!” “儿臣擅作主张,已经将早上攻击儿臣的百姓们交给了大理寺,儿臣觉得这件事绝不是偶然,相信大理寺卿很快就会审问出来的!” “还有,关于本王的王妃洛洛遇刺一案,应该也要有结果了。” 朝堂之上,又起了窃窃私语声。 今天这个早朝,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本以为是针对卫殊的刀山火海,却没想一个时辰不到,已经变成了卫璟的荆棘丛林。 谁都能看出来,卫殊此举,意在卫璟。 这是决一生死的时刻。 或许过了今日,局势就会彻底的明朗起来。 日头越来越高,已经接近午时了。 快到用膳的时间,可没有一个人觉得饿。 这一出大戏,看都看饱了,精神时刻紧绷,哪里还会觉得饿啊! 卫殊的话音落下没多久,一身端端正正的朝服,神情疲惫的大理寺卿柳公允就沿着高高的台阶,一步一步的出现了。 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卫璟仿佛看到了死亡的阴影,正在一寸一寸朝着他的头顶覆盖过来。 越皇看到柳公允,稍稍坐直了身体,关切的问:“柳爱卿这几日不是告了病假吗?怎么今日来上朝了,朕瞧着你脸色不太好,身体可大好了?” 柳公允的年纪比越皇还要大上几岁,其实早到了退朝养老的年纪,不过他自己不舍得,越皇也倚重他,这才一拖再拖。 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摆摆手道:“陛下恕罪,微臣这些日子的确是身体不适,不过却没有在家休养,而是在抓紧破案。告假一来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二来是为了麻痹幕后真凶!还请陛下……” 说完,他又咳咳咳咳…… 人家是为了大越尽忠职守,这个时候,越皇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责备的话,他摆摆手道:“爱卿一心为国,朕怎么忍心怪你,那你此番上朝,可是之前的案子有结果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有这一个可能。 柳公允缓缓站了起来,呼匀了气息,沉声开口道:“陛下,微臣的确查出了很多的事情,微臣写了个折子,陛下要不还是慢慢瞧吧,包括早上闹事的这些人,微臣都已经调查了清楚!” 越皇皱眉,道:“你便直接说吧,朕乏了,不耐烦看!” 1045 大殿交锋定生死6 柳公允没有推辞,马上说道:“微臣经过调查后发现,那些人之所以会认为自己得了天花,都是被庸医所误!” “奇怪的是,大理寺的人火速出动,去抓捕这名庸医的时候,却只找到了一具尸体!那庸医住的地方起火了,大火几乎把所有的线索都烧毁了。” 卫璟听到这,稍稍放松了下。 越皇皱眉:“如此一来,岂不是找不到真相?” 柳公允微微笑了笑,说道:“本来应该是如此,可是大理寺运气不错,竟然在现场发现了两锭熏得焦黑的银子。” “这银子藏在水缸底下,若不是大火把水缸烧炸了,恐怕我们的人也不会发现!”柳公允顿了顿,“可能也是如此,那些前去行凶的人才没有发现!” 越皇坐直身体:“这是谋杀?” 当然是谋杀! 要不然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柳公允笃定的说:“是谋杀,大理寺让仵作紧急验尸发现,尸体虽然浑身没有伤口,但是口鼻和喉管处都没有烟尘!” “这说明他是死后被烧,如果是活着被烧死,口鼻和喉管处是一定会发黑的!” “仵作断定,他应该是被蒙住口鼻后断气,然后再放入烈火熊熊的屋子里,制造被焚烧的假象,因此身上没有明显可见的外伤!” 越皇点了点头:“大理寺做事还是有效率的,那是何人杀了这庸医,可有头绪?” “有!”柳公允点头,抬眸看了低眉敛目的卫璟一眼,镇定的说道,“那水缸底下的银锭子,底部印有睿字。” 越国的银锭子都是由朝廷统一生产,不过如桓王睿王这种,可以在银锭子上加上自己的字样,以表示这些银子是王府的所有物。 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卫璟听到这,面色一沉,马上开口道:“柳大人这意思,那庸医是本王处理的?若真是本王动手,何至于蠢到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柳公允面色不变,不卑不亢的回应:“睿王殿下不必激动,微臣所言,都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微臣并不是针对睿王,只是案件呈现给微臣的就是这样的线索!” “在如此背景下,微臣合理的怀疑殿下,这也是微臣作为大理寺卿的基本职责!” 卫璟拳头捏紧,一时之间反驳不得。 越皇揉着太阳穴,道:“继续说吧!” “在抓捕庸医的同时,微臣也着人审问了所有前去闹事的人,发现其中有十几个人根本没有出现发热红疹的现象,而只是轻微的咳嗽!” “但太医院的人为他们把脉,并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所以……” 柳公允看了太医正一眼。 太医正出列道:“微臣合理的怀疑,这些人所谓的咳嗽都是装出来的,从脉象看,他们的身体都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咳嗽不是天花的基本症状,为什么这些人要跟着去要求治疗?这也未免太不合理!” 柳公允无缝对接,接过话头后继续道:“基于这样的考虑,微臣将这十几个人的来历好好查了一查,发现他们跟剩下的人根本不住在一个地方,完全是不同的人!” “而且也是他们反复撺掇这些百姓,百姓们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才会有胆子去桓王府门口聚集!” 这种事,缺乏头目可不行。 一定要有个人不断的鼓吹,要不然区区平头百姓,哪里有这样的胆子啊! 卫璟磨磨牙,暗想那十几个人被发现也没什么,他们跟睿王府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岂料这个念头刚转完,柳公允就开口道:“这些人都是最边缘办事的,一般也不知道幕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不过好在桓王殿下机智,除了这些人外,还抓到了一些隐藏在角落里盯着这些人行动的侍卫!” “这些侍卫虽然都穿着便衣,可是大理寺的人却发现他们穿着睿王府侍卫统一的中衣!” 卫璟!!!! 他要那些人办事的时候隐藏身份,就是这么隐藏的吗? 其实这也是人的思维误区,觉得他们就是去盯梢的,事情不管成败,他们都不会有危险。 所以只要表面上不被人瞧出来是睿王府的人就行。 却没有想到,桓王丧心病狂,竟然连他们都一起抓起来了。 他们哪里能想到,所有的刀剑,配饰这些全部都摘下,会被区区一件中衣泄露身份。 睿王府每年都会给侍卫们发放布料,统一定制春秋冬夏各一套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统一的样式,统一的布料,他们换下了外衫,却没有换下中衣,因此被柳公允发现了端倪。 卫璟想要开口。 柳公允赶在他之前说到:“我知道,睿王殿下可能想说,这些中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可能也是有人要故意陷害你的!跟那些银锭子一样!” 卫璟抿了抿唇,干涩的说:“柳大人说出了本王心中所想!” 柳公允浅浅笑了笑,话锋一转:“如此一来,微臣倒是联想起了桓王夫人遇刺一案!” 之所以是桓王夫人,是因为现在越皇还没有下旨,赐封苏洛为王妃。 在朝堂这么严肃的地方,柳公允自然不能僭越的称她为王妃。 “当时怀远侯为桓王夫人挡下一箭头,那箭头之上明显标有高将军府的标志,按照睿王殿下这个思路,这一根箭如此清楚明白,极有可能是栽赃嫁祸,睿王殿下,您说是不是?” 卫璟…… 这时候还能说不是? 那岂不是严重的双标! 他只能咬着牙,点点头:“柳大人说的有道理!” “循着这个思路,微臣好好的调查了一番。发现高将军府的箭矢,从一年前,已经换成怀远侯五公子苏青呈上来的那种射入体内能产生倒刺的箭。这从表面看不出来,得入肉之后炸开才能见分晓。” “可怀远侯身上的这一根,却并没有炸开!”柳公允道,“如果真是高将军下的命令要杀人,为什么不用更有杀伤力的箭矢,而要采用已经被废弃的箭呢?” 1046 大殿交锋定生死7 高将军府也不是寻常的府邸,想要在里面安插探子没有那么容易。 何况换了箭矢这个事,寻常的侍卫也不可能知道,从外观上看不出区别,只有真正使用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奥妙。 将军府是何等地方,也没人敢随随便便的闯,因此这箭自从更换之后,还没有对着人使用过! 有臣子蹙眉道:“这种箭造价高昂,难道将军府从上到下都是配备这种,训练用的也是这种?” 只要有其他的普通箭矢,就不能洗头怀疑啊! 柳公允看了那名臣子一眼,说道:“普通的侍卫,的确用的是普通的箭矢,可如果是你要杀人,你会选用普通的武器还是杀伤性的武器,你会启用身边信任的人,还是一个普通的侍卫?” 那臣子不服输,继续道:“这也可能是一种迷惑手段!” 柳公允轻轻的嗤笑一声:“既然是要杀人,那就要确保必死无疑。你觉得是将想杀的人彻底杀死重要,还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点洗刷清白的可能性,而给她生存的机会重要?”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有什么比死人的嘴更安全呢?” 这是柳公允办案多年的经验。 这一箭,很明显不是冲动杀人,而是早有预谋。, 从射杀的角度,力道,都证明凶手观察已久。 对于这样的凶手,他想要的绝对是一击致命,而不是有留活口的可能性! 如果当时不是身材高大的怀远侯为苏洛挡了一挡,那一根箭命中的,就是苏洛的眉心。 一旦射入,那就真的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这下,那名臣子说不出话了。 再要辨别,就会显得自己智商低下,手段拙劣了。 柳公允轻轻咳嗽了几声,越皇特许韩昭给他端来一杯茶润润嗓子,他喝了两口之后,继续说道:“陛下,基于这个推论,高将军府的嫌疑暂时搁置,微臣便将目光放得更宽一些,着重调查了高台那一片的房子!” 大理寺找了射箭高手,模拟还原了当时的场景,由此找出了卫璟藏身的地方。 自然不是一开始所见的茶楼,他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废弃的私宅之中。 有人提出异议:“为什么确定就是那个宅子,那一片连着的宅子茶馆也有不少!” “一来,那些茶楼饭店我们都查过,那一天临街那一面的包厢的客人,我们都一一排查了,他们都不具备作案的可能性!”柳公允说道,“具体的审问案卷,大理寺那边都有,如若各位想看,陛下许可后,可以翻阅!” “二来,那个宅子常年无人居住,门窗紧闭也没有人打扫,可大理寺的人撬开房门后,竟然发现那宅子里从进门到楼梯,以及二楼临街的那间房,都是干干净净的,但其他的房间,却还是落了厚厚的灰尘!” “门锁上的灰尘,也有被擦拭过的痕迹,这说明了什么,不需要我再多做解释吧!” 卫焱开口道:“说明有人在这段时间进去过这个宅子,上了二楼!” 柳公允点点头:“对!而且还不止,殿下您再猜猜!” 卫焱挠挠头,表示自己只能想到这么多。 柳公允看向卫殊。 卫殊眸子闪了闪,回答道:“还说明,这个人的身份尊贵,当时不是独自前往的。如果只是凶手杀人,他不需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将从进门到二楼都打扫一遍。” “显而易见,这件事是下面的人干的,因为主子需要在这个屋子里办件事,下面的人担心灰尘太厚会引发主子的不适,所以才提前做了一番打扫!”卫殊侃侃而谈,“但是这种使用十分短暂,所以他们并没有进行全屋打扫,而只是打扫了一部分!” 柳公允赞许的点了点头:“桓王殿下所想,与微臣的推测一模一样!” 卫殊轻笑一声以示回应,卫璟的喉线在这个时候,却骤然绷直了。 柳公允不愧是柳公允,就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可那又如何,这邺城最不缺的就是主子,难道还能就此就推断出他是谁吗? 越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柳爱卿的推断十分有道理,可就凭这些,也没办法断定母后主使啊!” 柳公允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大理寺的人继续搜寻,却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在其他废弃的房间里,我们发现了脚印!” “因为房子常年封闭,里面有浓郁的味道,就算被打扫,还是难以避免,所以下面的人应该是提前将屋子通风了。” “确保到时候主子来的时候,不会觉得不适。而且这个活一定是晚上干的。白天做容易吸引人注意,趁着夜深人静,悄悄的打扫通风,再合适不过!” “也因为是夜里,这些人多半不敢点灯招摇,所以在屋子里留下了脚印仍不自知!”柳公允说道,“大理寺的人已经分辨了这些脚印,一共有四名,鞋底的花纹都是一样的。” 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会泄露出重要的信息。 比如卫璟飞丝的靴子,还有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脚印。 因为屋子里的灰尘厚,这些脚印都被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下来。 四个一模一样的鞋底花纹,只是大小不同。 这种鞋底,一看就不是奴才的软底鞋,而是侍卫特制的厚底鞋。 而大理寺在查看这些鞋底花纹的过程中,发现邺城内一共有四处较大的府邸用这种鞋底。 桓王府,睿王府,镇北侯府和怀远侯府。 这些府内的侍卫都是精兵良将,对于鞋子的要求也远远要比一般的府邸高。 卫殊对苏洛爱若珍宝,绝不可能对她下手,怀远侯差点把自己的命赔上,也不可能是凶手。 剩下的…… 镇北侯此刻出列,不急不忙的表示自己是清白的。 他并不是很担心,以柳公允的本事,应该很快就能排除自己身上的可能性! 果然,柳公允开口:“侯爷不必紧张,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这个宅子,还有一个关键性的点,我之前有提到,不如大家来猜猜,到底是什么?” 1047 大殿交锋定生死8 真是急死个人! 韩昭心内默默的想:你要是不当大理寺卿,那就去说书去吧! 这跌宕起伏的,搞得人的心一颤一颤的。 到了这个份上,越皇反而不着急了。他扫了一眼大殿之上表情各异的众位臣子,说道:“大家猜一猜吧,若是思路好,以后就跟着柳大人去做大理寺卿!” 这种时候,一向威严的越皇居然有空开玩笑。 不知为何,大家非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卫璟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总感觉越皇刚才那话就是对着他说的。 满满都是深意。 他喉结滚动了下,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没有开口。 这种时候,殿内气氛肃穆,谁也不敢去触霉头,万一说错了什么,被越皇或者哪位皇子惦记上可怎么好。 还好,有一个不怕死的卫焱。 他自幼跟卫殊关系好,现在已经看清楚局势,他摸了摸下巴,推波助澜道:“难道是那天半夜里,有人看见了这些侍卫的行踪?” 柳公允摇摇头。 卫焱自信的说:“那就是动手的那天,有目击者!他从二楼射箭,窗户一定是开着的,下面有人经过,看到了也不足为奇!” 柳公允再度摇头。 卫焱一脸颓然:“本王猜不到了,看来本王是去不了大理寺当值了,四弟,你来猜一猜!” 他把绣球抛给了卫殊。 卫殊抬眸看了柳公允,缓声道:“是不是门锁?本王刚才听柳大人说,门锁上的灰尘有动过的痕迹!” “如果是侵入这个宅子,那应该破坏门锁之后,挂上一个新的。可他们却是动过这门锁,这说明,那些侍卫本来是有钥匙的!” “他们用钥匙开了门,进去把屋子打扫了一番,之后又用钥匙将门锁上,所以门锁从外面看都没有被破坏,只是上面的灰尘被抹干净不少!” “这个宅子,跟幕后的真凶,应该有某种联系,可以从这方面着手好好查一查!” 卫璟的心,在听到这句话后高高的吊了起来。 在空中荡啊荡的,落不到实处。 柳公允的眸中却满满都是欣赏的光芒,好像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卫殊去接他的班。 可惜,他堂堂一个皇子,是不可能去大理寺任职的。 大理寺调查的,都是皇亲国戚的那点子事,要是他过去了,那就等于是自己调查自己,或者调查亲近又或者有仇之人。 那不就乱套了吗。 他收回略带遗憾的目光,肯定了卫殊的话:“桓王殿下分析的很有道理!那些侍卫手上,肯定有门锁的钥匙,所以我们仔细去查了下这座宅子,发现它的屋主是个女人!还是个赎身的娼妓!” 殿内1窃窃私语声四起。 这都还跟娼妓联系上了? 越皇的眸子也有些不快。 男人流连花丛可以理解,但是这样的事情将女人,尤其还是这样身份的女人牵扯进来,还是让人心内不齿! 卫焱急得不行:“柳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这个幕后真凶到底跟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你倒是快说啊!”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给柳公允扔一锭银子,这样好让他能痛痛快快的把话说完。 说书先生,要的不就是钱吗。 柳公允笑了笑:“福王殿下不要着急,微臣现在就告诉您,这个娼妓在七年前已经从青楼赎身,当时是她自己拿了大批的银子办的,之后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青楼里的那些同行,都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柳公允说道这,突然问卫璟:“但睿王殿下应该知道吧?” 卫璟的额上渗着汗珠,衣袖下的手捏得紧紧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声线绷紧的回答:“本王怎么会知道,本王从来不去这种勾栏瓦肆之地!” “殿下您是不去,可是殿下您身边的人去啊!那个娼妓赎身之后就做起了外室,还生了一个孩子。而那孩子的父亲,就是殿下身边的萧统!” “听说殿下私底下都叫他老师,难道这件事您一点都不知道?” 卫璟的后牙槽不断摩擦着。 他日常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哪可能事无巨细,全部都一一打点。 这个宅子是谋士为外室赎身之后,外室有孕生子,谋士欢天喜地之下为她置办的。 外室的身份特殊,很多事情不宜出面,这个宅子一直空置,也没有租赁出去。 当时卫璟要射杀苏洛,恰恰好那个位置极佳,谋士就让人安排上了。他当时也没想到自己外室的身份会暴露。 没有预先判断到这个风险。 其实本也是查不到谋士身上的,这还不是卫殊得了小新的内幕消息后,给大理寺那边提供了几条线索,这才将两人绑到一起。 要不然,外室就会采用之前的说辞,她被富商包养,结果生下孩子后富商不知所踪,她跟孩子相依为命度日。 这样的说辞对于勾栏瓦肆的女子来说再正常不过,想要继续查就要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还不见得就能查出个所以然! 卫璟心内都要恨死了。 这些下面的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为什么会留下这么多的破绽。 还有这个柳公允,怎么会像只疯狗一样,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此刻,在所有人灼灼的视线中,卫璟坚定的摇摇头,一脸无辜的说:“这件事,本王的确是不知道!萧统的夫人是本王母妃的娘家人,他在外面养外室,本王肯定第一个不允许!” 柳公允挑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是吗,殿下原来是这么想的,所以要在外室的宅子外布置四个侍卫?是准备将这名娼妓抓住,好给贤妃娘家人一个交代?” 卫璟否认:“本王没有,本王不知道,那些侍卫多半是萧统安排的,他想要保护那名外室女子吧,毕竟那女人给他生了孩子,所以才私自调动了本王府内的侍卫。本王一直尊他为老师,他有这个权限!” 他这番话一说完,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卫殊似笑非笑的看着卫璟,说道:“睿王,刚才柳大人可从来没提到孩子的事,睿王是能掐会算吗?” 1048 大殿交锋定生死9 卫璟的脸色一片煞白。 没提到吗? 怎么他似乎听到了呢!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今日一连串的事情,打击的他有点混乱。 许太医给他扎银针的时候就说过,他是暂时封闭了他的一些穴位,保证他不高烧,脑子清醒。 可是时间一长,又或者剧烈的刺激之下,他天花的症状就会反复。 眼下,他感觉手心脚心全是汗,后背也湿漉漉的,那些水痘十分的痒,他浑身上下都不太舒坦。 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 脑子也没有之前那么清楚,有些混沌,就因为这样,他才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卫璟深呼吸一口气,还在徒劳的为自己圆谎:“这也是本王的猜测,萧统他不近女色,却对那女人如此重视,唯一的原因可能就是那女人给他生了儿子!” “无后,一直是他的心病!”卫璟语速有点快,“再说,一片钥匙也说明不了什么的,他们完全可以找锁匠配一片钥匙,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配钥匙,的确有这个可能性。 可是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你是半夜里找个可能会泄露秘密的锁匠开门,事后拿银子或者刀子堵住他的嘴好。 还是直接撬开这个门锁,破门而入,到时候再想办法换一把锁好呢? 反正这屋子一直没人住! 当然是后者! 后者能更小的降低被发现的可能性,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去找锁匠? 除非脑子有病。 柳公允虽然这么解释了一番,但是卫璟还是坚持称有这个可能性。 他已经有点慌了,眼下就是有点胡搅蛮缠。 越皇听到这里,心已经越来越沉。 柳公允办案的能力,多年来他心里有数,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舍不得放他走。 而他刚才的推断,层层递进,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反而是卫璟,神情越来越慌乱,话语也渐渐失去了镇定。 他看了这个自幼不受重视的儿子一眼,略带疲惫的开口道:“去把这个萧统叫过来,当堂对质一番吧!” “这个宅子和那个钥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现在倒是很想知道!” 柳公允回答道:“陛下,微臣已经着人去睿王府请了萧统,想必现在他已经在殿外了。” 说什么请,其实就是抓! 卫璟的眼角狠狠的抽了抽。 萧统很快就上了大殿。 他虽然没有在朝中任职,但是只要耳聪目明些的官员,都认识他,跟他打过交道。 大家都知道,这是卫璟的智囊。 卫璟许多主意,都是他帮着出的。 以前树立的贤王形象是,现在心狠手辣反复出击也是。 根据外面形势的变化,萧统也不断的在变化着自己的应对策略,可以说,他其实是个合格的谋士。 如果手里没有软肋的话。 他拜倒在大殿中央,声调有微微的抖:“草民萧统,拜见陛下!” 越皇盯着他,半天没说话。 曾经他也爱惜人才,想要将他特招入朝廷任职,可惜两次都被婉拒。 没想到…… 越皇没开口,卫璟却忍不住道:“萧统,你居然瞒着本王养外室,还有了孩子,你这样让本王怎么跟母妃交代?” 他这句话看似是伤心失望,其实是在提醒着萧统。 你还有夫人孩子在本王手上握着,一会说话的时候可要小心着点。 萧统抬眸,迅速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愧疚,很快又低下头去。 卫殊反而笑了,他将身上衣服抻了下。 于是,萧统便恰好看到他露出来的荷包上,挂了一个小小的配件。 是一条木头鱼。 这个再熟悉不过,是他儿子以前经常玩的玩具。 他很喜欢,一直带在身上的。 萧统的嘴角不断抽动,神色也按捺不住的激动。 他的儿子…… 他已经有好多天没看过自己的儿子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好。 要不是卫殊那个眼神冰冰凉的,萧统都要克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抱着他的腿,哀求他放过自己孩子的冲动了。 要忍! 江飞说过,如果今天行差踏错,那孩子就一定会命丧九泉。 想到这,萧统深呼吸一口气,平定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这时候,柳公允上前一步,问道:“萧统,那妇人说,宅子虽然是写在她的名下,但是钥匙一直是你在保管着,近来,你有没有动用过那片钥匙!” “还有,宅子外守着的那些侍卫,睿王说是你自己私自动用的,他根本不知晓实情,这是真的吗?” “刺杀桓王夫人一事,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他丢了一连串的问题出去,灼灼的看向萧统。 卫璟的拳头捏紧。 他对萧统是有信任的。 毕竟当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老师,一直为自己出谋划策。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萧统承认这些事,就意味着他自己也要面临灭顶之灾,他不至于蠢到哪个地步。 他绝对不会承认的! 卫璟有这个把握! 萧统沉默不语。 越皇失去耐心,怒道:“柳大人问你话,你哑巴了吗,你如实作答,不然就是欺君之罪!” 呵…… 这时候,欺君之罪算什么。 卫璟心内暗想:老师他绝不会承认的。 我一定要赶紧想到法子,洗脱眼下自己身上的嫌疑。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萧统开口道:“草民,草民最近的确动用过那片钥匙!” “那些侍卫不是草民安排的,草民虽然被睿王殿下尊称为一声老师,但是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绝不可能私自去调动睿王府的侍卫!” “那可是犯大忌讳的事!” 第一句话开口,剩下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艰难了,萧统像是有人在背后赶着一样,语速很快,“草民动那片钥匙,是因为睿王殿下说想借用一下!” “他说想去去看看疫苗接种的情况,又不好叫旁人知道这件事,恰好草民从前跟殿下说过在那一片有宅子!殿下就将钥匙借走,至于殿下用那钥匙做了什么,草民是真的不知道!” “草民那一日一直在与人下棋,当时还有诸多人围观,他们都能为草民作证!” 1049 大殿交锋定生死10 卫璟惊呆了。 他嘴巴张着,半天合不上。 卫殊却是挑了挑眉。 倒是小看这个萧统了,这种时候,他居然毫不犹豫的就将主子卖了,把自己身上的嫌疑洗的干干净净,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了卫璟。 他是无辜的! 他只是提供了一片钥匙。 他还有不在场的证明呢! 已经做了小人,索性做到底。 萧统对着越皇磕头:“陛下,睿王殿下虽然尊称草民一声老师,但我们素来都是谈论诗词歌赋,又或者一起下下棋,抚琴,对于殿下所作所为,草民实在不清楚!” “但是草民相信殿下,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射杀桓王夫人的事!殿下一直对桓王夫人赞赏有加,说她是女中豪杰,颇有惜才之意!” 哈…… 这种解释的话,还不如不说呢! 就是赞赏有加,就是巾帼不让须眉,就是肚子里怀着皇孙,才更加会是眼中钉肉中刺,要除掉啊! 卫璟此刻已经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浑身上下都燃烧着怒火。 万万没想到…… 多年来,萧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他这一声老师是带着诚意叫的。 可他做了什么? 他拿着刀子,在自己的胸口上狠狠的捅! 当着越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卫璟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愤怒,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抽筋剥皮,啖其血肉! 他的嗓音黯哑:“萧统,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本王何时找你拿过钥匙,本王钥匙想去那个宅子,直接找侍卫破门而入就是!” “那一片的茶楼那么多,本王完全可以去别家!” “你是收了谁的银钱,还是受了谁的胁迫,为什么要这么诬陷本王!” 萧统缩着脖子,一脸畏惧的说:“殿下,草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殿下不必生气,不过殿下这么说,草民倒是想起来了,那钥匙草民不是交给殿下,是交给殿下身边的贴身的侍卫长李信!” 这看似解释的话,反而是在坐实卫璟的罪名。 李信是跟了卫璟多年的近身侍卫,如果这件事是他做的,那一定是出于卫璟的命令。 而且如此一来,李信也要被带来问话,牵扯到的人越多,卫璟就越不安全。 柳公允是个审问高手,只要被他抓住一个小小的破绽,他就能打破整个蛋壳,让真相全部浮出水面。 卫璟连连后退几步,脸上全是伤痛与愤怒:“本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诬陷本王。本王没有找你拿过钥匙,李信也是!” 萧统抬眸,有些不忍的看了卫璟一眼。 卫殊眸中冷冷的,抬手摸了摸腰间那条小鱼。 萧统眼里的不忍马上压下,他咬着牙,说道:“那片钥匙用了之后,李信一直忘记还我,昨日晚间我找他要,他说他今日给我。或许,那钥匙现在就带在他身上!” 说来也巧,这钥匙李信前些日子要还的时候,恰好萧统的夫人在旁边。 这肯定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还。 这件事就耽搁下来,之后事情一件跟着一件,竟然把这这件小事给忘了。 反正那屋子不住人,早还晚还都是一个样! 昨日晚间,萧统却突然问起了。 李信承诺今日一早带来还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卫璟上朝,李信一般都会陪着等在皇宫外,侍卫得了越皇的命令,很快将他请到朝堂之上。 他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就被当众搜身。 结果,在他的衣袖中,就找到了那片钥匙。 陈旧的独把钥匙! 柳公允命人将宅子的那把锁拿过来,把钥匙插入后一转,只听得叮的一声,锁开了! 这清脆的一声,在死寂的朝堂上格外的清晰。 卫璟的脸彻底的白了。 李信看看卫璟,再看看萧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噗通一声也跟着跪了下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一言不发! 李信是卫璟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强,没人能无声无息的将钥匙直接塞进他的袖子里,除非他自己愿意! 柳公允开始了新一轮的问讯。 几句话的功夫,李信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看看卫璟,又看看萧统,眸中全是不敢置信。 这可是殿下最信任的人,怎么会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说出背叛殿下的话。 萧统的那些言辞,足以将睿王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刻,卫璟的心已经有些慌了,他深深的看向李信,问道:“李侍卫,你的衣袖中,为何会有这片钥匙,你好好给父皇和各位臣子解释一下!” 李信的喉结狠狠的滚动了下。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千万般的想法。 他出身不高,能从一个低等的侍卫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部都靠卫璟的提携。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悲凉,缓缓的开口:“是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跟殿下无关,那一根箭是我射出去的!” 窃窃私语声四起。 “一个侍卫有这么大的胆子?” “还真是忠心护主啊!” …… 最艰难的一句说出来,其他的话就变得顺畅了许多。 李信梗着脖子,声调很高,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一般,他继续说道:“桓王殿下最近风头很劲,他不过是个私生子,可照这样发展下去,他极有可能会成为太子!” “咱们殿下这么多年一直认真做人做事,最后却落的什么都没有,我实在是不甘心!于是跟殿下献计策,没想到殿下却不答应,说桓王夫人是巾帼不让须眉,绝不能对一个女人动手!” “但她是这次疫情的关键,只要她死了,我觉得桓王就会遭受重挫,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就是桓王夫人!不过她是桓王夫人,那对睿王府的威胁就更大,更该杀!” “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那根箭也是我射出去的,跟睿王殿下无关!”李信慢慢垂下头,在地上重重一磕,“陛下,请明察,这件事与睿王殿下没有关系,请陛下还睿王殿下一个清白吧,陛下!” 卫璟冰凉的四肢,又重新流遍了滚烫的血液! 生机,这是生机啊! 1050 大殿交锋定生死11 萧统的背叛,让卫璟刚才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彻底的失败了。 信任了多年的人,竟然这么毫不犹豫的插了自己一刀! 所以,他虽然暗示了李信,却没有对他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如果独自承担的话,等待他的就是暴风骤雨。 却没想到…… 卫璟给了李信一个感激的眼神,面上却愤怒的斥责道:“糊涂,你可真是糊涂,本王不是说了,绝不让你们对桓王夫人不利吗?” 说着,他马上跪下来向越皇请罪:“父皇,这件事儿臣也有逃脱不了的责任,是儿臣御下不严,才会导致这样的过错,请父皇责罚!” 李信赶紧道:“这件事跟睿王殿下无关,殿下已经明确禁止我犯错,是我心里愤愤不平,自作主张!” 区区一个侍卫长,竟然有这样的胆量,私自决定要射杀波斯小公主。 谁信呢! 朝中无人信。 大家心里清楚,卫璟才是幕后指使,可李信如此将罪责全部揽下来,这桩官司到底怎么判,还要看越皇的意思。 越皇揉了揉太阳穴,哂笑一声。 这就是他的好儿子啊! 虽然心内早有预料,可他还是存着一线希望的。 没想到这一层层的伪装扒拉下来,真相比他预想的还要难堪。 身为皇子,有本事做,却没本事承认,拢不住身边最信任的谋士,又让侍卫出面为自己顶包! 真是,失败透顶! 越皇脸上浓郁的失望,不仅仅是因为卫璟的这些罪责,更多的,或许是因为他作为自己的儿子,却活成这幅德行! 李信一力承担,让卫璟再度有了生机。 可卫殊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看了刚刚喘口气的卫璟一眼,往前一步,对越皇说道:“父皇,其实儿臣还有一个关键性的人证,能让父皇和诸位知道,睿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午时已过,日头西斜。 韩昭好几次想开口提午膳的事,可看了看眼下的局势,又闭上了嘴。 这宫斗也如打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果此番停住,或许就给了睿王喘息的机会,他也许能想到其他的法子,来解决眼下的危机。 不! 绝不能那样! 越皇喝了一口参茶,道:“叫上来吧!” 还有谁? 卫璟心内骤转。 他身边最亲近的两人,均已在此处。 一个背叛自己,却也没有划拉的太狠。 一个保护自己,为自己顶下了罪责。 他左思右想之下,实在是想不到卫殊手上还有什么王牌,要一直留到最后。 他跟着所有人的视线,盯着崇德殿的门口。 那里,有一道瘦削又熟悉的身影,逆着午后明亮的日光,低着头,哈着腰,踩着内侍独有的踮脚走路的步子,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个身影…… 卫璟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还活着。 随着这道影子越走越近,不少人已经认出来了。 “是睿王以前身边的内侍,叫什么来着?” “小新!”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下恐怕是……” 小新上了殿,对着越皇行跪拜礼:“奴才叩见陛下!” 越皇眯着眸子,回忆了下,道:“起来吧,朕记得你,你叫小新!” 小新弯着腰,低眉敛目的恭敬作答:“陛下好记性,确实是奴才!” 若说这世上有谁知道他最多的龌龊事,那肯定非小新莫属。 这个时候,他被卫殊召唤上殿,简直就是死亡的讯号。 卫璟死死的盯着他,问:“你不是死了吗?本王亲自为你收敛尸体的!” 小新浅淡的勾了勾唇:“在殿下那,奴才的确是死了。被殿下的侍卫追着,掉下了山崖摔死了!” “不过奴才福大命大,在桓王夫人的帮助下捡回了一条命,所以今天奴才才站在这大殿之上!” 小新朝着越皇的方向躬身:“陛下,奴才有些关于睿王的事情,想要汇报给陛下!” 卫璟彻底急了,他马上反驳道:“父皇,他是被儿臣驱逐的奴才,对儿臣一直怀恨在心,他的话万万不可信啊!” 自进殿之后一直低着头的小新,这时候抬起眸子,大胆的看向高高在上的帝王:“陛下,奴才愿意用项上人头,用祖宗的牌位,用所有现存在世上的族人的性命起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如有一句虚言,让奴才永生永世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远不得进入轮回!” 这个誓言,下的很重。 卫璟额上虚汗滴滴答答的,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誓言这些有什么可信的,本王也可以发誓,本王真的没做过这些事,要不然叫本王天打……” “够了!”越皇怒吼道,“睿王,你是堂堂王爷,是皇子龙孙,怎么能发下这样的誓言!” 会应验的。 若是真的被天打雷劈,必然会影响皇室的气运。 越皇长长的叹口气,看向小新:“说吧,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朕听听!” 让他好好看看,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是怎样的人。 小新跟了卫璟十几年,做事小心谨慎,几乎从不出错。 为什么不出错? 因为记性好,条理清楚。 所以总是能将事情办得稳妥,从前这是优点,现在却成为致命的武器。 小新第一句,就震惊了朝堂上的所有人。 “桓王殿下从前还是齐国公世子时,身体一直不好!那是因为睿王殿下给他下了蛊虫!” 越皇骤然站了起来,双目圆睁:“你说什么?” 小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补充道:“陛下您从小对桓王殿下的宠爱要比对睿王多,他心存不满,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弄来这种蛊虫,下到了桓王殿下的茶汤里。” “除了心内不满之外,当时福王殿下也受宠,他担心未来桓王殿下会成为福王殿下的有力臂膀,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小新抿了抿唇,“那一年,睿王殿下是八岁!” 天! 太可怕了。 八岁的孩子,竟然就有这么狠辣的心思,想的这么深远! 这一个重磅炸弹众人稍作消化之后,小新又开口了。 1051 尘埃落定生变故 “睿王殿下一开始很想利用桓王夫人,因为怀远侯握着南疆的十万兵马,是睿王很渴望得到的东西!” “可惜,桓王夫人对桓王殿下一往情深,并不搭理睿王。睿王曾经多次骚扰,都被桓王夫人机智化解,所以,在废太子给皇孙办满月宴的这天,睿王殿下又行动了。” 接下来,小新将卫璟如何设计诱骗苏洛出门,如何将苏洛带入府内,又是如何将苏洛关在密室的行为一一做了说明。 不过,关于要洞房的那一段,他为了苏洛的名声,还是省略了。 并且话里话外的意思,卫璟并没有得手! 这是事实。 关于苏洛的清白,坊间其实也有不少猜测。 不过她的身份特殊,一般人哪里敢付诸于口。 都是在心里想想,又或者自己特别亲密的几个人暗地里议论两句。 这话瞎说要是传到了桓王的耳朵里,可是有好果子吃的! 小新这些话,说的都是事实,都在暗暗堵住别人的嘴,因为之前他发过重誓,所以这些话就格外的有可信度。 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心内都在想:这个桓王夫人还真不是简单的角色。 在那种环境下,怀着身孕还能全身而退,当真是了不起。 卫璟的脸不断的抽动着,他努力的辩解:“小新,你到底是收了桓王府多少好处,为什么要这么诬陷本王!” “你是记恨本王将你贬为二等奴才么,那也是你做了错事,本王善待你这么多年,你却如此陷害,你的良心都去哪了?” 她这番话,意在提醒越皇和朝堂上的人,小新的这些话都不可信。 他是个叛主的人。 小新惨然的笑了笑:“若不是殿下对奴才赶尽杀绝,奴才还真的没有任何要背叛殿下的意思。至少良心,殿下对奴才好是不假,可奴才也曾奉献了全部的忠心和精力!” “离开王府的时候,奴才什么都没有拿走!”小新吞了下唾沫,壮着胆子抬眸看向卫璟,“奴才之所以这么做,不是为了私怨,而是奴才实在是看不下去殿下您的行径!” “您勾结之前的白相白言夕,庇护沈家,帮助他们一步步做大做强,做成邺城最大的商家,然后从中获取利益!” “你还庇护和鼓励沈家不断的打压同行,对那些与他们作对的商家动手!” “这些,奴才觉得都能忍。可是这一次殿下您做的太过分了。您为了能争夺太子之位,让萧统找来得了天花的妇人,故意接近桓王殿下,让桓王殿下感染天花!” “又在那些村民的村子里散播天花,回头将这盆脏水泼在桓王殿下身上!” 小新的语速越来越快:“如果说这些还情有可原,可你为了能让桓王不好过,居然让人在城中大肆散播天花!殿下,你知不知道这样,要让多少人受罪,要死多少人?” “今天一早那些所谓得天花的人,都是殿下安排的!” 就因为之前散播过,所以一看到他们起了疹子,就断定是天花发作,才会迫不及待的拉到卫殊的面前去闹事! 小新每说一句,卫璟的脸色就苍白一份,李信的头也埋得更低一点。 他兜不住了。 他可以兜住这一次对苏洛的刺杀,那之前的绑架呢? 还有这些天花的散播呢。 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借给他一万个胆子,可不能做下这些事。 小新知道的太多了。 从以前到现在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一桩桩一件件的说明白了。 而且那些土匪的来历,他们打劫了些什么东西,这些东西现在基本都在王府何处,小新也都能说出来。 在他之后,虽然有两任太监接任过他的位置,但王府活儿众多,这些细节的东西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 而且,接手的人能记住东西的来历,位置和多少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想到要去换个地方保管。 小新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有说完。 他朝着越皇磕头:“陛下,奴才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可以派人去调查,还有许多细小的事情,奴才就不占用大家的时间了。” “若是陛下想知道,奴才可以慢慢写出来给陛下看!” 越皇脸上的表情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有失望,有愤怒,有凄凉,有不敢置信。 他摆摆手:“不必看了,你把东西写出来,交给柳公允就是,这件事,就由他全权负责调查!” 卫璟早已经在一刻钟之前,就膝盖弯倒跪在地上。 没法辩解了。 小新对王府了解的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都对的上。 一件两件,可以说他诬告。 这么多,还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如何能给自己分辨。 不可能的! 他颓然的坐在地上,抬起猩红的双眼看向卫殊和小新,笑中带着泪和恨:“本王为什么输了,本王不会输!” “是因为苏洛,是因为本王没有得到那个女人!” “卫殊,你别得意,你以为她就真的是爱你吗,她不过就是想借你的手复仇而已!” “她恨我,所以才到了你的身边!她只是想利用你!” 卫殊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他往前一步,走到卫璟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能被她利用,本王愿意!” “本王只要越爬越高,就能被她利用一辈子,一世欢喜,本王觉得很好!” 卫璟的双目圆睁,眼眶充血。 噬血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半弯着要的卫殊,浑身上下都被恨意填满。 都是他! 要不是他横插一脚,这个太子之位一定是自己的。 卫焱和高家那样的段位,根本不够自己看的! 卫璟已经能想到自己的下场! 就算是能保住性命,此生也绝不可能有再崛起的希望。 走到这一步,他还怕什么? 他还有什么顾虑。 他不要跟卫九重一样,变成一个废人,一个与皇室无关的边缘人。 他眸中闪过厉色,突然暴起,抽出裤腿里藏着的匕首,朝着卫殊的咽喉刺了过去! 这一下,用尽了他毕生的武学功力! 1052 宫门相见争锋 这个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越皇更是发出一声低呼。 早在卫璟的手摸到小腿时,卫殊就已经察觉到他的意图。 但是他眸中闪过一抹暗芒,电光火石间并没有出手制止。 卫璟发现他慢了一拍,眸中闪过一丝快意。 太好了! 就算自己死,也要拉着他一起陪葬。 就在他的匕首眼看着要碰到卫殊的咽喉,他发现对面的男人嘴角划过奇怪的笑意。 像是在酝酿着某种见不得人的隐秘。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这个笑容到底是何意。 匕首刺了出去。 卫殊的脖子一偏,匕首没有划到他的咽喉,在他脖子上拉出一道口子。 一道长长的血道,瞬间在卫殊的脖颈之上盛开。 血珠滚落下来。 男人的皮肤白皙,艳红色的血液格外的触目惊心。 越皇已经发出惊痛的呼叫:“你们都楞在这干什么,是死人吗?” 禁卫军们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将卫璟死死的扣住。 卫殊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把。 鲜血更多更恐怖。 他却低低的隐秘的轻笑的一声。 如果说这之前越皇念在卫璟是自己儿子的份上,还给他一线生机。 在这一匕首之后,他就彻底的将这条生路断送了。 当朝攻击自己手足,还造成如此恶劣的后果,越皇那最后一点怜悯之心恐怕也荡然无存。 这说明卫璟此人不但没有任何的兄弟之爱,而且还视越皇于无物。 这可是朝堂之上,天子脚下,他居然敢用匕首伤人。 本来入朝就不能携带武器,他不仅私藏匕首,还用来杀害当朝王爷,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如果这样的人都能怜悯,那今后朝堂之上岂不要乱成一锅粥。 朝廷威信何在? 卫璟直到被侍卫按住,才恍然明白卫殊刚才笑容的深意,他慌了,哀求道:“父皇,父皇,儿臣不是故意的,儿臣刚才是猪油蒙了心,父皇,饶了儿臣这一次吧!” …… 他的哀求只是让越皇更加愤怒。 越皇现在才发现,废太子其实是个不错的儿子。 至少他在失败时不像卫璟这般难看,他保留了一个皇子应有的气度和尊严。 越皇疲惫的摆了摆手:“带下去,好好审问吧!” 卫殊的伤口也已经被太医正处理。 看着血淋淋的十分刺眼,其实并没有伤到要害。 但是当场目击自己心爱的儿子被伤,越皇的心内还是震动和难受。 至此,越皇对卫璟这个儿子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 朝堂之上人心不一,但是所有人都明白,睿王这一次是彻底的完了。 亲近桓王的自然开心不已,怀远侯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要不是卫殊给他递了个提醒的眼神,他都能当场笑出来。 齐国公内心也高兴,但是相对矜持许多。 一向少有表情的韩昭,也带着两分微笑看着卫殊。 神色中有一闪而过的欣慰。 但与卫璟有关的这一党人员,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们个个人心惶惶,有一部分脸色煞白的已经没法看。有些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倒过去。 属于他们的清算,迟早要到来。 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越皇询问了一番卫殊的情况,得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可能会留下疤痕后,稍稍松了口气。 他当堂叮嘱太医正:“给朕用最好的药,尽量不要让桓王的容貌受损。他的容貌,可是越国的脸面。” 这一番话说完,朝臣们的脸色变了下。 越国有不成文的规矩,容貌受损,身有残疾的皇子,一般而言不会作为皇储的人选。 越皇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将卫殊当成未来的太子看待。 当然这在大家眼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这样被明示,还是让人意外。 今天是大日子,但是苏洛是个女人,没有办法上朝围观。 多年心思,成败就在今日。 她坐立难安,就等在宫门外,这样一来,有了结果就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刚重生的那一会,她心心念念就是要将卫璟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他这辈子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现在这个想法依然强烈,但在这个想法之外,她更担心的是卫殊的安全。 那些曾经的爱恨情仇,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黯淡,可卫殊带给她的那份温暖和爱,却在不断的加深又加深。 此刻她内心甚至有一个想法。 如果在报仇和卫殊的爱之间只能选择一样。 那他估计会选择后者吧。 正是出神间,青衣在马车外提醒:“王妃,大理寺的人出来了!” 苏洛马上撩开帘子跳下车,只见深深的宫墙后,禁卫军并大理寺的人,正押着一身朝服的卫璟走了出来。 隔得远看不真切,但苏洛还是知道那个人不是卫殊。 深爱的人,不管隔得多远,都能在人群里一眼辨别出来。 看到她,禁卫军和大理寺的人都停下来行礼。 苏洛摆摆手,看向被押解的卫璟,带着愉快的笑,说道:“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你输了!”苏洛目光带着怨恨,“就算你心机费尽,手段百出,你还是输了!” “这一次,你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卫璟回视她,神色复杂。 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这是刚才禁卫军没轻没重制服他造成的。 他哂笑一声,问:“洛洛,如果本王没有废弃过你,你会不会继续选择本王?” 就跟前世一样。 苏洛反问:“如果我不是变得聪明了,你会不会还有这份执念?” 卫璟神色一怔,苏洛笑了笑:“这世上没有如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不过,就算你没有对我家人动手,我也绝不会再给你机会。”苏洛压低声音,“卫璟,你不会爱上任何人,你心中最重要的,只是权力!” “你只爱权力!” 卫璟哈哈一笑:“两世为人,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本王。” “你为了家人,为了报仇接近卫殊,如今心愿得成,有没有想过他知道这件事后会如何看你?本王很期待哦,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拉着长长的嗓门:“别以为本王就这么败了,也别以为你就可以幸福,本王等着你们……” 1053 拿捏自己的儿子 他眸子的怨毒,仿佛都要流淌出来将苏洛淹没。 苏洛的心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淡而从容的看着眼前失败的男人,说道:“我们永远不会分道扬镳,我会与他生许多的孩子,子孙满堂,富贵一生!”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命格贵重!至于你……”苏洛轻笑一声,用看失败者的眼神看着男人,“你的余生,就永远在黑暗里度过吧!” 就算是能捡回一条命,但是卫璟的人生也不会有光了。 他永远的失去了竞争太子之位的资格。 他再也无法坐在皇帝的宝座之上。 对于一个从几岁开始,就心心念念要当皇帝,要握着那至高无上权利的人来说,这样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果然,卫璟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就黑了下去。 苏洛摆摆手,对大理寺和禁军说道:“把他押下去吧,仔细着点,可别让他跑了……” 卫璟被连拖带拽的拉了下去。 他不甘心的对着苏洛不断的咆哮,初冬的风呜咽着,他的愤怒渐渐远去,听不真切。 头顶的日光暖洋洋的,照在苏洛的身上。 她伸出自己的双手,迎着阳光看了许久。 青衣上前一步问道:“王妃,您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我这双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王妃你怎么了?睿王这次肯定没有活路了,你应该感到高兴,可奴婢怎么瞧着,您好像……” 苏洛转头看向青衣。 脑中闪过冷宫里那些相依为命的时光。 她将手摸在青衣依旧年轻而富有弹性的脸上,眸中带泪,勾起唇笑了笑:“我高兴,我真的特别高兴,从嫁给阿殊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苏洛看了一眼已经模糊的卫璟的背影:“终于等到了,我就是有点不敢相信而已!” 青衣抿唇,双手握住苏洛的手,真诚的说:“王妃,您最大的敌人已经消灭了,往后等着咱们的,就真的是彻底的好日子了!” “您与殿下情投意合,这一辈子都会恩爱的!” 情投意合…… 苏洛被这个词语从自己的情绪中震醒,猛然回想起刚才卫璟说过的那些话。 她的目的…… 她一开始嫁给卫殊,的确是抱着想要找他庇护自己的目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感情早就有了改变。 他,应该会相信自己吧! 朝堂之上,卫璟离去之后,越皇看了一眼还在底下跪着的无数个人头。 今日,他除了失望之外,还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其实本来不止于此,卫璟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说到底还是储君之位悬而未决,才会给了他一线希望。 经过这件事,太子之位看来是要早作定夺了。 他用手撑着太阳穴,声调低沉:“没有其他的事,就退朝吧!卫璟的事,大理寺这边抓紧时间审理,尽快给朕一个说法!” 朝臣们敏锐的注意到,他不再称呼睿王,而是叫卫璟了。 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众人鱼贯而出,卫殊走在最后,被越皇叫住。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崇德殿,此刻只剩下父子两个,外加一个年迈的韩昭。 之前越是喧嚣,便越觉得此刻的孤寂。 越皇开口说了几句什么,卫殊几乎没有思量的就拒绝:“父皇,这件事儿臣不能答应,儿臣曾经答应过洛洛,此生绝不会辜负她!” 越皇一拍桌案:“你是一国皇子,不是平头百姓,不能这么任性,朕这都是在为你打算,为你铺路!” 他今日连连受刺激,说话也毫不留余地:“别以为你以前那点子功劳,就可以让朝臣们信服,你别忘了自己的出身!” 卫殊的脸色冷了下来。 出身…… 他之所以会有这个出身,难道还是他的错吗? 他嘴角滑过讥讽的笑容,无视韩昭的提醒,朝着越皇跪了下来,不卑不亢的说道:“父皇若是对儿臣不满意,可将儿臣撸了桓王之位,让儿臣做个普通人!” “父皇的那个提议,儿臣实在是不能答应!” 说着,他朝着越皇深深的磕头,然后站起来,说了一句儿臣告退之后,也不等越皇再说什么,就转身朝着崇德殿外走去。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就像是有人在追赶一般。 到了殿门口时,他还重重的咳嗽几声,可就算是如此,也没有阻止他离开的脚步。 越皇气得直跳脚。 胸口一阵一阵的疼。 该死的! 他抓起案上的砚台,狠狠的掼在地上。 彭的一声巨响。 黑色的墨汁飞溅,在崇德殿的中央留下一片黑色的脏污。 越皇狠狠的说:“他是翅膀硬了,所以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他以为没了睿王,朕就没有法子动他了是不是?” “不稀罕当王爷,想去做村夫?如果没有皇室,没有齐国公府,他真的以为自己还能有什么本事!” “当朕不敢贬谪他为庶人吗?” 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顶撞,丝毫没有留余地,也难怪会气成这样。 韩昭赶紧上前给他顺气,温声细语的劝道:“陛下,身体要紧!其实陛下换一个角度想,这恰恰证明桓王殿下是一个有情有义,信守承诺的人啊!” “他这一点,跟陛下您很相似不是吗?” “奴才瞧着桓王殿下不是要故意顶撞陛下的意思,只是桓王夫人失而复得,如今又怀着身孕,正是宝贝尖尖的时候,桓王殿下哪里肯让她受委屈?陛下您消消气,或许过几天桓王殿下就想通了!” “呵……一个妇人而已,难道比朕要交给他的万里江山还要重要吗?”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韩昭这一通隐形的马屁起到了效果,越皇的语气与之前舒缓了不少。 他盯着卫殊消失的门口,突然冷笑了一声:“至于这个桓王夫人,到底是个夫人还是王妃,还是得朕说了算!” 越皇的眸子有些阴沉:“朕就不信,朕堂堂天子,还没有办法拿捏自己的儿子!” 1054 马车之上夫妻谈心 韩昭心内一惊,有心要问越皇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一想到眼前这个帝王心思深沉,又活生生的将疑惑咽了下去。 只是心内有些忐忑。 这桓王殿下和少夫人的未来,恐怕不会如预想的那么顺利。 卫殊从崇德殿走出来没多久,就碰到了等候在廊下的卫焱。 卫焱上前,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打趣:“我的好四弟,父皇是不是已经在跟你商量皇储的事情了?” 卫殊的长眉深锁,摇摇头:“不是,父皇找我说了点别的事,我拒绝了!” 卫焱挑眉。 拒绝了? 虽然自幼得越皇宠爱,但其实卫焱说话做事还是有分寸,鲜少做出违背越皇意愿的事。 比如之前要娶欧阳静,他一开始是要娶她当正妃的,可是他知道越皇不会答应,母妃那边也不会肯。 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委屈佳人先当个侧妃。 没想到这卫殊才当了没几天的皇子,就敢顶撞越皇了。 卫焱声音压得更低:“父皇宠爱你不假,可你如今跟从前的身份不同了,父皇心内指不定有点忌惮的,你可要当心点,明白吗?” 卫殊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 有些底线可以让,有些底线他一寸都要坚守。 卫焱舒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要是出了点麻烦,我舅舅和母妃那边又想着撺掇我去争那劳什子皇位,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静日子又没了……” 卫殊偏眸,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本以为是兄弟情深呢,原来你只想将我推在前面去。 卫焱讪讪一笑,紧紧揽着卫殊:“咱们兄弟之间,不计较这个,你也知道,我就不是那块料!” 朝臣们基本都已经走光了,却迟迟不见卫殊的身影。 苏洛见到怀远侯出来,赶紧上前道:“父亲,你今日怎么也来上朝了,你的伤口……” 怀远侯摆摆手:“这点小伤对于我来说算什么呀!当年你父亲我上阵杀敌,被人捅了十个窟窿眼,在床上躺了十天,照样生龙活虎……” “你是不知道那一回……” 每次回忆起自己打仗的往事,苏唐的话就格外的多。 苏洛赶紧打断他:“父亲,这个我下回再听您说,怎么阿殊到现在还不出来?” 怀远侯颇为失望的挠挠头,说道:“陛下留他说会话,可能是商量着太子之位的事情吧,你回府等着吧,睿王肯定要死翘翘的……” 苏洛摇摇头:“他不一定会死,说不定王爷之位都还会保留……” “啥?” 这一次,苏唐和青衣齐齐震惊。 苏唐吹胡子瞪眼的:“他差点害死你,刚才在大殿上又对我的好女婿动手,这样还能当王爷,那陛下也太……” “岳父慎言!” 苏唐的话还没说完,卫殊的声音响起。 此处可是皇宫门口,就这样擅自议论越皇的是非,要是传到越皇的耳中,又是一桩官司。 虽然,越皇早就知道怀远侯是什么尿性。 苏唐喉结滚动了下,脸色讪讪的把话咽下去,回身看到是卫殊跟卫焱结伴而来,这才躬身行礼:“见过福王,见过桓王!” 卫焱面带笑容:“本王就喜欢怀远侯这样心直口快的人,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苏洛一眼就看到了卫殊脖子上的纱布,赶紧关切的问道:“你的脖子怎么回事,还有血迹,伤的严重吗,是卫璟那个小人干的吗,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说着,她轻轻的去触碰卫殊的伤口,眼里的心疼层层涌了上来。 卫殊摇摇头,低声道:“都是小伤,不要紧的!” 苏唐此刻也直起身,附和道:“对,殿下的伤我也看了,就是瞧着吓人,其实没有什么大碍,洛洛你别紧张!殿下,刚才洛洛说卫璟能保住王位,这是真的吗?” 卫殊将她身上的披风拉了拉,点点头说道:“是,极有可能!” “为什么呀?” 卫殊解释道:“因为北夷公主!” 赫连娜娜嫁给了卫璟,嫁给了皇室,她是双方联姻的纽带,身份很有象征意义。 如果卫璟被贬为庶人,那赫连娜娜岂不是就嫁给了越国的一个平民? 这样她一个公主的面子保不住,北夷那边也有意见。 何况她现在肚子里还有孩子。 就冲着两国邦交,越皇可能也会保留王爷之位。 只是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苏唐听了解释之后,神色很是愤愤:“真是便宜他了,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能保住小命!” 苏洛冲苏唐笑了笑:“父亲,有时候人没有希望的活着,比直接死去还要痛苦,对于卫璟那样的人,就是如此!” 苏唐不认可这个观点。 他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啊,何况有赫连娜娜这张王牌,恐怕他的吃穿用度,还跟从前一样! 好气哦! 苏洛宽慰道:“这只是暂时的推断,这事情瞬息万变,说不定明日就会有旁的转机,父亲,您重伤未愈,还是赶紧先回去休息吧!” 在苏洛和卫殊的劝说之下,苏唐上了怀远侯府的马车,从车厢里探出头朝着苏洛摆手:“你有空跟女婿多回来吃吃饭,你一回家,你娘才允许我多喝几杯!” 苏洛…… 这个爹真是越活越像个孩子了。 卫焱在一旁听得噗嗤一声笑。 苏洛脸微微发红:“让福王殿下见笑了。” 卫焱摆摆手:“弟妹,我不是在笑话怀远侯,我是羡慕小殊有这样的岳父!你们知道,我就没有与岳父浅酌一杯的乐趣!” 欧阳静的父亲因为谋反,早就已经处决。 苏洛灿然一笑:“福王要是不嫌弃,下回去怀远侯府喝酒时,就给你也下个帖子!” “好啊,一定哦!”卫焱点点头,也冲两人告别。 苏洛和卫殊上了马车后,她主动给男人倒了一杯茶,压着心内的忐忑,问道:“刚才在殿下,卫璟是不是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 男人细长的手指捏着茶杯,挑眉:“什么是乱七八糟的话,说你嫁给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报复他的那些?” 1055 调查结果已出 苏洛的心狠狠的跳了下! 就这么说出来了? 是几个意思啊! 她有些忐忑的捏着自己的裙摆。 一年多的相处,她对这份感情有信心,可这不代表着完全不害怕。 因为越是在乎的人,就越是害怕失去。 她一开始的确目的不纯,现在也很担心男人会因此而对她有芥蒂。 正是不安间,男人伸手一拽,将她拽到怀里。 他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语气里带着调笑:“我们的洛洛这是怎么了?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你又有美貌又有智慧,我早已彻底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哪怕是知道你利用我,我也不舍得放开你,而且,我反而很庆幸!” 苏洛撇着嘴,问道:“庆幸什么?” 庆幸自己当了冤大头。 “庆幸我有这个能力,能成为你倚靠的对象!”男人将她揽紧一点,“你利用我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苏洛抬起眸:“什么条件?” “你得利用我一辈子!”男人垂下眼,与她对视,“你这辈子都只能利用我,绝对不能再考虑旁的男人,明白吗?” 苏洛的喉头发紧,眸子也有些酸涩。 她沉默了好一会,突然说道:“那个,我前两日去了你的书房,找到了你之前常看的那本书!” “什么书?” 男人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因为苏洛的手伸了过来。 车厢之内瞬间一片旖旎。 江阳和青衣并肩坐在马车外,就听到里面传来苏洛低低的声音。 “你,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十足的愉悦,“夫人为了我,学习了这么好的技术,我也要为夫人卖一卖力气!” “你,你等等,我,我还没沐浴呢!” “夫人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夫人……” “你,你小点声,外面都听见了!” “他们听不见!”卫殊的声音稍稍扬高,“他们可不敢听见!” 青衣和江阳对视一眼,齐齐缩了缩脖子。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这谁敢偷听。 两人耳观鼻鼻观心,心内齐齐感慨:殿下和王妃,可真会玩! 真会玩的苏洛在下马车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煮熟了,根本不敢抬眼睛看。 总觉得自己在马车上干的坏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一直等到晚上入睡前,她才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今日父亲说,父皇单独留下你说事情,是说太子之位的事吗?” “不是,跟太子之位没关系,就是问问卫璟的事,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哦……” 苏洛拖着长长的调子,应了一声。 她艰难的翻了个身,面朝着男人躺下来,将他当成人形枕头,把腿搭在卫殊的腿上,叹口气道:“这小子真是不省心,一到了晚上就在我肚子里跑来跳去,搅得我没法好好入睡!” “是吗?”男人说着,将手压在苏洛的肚皮上。 果然能感受到下面一阵一阵的涌动。 “他以后肯定是个活泼好动的!”卫殊说着,轻轻拍着苏洛的肚子,说道,“你要乖一点,你这样吵得你母亲没法睡觉了,要是再这么吵,等你出来后,父王可要打你屁股了!” 苏洛嗤笑一声:“幼稚,他还是一团肉,根本听不懂的好么!” 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 在卫殊说完这句话后,肚子里的小家伙就真的没有再吵闹了。 安安静静的。 嘿…… 这个欺软怕硬的小东西。 卫殊拍着苏洛的肚皮,轻笑一声:“真乖,以后次次都要这么乖哦!” 男人一下一下抚着苏洛的后背,苏洛昏昏欲睡,就听到他低声的问:“洛洛,你想不想当太子妃,想不想当皇后!” “不想,当皇后又不好玩!”苏洛含含糊糊的回答。 她已经当过一次了。 极力伪装大度,还要为卫璟扩充后宫的皇后,那段日子晦暗无比,苏洛现在只当是做了一场噩梦,根本不愿意回想。 男人的声线低了:“那,要是我只是一个平民,不是皇子,也不是世子呢?” 苏洛咕咕哝哝的:“不用怕,我有很多钱呢,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也能养你一辈子!0” 男人展颜一笑,怀里的人已经沉沉睡去,他轻轻的吻了下苏洛的额头,低声的说:“那我就准备好,吃你的软饭吧!” 苏洛扭了扭,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声好,声音低的像蚊子,可男人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 等苏洛睡熟之后,卫殊从床上起来去了书房。 如果真的要卸去皇子的身份做一个平民,就得彻底的将卫璟弄死,不能给他任何一线生机。 要不然,他就会成为自己安静生活最大的障碍! 他在书房奋笔疾书,很快就写好了几封信递给等候在一旁的江飞:“将这些信,送去北夷我们的探子手里,让他们按照这个要求做!” 江飞接过去,应了一声好。 卫殊叮嘱:“用最快的速度送出去!” 江飞一个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卫殊提笔,在纯白色的宣和纸上写了好几个字,却都不满意,最后将纸团成一团,扔进竹篓之中。 罢了! 取名的事,慢慢来吧! 或许洛洛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呢! 真希望是个女儿,跟她一样古灵精怪,无所畏惧的女儿! 小新知道的东西太多太详细了,在这个背景之下,对于卫璟的调查异常的顺利。 因为朝堂之上的那一幕人人都看见了,卫璟的共党们手忙脚乱,根本没有一个应对的章法。 顺藤摸瓜,几乎全部都被牵扯出来了。 一桩桩一件件陈年的案子,全部被翻卷出来。 半月之后,邺城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御书房内燃着熊熊的炭火,越皇翻阅陈案结词,发现原来之前卫九重的不少罪责,其实都是卫璟的手笔。 这个儿子心思阴沉狠辣,比他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公允站在下面,神色平静的说道:“陛下,微臣能查到的,已经全部罗列出来了,具体要怎么结案,还要看陛下的意思。睿王除了是王爷,还是北夷小公主的夫君,这一层关系,陛下还是要顾虑到……” 1056 卫璟要见她? 越皇站了起来,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 这一点,他也早就想到了。 按照卫璟犯下的这些罪,就算是凌迟处死也不过分。 可他这个身份,也的确是尴尬。 正在犹豫间,小福子探头探脑的给韩昭打手势,韩昭去跟他耳语了几句,很快回来,走到陛下跟前,期期艾艾的说:“陛下,贤妃娘娘又在外面跪着了!” 贤妃从前是端肃皇后身边的婢女,是当时为了巩固位置,也为了能堵住朝中那些臣子说皇后善妒的嘴,所以才塞给越皇的。 越皇对她谈不上喜欢。 太怯懦了,毫无主见,完全就是皇后的耳目。 可她运气好啊,临幸了没两次就有了身孕,一举得男。 孩子被养在皇后的名下,但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贤妃自己在教养。 越皇子嗣单薄,贤妃也凭着卫璟一路从答应升到了四妃之一,成了宫里的老人。 自从端肃皇后死后,越皇好像都没有跟她单独见过面,她也不像别的妃子那样,时不时的会忘越皇身边凑。 她从来要求的不多。 不过卫璟出事以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先是去求太后,被拦住后又在越皇的寝殿正阳宫外跪了两天两夜。后来体力不支晕倒,发热还请了太医料理。 此刻,越皇听到她的消息,皱眉道:“不是说上回跪病了吗,怎么又来了?” 韩昭讪讪作答:“她高热退了,刚刚能下地就过来了!还是婢女扶着过来的!” 越皇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怒道:“之前跪在正阳宫外丢人现眼也就算了,现在还跪在御书房外,她难道不知道,后宫女子非召,不能进御书房吗?” 韩昭舔了舔嘴唇,小心的回答:“老奴刚才也是这么跟娘娘说的,娘娘说,说,她现在跪在外面,没有进来!” 越皇一噎。 老实人较起真来真是让人无语。 “那你去告诉她,她要是再这么胡来,朕就撸了她的贤妃之位,将她发配到宗庙里去陪祖宗!” 韩昭的脸色更加古怪,低眉敛目的回答:“刚才贤妃娘娘说,她愿意自请成为庶人,去宗庙里侍奉祖宗,只求能饶了睿王这一次!” 越皇…… 从前倒是没发现,这个贤妃居然还跟自己有点默契! 真是气死个人。 他本来就因为这件事头痛不已,想着该怎么处理,若是现在继续保留卫璟的睿王之位,倒像是被贤妃威胁了一样。 对! 在越皇眼里,贤妃现在的这种行径就是在威胁! 仗着自己是宫里的老人,就用这样的手段逼迫越皇,让他颜面上过不去! 越皇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门外,贤妃颤抖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求陛下饶了璟儿这一回,求陛下饶他一命!” 越皇眉心沉郁,斥责道:“目光短浅!” 不愧是个宫女出身,这些年都没有长进,光知道唯唯诺诺。 眼下是什么局面,她居然一点都察觉不到,就算是她不来求饶,自己出于两国邦交,也不能要了卫璟的性命。、 越皇越想越觉得贤妃是自己人生的污点。 是当初他要跟林家,跟皇后妥协的一个证据。 他沉郁着脸吩咐韩昭:“让人把贤妃带下去禁足,非朕的召,不能踏出自己宫殿半步!” 韩昭应了一声是,匆匆又下去了。 柳公允全程目睹了这一幕,但是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越皇感慨道:“柳爱卿,这时候你就该知道,做个寻常人比当皇帝要好,你瞧瞧朕的后宫,都是些什么人?” 柳公允躬身:“贤妃娘娘心地纯善,与世无争,此番也只是爱子心切!” 越皇叹口气:“心地善良是好,可在这皇宫之中,除了心善还需要一些别的。柳爱卿你的孙女,肯定就要比贤妃好的多,毕竟是你一手教导长大的!” 柳公允面色微闪,道:“绵绵那孩子自幼没了父亲,母亲又是个怯懦的,只有老臣带在身边教导,其实家翁也不好做,陛下要是真到了老臣的位置,就知道落……” 两个头发发白的老人对视一眼,均是苦涩一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柳公允会亲自教导柳绵绵,一来是因为柳绵绵的父亲当年是执行大理寺的公务才导致英年早逝,他心有愧疚。 二来,他其他的几个孩子都不争气,如今有他压着,情况尚好,若是等百年之后,柳家恐怕也难有撑起大梁的人。 柳绵绵父亲当年的品行是几个儿子中最出挑的,他的女儿想必也不差。 这些年,柳绵绵的确没有辜负柳公允的教导。 她已经年满十八,却迟迟未议婚,因为柳公允要找个合适的人将她嫁掉。 这个合适,不仅仅是身份合适,家世合适,人品合适,更是要将来能帮着匡扶柳家。 越皇苦笑完后,看着柳公允意味深长的说:“你那孙女叫绵绵是吧,是个温婉的好名字,年纪不小了,该准备的也准备起来吧!” 柳公允笑了笑:“是,陛下这么说,老臣看来是该置办起来了。” 两个老头相视一眼,很多话都在不言中。 关于卫璟这桩案子,越皇暂时之间对卫璟还没有定夺,但是其他相关的人,涉案严重的,全部都被撸官抄家流放,三世之内不可入士。 涉案不暗中的,就被罢免抄家,免了流放,但是这辈子也不可能入朝为官了。 一时之间,朝堂上竟然空出一大片的位置,当真是叫人心惊。 这些日子,有消息源源不断的送进桓王府。 流云一边帮苏洛梳妆,一边说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助纣为虐,这是他们应该有的下场!只是这睿王为何迟迟没有定论?” 苏洛挑眉,意外的看向她,打趣道:“你不错啊,这才多长时间的功夫,你现在居然学会这么多成语了!” 还没有用错! 流云红着脸,小声的说:“那都是王妃教导的好!” 苏洛扶了扶头上的发髻,眸中闪过沉郁之色,道:“王妃这个词,以后在府内叫叫就好,在外还是叫夫人吧!” 流云眨巴眨巴眼睛,表示不太理解。 夫人和王妃,有区别吗? 这时候,青衣挑帘子进来,道:“王妃,大理寺那边传话来,说是睿王想见一见您!” 1057 他抛出的疑问 苏洛握簪子的手一紧。 越皇迟迟没下定论,卫璟却要求见她,这事情感觉好像不太妙。 青衣汇报完之后,看了下苏洛的脸色,说道:“王妃,奴婢看您还是别去了,睿王狡诈多端,还不知道又有什么鬼主意!” “他原话说的是什么?” 青衣一怔,重复了一遍前来递话的小厮的言语:“睿王想请见桓王夫人一面,说跟夫人有要事相商!” 青衣说完之后,皱眉:“奴婢想起来了,那个小厮还说,这句话就是睿王的原话!” 苏洛呵的笑了一声。 卫璟……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作妖吗? 她从妆奁盒里抽出一根明晃晃顶端尖锐的金簪,轻轻插入自己的发间,对着铜镜左照又照,对流云道:“帮我扑点粉,上点胭脂吧!” 苏洛出了一脸的疹子,这种情况下太医的建议是不要在脸上施脂粉,免得加重皮肤的负担。 恶化眼下的情况。 可是苏洛决定要去见卫璟,要用自己最好的一面去见卫璟。 流云见她神情坚定,也没有再劝! 去见之前的“爱人”什么的,当然要打扮的美美哒。 她拿出浑身的解数,给苏洛晕了一个妆面,最后再点上夹竹桃色的胭脂。 厚厚的脂粉掩住了她脸上的疹子,此刻,她的皮肤细腻白皙,百里透红,那枚红色的胭脂,衬得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珠仿佛能摄魂一般,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青衣被流云的技术惊呆了,默默的对她竖起大拇指。 苏洛扶着青衣的手,道:“走吧,我们去会一会睿王!” 青衣小声的问:“不用跟殿下说一声吗?” 卫殊上朝去了。 “派个人等在宫门口,若是殿下下朝的时候,我还没有从大理寺出来,就跟殿下说一声!”苏洛想了想,扬高声音,“小黑……” 小黑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你跟着我吧!” 小黑点了点头,无声的跟了上来。 柳公允不是喜欢严刑拷打的人,他办案最讲究证据,对犯人的待遇也十分的人性化。 卫璟身份特殊,住在大理寺监牢的最里面,天字号牢房。 头顶开了个天窗保证采光,侧面还有个斜向上的透气口,保证牢房里不会觉得闷。 铁栅栏是雕花的,擦拭的干干净净。 牢里摆着一张楠木雕花床,一应生活器具十分齐全,还带了独立的茅厕。 青衣小声啧啧道:“这坐牢的待遇看上去还不错哦!” 这房间的配置,比她的卧室也不遑多让了。 她的卧房还没有独立的茅厕呢! 苏洛到的时候,卫璟正坐在桌子边喝酒。 牢房里湿气重,苏洛闻到他喝的是一斛春。 十几日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他举起杯中的酒,缓缓站起来,隔着铁栅栏,就这么盯着苏洛。 他轻笑一声,说不出那笑声中是苍凉多,还是讥讽多:“当日我们大婚,喝的就是这个酒,你还记得吗?” 苏洛神色冰冷:“不记得,我自幼最爱喝的是青梅酒!尤其是我夫君酿的青梅酒,味道更好!” 卫璟挑了挑眉:“你从前是喜欢这个酒的,本王这几日做了很多梦,想起了很多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喜欢喝这个酒!” “所以帝后大婚时,本王特意让御膳房的人准备的这个,当时我们交杯酒,也喝的这个!” 有这回事吗? 苏洛蹙眉,上辈子的事情,这样的细节她都不记得了。 或许是有的吧,她那时候以男人为自己世界的中心,所以他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一度迷失了自我。 除了这个酒之外,她应该还做过更多的傻事。 因为太多了,所以她现在都想不起来了。 “你来自南疆,特别怕冷,大婚的第一年,北边进贡的纯白的雪貂皮,当时母妃也很喜欢,可本王最后还是全部赏给了你,让内务府为你做一件貂皮大衣!” 这件事,苏洛倒是有印象。 她轻轻的笑了一声,幽冷的笑意在地下室里回荡:“这个我记得,可你大概没有梦到,后来宫宴之上,白芷她将饭菜打翻,汤汁全流在大衣之上。” “但你没有任何责罚,时候反而还给她又做了一件貂皮大衣,我的那一件,却彻底的毁了!” 泡了油汤,洗不干净。 就跟感情一样,有了别的女人插手,渐渐的就变质,再也回不到从前。 浑浊,越来越浑浊。 最后变成一滩脏污恶心的泥水,叫人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卫璟嘴角抽了抽,神色复杂的看向苏洛:“本王已经给你最好的了,是你要的太多,你管的太多,所以我们才会渐行渐远!” “当初你向我示好的时候,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说过,我会是你此生唯一的爱!是你先背叛了诺言,却来指责我,谁给你的脸!” 苏洛的脸色很冷:“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前尘往事而已,你今日找我来,要是只跟我说这些,那就大可不必!”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卫璟突然伸手出来想要拽她。 青衣赶紧拽着苏洛退后两步,一脸警惕的挡在苏洛的面前。 卫璟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苏洛,男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大婚之时,本王的确觉得可以跟你白头偕老,可日子一天天的在变,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你以为,你就真的能跟卫殊一心一意一双人,直到白头吗?”卫璟紧紧捏着栅栏,眸中全是恨意,“你别做梦了!他若是当了太子,今后要平衡的各方势力多的去了,不可能只照顾着你一个人的!” “你的真实身份恢复到现在,已经有一月有余了吧,父皇那边为什么迟迟还不下旨册封你为桓王妃,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你肚子里有卫殊的孩子,他应该迫不及待的想给你正名才对,为什么会拖到现在?你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其中的缘由?” 苏洛的眸子骤然眯了起来! 1058 你永远都如蛆虫一样 这个问题,她这些日子的确一直在考虑。 怀远侯那边甚至都来人悄悄问过,为什么一直迟迟没有动静。 她还怀着皇家血脉呢,这太不应该了。 苏洛心内有些忐忑,所以早上才会对流云那般吩咐。 不过心里就算担心,面上她也绝对不会跟卫璟显露分毫。 她笃定的说:“这是迟早的事,我并不着急,我相信阿殊绝对不会负我!” “哈……”卫璟讥讽的笑,“他不会负你,也架不住父皇不同意,要不要本王告诉你,父皇为什么迟迟不下旨?而你的夫君,为什么又没有主动为你请封?” “不要!”苏洛断然拒绝,“如果我想知道,我自己会去问他,不需要从你一个外人的嘴里得知这些!” “可是本王很想告诉你啊!”卫璟眼睛里全是不怀好意,“你可别不敢听,父皇不下旨册封你,是因为他想拿捏着卫殊的把柄!” “他要用这个当筹码,逼迫卫殊一次性多纳几个人进府!”卫璟的神色十分愉快,“父皇怕要是册封你之后,他就会用各种借口拒绝纳妾,皇室都要开枝散叶,只娶一个皇后像什么样子!” “而且你太难掌控了,卫殊对你言听计从,本王猜想,父皇肯定也担心,将来他当了太子,登上帝位之后,会过于尊重你的意见,后宫干政可是大忌!” “所以他要找几个女人来分走你的宠爱,来掣肘你!” 卫璟越说越开心,死死的盯着苏洛,问道:“洛洛,你猜,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洛猛然想起前些天卫殊曾经问她:如果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普通人,她会怎么办。 难道说…… 她微微蹙眉。 卫璟一直在留意着她的反应,见她这个表情,他的眉眼更加舒展:“看来你已经察觉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咱们要不要猜一猜,父皇会给他安排哪些人?” “别人先不说,大理寺卿的孙女柳绵绵肯定是第一个,听说杨青峰还有个女儿未嫁,名声也很好,也许她也会有一席之地!” “还有国子监祭酒,也有个孙女正是待字闺中,他这个位置掌管天下门生,官职不高,但是地位超然,他孙女名声素有才名,估计父皇也有想法!” “还有……” 他越说越兴奋,苏洛打断他:“够了!阿殊答应过我,不会另娶旁人!” 卫璟挑眉:“那你可能就没有王妃之位了!” 苏洛淡笑一声:“你以为,我很稀罕王妃之位吗?我连那个位置都坐过,一点都不开心,我为什么要稀罕区区王妃之位?” “我一直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看到你收到该有的下场,我的目标已经完成,今日哪怕做一介平民又如何呢,只要跟相爱的人在一起!” “我很有钱,也很会赚钱,你应该已经见识过了吧,就算没有了王位,没有了齐国公府,我与阿殊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卫璟不甘心,紧紧的捏着栅栏,声音低沉:“你愿意如此,那他呢,他也愿意吗?” “这就是他跟我的提议!”苏洛自信又骄傲的说。 “那就算是你们愿意,父皇呢,父皇肯放过你们吗?”卫璟眸子阴沉沉的,“你可别忘了,父皇一直拿他当继承人培养,你们这样甩手就走,父皇一定会雷霆震怒!” 苏洛淡然的说:“他会负责解决的,我相信他,他会处理好这一切,我只需要跟着他的脚步就可以了!” 她这样的坚定的态度惹怒了卫璟。 这不是他要的反应。 他希望看到苏洛慌乱,惊诧,甚至流泪,更甚至询问他,到底该怎么办。 可她如此镇定。 她的眸子里有光,全是对另外一个男人相信的光! 这样的她,可真美! 她脸上的疹子已经全部褪去,皮肤细腻,白里透红,妆容精致,头上那根明晃晃的金簪,与她英气逼人的眉眼正是相配。 反观自己,虽然衣衫完整,可头发已经有两天没有好好梳过,手指缝里也有了泥垢,这是从前绝对不会出现的事。 她依旧明艳不可方物,而他却越来越落魄。 他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一道铁栅栏,还有无形中难以逾越的鸿沟。 不!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卫璟狠狠一拳砸在铁栅栏上,咬牙切齿的说:“苏洛,你不要太得意,也不用太自信!” “帝位的诱惑,是你想象不到的,品尝过权力的滋味,想要再戒掉比登天还难!本王不相信,卫殊他真的能为了你,放弃万里江山!” “只要登上帝位,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天底下像你这样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随便再找几个就行了!” 苏洛一挑眉:“是吗?既然是这样,你为何不找几个替身,而是这一年多来,一直在我的身边跟苍蝇一样转来转去?” 卫璟的脸色抽了抽。 苍蝇! 她竟然形容自己是一只苍蝇! 他咬牙切齿,恨恨的盯着苏洛:“本王只是为了跟卫殊一争长短,并不是真的对你有多深刻的感情!” 苏洛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 丝毫没有失望。 就该是如此。 这个男人除了权力,不会爱上任何人。 卫璟眸子里装满浓烈的恨意,说道:“别以为你们就赢了,本王不会死的,只要有赫连娜娜在,本王就不会死!本王还会继续当睿王,本王要看着你们两个人恩爱到头,分崩离析!” 苏洛点点头:“对,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苟且的活着!” “永远都没有当帝王的希望的那样活着,攀附着你之前瞧不上的北夷小公主,委曲求全的活着!” 苏洛深吸一口气,高台着下巴,掷地有声的说:“好好活着,看着我跟阿殊两人是如何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一辈子都幸福美满!” “而你,只能永远如蛆虫一样,活在阴暗的,见不得人的地方,活在所有人的异样的目光里,活在天下人的指责声里,卫璟,我无比期盼着那一幕!” 1059 卫殊的布局 说完这些,苏洛转身,踏着一级一级的台阶,朝着地面走去,朝着光明走去。 她长长的裙摆在地上摇曳,哪怕这里是暗无天日的地牢,她却活生生走出了金光大道的感觉。 她的身后,卫璟的脸被一寸寸的黑暗吞没,吞没! 一直走到外面的阳光下,苏洛才活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青衣赶紧上前,将披风给她披上,担忧的问:“王妃,睿王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他真的不会死还能继续当王爷,而桓王府却要迎来别的女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一次的局,桓王府好像不算是胜利。 对于自家王妃来说,好像也会损失的更多。 苏洛偏头看向青衣,问:“如果有一天江阳跟你说要纳妾,你会怎么办!” “和离!”青衣捏着小拳头,气咻咻的说,“奴婢的人生里,绝不会有妾室这个词!再说了,他一个侍卫,养一个老婆都费劲,还想纳妾!” “他要敢纳妾,奴婢就敢阉了他!” 青衣义愤填膺的说完,见苏洛神色有点怅惘,猛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赶紧道:“不过王妃您的情况跟奴婢不一样,殿下他是王爷,可能这个身份本身也要有很多束缚的!” 苏洛抬手,抚在自己的肚皮上。 是啊! 这个身份享受天下子民的供奉,那就必须要做出一点牺牲。 不过…… 正胡思乱想着,一匹黑马风驰电掣而来,在大理寺门口猛然急刹,马蹄高高抬起,差点伤到守门的侍卫。 侍卫正要大声斥责来者何人,怎敢在大理寺如此放肆,就见马背上的人一跃而下,一阵风一样的往里窜。 一闪就到了即将上马车的苏洛面前。 “咳咳咳……” 卫殊一路走得急,灌了一肚子冷风,此刻骤然停下脚步,忍不住咳嗽起来。 苏洛见到他十分愕然,赶紧扶住他的手:“怎么了这是,这么急匆匆的?” 卫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确保她安然无虞,才绽开一个笑颜:“刚才在宫门口,听到侍卫禀告说你来了大理寺,我担心你,所以就赶紧过来了!” “我没事,卫璟都关在牢里,还能伤到我不成,再说,我还带着小黑呢!” 小黑闪身出来,朝着卫殊行了个礼,递了个眼神。 这个眼神在表示:王妃的确没有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 卫殊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浓了些,托住她的腰,将她送进马车里,自己也一跃而上,在苏洛的身边坐下。 马车上的小炉子里的火一直燃着,茶水放在上面,保持着温度。 男人给苏洛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后问道:“卫璟找你说什么了?” 苏洛端起茶喝了一口,回道:“也没什么,就是说父皇要给你赐婚,说有柳绵绵,有杨青峰的幺女,还有国子监祭酒的孙女……” 苏洛放下茶杯,清亮的目光盯着卫殊:“父皇真的要这么做吗?” 卫殊的喉结滚动了下,不是这个词在喉间反复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吞下去,如实回答道:“父皇是有这个意思,他说要是想册你为王妃,就要同时娶两个侧妃,不过我拒绝了!” “哪两个侧妃?”苏洛追问道。 “反正不会娶,你知道那么多干嘛!” “柳绵绵肯定是一个,那另外一个呢,是谁,你跟我说说嘛,我看看父皇挑儿媳妇的口味!” 苏洛摇晃着卫殊的胳膊:“我也看看,以后好不好相处!” “是国子监祭酒的孙女,叫什么名我也不知道!”卫殊无奈作答,“不会有好不好相处这个事,因为我根本不会娶她们。” “我答应过你,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人,说话算话!”卫殊紧紧的握着苏洛的手,看向她的眼睛,认真的说,“你给我一点时间,处理好卫璟的事,我们就想法子金蝉脱壳,双宿双飞!” 苏洛瞪大眸子:“你上回说要做个庶民,难道你真的有这样的打算?” 卫殊点点头:“真的!难道你当时说要养我,现在反悔了?” 男人摸着自己的脸颊,带着几分俏皮的神色:“是因为我脸上有了两个痘印,所以当不成面首了吗?” “夫人如今,嫌弃我的容貌受损了?” 苏洛哭笑不得,推了他一把:“别闹!可父皇是把你当太子培养的,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还有这天下子民……” 卫殊一把揽住她:“谁要管这天下子民,谁稀罕那个皇位,你不是也不想当皇后吗?谁爱当谁当去!” “不过我们要是真的归隐山林,就要把卫璟杀死,要不然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 “你已经想到法子了?”苏洛赖在男人的怀里,懒懒的问道。 卫殊点了点头:“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苏洛用手指摩挲着男人有一点胡茬的下巴,语气娇软:“什么法子,说说呗!” “已经十一月了,你知道邺城今年为何还有下第一场雪吗?” 啊! 是! 记得去年,十月间好像就下雪了,今年到现在都还不是很冷,雪花的影子也见不到。 “因为你去跟老天爷打招呼了吗?” 卫殊刮了下她的鼻子:“调皮,因为今年的雪,都下到北夷去了,所以邺城这边的雪就少了!” 北夷从九月底就开始飘雪,两个月来从没间断,严重的地方,积雪都堆积了大腿根那么深。 情况很不容乐观。 去年一仗,北夷本就劳民伤财,元气大伤,今冬这一场大雪,更是天灾人祸频频。 赫连猛和赫连勇现在是头大如斗,天气太冷,牛羊大批冻死,人也冻死好多,食物匮乏,民心浮动。 可边境的贸易近来却频频受阻。 他们想用皮毛换取食物,但大越这边却不愿意,大越食物充足,兵强马壮,双方有了冲突,北夷也占不到便宜。 眼下别说普通百姓,就连皇室贵族,都面临断粮的危险,可能要杀马匹度日。 马是最珍贵的资源,行军打仗都要靠它,若是把马杀光,那等于在饮鸩止渴。 赫连勇心急如焚之下,收到了来自卫殊的一封信。 1060 今年的初雪 这封信是快马加鞭送到赫连猛的手上的。 就在卫璟入大理寺的当晚,从卫殊的书房出发,到赫连猛手上时,不过是短短七日的时间。 赫连猛看完信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 卫殊摸着苏洛的脸:“算算日子,应该很快就要有消息了!咱们且等等看吧!” “赫连猛很宠爱赫连娜娜,他真的能下得了手吗?” “就因为宠爱,所以才更不能看着女儿继续在泥坑里摸爬滚……”男人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将手指伸到鼻子下闻了闻,皱眉道:“这是什么气味!” 苏洛翻身坐起,扯出帕子遮住自己的脸:“是脂粉!” 男人蹙眉,逼近她:“你去见卫璟,上这么浓的脂粉做什么,还把满脸的疹子都盖住,难道说……” “没有!”苏洛赶紧辩驳,“我绝不是还放不下他之类的,就是要用最好的姿态去见他,好让他后悔,我可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冤枉啊!” 她的嗓门格外的大。 带着几分懊恼。 早知道男人会这么细心想这么多,刚才出地牢之前,就把脸上擦一擦! 必须要好看的去见。 后悔死那个狗男人。 卫殊轻笑一声,用手拖着她的脸,用帕子细细的擦:“你就算不施脂粉,他也照样会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现在怀着身孕,这些东西能不用就不用,等到孩子生下来,你就是往脸上涂一斤粉,我也不会说你!” …… 本来多么好的气氛啊! 如果不加最后一句的话。 苏洛横了他一眼:“等孩子生下来,我的疹子能退了,我的绝世美貌,也不需要脂粉衬托了!” 卫殊捏了捏她的鼻子:“是是是,你的绝世美貌不施脂粉也能让人眼睛亮瞎!” 总感觉他是在嘲笑自己。 不过马车晃晃悠悠的,苏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她闭上眼睛后,卫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马车内燃着炉火,可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风还是泄露了外面天色的暗沉。 他听到马车外行人的低呼之声。 撩起帘子一看,原来是下雪了。 早起的时候,天空就乌沉沉的像是蒙了一块灰色的布。 本以为是雨,没想到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天邺城的第一场雪。 天花的阴霾已经过去,越皇让户部给百姓都发了一些抚恤金,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街道上的众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喜色,有人在小声的议论和交谈着。 “今年的雪来的可真迟,我还以为要到十二月才下呢!” “是到该下雪的时候了,去年冬天很冷,不知道今年如何!” “瑞雪兆丰年,反正今年我新做了棉袄,湖了窗户,下大雪就下大雪,也不怕!” …… 百姓们都不怕,卫殊却有些怕。 邺城也下雪了,那北夷呢。 是不是北夷的雪已经停了? 但愿不要停,只有北夷的雪下的越大,卫璟的命才会葬送的越快。 他看了好一会,正要放下窗帘,发现苏洛的手伸过来,压在他的眉心位置。 她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带着要睡不睡的床气,低声道:“阿殊,你似乎不太高兴,眉头都打结了!” “下雪了!” 苏洛迷蒙的眼睛清明过来,翻身坐起,把头弹出窗外,一脸的惊喜:“啊,真的下雪了,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说今年的雪来的特别迟,结果就下了!” “你喜欢下雪吗?” “喜欢啊,在南疆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雪!”苏洛搓着手,“我第一年来邺城的时候,是在宴会之上下雪的,我当时兴奋的不行,冲到院子里接雪花,被别人好一顿笑话!” 说她没见过世面。 可彼时她也不过是刚满十五岁的孩子,无拘无束的长大,见到新奇的,自己喜欢的事物,情绪激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邺城的大家闺秀规矩多,好像就是从那件事以后,她渐渐的就成为了邺城的笑柄,成了白芷展现自己善良和才学的衬托。 如今想想,这些事真的是非常非常遥远了。 卫殊也学着她,抬手去接外面的学,眼神中带着怅惘:“我不太喜欢下雪,我从很小就有咳疾,一到冷天就发作的格外频繁。那时候在昆仑山,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下雪,我就特别期盼能有晴天。” “晴天的中午,我才能出去走走!” “明明你身体这么弱,为什么还要去昆仑学艺?” “其实是父皇的主意,说是这样,可以以毒攻毒,而且师傅他下山游历,觉得我根骨奇佳,执意要收我为徒!” 苏洛的眸中浮出心疼,紧握着男人的手,将他拽回马车里,又将帘子放下来。 越皇是真的宠爱卫殊吗? 真的爱一个孩子,怎么会舍得小小年纪就让他去往那等冰凉苦寒之地。 宠爱孩子,就该像是对卫焱那样。 从小锦衣玉食的养,百般呵护的长大! 苏洛用双手搓着男人冰冷的手背,认真的说道:“别难过,以后我会好好爱你的,还有咱们的孩子,我们都会爱你!” 男人深深凝视着苏洛,嘴角勾起一丝笑,这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让他整个眼眶都变得湿润起来。 他紧紧的揽住苏洛,下巴压在苏洛的头顶,低声说:“是,我知道我还有你,我们会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相亲相爱的过一辈子!” 这边气氛正好,睿王府却是死气沉沉。 赫连娜娜自从嫁过来后,虽然顶着王妃的名头,但是卫璟没有把管家的实权交给她。 她跟卫璟一直是各自为政,关起门来个过个的日子,需要彼此的时候,才会合体出现以下。 这在以前没什么问题,可是卫璟出事以后,弊端就开始显现。 王府人心浮动,很多刁钻些的奴才趁机小偷小摸,干活偷奸耍滑,甚至还有些已经拿了银子偷偷跑路的都有。 覆巢之下无完卵,卫璟这次犯下的错,随便哪一条拿出来都是死罪,奴才们没有那么深远的眼光,很多觉得睿王府肯定完蛋了,所以才冒着被抓捕的危险,也要先逃! 初雪,纷纷扬扬的洒遍整个大地,朵朵也收到了一封来自北夷的信。 1061 把药粉倒了进去 她看完信之后,神色十分复杂的问送信之人:“这的确是大汗的意思吗?” 送信的人点点头:“落款的签章,你应该认识,我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伪造大汗的旨意!” “可是大汗为什么……” “别管那么多,你要是认为自己还是北夷人,就按照大汗的意思去做!”送信之人握住朵朵的手,“如果你能回到北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朵朵抬眸看向来人,眸中神色几次变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送信之人掏出三包药粉递给她,一一交代了用途。 最后说道:“为了取信小公主,你到时候与小公主一起服下,之后便有人接管这件事,我会在邺城一直待到你解决这件事,然后带着你回北夷!” 朵朵松动的颜色更加坚定起来。 她拿好三包药,跟来人一一确认过药物的用途之后,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匆匆赶回王府。 如今王府人心惶惶,对于她的离开,没有太多人在意。 等到她走远之后,又有几名侍卫从暗处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问领头的那名送信人:“素哒,这样不会有问题吧,她会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素哒的脸上早就没了刚才的脉脉温情,只剩下冷酷和淡淡的嘲笑:“不会有问题,她从小就最听我的话!” 那侍卫嘿嘿一笑:“还不是想着能嫁给你,她要是知道你现在已经娶了妻子,都已经快当爹了,不知道多难过呢!” 素哒脸上带着不屑:“她比我家女人可差远了,你们不觉得吗?” 几个侍卫开始议论了几句朵朵的身材相貌等,话语渐渐的往不入流的方向发展了。 离开的朵朵抱着一腔热情,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腔真心错付。 朵朵回到王府后,直奔赫连娜娜的屋子,远远的就听见她惊天动地的咳嗽之声。 她本就有咳疾,遇冷发作的更为频繁,如今身上的天花还没有大好,这下雪的天对她来说就是煎熬。 朵朵赶紧推门进去,还没走到床边,一个茶盏摔了过来,砸在她的脚上。 生疼! 赫连娜娜怒气冲冲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你,你死到哪里去了,咳咳咳……也想跟那些个奴才一样跑路吗?” 朵朵赶紧上前扶住她,细声细语的说道:“小公主,奴婢是出去看看,太医说的那两味药现在城里能不能买到。” 赫连娜娜的怒气稍有停歇,期盼的问:“买到了吗?” 朵朵摇了摇头。 赫连娜娜的怒意再次爆发,一巴掌甩在朵朵的脸上:“废物!” 因为病了许久,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这饱含怒气的一巴掌,打在脸上也轻飘飘的没有多少力道! 朵朵抿了抿唇,道歉:“是奴婢没用!小公主您别生气,好好躺着吧,奴婢去看看安胎药煎好了没!” “去拿镜子来!” “小公主……” “去……”赫连娜娜坚持。 朵朵只得将她扶到床上坐好,取了梳妆台上的琉璃镜,慢腾腾的走到床边,十分不情愿的递给赫连娜娜。 “小公主,您还是别看了!” 赫连娜娜抢过她手里的镜子,迫不及待的照了起来。 这镜子是波斯那边进贡的,比铜镜不知要清晰多少倍。 太清晰了。 她脸上那些痘印,疤痕,还有没有完全收敛的粉色嫩肉,全部清晰可见! 整张脸坑坑洼洼,哪里还有从前的光洁。 赫连娜娜用手轻轻抚摸那些伤口,把手里的镜子一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些平头百姓的脸上好端端的,我的脸上反而一脸的疤痕!” “本公主以后还怎么见人!” …… 镜子掉在地上,碎成无数块。 每一块上面,都倒映出她面容恐怖的脸。 赫连娜娜的尖叫声更甚! 从床上爬起来,用脚去踩玻璃碎片:“不,不!一定是这镜子的问题,我的脸,我的脸没事,没事……” 她妆发凌乱,双目通红,加上一脸的坑坑洼洼,简直就跟女疯子没什么区别。 朵朵赶紧上前去拦住她:“小公主,您小心,别伤着自己,您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您小心!” 赫连娜娜愣愣的转过脸,看着朵朵。 她伸出手指,摸着朵朵细嫩的皮肤,双目呆滞:“你天天跟我在一起,你为什么没有感染天花?你的脸为什么还这么白皙细嫩?” 她这样的眼神,让朵朵感觉四肢冰凉。 她忍着害怕,勉强的勾了勾唇:“或许,或许奴婢明天就要发作了!” 哈…… 赫连娜娜轻笑一声,突然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玻璃,朝着朵朵的脸上狠狠一划。 朵朵从她说话的时候就有所戒备,见她神情不对就退后了一步,但还是慢了。 脸上仍旧被玻璃划出一个长长的血道子。 赫连娜娜的手掌,也被鲜血染红。 艳丽的红,似乎让她的情绪平静了不少。 她目光诡异的看了浑身发抖的朵朵一眼,勾唇妩媚一笑:“现在这样才像是主仆两!你不是要给我去看安胎药吗,怎么还不去!” 朵朵连滚带爬,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她冲到自己房间,找了面铜镜查看脸上的伤口。 府医是卫璟的人,之前朵朵威胁过他,现在也不敢找他治病,只能自己擦干了血渍,涂了点金疮药。 伤口不深,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要是有疤痕,素哒估计会要嫌弃的吧! 他一向喜欢美人,从前就是因为自己不够美,所以父亲提议婚事的时候,才被婉拒了的。 想到这,朵朵的拳头捏了起来。 她上好药,抬脚去小厨房。 这边都是北夷带来的人,见到她脸上的伤口后,大家都关切了一番。 安胎药已经熬好了,正放在灶台之上温着。 其实许太医已经说了,几乎摸不到这孩子的脉象,恐怕已经胎死腹中,可是赫连娜娜不相信,仍旧坚持要喝安胎药,要等待这孩子生下来。 朵朵端起药,在漫天飞雪里,沿着长长的回廊,去赫连娜娜的房间。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下来,掏出衣袖中的一包药粉,倒入了安胎药之中! 1062 艰难的决定 已经夜深了,御书房的灯却还亮着。 韩昭已经第二次出言提醒:“陛下,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点歇息去吧!别熬坏了身体!” 屋内燃着地龙,还放了好几盆炭火。 火光暖暖,把这冬日暖的如同阳春三日一般。 越皇垂眸看向桌上的折子,这是卫璟此案,大理寺那边的提交的结案材料。 最下面宣判这一条还空着,等着他亲自下个定论。 越皇看着屋子里的火光,恍然想起来卫璟好像也是在这么冷的天生下来的。 当时贤妃生了两天两夜,已经是气息奄奄。 太医上前询问:是保大还是保小。 他毫不犹豫的就说了保小,屋子里叫痛的声音骤然加大起来。 他良心发现,又补充了一句:尽量都保住吧! 那一日,外面也是大雪,屋子里却因为烧的炭火过多而热的要命。 他的后背全是汗,一点也不想在那个房间里多待,他想要去看看心爱的江玥,这么冷的天,不知她有没有穿上自己送的那件毛茸茸的狐裘。 她的容颜配上那样的狐裘,一定会惊为天人。 皇后却不肯放他走。 说他是真龙天子,有他庇佑和坐镇,邪魔外道都不会入侵,能保皇子平安无虞。 还说皇室子嗣单薄,他这个做皇帝的一定要多上心。 子嗣单薄? 呵…… 子嗣单薄难道不都因为你在背后搞鬼么? 越皇枯坐了三个时辰,总算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还好! 真的是个皇子。 这是他的第二个儿子。 在卫璟哭出声的那一刻,纷纷扬扬的大雪就停了。 宫女嬷嬷们还因此恭喜他,说二皇子一看就是老天爷眷顾的人。 可越皇却喜欢下雪。 因为心爱的人踏雪而来,一定会是这世上最醉人的风景。 贤妃命大,最后竟然活了下来,只是身体落下了病根,以后再也不能生育。 可她不但不伤心,反而很高兴。 成日里就带着孩子,有一次他来了兴致,想要临幸一番,她却婉拒说反正自己已经是不会结果的树,就不要浪费他的肥料! 哈! 男女之欢,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自那之后,越皇就再也没有临幸过贤妃。 可她却凭着卫璟,从贵人一路到了四妃之一。 她紧紧的攀附着端肃皇后,牢牢的护住自己的儿子,居然也在这深宫之中,将那个小臂长的孩子一直护送成年。 印象里,贤妃就像是路边无声无息的一株野草。 从不招摇。 也不求助不争宠。 对! 有那么一次。 卫璟发了高烧,两天都没有退,太医院束手无策,她跑到御书房外跪着哀哭,求他想一想办法。 求他去守一夜。 还是那个理由。 他是真龙天子,当初卫璟就是得他庇护,才能顺利生下来的。 再不受宠,那也是自己孩子。 何况皇家子嗣凋零。 越皇真的去卫璟床前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那孩子的高烧神奇的退了。 贤妃一直磕头,把头都磕破了。 卫璟醒来看到越皇后,吓得缩了缩脖子一把钻进被子里,之后在贤妃的催促下,才伸出头,弱弱的叫了一声父皇。 或许就是自那之后,越皇对这个儿子的宠爱就越发淡薄。 除了太子之外的其他孩子,他不需要他们的畏惧,要的是那种天伦之乐。 越皇想得入神,直到灯火噼啪的爆了一声,才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韩昭赶紧拿了剪刀去剪灯火,越皇站了起来,推开紧闭的窗子。 屋外的大雪已经停了。 深夜的皇宫,白茫茫的一片。 “贤妃现在如何?” “已经连续三日不吃不喝了,今儿个一早还给陛下递消息,说想见您一面呢!”韩昭躬身回答,“陛下您之前说,她的消息不必传给您,所以老奴就没有提!” 关了许多天的紧闭,她天天要求要见越皇,越皇都被弄烦了。 或许是夜太深了,此刻越皇听到这样的话,面色竟然有些不忍。 韩昭撩起眼皮迅速的看了一眼,又开口道:“贤妃娘娘也挺可怜的,这么多年都把全副心思放在睿王身上,眼下睿王殿下出事,她肯定无法接受,要不陛下您还是去看看吧!” 全副心思…… 越皇的神色又沉了下来。 这么多年,她没有在自己身上费任何心思,等到儿子出事,就来痛苦哀求。 卫璟所犯下的这些错,她作为最亲密的母亲,难道就没有任何察觉吗? 肯定有! 可是她一点消息也没透露过。 越皇越想越生气,摆摆手:“罢了,见了朕也是哭,恐怕朕下圣旨让她好好吃饭,她也是不肯的!” 韩昭低着头,嘴角微微勾了勾。 越皇看了窗外被宫灯反射得白茫茫的大雪一眼,道:“朕记得,卫璟生下来的那天,也是下这样的大雪!” 韩昭抬眸看了一眼,感慨道:“可不是吗,老奴还记得真真切切的,当初贤妃娘娘两天两夜都生不下孩子,太医院束手无策,还是陛下亲自坐镇,又应下贤妃娘娘想要亲自抚养睿王的请求之后,孩子才生下来的!” 越皇挑眉:“有这么回事?” 韩昭点点头:“是啊,老奴记得真真的,陛下您忘了吗?” 本来就是随意聊天回忆往事的话,可韩昭这么一说,倒像是当初贤妃用这孩子来要挟越皇,一定要自己养着。 后来这孩子虽然是记在皇后名下,可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贤妃自己在抚育,她当时的位分可远远不够有这样的待遇的。 越皇收回目光,重新走到桌子钱。 似乎是在跟韩昭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按他犯下的罪过,处死也不足为过,可是看在北夷小公主的面子上,还是得留他一命!” “不过邺城肯定是不能留了,就让他去封地好好的呆着,在赫连娜娜死之前,都做个闲散王爷吧!” 说着,他提起蘸了朱砂的笔,准备开始写判词。 能留住性命,也要得益于娶了个好夫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小福子急切的声音:“陛下,许太医求见!” 1063 诡异的胎儿 越皇动作一顿。 反问道:“哪个太医?” 许太医最近在睿王府照顾赫连娜娜,魏太医在桓王府为苏洛安胎。 这么大晚上的,太医求见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越皇的手都抖了抖。 韩昭回到:“老奴听着是许太医!” 越皇绷紧的后背一松。 不是苏洛的孩子出了问题就好! 他还要凭此拿捏卫殊,让他听自己指挥的呢! 而且苏洛跟卫殊的孩子,一定会是皇家最优秀的孩子。 父母都聪慧睿智,有良好的血统啊! 他放下手里的朱砂笔:“让他进来吧!” 外面天冷,滴水成冰。 御书房里却热度逼人。 许太医进来后就一直在擦汗,也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虚的。 越皇走到他跟前,问:“这大晚上的入宫求见,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太医以头深深抢地:“陛,陛下,微臣无能,没有保住睿王妃腹中的孩子!” 说着,他一连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额上瞬间就鲜血纵横。 “求陛下开恩,饶了微臣的小命,求陛下开恩!” “孩子没了?”越皇的情绪比较稳定,“是怎么没的?” 这样的态度让许太医怔了怔,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其实赫连娜娜这一胎早就没了生气,这之前许太医也跟越皇汇报过。 可赫连娜娜坚持要保住,越皇也断没有给她灌安胎药的道理。 今日晚间,赫连娜娜吃了朵朵递来的安胎药后倒头睡下,一个时辰后突然腹如刀绞。 不过半个时辰,就诞下一名全身发黑的死婴。 不仅如此…… 许太医说道这,停了停。 越皇追问:“然后呢!” 许太医抿了抿唇:“这孩子,这孩子一共有三只手!” 是个怪胎! 其实可以理解。 赫连娜娜怀孕期间感染天花,一直高热不退,喝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药物,她自己还找了偏方。 这些对发育中的孩子都会造成影响,大大加大畸形的概率,更何况她的体质本来就弱,常年是个药罐子。 当初发现怀有身孕的时候,也是天天在吃药的。 这用现代医学很好解释,可是放在越皇这,就是另外的一番意思。 皇室出现了畸形儿,这是大大不祥的征兆。 越皇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许太医擦了一把汗,回到:“当时接生的嬷嬷还有王妃身边的婢女,一共有十来个人都知道!微臣,微臣人微言轻,已经叮嘱他们不要乱说,可微臣不知道……” 也是因此,他才匆匆赶往皇宫。 今年因为天花一事,百姓的人心本就有些不稳,若是知道皇室再生出了畸形儿,那就会认为这是老天爷也不庇护皇家。 会对越国的统治带来很不好的影响。 越皇的眉眼发冷,马上吩咐韩昭,让人带人去将睿王府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别飞出来。 要好好查一查从小公主诞下死婴到许太医入宫的这段时间,王府是否有人进出过。 韩昭马上下去吩咐。 禁卫军们深夜出动,直奔王府。 长街上雪白的积雪被踩碎,变成一片脏污的颜色。 赫连娜娜已经醒了。 血污的床单已经被换过,但是屋子里还是充斥着血腥的气味。 这样的味道被炭火烘烤,格外让人恶心,头晕目眩。 她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问守在床边的朵朵:“我,我的孩子呢!”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七个月大。 民间都有个说法:七活八不活。 意思就是七个月大的孩子,要是早产下来容易活下来,反而是八个月的孩子早产,成活率要更低。 朵朵回想起刚才看到孩子的那一幕,生生打了个寒颤,咬着唇不吭声。 赫连娜娜可没多少耐心,她用嘶哑的嗓子吼道:“本公主问你话呢,贱婢,我的孩子呢!把我的孩子抱来给我瞧瞧!” “是个皇孙吧,一定是个皇孙是不是?”她的眸中燃着希望的光,“只要是皇孙,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她为什么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还有一个朵朵不知道的原因。 她的背后是北夷。 如果她顺利产下大越皇室的皇孙,那这个皇孙也是皇位的继承人之一。 到时候可以让父汗举兵南下,帮助卫璟夺得皇位,而她的孩子,则可以成为太子。 时机成熟之后,将卫璟弄死,之后扶幼帝登基,那这大越的万里江山,都会变成北夷的后花园。 她觉得这个的这个想法深谋远虑,就算是父汗也会赞叹不止。 她需要那个孩子!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还机会,再跟卫璟孕育第二个。 朵朵咬着唇,害怕的退后两步,低声的说道:“王,王妃,您的孩子是个死婴,生下来就死了!” 赫连娜娜怔住,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样。 死,死了? 怎么可能呢! 绝不可能死啊! 她尖锐的声音刺得朵朵脸色扭曲:“不,你个贱婢骗我,我的孩子好好的,你是不是把我的儿子藏起来了,他是睿王府的小世子,你快把他给我抱来,我要瞧一瞧我的小世子!” “王妃,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朵朵的浑身都在颤抖:“王妃您节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没了这个孩子,王妃您反而自由了,我们能回到北夷去呢!” 赫连娜娜挣扎着身体往前探,死死的抓住朵朵的手腕:“闭嘴,本公主就要待在大越本公主要做大越的皇后,我要亲手将苏洛和卫殊送上断头台!” “我要收了这万里江山,我要让卫璟跪地求饶!”她的手如同鹰爪,扣得朵朵的手臂汩汩流血。 双目圆睁,头发凌乱,宛若一个来自地狱的疯子。 “把我的孩子拿过来,要不然我杀了你!” 朵朵拗不过她,只能将用襁褓草草包着的孩子抱了过来。 之前睿王不在,赫连娜娜又昏迷,这孩子根本不知该如何处理,就这么放在了卧室外间朵朵的小床上。 赫连娜娜一脸慈爱的接过襁褓,打开一看,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受不了这个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而朵朵用帕子擦拭了自己手臂上的血迹,则开始调配两碗药水。 1064 她沉睡在棺材内 本来还想再等一等的。 等到赫连娜娜身体养好一点,再用这一碗药。 可是她等不了了。 她想跟心上人早日相见,她也受不了赫连娜娜如今的脾气。 她撸起袖子看了看。 自己身上新伤旧伤纵横交错,就只有露在外面的地方看着还好,其实衣服遮挡的部分,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继续这样下去,她的命还能保住吗? 小公主醒来后,一定会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自己身上吧! 如果自己没命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这,朵朵的目光坚定起来。 她将两碗药调好后,往内物端。 路上还碰到了其他婢女。 “朵朵姐,你怎么弄了两碗药?” “王妃最近脾气不好,我怕她要砸,这样砸掉一碗还有一碗!” “朵朵姐,您考虑的真周全!”婢女压低声音问,“朵朵姐,我听说王妃生的孩子有三条腿,全身发黑,这是真的吗?” 朵朵的目光闪了闪:“你别乱说,被王妃听到撕烂你的嘴!” 婢女赶紧噤声。 朵朵端着东西走了,婢女左思右想了一番,发现朵朵似乎并没有否认,王妃的孩子是个怪物。 恰好在这时候,一阵冷风吹来。 婢女的后脖子凉凉的。 她赶紧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什么话。 朵朵推开了赫连娜娜的屋子。 自从她有了身孕以后,脾气越来越古怪,身边也不喜欢有多余的人服侍,大多数时候,只有朵朵一个人能进这个房间。 这在旁人眼里,是无上的尊容,可在朵朵看来,却是一种折磨。 因为事事都需要她亲力亲为,所以她每日里都忙的像是陀螺,还要忍受谩骂和殴打。 这些,其他的婢女们也基本知晓。 正因为如此,她们才更不想要进这间房。 所以,赫连娜娜刚才醒来,婢女们已经在外面听到了动静,可是她再度晕过去,朵朵没说,外面的人也不知道。 禁卫军们已经出了皇宫,在赶来的路上! 朵朵在床头坐下,看着昏迷过去赫连娜娜的容颜。 曾经的草原明珠,几乎是所有草原男子心中的梦想,可是现在这张脸…… 瘦削凹陷,上面还有布满粉色的痘印。 恐怕是去了青楼,也不会有恩客看上的吧! 朵朵伸手,摸了摸赫连娜娜的脸。 曾经,她对这个主子也是忠心耿耿的,那时候小柔不断的欺压,她也没觉得难过。 因为觉得赫连娜娜虽然有点小性子,但整体而言是个不错的主子。 她从前在北夷的名声很好。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 她变得骄纵,暴躁,无理取闹还残忍嗜血。 朵朵不是从小就长在赫连娜娜身边的,所以没有那么深刻的主仆情意。 一开始的好感和忠心,在日复一日的折磨里,渐渐消退了。 禁卫军已经踏上了玄武街,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将睿王府彻底包围。 朵朵眸中闪过一丝愧疚,低声道:“对不起,小公主,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毕竟大汗的身份比您还要高!” “您也别怪奴婢!” 说完这一句,她就要去端托盘里的碗。 不过这时却遇到了麻烦。 当时素哒交给她药时,吩咐她三包药的作用。 一包堕胎药,她已经用过了。 剩下的两包药,都是假死药。 但又有点不一样。 朵朵回忆起素哒的话:“这红色的这一包给公主殿下吃,她会假死的更长时间。因为她身份特殊,咱们不能让她醒的太快!” “这绿色的这一包你吃,大约一天后你就能醒来了,你可别记错了,知道吗?” 刚才在厨房,她心绪纷乱,是用两个相同的药碗混的药,现在已经记不清到底哪一碗是红药,哪一碗是绿药。 朵朵一咬牙。 反正药效都差不多,随便喂吧! 素哒说过,他们会准备好一切,十二个时辰内替换掉两人的尸身,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两人回北夷。 朵朵先把右边的药强行给赫连娜娜灌进去,又把左边的药自己吃了。 然后靠着床沿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她头晕乎乎的,像是被套了一个麻袋,眼前也变得朦朦胧胧的。 原来假死就是这个感觉啊! 她盯着床上的赫连娜娜,只见她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嘴里涌出大量的鲜血,眸子瞬间惊恐的瞪大。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是一张一合的嘴里,除了鲜血什么都没有! 怎,怎么会这样? 朵朵想要伸手去抓赫连娜娜,可是她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这么头一歪,睡了过去。 许太医跟着禁卫军一起赶到赫连娜娜的卧室外,叫了许久无人应。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推门进去,就发现赫连娜娜双目圆睁躺在床上,衣服上,枕头上全是红色的血迹。 身体还是温的,气息却已经没有了。 显然是死的透透的了。 而朵朵则安安静静的趴在床边,鼻息和脉搏也都停止了。 床头还有两个空药碗,许太医端起来闻了闻,又沾了一些舔了舔,脸色凝重的道:“是毒药!” 赫连娜娜就这么死了! 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禁卫军雷厉风行,事情当晚就查明白。 有婢女亲眼看到朵朵端着药进去的,这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赫连娜娜的房间。 而且朵朵前两日还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有点怪怪的。 再一查看朵朵的身体,上面新伤暗伤纵横交错,很明显平日里遭受了不少虐待。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心生不满,弄了毒药谋害主子。 不过这件事唯一奇怪的就是,经过太医院的检测,这两碗毒药成分是不一样的。 朵朵毒害主子后,畏罪自杀,为什么要买两种不同的毒药呢! 越皇得知这个消息后,沉默吃惊了许久。 竟就这样窝里斗草率的死了? 北夷的婢女们,胆子都这么大? 不过是婢女所杀,总比是其他什么原因死了要好,至少对北夷那边,会是一个交代。 越皇蹙眉:“韩昭,你派个妥帖的人,帮忙料理睿王妃的后事,务必要风风光光的下葬!” 事出突然,赫连娜娜年纪这么轻,府内一般不会准备棺木,最后是将宫内之前给高贵妃准备的棺木挪动,当晚,赫连娜娜就睡在了沉香木制成的棺材之内。 1065 偷尸体 睿王府迅速挂起了白绫白番。 这个的颜色很漫天的白雪相互映衬,显得整个王府格外的萧索。 虽然有了宫里的老人帮忙,但睿王府目前的状况还是乱的不行。 之前睿王不再,好歹还有王妃坐镇,王妃身份高贵,总有些拎得清的人知道王府不会倒。 可现在赫连娜娜就这么暴毙了。 那王府最后的支柱也倒了,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一时间,府内人心惶惶,就算是有宫里的人压着,很多人干活做事都不尽心。 何况韩昭本对赫连娜娜也没有好印象,并没有派最得力的人来操持丧事,睿王府现在鱼龙混杂,乱成了一锅粥。 素哒很容易就混进了灵堂。 宫里的人不可能跪灵,王府现在乱七八糟,导致灵堂里除了几个他们的心腹北夷人,竟然没有其他的闲杂人等。 赫连娜娜已经入了棺,棺盖还没有合上。 按照北夷的规矩,人入棺之后,就要用一块没有浆洗过的干净白布蒙在脸上。 如此阴阳两隔,尘归尘路归路的意思。 赫连娜娜的脸已经擦拭干净,素哒伸长脖子往里一瞧,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是,是不是搞错了,小公主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印象中的小公主,可是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怎么会是这幅鬼样子。 有人小声回答:“小公主前段时间染了天花,又是刚生产完,就算我们给她上了胭脂,还是……” 素哒不掩饰脸上的失望。 这幅样子带回去,大汗可能不会高兴啊! 不过该完成的任务还是要完成! 他伸手探了探小公主的鼻息,淡淡一笑:“看来那个药还挺管用,真的一点鼻息都探不到呢!” 下面的两个人也跟着附和。 “那是,那是咱们花了多少价钱才得来的!” 就算小公主容貌受损,那也仍旧是小公主。 顺利的带回北夷,也是大功一件。 素哒又问:“朵朵的尸体呢,在何处?” 有人朝着屋子角落里指了指。 那里,朵朵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张草席上。 她是一个婢女,还谋害了主子,按理应该被丢到乱葬岗去,可是素哒早跟府内的人接头,说留着她的尸体有用处。 加上宫里那边的人只管小公主,谁去在乎一个婢女的尸体。 因为她就被无声无息的扔在灵堂的角落。 素哒活动了一下手腕,低声的说:“都已经在灵堂了啊,那样也好,省的哥儿几个白费力气!” 有人开始吹捧素哒。 “大哥,还是你脑子好使,想到这个偷梁换柱的把戏!” “我们用朵朵的尸体替换掉小公主,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 几个男人走到朵朵面前,其中一人对着朵朵拜了拜:“朵朵啊,你别怪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小公主会风光大葬,你能顶替她的身份,也是你的福气!” 此刻,朵朵已经醒了。 但是她意识虽然清醒,也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可是手脚嘴巴和眼睛都像是被人封住,做不了任何动作。 她的身体被几个男人粗鲁的抬了起来。 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她身上的衣服被扒拉下来,然后又有人将她的身体推得坐起来,给她把衣服穿上。 应该是把赫连娜娜的丧服给自己换上了。 这个全程,素哒就站在旁边催促几个男人动作快点。 “这一具死尸,有什么好摸的不成,你们动作快点!” “大哥,你还别说,都死了几个时辰了,这身体还是温温的,又软!其实这朵朵也没你说的那么差!” “要不给你把这尸体带回去?” 男人讪笑一声:“不了不了,素哒大哥您别开玩笑了!” 明明灵堂中还有婢女。 可是这几个男人非要给自己换衣服。 明明那一日,素哒说的情真意切,海誓山盟,可没想到竟然是要用自己的尸体来当替身。 死了就算了。 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给! 几个男人总算是将衣服换好,就在这时,其中有个发出一声低呼:“大,大哥,这丫头好像在哭!” 素哒凑近,只见灵堂跳跃的灯火下,两行清泪正从朵朵的眼角缓缓渗出。 正好外面冷风呼啸,整个灵堂都多了诡异的气氛。 所有人都吓得噤声,面面相觑。 该不是诈尸了吧! 素哒也手脚发抖。 不过他是领头人,一定要稳住自己。 所以他强行按住内心的害怕,假装淡定的说道:“慌什么,就算是诈尸,她还能打得过我们这么多人吗?” “把她塞在棺材里,盖上白布就行!” 在北夷有这个说法,人死之后盖上白布,阻断了阳间的气息,就不会诈尸。 几个男人手忙脚乱,将朵朵的尸体塞进棺材,又将赫连娜娜用被子裹好,趁着混乱,偷偷溜出了王府。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城门刚开启的时候,这辆马车就出城了。 检查人员撩开帘子看了看,车上坐着个脸色苍白,裹在被子里的女人。 说是生了病,要赶回家乡。 既然治不好了,那就要回去入土为安。 落叶归根嘛。 素哒一行人顺利出了城门,马不停蹄的朝着北方而去。 下过大雪,道路难行,速度比平时要慢很多。 他怕耽搁下去,会赶不上新年,一路上也没有停留,直到晚间才找了个打尖的客栈。 他将蒙着面纱的赫连娜娜抱下来,直奔上房。 或许是因为昏迷的原因,怀里的人格外的沉,他一介武夫抱起来竟然觉得有些吃力。 而且,还硬邦邦冷冰冰的。 他将赫连娜娜放到客房的床上,试着叫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 算算时间,药效应该已经过了,为什么还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呢? 到这时候,他总算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沉着脸对下面的人说:“把准备的解药拿来!” 稳妥起见,他还拿了解药。 可是这药根本灌不下去,赫连娜娜一口都没有吞咽,药全沿着下巴流了出来。 素哒正是烦躁间,听到属下惊恐的声音:“大,大哥,小公主的手臂上好像有,好像有……” 1066 牢狱交锋 有尸斑! 素哒垂眸一看。 赫连娜娜苍白瘦削又布满痘印的手臂上,的确是有了一块小小的斑痕。 他的脑子咚的一声炸开。 房间内一片死寂。 一行人在屋子里守了一个晚上,赫连娜娜不但没有醒来,反而手臂上的尸斑越来越多。 素哒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还是有几分脑子的。 他前后一思考,想到昨晚朵朵在灵堂留下的眼泪,恍然明白过来。 那个小贱婢,一定是交换了两份药。 把本来给她准备的药喂给了小公主,而把小公主吃的药自己吃了下去! 该死! 素哒狠狠的一拳砸在床上。 窗外,天渐渐的亮了。 睿王府的灵堂里一片死寂,朵朵身上的药效终于散去,她轻手轻脚的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穿着一身寿衣,朝着外面跑去。 可惜她的运气不好,还没跑到门口就已经被禁军发现。 一开始大家也被她的打扮吓了一跳,以为是小公主诈尸。 可现在是大半天,众人很快看清楚她的脸,最终朵朵被抓了起来。 她如实的交代了自己的罪行,越皇震怒,派出最精锐的部队往北追击。 赫连娜娜既然已经加入了大越,那就生是大越的人,死是大越的鬼。 断然没有让北夷人将她尸体带回去的道理。 不过这件事越皇压了下来,没有让这个情况外传。 堂堂王妃的尸体被偷,让百姓知道岂不是笑话么。 牢中。 卫璟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拖的时间越长,局面对他就越是有利。 因为一开始的愤怒会渐渐消退,理智回笼之后,越皇会做出对卫璟更加有利的决定。 他有这个自信。 这些天在牢里,他每天都在考虑两件事。 一是上次跟苏洛见面时,她那种倾国倾城的脸。 这个女人一直长得好看,从他第一次见就是。 但是女人的皮囊怎么说呢,光是好看还不行。 一开始,她只是腹中空空的草包,那样明媚的容颜的确惊艳,见多了也就觉得,其实就那么回事。 尤其是那张脸还出现在自己后宫的时候,就更加不珍惜了。 可如今的苏洛,不仅有惊艳的容颜,还有鲜明的性格,聪明的头脑。 这些因素一起作用,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格外的不同。 他脑子里总是情不自禁的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一切细节,心内最后悔的,竟是他没有把握好机会,趁机捏一捏她的手。 进而想起那一次,他将她囚禁在自己的地下室里。 若是当初,强行占了她多好啊! 那种销魂的滋味,他多想在现实里也体验几回,而不是单单存在于梦里! 可惜…… 当然,他卫璟绝不是只沉溺于女色的人。 他更多考虑的是出去之后,他应该怎么办。 首先要稳住赫连娜娜的情绪,做出一番悔过的样子,好好宠她,假装爱她。 然后跟北夷人那边联系。 他要借助北夷的兵权,拿下皇帝之位。 既然越皇不让他当太子,那他就反了这天,直接当皇帝好了。 当然这样的行为十分冒险,是与虎谋皮。 可他的处境已经如此,与其在阴暗的泥泞里活着,不如好好的搏一搏,或许会有别的出路! 一切都已经考虑好,就等着越皇下旨,将他从这大理寺放出去。 应该不会太长时间了! 卫璟闭着眸子,心内默默的想。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紧跟着,熟悉的低低咳嗽声响了起来。 卫璟猛地睁开眼。 只见地牢阴暗的长廊里,披着一件雪白狐裘的卫殊,正在监牢一众管事人员的簇拥下,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他行走不急不慢,时不时还低咳两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雪白的一尘不染的狐裘,与他洁白无瑕的肤色相互衬托,端的是无双美貌。 他的一头乌发全部束起,发顶有一块纯净剔透的美玉。 跟他整体的气质相得益彰。 看看他,再看看自己。 卫璟的拳头缓缓捏了起来。 他不善的目光盯着卫殊,极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问:“是父皇要你来释放本王的吗?虽然比预想中耗费的时间长了一点,但这一天总算是来了!” 卫殊嗤笑一声,拢了拢狐裘,淡漠的说:“痴人说梦!” 卫璟挺直腰杆,分毫不肯示弱:“卫殊,你知道的,本王除了是皇子之外,还是赫连娜娜的夫君,本王与她有了孩子,父皇就算是看在这个份上,再恨我,也不可能杀了我!” “你今天过来,不会是想要对本王动用私刑吧!” “你可要想清楚,越国现在还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卫璟其实心内有些害怕,但面上却完全没有显露。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像是在给自己鼓气壮胆,卫殊直到这时候才施施然的开口:“赫连娜娜的孩子没了!” 卫璟…… “你,你说什么?”他的脸色扭曲不敢置信,“是你干的吗?” “本王还不至于无耻到对一个孩子动手!”卫殊的眉眼森森,“是她自己给作没的,是里老天爷的旨意!” 卫璟在牢房内走来走去,心安的烦恼层层上涌。 他极力维持着情绪的稳定,深吸一口气,看着卫殊咬牙道:“没事,就算是孩子没了,只要赫连娜娜还在,本王依旧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赫连娜娜就是他的免死金牌。 卫殊轻笑一笑,眼角眉梢都是幸灾乐祸和愉快:“赫连娜娜也死了,对外父皇称是难产而亡!” 卫璟的眸子瞬间瞪大,瞳孔里充血,他一连退后几步,摇晃着脑袋:“不,不可能的d的,她不可能死!” 她虽然病怏怏的,但是一时半会死不了。 而且他入狱的时候,她的天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最艰难的时候都挺过去了,不可能到这个时候死。 卫璟的眸子里泼洒着滔天恨意,指着卫殊的鼻子:“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动的手脚是不是?” “是你要了她的性命,是不是?” 哈…… 卫殊轻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她多深情呢!”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语调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赫连娜娜生出来的,是个浑身发黑,有三只手的怪胎!” 1067 给他准备一杯毒酒 “不,不可能!” 短促的震惊过后,卫璟眼里蹦出血丝,大声的反驳。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 赫连娜娜绝不可能生出怪胎,这孩子是他卫璟的种,不可能是怪胎。 他死死的抓着铁栏杆,看上去很想破门而出找卫殊理论清楚:“你为什么要这么诅咒本王的孩子,为什么?你就是想看本王惊慌失措是不是?” “本王告诉你,本王一个字也不信!” “本王一个字也不信你说的话!” 卫殊愉悦的笑了一声,用看失败者的目光,盯着卫璟,缓声说道:“是与不是,你很快就会有答案的!” “这是本王最后一次来看你!”他逼近两步,却又不在卫璟的攻击范围内,“你现在后悔了吗,当初要觊觎洛洛,招惹本王!” 如果不是他一再的冒犯,卫殊是不会想回到皇家的。 他对于帝王之位,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之所以会认祖归宗,是因为只有成为王爷,才有足够的实力能与卫璟叫板。 卫璟状若癫狂,不停的摇头:“你胡说,我一个字也不信,你胡说,我一个字也不信!” 越是这样的态度,就越证明其实他已经相信了。 如果真的不信,就应该比现在更淡然才对。 卫殊讽刺的勾了勾唇,在他疯癫的喃喃自语里,转身朝着大理寺牢狱外走去。 出了地牢,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 但天还是乌沉沉的,没有多少光。 他对看守人员说了一声辛苦,旋即叮嘱:“好好看着睿王,可千万别让他出了什么事,要不然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众人毕恭毕敬的应下。 地牢之内,卫璟茫茫然的坐在床上,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转不太动了。 真的生了怪胎畸形儿? 赫连娜娜真的死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的命运…… 不! 一定不是! 绝对不是! 一定是卫殊故意扰乱他的心神,要镇定,要镇定! 饶是一遍遍安慰自己,他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待遇的变化和那些狱卒们眼神的改变。 从前他的牢房内每日里都燃着三盆炭火,十二个时辰从不停歇。 虽然不说温暖如春,但也不会觉得寒冷。 被子也是每隔三日就会换一次。 因为地牢湿气重,若是不经常更换,被子就会染上厚厚的水汽,盖着又重又不暖和。 可是自从卫殊来过后,他每日就只有一盆炭火,而且还经常燃到熄灭,只剩下余烬,要他反复提醒,狱卒们才会更换。 并且态度也比从前坏了很多。 被子更是再也没有更换过。 夜里他睡在床上,看着墙面小小窗户里漏进来的光,第一次开始反思。 或许,自己真的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人和位置! …… 赫连娜娜尸体被盗的事情发现的很快,越皇做出的应对措施又及时。 前去追击的禁卫军也十分给力。 六日之后,她的尸体被带回了邺城,重新安置在了棺椁之中。 好像从来没有丢失过一样。 至于素哒一行人,则被禁卫军当场斩杀。 反正他们执行的是秘密任务,这件事北夷大汗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要回去可以和离,但用这样的金蝉脱壳之计,当大越是什么? 杀了这些人,料想北夷那边也不敢计较。 真的翻到台面上,理亏的还是他们。 本来越皇是要给足赫连娜娜颜面,停灵七七四十九日。 可出了这样的事,他便下旨,停灵十四日之后,就将她的尸身入葬。 出殡的这天,到底还是顾忌着皇家颜面,哀乐声惊天动地,响彻整个邺城上空。 就连在地牢里的卫璟,也隐约听见了这声音。 他的眸中全是惊恐,抓着铁栅栏问狱卒:“这是什么声音,是死了哪位皇亲国戚吗?这么高规格的待遇!” 狱卒略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睿王殿下,今日出殡的是您的王妃啊!您难道不知道吗?前段时间桓王殿下不是已经跟您说过了吗?” 他的王妃? 赫连娜娜。 卫璟哼笑了一声,摇摇头:“你胡说八道,你别骗本王,你胡说八道!” 他嘀咕完,直接冲回床上,撩开被子躺了进去。 然而这样也无法阻隔外面的哀乐声,他索性将被子扯上来蒙住头。 狱卒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烤着炭火吃瓜子,压低声音开始唠嗑。 全是说的这次葬礼的事。 有多高多高的规格,墓地在何处,用的是什么棺材什么石料。 看似声音小,实则这地牢深处很安静,一字一句还是钻入了卫璟的耳中。 自这一日之后,卫璟就病了。 他整个人病怏怏的,没多少生气。 许太医来看过,也开了药。 狱卒们熬的不尽心,他也不怎么喝,加上地牢阴冷,这病一直好不了,几天的功夫,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衣服穿上去空荡荡的。 时间已经到十一月中旬,天越来越冷了。 赫连娜娜已经过了头七,关于卫璟的判决,也该有个决断了。 这一日下朝之后,越皇又拿出了柳公允的那个折子。 韩昭已经磨好了墨,静静等着越皇落笔。 越皇提着朱砂笔,似在自言自语:“到底是朕的儿子,便留他一条性命,这辈子都关押起来,永远不要再出大理寺半步吧!” 还能活着? 韩昭眉眼稍动,倒是便宜了卫璟。 犯下这么多滔天错事,到最后还能保住性命,不过再一想,堂堂一届王爷,接下来的大半辈子却要在地牢里度过,其实也蛮惨的! 越皇正要落笔,有暗卫在门外求见。 他只得先搁置下来,让那暗卫进来。 这些暗卫很多都是越皇的耳目,负责打探大越大大小小的消息。 今日求见,是来汇报邺城最近的一个流言。 赫连娜娜生出畸形儿这件事,不知怎么的,最近几日还是在百姓中流传开了,百姓们知道这个后,纷纷表示这是因为睿王作恶多端,所以老天爷给他下的一个警告! 是他作恶的报应! 暗卫汇报完之后退下,越皇沉默少许后吩咐韩昭:“去给睿王准备一杯毒酒吧!” 1068 她要亲手送他死1 畸形儿这件事既然没捂住被百姓知道了,那就必须要给一个说法。 好在目前他们还没觉得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只单纯的认为是卫璟的过错。 被暗卫这么一汇报,越皇也忍不住想,赫连娜娜之所以会诞下畸形儿,是不是的确就是百姓所说。 这是老天爷的一个警示? 年轻的时候,越皇不太信这些。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变得敬畏天地,敬畏自然,敬畏神明。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炭火燃烧发出的细碎声响。 越皇终于提起了那一支反复了很久的笔,开始写下对卫璟的宣判。 不再是幽静终身,而是一杯毒酒,直接送了性命。 鉴于他与赫连娜娜的婚约,死了后还是能与赫连娜娜同穴安葬,只是不能按照王爷的规格出殡。 越皇写完之后,将朱砂笔丢到一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等墨迹干了,韩昭将折子收起来,这才开口道:“陛下,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说睿王殿下想见一见您呢!” “您看……” 之所以现在才说,是因为怕之前说了狡诈的卫璟会又想出什么法子,让越皇改变心意。 现在白纸红字已经写好了他的去路,再见一见,那就是全父子情份。 也是他这个做奴才的做事办到了位。 越皇叹口气,摆摆手:“罢了,不见了!” 就算是不争气的儿子,亲自送他上黄泉的滋味也不好。 对于越皇来说,这些儿子只要没谋反,就没有完全踏破他的底线。 他今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来是卫璟的确不受宠,做的坏事太多。二来是百姓们意见很大,越皇不愿意朝局动荡。 这句话正和韩昭心意,他一脸哀伤的道:“陛下,您也别太难过了,睿王殿下也是自己犯了错事,陛下您也是为了这大越的江山,不得已才会这么做的!” “他一定会理解的!” 理解个屁! 绝对不可能理解! 但越皇听了这样的安慰,心里还是舒坦了不少。 还剩下一叠折子,他也不想批阅了,道:“今日晚了,让御膳房的人好好给他置办一桌,等他吃好喝好睡好,再送他上路吧!” 韩昭应了一声是! 越皇背着手,踩着被扫空积雪的台阶,迈着缓慢的步子,朝着自己的寝宫正阳宫而去。 这天晚上,他睡得格外早。 韩昭服侍越皇睡下后,让小福子出了一趟宫,去桓王府给苏洛递了个消息。 第二天是休朝日。 天蒙蒙亮,苏洛就进宫了。 她有些日子没来看望太后,今日雪后初晴,想陪太后说说话。 人人都知道她是未来的太子妃,虽然现在身份还不正,可她有太后娘娘给的腰牌,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阻拦她。 太后年纪大睡眠少,苏洛到的时候,她已经起来了。 她这一年来身体反反复复,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一直是闭门谢客,就连后宫的娘娘和公主们,都不太去她跟前请安了。 她也不耐烦应付。 今日见到苏洛,她倒是很高兴。 尤其是看到苏洛挺着大肚子,更是喜笑颜开。 她的目光中全是欣慰:“想不到哀家还有能看到小殊有后的这一天,哀家听说你这肚子里是个皇孙?” 苏洛笑了笑:“太后娘娘真是耳聪目明,按照母亲的经验,的确是如此,不过这也做不得数,我跟殿下还是更想要个闺女!” 她说道这个,夏嬷嬷抬眸看了她一眼。 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太后娘娘不高兴。 太后娘娘微微愕然,旋即也笑道:“小郡主也很好,先生个小郡主,再生个小世子,你们反正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苏洛的眸光有些黯然,抚摸了下肚子,勉强笑了笑。 太后皱眉:“哀家看着你怎么不太高兴?” 苏洛摇摇头:“没,没什么,希望能如太后娘娘所愿吧!” 两人又说了一番话,苏洛就告辞了。 她大着肚子,太后娘娘也没有多留。 等她走后,太后问夏嬷嬷:“刚才苏洛这孩子有点奇怪,可哀家一时半会的想不起来,夏嬷嬷,你有没有觉得!” 夏嬷嬷点了点头:“她一直叫太后您太后娘娘呢!” 对! 按理,她应该叫皇祖母才是! 她虽然素来随性,但不可能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所以,她是故意如此的。 夏嬷嬷再一步解释:“其实陛下到现在还没有下旨,为桓王夫人赐下王妃之位,大约是因为如此,她才没有叫您皇祖母!” 太后皱眉:“皇帝怎么这么糊涂,苏洛怀着身孕,他怎么不尽快给她一个名分!” 太后有时候稀里糊涂,但夏嬷嬷耳聪目明,宫里的事情哪里能瞒得过她。 她斟酌了下,就将自己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说了几句给太后听。 太后皱了眉,过了好半天才说:“等到午后去给皇帝递个消息,就说哀家想他了!” 苏洛从慈宁宫出来,就褪去了脸上淡淡的哀伤神色。 青衣对她竖起大拇指,压低声音说道:“夫人,您可真是太棒了,连太后娘娘都要算计一番!” 苏洛叮嘱过,在外面,不能叫王妃必须要叫夫人。 苏洛眸光深深:“别以为太后娘娘那么好糊弄,她要是愿意为我出头,不是被我算计,那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能有个名分!” “她愿意,我才能借她的力!她能在深宫里一路从贵人做到太后,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我这点小心思,根本不够看!” 青衣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从慈宁宫出来,好巧不巧就撞见了正要出宫门的韩昭。 韩昭抬眸看了苏洛一眼,苏洛冲他感激的点了点头:“韩公公,真巧,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老奴要去一趟大理寺监牢见睿王殿下!” “韩公公倒是提醒我了,我也跟你一起去见一见吧,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说!” 韩昭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有些话,两人都不用说破就能心照不宣!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各自的马车,朝着大理寺监牢而去! 两人联袂走入大理寺监牢,远远的就听到了卫璟的咳嗽声。 1069 她要亲手送他死2 他的声音虚弱中带着气急败坏:“给本王添点炭火,你们想冻死本王吗?” “还有,这个药根本没熬透,里面的还有这么多药渣,你们根本没有过滤!” “别以为本王落魄,你们就可以这么轻慢,等本王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开始一阵剧烈的咳嗽。 等他好不容易将咳嗽平复下来,就见披着一件纯白狐裘,双手笼在小暖炉,脚上穿着一双毛茸茸的靴子,整个人像是一个雪人一样的苏洛,正沿着阴暗的过道,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明明她看上去有些笨重,但仍让人感觉脚下步步生莲。 她今日脂粉未施,脸上清晰可见许多疹子。 这样的疹子掩住她倾城的容颜,却掩不住她无双的气度。 尤其是那双眸子,好像比之前的颜色要更淡,呈现出剔透的琥珀色,仿佛只需一眼,就能将人心看破。 卫璟嘴角挂上一丝微笑:“洛洛,你来了!” 只是他这笑容还来不及展开,落后几步的韩昭就露了脸。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个小小的白瓷酒壶,配着一个剔透的骨瓷小酒杯。 韩昭毕恭毕敬的给卫璟行礼:“老奴见过睿王殿下!” 卫璟见到他,再看看他身后的配置,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他把脸拉得很长:“你来做什么,本王不想见到你,滚!” 韩昭径自起了身,也没有再说话。 倒是苏洛开口:“卫璟,你心里很清楚韩公公是来干什么的,走到这一步,还不能坦然的面对自己的结局吗?” 卫璟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结局,什么结局?本王的结局就是登上帝位,迎娶你当皇后,这才是本王应该有的结局!” 他疯了! 不! 他比谁都知道,自己接下来该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说话才根本没有了顾忌。 苏洛用怜悯又厌恶的眼神看他。 真是不明白,自己前世为什么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到底为什么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赔上一家人的性命。 他跟卫殊比起来,那就是萤火虫与月亮。 要研读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卫璟此刻像是被抓住尾巴的猫,浑身上下都炸毛了:“苏洛,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本王,本王不需要你可怜!” “你曾经千方百计讨本王开心,你曾被本王打入冷宫,你曾匍匐在本王的脚下,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苏洛的眸子骤然阴鸷。 她冷笑一声,目光锐利:“我现在的日子太幸福了,这件事本来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来提醒我!” “一场梦而已,睿王殿下就当真了吗?” “梦就是梦,不可能实现的梦,睿王殿下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谁才是如今世界的主宰呢?” “你已经输了,坦然的面对这个事实,我还会敬你是个男人!” 卫璟死死的抓着栏杆:“不,本王没输,本王还有机会,本王没输!” “苏洛,你总有一天会是本王的女人!” “那不是梦,你的的确确就是本王的女人,你是本王瞧不上,随手扔进冷宫里的女人!” “本王告诉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本王依旧会如此对你,你等着好了!” …… 苏洛挑眉,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好啊,我等着啊!若真的有下辈子,下下辈子,这也依旧是你的下场!” “你永远都会是我跟阿殊的手下败将!” “不!”卫璟的声音格外的凄厉,“本王只是一时大意啊!你以为你就赢了吗?你跟卫殊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也会娶其他女人,他迟早会厌弃你!” “你会跟以前一样,在深宫之中幽怨的度过此生,你会跟以前一样,就算是换了一个夫君,你的命运也不会有改变!” “父皇不会认可你是唯一的儿媳的,你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 好无聊。 居然反反复复也就是这么几句话。 还以为临死之前,他能说出点新鲜东西。 苏洛兴趣索然,摆摆手对韩昭说:“韩公公,我还是不耽误你的事了!” 韩昭点了点头,狱卒将牢门打开,卫璟想从里面冲出来,不过韩昭带来的几个武功高强的禁卫军很快的将他控住。 无论他花多大的力气,放什么狠话,这些禁卫军都不为所动。 韩昭走到他对面,还是素来那副恭谨的样子,道:“睿王殿下,昨日给您准备哪些丰盛的饭菜,您就应该知道今日等着您的会是什么了!” “这是陛下的意思!让您体体面面的走,其实已经是莫大的恩慈,殿下您还是配合一点吧!” 恩慈? 用一杯毒酒送自己上死路,是他当父亲,当父皇的恩慈。 听上去如此讽刺! 卫璟徒劳的挣扎着:“本王想见父皇!本王要见父皇一面!本王要亲口听父皇赐死本王,本王可是他的亲儿子!他一共就四个儿子,他就这么舍得吗?” 韩昭依旧低眉顺眼的:“老奴昨日已经跟陛下说过,殿下您想见他,但是陛下说,他不想见您,让您好好的走!” 哈…… 父子一场,竟然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母妃呢,本王想见见母妃!” 韩昭叹口气:“睿王殿下,老奴是领了任务来的,您就别拖延时间了,爽快点,自己把毒酒喝了吧!” 卫璟哪里肯喝? 韩昭眉眼间掠过不耐烦,也恐夜长梦多生变,他倒了酒,对侍卫们使眼色。 侍卫们一时有些犹疑。 这可是王爷,黄子龙孙。 这么多年的威严积累下来,一时半会的还破不掉。 亲手送皇子上路,会折煞祖宗功德吧! 苏洛上前一步:“我来吧!” 韩昭略微意外。 苏洛镇定的说:“我来,我来送他上路!” 前世,她是被卫璟一杯毒酒送上黄泉的,当时她眼眶里迸出血泪,至今那一幕仍深深镌刻在记忆里。 这一世,就让她亲手送这个男人走上黄泉路。 如此,这些恩怨纠缠,就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 1070 新建一个目标 韩昭侧身让开,叮嘱道:“那夫人您可要当心点,您还怀着身孕呢。” 他心里知道,苏洛跟睿王有诸多的怨恨纠缠,就是因为这样,昨晚他才让人去给苏洛递消息,说太后娘娘想念她了。 苏洛是何其聪慧的人。 太后娘娘想她,怎么会让韩昭身边的小跟班来送信,夏嬷嬷自然会派慈宁宫的人来。 她前后一联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果然,从慈宁宫出来,就见韩昭的人默默等在那,远远的在前方带路。 这是韩昭这只老狐狸在卖她面子呢! 不过是看在卫殊的份上,还是因为自己可能会是未来的皇后就不得而知。 总之是好意,苏洛心领。 她细长的手拿起酒壶,将透明的酒液倒入薄瓷酒杯之中,轻轻的晃动了下。 上好的梨花白。 在这样的冬日里,若是在漫天飞雪之中温好,与三五好友慢饮,再合适不过。 这酒性温,入口甘甜,不容易醉。 韩昭还挺费心的。 清淡的酒香在地牢里弥漫开,窜进卫璟的鼻子。 他整个人被按住,看着苏洛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近,眼球中全部被血丝充满。 “不,苏洛,你不能这么对本王!” “不!你不可以,你凭什么?” “苏洛,你给本王滚远一点!” …… 对于他的威胁,苏洛丝毫不为所动。 她一步一步,迈得坚定异常。 她的嘴角带着笑容,那是心愿得偿的笑,那是成功者看向失败者的笑。 那是多年积怨,终于在这一刻能够彻底偿还的笑。 死神拿着镰刀在卫璟的脖子上反复切割,他此刻被深深的恐惧占满。 最后一丝傲气荡然无存,他哀求道:“不,苏洛,求求你别这么对我!” “求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饶了我吧!” 他已经丢下了王爷的尊严,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苏洛的眉心稍动,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之色。 她凑到卫璟耳边,低声说:“当初你赐我毒酒时,我好歹是欣然赴死的,就算万般不甘,我也没有开口哀求你饶了我的性命!” “你现在这样,可真是让人失望!”她的语气里全是轻蔑,“当初,真是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卫璟张嘴想要说什么,就是这个功夫,苏洛的手一抬,杯中的毒酒朝着他开启的嘴里倒了进去。 卫璟根本来不及反应,本能的就吞咽了一下。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呕出来,却已经迟了。 侍卫们死死按着他的手,他根本无法动弹。 韩昭给他准备的是鹤顶红! 当初苏洛喝的也是这个,深宫里最喜欢用这个赐死。 这个见效快,而且死状也不至于太难看。 毒药很快就发挥了作用。 卫璟只觉得有一团火,在五脏六腑中灼烧,又像是有一把刀,粗鲁的在喉咙上不断的切割。 嘎嘎作响。 肺腑好像都在迅速腐烂,他哇的一口往外吐出鲜血,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 原来是这个感觉。 前世他赐给苏洛鹤顶红,眼睁睁的看她在自己面前丧命。 原来喝下这毒药,是这个感觉啊! 在生命的最后一秒,卫璟心中浮出的,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苏洛看着他不断的吐血,一开始是嘴,后来鼻孔,耳朵里都渗出鲜血,最后,他睁大眼睛盯着前方,彻底没了呼吸。 死了! 真的死了! 彻底的死了! 她看着他悲惨的死状,突然有一种全身虚脱的感觉。 仿佛这一年多来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突然之间就挪走了一样。 因为骤然的轻松,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一连往后退了两步。 韩昭眼疾手快扶住她,关切的问道:“夫人,您没事吧?您恐怕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别瞧了,先回去好好休息!”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 不该让苏洛来动手的,万一动了胎气可不好。 苏洛做了个深呼吸,淡淡一笑:“今日,多谢韩公公了!我的确有些累了,就先走一步。” 有些话不必说透。 她看似谢的是刚才的关心,实则谢的是韩昭给了这么个机会。 苏洛扶着青衣的手从大理寺监牢走出来时,外面的天彻底放晴了。 地面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覆盖在天地间的白色褪去,沉寂的邺城也重新焕发了活力,有不少人趁着天气好出来逛街。 三三两两,成群结队。 一派祥和的景象。 没有人知道,刚才在大理寺的角落里,曾经的人气很高的贤王卫璟,被苏洛一杯毒酒送上了黄泉。 苏洛回到桓王府,卫殊正慵懒的窝在暖炕上,手里拿着个折子,很随意在翻着。 见她回来,他抬眸,懒洋洋的说:“回来了啊?” 流云上前,将苏洛的狐裘接过来挂起来,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苏洛把一整杯茶牛饮下去,刚才一路走进来的寒气被驱散了大半。 她放下茶杯,摆摆手。 流云和青衣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跟卫殊。 她直视男人的眼睛,平静的说:“我刚才去了大理寺监牢,亲手喂了卫璟鹤顶红。他已经死了!” 卫殊挑了挑眉,冲她招了招手。 苏洛走上前,男人一把拽过她,将她揽在怀里,把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这么好的事,怎么不带我一起去!” “我……”苏洛迟疑了下,“当时我也不确定韩公公就是那个意思,加上你又睡着,所以就没叫醒你!” 男人将她抱紧了些,温柔的说:“害怕吗?” “不,就是觉得好像突然之间没了目标一样!”苏洛低声说,“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报仇!” 男人轻笑一声。 这傻姑娘,谁还会嫌报仇用的时间太短呢! 也不记得是谁,当初刚嫁过来的时候说报仇要趁早,要不然等时间长了,可能就不记得了。 他将苏洛抱得更紧些,因为怀着身孕,她微微发福了。 整个人软绵绵的,抱起来手感很好。 他凑在苏洛耳边,低声的说:“既然没有目标了,那我们就重新建一个。我都已经替你想好了,新目标就是,我们在三十岁之前,生下八个孩子,一男六女,你觉得怎么样?” 1071 跑路 苏洛…… 不怎么样,一点都不好!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 母猪吗? 一男六女,亏他想得出。 苏洛怒目:“你怎么不干脆生七个女儿,组成七仙女?” 卫殊偏头思考了下:“那样也挺好的,只要你愿意,我是无所谓的!大不了我多卖点力气就是!” 苏洛…… 谁要你卖力气! 谁要跟你生七个闺女。 她冷着脸:“你要这么多闺女,为什么只要一个儿子!” “儿子有什么好的,要一个就行了!实在没有也不要紧!”男人的头在她的脖颈之间蹭啊蹭的,声音也越来越温柔,“我只想要一堆跟你一样的女儿!” “我还从不知道,我家洛洛小时候是什么样呢,咱们的女儿就会是你的小时候,我陪伴她们长大,就跟陪伴你的童年一样。” 额…… 听着很感动,就是仔细一思考有点怪怪的。 总觉得就是用甜言蜜语骗自己当乳猪。 两人甜甜蜜蜜说了一会话,苏洛之前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绪,也已经消散的差不多。 恰好这时候,杏儿在外面道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就能吃。 苏洛的确有些饿了。 今日的午膳格外丰富。 卫殊不是个贪图享乐的人,平日里饭量少,东西精致。 苏洛嫁过来后,为了迁就她,饭菜分量都加大了,但也本着不奢靡浪费的原则,一般每日剩下的饭菜,最多只占准备量的四分之一左右。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要说完全光盘,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然而今日厨房准备的,至少是平日里的两倍! 而且每一样都是苏洛爱吃的。 她吞了下口水,疑惑的说:“怎么准备了那么多,吃不完太浪费了!” “能吃多少是多少,接下来的几天,可能不能像现在这么安稳!” 苏洛表示不解。 男人给她夹了一块肘子:“先吃饭,吃好饭我们再说!” 苏洛对他很信任,既然他说先吃饭那就先吃饭。 桌上的东西被吃了大半,苏洛拍着肚皮直打嗝。 她捂着嘴,感觉这个嗝里都是各种饭菜混合的味道。 她心虚的看了男人一眼,唯恐他会嫌弃。 男人却只是轻笑一声,给她递了一杯水:“喝几口茶缓一缓,以后吃饭不要这么快,这样就不容易打嗝。” 苏洛点了点头。 温茶下肚,是感觉好了不少。 这时候江阳进来汇报:“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 卫殊的眸中闪过一丝暗芒,道:“好,那吩咐下面的人,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出发去哪里?” “去江南!”男人淡然的说,“邺城越来越冷了,你到时候生产估计也在二月份,到时候还没有化冻,恐怕你要难受!” “我们去南方吧,你不是一直想去走走吗?” “前些日子吴朝平来信了,说小桃也有了身孕,咱们不若先去他那边走走,然后再四处逛逛,要是时间合适,也可以去南疆生孩子!” “都快三年了,你应该也想念你的四个哥哥了吧!” 他说的轻巧无比,苏洛却是恍然明白过来。 她握住卫殊的手臂:“你准备带我离开邺城,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是不是?” “那父皇那边,太后娘娘那边,舅舅那边都要怎么交代?” 卫殊反手握住她的手背,拢了拢她的头发,温柔又深邃的眼睛盯着她,说道:“真正希望我们幸福的人,能理解我们的决定,那些不能理解的人,说明我们也没那么重要,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在乎他们怎么看我们!” 是这么个道理,可这也…… “你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给我,我好歹收拾一下细软!” 她在邺城还有许多店铺,若是要跑路,这些东西都要收拾一下,换成银钱好带走。 还有那么多金银珠宝…… “就是故意没告诉你的,若是你处理名下的财产,走漏了风声,咱们就走不了了!”卫殊眸光深幽起来,“江山和儿子的幸福,那人看重的自然是江山!”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夫君我总不至于让你饿肚子!” 苏洛咬着唇。 这事情太突然了。 虽然卫殊之前有说过,但她只当还没有到如此紧急的地步,没想到…… 想来他开始动手处理卫璟,就已经起了这样的心思,难怪这些天他总是在书房里呆着,想来也是在布局之后的事。 苏青的婚事就定在半月之后,苏洛本以为能参加。 还有朱玥姐和李耽的孩子很快也要出世,苏洛礼物都准备好了。 江莹莹长成大姑娘了,婚事也不能再拖,苏洛想着该敲打敲打朱飚那个榆木疙瘩了! ……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桩桩件件都没有扯清楚。 卫殊的眸子第一次浮出了不确定,他问:“洛洛,你是不想跟我一起离开邺城吗?” 这里富贵繁华,是大越的帝都,是一切纸醉灯迷的源头。 她若留恋,也可以理解。 苏洛长出一口气,摇摇头:“不是,就是太突然了,你说的对,要是你提前告诉我,恐怕会露了马脚,父皇那边多半已经在防备着了。” “你既然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那我们一个时辰后就出发!”苏洛紧紧握着卫殊的手,问,“你用的是什么理由出城!” 男人的表情松懈下来,笑容在他脸上层层盛开:“去泡温泉!” 是了! 邺城南边有温泉行宫。 这样的冬日,去那边泡泡温泉是再舒服不过的事。 苏洛是个贪图享乐的人,用这样的理由出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何况他们轻装简行,就带了几身衣服和一点银票,桓王府还好端端的留在那,谁能想到他们就要从此浪迹天涯呢! 还真是…… 冒险又浪漫。 剩下的时间不多,苏洛赶紧将自己的银票和值钱又轻巧的首饰都拾掇好。 出门在外,银子是最重要的。 只要有钱,到哪里都不怕! 她此刻后悔了,早知道如此,就该多准备点银票,现在粗略的数了数,居然才二十万两! 这个才字,让流云直咋舌。 有钱人的世界,真是不懂不懂。 二十万两银子,就是全部用来当饭吃,也能吃好几年吧! 到了既定的时间,几辆马车轻装简行,朝着邺城南门而去。 守门的侍卫见是桓王府的马车,只例行公事的问了一句,就准备放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桓王殿下请留步!” 1072 赐婚 苏洛的心顿时一个咯噔。 这声音太熟悉了,上午她还听过呢,是韩昭! 这个时候,他追到城门口,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韩昭身后还跟着几个禁卫军还有一个小内侍。 内侍手上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张明黄的圣旨! 韩昭擦着头上的汗珠。 这一路赶过来,可是要了他的老命。 但是越皇下了死命令,要是他没有追上卫殊把圣旨送出去,那他也就不用回皇宫了。 韩昭堆起一脸的笑:“桓王殿下,陛下有圣旨,桓王殿下是在这接旨呢,还是回桓王府接旨呢!” 卫殊的脸色僵持,眸中闪过沉郁的光。 他清冷的开口:“本王和夫人想去泡个温泉,这个旨意可以等回来的时候再接吗?” 韩昭干笑一声:“桓王殿下别跟老奴开玩笑,这陛下可是说了,这圣旨没送到您手上,老奴就别回皇宫了,殿下还是可怜可怜老奴吧!” 他一脸可怜巴巴,弓着身,整个人还在微微的发抖。 到底是年纪大了,刚才这一路小跑,他的确精力不济。 韩昭见卫殊不说话,擦了擦汗后又看向苏洛:“夫人,您帮老奴劝劝殿下吧!” 苏洛上午才受了他的人情,这会实在做不到翻脸不认人,虽然心里清楚,这圣旨恐怕不是什么好玩意,可该来的东西迟早要来。 阳奉阴违的事情她又没少干! 她推了卫殊一把:“殿下,您别跟韩公公开玩笑了,看把他急得!” 她给了卫殊一个眼神。 卫殊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眸中的沉郁稍减,撩开袍子的下摆,江阳赶紧准备好垫子,他牵着苏洛的手,跪了下去。 他的头低着,韩昭也看不清男人脸上是什么神情。 只是感觉气压格外的低。 他后背发虚,念圣旨的声音也没有平日那么理直气壮。 声音很小,像是唯恐大点声就要惹怒眼前这个阎王。 苏洛却在听到这个圣旨后,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圣旨的前半段,是说了她一堆好话,然后封她为桓王正妃,要在十二月二十日重新举办婚礼。 以迎娶王爷正妃的礼仪。 不过这是有条件的,与此同时,越皇还给卫璟和柳绵绵赐婚了。 柳绵绵会作为侧妃,在同一日嫁入王府之中。 也就是说,卫殊会在一日之内迎娶正妃和侧妃! 说起来是莫大的喜事。 可惜这绝非卫殊和苏洛所愿。 越皇一定是知道如此,之前反复跟卫殊沟通遇阻碍之后,他索性就用这样的法子,逼迫两人就范。 圣旨已下,你还想抗旨不遵吗? 而且柳绵绵是柳公允最疼爱的孙女,柳公允是朝中元老,威望甚高,若是卫殊强行拒绝,肯定会引来诸多不满。 越皇此举,是在用帝王的威严和一干朝臣,来逼迫卫殊就范。 马车旁一片死寂。 江阳江飞等人面面相觑,均是深深皱眉,不敢出声。 青衣更是脸色愤愤然。 王妃跟殿下恩爱,还有了孩子,陛下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这不摆明了恶心人吗? 卫殊迟迟没有开口说接旨。 韩昭急了,压低声音催促:“殿下,您该接旨!” 卫殊抬眸,清凌凌的目光盯着韩昭,声线发凉:“如果本王不接,韩公公准备让这几个侍卫拿住本王吗?” 韩昭…… 这老心脏啊,都快受不了! 他叹口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殿下,陛下心意已决,你就算不接这道旨意,陛下也有的是法子啊!” “你若是真的不喜欢,娶回去当个花瓶就是,到了你的府上,还不是随便您拿捏吗?” 桓王殿下一向聪慧,不至于这点道理都不懂。 越皇要的,就是他娶! 总不能洞房的时候还派人守着吧! 稍微变通一下就是了。 卫殊抬眸:“可是本王不想,不想委屈洛洛,也不想害柳大人好端端的孙女!” 凭什么清清白白的姑娘,要在王府无声无息的凋零呢! 这世上好男人这么多,为什么非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他说完这一句,还是站起来将韩昭手里的那道圣旨拿过来,随随便便的递给江阳:“这圣旨,本王接了。本王现在要跟洛洛去泡温泉了,韩公公慢走!” 说着,他扶着苏洛的手就要上马车。 韩昭吞了下唾沫,艰难的开口:“殿下今日恐怕去不成了!十二月转瞬即至,时间仓促,陛下十分急切,所以刚才已经宣了老太太和怀远侯夫人入宫,商量大婚的事宜,并且让老奴跟殿下说……” 他顿了顿:“一定要请殿下入宫一趟,一起商议!殿下若是不去,他们便要一直等着了!” 她们…… 说的自然是卫殊的外祖母还有苏洛的母亲。 苏洛的手马上就收紧了。 老匹夫! 竟然还用两个女人来威胁他们。 真是太过分了。 卫殊的眉心跳了跳,眸子里蕴着的怒火能把这整条街的冰雪都融化。 韩昭胆战心惊。 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哑着嗓子:“殿下,老太太和怀远侯夫人还在等着呢,您看……” 卫殊的手在衣袖中捏成了拳。 韩昭以为他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可等了几个呼吸后,男人浅笑一声,幽深的眸子盯着韩昭:“好,本王现在就跟你走!” 他侧身看向苏洛,拍着她的手背,安抚一般的说道:“你先回去等我吧,我会尽快回来的,记得好好睡个午觉。” 苏洛点了点头:“你放心去吧,我没事的!” 卫殊赶到宫内时,老太太和侯夫人李氏都已经到了太后的慈宁宫。 老太太与太后本是手帕交,见一见尚且正常,可太后见侯夫人李氏,可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了。 现在后宫的娘娘们想要见太后一面,都十分困难。 太后今日精神很好,卫殊迈步进去时,听到她说道:“哀家也没想到,皇帝会下这样的旨意。不过侯夫人你放心,这柳公允柳大人教育出来的孩子不会差!” “那柳姑娘哀家在宫宴之上见过,是个好姑娘,她绝对不会耍心眼对洛洛不好,退一万步说,她要是敢这么做,哀家第一个不允许!” 1073 他该如何面对洛洛呢? 李氏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听到太后这么说,她抬起眼,大着胆子说道:“太后娘娘,其实这件事我没有太大的意见,只要两个孩子都愿意就行!” 她虽然心疼自己的女儿,可也知道,嫁入皇家就这样。 她还能哭天抢地的说不准给我女婿纳妾吗? 所以希望还是在他们两个人自己身上。 李氏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桓王殿下和洛落不愿意纳妾,我自然也很支持!” 这番话是绵中带刚。 太后娘娘撩起眼皮看了李氏一眼,心内暗想:苏洛那性子,看来也有一部分来源于母亲。 老太太作为卫殊的外祖母,态度又是不同。 她肯定是希望卫殊能够多子多孙的。 可以想见,接下来他就要坐上太子之位,光有一个正妃,到时候少不得要被朝臣们议论。 当初废太子卫九重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两个良娣。 就这样还被臣子们参本,说女人太少了,所以迟迟生不出继承人。 但是老太太也的确很喜欢苏洛,她想了想,说道:“洛洛毕竟还怀着身孕,现在这个时候让桓王迎娶侧妃,是不是不太合适?” 最好是她剩下孩子,哺乳期内不方便伺候卫殊。 这时候再给卫殊赐一个侧妃,岂不是名正言顺。 太后叹口气:“什么时候都一样,哀家看皇帝的意思,是越早越好!” 反正这夫妻两个都不肯接受,要是到时候皇孙出来了,他们手上就多了个筹码,想要再往桓王府塞人,恐怕是难于登天。 而且,今日太后听越皇的意思,恐怕立太子一事,要加快进度。 多半要赶在孩子出生之前。 若是立太子后,苏洛生下了皇孙,就更加巩固了她的地位。 到时候想要左右桓王府,怕就没那么容易。 越皇年纪大了,身体也一直在反复,只要稍微受点刺激,都感觉力不从心。 他有一种预感,若是将卫殊立为太子,这天下万里江山,这满堂朝臣,恐怕就没有现在这么收他控制。 他要在一切失控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老太太不再说话,只是看向侯夫人李氏:“侯夫人你放心,要是桓王敢委屈洛洛,老身一定会帮洛洛出头,老身一直以来都把洛洛当亲孙女一样看。”、 李氏勉强笑了笑,眸子有些暗。 屋子里的气氛正是凝滞间,卫殊轻轻的咳嗽了几声。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着门口看去。 一身白色狐裘的卫殊,正迈过门槛。 他一边走一边咳嗽,不胜娇弱的样子。 太后马上站起来,一脸心疼的说:“怎么又咳嗽了,不是说身体好多了吗?” 老太太也道:“这大冷的天,你怎么不多穿点?怎么不带个手炉?” 李氏蹙着眉,没有说话。 女婿要纳妾,虽然知道这是越皇的意思,可她站在苏洛的角度,感觉还是不舒服。 卫殊缓步走进来,对着太后行礼之后,淡声的说:“本来是好了,又咳大概是刚才受了怒!”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 太后深深的凝了他一眼,然后对李氏和老太太说:“你们先退下吧,哀家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小殊说!” 两人依言退下。 老太太本想跟李氏再说几句体几话,可李氏显然情绪不高,勉强笑了笑后先走一步。 老太太摇摇头,对跟在身边的刘嬷嬷道:“这怀远侯府一家人,脾气还真是大!” 放眼整个邺城,现在想巴结她这个老太太的人至少能排满一条街了。 你看看他们…… 刘嬷嬷恭顺的道:“想来王妃的脾气也是随了爹娘。但老奴瞧着,王妃脾气虽大,但从前在齐国公府,倒是进退得度,而且也事事以桓王殿下为先!” 老太太叹口气:“可不是嘛,要不然她一开始那轻狂的样子,还真是入不了我的眼。现在就看她到底会如此处理了……” “罢了,我们如今也算是局外人,管不了那么多。” 慈宁宫内,沙漏正在缓慢的流逝着。 太后娘娘强撑着精神,温言细语的劝慰卫殊。 卫殊脸色淡淡的,时不时的嗯和啊一声。 可太后心里清楚,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这孩子倔强的很。 她握着卫殊的手,一脸关切的说:“小殊,人生在世,从来不能完全随心所欲,何况你还在皇家!” “哪怕到了皇帝那个位置,他做事之前都还要思考再三,他当初都没有办法将你母亲强行接近宫里!” “要学会妥协,你要是非要反抗你父皇,对你和洛落都没有好处的,你明白吗?柳姑娘是个好姑娘,你娶回去,慢慢相处着,就有感情了!” …… 卫殊低低咳嗽几声,趁着这个机会,将手从太后手里抽出来。 他慢慢站了起来,十足娇弱的模样:“皇祖母,您说的话,孙子都记下了。孙子感觉有些不舒服,今日想先回去了!” 太后点点头:“那你快点回去,早些休息!” 卫殊冲她行礼,转身脚步微快的走到门口,正要跨出门槛,听到身后太后的声音:“小殊,你可不能任性!” “你别忘了,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都还在邺城呢!把你父皇惹急了,他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了,临死之前见都不见一眼,何况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其他家族。 太后识破了卫殊的心思,所以才这么出声提醒。 卫殊咬着唇,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眸子里这一瞬爆发出的怒意,应了一声是后,踏出了慈宁宫。 已经停了两日的大雪,此刻又开始飘飞。 天气变幻莫测。 明明午后出门的时候,天际还挂着暖阳。 现在,却乌云压顶,天气阴沉沉的。 大雪翻飞,在空中打着旋,缓缓的落在卫殊的头顶上。 从慈宁宫走出宫门,他的头顶已经落了一层飞雪。诚如太后刚才说过的一句话:“你既然利用了这个身份,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得付出点什么。” 这天下,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午膳! 只是,他该如何回去面对洛洛呢! 1074 她也想塞人进来! 卫殊回到桓王府时,整个人都凉透了。 苏洛大着肚子守在门边,正伸长脖子往外看呢! 远远的见到他的身影,她跨出门槛,就穿着屋内的软底鞋,踩着薄薄的积雪,朝他飞奔过来。 她积蓄了全部的力量,嗖的一下撞进男人的怀里。 啊…… 完全没有保留任何力量。 卫殊被撞得胸口一疼,但从到了慈宁宫就一直萦绕在胸口的郁结之气,却被这一撞消散了不少。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挂上笑容:“这么想我么?” “当然!”苏洛把头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我好饿啊,你再不回来,我就忍不住要自己先吃了!” 她一边说,两个脚一边不安分的颠来颠去。 这种软底的鞋子根本不防水,她在薄薄的雪中站了一会,现在脚趾头感觉湿漉漉的。 应该是进水了。 卫殊细心的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摇摇头,一把将苏洛打横抱了起来。 吓得她赶紧抱住男人的脖子,低呼道:“你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瞧着呢!” 卫殊声音微扬:“谁看着呢?” 一院子的奴才,听了这话后,全都背过身去,个个压着嗓子:“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苏洛…… 真是没骨气! 男人一直将她抱到偏厅的餐桌上,又弯下腰,给她褪了鞋袜。 苏洛缩着脚:“不用了,让流云来就行!” 堂堂一届王爷,居然给夫人脱鞋袜,传出去成何体统。 男人握住她的脚踝,一脸的理所当然:“为洛洛服务,是夫君应该做的!让夫君瞧瞧,我家洛洛的脚踝……” 说着,他细长微凉的手指,在苏洛的脚踝处揉了揉。 啊…… 很舒服! 苏洛差点没忍住发出一声低吟。 男人挑眉:“原来还有这个地方!” 苏洛的耳根顿时红了,横了卫殊一眼:“别没个正行,一会流云她们过来了,你赶紧坐好,我自己来穿鞋袜!” 说着,她想弯腰。 然而她太低估自己的肚子了。 这玩意挡在中间,她根本不可能弯下腰,她现在站起来都看不到自己的脚了。 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弯下去,男人施施然的坐在边上,见到这一幕,噗嗤的笑了一下。 他还笑! 气的苏洛一拳锤在他的肩膀上,压低声音:“不准笑,我这都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啊,还不是因为你乱播种!” 卫殊点点头:“对对对,都是我的错,所以我现在来给你穿鞋穿袜!” 说着,男人毫无负担的蹲下身。 苏洛咬着唇,红着耳朵问:“我,我的脚没有味道吧?” 还是昨天晚上泡脚的,到现在都这么长时间了。 男人有点洁癖,她一向脚汗重,闷了将近十二个时辰,该,该不会有味道吧! 苏洛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觉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她又想将自己的脚抢回来,没想到男人加大的力道,握住她的脚踝,然而低头,在她的脚背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他深情的说:“洛洛,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是你的,我都会欣然接受的!” 苏洛的眼眶瞬间热热的。 这人,好端端的煽情做什么! 虽然很感动,但是苏洛还是在他将自己的袜子穿好之后,迅速的将脚抽了回来。 人家不嫌弃,她也不能一直让别人闻臭脚是不是? 到了晚间,躺在床上的时候,苏洛揽着男人的腰身,低声的问道:“夫君,咱们是不是不能去泡温泉了?” 男人沉默了下,道:“可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带你去泡温泉!” 有那么一瞬,苏洛很想冲口而出。 算了,我们不去泡温泉了。 纳妾就纳妾吧,只要你心里最在乎的人是我就好了。 但她转而又想到了卫璟的话。 浓情蜜语的时候,男人会以你为全世界的中心,自然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可爱情是会变淡的。 等到那么一天,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吸引力,身边男人的目光是不是也会落在别人的身上? 苏洛没有十足的把握。 或许,不让他有接触别的女人的机会,这才是最安全的。 越皇赐婚的圣旨,第二日就传遍了邺城的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苏洛收到了不少贺礼。 虽然还没有大婚,但有不少高门大户的夫人已经马上改口叫王妃,还止不住的夸赞她有福气。 桓王眼看就要一飞冲天,她这个王妃未来的地位就会更尊贵。 至于那柳家小姐,也是个名声极好的,而且与她还是闺中密友,这样的人过来与她做姐妹,那真是一大乐事啊! 除此之外,不少人还明里暗里的表明自家也有合适的姑娘,要是王妃不嫌弃,也可以送过来给王妃调教。 哪里是给她调教,是想让她帮着送到卫殊的枕边去。 寻常的官宦人家,都有几个妾室,何况卫殊是个王爷。 纳妾那是迟早的事。 与其让男人自己在外面乱挑,还不如苏洛选靠得住的,这样至少以后好拿捏,有不少夫人都这么教导苏洛。 苏洛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表情淡淡的,听到自己不喜欢的,就打个哈欠。 大家都是人精,马上就会站起来滚蛋走人。 不过也有那不识趣的。 比如齐国公府的三夫人。 从前苏洛还在齐国公府时,与她有段日子不对付,后来苏洛做散财童子,齐国公府又几经变故,双方的关系也逐渐缓和。 主要是接触的时间不多。 三夫人自认为比起其他人,她与苏洛的关系要好的多。 此刻,她吃着宫里赐下的糕点,喝着南方进宫的茶叶,打量着苏洛装饰华丽的房间,啧啧赞叹不止。 “王妃,您这屋子里的挂件摆设,没有几万两银子下不来吧!” 苏洛轻哼了一声:“就那样吧,基本都是我的嫁妆,三婶看上了什么,一会就带回去!” 三夫人嘿嘿笑着,留恋的目光拔下来,说起来这次来的正事:“王妃,咱们是一家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小殊,啊,是桓王殿下,他想必还要再纳人进来的!” “一妻一妾肯定不够,你看我那大姑娘,从小在桓王殿下身边长大的,这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王妃您对她也知根知底,我想将她送到您身边来伺候!” 1075 那我把五个妹妹全娶了吧 苏洛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要给娘家人拉线。 记得三夫人出身不高,娘家人想必也没有出挑的姑娘,到时候随口拒绝了就是。 却万万没想到,这是要给自己的女儿做媒! 她呵的笑了一声,神色意外:“三婶,殿下可是茹妹的兄长!” 三夫人不以为然:“以前是兄长,可现在只能算是表兄了吧,何况殿下的母亲茹儿的父亲还不是一母同胞,这关系就更要远上几分!” “所以我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苏洛很抵触:“茹妹今年还不满十五呢!” “明年开春就满了,婚事先定下来,这刚迎娶了你和柳绵绵,一时半会也进不了新人,等到翻过年,你这孩子出生了,到时候没时间伺候殿下,正好让茹儿进门!” “那柳家姑娘再好,能好的过自家人吗?到时候要是被她分走了宠爱,你去哪里哭去?”三夫人神神秘秘的,“我可是听说,那柳家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从前跟你关系是好,可这圣旨下来后,也没见她上门跟你见礼什么的,这哪有个座妾室的样子。” 苏洛嗤笑一声。 这要是真的来见礼,那才是低人一等呢。 柳绵绵的出身很高,祖父是大理寺卿,父亲是为国殉职的大理寺官员,自己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就是做个正妃也是理所当然。 做侧妃已经是委屈,不过是想到将来卫殊肯定是太子,所以当太子侧妃尚不算辱没身份。 这要是提前来她跟前讨好,那就折损了大家世族的气度。 传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这个三夫人门户低,丈夫也是个庶子,平日里没什么机会在大场合露脸,老太太对庶子不苛刻,但绝不会一视同仁,她在见地上,自然就没有其他的人高。 才会说出这么没轻没重的话。 三夫人见苏洛这幅表情,还以为自己的说话奏效了,当即喜滋滋的说:“那王妃,您看什么时候咱们把这件事给定了?” 苏洛收敛了神色,蹙眉道:“这件事我恐怕一个人定不了,要不要收了茹儿,得看殿下的意思,我做不了主!” “殿下不是一向最宠爱你,你又怀着身孕,只要你说一句,他肯定会同意的!” “殿下在这件事上格外的敏感,我可不敢去说,三婶您是长辈,要不您自己去跟殿下说,我可以在旁边帮腔!” 额…… 三夫人想到卫殊那张冷冰冰的脸,后脖子凉了凉。 她要是敢去卫殊面前说,哪里会跑到苏洛这边来得得得。 还不就是想避开卫殊把这件事搞定吗? 看苏洛今日这态度,是不想帮忙了。 三夫人脸色微沉,看苏洛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又被激发了一股傲气。 自己的确是长辈,说一句怎么了? 她咬咬牙:“那成,我现在就去见见殿下,殿下在不在啊?” 苏洛嫣然一笑:“在书房呢,我带你过去!” 泡温泉没有奏效,卫殊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正跟江阳等人在书房研究可行性。 这时候,下面的人回禀三夫人并王妃到了。 三夫人是长辈,说起来也许多日子未见,卫殊摆摆手,示意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让人将三夫人请了进来。 三夫人喝了没两口茶,就在苏洛眼神的暗示下直奔主题。 要卫殊纳自己大女儿江茹为妾。 江阳侍奉在一旁,听到这话吃惊的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这江茹性子尖酸刻薄,欺软怕硬。 完完全全继承了三夫人的脾性。 而且,那可是殿下的妹妹啊! 这,这,这…… 三夫人似乎也知道卫殊的顾虑,赶紧道:“殿下,从前茹儿自然是您妹妹,可现在是表妹了。表哥娶表妹,正常的很啊,殿下不必有心理负担!” 卫殊轻笑了一声,看向苏洛:“王妃,你是什么意见?” 苏洛眼观鼻鼻观心:“妾身自然是一切听从殿下的安排!” 三夫人疯狂的朝着她使眼色,可苏洛垂眸看着地上,装作完全不知道。 气的三夫人咬牙切齿的。 这个苏洛,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难缠,刚才明明还说的好好的。 三夫人见没有了援助,将全部的希冀都放在了卫殊的身上。 她嫁入齐国公府后,一共生了两女两子。 四个孩子都不争气,只有大女儿相貌算得上出众。 靠着儿子将来光宗耀祖,三夫人没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没什么本事,偏偏心气还高想要的多,就想着要是女儿能当个良娣,今日凭着昔日兄妹情分在宫中站稳脚跟。 这害怕以后没有好日子过? 还能帮衬几个弟妹! 三夫人越想,越是心热,所以今日才迫不及待的找上门。 她下半辈子的荣光,就全在卫殊的身上了。 此刻,她腆着脸说:“殿下,茹儿那孩子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就是性子有些直,但本质上是个好姑娘!” “她是你妹妹,我也是怕她嫁到别人家去处理不好婆媳关系,将来少不得要受苦,你肯定也不想看到她到时候被人嫌弃吧!”三夫人一脸的希冀,“殿下,以后就请您照顾照顾茹儿吧!” 卫殊深深的看着满脸希冀的三夫人,嘴角的笑容更浓。 三夫人心里乐开花。 行啊,笑成这样,是有戏啊! 果然,卫殊开口:“三婶这个话说的有道理,妹妹们都是从小本王看着长大的,性子或多或少都有点骄纵,要是嫁去别人家,多半要受苦!” 三夫人捣头如蒜:“对对对!殿下说的太对了。” “洛洛,要不就这样吧,把几个妹妹都接进府内来。莹莹自然是第一份,茹儿,二婶那边还有两个妹妹,茹儿还有个小妹吧,过几年也要长大成人,亲事也可以先定下!” “五个妹妹,本王全都接到王府来照顾!”卫殊的笑容深深,“三婶您放心,都是本王的妹妹,本王一定会一视同仁,保证她们一辈子平安喜乐,衣食无忧的!” 苏洛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三夫人更是目瞪口呆。 五个妹妹要全纳了,这,怎么能行啊? 1076 她跪了下来 这传出去岂不是邺城的一大笑话。 那他们齐国公府还如何立足啊? 老太太和齐国公要是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的主意,非得剁碎自己不可。 三夫人舔了舔嘴唇,讪讪笑着:“这,这不太合适吧?” 卫殊一挑眉:“为什么不合适啊,据本王所知,本王的这几个表妹都没有订婚,三夫人说的对,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放心,入府之后,本王一定会好好照顾几个妹妹的!” “绝对不让她们受委屈。茹儿跟莹莹一起来吧,她们的年纪都差不多了。”卫殊说着说着,竟然开始畅想了,“桓王府现在很多院子还空着,她们姐妹两个可以住在一起,平日里有个伴,还能多说说话!” 三夫人…… 她想要说什么,但是卫殊根本没有给她机会。 他看向苏洛,真诚的问道:“洛洛,你觉得本王这个主意怎么样,表妹们入府后,你不会有意见吧?” 苏洛都快笑死。 她强忍着笑意,配合演出:“当然好啊,妾身之前就很喜欢表妹们,如今有她们入府陪着妾身,咱们上下一心,一定能将桓王府打点的越来越好!” “妾身回去后就将首饰点了一点,等几个妹妹进门了,给她们分一分!” 两个人你来我往,讨论的热烈,三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如果一开始她还是处于懵逼的状态,那么现在她算是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卫殊这是根本就不想纳江茹。 意思非常明显,要是纳妾,那就把齐国公府的几个姑娘一起娶了。 没道理厚此薄彼。 要真是这样,齐国公和老太太那边势必不会答应。 可这件事若是闹到越皇的耳中,说不定会高兴的直接赐婚。 三夫人也听自己夫君说了,陛下现在巴不得桓王府多纳妾。只要家世清白过得去的,陛下都愿意接纳。 重点是要给卫殊开枝散叶。 也就是听了这句话,三夫人才动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 她也有想借着这个事,压大房二房一头,扬眉吐气的意思。 但若是这件事被陛下知道,自然优先选择的是江莹莹,毕竟她是嫡出,跟卫殊的感情又最好。 其实才是江茹。 若是江茹跟江莹莹一起入了王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谁会更受宠。 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这桓王夫妻两个,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她早该知道。 三夫人悻悻的出了王府,回到府内后,苏洛派人送来了礼物,委婉的将今天的事跟老太太和平宁郡主提了提。 气的两人七窍生烟,抓着三夫人狠狠的训了一顿。 本来因为齐国公府和桓王的关系密切,就应该稍微避嫌,尤其是在姻亲这一块。 陛下一向是忌讳外戚势力过大的。 这三夫人倒好,还要将自己女儿送过去给卫殊当妾。 这从前可都是兄妹相处的,算起来都是乱伦。 三夫人没偷着腥,还惹了一声骚,被二夫人不冷不热的讽刺,说自家的女儿可不会给人去当妾之类的。 弄得她面子里子全部丢干净。 江茹也觉得很丢脸。 她是想要攀高枝,但没想过嫁给卫殊。 何况苏洛是多厉害的一个人,要想分走她的宠爱,江茹自认为没有这个段位! 她也狠狠的埋怨了三夫人一通,气得一天一夜都没吃饭。 第三天一早的时候,江莹莹来找她。 她跟江莹莹的关系谈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差。 从前江莹莹很胖的时候,江茹有些瞧不起,说话之间也有些奚落,但那是关起门的事。 在外人面前,若是有人敢说江莹莹的坏话,江茹总是会护着的。 她们两个是一年生,江莹莹月份大。 两人从小有竞争,却又一起长大,感情很是微妙。 江茹躺在床上,鼻子囔囔的:“你也来看我笑话啊,我真没有要嫁给桓王的意思,都是我娘乱来的!” 江莹莹在床边坐下:“我知道,你心高气傲的,肯定不愿意做妾,而且殿下与王妃伉俪情深,去给殿下做妾,多半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傻子才会凑上去呢!” 听到她这么说,江茹的脸色好转了些。 江莹莹继续道:“今日雪停了,说起来你也有好些日子没去见过王妃表嫂了吧,我今日准备去一趟桓王府,你一起去吗?” “我……” 江莹莹拉了她一把:“一起去吧,跟王妃表一表态度,她以后会是什么身份,你应该心里有数,到时候给你找一门好亲事,还不是信手拈来!” 江茹呸了一声:“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害臊!”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开始拾掇起自己来。 到了她这个年纪,该懂的都应该懂了。 前些年,她很是轻狂过一阵。 这半年来,在婚恋市场上连连受挫,高门大户看不上她父亲是个庶出,若是低嫁,她又心有不甘。 这时候,她才重新审视起自己来。 她的确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 高不成低不就的。 父母是指望不上了,齐国公府已经给的筹码都给出来了,剩下的就要靠自己争取。 江莹莹今日愿意邀请自己,她心里记着这份情。 苏洛起来的时候,卫殊上朝去了。 温泉的事过了那一晚后,无人提起,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但是苏洛知道,有些暗流依旧在汹涌,不过暂时被冰封住,看不出来而已。 流云刚给她拾掇好,就有人来报,说是江莹莹和江茹求见。 青衣恰好盘点完东西,听了这话皱眉道:“这个江茹姑娘,该不会还是不死心,想要求王妃您收了她吧!” 苏洛正了正簪子,淡声道:“见见再说吧,是阿殊的表妹,这个面子总是要给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日穿得厚,江莹莹看着比上次见要胖了些。 见苏洛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红了脸色:“我最近没控制住,多吃了几块红烧肉,放心吧,等到春天我绝对会瘦下来!” 苏洛展颜一笑:“也不必太过苛刻,微胖也无事,重点是要健康!” 她们两个说的自然,江茹有些不自在。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1077 她要找退路 青衣不冷不热的开口:“江二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给王妃行什么大礼,要是奉……” 茶字还没出口,流云拽了她一把。 苏洛也一个眼神追了过来。 青衣顿时噤声,撇撇嘴退得远些。 江茹的一张脸已经臊得通红,她干涩着嗓子低着头道歉:“王妃,请王妃恕罪!也请王妃相信,前两日我母亲说的那些话,我事先一点都不知晓!我要是知晓,绝不会让我母亲来的!” 苏洛挑了挑眉。 印象里,这姑娘不是现在这幅模样啊! 心比天高,偏偏又没多少本事。 江莹莹帮着说话:“茹妹这两日都没有好好吃饭,就是被气的,王妃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一般计较!” 苏洛放下茶盏,温和的说道:“这是你母亲的想法,我还不至于牵连你,你先起来吧!咱们都是一家人,跪来跪去的做什么?” 江茹听了这话,才放了心。 她也坐到桌子边来,陪着苏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江莹莹和苏洛在说,江茹唯恐多说多错,只有江莹莹抛出话头的时候,她才接一两句。 不过简单的一些话语,苏洛就已经看出来,她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看来人还是需要受点挫折。 苏洛留两人用午膳,江莹莹没有客气,拉着江茹一起留了下来。 王府的午膳跟齐国公府的差不多,就是分量比较足。 吃到一半,卫殊回来了。 见到两位表妹在,他拉着脸就要走,苏洛叫住他:“莹莹和小茹难得过来,都是自家人,殿下也一起过来吃点,只要不嫌弃我们已经先动筷子就行!” 她的这番话,就证明了她此刻对江茹的态度。 卫殊停下脚步,在餐桌前苏洛的身边坐定,杏儿赶紧添了碗筷,厨房又加了两道快手菜。 吃饭的功夫,卫殊几乎没有说话。 他速度很快的用完,最后对江莹莹和江茹说道:“前两日我那些话,都是随口一说,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 “你们都是我的妹妹,只要安分守己,与我一心,将来我与洛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定会为你们觅得良人!” 江莹莹甜甜一笑:“谢谢表哥!” 江茹则是红着眼眶低着头,也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殿下!” 卫殊冲两人点点头,又叮嘱了苏洛几句,就起身去了书房。 苏洛用过午膳后要午睡,江莹莹和江茹便退了出来。 这一趟没有白走,苏洛赏了不少东西。 一整套的头面,样样都是宫里出来的物件,江莹莹倒还好,江茹却是鲜少有这么好的东西。 她握着首饰盒,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 江莹莹拍她的手背:“王妃那个人,只要你对她好,她就会加倍的对你好!这一次她应该对你印象有所改观,你也别太担心,殿下都这么说了,你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嫁了的!” 江茹浅浅一笑,捏紧手里的首饰盒没有说话。 从前就知道,世子对少夫人很好。 可今日再见,发现他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桓王,未来的太子,但对苏洛依旧还这么好。 哪怕那个女人满脸疹子,美貌不在,卫殊眼里的爱意也不曾消减半分。 刚才在餐桌上,他亲手为她挑出菜里不能吃的香料,那样的动作如此行云流水,好像做过无数次一样。 老天爷还真是…… 给某些人的眷顾,要比更其他人的多的多。 很不公平呢! 苏洛午睡醒后,决定在花园里走走。 青衣在跟她说着上街听到的八卦。 “奴婢今日去绸缎庄本来想定一点红色的布料,这不王妃您要大婚了么,奴婢想着府内的人也穿的喜庆一点,没成想居然跑了好几家,都预定一空。” “王妃,您猜猜,那些红布料都被谁买去了?” “柳府!”苏洛懒懒的说道。 青衣愤愤然:“即使柳家!这也太过分了,全城的红布都被他们买走了,这是成心要给您添堵的意思吗?她就是个侧妃,到了大婚那一日,都没资格穿全红的礼服,柳家买那么多红布干嘛?” 苏洛语气淡淡的:“新娘子不能穿,府内的人能穿啊还能挂,多预备些也没什么的!” 这入了府就是侧妃。 等到卫殊成为太子,她就会成为太子侧妃,如果卫殊顺利登基,不出意外的话,柳绵绵至少能捞个四妃之一。 若是再稍微得宠点,按照她的出身,混个贵妃也是理所当然。 这是大好事,柳府当然要庆祝。 而且柳绵绵父亲走的早,越是这样,才越要做出万般重视的样子。 这是给别人看的。 意思就算没有父亲,这柳府也照样善待柳绵绵,会风风光光的让她出嫁! 青衣有些不解:“王妃,难道您就不难过么?柳姑娘可不是路边随便阿猫阿狗,无论是身份相貌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 江茹跟柳绵绵比起来,那可就是萤火虫与月亮的区别。 “难过有用么?”苏洛反问青衣,“这件事,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决定这一次安静的等待,看看阿殊到底会给我一个怎样的答案!” 青衣咬着唇,扣扣索索的问:“那如果这个答案是,是您不想要的呢?” 苏洛看着她,轻轻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是不想要的…… 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 她既然能死一次,那就能死第二次。 反正多死几次,就习惯了! 去你的王妃,去你的皇后! 老娘不稀罕。 老娘当过那么多年皇后,看着后宫佳丽来来去去,早就恶心的想吐! 越皇老小儿,要是以为这权势之位能诱惑住我,那你可就太小看我苏洛了。 是该好好想一想退路了。 苏洛一念及此,吩咐青衣道:“去准备点东西,我要抽个时间回怀远侯府一趟!” 青衣应了一声,正要走,苏洛又道:“还有,去给西山子爵夫人送封信,就说我想上门看看她的孩子!” 若是要找退路,沈丛那边也得好好处理一下。 1078 老来得子可还行 白露的孩子刚满月不久。 她是早产的。 只有九个月不到,就发动了。 好在孩子生下来也有五斤,虽然有些瘦弱,但是之后奶娘的奶水丰腴,满月的时候再上称,已经有八斤了。 接到苏洛帖子的时候,她正在哄孩子呢! 一个月大的孩子还只知道吃和睡,一双拳头肉呼呼的,整个脸也撑开了,说不出的可爱。 婢女斟酌着:“夫人,满月酒的时候,我们给桓王府递了帖子,她没有来,这会子王妃为什么要来?” 她是白露的心腹。 对于白露,苏洛和沈丛之前的纠葛,也清楚的很。 这时候过来,莫不是要算账之类的吧! 白露拍着襁褓,声音淡然:“该来的迟早要来,害怕也没用!” “你去准备起来吧!” 婢女应了一声是。 白露又道:“对了,去跟老爷说一声!” “为什么要通知老爷?” 自家老爷对王妃的那点心思,这要是让他们见面了。 白露蹙眉:“让你去你就去!” 她心里清楚,苏洛根本不是冲着她和孩子来的,她应该是要找机会见沈丛一面。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她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她选择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么做,在寻常人看来可能是挑衅。 可白露清楚,苏洛对沈丛的心意茫然无知,她选择跟自己碰面,是想避开别人的视线,也有让自己安心的意思。 毕竟,沈丛已经是有妇之夫。 如果苏洛单独约他去外面碰面,自己知道了恐怕要更加不安。 这件事苏洛也没有瞒着卫殊,只说想去看看白露。 这也是应当的。 她与沈丛搭伙做生意,可以说是不劳而获得了许多的银钱,眼下合伙人的媳妇生孩子了,她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卫殊的眸子动了动,瞟了她一眼。 这一瞬,苏洛以为自己的心意要被看穿了。 不想他很快收回视线,笑着说:“要是缺东西,就去我的库房拿,里面还是有不少适合送礼的!” 苏洛舒口气。 她蹭过去,勾住男人的脖子:“其实我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沈丛见一面,你不是说,我们迟早要离开邺城么,我想看看能有什么法子,把自己的银钱无声无息的收回来一些!我说过的呀,将来我要养你!” 男人轻笑一声,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道:“你确定他不会背叛你吗?” 如果苏洛的行为被越皇知道,他们想要离开就更加艰难。 “不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与他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我信他!” 听到她这么笃定的回答,卫殊心里有些不舒服。 呵…… 沈丛有什么好的,居然让他媳妇这么信任。 * 第二天用过早膳,苏洛就出门了。 自从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下来之后,大雪就似乎一直没有停过。 有时候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好了那么两天,又会开始下雪。 今日也是,昨日街道上的积雪融化,可今日出门的时候,纷纷扬扬的大雪又开始不要命的撒向人间。 经过朱雀街时,苏洛撩起帘子看了看。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今日人流稀少。 卖冰糖葫芦,糖人的这些小贩,将所有能穿的衣服裹在身上,沿着长街一般跺脚,一边有气无力的叫卖。 行人个个面色匆匆,哪有人会驻足停下来买这个。 各个店铺也是人流冷清。 从前拥挤的街道,此刻却是骤然宽松下来。 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堵车的情况。 青衣提醒:“王妃,外头凉,您别一直看着了,今日又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呢!” 苏洛此刻正看到两个乞丐,抱团靠在一家丝绸店门口。 丝绸店内燃着地龙,靠着墙根也能有少许热气。 可店铺的伙计不干,冲出来对这两个乞丐骂骂咧咧:“去去去,到别的地方去,别呆在这影响我们做生意!” 青衣看不下去,皱眉:“王妃,咱们要不要帮忙啊?” 苏洛放下帘子,摇摇头:“这一路上,至少有几十个这样的人,在整个邺城,恐怕还有上百个,上千个这样的人,咱们一时半会帮不过来!” 得想个法子,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而且,不是所有的乞丐都值得被同情。 苏洛现在已经过了看到可怜人就心软的阶段。 想到这,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到的比预想中要早至少一刻钟,不过白露天蒙蒙亮就起来梳洗,此刻已经穿戴完毕。 虽然还没有正式大婚,但圣旨已下,白露带着阖府的女眷呼啦啦的跪倒在子爵府门口迎接,倒是把苏洛吓了一跳。 她赶紧表示不必多礼,跟着白露一起到了她的院子。 白露生的是个儿子,沈丛的爵位可以承袭,这多半也会是未来的小世子。 小家伙白白胖胖的很爱笑,稍微逗一逗,嘴角就能咧得露出满口粉色的牙龈。 别提多可爱了。 苏洛两世为人,也没有过带孩子的经验。 从前当皇后时,其他的妃子倒是会生,后宫里还是有不少的孩子。 可苏洛看到就烦。 自家男人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你喜欢得起来? 因此每次都是赏赏赏,从来没有抱过,哪怕是卫璟就在边上,她也懒得做那种慈母样子。 正经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抱这么大的奶团子。 她紧张的手脚发直,生怕摔着小家伙,干脆把他放在自己挺高的肚子上借点力气。 看得白露只笑:“王妃现在的样子,跟我当初刚生下孩子时简直是一模一样!王妃可以先熟悉一下,很快您和殿下的孩子就要出世,到时候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苏洛摇摇头,把孩子还给她,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不少:“因为这是你跟沈子爵的孩子,我才这么紧张。要是自己的孩子,我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沈丛也算是老来得子,一定宝贝得很!” 沈丛听了苏洛入府的消息,正从书房赶过来,一走进院子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扎心! 他还不到三十呢,怎么就是老来得子呢? 1079 这世上的事,有舍才有得 白露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来得子,这个梗看来可以笑话夫君很久。 白露压低声音:“王妃,我家老爷可一点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老呢,前些日子还问我,他跟齐国公世子站在一处,看上去是不是像同龄人!” 现在的齐国公世子,已经变成了江烨。 平宁郡主努力了十几年,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实现了儿子当世子的愿望。 说来也是有意思。 苏洛的嘴角抽了抽。 江烨跟沈丛差了十几岁呢! 他居然好意思说他跟江烨是同龄人。 从前怎么没发现,沈丛居然还对自己的相貌如此在意? 还以为他最感兴趣的是怎么赚钱呢! 苏洛本来就是爱八卦的人,听到这些后双目亮晶晶,抓着白露还要继续深入讨论。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咳嗽之声。 两人回头一看,沈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呢! 苏洛和白露的表情顿时有点尴尬,这背后议论还被抓了个现场呢、 苏洛轻咳了两声,道:“沈子爵来了啊,沈子爵现在是返老还童了吗,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她现在是桓王妃,她什么都不怕。 这天下除了陛下和太后,谁她都敢怼上几句。 沈丛冲她礼数规矩的行礼之后,不卑不亢的说:“我是想着孩子在睡觉,所以才脚步轻轻,王妃不要笑话我!” “王妃是跟贱内说了我什么坏话么,所以如此在乎我走路有没有声音?” 这人…… 还反击上了。 白露看看沈丛又看看苏洛,看了一眼苏洛又看看沈丛,衣袖中的拳头捏紧又松开,绽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王妃来看咱们的孩子,还带了两只上好的狼毫笔送给你,你要不要去书房试试看好不好用?” 沈丛迟疑了下。 白露又看向苏洛:“王妃,咱们也一起过去吧,听说这是昆仑山的雪狼毛制作而成,我也想跟着开开眼界。” 有些话当然不能在白露的院子里说。 去沈丛的书房最合适。 书房重地,除了最信任的人,其他寻常人根本不能接近。 三人到了书房之后,白露就转到书房后的屋子里去了,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沈丛和苏洛。 沈丛的目光在苏洛满是红疹的脸上荡了一荡,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他将狼毫笔抽出来,用手轻轻抚摸了下。 硬中带软,迎着光还有一圈圈的光圈。 是花钱也买不到的好笔。 沈丛将笔郑重的放下,问道:“王妃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苏洛点了点头:“是,我想将自己的钱从咱们合伙的生意中撤出来,但是这件事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 沈丛抿了下唇,问道:“为何这么急?” 马上就到年底了。 每年年底,都会结算一次分红,现在撤资的话,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苏洛第四季度和年底的分红就都拿不到。 那可是一笔大钱。 “我需要这钱有用!” 苏洛本来没想到合适的借口,不过刚才路上见到的情景,给了她灵感:“你也知道,阿殊他未来恐怕很快,很快就又要变更身份。” “在那之前,我想为他做点什么。连日来大雪,恐怕冻死了不少人,也有很多人受灾!” “邺城是天子脚下,这个现象还不那么明显,再往北的榕城,黑城,恐怕情况还要更严重些,我想将自己的钱尽快抽出来,拿去赈灾!” 她话没有说透,但沈丛听明白了。 她是想在卫殊成为太子之前,为他博取一些威望。 做这样的善事,对于积累名声十分有好处。 他微微蹙眉:“桓王府难道没钱吗,需要动你的钱?” 对于苏洛这样全副身心的支持卫殊,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而且这些资金全部抽走后,她未来就没有了生财的渠道,她若是当太子妃当皇后,难道要都依靠着卫殊的赏赐来生活吗? 在深宫中若是没钱,日子也很难过的。 何况,何况卫殊马上又要纳妾。 “他的钱是他的,我的是我的!”苏洛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作为我的朋友,你很担心我,但你也看到圣旨了,陛下给他身边插了其他女人。所以越是这样,我就越要努力啊!” “努力赢取民间的声望,这时候当然要用自己的钱!” 沈丛的喉结滚动了下。 他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 耀眼如明月的苏洛,也需要为了争宠而费劲心机。是桓王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吗?才让她在这样的风雪天,大着肚子跑出来做这些事。 她都怀了身孕,为什么桓王没有将她捧在掌心里,好好疼爱。 难道桓王真的就这么接纳了陛下的安排,从此以后后宫佳丽三千? 一想到苏洛可能会因此伤心,难过,郁郁寡欢,沈丛就觉得心口处像是被人狠狠的捏紧。 很是难受! 他的眸光黯淡,缓缓将那两只狼毫笔收进檀木盒中,喉中的话语千回百转,最后还是艰难的咽下去。 他长出一口气,迎上苏洛澄澈的眸子,道:“你说的这个事,我也觉得很有做的必要。我接下来要将店铺往邺城外大幅扩充,也需要给自己树立一个好口碑!” “不如这样吧,就用桓王府和子爵府的名义,一起来做这件事,钱咱们一起出!到时候我会找人对外宣传,说其实做这些好事的人都是你!” 苏洛愕然:“这不是一笔小钱,你没必要掺和进来,而且我也需要一点银票!” “你要多少银票我都不会少你,我会掺一脚是因为我也有利可图!”沈丛的眸子冷静下来,分析道,“这一年多来,我赚的钱太多太快,其实已经有不少人眼红了。” “越国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定,但像我这样领着朝廷的爵位,却东奔西走赚钱的人,恐怕就只有这独一份。赚的太多,容易惹人眼红!” 沈丛顿了顿,接着说道:“散点钱财保平安,那些个御史也就不好意思参我的本,而且就当是为我的孩子积福吧!” 他抬眸看向苏洛:“你应该比旁人都清楚,这世上的事,有舍才有得!” 1080 你才是我的合作伙伴 一味的获取,而没有任何的回报,这样的生意不会做的太长久。 而且树大招风,很容易被眼红的人盯上。 趁着这个机会做点善事,在越皇和民众那边刷一点好感,对沈丛是有利而无害。 而且,他的店铺要迅速在其他城打响知名度,这也是个好法子。 苏洛的脑子转了转,就知道他说的话都有道理。 只是…… 总感觉自己坑了他一样。 她低声道:“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你要想清楚!” 沈丛轻笑一声,戏谑的道:“你才要想清楚,咱们合伙做生意,我比你有钱的多,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不说富可敌国,但是整个邺城我也是排的上前三的,你就是跟着我一起赚一点,到时候心疼的应该是你才对!” 啊! 是有点心疼。 可这件事苏洛觉得做的有意义,还有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抽资金,就算是越皇那边察觉,也不会多想。 当然,这些资金一部分是用于抚恤灾民,还有一部分则入了她的口袋。 她有些日子没跟沈丛合账,趁着这个机会,大概问了问自己在他这里的钱核算出来大约有多少。 “五百万两左右吧!” 苏洛点了点头。 不算少了。 到时候一半用来赈灾,一半用来藏口袋。 这辈子都能过得美滋滋。 沈丛见她神色淡然,眸中带着戏谑,补充了一句:“五百万两黄金……” 啥? 苏洛手里的杯子晃了晃,茶水差点泼出来。 “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这一年多来,你的钱利滚利,已经变成了五百万两黄金!” 苏洛抖着手,将茶盏放下来,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我记得,我前前后后也就投了,投了大概五十万两左右啊……” 还是白银。 这男人是变戏法的吗? 这才多少点功夫啊,居然翻了这么多倍! 苏洛舔了舔嘴唇,眼睛亮亮的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家是不是有个聚宝盆呢!” 回应她的是沈丛的白眼。 苏洛也就这么一说,感慨完之后,她跟沈丛大概讨论了一下工作要怎么开展。 一般而言,这种情况下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施粥施饭。 可苏洛不想这样。 她一路观察过,那些乞丐有很多年纪并不大。 之前乞丐中的孩子,大部分已经被送到了善堂开始教养,并且也教他们一些生活的技能。 对于现在邺城这些流离失所的人,苏洛觉得应该分别对待。 老弱病残,就直接救济。 保证他们不饿死,能撑过这个寒冬。 对于那些年轻还有能力的,要想办法让他们自食其力。 这些乞丐有很多都是流民,他们其实又力气养活自己,不过是没有适当的身份,寻常人家也根本不敢用他们。 一来二去时间长了,最终就变成了乞丐。 这样年轻有力气的乞丐,相比老弱还更有威胁性。 因为他们有能力,也更有可能性会犯下其他的错事。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 苏洛觉得可以建立一个官方的机构,给这些人一个适当的身份,让他们也能凭借自己的力气和本事养活自己。 只有有官府担保,那些茶楼,码头,饭馆,宅邸,就都敢用这些人。 他们的工钱肯定要比一般工人要低。 但能自食其力,工钱低一点想必也能接受。 总比当乞丐强一点吧。 沈丛听得直点头。 这就是苏洛。 她的脑子里总是有很多别人意料不到的想法。 听到最后,沈丛说道:“不过除了你说的那些之外,还有一些人,他们就算有力气,也不愿意自食其力,就想着靠乞讨为生!” 他是做生意的,之前见过太多民生百态了。 苏洛眉眼凉了两分,道:“对于这样的蛀虫,我觉得不应该有半分怜悯,有手有脚的不靠自己养活自己,却只想着不劳而获!” “我们的钱,不能花在这样的人身上!” 两人讨论了一个多时辰,大概拿出了一个章程。 这样的事,苏洛自然不可能自己亲自来实行,她只是个决定一个方向,真正的实施还是下面的人。 她想了想,道:“江阳处理这些事情很在行,回头我跟殿下说一声,将他送过来给你用!” 沈丛点了点头表示应允,问道:“你想提走多少钱?” 苏洛问:“两百万两银票,可以吗?” “可以!我需要三日左右的时间给你准备!”沈丛很快应道,“除了这个钱和赈灾的钱,剩下的银钱还是留在这,咱们也被拆伙!” “任何时候,你都有这些铺子和银钱作为倚仗,哪怕今后越爬越高,也不需要担心跌倒时脚下空空!” 苏洛听了这话,心里热热的。 “谢谢你,沈丛!当初跟你合作,大概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沈丛轻笑一声:“当初听了你的话跟沈家彻底断绝关系,才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说起来,你等于再造了一个全新的我!” 如果他还在沈家,那眼下这个爵位,这些银钱,这些成就,可能都不是他的。 两人彼此对视,均是挽唇一笑。 严格来说,他们是成就了彼此。 当初走到一起,是一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苏洛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叮嘱沈丛:“如果,我是说假如有那么一天,殿下跟你问起,我从你这里抽走了多少资金,请你告诉他,一百万两,可以吗?” 沈丛微微一愕。 不过旋即点点头:“好,都听你的!你才我是我的合作伙伴啊!” 苏洛长出一口气,再次真诚的说了一声谢谢。 时候不早了,她拒绝了白露留她午膳的提议,带着青衣在夫妻两个的目送中,上了马车。 马车走远后,白露压低声音问沈丛:“夫君,妾身刚才好像听王妃要抽走自己的资金,好好的为什么不跟夫君你合作了呢?” 沈丛偏眸看了她一眼,理了理她鬓边一根碎发,道:“这是生意上的事情,你不用管,她应该是因为桓王殿下要纳妾了,所以才抽点银钱傍身,并不是完全不合作了。” 1081 柳绵绵的困境 是这样那? 白露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看沈丛的态度,不准备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问也问不出来,反而容易招人烦,因此甜甜一笑,挽住男人的胳膊:“那咱们是用午膳吧,我都饿了!” 沈丛揽住她,两人转身,踏入飘着雪花的庭院。 身后,那辆马车已经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了一个虚无的黑点。 那两只狼毫笔,被沈丛收了起来。 用这样的笔来记账,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将檀木盒子放入书房柜子的最下面暗格之中,然后缓缓的将暗格关上。 檀木的盒子一寸一寸,从他眸子里消失。 有些感情,从前不能说出口,是道德使然。 以后不能再多想,是情非得已。 她的身份越来越不同,他再多动不该有的心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他如今也是有家有室有孩子的人。 从前都没有勇气和胆量,今后牵绊更多,就越发不会有了。 暗格彻底合上,沈丛想着苏洛最后一句拜托,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们夫妻感情好,从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毫不隐瞒的。 现在苏洛居然要他帮忙瞒着卫殊。 是感情出问题了吗? 还是越皇把柳绵绵赐给卫殊,让苏洛有了浓重的不安全感。 夜色茫茫,大雪无声。 沈丛想不明白,最后还是被更鼓催的回房歇息去了。 床上,白露已经躺下良久,以为他今晚不会回房睡了,正在心内一片黯然之际,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没过多久,身侧一沉,男人带着细微寒气的身体钻进了被窝。 白露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处,转过身,手攀附在男人的腰上,找了个合适的姿势,沉沉的睡了过去。 苏洛回府之后,流云告诉她,朱娇前来拜访,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苏洛赶紧去了偏厅,看到朱娇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见到她,朱娇的脸明亮起来,上前准备行礼。 苏洛赶紧拽住她:“咱们姐妹之间,何必如此,你怎么有空过来,你还有几日就要大婚了,这时候侯夫人和你哥哥们还放你出门啊?” 一般姑娘出嫁之前的一个月,都不会允许出门的,要在家里绣嫁妆,安安静静的待嫁。 也是避免事到临头了,还出点什么幺蛾子的意思。 “去别处不肯,去你这肯定让我来啊!我母亲还有大哥们都很喜欢殿下和王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其实是不同意的。 她好说歹说,侯夫人才放行,并且规定了时间,让她最多两个时辰就要回府。 被临了临了的,还出什么变故。 镇北侯府和柳府的关系不错,和桓王府的关系也很好,可以说是夹在中间。 这赐婚又是陛下的主意,镇北侯府不想蹚浑水。 也不便表态。 出门之前,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朱娇绝对不要提到赐婚一事,别去苏洛的心窝子里插刀。 可朱娇现在已经忘了个干净。 她之所以要出门见苏洛,就是想站在一个闺蜜的份上,关心一二。 因此落座之后,马上就说道:“对不起啊,苏姐姐,我其实前段日子就知道了陛下赐婚的事,却拖到今日才来见你,苏姐姐,你一定很难受吧!” 她与苏洛关系亲密,彼此之前也讨论过夫君纳妾的问题。 之前苏洛意气风发的说过,如果卫殊敢纳妾,她就敢和离。 不过眼下这情况,比当初讨论的时候要复杂多了。 那时候,卫殊还是齐国公世子。 和离就和离。 现在,卫殊是桓王,将来还会是太子。 和离什么的,牵扯太多,已经基本不太可能了。 “你在这时候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朱娇点点头:“对啊,我这些天一直担心你,之前听说好些夫人小姐上门拜见你,我想着还是不在那时候来添乱了,你怀着身孕,想必也没这么多精力应付。” 加上镇北侯夫人又不肯,所以才拖到今天。 “那些风言风语的我也听说了,那些夫人真是搞笑,你别搭理她们,从前她们还经常在背后讨论,说桓王殿下身体不好,并不是良配什么的!呵,现在倒是一哥哥来巴结!” “也不知道谁给她们的脸!” 苏洛淡淡笑了笑:“我不在乎她们怎么想怎么看,她们也不可能左右得了我和殿下的人生!” 朱娇听到这,长出一口气。 她抬眸看了苏洛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柳姐姐那边你准备怎么办啊?” 问完之后,她看到苏洛的眉眼黯淡了几分,马上又表态:“苏姐姐,我当时还是支持你的!你跟殿下伉俪情深,柳姐姐实在不应该横插一脚!” “不过我也听说了,其实柳姐姐并不满意这门婚事,也跟柳寺卿抗议过,可根本无效啊,现在陛下都赐婚了,她也找不到什么法子!” 她这些天在府内想了又想。 要是有一天,越皇也赐个自己的闺蜜给自己夫君,她得怄成什么样。 万幸的是,苏青目前一事无成,如此一来,倒是没了这个困扰。 这样想,其实男人不要太厉害也是件好事。 桓王就是太优秀了,才会成为一块被各方惦记的肥肉。 “我理解!”苏洛淡然的说。 虽然都是生在高门大户,可每个家庭都不一样。 柳绵绵是被祖父一手抚养长大,而嫁给桓王做侧妃,就是柳公允的意思。 她很难违背! 的确很难! 可柳绵绵还是尝试了很多次。 她反复的跟柳公允分析表态,自己就算是嫁入桓王府,也不会受宠。 桓王的眼里只有王妃,她会变成一个小透明。 这样一来,她的下嫁就帮不到柳府,这样是没有意义的。 而且她也不想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来做赌注。 可惜,这些话柳公允通通不采纳,只吩咐她不要多想,安心待嫁。 就凭之前自己帮桓王念祷词的交情,还有这段日子以来,他的倾力相帮,只要柳绵绵入了王府,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桓王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柳绵绵反复劝说都不管用,眼看婚期一天天逼近,她咬咬牙,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1082 将我一起打死吧 这天半夜里,大雪停了。 已经过了子时,柳府一片静谧。 只有打更的更夫,敲击梆子的声音,在静夜之中回荡。 柳绵绵从小到大循规蹈矩,一直努力按照世家大族女子的规范活着,几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这一次,却是豁出去了。 她只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全是银票和细软。 合算下来大约有一万两左右,若是好好经营着,过个几年没问题。 她想着,等到卫殊成了皇帝之后再回来,到时候他肯定不会让她嫁! 她就自由了。 四下里十分安静,只有她轻手轻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吱嘎声音,踏碎了夜的寂静。 她的心跳若擂鼓,总觉得这声音被无限放大,似乎能传出几丈开外。 好在一路走来,她都没有被发现。 她之前已经细心研究过府内换岗的时间,因此才能完美的避开侍卫们。 天寒地冻的,侍卫们巡逻也不如之前那么尽心。 她一路摸到了后门废弃的院子里。 这里从前住的是柳公允的一个妾室,后来这个妾室不知何故上吊自尽,这个院子就荒废下来。 寻常根本没人来。 这是禁地,府内的人都不会来这里找晦气。 柳绵绵早就安排好了,她在枯藤下藏了一把梯子。 她将梯子抽出来,搭在围墙之上。 高度正好。 从这爬出去,外面就是长街。 她决定去尼姑庵躲一躲,那里清静也不会败坏柳府名声。 至于赐婚的事,想必祖父自然会处理。 自己消失不见,桓王那边喜闻乐见,肯定也会帮忙遮掩。 到时候再回来之时,说不定桓王还要感谢自己呢! 至于柳家…… 她有两个堂弟格外聪慧,如今一个七岁一个八岁,只要再过个六七年,肯定能再度绽放光彩。 自己嫁不嫁给桓王,其实不太影响。 她自认为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周全,扶着老旧的楼梯,一步步踩上去。 新的她不敢拿,怕被人发现端倪。 可她到底在这样的事情上没有经验,不知道这样放置久不用的木楼梯,面上看着好好的,其实内里已经腐朽。 遇到这样下雪的潮湿天,更加不堪一击。 她踩了几级之后,木楼梯嘎吱作响,柳绵绵咬牙继续上。 结果只听得咔嚓一声,她恰好踏足的一级楼梯不堪重负,从中断了。 吓得她发现一声尖叫,双手死死的扣住楼梯的边缘。 万幸,没有直接滚落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谁在那里!” 柳绵绵心跳到嗓子眼,手脚并用赶紧要往外爬。 没想到那声音大吼一声:“抓小偷,抓刺客啊!” 这声音在静夜里格外的刺耳,盘旋在整个柳府的上方。 很快,侍卫们被惊动。 身强力壮的侍卫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柳绵绵从楼梯上抓了下来,掀开她的披风看到她的脸后,个个震惊的说不出话。 柳家祠堂内。 柳公允和柳绵绵的大伯二伯三伯以及三个婶婶都因为这件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祠堂阴冷,柳绵绵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柳公允拄着拐杖,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他举着拐杖朝着柳绵绵的后背砸,柳绵绵的大伯柳道远赶紧上前一步托住,低声道:“父亲,绵绵还是个孩子,您这样砸下去可不行!” 除了是个孩子,还是未来的桓王侧妃呢。 这要真的砸出个三长两短,那还得了。 柳公允也是怒极之下才会有这样的举动,此刻被柳道远一阻止,理智回笼。 他无比失望的看着跪的笔直的柳绵绵,冷笑一声,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把三小姐的贴身婢女绑过来!” 柳绵绵此前一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听到这一句后有些慌了,她赶紧道:“祖父,这件事与芝芝无关,她全然不知道的,我用我终身的幸福发誓,她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请祖父不要牵连无辜!” “无辜?”柳公允声音扬高,“她怎么会无辜,作为你的贴身婢女,你大半夜的从屋子里出来,她茫然不知!” “你收拾了这么多金银细软,她毫无察觉!” “你不愿意嫁人,她不加规劝,这些都是她的罪过!” 柳绵绵咬着唇,徒劳的辩解:“孙女,孙女就是怕牵连她,所以一直瞒着她,都是孙女的错,祖父您要罚就罚孙女吧!” 柳公允脸色涨红,语气里是浓浓的失望:“你是未来的桓王侧妃,我将来见了你还要行礼,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敢罚你!” “但是柳府规矩,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既然不能罚你,那就罚她!” “祖父……”柳绵绵眸子瞪大,还要求情。 就在这时,芝芝被人拖了过来。 她还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柳绵绵。 柳公允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把这个婢女,杖毙!” 杖毙! 柳绵绵膝行着到了柳公允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哀求不止:“祖父,绵绵知道错了,求祖父饶了芝芝,芝芝从小跟绵绵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柳公允垂眸,冷冷的说:“婢女就是婢女,你有许多其他的姐妹,她不是……” 说着,他摆摆手。 他向来执法严明,就连皇亲国戚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这个命令一下,侍卫们就开始啪啪啪的一顿打。 芝芝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嚎,全部撞在柳绵绵的耳朵里。 柳绵绵想冲出去为她挡一挡,但早有大力的嬷嬷拽住她,她根本挣脱不得。 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芝芝从一开始哀嚎不止,到声线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睁大双目看着柳绵绵的方向,到底都不明白自己睡的好好的,为什么会大半夜的被拉出来仗毙。 柳绵绵看着那双眼睛,颓然的跪在地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愧疚,愤怒,不甘…… 种种情绪全部蜂拥而上,焚烧着她的理智。 她抬眸,直勾勾的盯着柳公允:“祖父不若也将我一起打死吧,反正我是不会嫁给桓王的!” 1083 他吐血晕过去了 她说完这话,柳公允迈着缓慢的步子朝她走了过来。 柳绵绵此刻正是叛逆的时候,因此也没有跪着。 她跟柳公允相向而立,眸中毫无畏惧。 “啪!” 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彻整个祠堂。 柳绵绵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她的三个伯伯脸色都有些不忍之色,不过想到她今日的荒唐行为加上柳公允此刻正在气头上,也就没有开口求情。 柳公允一耳光打完,重重的跺了一下拐杖,手上的青筋暴起,沉声道:“你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从小锦衣玉食的养着你,难道就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你该得的吗?” “你对这个家毫无建树,凭什么享受这么好的待遇?”柳公允的眸子眯起,语调严厉,“我曾经教导过你,这世上之事,从来都是有索取就要有回馈!” “你从柳家索取了这么多,现在就是你回报柳家的时候!嫁入桓王府,保柳府十年无虞,这是你作为柳家女儿,该尽的责任和义务!” 柳绵绵捂着脸,这一瞬想到了很多事。 从很久以前,柳公允就说过,让她跟苏洛处理好关系,说她是个非凡的女人,不要得罪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 难道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有了今日这样的筹谋吗? 也是…… 他是三朝元老,见惯多少皇室的腌臜事,卫殊是陛下私生子这件事,恐怕他一直是心里有数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 哈…… 柳绵绵嗤笑一声,抬眸回视柳公允:“可桓王殿下与王妃伉俪情深,我就算嫁过去,也绝对不会受宠,一个不受宠的女人,怎么能保王府平安无虞?” 柳公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伉俪情深?绵绵,我悉心教导你这么多年,如果将你送去王府,你一点作用都发挥不了,那这么多年的东西,你就都白学了。” “感情是会变的,今日我也不怕告诉你一桩隐秘,当初陛下跟端肃皇后青梅竹马,其实感情十分深厚,陛下还曾真心许诺,一生一世唯爱端肃皇后一人!” “你看看后来是什么光景?” “还有先太子和先太子妃,他们你从前是常见的,感情好不好?可最后先太子却将他们的孩子掉了包!”柳公允意味深长的说,“不要相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鬼话!夫君就是夫君,把他当成你的客人,当成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一样侍奉,你才能够获得永久的宠爱!” 这一点,苏洛显然没有做到。 柳绵绵没有想到,一向高冷的祖父会说这些话。 或许,陛下和先太子会变心。 可不知为何,柳绵绵就是觉得,卫殊不会变心。 因为他爱的那个人是苏洛。 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苏洛。 她智计无双,洒脱自然,活得比谁都恣意。 她拥有家人的全部宠爱,她有一直保护她的朋友,她有很多的退路。 她有底气! 在婚姻里,她有足够的底气! 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大约也会喜欢苏洛这样的女人。 见识过月亮的光芒,就不会再看得见星辰的微光。 她与苏洛,就像是星辰比之月亮一般。 因此就算是柳公允这么说,柳绵绵还是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看法,尤其是芝芝的死,让她更是心理膈应。 她梗着脖子,质问道:“祖父,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的幸福呢,两个弟弟最多十年就能成才,祖父身体康健,陛下和桓王殿下都看重您!” “就算没有我,柳家也照样会运行的好好的,将来弟弟们长大成人,柳府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她这番质问刚落下尾音,柳公允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很快就咳得像只虾米,侍从赶紧递上一双素白的手帕,帮着顺气,柳道远几兄弟也是一脸急切。 柳绵绵的表情松动起来,脚步挪动了下,想要上前又生生的忍住了自己。 过了好一会,柳公允总算平复下来。 他喘着粗气,将帕子递给侍从。 从柳绵绵的角度,赫然可以看到帕子中央有一大滩红色的血迹。 她这下终于慌了,也顾不上两人还在争执,赶紧上前一步找了个缝隙扶住柳公允,关切的问:“祖父,祖父你这是怎么了?” 柳家二伯见状,主动让开一个身位给柳绵绵。 柳公允喘着粗气,一时半会说不上话。 柳道远开口道:“你祖父病了,太医诊断过,恐怕……” 柳公允年事已高,本就身体不太好,之前为了配合越皇演戏,淋了一场大雨,从那以后就开始咳嗽。 本也没当回事,不料后来开始咳血,太医看过后让他好生养着,莫要操劳。 他自知寿命无多,在卫殊抛出橄榄枝要他帮着处理卫璟之后,他更是全副身心,加班加点的工作。 经常夜里还去地牢里审问犯人。 如此一来,身体就坏的更快。 在越皇赐婚之前,太医那边已经说他的时日无多,让他做好准备。 这件事是太医跟柳公允私下里的交情,越皇那边还不知道! 柳公允自知不能再为柳府提供太多的庇护,所以才不顾柳绵绵的反对,坚持要将她嫁过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的走。 他当然知道,卫殊一时半会甚至三年五载都不会宠爱柳绵绵。 可有之前自己相帮的情分在,若是卫殊日后知道自己拖着病体也要帮衬他一把,总不至于太过冷落。 若是将来柳绵绵还能生下个一女半子,柳家受益不说,她自己这辈子也算是有了倚靠。 苏洛那个女人,柳公允观察过良久,她不是那种会耍手段争风吃醋坑害性命的。 可能她不会给绵绵好脸色,但绝对不会背地里使阴招。 这已经是极好的选择了。 他苦心孤诣一番筹谋,没想到孙女完全不领情,还一反常态如此顶撞,甚至要不顾整个柳家离家出走。 柳公允越想越气,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感觉眼前人影晃动不止,胸肺之中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1084 她改变了心意 这一次他是彻底的病倒了。 柳府向陛下告假,赐婚圣旨以下,柳家以后就是皇家的亲家,越皇从前对柳公允便十分重视。 此时便更加放在心上,马上让太医正上门为柳公允看病。 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柳绵绵就守在病床前,亲口听到太医正说自己祖父时日无多,只感觉天旋地转,要不是靠着一口气强撑着,她估计要当场晕倒了。 记忆里,祖父的身体一直谈不上多好,总是小病不断,都说经常生小病的人,不容易生大病。 柳绵绵一直觉得,自己祖父能长命百岁。 这么多年,祖父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哪怕是这一次偏帮桓王,那也是因为睿王罪有应得。 他惩治了多少皇室的龌蹉,破获了多少疑难案件,他一直以身作则,教导柳家的后人。 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生这样的重病。 太医正见一屋子人都形色戚戚,不由也深深叹口气,道:“从今日起,按时吃药,好好养着,活个半年应当不成问题的!” “你们也不必太过悲伤,这也是自然规律,都打起精神来,让柳大人看到你们精神好的一面,病人心情好了,兴许还能多活个一年!” 太医正这辈子见过的病人太多了。 有时候战胜病魔,不仅要靠药,尤其还要靠意志力。 不过柳公允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又不顾病体一直熬着,如他这样的情况,痊愈已经是不可能。 能做的,就是让他接下来的日子尽量开心,减少痛苦。 送走了太医正,柳公允还在昏迷之中。 柳道远拍了拍柳绵绵的肩膀,示意她到一旁说话。 两人从病房里退出来,到了外面的廊下。 真讽刺,今日居然艳阳高照,明明心情郁闷,太阳却不识趣的发光发热。 照在还没有融化的积雪上,反光刺得柳绵绵睁不开眼睛。 很痛! 眼睛很痛,心更痛! 她想起从前祖父的种种好来。 柳道远看着远处的积雪,深深道:“绵绵,你父母死得早,你祖父偏疼你,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你,就因为这个,你三个婶婶都有意见、” “平日里多少也对你说过些不冷不热的话,你可能心里跟她们不亲近。” 柳绵绵抿着唇,没吭声。 “可是你换一个角度想想,你有那么多堂姐堂妹,还有堂哥堂弟,为什么父亲偏偏要将最好的东西给你?如果换成你是他们,你会不会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柳绵绵点了点头。 会的吧! 被偏宠的那个总觉得自己是理所应当,可是凭什么呢! 柳道远的神色缓和了些:“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大伯只当你这一次是猪油蒙了心,所以才会犯下这样的错事。” “绵绵,你仔细想一想,你三个伯娘,你的兄弟姐妹们虽然对你有意见,可这些年,可有过于为难你,可有要你的性命?无非是一些小小的争风吃醋而已!” “你也是有交际的人,应该知道,如你这般的情况,放在其他府邸,可能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大伯希望,你能理解理解她们。你这次成婚,你三个婶婶是真心为你开心,不是因为柳府找到了庇护,而是因为桓王的确是个合适的托付终身的人选!” 柳绵绵眸中闪过哀戚之色。 在这些中年人的世界里,他们总觉得只要进了王府,总有一天,卫殊会宠爱自己。 可她对自己没信心。 而且…… 内心深处,她不喜欢卫殊。 就算他长得好看有能力地位高,柳绵绵也不喜欢他。 不想作为一个女人喜欢他。 人真的是很奇怪,感情这个东西,好像就在一眼之间就能断定。 从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卫殊开始,柳绵绵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她的菜! 柳道远见她神思飘忽,眉头蹙起,微显不悦。 柳绵绵就在这时候开口:“大伯,之前的事都是我做错了,还请大伯不要见怪,之后我会听从家里的安排的!” 说着,她朝着柳道远行了个礼,然后转身,重新进了柳公允的房间。 柳公允是在傍晚的时候醒过来的。 屋子里哗啦啦的围着一大圈人,他略显呆滞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柳绵绵身上后,双目才重新聚焦。 看得出,他看到柳绵绵守在床边,松了口气。 他是真怕,这姑娘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偷偷溜走,若是那样的话…… 柳绵绵知晓他的心思,她握着柳公允苍老干枯的手,红肿的眼眶里还泛着泪意,哽咽着承诺:“祖父,你快点好起来吧,还有不到一个月,绵绵就要出嫁了,到时候祖父还要送一送绵绵了。” 柳公允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他反手握着柳绵绵的手:“你,你愿意了?” 柳绵绵点了点头,大颗的泪珠砸在床上:“恩,我愿意嫁!” 为了祖父,为了柳家,她必须要嫁。 祖父说的对,她不能一直索取,而没有任何回报。 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哪怕是亲人给的,也必须有所回馈。 柳公允听了她的承诺,心情大好,当晚喝了药之后,精神就好了不少,他要亲自操持柳绵绵婚礼的事。 想要看一看嫁妆清单。 结果被柳绵绵拒绝。 他现在必须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几个婶娘都会处理。 闹了这么一出,几个伯伯还好,婶娘们对柳绵绵多少有点抵触,不过既然她愿意嫁,将来就是太子侧妃,未来说不定是贵妃。 得罪不得。 因此有意见也只能藏在心里,表面上什么都不说。 除了死亡阴影笼罩着,柳府暂时很和谐。 陛下从太医正嘴里知道柳公允身体状况之后大惊,亲自摆驾柳府探望以示恩宠,恰好柳绵绵在床头侍奉,双目红肿,楚楚可怜。 越皇对自己选的这个儿媳越发的满意,觉得按照她的姿容才情和品行,迟早能收复卫殊的心。 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都是诱惑的力度不够大。 慢慢的,自家的傻儿子就知道,这天下女人千千万万,很多都个有千秋,个有滋味。 柳公允重病的消息传开,卫殊也来了一趟柳府。 1085 这事该怎么办 太医正说了,柳公允之所以会这么快油尽灯枯,就是因为加班加点办卫璟的案子。 出于这份恩情,卫殊也必须来看一趟。 除此之外,他还想找机会跟柳绵绵谈一谈。 他是傍晚的时候到的,轻装简行,明显不想被太多人知晓。 府内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柳道远并两个弟弟接待。 柳公允躺在床上,神色不太好,见了他,爬起来要行礼,卫殊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柳大人不必多礼,好好躺着吧!” 本来还要说一句你我不是外人,但看到侍奉在病床边的柳绵绵一眼,他又将这句话收了回去。 可能会引起不必要误会的话,他不想说。 他温声询问了几句情况,又让江飞将自己带来的昆仑山人参和雪莲递给柳道远。 柳公允缓缓开口,吐字艰难:“多谢殿下关怀,殿下,老臣时日无多,因此腆着脸求您一个恩典。” “柳大人请说!” “老臣身死之后,还请殿下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在允许的范围内,对柳家多加照拂!” 卫殊郑重的点点头:“柳家人个个忠心耿耿,都是朝廷的人才,就算柳大人不说,本王也定然不会让柳家蒙受委屈,您放心!” 柳公允勉力笑了笑,又看向柳绵绵:“还有绵绵,请殿下……” 卫殊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长眉蹙起,站起身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洛洛恐怕还在府内等着本王一起用晚膳,本王得先回去了,柳大人务必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随时派人来本王府上!” 很明显,他并不想提起与柳绵绵的婚约。 柳绵绵的脸色在这一瞬变得惨白,她紧紧的绞着手,脊背挺直,不让自己失了气度。 早就该想到的。 又不喜欢他,不必太难过。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情绪还是在这一瞬跌落到谷底。 就仿佛要出门,明明知道那一条路上有洪水猛兽,可你却别无选择,只能埋着头往前走一样。 柳公允的眸光也黯淡了。 桓王心性坚定,跟福王不一样,不是那么容易就心软被恩情所挟持的人。 这件事,如果换成福王,他多半要扛不住内心的情感压力,当场点头了。 其实当初,柳公允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福王。 福王也得陛下恩宠,还有高家扶持,是个有力的竞争者。 可无奈福王自己无心。 而且,福王的性子太软了,要是由他来登上帝位,恐怕将来百姓要受苦。 就是出于这个考虑,柳公允最后才决定跟卫殊站在一起。 做了那么多,还是换不来一个承诺。 哎…… 柳公允心内长长的叹口气,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绵绵,你去送送殿下吧!” 柳道远三兄弟识趣,都在病房外停下了脚步。 柳绵绵亦步亦趋,跟着卫殊身后,两人前后隔了半丈距离,一直没有交谈。 拐出柳公允院子时,男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冬日天黑的早,园子里的灯火还没有点亮,只有还没来得及融化的积雪,在男人白皙的脸上摸着一层微光。 美的让人心旌摇曳。 可他说出的话,却比这冬日的雪还要寒冷:“本王不会娶你,你别抱希望!” “就算本王不娶你,柳家本王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照拂!” “殿下……”柳绵绵开口,本想说你娶我回去当花瓶摆着也没关系。 可是男人说完这两句后,显然就不想再多开口,冷漠的说:“就送到这吧,孤男寡女一路同行,不合适!” 呵…… 孤男寡女。 他们也算是未婚夫妻吧! 在越国,有了婚约就算是有名分,哪怕在大街上稍微亲密些,也不会有人说太多的闲话,顶多是调侃一下。 可他却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自己难道就这么让人讨厌? 大概是这两日情绪太压抑了,柳绵绵也不知道此刻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她对着男人的背影咬牙道:“对不起,殿下,虽然我也愿,可我一定要嫁给殿下,这是圣旨,也是祖父的心意!” 说完这一句,她全身堆积的勇气倾泻了个干净,根本不敢看男人的表情,转身匆匆的往回跑。 雪天路滑,她跑的急,没跑几步就噗通摔了一跤。 天啊! 这简直丢脸丢到外祖父家去。 柳绵绵咬着唇,看着男人之前站立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影。 果然! 对于苏洛之外的女人,那个男人的心就是一块捂不热的万年寒冰。 柳绵绵是个一旦做好决定,就会一丝不苟去实施的人。 这些天,她一边在病床边照顾柳公允,一边认真的绣着自己的嫁衣。 她是妾室,成婚那天不能用大红色,只能用玫红,深红这样的红色系。 她绣的,是一件暗红色的嫁衣。 柳公允觉得这颜色过于暗沉,不符合她小姑娘的身份,柳绵绵却是笑了笑:“不,祖父,我觉得这颜色很好!” 她没日没夜的绣,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内心的慌张。 最后连柳公允都看出来不对劲,拽着她的手:“绵绵,你休息一下,这绣嫁衣就是一个说法,你自己绣一部分,剩下的交给下面的人就算了!” 但柳绵绵坚持自己来。 柳府之前采购的红绸,都已经做成了红花,悬挂在府内的各个角落,无论走到哪里,那刺目的红色都会撞入柳绵绵的眼里。 她一开始觉得心痛无措,后来就渐渐麻木。 * 自柳公允病倒后的第二日,就开始下雪,大雪连绵不断,太阳鲜少露面,很快,街道上那些无人打扫的角落,积雪就已经能将膝盖淹没。 柳府看上去一派祥和,但朝堂之上却起了波澜。 越皇接到了北边黑城和蒙城递来的折子。 这两个城池靠北,已经接近北夷。 邺城的大雪尚且如此,这两个城池就更加严重,大雪断了很多人的生计,压垮了屋子,乞丐遍地走,路有饿死骨。 越皇看着折子内容,眉头紧皱:“众爱卿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1086 她又有了主意 还能怎么办,拨款赈灾呗! 无非就是拨多少钱,谁去的问题。 越皇听着下面臣子的言论,目光落在户部尚书的脸上。 户部尚书擦着汗出列,嗓音有点抖:“陛下,这赈灾说来容易,做起来难。之前因为天花的事情,户部已经拨了许多银子出去,南边今年水患,又减免了不少赋税,如今户部实在是……” 实在是捉襟见肘,存银不多。 这要是继续赈灾,那户部空空如也,可就危险了。 兵部尚书马上出列道:“陛下,微臣觉得您还是得留一些银钱,黑城和蒙城情况这么恶劣,北夷那边恐怕要更加糟糕!” “如今睿王妃身死,我们的盟约等于就此中断,万一北夷人为了生计南下掳掠,咱们得将军资准备充足!” 他是兵部侍郎,自然顾虑的是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 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是人! 二是钱! 要是军费跟不上,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的,拿什么打仗? 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呢,北夷人目前这样的情况,还真的可能会不顾一切南下厮杀。 管什么盟约誓言,先填饱肚子活着要紧。 相比一些百姓的安危,自然守住整个越国的边境线更重要。 礼部尚书不这么想。 “陛下,北夷人侵犯咱们的确要防备,可那毕竟没有发生,但眼下百姓们正在水深火热之中,陛下一向勤政爱民,这时候不能坐视不理啊!” 兵部尚书:“我的意思不是说坐视不理,是说有轻重缓急!” 礼部尚书:“你的脑子里只有你兵部的事,一天到晚就是打仗打仗!” …… 主意没拿出来一个,两人倒是面红耳赤吵起来了。 户部尚书竟然抄着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越皇气得够呛,重重一拍桌子道:“都给朕闭嘴,这里是朝堂还是菜市场?边疆的防线重要,百姓的温饱也重要,朕问你们,不要要你们争哪个更需要顾忌,而是要你们拿出个法子和章程!” 大雪路难走,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从这折子写就到递到越皇面前,已经过去了足足十日的时间。 这段时间,恐怕情况又开始恶化。 越皇一想就格外头痛。 今年可真是不平静的一年,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就没几个好消息。 他发了怒,下面众臣鸦雀无声。 尤其是户部的人,个个都缩着脖子,唯恐被越皇点名要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越皇的视线看向户部尚书,他低着头像一只鹌鹑。 福王倒是一脸的担心状,可越皇心里对这个儿子清楚的很,他可不能去赈灾,下面官员的把戏多的很,他怕是分辨不清也镇不住。 到时候还被人拿情分拴住,反而坏事。 越皇又看向卫殊,只见他神色淡然,似乎不觉得眼前的情况是个麻烦事! 不孝子! 自从赐婚之后,他就成日里每个好脸色,比他这个皇帝还能摆谱。 真的以为,没了他自己就找不到其他的继承人吗? 越皇正要开口敲打敲打,就在这时,沈丛出列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说!” “陛下其实不必太过担忧,陛下刚说,这折子是十日之前递出来的,微臣想着眼下这个情况应该缓解了!” 啥? 这话一出,朝臣议论纷纷。 连日大雪,这样的天灾如何缓解? 难道天上不下雪,是会下馅饼不成? 这个西山子爵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为了博得陛下的恩宠,连吃人血馒头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越皇也不太高兴。 他沉声道:“沈子爵,你从何处得知这个情况有所缓解啊?哪里能缓解?” 折子上明确说了,各府的余粮已经基本告罄,最多只能支撑七日时间。 现在非但没有缓解,恐怕饿死的人更多了。 平日里就看不惯沈丛出身还有蒙受太多皇恩的人,这时候全都露出了丑恶的嘴脸,开始攻击起他来。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说的那叫有模有样。 你还别说,思维发散能力倒是一流的。 说的正起劲呢,一直沉默的卫殊嗤笑一声。 “真可笑,这个时候,不想着要怎么解决问题,反而在这里浪费唇舌指责沈子爵。张大人关注的重点,还真是别树一帜啊!” 张茂脸色一僵,在卫殊犀利的视线里,整个人像是被利刃架在脖子上,还有许多滔滔不绝的言辞,全部都说不出口了。 桓王最近上朝不是都蔫搭搭的不开口么,怎么今日…… 越皇这时候也发现话题被带偏了,他清了清嗓子,威严的开口:“桓王说的有道理,攻讦的言辞,朕现在不想听,你们都给朕拿出解决的法子来!” “今日不给个方案,就不要散朝,都给朕在这杵着吧!” 这么一说,大家慌了。 各种馊主意层出不穷。 比如有低段位御史建议,让邺城的权贵人家捐米捐钱。 薅有钱人的羊毛! 还有人建议紧急增收赋税,先挪动国库的钱,然后再将这笔紧急增收的赋税补进去。 简直是一群饭桶! 沈丛看着各路小丑表演完毕,这才再度淡定的开口:“陛下,微臣刚才说不必担忧,不是在信口开河!” “早在十三日之前,桓王妃就找到微臣,她听说微臣要将生意扩大到黑城和蒙城那边,便说她有法子回馈百姓,打响知名度……” 说着,沈丛将自己与苏洛的合作娓娓道来。 桓王府和子爵府的人已经带着银钱和米粮出发了,算算日子,这时候应该差不多到了黑城和蒙城。 沈丛还将苏洛赈灾的法子大概说了说。 跟过去只发放米粮不同,她提倡的是朝廷救加自救的模式。 要解决黑城严寒,也不是没有法子。 苏洛知道,在黑城以北,有一个大煤矿,按照前世的路线,大约要五年后才会意外发现。 但此番苏洛让它提前面世,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可以去挖煤。 挖出的煤可以取暖,还能运往其他城市换取银钱和米粮,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只要有了取暖的煤炭,周边的几个城池都不用担心会冻死人。 越皇越听眼睛越亮,朝臣们心内也是百感交集。 1087 她要跟卫殊一起去死! 这苏洛真的是个女人吗? 这胸襟,这眼光,这谋略…… 恐怕这世上也只有桓王能够压制住她。 越皇想起一开始将苏洛赐婚给齐国公世子时,就听到千佛寺闭关谢客的老僧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苏洛是凤命,得她者,能得天下。 她这辈子有三条命,命格格外贵重,也能镇得住邪魔外道,护住身边的人。 当时太子已经娶了林菀,卫殊则气息奄奄。 越皇想着高僧说她镇得住邪魔歪道的话,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皇后撮合了她跟卫殊这门亲事。 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不过越皇心内也更加肯定:绝对不能放走苏洛和卫殊。 绝对不能! 本来焦头烂额的问题,因为沈丛和苏洛的提前应对,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解决了。 越皇给与沈丛大大的嘉奖,而且也意思意思,让户部抽掉了人和一部分资金。 钱你给不了那么多,那人你总是要到位的吧! 这件事既然是沈丛出了头,越皇就派他为赈灾的特使。 沈丛应下之后,捏捏扭扭的,明眼人都看得出还有话要说。 恩! 朝臣们知道,付出这么多,该提要求了。 大家都竖起耳朵听,越皇也大度的道:“沈子爵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丛迟疑了下,开口道:“陛下,微臣想跟陛下要个人!” “谁啊?” “桓王殿下!” 越皇蹙眉:“你想要桓王跟你一起去赈灾?” 其实一开始越皇也有这个想法,赈灾是能赢得民心的好事,卫殊要是走一趟的话,对他在北边声望的提升大有好处。 如今他在邺城是站位脚跟了,但在其他地方还差得远呢! 沈丛道:“微臣也知道桓王大婚将近,不宜远行。可是微臣从前是一届商贾,这法子都是王妃跟殿下出的。微臣一来担心自己资历不够,到了地方怕是……二来也不能全然领了这个功劳啊!” 有不少滑泥鳅一样的臣子已经“明白”了沈丛的意思。 叫卫殊一起去,可以让他镇场子,他是王爷身份尊贵,还是未来的太子,下面的人谁敢不讨好啊! 除此之外,这还是卖未来皇帝一个好呢! 把功劳都送给未来太子,这才是一个合格心腹该有的举动! 高! 实在是高! 他的这番话,让越皇也有点顾虑。 沈丛这个西山子爵当的时间不长,又没有多少家族根基,外放的这些官员中,有不少家族底蕴深厚。 还真的有可能会出现欺生的情况。 若是卫殊一起跟过去…… 沈丛瞧了越皇一眼,又道:“陛下放心,桓王殿下只需要跟微臣去一趟,待上一两天,到时候再回来,算算日子,应该是能赶得上大婚的!” 越皇眸子落在卫殊身上:“桓王,你是什么想法?” “当然是百姓的安危和边境的稳定更重要,儿臣之前在北边军队,对黑城和蒙城这一路的城池都很有了解,想必能帮得上忙!” 越皇总觉得有些不安,可眼下赈灾的确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要务。 光靠下面的几个人在那边,时间长了肯定不行,必须得有人去坐镇。 桓王若是去,以他皇子的身份,也是表示对灾民的重视。 有了这个功绩之后,回来再定他的太子之位,那任谁都说不出反对的话。 越皇一念及此,下了决定:“既然如此,那小殊你就跟着沈子爵一起去,记得快去快回,莫要耽误了婚礼。” 他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又补充道:“桓王妃怀有身孕,不宜远行,便在桓王府安心等候你的归来吧!” 上次两人出城泡温泉,虽然一切看着挺正常的,但是越皇触角敏锐,还是察觉到他们可能潜藏的心思。 这一次,也要杜绝这个可能性。 只要苏洛还在邺城,那卫殊就不可能这样消失。 卫殊听了越皇的这话,嘴角微微勾了勾,应了一声是! 让人头大无比的赈灾,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就连越皇也觉得有些不真实。 散朝之后,卫殊和沈丛并肩而行。 两人肯定是要讨论赈灾的事,谁也没有多想。 不想沈丛却是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莫怪我今日在朝堂之上要将您一并带走!” 卫殊表情淡然:“本王不怪你,这肯定是洛洛的主意!” 沈丛略微惊诧:“王妃已经跟殿下说了吗?” 其实没说,是卫殊猜到的。 可是他不喜欢这种自家夫人跟别的男人有秘密的感觉,因此淡淡的点了点头。 沈丛表情放松了些:“王妃应该还有进一步的计划,这些我也不太清楚,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殿下和王妃尽管开口吩咐!” 两人又说了几句,约好明日一早出发,分道扬镳,回各地的府邸准备。 卫殊进门的时候,看到苏洛挺着肚子伸长脖子站在院子门口望着呢。 见到他回来,她的嘴角绽出笑容,快步上前挽住他的手,紧张的问道:“今天还顺利吗?” 卫殊恍然想起来,这几日自己上朝,每次回来她都是如此。 本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今日才知道,原来是在关切自己的安排有没有奏效。 卫殊点点头:“一切如你所愿,父皇让我与沈丛一起去北边赈灾!” 苏洛讪讪一笑:“那,沈丛都跟你说了啊!这主意的确是我出的,我也不知道那两个城会不会递折子求支援,所以也没有提前跟你说,免得你空期盼一场!” 那一日她去沈丛那要钱,本来是想着若是卫殊真的要迎娶妾室,她就自己开溜。 可后来见他百般筹谋,甚至夜不能寐,便知道他的真心不容一丝一毫的怀疑。 苏洛有了全新的主意。 她记得再过不久,北边的大雪会泛滥成灾,而当时卫璟也派出了人赈灾,如今人事变迁,但天意应该不会改变。 这一场大雪,这一场赈灾,或许就是他们逃离生天的契机。 泡温泉还是不好,只要他们活着,越皇一定会想尽法子,逼他们出来。 除非,他们死了! 死的透透的,那越皇再生气也无可奈何。 现在,苏洛就要跟卫殊一起去“死”。 1088 婚宴1 卫殊也猜到了她的想法,蹙眉道:“你的如意算盘恐怕没这么容易实现,父皇说,这一次你绝对不能随行!” 老奸巨猾的,他肯定是怕他们趁机消失,防备着呢! 苏洛展颜一笑:“不怕,这一点我早就预料到了,父皇做了几十年的皇帝,这段段位和心机肯定有。他就想着你去接这个烫手山芋,肯定不让你跑,不过他最终还是放你离开邺城,这就是我们成功的第一步!” 说着,她凑到男人的耳边,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了出来。 卫殊越听,眸光越亮。 最后他转头看向苏洛,眼睛里全是惊喜和肯定:“洛洛,你,你未免也太能筹谋了,我之前居然没想到过这个办法!” “你没想到很正常,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黑城有煤矿!” “你又是如何得知,你又没去过黑城?”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偶尔会做梦,梦到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之前西山的铁矿,还有七星连珠这些,都是我做梦梦到的!这一次的煤矿也是,因为之前屡次应验了,所以这次的煤矿肯定也是真的!” 苏洛自信满满。 当然是真的,前世可都是开采过的。 就因为这个煤矿,北夷人虎视眈眈,好几次南下侵犯。 最后还是她三哥率兵击退的。 后来她三哥就…… 苏洛想到前世的事,眸光黯淡了几分。 男人揽着她的肩膀,低声问:“那,你跟卫璟的纠葛,也是在梦里吗?” 不高兴! 居然总是梦到别的男人。 “恩,不过跟他的梦在嫁给你的那天就已经醒了,现在他也被我亲手送上了黄泉,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跟那恶心的人有任何关系!” 说着,她转过身,勾住男人的脖子,主动递上自己的樱唇:“以后的每一世,我都只想嫁给你……” 男人被她这句话取悦到,笑容渐渐蔓延到了眼角眉梢。 江阳早已去了前方,江飞留下来负责收拾东西,除了卫殊应该准备的外,苏洛还拿出了一大叠银票。 这是这几日沈丛凑给她的。 她只留了五十万两傍身,剩下的全都交给卫殊。 “这些给你,我早说过要养你,说话要算话!” 男人挑眉:“你现在给我,就不怕我拿你的钱去赈灾么?” “给了你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用都随便你,你开心就好!”苏洛大方的摆摆手,“不过你多少还是留一点,我可不希望我们隐居后要操心柴米油盐!” 男人捏了捏她的鼻子,将银票重新塞给她:“这个你自己收着吧!放心,有我在,你的日子不会比之前过的太差!” 这一晚,两人心绪激荡。 说实话,就这么甩手走人,苏洛良心上还是有点过不去。 这等于是辜负了天下苍生。 可人生而是自私的。 上一世做皇后不愉快的经历,让她对那个位置,对皇宫没有一丝一毫的向往。 看得出,卫殊的逃离也不全是为了她,而是他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愧疚完,苏洛又转而想到今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生,胸口不由热热的。 夫妻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外面的天蒙蒙亮了,苏洛才惊觉:“你赶紧睡一会,天都快亮了。” 老夫老妻竟然还能说这么多话,还真是…… 卫殊紧紧揽着她:“没事,我回头路上再睡!” 再不舍得,分别也迟早要来。 想到这一次的分别是为了日后更长久的相聚,苏洛便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她微笑着站在桓王府的门口,将卫殊送上了马车。 刚准备回府,隐藏在暗处的小福子便搓着手上前,说太后娘娘想她了,让她即刻便入宫陪着说说话! 哈…… 太后想她,让陛下身边的小福子来请? 越皇这是摆明了在告诉苏洛:别给朕耍花样,朕可是盯着你呢! 苏洛点了点头,跟上了小福子的脚步。 一连三日,每日一早,越皇都会用各种名义请苏洛入宫。 一呆就是一整天,甚至还想留苏洛在宫里睡觉。 还是苏洛说这于理不合,怕有什么闲言碎语,越皇才打消这个念头。 到了第四日,就是苏青大婚之日。 这一日,越皇再怎么也不可能找到苏洛入宫,苏洛作为苏青的妹妹,于情于理都应该出席他的大婚。 可越皇还是不放心,最后派了个宫里的嬷嬷来盯着苏洛。 说苏洛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生产了,这个嬷嬷很有经验,跟在她身边可以随时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苏洛心内将这个老匹夫从头到脚骂了一顿,面上却还是笑眯眯的表示衷心的感谢。 我谢谢你! 我谢谢你全家! 真的! 怀远侯在邺城的人缘不好,他来的时间不长,这个侯爷之位是陛下格外开恩赏赐的。 他脾气也不好,说话直来直去,在朝堂上也得罪了不少人。 至于苏青,目前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只因为上次跟着卫殊一起去跟北夷人打仗,立了一点小功,现在在兵部领一个六品的闲职。 这六品官在邺城,那就跟蚂蚁一样,没人看在眼里。 他大婚若是放在一年之前,恐怕门庭冷落。 可如今苏洛是桓王妃,桓王很快就是太子,苏青就是太子的妻弟,怀远侯是陛下的亲家。 这苏洛和桓王不好巴结,怀远侯这边肯定要示好一二吧! 这不,怀远侯夫人李氏发现这一百桌的席面,竟然还有坐不下…… 幸亏侯府食材准备的充足,当即决定开两席。 第一轮吃不上的,那就第二轮。 苏洛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从桓王府拨了不少人前去帮忙,因此就算是人流如织,但依旧秩序井然,没有出什么乱子。 这小小的六品官大婚,宾客却个个是高朋。 镇北侯爷带着夫人,忠勇伯带着夫人亲自来不说,福王也带着王妃大驾光临,韩公公也代表陛下送来了贺礼。 这一场婚宴,那是浩浩汤汤,热热闹闹。 前院热闹喧哗,后院则相对要安静很多。 此刻,朱娇已经拜完堂进了新房,正在接受一干夫人小姐的打趣,正是招架不住的时候,外头来报,说是桓王妃到了! 苏洛进来后,众人一通跪拜,苏洛浅浅说了两句后就颇为遗憾道:“嫂嫂这边正是热闹,我本来还有几句体几话想跟嫂嫂说呢,看来只能改日!” 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听了这话纷纷找借口告辞,婚房内便只剩下朱娇跟苏洛! 1089 婚宴2 苏青是个马大哈,多半在外面跟一干好兄弟们喝酒,肯定不记得要回房给新娘子挑喜帕。 苏洛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问道:“你饿不饿?” 朱娇摇摇头,低声道:“不饿!” 苏洛挑眉:“真的不饿吗,这马蹄糕好像是刚做出来的,还热乎着,好香啊,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这个的!” 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了朱娇吞咽口水的声音。 她气急败坏又带着几分羞恼:“苏姐姐你可太坏了,你这不是故意逗我么!” “所以饿就说出来啊!” 说着,苏洛捻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马蹄糕,从红盖头下递进去:“先吃点吧,可别到时候饿晕了,连洞房都没力气!” 朱娇被这么打趣,羞的双脚在地上跺了跺:“苏姐姐……” 虽然懊恼,她还是接过马蹄糕吃了。 苏洛又给她拿了一点梅花饼,一些豆沙团,最后朱娇竟然还吸溜吸溜喝了一碗酥烙。 看她还意犹未尽,苏洛赶紧道:“你不能再吃了,要不然你一会办事办到一半突然要如厕,多煞风景!” 朱娇…… 她怎么会认识一个这样的朋友? 气急之下,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嗝! 这嗝怎么都止不住。 朱娇又羞又气,急得不行。 等会苏青来掀盖头,她却一直在打嗝。 一会他们办事的时候,她却一直在打嗝。 天啊! 想想那个画面,她都尴尬的想用脚趾在地上扣个洞。 苏洛没想到她这么不禁逗,此刻也觉得抱歉,她安慰道:“你别慌,淡定一点。我五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早就清楚了。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你有不好的印象的!” “你们以后白头偕老,总要看到彼此隐藏在人前的另外一面,真爱一个人,不会计较这些的!” 朱娇闷闷的问:“那你会当着桓王殿下的面放屁吗?” 额…… 这个问题,还真是有味道。 苏洛硬着头皮:“会!他觉得我的屁味道与众不同,呵呵……” 她心内默默对卫殊说了一声抱歉。 这个锅,你就先帮我背着吧! 朱娇觉得这话多半是在瞎讲,但情绪还是缓和了不少。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没想到咱们还真的变成了嫂子和小姑子!要不是你嫁的早,我倒是希望你也是我嫂子!” 苏洛笑了笑。 朱娇看不到,苏洛此刻的目光正在婚房内来回的看,神色间有些不舍。 她只听得苏洛带着感慨的说道:“对,没想到我们会成为姑嫂,嫂嫂,以后我要是不在,五哥,父亲母亲,还请你多加照拂!” 朱娇一愕:“什么叫你要是不在?” 苏洛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如今嫁出去了,等到册封为王妃之后,走动恐怕就更加不便,不能时时照应……” 朱娇的红盖头点了点:“你放心吧,今后他们也是我的父母,我一定会好好孝顺父亲母亲的!” 苏洛低声喃喃:“父亲他从前打仗,身上有很多旧伤,一到阴雨天就浑身痛,可他要强,经常忍着不说……” “我到时候会多加注意的,我爹爹也是这样,他那有个方子,我回头给父亲试试!”朱娇马上应道。 “母亲她跟我一样爱吃,但是肠胃又不太好,特别容易积食,以后在吃的上,不要惯着她,该管的时候,也要管一管!” 还要管自己的婆婆啊! 朱娇有点怕怕的。 但听着苏洛殷殷嘱咐,她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多加提醒!” 她不出面,让苏青去教育他娘! 苏洛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朱娇越听越感觉不对劲。 怎么有一种在交代后事的感觉,好像她不是要去当王妃,而是要从这世上消失不见一样。 她正要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就听苏青的嗓门远远的响起:“婚房,我的婚房在哪,我的新娘子在哪?” 嗝…… 朱娇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紧张的,刚刚平复的嗝又起来了。 苏洛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低声薄责:“你瞧瞧你,才一会的功夫就喝的醉醺醺的,没得吓着新娘子,前面的酒局结束了吗?” 时间还早啊,按理不可能这么早就结束才对。 李耽朱飚沈丛这些人今日可都在呢。 肯定要把苏青灌到双腿发软才算完。 苏青走路脚步有点浮,说话嗓门也比平时大:“还,还没呢,我怕阿娇盖头没揭肚子饿,所以先来跟她揭盖头。” 苏洛挑眉。 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居然还知道惦记媳妇饿不饿! 屋子里的朱娇听到这话,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看来这些日子自己没有白教,这傻小子也算是开窍了。 人家夫妻要揭盖头,喝合卺酒,苏洛也不方便再留,便起身到女眷那边去了。 苏青毛手毛脚的挑开喜帕,直勾勾的盯着朱娇看。 朱娇脸色通红,强忍着不让自己打嗝,羞怯的问道:“你,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 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应该是:因为你今天特别美! 然而苏青呵呵一笑,说道:“你,你嘴巴边上有糕点屑!” 朱娇…… 她本就紧张,此刻被苏青这么一说,那个好不容易忍住的嗝就这样冲口而出。 她乌溜溜的眼睛瞪了苏青一眼:“你,你,你……嗝,有你这么说,嗝……” 朱娇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老天爷,这可是新婚之夜啊,她真的想原地去世! 太尴尬了啊! 她伸出手,低着头红着脸包着委屈又尴尬的眼泪,想去擦嘴边的糕点碎屑。 就在这时,苏青突然低下头来,一把亲了上来。 恰好亲在她沾了糕点的嘴角。 男人的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俊朗:“没事,我正好肚子饿了,这个就给我吃吧!” 朱娇表情僵住,就这么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实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苏青被她盯得心里热乎乎的,他喉结滚动了下,神色回味:“这个糕点好甜啊,我还想再多吃一点!” 朱娇正想说着是马蹄糕,就见男人的头又低了下来,一把攫住了她的唇! 双方一番痴缠,朱娇气喘吁吁。 喜娘在一旁看不下去,低低咳嗽了两声,打趣道:“新娘新娘还是先把这合卺酒喝了,一会再尝尝这彼此口中酒的滋味有什么不同吧!” 1090 婚宴3 两人情之所至,也忘了刚才喜娘也跟了进来,这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不过这么一亲之后,朱娇倒是不打嗝了。 只是整张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苏青都担心她一会要因为背气晕过去。 喝完合卺酒,说了一大堆吉利话,喜娘就笑眯眯的退下去了。 再不走,就该碍了新人的眼。 后院的酒席也开了,她也要去喝一杯喜酒。 到了桌上,便有人问起新娘子的样子,喜娘不住口的夸赞。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眯眯的说:“这新娘子和苏五公子肯定会恩爱白头,老婆子我见过的新婚夫妻多着呢,像他们这般蜜里调油的可没几个!” 便有人八卦起来:“当初桓王殿下大婚的时候,请的是不是也是你啊!那时候洞房时就看出两人感情好么?” 如今这桓王和王妃,可是邺城一等一的恩爱夫妻。 喜娘呵呵一笑:“这每对夫妻相处的模式不一样,当初桓王和王妃两人成婚那是端肃皇后牵线搭桥,彼此还不熟悉,他们属于欢喜冤家,日久生情吧!” 不愧是吃这一行饭的,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喜宴之上人人欢喜。 福王带着王妃虽然来祝贺,但是知道有他们在,宾客多少不自在,所以添完面子就走。 苏洛倒是留下来吃了个饭,前来敬酒请安的人络绎不绝,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她的生辰宴。 好在这里是后院,也不至于抢走新婚夫妇的风头。 她不耐烦应付这种场面,匆匆吃好之后就退席了。 走出不远,就明显感觉身后的气氛要松弛许多。 她想去园子里透透气,没想到拐过回廊之后,竟然迎面撞见了柳绵绵。 青衣的脸色马上垮了下来,苏洛也微微蹙眉。 柳绵绵倒是意料之中的模样,她走上前来,对苏洛行礼:“参加王妃!” “不必多礼!”苏洛颔首,“听说柳大人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柳绵绵嘴角挽起一个略带凄苦的笑容:“祖父他恐怕是好不了了,如今也是……”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见不得眼泪,她赶紧擦了擦眼角,挽起一个浅淡的笑容,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祖父最近总是开导我,让王妃见笑了。” “我能理解,你是柳大人一手养大,对他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既然无法改变,那就让他接下来的日子都过的开心些!” 柳绵绵点了点头。 少许,她抬眸看向苏洛,多少带了几分试探:“王妃,祖父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嫁入桓王府,还请王妃……” 苏洛打断她的话:“你嫁或者不嫁,陛下不是有了旨意么?只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我好心奉劝你一句,桓王府可能不是能庇护你们柳家的大树!” “柳妹妹,你应该知道,一旦嫁入王府,这辈子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苏洛说完这一句,深深的凝视了柳绵绵一眼,与她错身而过。 柳绵绵紧紧的抿着唇,挺直的脊背半天没有弯折。 她身边新来的婢女小声道:“三小姐,王妃好像对您很有意见呢,刚才一点情面都不留,您今后可要小心点!” “王妃看上去一点都不好相处!” 柳绵绵转头,目光带着严厉,低声训道:“你懂什么,她就是那样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至少比起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要强多了!” 如果今天,苏洛真的笑眯眯的说:妹妹放心,以后等你嫁进王府,我一定会好好跟你相处。 那柳绵绵才真的是要心惊。 苏洛这样的女人,若是真的玩起阴谋诡计,除了卫殊,这天下恐怕无人是她的对手。 当初卫殊因为天花和刀伤昏迷,就是她凭借一己之力,稳住了局面,最后还将死对头卫璟送上了死路。 柳绵绵还不至于愚蠢到要在她面前玩心计。 也绝不允许身边的人生出这样的想法。 这个婢女是大伯娘安排的,长得十分俊俏,是大伯娘八竿子打得着的一个远房亲戚,柳绵绵不好拂面子,便受了下来。 看样子,这当婢女是假,想着今后也能爬上卫殊的床是真。 所以,才用这么点浅薄的心机,想怂恿自己去跟苏洛杠? 愚蠢! 回府之后,柳绵绵便跟柳公允提了一下今日的见面,尤其是说了婢女的言辞。 柳公允面色大变。 他将大夫人叫过来一顿臭骂,还说要是不会管家,那就交给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就连给柳绵绵找个婢女都找不好,这偌大的柳家如何管得住。 这婢女当晚就被打发出了柳府,柳公允将自己身边一个靠得住嬷嬷的女儿,拨给了柳绵绵。 这个婢女叫小秋,长相平平话不多,做事很麻利。 柳绵绵很满意。 柳公允安抚她:“桓王妃不接受你,那是人之常情,但是她今日也没有为难你,说明她并不是那么反感你!” “你入了王府之后,也不要操之过急,天长日久的,她慢慢接纳你之后,对于你蒙受恩宠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还会帮着吹吹枕边风,让桓王也对你好一点!” 柳绵绵轻笑一声。 苏洛会吗? 不! 她不会! 别的东西她都愿意分享,但唯独男人,她绝对不会分享给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亲姐妹也不行。 以前聚会的时候,苏洛亲口说过的。 但柳绵绵不愿意说出这些话惹得柳公允担忧,只点点头说道:“一切都听祖父的!” 柳家大夫人被狠狠的训斥一通之后,大大落了面子,被妯娌两个明理暗里的嘲笑,把这笔账都算在柳绵绵头上。 等到屋子里没人的时候,她跟自己儿子咕哝咕哝的念叨:“方儿,你要好好读书,早日考取功名,做跟你祖父一样的大官,到时候也就不需要看你堂姐的脸色,我看她到时候还怎么得瑟,让你母亲我也扬眉吐气!” 柳方放下手里的书卷,看着自己的母亲,认真的说:“母亲,您不要跟儿子说这些话,会把儿子教坏的!” 柳大夫人…… 柳家安谧,怀远侯府却还一派热闹,苏洛总算找到机会跟自己父亲母亲说说话,告告别了! 1091 婚宴4 怀远侯苏唐喝多了。 五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经成家,而且个个都有出息。 这从小捧在掌心里的小女儿眼看着还要当太子妃,紧接着还要当皇后。 他那个高兴,那个得意,那个得瑟啊! 倒不是因为女儿即将成为国母,而是觉得这是他苏唐最宠爱的小女儿,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而皇后之位,是她的标配。 开心! 李氏也喝了一些,但是她酒量好,加上给女宾准备的都是果子酒,一般醉不了人。 此刻见到苏棠红着脸满身酒气,她神色不快的说道:“你少喝一些,一会喝醉了成何体统!” 苏唐喝多了喜欢耍酒疯,酒品很不好。 他今日已经高了,酒壮怂人胆,他指着李氏的鼻子:“你个婆娘知道什么,本侯今日高兴着呢!” “你看看那些人巴结的嘴脸,从前总说我是乡野匹夫,南疆蛮子,现在一个个说我天生神力,教子有方,还有些啥成语来着,我之前都没听过!” 用的是一些诗词里面夸赞的话,苏唐听不懂,反正知道是夸奖的,哈哈哈笑着就是了。 今日一顿宴会,他可是多了不少“好兄弟”、 李氏要冷静一些:“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别太当真,还真的以为自己就脱胎换骨了吗?日子该怎么过,还照样怎么过,这些人今日见你得势就来,明日见你失势还会走!” “你可别被冲昏了头脑!” 苏唐不满的瞪着李氏:“你个婆娘,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我,我还能不明白……” 李氏怒了。 嘿!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缸是不是。 眼见两夫妻就要掐架,苏洛赶紧道:“父亲,你下回不要喝这么多酒,你让母亲难受了。” 苏唐睁着朦胧的眼睛,李氏的脸晃啊晃的根本看不清楚。 好像是有几分委屈吧啦的样子。 他的火气顿时泄个干净,好言好语:“行,都听洛洛的,夫人,我跟你赔个不是……” 说着,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要行礼,岂料没有站稳,直接咚的一声栽倒地上。 这可把苏洛和李氏吓了一跳。 正要上前扶,就见苏唐没事人一样的站了起来,一脸疑惑的说:“这里怎么有个门槛呢,赶明儿让管家把它拆了,没得将本侯爷绊倒了,本侯爷可是陛下的亲家,金贵着呢,哈哈哈……” 好在这屋子里都是心腹,他这幅丑态没有被旁人看到。 李氏拿了一块湿毛巾怼到他脸上,一边擦一边训:“你闭嘴吧,还嫌不够招摇是不是,少给你女儿惹点祸!” 毛巾下,苏唐的声音闷闷的:“我开心,我高兴,谁敢说我的坏话,我饶不了他!” 苏洛的眉眼低落下来,问道:“父亲,我当王妃你很开心吗?” “当然开心,你不仅是王妃,以后还要当皇后呢!” 李氏怼得更厉害:“你给我闭嘴吧!” “那我要不是皇后呢?” 李氏擦脸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转头问道:“洛洛,你说这话啥意思?难道是陛下想扶柳家那姑娘上位,还是桓王他……” 毛巾还压在苏唐脸上,他喘不过气,拽开李氏的手,整个人清醒了点,摇着晕乎乎的脑袋,大着舌头问道:“对啊,不,不当皇后啥意思啊?” “你,你不当皇后,谁,谁当啊?” “你还怀,怀着他们卫家的种呢!” “卫殊他敢对你那样,本侯撕烂他喂马!” …… 他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苏洛脸色微讪,眼眶发红:“跟殿下没关系,我就是这么随口一问,毕竟这还是八字只有一撇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将来会发生什么!” “或许,或许你们等不到我当皇后的一天,我之前不是莫名其妙死过一次,说不定这次也……” 话还没说完,李氏跳过来赶紧捂住她的嘴,训道:“你个死丫头,不要胡说八道。你还怀着身孕,今日又是你弟弟大喜的日子,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苏唐脑子还不太转的动,但他还是走过来,搂住了妻女:“对对对,你母亲说的对!” 醉酒后也不忘记自己的一贯台词。 苏洛撇嘴:“别那么紧张,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李氏抱着她,深深的叹口气:“你是不是想到将来自己身上的责任,觉得压力特别大,有些害怕?” “算,算是吧!” “如果你不想当皇后,不想当太子妃,那你就不当好了!”关起门,李氏可什么都敢说,反正这些话也不会传出去,“娘和你爹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我们家什么都不缺,又不是非要弄个皇后往苏家身上贴金,以前在南疆的时候,娘跟你爹,就跟皇后和皇帝有什么区别啊?” 就是因为如此,越皇才召他们入邺城的。 苏唐和李氏在南疆的威望太高,越皇担心继续让他们留在那,南疆要是决裂出去就麻烦了。 苏唐点头:“对对对,你母亲说的对!” 李氏抚摸着苏洛的头发:“只要你开心就好了,娘和你爹都想通了,只要你开心,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之前得知苏洛死,那种植入肺腑的绝望,几乎要将夫妻两个压垮。 女儿死过一次之后,夫妻两个对于苏洛的要求就格外简单。 活着并开心就行! 至于权利,地位,金钱,这些都不重要! 苏洛的眼眶红红的,张开双臂抱着父母,声调哽咽:“爹,娘,有你们真好。我爱你们!” “你们要记住,不管我是王妃还是太子妃,不管我是在王府还是在别的任何地方,我永远爱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李氏拍着女儿的背,隐约感觉抓到了什么。 可是她最后只是叹口气,没有深思。 至于苏唐…… 他脑子晕乎乎的,就感觉苏洛的肚子有点顶到他的侧腰了。 从怀远侯府出来时,已经是午后。 嬷嬷等候在马车旁,苏洛上去的时候盯着面色呆板的她冷笑一声,说道:“今日还要入宫去陪太后娘娘说话,又或者陪陛下下棋吗?” 1092 桓王生死未卜 嬷嬷垂下眼睑,毕恭毕敬:“王妃请见谅,老奴也是有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今日王妃想必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 许是因为前一日染了风寒,苏洛第二日就病倒了。 魏太医出宫为她把脉之后,细细问过她的感受。 看脉象,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看精神和脸色,又的确不太好。 他思索良久,才坐在桌边开药方,就听得内室之中,苏洛在跟流云小声的抱怨:“我大着肚子,陛下却成日里要我入宫,这一路上都是风雪,宫里的饭菜我又吃不习惯,真是烦人!” 流云压低声音:“王妃您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苏洛低声道:“魏太医不是多嘴的人,哎,如今说也不能说!” 憋闷! 原来如此,魏太医心内了然。 这是心病。 孕妇的精神本就比常人要敏感一些,负面的情绪不容易排解,连日来都被用这样的方式请入宫,而且说是谈心,实则监视。 她的心里肯定不舒服。 她素来是喜欢自由的一个人,宫里诸多规矩,她恐怕也是处处都不自在! 魏太医写好药方,叮嘱了一下用法用量,便隔着门跟苏洛告辞。 苏洛的声音蔫搭搭的:“今日有劳魏太医了,魏太医慢走!” 苏洛的身子骨不适,越皇自然关切。 毕竟肚子里有皇孙呢! 本是心情郁结,但魏太医换了个说法,只说是连日来在风雪中奔波,染了风寒,胎气有些不稳,最好是能在府内静养一段时间。 魏太医是太医正的儿子,医术一向高明,为人也正直,越皇对他多有信任。 加上孕妇本来就娇贵,越皇想着自己前些日子的所为也的确是有些过了。 眼下五日过去,卫殊的车马肯定已经走远,再想要追上也难。 便熄了再让苏洛入宫的想法,并且赏赐了不少珍稀药材以示安抚。 自那之后,魏太医每日都来为苏洛把脉,见她不入宫之后,气色的确比之前要好,精神和胃口也都好了不少,越发觉得自己所做是正确的。 给越皇回禀的时候,也会刻意的将双边事实都夸大一些。 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巧妙的运用了一些语言艺术,让越皇误以为苏洛的病情有反复,不适宜出门而已。 如此一来,苏洛过了几天的清静日子。 但越皇也不是全无准备,桓王府的门口有越皇的暗探守着,只要苏洛一出门,她的行踪就会马上呈报到陛下案前。 不过自从上次报了身体不适之后,苏洛就一直待在府内没有四处乱走,嬷嬷那边传来的话,也是她每次都在准备一些孩子出世之后的东西。 小衣服小鞋子,襁褓这些,她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目。 越皇的戒心渐渐的放了下来。 桓王府其实最近很热闹,只是苏洛的院子相对冷清而已。 因为大婚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王府上下要装扮,婢女小厮要分工,各处地方要洒扫迎客,还有各种采买。 越皇从宫内派了得力的嬷嬷和内侍操持,苏洛基本不用费心。 可王府进进出出的人,每日里都至少有上百个。 算着日子,卫殊已经到黑城。 比起蒙城,黑城距离邺城近了三日的路程。 卫殊此行除了给沈丛站台,越皇也吩咐他考察一下那个煤矿的储藏量。 这年代的煤有无烟煤和有烟煤两种。 无烟煤开采之后,可以直接焚烧,有烟煤却不行,焚烧之后会产生大量的黑烟,吸入过多还会中毒。 目前只知道有煤矿,具体有多少无烟煤,还没有数据。 要是足够多的话,不仅能供周边几个城池,还能运送一些回邺城,到时候来年冬天,就不用担心严寒了。 卫殊离开的第十二日,越皇收到了他跟沈丛递来的折子。 他们已经到了黑城,并且实地去了煤矿。 煤矿已经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打了开采通道,从目前的数据来看,整个黑成山里,恐怕全是煤矿。 黑城山幅员辽阔,占了黑城将近四分之一的面积。 如果说它下面全是煤矿,那得是多么丰富的蕴藏量? 朝臣们听到这个消息,很快振奋起来。 这时候,怀远侯难得说了一句正经话:“陛下,发现这个是大喜事,但是我们也不能全然无准备,煤炭是多好的资源,陛下您要当心消息传到北夷,招来他们的惦记!” 黑城往北就是蒙城,蒙城往北就是北夷的地盘。 北夷人一年时间有一半以上都在下雪,他们对于煤炭的渴望,比大越还要强烈。 只要解决了冬日取暖的问题,生存率就会大大提升,在这个前提下,北夷铤而走险是情理之中的事。 越皇肯定的看了怀远侯一眼,难得心情好的打趣:“怀远侯也会忧国忧民了!” 苏唐翻了个白眼。 老子在南疆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在后宫抱着女人玩呢! 要不是我们苏家顶在南疆,你可就是腹背受敌! 不过他多少有点脑子,这样的话不至于在朝堂上说出来。 越皇当即做了一番布置,确保这个时候不会被北夷人背后袭击。 发现这么大一个煤矿,是一个绝好的利国利民的好消息,越皇心情大好,旋即又想到这一开始是苏洛跟沈丛的提议,对苏洛更加刮目相看。 说来也奇怪,上一回的铁矿,这一回的煤矿,都跟苏洛跟沈丛两人也脱不了的干系。 他又回想起千佛寺千灯大师的话:苏洛这个女人,命格非凡…… 朝堂之上喜气洋洋,桓王府中热热闹闹,柳府红绸高挂,邺城人人露出笑脸,久违的太阳探出厚厚的云层。 万丈光芒撒下大地。 一切都是那么恰恰好! 仿佛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光。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好消息传来的第二日,沈丛又紧跟着递来了一道折子。 这一次,折子上只有他一个人的署名! 为何这么密集的递折子? 越皇心内有些不祥的预感。 等到折子展开,他看到上面赫然写着:桓王为了探得煤炭的蕴藏量和开采策略是否得当,亲自下井查看,结果遇到矿洞坍塌,至今生死未知! 1093 乌鸦出手 同一时间,桓王府的苏洛猛地睁开眼睛。 她听到长街之上得得得的马蹄声。 很快,一个黑衣侍卫冲入院子中,将沈丛另外一封信递给了她,上面是一个同样的消息。 她一字一句看了两遍之后,眼泪啪嗒一下,就砸了下来。 她紧紧的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似乎要将全部的力气都倾泻出来。 流云和青衣走上前,均是被她模样吓了一跳。 两人扫了一眼那皱巴巴的信纸,面色大变。 流云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洛:“王妃,您别太担心,只是坍塌了一段而已,说不定现在殿下已经解救出来了。” “您一定要挺住,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挺住!” 苏洛紧紧捏着流云和青衣的手,凄厉的叫了一声:“殿下……” 这一声震彻云霄,盘桓在整个桓王府的上空,院子里的人更是被震得耳膜生疼! 当然会疼! 苏洛这一声惨叫,用上了自己的全部内力。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整个桓王府就都知道,桓王殿下发生了事故。 矿洞坍塌,他被埋了。 矿洞那就是挖在地下的洞! 坍塌之后,里面没有水没有空气,还很阴冷。 等于是被活埋了。 这还有生存的机会么? 不! 肯定没有! 几乎是零! 王府上下的人都呆住,手里的活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 桓王可能都已经死了,这大婚还怎么办? 这些红绸是不是该换成白绸了啊! 苏洛叫过这一声后,流云和青衣以为她多半要撑不住晕倒,岂料她咬着唇,低声道:“收拾点东西,我们马上出发去黑城!”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是苏洛的做派,任谁也没有怀疑。 流云和青衣马上行动起来,迅速收拾了一点衣服和细软,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多做准备。 江阳和江飞都不在府内,如今只有桂嬷嬷,管家和小黑。 桂嬷嬷如今已经不管事,基本上颐养天年,不过这个消息一出,她还是马上拄着拐杖赶过来拦住苏洛:“王妃,您不能去!您怀着身孕,不能去!” “我与殿下夫妻一体,此刻他可能还在等我,我必须要去,桂嬷嬷,你让开!” “王妃您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就是为了孩子想,我才必须要去,桂嬷嬷难道希望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吗?”苏洛言辞犀利。 桂嬷嬷哽咽的说不出话。 哎! 这都叫什么事啊! 殿下的命怎么这么苦。 小时候身体不好,隔三差五就病的吐血,娶妻之后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也有了后,眼看着就要当爹了,结果却在大婚之前出了这样的事! 这到底…… 桂嬷嬷越想越难受,最后一个气没顺过来,直接晕了过去。 院子里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苏洛顾不上那么多,带着两个婢女并小黑,还有三十来个侍卫出府。 此去黑城路途遥远,光靠她肯定不行,必须得带点人! 好在卫殊早作安排,他不再的时候,王府的侍卫和他的暗卫,都要听苏洛的吩咐。 马车已经等在王府门口,苏洛准备上车的时候,却又再度遇到了阻碍。 之前守在暗处的越皇暗卫,此刻尽忠职守,全部都走了出来。 一共有十五个人。 为首的右脸上有一道剑伤留下的疤痕,双目深邃坚韧,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他上前一步,道:“王妃是要去何处?” “与你们何干,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拦本王妃的去路?”苏洛怒目而视,根本不被男人身上那股压迫感所摄。 “我们是陛下派人驻守在此处,保护王妃安危的,陛下有令,王妃怀有身孕,不宜出门,还是请王妃回府休息!” 苏洛的眼圈红了,像是被惹怒的母狮:“不宜出门?你们知不知道,殿下,我的夫君,现在正被埋在矿洞里生死未卜?” “他在等着我,一定在等着我,今日我必须要走,你们是不是非要拦着我?” 侍卫眸光微闪,脸色有些不忍:“王妃见谅,我们也是职责所在!” 苏洛反问:“好,好一个职责所在,那本王妃问你们,父皇的旨意呢?” 说着,她将手伸出来。 侍卫一愕:“陛下是口谕!” “口谕?可本王妃没有收到任何父皇不允许我出门的口谕!本王妃怎么知道,你们口中的口谕到底是真还是假,说不定就是你们故意阻拦本王妃的!” “好端端的,偏偏殿下所在的矿洞发生坍塌,这事情十分的蹊跷,本王妃有理由怀疑,这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作祟,而你们……” 她冷冷的目光如刀,一一扫过越皇身边的暗卫:“你们可能就是帮凶!” 他们是陛下的人,是活在暗处的刀,还从来没有畏惧过除了陛下之外的人,可此刻,苏洛那种严厉的目光,让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那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这种气势,根本不比越皇要弱。 一干人都冷汗涔涔。 侍卫赶紧解释道:“王妃误会了,我们的确是奉了陛下口谕,就算借给我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伪造圣意,更不敢对桓王殿下不利!” 苏洛目光冷冷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本王妃马上就要走,你们没有圣旨非要拦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她拍了拍手。 乌鸦无声无息的从她身后钻出来,扭了扭脖子:“我来吧,好久没动手了,手痒!” 苏洛一愕。 她什么时候来的?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正常,依旧维持着冷峻的表情,说道:“给个教训就行,别伤了性命!” 乌鸦皱眉:“不能杀人?那多没意思!” 她那双平静的眼睛一一看向越皇的暗卫。 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己在这个黑衣女人眼里,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她没有给暗卫们任何准备的时间,看了一眼之后,身形就动了。 暗卫们赶紧合体抵抗。 可乌鸦来无影去无踪,他们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他们中间来回穿梭,头顶感觉有点凉凉的。 等到回过神,乌鸦又重新站在了苏洛身侧。 她的手里,抓着一大把头发。 暗卫们伸手一摸,全部都摸到后脑勺上,有一片空荡荡的,一根头发丝也没有! 1094 今日不可出城 暗卫们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们全部都是越皇训练出来的精锐,可是在乌鸦的手底下竟然走不过一招。 而且很明显,这是乌鸦手下留情。 她完全可以割断他们的喉咙,而不是头发。 苏洛眸中滑过赞许。 乌鸦长大了。 要换成以前她的性子,这些人的命早就丢了。 看来如今她也知道人命不是大白菜,不是想砍就能砍的。 苏洛神色镇定,看向一众暗卫,扬声道:“我不想与你们为难,我是要去找我的夫君,就算现在陛下醒来,我相信他也不会阻挠我的决定!” “让开!”她的眸光清寒,“要不然下一次,你们掉的就不是头发,而是脑袋!” 暗卫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队长。 队长咬咬牙,在苏洛目光无声的逼迫下,往旁边让开一步。 青衣扶着苏洛上了马车。 马车一刻也不停留,迅速往前在城门落锁之前,出了邺城。 乌鸦无声的蹲在马车上,直到城北的十里亭,她跺跺脚。 苏洛撩起马车帘子,她一个闪身钻进马车,脸色淡淡:“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 苏洛点头:“好,多谢你,乌鸦!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说着,她从腰上摘下来一块玉佩递过去:“这是信物,你如果需要钱,就拿着这个去找西山子爵,他会给你的!” 乌鸦看了那玉佩一眼,沉默了少许时间,伸手接了过去:“谢谢,孩子们需要!” 自从善堂办起来后,到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 城里的贵人们一开始是捐了不少钱,可随着越皇注意力的转移,这些人也没有在孩子们身上再费太多的心思。 但孩子们不断长大,每天都要钱。 乌鸦跟这些孩子的感情越来越深,尤其是小春。 她完全是当自己女儿在养着。 因为孩子们真诚的笑脸,乌鸦心内那把冷冽的刀,也渐渐不再锋利。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现在不想出手伤人。 更别说是当杀手换钱。 她怕自己血淋淋的手,吓到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们。 苏洛欣慰的笑:“乌鸦,你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你会越来越好的,你一定会幸福的,要坚持哦!” “好好照顾师兄!” 乌鸦乌黑的眸子盯着苏洛,带着洞悉一切的通透:“你要是敢背叛他,天涯海角,我都会要你的项上人头!” 流云和青衣被她的目光所摄,纷纷缩了缩脖子。 苏洛笑容更深:“那要是他背叛我呢!” 乌鸦面无表情:“那肯定是你做的不够好,让他不高兴了!” 额…… 你这双标有点严重啊。 这才有从前那个护短乌鸦的样子。 时间紧迫,苏洛来不及多说,将玉佩交出去后,见乌鸦闪身消失,她也催促着尽快上路。 行驶的马车上,苏洛问道:“给侯府和齐国公府的信,送出去了吗?” 小黑在马车外应道:“这会应该送到了!” “那就好!” 如今苏青已经成婚,朱娇是个懂事的,一定会好好照顾父母。至于齐国公府那边。 卫殊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是慌乱不已。 万幸的是,齐国公如今人在邺城。 他在,就是定海神针。 齐国公府乱不了。 别人的命运如何,她已经管不了。 她要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的幸福而活。 苏洛撩起帘子,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冬日里的天,黑的格外的早。 他们走的是官道,马车四角都有防风灯,倒是能照亮前路。 至于跟着出来的侍卫们,个个都是精锐,这样的夜行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压力。 不过流云有顾虑。 “王妃,您这大着肚子,咱们还是慢一些吧!” 苏洛摇摇头:“不能慢,必须要尽快!” 她撩起帘子看了看乌沉沉,无星无月的天空。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一场大雪很快就要覆盖邺城和榕城,反而是继续往北,大雪会停上一停。 她要赶在这大雪之前,逃离这两个城池。 越皇那边如今是因为骤然受惊昏迷,一时乱作一团,才没有留意到她。 等到越皇醒过来,注意到她出逃之后,还不知会拿出什么样的应对措施,而自己的计谋,又会不会被老谋深算的他洞穿。 总之,要抓紧这个时间差,逃得越远越好! 苏洛对小黑吩咐道:“跟下面的侍卫们说,让他们辛苦些,这两日快马加鞭的赶路吧!” “等到出了榕城,再好好休整,我请大家吃好喝好!” 小黑应道:“王妃放心,殿下走之前已经下了命令,他不在,下面的人就全听您调遣,他们绝不敢有异议!” 暗卫们本就对苏洛的计谋佩服有加,自然会遵从命令。 而且眼下殿下出了事,他们个个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赶过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忙,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奔波的辛苦。 见苏洛神色疲惫,流云低声安抚道:“王妃,您也不必太难过,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洛一愕。 啊? 对! 她应该要很伤心才是。 她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恩,我也觉得他不会有事,你们都趁着现在道路平整,好好休息一下吧!” 出了这两个城池后,官道就会变得颠簸。 到时候马车行进会大大影响速度,可能需要骑马。 现在必须要养精蓄锐才行。 流云和青衣对视一眼,看到苏洛神色如此镇定,心内却越发的担忧。 殿下跟王妃感情至深,殿下出了事,王妃一定是心痛不已,可现在却强装无事,还怀着身孕呢,这得多辛苦! 王妃好可怜! 这王妃跟殿下,也真的是苦命鸳鸯。 不是这个死,就是那个音讯全无的。 这到底要猴年马月,才能长相厮守啊! 真希望这一次殿下没事,要不然真不知道王妃一个人要怎么撑下去。 四驾马车不眠不休,全速跑了十四个时辰。 但第二日入夜良久后,总算是跑到了榕城往北去的城门边。 城门已经落锁。 苏洛看了看天色,比昨夜更黑沉,一点点的光都没有,空气里也湿冷湿冷的。 今夜必须要出城。 “前方何人,城门已经落锁,若是要出城,就等到明日!”守门的队长不留情面。 1095 这个年,不好过了 他身边的小弟们跺着脚,一脸的不快。 “这么冷的天,谁这么不识趣,大半夜的还要闯城门?这不是给兄弟们找不痛快吗?” 虽说有规矩,一般岗要八人值守,但是下面的人都会变通。 寻常只派两人守着,剩下的就在城门附近的背风处生起火堆,吃点花生烤烤火,隔一会功夫,就去换一换。 要不然这大冷的天,晚上站四个时辰的岗,人都要冻坏了。 至于这花生干果和柴火,也很好弄。 每日都有人进城卖这些东西,他们顺便从这些人身上捞一点就成。 没人敢不给。 有些甚至还会主动奉送,为了能顺利的通过。 眼下这半夜里有人冲城门,就意味着这一班岗位的人,都要守在城门下做规矩。 难怪众人觉得不快。 小黑上前交涉:“是我家主子要出城,这里有令牌!” 队长从暖和的火堆挪到城门底下,感觉冷风凉飕飕的,情绪也很不好。 他冷着一张脸:“我管你谁要出城,上头有规定,城门落锁后,除非有知府亲手签发的文书,不然任何人都不能出去!” “什么令牌不令牌,我不认识,你有知府的文书吗?” “没有!” “没有就滚回去,城门重地,也是你等可以胡乱闯的地方?”队长瞪着一双铜铃眼,里面写着轻蔑,“我看你们是行路的富商吧,别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 他一连串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喉咙里多了个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飞进来的,直愣愣的钻到他的喉咙眼里,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本能的就咽下去。 这,这啥玩意啊! 他大感不妙,伸手就要去抠喉咙,就在这时,一道明亮又坚韧的女声响起:“先看看我们的令牌,我就告诉你,你刚才吞下去的是什么好东西?” 这好东西三个字,被咬得很重。 队长顿时感觉毛骨悚然,也不再嘚吧嘚吧,赶紧让下面的人将令牌接过来看了一眼,大惊失色。 这令牌,他前不久还见过。 因此跟下面的人好一顿吹嘘! 小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马车内坐的是桓王妃,王妃现在要北上跟桓王汇合,你们速速将城门打开!耽误了王妃和桓王殿下相会,回头殿下要了你们的脑袋!” 队长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怎,怎么会是桓王妃? 他感觉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哆哆嗦嗦对下面的人说道:“还,还愣着干嘛,快开城门啊!” 下面的人强压着胆战心惊,小跑着过去开城门,有两个人还在路上跌了一跤。 厚重的城门,在黑漆漆的夜色里被拉开一道口子。 往外,一片漆黑。 苏洛撩开马车帘子的一角,却看到的是万丈的光明。 她轻笑一声,语气里都是愉悦:“走吧!” 众侍卫整齐划一,踏着重重的步调,护送着中间那辆马车出城。 眼看马车就要消失,队长麻着胆子,扬高声音问:“王,王妃,解药呢?” 马车行进的速度没有任何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 就在队长心如死灰以为自己肯定要挂了的时候,一道小小的黑影突然射了过来,噗通一声落在他的脚边。 队长赶紧捡起来。 软绵绵的,还带着一点热气。 香喷喷的。 队长一闻,是豌豆黄! 这,这是解药? 下面的人凑过来,小声的说:“队长,我觉得可能王妃刚才扔您嘴里的根本不是毒药,就是从桌子上随手掰开的一小块豌豆黄!” 队长垂眸仔细看。 可不是嘛,这豌豆黄缺了一个小角。 他瞪了属下一眼:“要你多嘴多舌,我能不知道,我那就是讨王妃高兴!” 他压低声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可是将来的皇后啊!” 说着,他宝贝无比的将那块豌豆黄用帕子包好,揣进胸口:“这个可不能吃,我得留着供起来!这可是桓王妃,未来的皇后赏的呢!” “你看,就我有,你们都没这福气!” 下面的人一片哈哈哈之声。 离开城门之后,苏洛又疾驰了半个时辰,发现路边有一家简陋的客栈,应该是给来往的客商暂时休整用的。 有时候时间不凑巧,城门正好关了。 这时候总不能露宿野外,这样的客栈就是栖身之所。 虽然简单,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苏洛撩起帘子,道:“小黑,大家没日没夜跑了这么久,怕是撑不住了,今晚就在客栈里休息,明日一早再上路!” 的确需要休息。 如今是大冷天,眼看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客商门鲜少在这个时候出门,客栈里生意冷清,一个客人也没有。 老板早就睡下,却被敲门声弄醒。 揉着眼睛打开门一看,好家伙,门外站着二十个人。 为首蒙着面纱大着肚子的女人,那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又大又亮,就跟十五的月亮一样,光芒让人难以忽视。 他怔了良久,直到青衣不悦的挡在苏洛的面前,冷着脸问道:“店家,我们要住店,给我们准备些热水吧!” 老板回过神,将自家婆娘叫醒,忙不迭去准备了。 流云伺候苏洛熟悉,青衣则去厨房给苏洛准备一些吃的。 车里糕点粥都有,但是苏洛是孕妇,还是要荤素搭配才好。 店家可没什么好菜,好在出门之前流云准备的充足,竟然还带了一些肉类。 反正现在天气冷,扔在马车车厢下也不会变坏,此刻取出来,给苏洛炒着吃,倒是不错。 青菜就从客栈后面的菜园子拔了些。 店家看得目瞪口呆。 嘿…… 这些人还真讲究。 他开店这么多回,还是第二次见。 第一次是前段时间一个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公子哥,排面跟这位怀孕的夫人也一样大。 苏洛吃好东西上楼的时候,店家正搓着手从外面进来。 他一边将店门关上,一边自言自语的说:“连个星子都没有,风冻得死人,看来又要下雪了,今年的雪来的晚,却比往年要密的多,看来这年,不好过罗……” 1096 越皇醒来 第二日很早,苏洛就醒了。 外面的天很亮,她以为自己睡过头了,转头一看,软榻上挤作一团的青衣和流云两人还睡得正香。 她轻手轻脚的起来,推开窗户一看。 哈…… 下雪了。 应该是昨天半夜里下的,现在天地间已经白茫茫一片。 天其实还很早,是雪光太亮了,所以苏洛以为自己睡迟了。 整个客栈里宁谧无声。 奔波了十几个时辰的侍卫们,此刻都在沉沉的梦乡之中。 苏洛穿上鞋袜,披上狐裘,轻轻的拉开房间的门,怕会吵醒安眠的青衣和流云。 不料脚刚踏出房间门,一道黑影从天上掉下来。 小黑揉着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王妃您这么早就醒了,不再睡会吗?” “你昨晚又是睡在房梁上的?” “恩!” “这么冷的天,不是让你睡在我隔壁屋子吗?“苏洛薄责道,“这一路上还有好几天时间,你要是生病了可得不偿失!” 小黑挠挠头:“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睡床上反而睡不着呢,我不怕冷!” 他是个火体,大冬天还能下河捉鱼的人。 苏洛心内暗道:那等你以后娶了媳妇咋办呢! 难道你就守在屋子外面的房梁上? 啧…… 不过这是私密话题,她也只是想想,没有说出口。 因为两人的聊天,屋子里的流云和青衣也醒了过来。 其他的暗卫们也纷纷从房间里出来,个个已经穿戴整齐。 额…… 苏洛好奇的问:“这是他们早就起来了,还是昨天晚上根本没有脱衣服?” “没脱!”小黑回答道,“我们跟殿下一起出任务的时候,经常没有太多时间睡觉,为了节约时间,基本上都是穿着衣服睡,这样有什么事,随时都能走,不会脱后腿!” 可是他们的衣服都有护腕这些东西,穿着睡觉其实挺不舒服的。 这些人也都不容易呢! 既然都已经醒了,也就没有再耽搁的道理。 匆匆吃过店家准备的热气腾腾的早膳,一行人上路了。 老板娘见苏洛是个孕妇,昨天夜里特意给她灌了两个汤婆子。 等众人走了,她去收拾苏洛房间时,发现叠得整齐的被褥上,放着那两个已经凉透的汤婆子。 她将汤婆子里的水倒掉,竟然从里面倒出了一对翡翠耳环! 老板娘懵逼良久,看着门外的车辙,恍然醒悟过来:这是那位孕妇贵客留给她的呢! 出了榕城之后,官道本就没有那么平整,加上下雪天,马车越发难行,大大影响速度。 小黑看了看身后的天。 榕城和邺城的方向一片乌压压的,像是有一口烧了几年都没铲过的锅底盖住了一样。 可想而知,那边的大雪肯定比这边要更加厉害。 小黑隔着帘子对苏洛道:“榕城和邺城似乎都下暴雪了,幸亏王妃您让咱们连夜赶路,要不然多半就要被困住了!” 苏洛撩起帘子看了看,皱眉:“我们已经被困住了!” 小黑不解。 “速度太慢了!”苏洛道,“这样下去,陛下的人迟早会追上来的,我必须下来骑马!” “先停下马车!” 苏洛的这句话,让众人大惊失色! 开什么玩笑。 你怀着身孕,下来骑马? 这要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跟殿下交代。 小黑和青衣流云纷纷劝阻。 但苏洛认定的事就要做,就连卫殊都没有办法,何况是旁人。 “我自己的肚子,我自己有数,这孩子当初那样的环境都活下来,是个坚强的!”苏洛镇定的道,“这样吧,你们轮流带我!” 苏洛看向小黑:“小黑,你先来!” 呵呵…… 小黑脸色尴尬:“王,王妃,这,这不合适吧!要是殿下知道……” 他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殿下那边我来担着,你要是不肯带我,我自己骑马出了事,你的脑袋也是保不住的!” 得! 横竖都是死! 保住王妃,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想通了这一点,小黑长叹一口气,认命的将苏洛拽上马。 马车里的东西早就一包包打包好,此刻分给各人携带,四匹马自然要带着,贵重舒适的马车,则被寄存在路边的一家客站内。 苏洛觉得,有生之年,可能没有机会再将这辆马车取回去了。 她吩咐店家:“如果一年内我们没有来取回的话,你可以将这个马车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店家喜笑颜开的应了。 如此重新上路,速度果然快了不少。 但小黑顾虑良多,浑身绷紧,还是在苏洛不断催促下,才用出自己八分骑术。 却是再也不敢提速了。 一行人,在无人的官道之上,朝着黑城的方向狂奔。 与此同时,深宫之中,昏迷了两天两夜的越皇终于醒转过来。 守在床边的福王和皇亲国戚以及臣子们都纷纷松了口气。 没死就好! 立太子的诏书都还没有下呢! 越皇苍老疲倦的视线在众人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光芒又黯淡了下去。 他艰难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卫焱是他的儿子,自然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赶紧开口道:“父皇,还没有四弟的进一步消息,父皇宽心,眼下这样的情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众人也纷纷劝慰。 越皇嘴唇又动了动。 卫焱安抚道:“太后那边,儿臣已经让人瞒着呢,绝不会走漏风声的,父皇您安心养病,四弟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臣子们也呼啦啦的磕头,齐声道:“桓王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卫焱握着越皇苍老的手,温声安慰道:“父皇,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您打起精神来!四弟还需要您,越国还需要您!” 卫焱内心哀嚎:父皇您可千万要撑住,可别把这烂摊子留给我呀! 我花了多少力气,才从这个局中抽身,可不要再度陷入。 韩昭送了温热的人参汤,越皇喝了几口后,干涩的喉咙总算恢复了一些活力,他艰难开口,问道:“桓王妃,现在如何?” 1097 察觉端倪 卫殊就苏洛这么一个夫人。 就只得她肚子里那么一个孩子,还是板上钉钉的皇孙,可千万不能出事。 虽然大家口口声声说着,桓王吉人自有天相。 可是心里都清楚,矿洞坍塌是多大的事,在那么深的地底,想要活命,恐怕是不可能了。 能挖到尸体就算是不错。 越皇内心深处,也已经有了这样的一个认知。 他这话问出之后,屋子内突然就变得安静了起来。 众臣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尤其是福王卫焱,更是一脸的心虚。 越皇预感大大不妙,挣扎着坐起来,问:“难道她腹中的孩子出事了?” 这就可以看出,就算越皇平日里再喜欢苏洛,关键时刻还是以皇家的孩子为重。这时候关心的是她腹中的孩子,而不是这个儿媳妇。 卫焱忙扶住越皇,说道:“父皇,四弟的孩子好着呢,父皇您别急,先躺下来,太医说您现在的情况,不宜乱动!” 实际上,越皇这一次着急上火,太医正诊断他已经中风。 他刚才说话口齿不清,还有点流涎水。 而且单侧的肢体也不协调。 不过越皇自己的关注点全在卫殊和孩子身上,没有注意到。 朝臣们却是看到了,个个忧心不已。 这原定的太子出事了,陛下也中风了,现在这种情况可怎么是好啊? 越皇嘴角的口水又滴下来,含糊不清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说!” 卫焱舔了舔嘴唇,到底不敢冒欺君之罪,然后他就用尽量温和的言辞,将苏洛出走的行为说了一遍。 越皇眉心突突直跳! 这个女人!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竟然敢抗旨! 她明明知道,自己绝不会让她离开邺城,却偏偏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跑路,简直就像是故意的。 算准了一样! 卫焱是站在苏洛这边的,温言细语的劝慰着:“父皇,其实桓王妃也是忧心四弟,才会如此。她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如此不顾自身的安危,恰恰证明她对四弟的一番心意,得这样的一位夫人,是四弟的福气!” “福闹!”越皇吐字不清,却不影响他震怒,“她肚子有孩子,是小殊唯一的孩子!” 要是真爱小殊,就该好好的待在王府之中,将那孩子生下来。 救人的事,自然有他这个父皇,有朝廷的人出面! 大殿之内的气压更低,人人缩着脖子。 说实话,桓王妃的确有些没轻没重的。 不过她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从来没收敛过,整个邺城上下都知道的。 所以她会得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离开,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怀远侯不愿意自己女儿被越皇惦记,此刻麻着胆子开口:“陛,陛下,洛洛有给微臣送信,说她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和腹中的胎儿,让微臣和夫人不必担心!” “洛洛她虽然性子外向,但也不是做事毫无分寸的人,陛下您也被太忧心!” 说的是忧心。 其实是不想越皇责备自己女儿。 齐国公早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正想跟怀远侯商量呢,见他就这么大喇喇的当着越皇的面说出这话,不由瞪了他一眼。 偏偏怀远侯脑子直,当即领会错了意思,道:“她不止给微臣送信了,还给齐国公府也送信了!不信您问问……” 齐国公…… 这个二傻子,闭嘴吧你就! 越皇的视线转到齐国公身上。 齐国公躬身,恭敬的回道:“是着人送了个信,写了三言两语,只说她一定要亲自去看看桓王殿下,让我们不必忧心!” 怀远侯心直口快:“给我的信倒是写了两页纸!” 果然还是自家女儿。 对婆家和娘家还是有亲疏区别的。 不错不错! 齐国公听了他这一句补充,恨不得一脚踹上去。 你不会说话你就少说两句。 没人当你是哑巴! 越皇的脸色乌沉沉的,冷哼了一声,沉沉的目光在怀远侯和齐国公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后,含糊不清的说:“朕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臣守了这几日,也是神色憔悴。 当即只有福王并几个宗室里的皇亲继续留下来侍疾,其他的人都退了下去。 刚走出宫门,齐国公就叫住怀远侯:“怀远侯有空的话,与本公喝一杯吧!” 自然有空! 怀远侯以为是喝酒,没想到到了地方关上门之后,齐国公的脸色就拉了下来,语气带着质问和担忧:“怀远侯,你可知道你今日在陛下跟前,说错话了?” 怀远侯一脸懵逼。 这二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齐国公那个气啊! 当即解释道:“王妃得了殿下出事的消息,马不停蹄的就走了,这时候给我们两府送信,可以说的过去!” “但是她怎么可能有时间,又静得下心来写洋洋洒洒的两页纸,那得多少废话?”齐国公恨不得撬开怀远侯的脑袋瓜,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稻草。 怀远侯仍是茫然:“可洛洛给我的信上,的确是有这么长啊!” 那她女儿忧心他,格外写多一点不成吗? 齐国公见他还是不开窍,只能叹息一声:“王妃一向聪明,在这件事上却因为太过重情而留了马脚!” “她这两封信,恐怕是早就准备好的。只等时机一到,就送出来给我们!”齐国公叹口气,“她是疏漏了不假,你这当父亲的,更是个猪队友,陛下是何其心思敏锐之人,你今日当着他的面这么一说,他必然会察觉出端倪!” 怀远侯这时候才醒悟:“你,你的意思是说,洛洛早就知道桓王殿下会出事?等等,她为什么会提前知道,难道说……” “她要谋杀亲夫?这不应该啊,殿下对她极好!” 齐国公觉得,生气都是在浪费表情。 他拉长着脸,摇摇头,最后耐着性子解释一句:“不是她要谋杀亲夫,而是他们两个做了个局,要逃出生天,不当太子不当太子妃不娶侧妃。不过现在……” 他幽怨的盯着一脸震惊的怀远侯:“有了你今日的一番话,这个计谋还能不能奏效,就不好说了!” 1098 就差那么一点点 怀远侯这才慌了。 他赶紧拽着齐国公的手,急切的问:“那咋办啊,要不我现在入宫,去跟陛下说明一下,其实我刚才是在吹牛?为了跟你一较高下?” 齐国公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他:“你以为陛下跟你一样蠢吗?” 怀远侯…… 说话就说话,好好的怎么还骂人呢! 齐国公吐槽模式开启,不说完心里实在憋得慌,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怀远侯:“你从前在南疆战场上所向披靡,难道那些敌人都是被你的智商吓退的!” 怀远侯…… 深吸一口气。 为了洛洛,我忍! 他诚恳的看向齐国公:“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凉拌!”齐国公拉长着脸,“你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说,从现在开始不要采取任何行动,或许陛下不会察觉到的,毕竟他如今病着。” 怀远侯绷紧的神经稍缓。 就听齐国公深深叹口气:“被发现也好。他生在帝王家,又有这么一副才干。怎能沉溺于儿女情长,置天下百姓与不顾,这未免太自私了!” 说着,他还颇幽怨的看了怀远侯一眼:“这都是你女儿干的好事!红颜祸水要不得!” 怀远侯最听不得别人说苏洛的坏话。 当即反驳道:“要不是洛洛,桓王殿下早在新婚夜就翘辫子了。他的命是洛洛救的,你不懂感恩也就算了,还怪红颜祸水!当初可是你们齐国公府强行施压,我才让洛洛嫁给你的!” “那也是女儿当街将殿下抢走,事情闹大,我们齐国公府才不得已!” “什么不得已?我家洛洛要相貌有相貌,要才智有才智……” “我家小殊也是人中之龙,天之骄子……” 两个年过五十的老头,竟然完全偏离了原来的目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了。 将一旁的侍从看得目瞪口呆。 两人乌眼鸡一样的吵了一盏茶的功夫,齐国公骤然清醒。 太掉价了。 果然怀远侯一家都有毒。 只要靠近,忍不住就会被同化。 他是一个多么端庄的人,竟然干出这种与人骂架的事。 齐国公深感羞耻,他一甩衣袖,叮嘱怀远侯最近这些日子谨言慎行,最好彻底闭嘴,以免给孩子们惹来祸事之后,就匆匆离开。 宫内,越皇叫了韩昭去查苏洛离开之前的事。 韩昭最近也是心如刀绞。 当初他没有能力保住江玥,如今以为自己可以帮她守护唯一的孩子。 却没想到…… 桓王殿下也出了事。 悲痛之下,他的行动比平时也慢了很多,但就算是慢,傍晚时分,调查结果还是出来了。 韩昭汇报了一通,越皇的眸子中闪过深思。 他腿脚不便,脑子也没有以前好使。 但还是能想明白,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苏洛的反应太快,快到似乎早就知道会出现这么个情况一样。 还有那两封信。 在这么急切的想要去寻找夫君的情况下,能让人去送个口信,就已经难得,居然能写一封信。 还是洋洋洒洒的两页纸。 夫君生死未卜,你能静得下心来写信? 绝不可能! 这事情太蹊跷了。 越皇手指勾了勾。 韩昭凑过去,听见他哑着嗓子吩咐:“派人去追桓王妃,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回!” 韩昭愕然了一下。 低眸一看,越皇的眸子里全是湛湛精光。 他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应了一声是后,吩咐下去了。 百人暗卫团,在一个时辰后,踏上了邺城的长街。 * 出邺城已经六日了。 抛弃马车之后,他们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赶路。 如今,已经到了黑城的边缘。 按照地图的显示,还有一日的功夫,他们就能到黑城的城门。 又下雪了。 越往北方,雪就越厚。 虽然这雪下得没有榕城那会那么大,可这边天气寒冷,若是不出太阳的话,雪根本无法融化。 一层层的累计起来,天地间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道路底部都有结冰,十分不好走。 尤其是夜路,更为难行。 苏洛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入黑城之中,但连日的赶路,让她的身体十分疲惫。 腹部隐约有坠胀感。 她不敢硬来,就近找了一间客栈,决定休息一晚再说。 按照逻辑上来说,她应该领先了越皇那边追过来人马至少两日的时间,休息一晚,应该也不打紧。 青衣和流云也累坏了。 太冷了。 就算是戴着手套把自己裹得像个熊,但是骑马仍然是一件极为折磨的事情。 浑身上下都已经结冰,失去知觉。 所有人都泡了半个时辰的热水澡,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队伍里有个暗卫懂医术,但是不精通。 他们这些人受伤是常有的事,这时候一个团队配一个懂些医术的人,在某些时刻,就至关的重要! 他帮苏洛把脉,如实道:“王妃连日来如此赶路,对身体伤害极大,胎气不稳,还是要多注意!” “如今我们已经距离邺城不远,明日还是找一辆马车吧!” 苏洛咬唇:“不要紧,我今日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咱们骑得慢一些,入城之后,再好好调养吧!” “那王妃今晚的安胎药,记得一定要按时喝!”暗卫叮嘱完之后,退了下去。 苏洛喝下一整碗安胎药,一滴也不剩,然后在烧的暖暖的炕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见她跟卫殊生了三个孩子。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一家五口住在一个爬满蔷薇花的房子里,远离尘嚣,身边的这些人,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他们就是人群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家人。 然后,她跟卫殊就老了。 牙齿掉光,眼睛也不好。 最后在一个暖洋洋的冬日,他们一起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就这么手牵手,嘴角带着笑,彻底睡了过去。 离开了这个世界。 美满异常! 她醒过来的时候,那种幸福感似乎还留存在心里,让她忍不住笑出声。 屋子里没有旁人,她隐约听到了一曲南疆小调。 她起身推开紧闭了一晚上的窗户,看到视线尽头一个小山丘上,有一个身穿白色狐裘的男人,手里拿着一片竹叶,凑在嘴边正吹着。 是他! 他怎么出城了? 苏洛心内欢喜,正要招手示意,却感觉到屋子微微的颤动。 她转头一看,只见道路的另外一头,一片黑压压的铠甲骑士,正以锐不可当的速度,朝着客栈的方向风驰电掣而来! 1099 原定的计划 曲调突然停了。 苏洛朝卫殊的方向看去,只见山坡之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白狐裘男人的身影。 他正在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她的方向赶来! 不! 不可以! 那批铁甲侍卫,一定是越皇派来的。 如果被他看到卫殊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很快就会识破他们的计谋。 到时候等着他们的,多半就是狂风骤雨! 苏洛也顾不上穿披风,沿着楼梯飞速往下。 铁蹄的声音踏碎了早晨的宁静,暗卫们都已经被惊醒。 个个一脸肃穆,拱卫在苏洛身边。 小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他说道:“王妃,您不要乱动,就待在中间,任何事情,都有我们在!” 越皇派来的铁甲暗卫们来的很快!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马蹄声已经到了客栈外。 他们却没有急着进来,而是将客栈团团围住,现在她可算是插翅难飞。 迟了! 就差那么一步! 越皇反应的速度太快。 早知是这样,昨晚就算是拼死,她也要入了黑城。 只要入了黑城,一切就有转机。 太迟了! 苏洛心内悔恨无比。 可再悔恨又有什么用呢,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客栈门被彻底推开,狂风卷起风雪,铁甲暗卫们个个半蒙着面,腰间的长刀,比天空飘着的飞雪还要冷。 苏洛环视一圈。 发现之前拦在王府门口的那名脸上有剑伤的队长,如今却成了队伍里不起眼的一个小人物! 哈…… 真是看得起她。 看来是动用了精锐的。 领头人上前一步,态度恭敬声音黯哑:“王妃,我等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接王妃回邺城!” “王妃怀有皇家子嗣,身份非同一般,如此大雪天赶路,对您和腹中胎儿都太危险,陛下心内担忧,特命我等前来护送!” 说着,他一个手势,一百多铁甲暗卫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整齐划一的开口:“请王妃随我等回邺城!” 声音洪亮,震慑瓦砾。 屋顶的积雪都在瑟瑟发抖的往下掉。 苏洛视线平静:“要是我不回去呢,你们要抓我回去吗?” 领头人抬眼,毫无感情的说道:“陛下有一句话要带给王妃:这世上没有彻底干净的人!就算是有,陛下也有法子让他由白变黑!“ 流云对于大越语言艺术的博大精深还有些不懂,小声的问青衣:“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衣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恨恨的说道:“陛下这是在拿怀远侯府和齐国公府威胁咱们王妃呢!要是不回去,他就是找也会找个名头来对付侯府和国公府!” “无耻!” 青衣低声的骂道。 流云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旁边都是自己人,也点头附和:“对,真是无耻!” 计谋被识破了吗? 苏洛不确定。 可她确定的是,若是自己真的执意不回,越皇可能会恼羞成怒,对侯府动手。 国公府根基深厚,可以缓缓图之。 但侯府根基浅,父亲又时不时的说些不知轻重的话,想要对侯府动手,简直是易如反掌。 阴险,卑鄙! 苏洛在心内暗骂一万遍。 领头人姿态依旧谦卑:“陛下也是担心王妃的身体,还请王妃尽快收拾一下,跟我等上路吧!” “王妃留在榕城外客栈内的那辆马车,我已经让人取了,一路跟在后面,最迟不过一个时辰,应该也会到了!” “那是您用惯的马车,想必会更舒适!” 哈…… 就连这个都想到了。 苏洛不知道该不该夸他办事细致。 她身体紧绷着,手指甲在掌心中刮出一道深深的红痕。 悔! 懊恼! 可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一百多号人齐刷刷跪着,大有她不给个答复,就不起来的意思。 苏洛抬眸,视线的尽头,一袭白狐裘的卫殊已经骑马而来。 苏洛艰难的挽唇一笑,朝着他摇摇头。 别来! 现在别来! 别来! 她的视线里,全是恳求。 若是现在他完好无损的出现,还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传到越皇的耳中,还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公然欺骗和作对。 以越皇的心思,肯定忍不了。 到时候等着他们,还有侯府和国公府的,恐怕是更大的灾难。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不能将他们联手做的这个局,当着这么多侍卫的面解开。那等于是在狠狠的打越皇的脸。 卫殊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紧紧的捏着缰绳。 前进还是停下。 这个决定必须现在就要做。 明明只有一瞬间的时间,但他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往前,他不可能顺利带走苏洛。 除非跟越皇一百多个暗卫决战。 他有信心自己这边能完胜,可在这之后呢? 他就等于彻底跟越皇宣战,就算如此脱离朝廷,双宿双飞,以后的人生恐怕也是无尽的追杀! 越皇不会任他们逍遥的。 若是不决战,现在出现就等于是在告诉越皇和侍卫,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越皇的脸往哪里放? 卫殊缓缓闭了闭眼睛,手下一个用力,勒住了缰绳。 到底,他还是有所羁绊。 到底,还是不能随心所欲! 身下黑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的抬起。 这声音震的林间树叶上的积雪都掉落下来。 领头人敏锐的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被积雪覆盖的官道之上,空荡荡的一片。 只有积雪上,似乎留下了马蹄的印子。 他走了! 苏洛绷紧的身体缓缓松懈。 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处心积虑,审时度势设了这个局。 利用大雪急需赈灾,先提出好的建议提供银钱,博得越皇的好感,紧跟着,用煤矿来进一步打动越皇的心。 如此一来,越皇多半会认为她想赢得民心,稳住正妃之位。 出于要给卫殊增加功绩的考虑,他也会同意卫殊去黑城抚慰民众,查看矿脉。 紧跟着,伪造矿脉坍塌,卫殊被埋的事实。 实际上,早到一步的江阳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只是虚假的坍塌而已。 她得了消息,顺理成章要来寻找,坚持下到矿洞里,然后遇到二次坍塌…… 她也被埋了。 如此,她们夫妻就能逃出生天,双宿双飞! 1100 婚礼照常举行 她和卫殊是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进入矿脉的,矿脉又的的确确是坍塌了。 人证物证均在。 越皇想不相信都难。 私奔什么的,风险太高,也容易牵连族人。 苏洛觉得,只有彻底“死”去,才是安全的。 陛下不会寻找,他们可以找个隐秘的青山绿水之地,逍遥自在的活着。 等过几年,越皇驾鹤西去,到时候他们就自由了。 可惜,就迟了那么一步! 就一步! 所有前期的筹谋,都化作了流水。 领头人再度开口:“王妃,请您跟我们一起回去!” 苏洛的思绪被拽回来,她浅哼一声,说不清是笑还是悲。 “好,我用好早膳,就跟你们回去!” 领头人长出一口气,他站起来,对着苏洛恭敬的行礼:“多谢王妃体恤!” 他还真怕。 苏洛身边这二十多个暗卫,都是卫殊的人。 桓王身边人的厉害,他们都知道的。 虽然自己这边人多,要是真的动起手来,恐怕是要血流成河。 如今苏洛愿意配合,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陛下有令,让他们就算拼死,也要在黑城之前拦住苏洛。 幸好不辱使命。 店老板躲在柜台后,早就吓傻了。 这么多铁甲暗卫,个个腰间的刀看着都割断过无数喉咙。 还有那一声声的王妃是怎么回事。 那个一脸疹子大着肚子有一双漂亮眼睛的女人,竟然是王妃。 哪一位王妃哦? 就是前些日子出事的桓王妃? 居然在这么大冷的天,跑这么远的路来寻自己的夫君。 这眼看着就要到了,为什么陛下要找人将她带回去? 太奇怪了! 这些事情都毫无逻辑,店老板无法理解,只知道发抖就对了。 害怕就对了!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呢。 是青衣沉着脸将他揪出来的:“别抖,这事跟你没关系,现在赶紧给王妃和我们准备点早膳!” 再艰难,吃总是要吃的。 肚子里的孩子还得养着呢。 店老板抖着双腿,将全部家底都拿出来准备吃食。 青衣给苏洛倒了一杯温水,问道:“王妃,这都已经到黑城门口,您不跟那领头的交涉一下吗?” “要不咱们进黑城看一眼到底是什么情况再回去吧!” 流云和小黑均是点头。 苏洛摇摇头,神情沮丧:“不必了,陛下不会允我进黑城的!” 青衣不甘心,跑去跟领头人交涉,果然被严词拒绝。 说是陛下有命,绝对不能让王妃靠近黑城半步,他们也是有命在身,希望理解云云。 我理解你个屁! 青衣气得差点跟领头人动手,还是流云将她拽了回来。 领头人估算的时间很正确,那一辆苏洛以为这辈子应该再也见不到的马车,在一个时辰后准确无误的到了客栈之外。 连日颠簸,马车形容有些颓废。 领头人让下面的人就地保养了一番,青衣和流云又上前去布置,马车便恢复了尊贵温暖的模样。 一如她只是出来散散心,而并不是千里奔赴自己心爱之人,密谋着要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东西已经拾掇好,暗卫们听苏洛的命令,没有跟铁甲暗卫交手。 但是双方的气场不和,感觉时刻会天崩地裂。 店老板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唯恐一不小心自己就会成为双方的出气筒。 这些可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要是一个不高兴,自己小命说没了就会没了的那种。 临行之前,苏洛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曲调。 她甩开青衣的手,不顾流云在身后的叫嚷,小跑着到了二楼。 推开那扇窗户,只见白狐裘的卫殊还站在之前的山坡上,以竹叶做笛,吹着她幼年的曲子。 虽然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但是从这曲调中,她听出了他的失落和不甘,还有抚慰。 他仿佛在说: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等我! 苏洛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身后,领头人追了上来。 她啪嗒一声关上窗户,哀哀戚戚的看着他:“我刚才好像,好像听见殿下在叫我,可外面根本没有人,是我听差了!” 领头人眸光晃了晃,声调稍有暖意:“王妃不必太难过,殿下吉人天相,应该会没事的!” 苏洛勉力笑了笑,扶着木栏杆缓缓的下楼。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关上窗户之后,小调停了,卫殊弯着腰,猛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连绵不绝,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江阳站在一旁,心疼不止。 他递上一方干净的帕子,卫殊接过后擦了擦嘴,素色的手帕上,有一道嫣红的血迹。 江阳急切的说:“殿下,您又咳血了,都是属下不好,爆破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力道,让您受伤了。您这内伤未愈,不宜出门。天这么冷,咱们还是赶紧回吧!” “不碍事!”男人的语气格外虚弱,“看着她离开我再走!” 回去的路程行走的速度不慢。 青衣心情不好,对着越皇的铁甲暗卫们都没什么好脸色,时不时的就要找茬。 这一日也是,日头还没落山,她就发难:“哎,这马上就要天黑了,咱们还要赶路吗?你们这样的速度,王妃有身孕,受不了的!” 领头人看了看天色,策马到苏洛的马车前,恭谨的说道:“王妃见谅,再往前一个时辰,正好有个不错的客栈,我们便在那里休息吧!” 苏洛挑开帘子,脸色的确看着不太好。 但目光依旧是犀利的。 她盯着领头人,问道:“你这么着急赶路,可是父皇有什么特别的叮嘱?” 领头人迟疑了下,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必须要隐瞒的事,便道:“陛下的确是有旨意,让我务必在您和殿下大婚之日前,将您带回!” 如今算算日子,只剩下不到五日的时间。 所以才要加班加点,一刻也不能耽搁。 青衣都惊呆了。 “开什么玩笑?殿下都出了这样的事,生死未卜,陛下难道还想着让婚礼照常举行?咱们王妃以前便嫁过,也就罢了。那个柳小姐难道也要嫁过来,这也太荒谬了吧?” 1101 速带你入宫 一个没有新郎的婚礼。 嫁过来就守活寡? 越皇对要那柳绵绵做儿媳妇的心思,未免过于执念了吧。 领头人撩起眼皮看了青衣一眼,正色道:“青衣姑娘慎言,这是陛下的决定,不是我等能置喙的!” 青衣还要说。 苏洛睨了她一眼:“青衣,别说了!” 青衣这才愤愤然的抿唇,但还是狠狠的瞪了领头人一眼。 我打不过你,我还瞪不过你吗? 瞪你瞪你,瞪死你! 领头人垂眸,脸色有点无奈。 他执行过这么多任务,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 他手上沾了很多的血,谁见他都害怕。 对苏洛恭敬,自然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 对青衣相让,那也是因为这个婢女受苏洛的重视。 可她却一点眼力劲也没有,居然丝毫不怕自己。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有多少条人命吗? 一个婢女,真是无法无天! 都是王妃惯的。 他心内在吐槽的时候,苏洛已经放下了帘子。 她手里抱着一个暖炉,目光呆呆的。 青衣跟领头人对峙完,低声问道:“王妃,您呆呆的在想什么呢!” “父皇知道了!” 青衣摸不着头脑:“知道什么了?” 知道她的计谋了,知道卫殊没有事。 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所以他才要暗卫们一定要在大婚之日前将她带回。 因为越皇笃定,卫殊没有死。 只要苏洛回来,卫殊一定会按时出现,完成大婚的所有流程! 可为什么他会知道呢。 这个计谋,就连青衣和流云还有小黑都瞒着。 江阳和江飞也是等到了黑城才知道的。 沈丛是不可能背叛的。 因为他压根不知道具体的计划。 他大约认为,卫殊之所以一起去,是为了逃避大婚。 他自然知道苏洛不想要卫殊纳妾,所以也帮着在陛下面前说了几句。 那么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哪里让越皇笃定,卫殊没有死。 暗卫们都已经来到黑城外,为什么没有派几个人入城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人,用起来不是更放心吗? 苏洛左思右想,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信! 是那两封早就写好殷殷切切的信! 大意! 太大意了! 越皇肯定是看过或者知道这两封信的内容了。 当时情况紧急,若是殿下真的出事,她哪里有那种心思还惦记着怀远侯和齐国公府的众人今后好不好。 肯定是一门心思想要先去见卫殊再说。 该死的! 她的信太长。 不! 她不应写信,送个口信就够了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是一个这样的小动作毁掉了整个计划。 苏洛心内那个恨啊! 气的狠狠的砸了一下桌面。 把青衣和流云吓了一跳。 紧赶慢赶,队伍在大婚前两日的黄昏,进了邺城。 桓王大婚,邺城同喜。 街道之上红灯高挂,到处一片欢喜的气氛。 普通的百姓根本不知道,桓王殿下被“压”在坍塌的矿洞里出不来。 这个消息被封锁了。 四处里都是一片和谐的气氛。 苏洛一入府,太医正已经等在那为她把脉了。 把脉完毕,太医正脸色凝重:“王妃,这大冷的天,您颠簸了这么久,如今胎气不稳,接下来的时间,一定要好好休息,切记再到处乱跑了。” “知道了!”苏洛懒洋洋的,“魏太医呢,怎么没见着他?” 太医正写方子的动作一顿:“他犯事了,被陛下从太医院除名了!” 苏洛坐了起来,皱眉:“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跟王妃无关,是他违背了一个医者的本心!”太医正已经将方子写好,他吹干了墨迹,说道,“王妃不必挂怀,他能保住小命,已经是陛下恩德,这也是他的一个磨练,希望他能就此成长!” 太医正说完,将方子交给等候在一旁的流云后,叮嘱了几句话,退了下去。 有无辜的人因为自己受牵连了。 苏洛心里不太舒服。 休息了一晚上,她第二天想要入宫求见越皇却被阻拦。 越皇命韩昭前来送话。 “王妃,陛下说了,您长途劳顿,胎气不稳就好好歇着,明日就要大婚了,您养精蓄锐就不必往宫里跑了!” 苏洛咬牙:“可是殿下还没有消息!” 韩昭抬起眸子,意味深长的看了苏洛一眼:“殿下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的,王妃您不是也知道吗!” 苏洛心内一个咯噔,越皇果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正想着要怎么说,外头响起了一连串的咳嗽之声。 苏洛抬眸,见分离了将近一个月的男人,穿着白色的狐裘,正施施然的站在门口。 他必然是一路急切的追赶过来的,此刻眼角眉梢都有疲倦之意,气色也不太好,他素来爱干净,此刻靴子上却沾染了不少泥点。 短短十日,他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圈。 每次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将他养一点肉出来,他却总能有法子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瘦削下去。 韩昭马上跪下来行礼:“奴才见过桓王殿下,桓王殿下平安无事,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奴也放心,陛下这些日子也忧心不止。” 卫殊轻嗤一声:“韩公公神机妙算,不是知道本王很快就有消息么,为何还要担心!父皇那边,想必也是如此吧?” 韩昭脸色略有尴尬。 他讪讪笑了笑:“奴才也是看陛下说殿下吉人天相,有圣祖庇佑,一定会没事,所以才刚才才这么安慰王妃的!” “如今看来,殿下您果然是得老天爷和祖宗庇护之人!真是太好了!” 韩昭脸上的欢喜不似作假,卫殊本来憋着火,但看他一脸欣慰之色,转而又觉得,对他发脾气,也只是一种无能的表现。 苏洛已经快步走上来,细细查看了一番,漂亮的大眼睛里写的全是心疼:“你怎么又瘦了?这一路赶回来一定很辛苦吧,在黑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我看你气色不太好!” 她连珠带炮的问了一大串,卫殊只温和的笑着,也不知该先回答哪一句。 韩昭舔了舔嘴唇,打断夫妻两个和睦恩爱,说道:“殿下,奴才出宫的时候,陛下有旨意,如果恰好碰到殿下您回府,那就速速带殿下您入宫!” 1102 感觉身体被掏空 一点时间也不愿意等啊! 韩昭一脸的歉意,鞠着佝偻的腰:“殿下,您还是先跟老奴走吧,您出事这么多天,陛下急得不行,等着见您呢!” 该来的始终要来,躲也躲不过去。 苏洛对卫殊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殿下,去吧,我在府内等着你!” 卫殊抬手,摸了摸她略微冰凉的脸颊,转身跟韩昭一起出了王府。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一身衣服,喝一口热茶。 出了府门上了马车,卫殊就开始猛地咳嗽起来。 隔着马车帘子,韩昭听得胆战心惊的,等这一轮咳嗽平复,他小心的问道:“殿下您没事吧,您的咳疾不是都好多了么,怎么奴才听着……” 马车内传来男人虚弱的声音:“无妨,死不了!” 韩昭还想再关切几句,见马车内一片寂然,他只能住口,低声吩咐马车夫和下面的人都走慢些。 反正是按照越皇的命令,见到了就第一时间带过来的。 至于这快慢细节,越皇总不能这样追究。 实际上,那一日卫殊目睹苏洛的马车离开之后一阵猛咳,之后就直接晕了过去。 他在爆破中受了内伤,本就是强撑着要早日见到苏洛,所以才从病榻上起来的。 没想到双宿双飞不成,反而临门一脚的时候被强行分开。 忧思悔恨之下,他吐出一大口血,便晕倒了。 昏迷了三日才醒来。 情况很不好。 这时候苏洛已经马不停蹄上路了,卫殊不肯听劝,坚持追了上来。 这一路都是骑马的。 落后两日出发,却只迟了一个晚上就追回了邺城,可想而知这一路上,他拖着病体,是什么行进速度。 到了宫门口,韩昭低声的叫了两句都没有反应。 江阳上前一步,轻轻打起帘子。 只见卫殊头歪着,靠在软枕之上,长眉微蹙,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江阳一脸心疼的说:“咱们殿下病的很严重,但这一路还是风驰电掣的赶回来,夜里也没怎么休息,如今怕实在是扛不住了。” 这可怎么办。 陛下还等着见呢。 韩昭正是为难间,就见卫殊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子清冷没有光。 他抽出帕子,捂着唇低声的咳嗽一会,红着水汪汪的眼圈,万分娇弱:“走吧!” 从马车出来一路到御书房,他的咳嗽就没有停止过。 好几次,韩昭都看到他帕子上红色的血丝。 这好像跟预想的情况不太一样。 殿下看着不太好啊! 韩昭的心揪起来。 越皇中风,腿脚已经不便,如今坐在轮椅上,但是流涎水的情况经过治疗,已经有所缓解。 卫殊一边咳嗽着,一边进了御书房,见到坐在轮椅上的越皇,他微微一愕。 之前他一直没有关心,也没有问越皇得知这个消息到底如何。 说到底,他对这个父皇的感情并不深厚。 他将胸肺之中的咳嗽压下去,走到越皇对面跪了下来:“儿臣参见父皇,父皇身体可还好?” “啪……” 重重的一声,响彻整个御书房。 卫殊白皙瘦削的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越皇激动的胸腔一起一伏,口水滴答流:“你还管朕好不好,朕现在这样,都是被你给气的!” “你个不孝子,胆大包天,竟然想金蝉脱壳!”越皇拿起轮椅边的拐杖,对着卫殊的头上身上一通乱砸,“你是不是以为,朕就非你不可?非你不可啊!” 拐杖是沉香木的,各种的沉。 越皇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劈头盖脸的砸。 卫殊憋着一口气,整张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他不想咳出来。 那样仿佛在对眼前人示弱一样。 他不愿! “你说话,你说话!”越皇一边砸一边怒斥,“你倒是给朕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卫殊抬起眸子,冷冽的眼神看向越皇。 这目光太冷太淡,让越皇后背一个激灵,竟然下意识的就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男人开口,冷冷清清的语调:“是父皇逼儿臣的,儿臣不想娶柳家三小姐!” 他本是憋着一口气不愿意服软,这话一说,胸肺之中的咳嗽再也压不住,排山倒海而来。 他瘦长的手指按在胸口,连绵不绝的咳嗽起来。 整个人咳得都直不起来,像是拉满的弓一样弯着。 “孽障!” 越皇怒吼一声,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你别给朕装可怜,朕现在不吃这一套!” 他用尽全力,狠狠的一拐杖砸在卫殊的背上。 “噗……” 卫殊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眼前发黑,实在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温热的血,有不少喷到了越皇的手背上。 他神色茫然的用拐杖捅了捅晕倒在地上的卫殊:“桓王,桓王……” 没有任何反应。 越皇的脸色这才慌乱:“小殊,小殊……” 韩昭端着茶水进来,看到就是这一幕,他吓得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烫到他也没有察觉,只是飞快的跑上前,查看了一下卫殊的气息。 还有气! “太医,小福子,马上去请太医!”越皇懵圈了,好在韩昭冷静,“来人,快帮忙将桓王殿下扶到软榻上,地上凉!” 太医正匆匆赶来时,韩昭刚好为卫殊擦干脸上的血迹。 在这段时间,他已经跟陛下说了之前江阳的那番话。 桓王殿下的确是在矿洞里受了重伤,之前昏迷了多日,是拼了性命赶回邺城的。 越皇半信半疑。 这儿子惯会装可怜演戏,指不定是想这样博取自己的同情。 不能这么轻易就着了他的道。 直到太医正赶来搭脉,左右瞧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面色凝重的说道:“殿下真身体,很不好,有油尽灯枯的征兆!” 啥? 越皇这才慌了。 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油尽灯枯呢! 太医正解释起来。 卫殊身体的底子一直不好,每次稍微养好一点,就总会出点岔子。 之前受的刀伤和天花虽然好了,但是坏了身体的根基,这一次应该是因为矿洞坍塌,造成了内伤,连日来又几乎不眠不休的赶路,如今身体依然被掏空了…… 1103 深夜造访 越皇还没开口,韩昭已经急切的问:“那如今要怎么办?” “只能慢慢调养,以后再也不能受一点伤了,有个三五年时间,许能把身体慢慢调理过来!”太医正说着,叹口气,“本也不至于这么严重,但殿下刚才是不是与人交手了,背部胸腔均有震动,这才雪上加霜!” 谁交手? 还不就是越皇打的。 越皇的面色有些讪讪,问道:“那只要细心调理着,身体能慢慢恢复?” 太医正小心的措辞:“要情绪平静,不能激动,精细的就跟瓷器一样的养着,而且怕也是……” “也是什么……” “元寿不长……”太医正如实回答,“一个人的身体承受能力是有个限度的,殿下几次三番掏空这个限度,如今能活着,已经是一个奇迹!” 越皇捏着拐杖的手骤然松了。 怎么会这样呢。 这孩子还年纪轻轻的呀。 他又追问道:“那好好养着,他还能活多久?” “若是再无变故,十年到二十年之间吧!”太医正回答,“万幸是,殿下生在皇家,珍稀的药材,滋补的食材这些都不缺,只要是放宽心,少劳碌,二十年还是有望的!” 活二十年,也不过就是四十出头。 还是太年轻了些。 越皇看着沉睡中面色惨白的卫殊,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卫殊入宫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苏洛在府内焦急不已,不知道越皇会怎么对付他。 她还不知道卫殊身负重伤的事,要是知道,就要直接闯宫门了。 天色向晚,宫内传出消息,说越皇留卫殊用晚膳。 这就是故意的吧! 苏洛闷闷不乐,吃饭也不香,刚放下碗筷,青衣撩帘子进来:“王妃,柳绵绵要见您!” 这个时候要见她? 为了什么事? 明日就要大婚了。 柳家怎么会放她在这个时候出府? 苏洛抱着好奇,见了柳绵绵。 她打扮的很是普通,甚至比日常还要朴素一些,很明显是有示弱的意思在。 王府内已经点了烛火。 她薄施粉黛,少插珠钗的模样,多了不少楚楚可怜的意味。 她没有多加寒暄,直奔主题的跪了下来,说道:“我今日来找王妃,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苏洛挑眉:“什么交易?” “请王妃劝说桓王让我嫁入府内为侧妃!” 青衣忍不住:“你,你这是上门挑衅吗?” 柳绵绵继续道:“我向王妃承诺,这辈子绝不争宠,绝不侍寝,如有违背,让我柳家从此门楣没落,永无翻身之日!” 她举着双手,神情认真而真挚,没有丝毫作伪。 苏洛从前不信鬼神,可死而复生之后,她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 而且她知道,柳绵绵也信。 对于她来说,柳家的荣耀比她自己的幸福都要重要的多,她这个誓言,可以说很严重了。 苏洛心内动容,面上却是不显:“你可知道,你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柳绵绵吞了下唾沫,抬眸郑重的看着苏洛:“我知道,我们认识三年,虽然关系不算密切,但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有所了解!” “我这些话都是发自真心的,我绝不会跟你争抢殿下,我也抢不来,我愿意立下文书给你!如果你发现我有不轨之心,你可以马上找理由将我逐出王府,我绝无怨言。我也不会将今日我与你的谈话,泄露半分给桓王殿下!” 烛火跳动,映在她柔弱却又格外坚韧的脸上。 说实话,前世苏洛对于柳绵绵的印象并不深。 她不如白芷爱出风头,也不想朱娇那么心思单纯,更不想李斯思那样踩高拜低。 她多数时候都是淡淡笑着,也不太剖析自己的内心。 后来在夺嫡的时候,柳家不愿意配合卫璟,柳公允被卫璟用计谋害死,柳家也因此落难。 后面柳绵绵是什么命运,她倒是不太记得。 仿佛是嫁给了一个外放的四品官员做妾。 白芷因此还暗地里笑话过。 说起来,柳绵绵还是嫡出的大理寺卿的孙女,身份高贵着呢,没想到最后也就嫁了个四品官。 若是柳家当初肯配合,嫁给皇亲国戚当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重生之后,苏洛与柳绵绵的冲突也不太明显。 而且后来柳绵绵还屡次示好,说起来,两人的关系不算太差。 如果不是这一次越皇乱点鸳鸯谱的话。 苏洛看着笔直跪在自己前面的女人,不解的问:“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这样过一辈子,难道你不觉得,不觉得对不起自己吗?” 柳绵绵苦笑一声,道:“王妃,我有个条件!” 啊…… 在这等着呢! 苏洛换了个坐姿:“什么条件啊?” “我希望桓王殿下和王妃,能庇护柳家十年!只要十年就可以了,十年后,我两个堂弟就已经长大成人,自然会挑起重担!” “我幸福不幸福,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柳家的门楣不倒,是祖父的心愿。如果我不能顺利嫁给桓王殿下,恐怕祖父会撑不过明日!” 柳绵绵说到这,眸中一片晶莹。 不知道是在为重病的祖父伤心,还是在为自己可怜的命运。 苏洛问:“你不喜欢阿殊吗?” “殿下很好,可并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而且我也确定,这辈子殿下不会喜欢我这样的。”柳绵绵苦笑一声,“王妃放心,我有自知之明的。” “值得吗?”苏洛目光感慨,“就算没有你嫁入皇家,柳家凭着柳大人这么多年的积累的威信,也不会没落到哪里去?” “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幸福,值得吗?” 苏洛自问,如果换成自己,她不会做柳绵绵这样的决定。 柳绵绵深吸一口气,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值得,这是祖父的心愿!值得的,反正我不喜欢殿下,我也没有中意的男人,所以做这样的选择也无所谓!” 而且…… 柳绵绵有些话保留了。 柳公允这么多年来一直查的都是皇亲国戚那点腌臜事,得罪了多少位高权重的人? 一旦他撒手,柳家将面临的是什么,还真是不好说。 柳家需要桓王! 1104 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 “你先起来吧!” 苏洛没有急着答应,而是让流云端来了一盏热茶。 柳绵绵接过后,双手捧着,仿佛在取暖一般。 其实屋子里燃着地龙,还烧着炭盆,虽不说温暖如春,但至少不会觉得冷。 可是柳绵绵的手脚都是僵的,身上也冷飕飕的没有什么温度。 或许是因为她心内对于苏洛会答应自己的提议毫无把握,因此才会如此。 她暖了一会手,又喝了几口热茶,殷切的看向苏洛。 苏洛心内在权衡。 柳绵绵眸光微闪,再度开口:“王妃,其实前段时间殿下出事,今日又平安无恙的回来,祖父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 “陛下不会让步的,他一定会逼着殿下纳妾。与其纳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进来,到时候你还要处理,还不如让我进来!” “我保证会安静的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这几句话,全部说道了苏洛的心里。 越皇不会让步,臣子们也会源源不断的就这件事纠缠不清。 让柳绵绵进来,她的身份不一般,可以挡住很多人的嘴,至少两三年内,不会再有人说纳妾的事情。 两三年之后。 哈…… 到时候越皇应该已经撑不住了吧! 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苏洛咬唇,给了答复:“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还是替你不值,我们先定三年,如果三年后你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想要嫁的人,我可以放你走!” 柳绵绵一怔:“放我走?” 嫁入皇家,还能走? 休弃她么? “你要想走,有的是办法,就是换一个名字活着而已!”苏洛解释道,“你放心,一旦盟约达成,我会倾尽全力,护你们柳家周全、” “前提是,你们柳家自己不犯事。” 还可以有自由的一天? 柳绵绵之前根本不敢想。 那样也好,深宫寂寞,就算没有喜欢的人,她也可以在十年之后,换一个身份,换一个人生活着。 总好过一辈子在宫内凋零。 她眸中浮出欣喜,重重的点头:“好,多谢王妃大度,我现在就给王妃立字据!” 苏洛摇摇头:“不必了,我信你!而且,若是你真的敢到时候动不该有的心思,我也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笑,但柳绵绵反而感觉后背一阵毛骨悚然。 她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真的敢违背盟约,苏洛一定也会毫不留情的动手。 柳绵绵站起来行礼:“王妃放心,我从来说话算话!” 时候不早,事情谈妥,她该回去了。 她将斗篷的帽子戴上,低着头在夜色里沿着王府的回廊形色匆匆。 帽子巨大,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小巧尖尖的下巴。 因为视线被挡,她也就没看到前方的回廊处有人也在走来。 她莽莽撞撞的碰上去。 恰好将那那个身材伟岸的男人手里的一个木盒撞落。 盒盖啪嗒一声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具木头雕成的送子观音。 灯笼摇晃,视线不佳,但仍能看出这送子观音的雕工极佳,显然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那男人的东西被装落,也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是紧张的问柳绵绵:“这位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的声音粗粝浑厚,跟邺城的公子哥完全不同。 柳绵绵摇摇头,侧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容颜,低声道:“无妨!” 那人便笑了笑,声音洒脱:“那就好,是我毛手毛脚,冲撞了姑娘!” 其实是柳绵绵自己行色匆匆,没有看前方,更多的责任是在她的身上。 那人捡起地上掉落的盖子,准备将盒子盖上。 柳绵绵本想转身就走,见男人朝着卫殊院子的方向走,她咬咬牙提醒道:“公子你这具送子观音,可是要送给桓王和王妃大婚的贺礼?” 那人十分坦诚:“是,因我得了调令,明日就要启程去赴任,来不及喝喜酒,所以将这观音像提前送来!” “公子还是不要出手吧!”柳绵绵道,“公子这观音像雕工极好,但是木头却是阴沉木,这种木材生长在极阴之地,不吉利的,恐会冲撞了王妃腹中的孩子!” 柳绵绵说完这一句,朝男子微微躬身,也不待那人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话已至此,她觉得说的太多了。 这观音像中肯定有猫腻。 男人粗心,在这些事情上不会多注意,也不知道这观音像是谁给他准备的。 那准备之人,还不知道藏了多少祸心。 若是没出事还好,要是真的出了点什么事,又或者被有心人挑出来。 这观音像不说能让这男人掉脑袋,至少以后仕途是无望了。 人生真是处处都是陷阱。 柳绵绵走了,男人却将盒子里的送子观音像拿出来,缓缓捏紧再捏紧。 最后,只听见咔嚓一声。 那观音像碎成两段。 他就这样在回廊上捏啊捏,最后把一尊观音像捏成了一堆碎木头。 掌心处殷红一片。 这是他继母准备的。 多年来,继母一直待他不错,之前好几次舅舅提醒,他都没当回事。 万万没想到…… 原来有一个最后的大招在等着自己。 御书房内。 卫殊是在书房后的龙床上醒来的,他一看到这床上的九爪金龙雕饰,浑身的疲倦都被吓得一扫而空。 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 九爪金龙床,可不是谁都能睡的。 刚坐起,就感觉头晕目眩,他忍不住又想咳嗽,却怕惊动了旁人,只能生生忍着。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不必忍着,想咳嗽就咳嗽吧!” 卫殊循声看去,只见脑后侧的窗户边,越皇正站在那,看着外面。 因为角度问题,刚才他竟没发现。 既然越皇这么说了,卫殊也不再客气,可是捂着胸口不断咳嗽起来。 越皇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白眉拧做一团:“怎么会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 他是真的受了重伤,那之前觉得是夫妻两个做局,想要逃出生天的想法就不攻自破,越皇决定不再追究。 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 “咳咳咳……父皇您也看到了,儿臣如今,恐,恐难当大任!” 越皇沉声道:“别给朕来这套!柳绵绵你必须要娶,太子你也一定要当,这天下人你要管!不过,朕答应你,就这一次,朕就让你娶一个妾室,你要实在不喜欢,那就娶回去供着吧!” 1105 终于要拟圣旨 “可这对于洛洛不公平!” “你若是再为她多说一句,朕说不定会下一道旨意赐死她!”越皇眸中暗芒涌动,“早知如此,当初她或许死了才更好!” “咳咳咳……” 卫殊又开始咳嗽了,他扶着床沿,缓缓的站了起来,神色格外严肃:“父皇,洛洛是儿臣活下去的动力,请父皇三思!” “三思,朕就是三思,才没赐死她!朕也老了,现在要坐轮椅拄拐杖了,你也让朕少操点心,不要气死朕了好不好?” “朕没有及时让你认祖归宗,是朕亏欠你!”越皇长叹一口气,“可是那时候你给焱儿做书童,朕对你和他都是一样的好!” “朕已经尽力了,小殊,除了你的好夫人,难道你的父皇,你的舅舅,你的祖母,你的外祖母这些人,在你眼里都没有任何的位置吗?” 越皇质问道:“这些人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一个苏洛的分量吗?” 卫殊嘴唇翕动,似乎在想该如何作答。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韩昭的声音:“陛下,桓王妃在外面跪着,说想见一见您呢!” 越皇冷笑一声。 呵…… 还真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 都说了让她不必入宫,却还是仗着有太后的令牌入宫,是担心自己会对卫殊不利吗? 这一对没心肝的玩意。 “宣!”越皇冷冷的开口。 苏洛挺着大肚子进来,对越皇恭恭敬敬的行了个跪拜礼:“参见父皇!” 越皇语气不善:“怎么,明日大婚,你不好好歇着,这会入宫,是担心朕会扣住桓王不还给你不成?” 说话间,卫殊已经穿戴好从内室走了出来。 苏洛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见他安然无恙,便展颜灿烂一笑。 卫殊也不由自主一般,跟着她一起笑了下,眸中的冷淡瞬间融化,生出了温暖的光芒。 这样的温暖,是独属于苏洛的。 越皇这个父亲,从来没有享受到过。 酸死了! 真的好酸! 没想到有一天,他还会吃儿媳妇的醋! 越皇清了清嗓子。 苏洛回过神来,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不过眼睛看着的却是卫殊:“儿媳此次来,是想告诉父皇和殿下,儿媳愿意接纳柳姑娘为殿下侧妃!” 她这话一出,卫殊马上侧目。 他根本不顾越皇还在,一边咳嗽着一边急切的问道:“好好的,你为何突然说这种话,不想娶柳姑娘是我的意思,你不要掺和!” 他暗示性一般的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说着,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瞟了越皇一眼。 越皇都快气死了。 他重重跺着拐杖,狠狠的质问:“你这样看着朕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朕找人跟她说了什么吗?” 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还是第一次觉得如此憋屈。 想当年他为了获得太子之位,用了多少手段。 之后卫九重和卫璟两人,也是花样百出。 一个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合格的皇子。 偏偏如今他剩下的两个儿子,都是这个德行! 好气哦! 要心肌梗塞了。 苏洛摇摇头:“跟旁人无关,是我自己想通了,偌大的桓王府,我自己呆着也挺无聊的,绵绵以前就是我的闺中密友,如今能与我一起侍奉殿下,我觉得也不错!” 胡说! 卫殊一个字也不信。 苏洛抬眸,一瞬不瞬的与卫殊对视,说道:“夫君,我是真心的,相信我!” 她的眸子里装着渴望和年岁渐长也不曾抹去的纯真,装着最干净的期盼。 卫殊无法拒绝,最后点了点头。 越皇急促的呼吸稍微平复了些,不管怎么样,反正看这样,明日的大婚应该是不会出岔子了。 但他还是不放心,叮嘱道:“你们今日在朕这里说的好好的,朕放你们回府,若是你们两个还耍什么花样,桓王,我可不管你还能活十……” 卫殊皱眉,打断越皇的话:“父皇不必多说,儿臣跟洛洛言而有信!” 越皇一怔。 猛然领悟过来,他是不想让苏洛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这件事。 呵…… 对夫人倒是无微不至的体贴。 从入宫到现在,也没见关心几句他的身体到底如何。 越皇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疲惫的摆摆手就让他们退下,岂料这时候苏洛再度开口,道:“父皇,臣媳可以接纳柳三姑娘,但臣媳希望,五年之内,父皇不要再给殿下张罗婚事,也不要插手桓王府的妻妾夫妇是如何相处,可以吗?” 越皇重重一跺拐杖:“可以可以,你们两个给朕滚,朕现在不想看到你们!” 居然还教起他做事! 还这么多要求。 她到底有没有一个作为皇家儿媳的自觉? 越皇担心苏洛再多说几句,他会忍不住下圣旨休弃,到时候事情就会闹到越发不可收拾! 苏洛规规矩矩跪下来行礼道谢,这才和卫殊一前一后的出了御书房。 一开门,外面的冷风就灌了进来。 卫殊胸肺之中浊气翻涌,忍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 苏洛紧紧扶着他,声线绷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父皇给你气受了,还是哪里受了伤?” 感觉这一次再见,他的身体又破败了。 苏洛一边说着,一边在男人身上摸来摸去。 “别这么急!”男人平息了咳嗽,语调里带着暧昧,“等到明日晚上,再脱我衣服也不迟。今晚让我先养精蓄锐一番!” 这人……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苏洛气的砸了他一拳,男人吃痛蹙眉,不过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他们离开之后,御书房内,越皇展开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绝大部分的旨意是由翰林院选出来的翰林来代笔,但是也有一部分例外。 比如眼下越皇准备写的,就是立太子的诏书。 这是绝对的机密,自然不能提前泄露出来,虽然如今,朝野之中几乎也人尽皆知。 越皇拿着笔,迟迟没有动手。 韩昭端了热茶进来,温声道:“陛下您喝口热茶,歇一歇吧!” 越皇端起茶喝了一口,眸中滑过意外,道:“这,这是……” “是寒山茶,老奴记得那一年陛下频频去山中看望太后,江姑娘准备过几次这种茶!” 1106 你们都送了些啥? 所谓寒山茶,其实是一种笼统的说法。 就是在冬日山上采摘的茶叶。 按理,冬日百草凋零,新茶不生,可是当年太后居住的那片山脉地表下有温泉,导致冬日里山茶也不受冻。 腊月间会发新芽。 这山茶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奇就奇在这茶叶的生长时间。 当年江玥还小,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对这些新奇的东西颇为感兴趣,所以每每都会摘上一些,亲手烹制。 其实也是大户人家贵女的一种情趣。 这茶受温泉滋润,喝起来味道并不甘醇,带了一点淡淡的硫磺味。 就是因为这股特别的味道,给越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过往的记忆轰隆的全部被砸开。 当初,那个小姑娘还没张开,圆圆的脸,大大的眼,娇憨无比。 她爱笑。 一笑起来就像是铃铛一样,整个山野里都回荡着她清脆的笑声,仿佛能驱散一切的阴霾。 那时候,越皇只当她是小妹又或者是晚辈。 他大她许多呢! 等两年后,他登上帝位,偶然间听人说起江家姑娘倾城绝色,见之不能忘怀。 他还疑惑不解。 那小姑娘的确长得不错,可要说倾国倾城,还是差了点。 在太后重新回宫之后,他也再没有跟江玥相处的机会,而江玥素来爱自由,宫宴这些也基本不参加。 就算是参加,那时候端肃皇后管得严,是不会让越皇出现在有很多未婚贵女的后庭宫宴上的。 直到…… 直到江玥大婚。 他一来想拉拢齐国公府,二来也觉得当初江玥照顾太后的情意需要回报,抱着给她撑场子的想法,临时去了一趟齐国公府。 风吹起了她的红盖头,露出了她绝世的红颜。 她紧张的抓着自己的盖头,双眸慌乱清亮却又带着几分娇羞。 她的脸,再也没有当年的婴儿肥,下巴尖尖,脸蛋还不到巴掌那么大。 身姿窈窕,却不是一味的瘦,充满了一种昂扬的活力。 那是皇后,是后宫一种妃嫔都没有的活力! 像是初升的朝阳,带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却又不至于将人灼伤。 的确是倾国倾城。 也倾倒了他的心。 越皇将手里的茶缓缓的放下来,眸光柔软了许多:“如今,也就你还记得了!” 韩昭呵呵一笑:“只要与江姑娘接触过的人,就不会忘了她的。她是奴才见过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还是陛下您有眼光!” 有眼光又如何。 最后还不是没能娶回来,没能长相厮守。 韩昭似乎是将话题说开,紧跟着又感慨一句:“说起来,桓王殿下的相貌跟江姑娘,至少有七分相似呢!” 相貌相似,气质不同。 江玥是朝气蓬勃,卫殊则充满了一种柔韧的美。 他长得比女人还要娇媚,但却丝毫不给人阴柔的感觉。总之气质上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越皇看着茶盏里缓缓沉下去的一根茶叶,勾了嘴角:“是啊,的确很相似!” “帮朕磨墨吧!” 韩昭低声应了一句是,嘴角飞速滑过一丝隐秘的笑意。 越皇如今病着,精力不济,写了一小段就喘息不止,要换做以前,韩昭一定会提醒他稍作休息再继续 可是这一次没有。 韩昭就一直看着越皇强撑着精神将诏书写完,又赶紧将装玉玺的盒子递了上去。 越皇拿着玉玺,沾了朱砂,重重的印上去。 韩昭看到圣旨上桓王卫殊这几个字,心内的激动无以复加,接过玉玺收纳回去的手,竟然微微在发抖。 越皇留意到了,喘着粗气问道:“你,你好像很激动?” 韩昭抖着手将玉玺收进盒子里,回到:“老奴,老奴只是没想到,老奴总是记得,江姑娘那会在江边问我们要不要过河的样子,没想到……” 越皇叹口气。 “没想到一眨眼,她的儿子都这么大,朕也老了!” 韩昭赶紧惶恐的跪下来:“陛下恕罪,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狗东西,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朕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越皇揉了揉太阳穴,“其实也很好,她若是活着,朕与她大抵也是不死不休,她那个性子……” 不会愿意入宫给她当嫔妃的。 韩昭不敢接话。 越皇的声音越来越低:“走的早,在朕的心里,永远是二十岁的美丽模样!” 韩昭嘲讽的勾了下嘴角,转而问道:“陛下,这圣旨老奴给您收在密室中?” 越皇摆摆手:“不必了,你去叫柳公允,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这些人过来,让他们都看一看,等到明日大婚,后日就掰下去!” 既是后日就要颁布,何必还非要这大晚上的叫人过来瞧瞧? 韩昭不明白,但是越皇的决定,他还是马上履行。 大半夜的几大臣子从温暖的炕被叫起来,在宫门外碰面的时候,个个内心都有点慌张。 这啥情况啊。 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一纸诏书。 意外么? 也是情理之中,越皇已经铺垫的太久,娶柳绵绵也是为了巩固卫殊的太子之位。 柳公允是拖着病体来的,越皇特许他坐在软椅上,不必行跪拜之礼。 十来个朝廷的肱股之臣齐齐高呼:“陛下英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越皇神色疲惫,面色惨淡:“以后,你们要协助太子一起,管理这大越江山,善待这黎明百姓!” 众人又是一番叩拜表忠心。 从宫内出来,大家低声议论着。 “陛下今日此举何意,说是后日颁布,为何今日将我们叫来?” “我也不知道啊,陛下如今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不管怎么说,未来的太子殿下德足以配位,也是大越的一大幸事!” “谁不是呢,有桓王在,大越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聊了几句,话题就偏了。 “明日桓王殿下大婚,你们都送了些啥礼?” “我夫人准备的,这个我不清楚!” “我准备了一些字画!” “没听说桓王殿下喜欢字画啊!” “那桓王殿下喜欢什么?” 礼部尚书压低声音:“喜欢他的夫人,你们可长点心吧,送礼得送在点子上!” 额…… 夜风翻卷,将这些人的八卦卷的七零八落,三言两语的飘到了柳公允的马车内。 飘入了柳绵绵的耳中。 1107 大婚之日 她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继续给柳公允顺着气。 倒是柳公允,略带担忧的握着她的手,道:“绵绵,你不要怪祖父,祖父也是迫不得已!” 柳绵绵云淡风轻的笑了笑:“祖父说的哪里话,孙女知道祖父是为了孙女也是为了柳家好!” 柳公允拍了拍柳绵绵的手背:“好孩子,你会幸福的。你是我一手调教的,我对你有信心。桓王不轻易动情,但他一旦动情,此生都难改!” “只要你慢慢入了他的眼,你这辈子都会是好日子。桓王妃性子火爆,但从不主动出手害人,你安分一些,以后宫内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柳绵绵乖巧回应:“是,孙女都听祖父的!祖父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 她太听话了,柳公允反而觉得有点不安。 不过他是个病人,精力不济,多思考一会就觉得头晕脑胀。 他当即也没有再多说,在柳绵绵的按摩下,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大臣子在得了吏部尚书的提醒之后,回家纷纷让自家夫人改了贺礼,全部都变成了女人家的玩意。 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 叫夫人们好一通迷惑! 苏洛当晚回了怀远侯府住。 既然是大婚,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没想到这人生中还有第二次,啊不,这是第三次,从自家出嫁的时候。 这种感觉还真是…… 挺差的! 因为头顶的装饰很重,而且李氏也不准她吃太多。 越国制度,皇子是不会亲自迎娶王妃的,他只要在府内等着就行,这也是皇家高高在上的尊严。 嫁了第三次,还是没有人上门迎亲。 第二次卫殊是世子的时候,那时候他重病,自己是去冲喜的,他不喜这门婚事,加上病的严重,自然也没有迎亲。 苏洛有点遗憾。 到了吉时,她拜别父母。 李氏和怀远侯欢欢喜喜的,苏青和朱娇也开开心心。 一点分别的难受情绪都没有。 这让苏洛很怀疑,有些爱是会消失的。 其实她多想了,这纯粹是习惯成自然嘛。 这一回生二回熟的,哪能次次都哭的稀里哗啦。 而且上一次出嫁,李氏和怀远侯对她嫁入婆家未来会如何完全不知,担忧不舍。 可这一次他们心里有底,桓王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她嫁过去比在侯府日子还过得好呢,哭什么呀。 应该笑! 开开心心的笑! 苏青背着她出了门,准备送上花轿。 这时候,他倒是哭了。 一来,背上的人儿太重,背着老费劲,他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会伤到苏洛的肚子。 二来,他看到那连绵不绝的嫁妆,那个心痛啊! 这两年积攒的一点家底,看来又被掏空了。 他果然不是亲生的。 走了没几步,外面突然响起长长的调子:“新郎到……” 新郎? 桓王来了? 苏洛没忍住,撩起红盖头的一角轻轻的看过去,只见一身红衣的男人,在一干伴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从头到脚都是红,唇上似乎还涂着胭脂,步子轻快,嘴角带笑。 一副意气风华的少年郎模样。 哪怕成婚已经两年多,可见到这一幕,苏洛的心还是忍不住噗通乱跳。 太帅了。 她的夫君,真是整个大越最帅的男人。 卫殊径直走到苏青的跟前停下,温声道:“我来背吧!” “啊,殿下您身份尊贵……” “我来背!”卫殊坚持。 苏青呐呐说了一句好,将苏洛放了下来。 男人在她跟前蹲下,苏洛在喜帕底部看到一个瘦削的大红后背,听到他温柔欢喜的声音:“上来吧,我背你!” “我很重!” “上来!”男人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苏洛抿唇,忍不住笑了,上前一步,趴在男人的后背上。 男人站起来的时候,脚步明显晃了下。 苏洛…… 早说过我很重的呀! 男人的呼吸有点粗:“你一夜之间变重了很多!” “不是吃的!”苏洛赶紧低声解释,“是这些头饰衣服什么的太重了,至少三十斤,我的脖子都要压断了。” “一会回府我就给你解下来!” “恩!”苏洛点了点头,问,“殿下你怎么来了,不是说皇子不用迎亲吗,父皇会不高兴吧?” “谁管他高兴不高兴,我只想要你高兴!上一次咱们成婚,我就没有来迎亲,这一次一定要补上的!” 苏洛嘴角的笑都快合不拢了。 真好! 特别好! 她现在幸福的都要眩晕过去。 十二月本应寒冷异常,大家关门闭户,在家烤火准备着年的到来。 可是今日的长街之上,却格外的热闹。 桓王要大婚了。 不仅要补办娶正妃的婚礼,还要同时纳侧妃,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四处都挂着红绸,全城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今日只要去桓王府门口,每人都能领到一个小包。 里面有喜饼喜蛋,还是二十个铜板。 大家一边排队领东西一边议论。 一个婆娘问道:“你说以后桓王殿下娶了侧妃,还会跟以前那样爱正妻么?” 一个小姑娘回答:“应该吧,殿下爱王妃,那是整个越国都知道的!” 另外一个年老色衰的婆娘摇头:“难说了,这天下乌鸦一般黑,这柳家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也是数一数一的好,我看这桓王殿下的魂要被勾走了。” “这天底下的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何况这肉都已经送到嘴边上,难道还不咬一口?” 说的很有道理。 婆娘们自家都有狗男人,纷纷点头附和。 只有小姑娘红着脸,低声说着不会的,但话音一落,就被众婆娘攻讦,说她一个还没议婆家的小妹,根本不懂男人的心。 按照礼节,苏洛是正妃,她从正门在吉时入府。 而柳绵绵是侧妃,她从偏门,在稍晚于苏洛的时间入府。 众人正议论的高兴,就听见敲敲打打的鼓乐之声传来。 长街的尽头,已经开始出现了红色的人影! 百姓们激动起来。 “是婚队到了!” “看看这一次怀远侯府的排场有多大!” 1108 越皇驾到 然而她们最先看到的,是骑在一匹白马上,一身红衣,胸口挂着红绣球的卫殊。 “这,这,桓王殿下亲自去迎亲了?” “你还不知道吗?” “可皇子不是不亲自迎接的吗?” 小姑娘这下可扬眉吐气:“我就说吧,就算桓王殿下娶一百个侧妃,他最爱的还是王妃!” 于是,大家关注的重点都放在了卫殊的身上。 盛世美颜,光看看就能心情好上很长时间。 这苏洛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居然能有这样的运气。 嫁给皇子当正妃不说,这个皇子还特别帅,长的帅就算了,对她还格外的好,一心一意,闹的举国皆知。 好羡慕啊! 大婆娘小姑娘都发出一连串的尖叫。 “桓王殿下……” “桓王殿下……” 各种爱慕的声音不绝于耳。 胡忠华混在人群里,看到百姓们,尤其是女人们,疯了一样的往前挤,就想能多看卫殊一眼。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上回苏洛笑话自己老来得子,不由哂笑一声。 果然,长得好看还是有优势的。 但,其实卫殊一直就那么好看,为什么之前他不是所有人的梦中情人? 因为他之前重病,挑剔,难伺候,邺城的姑娘们只会远观,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说起来,是苏洛成就了他。 是苏洛温暖了他,让他走下了冷僻的神坛,开始有了人情味,是苏洛一步步将他推到大众的视野面前。 是苏洛之前的“死”,激发了他,让他焕发光芒。 这就是相互成就吧! 正想的入神,手臂被人拽了拽:“夫君,咱们别在这看了,也入席吧,去晚了是不是不太好?” 胡忠华回过神来,点头应道:“是!” 夫人又问:“夫君,桓王大婚,我们准备的贺礼是给王妃的,是不是不合适,而且看着也不是很贵重!” “桓王当初给你当过老师,咱们没有一点表示,他会不高兴么,还有柳家那边……” 胡忠华娶的是杨青峰的女儿。 杨青峰的风评很好,得越皇看重。胡忠华也是后起之秀,算是强强联合吧! 在成婚之前,他只见过夫人一面,就觉得她长得尚可,性子端方。 可真的在一起过日子之后,才觉得并不是龙生龙,凤生凤。 杨青峰平日里与女儿们不亲近,女儿都是教给夫人教养。 这个挽着他手的女人,比起那个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女人,差的太多太多了。 胡忠华垂眸看了盛装的夫人一眼,浅淡的笑了笑:“老师不会介意的,还有,人不能太贪心,不可能面面俱到的!” “王妃于我有恩,报之以琼瑶,你若还想着跟柳家处理好关系,那就变成了墙头草!” 等于背叛了苏洛。 胡忠华不愿意。 胡夫人楞了楞,嘴唇动了下,过了好半天说道:“都听夫君你的!” 两人走到门口,竟然意外碰到了熟人。 是吴朝平和夫人小桃,小桃挺着大肚子,眼看着就要临盆的样子。 双方热切的打过招呼,互相问候之后才知道,吴朝平得知卫殊大婚后,作为他的“弟子”,觉得怎么着也得亲自来一趟。 因此递了折子,一来参加婚礼,二来也是述职。 吏部这边卖卫殊和苏洛的面子,同意了。 紧赶慢赶,昨日晚间才到,这不,都没来得及通知胡忠华。 两个男人许久未见,有许多的话要说,走在前面。 小桃和胡夫人落在后面。 小桃是婢女出身,也没有那种小姐的架子,主动搭话道:“这一次回来的匆忙,也来不及准备好东西,就带了一些当地的特产,都是一些滋补的食材,过两日给嫂子送过去!” 胡夫人得体的笑了笑:“那就先谢过弟妹了!” 她的视线在小桃的肚子上落了落,心内暗想:偏偏给我带滋补的食材,是在提醒我,你有了身孕而我没有吗? 胡夫人认为自己是四品御史中丞之女,父亲在朝中也颇有威望,肯定要得到比小桃更多的关注。 没想到入了后院之后,帮着招呼客人的青衣一眼就看到了小桃,笑着上前打招呼。 杏儿和王爷身边的人,也都认识小桃。 毕竟当初这门婚事,算是苏洛保媒的。 官太太们都很有眼力劲,一看就知道,这小桃虽然是个婢女出身,但是在王妃跟前很得脸。 出身是重要,但是得王妃和王爷欢喜更重要。 这一对可是未来大越的主子。 如此一来,太太们都拉着小桃说东说西。 小桃自南边回来,见识有所不同,加上她又懂得察言观色,说话轻重,没一会就跟大家融入进去了。 当初他在子爵府就独当一面,到了地方后,更是因为吴朝平夫人的身份,要时刻应对当地的形形色色的夫人。 待人接物的本事早就锻炼出来了。 而相比而言,胡夫人就像是池中之鱼,要逊色很多。 官太太们感慨:“吴夫人这次倒是回来的巧,可惜的是沈子爵如今还在北边稳定局面,你怕是见不到你哥哥了!” 哥哥这个称呼,让小桃怔了怔。 对! 她是上了沈丛族谱的妹妹呢。 她摸着肚子,温婉的笑了笑:“不要紧,见一见嫂子和侄儿就行!大哥那边,夫君每隔一个月,也总是要写信的!” 官太太们点点头。 小桃还是拎得清的。 虽说是入了族谱的妹妹,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要是关系走的太密切了,怕也是不恰当。 鼓乐之声震天响,四处一片熙熙攘攘。 今日这大婚,几乎邺城所有的官员都出动了,只要能接到帖子的,都来了。 周边榕城江城这边,能有这个面子赶过来参加的,也全都参加了。 盛况空前。 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人人脸上洋溢着喜色,仿佛成婚的就是自家亲人一般。 终于,吉时到了。 卫殊牵着苏洛的手,进了喜堂。 侧妃是妾,是没有资格拜堂的,至于苏洛才有这个待遇。 刚要一拜天地,外头响起了内侍独有的尖锐调子:“陛下到……” 宾客们一阵议论。 陛下身体不好需要休养,怎么今日也来了? 1109 外面的宾客,哪有你重要 越皇脸色看着不太好,但是从上到下都穿戴一新,就连靴子上的每一根金线,都透露着开心的情绪。 他嘴角温和的挽着,冲众人摆摆手。 韩昭会意,拉长调子:“陛下的意思是,大家不必跪拜了,都坐着吧!” 皇帝极少出宫门,先帝的孩子们大婚,就只参加过一次太子的婚礼,其他的都是赏赐了东西。 越皇这几个孩子大婚。 卫九重当年是太子,越皇露了个脸。 卫焱当年娶侧妃,越皇没有去,赏赐的东西。 卫璟后来娶的是赫连娜娜,因为身份不一般,他跟赫连猛都出席了。 这一次卫殊大婚,越皇来了,又释放了一个加强的信号。 既然他到了,那二拜高堂,自然拜的也是越皇。 端肃皇后不在,越皇身边的位置空着,但是韩昭却让人在那个位置上放了一杯寒山茶! 越皇看着一身红衣的卫殊,形容恍惚。 太像了! 以前只有七分像,但是穿上这一身红衣之后,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当年,也是在婚礼之上,风吹开了她的红盖头…… 他亲手为她捡起来,递到她手里。 他的目光已经在恳求,让她不要嫁与旁人,她那么聪明,肯定看懂了,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将红盖头重新盖在了自己头上。 她不要他! 往事和今日重叠,越皇心头血翻涌不止,脸色红红又白白。 韩昭察觉出不对劲,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低声的道:“陛下您是不是不舒服,这婚礼还没结实,大喜的日子,陛下您要不先回宫休息吧!” 越皇艰难的点了点头。 韩昭于是将他扶起来,放回轮椅之中。 众人纷纷跪拜,越皇在所有人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中,被韩昭推着离开了桓王府。 刚出桓王府的大门,他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跟来的内侍和侍卫们慌乱不已。 韩昭却很镇定,他下了命令:“桓王大婚,陛下一直忍着也是不想破坏今日大喜之日的意思,你们都别多嘴,咱们赶紧回宫。李侍卫,你先走一步,让太医正去正阳宫外候着!” 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众人纷纷听令。 王府内,没有人知道越皇到底发生了什么。 拜完天地,苏洛就要被送入洞房之中,然后卫殊要敬酒之后,才有时间去喝合卺酒,挑喜帕这些。 然而卫殊的脚步不停,竟然跟着就要入洞房。 刚走没两步,李耽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殿下这是干嘛,迫不及待要洞房去?那可不行,得先跟我们喝几杯!” 朱飚等人也上来拉拉扯扯的。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苏洛已经被喜娘劫持一般的走远了。 要命! 这得等多久啊! 婚房内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 朱娇朱玥,还有欧阳静等,都是能说的几句心里话的人。 见她出现,众人嘻嘻哈哈纷纷打趣。 朱娇与她关系好又亲近,说话没多少顾忌:“王妃,您这嫁了两次,还是同一个男人,你心里感觉怎么样?” “就,就挺奇妙的!”屋子里都是熟人,苏洛也没有想太多,玩笑一般的说,“还有点遗憾。” 朱娇追问:“遗憾什么?” “遗憾嫁了两次,都是同一个男人呗!”苏洛隔着红盖头这么回答了一句。 话音落下之后,她就觉得整个屋子里突然安静的针落可闻。 咋回事?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正要忍不住掀盖头,就觉得眼前突然一亮,抬眸一看,卫殊不知道何时大喇喇的站在对面,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男人挑眉:“遗憾?嫁给了同一个男人!” 要死了! 苏洛对朱娇挤眉弄眼。 你搞什么,为什么没有提前提醒一下我! 这下可尴尬了。 朱娇一脸无奈。 殿下也是刚进来的,而且还说了不要众人出声,他现在气场越来越强了,谁敢违背她的意思。 再说,朱娇也没想到苏洛会这么回答。 新房内的气氛十分尴尬。 女人们行礼之后纷纷告退。 离开的时候,听到苏洛用软绵绵的调子在说:“殿下,我刚才都是开玩笑呢,其实能嫁给殿下你,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真的吗?” “真的!”苏洛捣头如蒜,“我要是说谎,就让我天打……” 誓言还没发完,男人就一把按住她的唇,不快的打断:“我不过是吓吓你,别随便发誓……” 苏洛抬起湿润的眸子:“你信这个么?” “信!”卫殊点点头,“你发的誓言,我就信!” 因为如此深刻的失去过,他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险,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要崩溃。 苏洛展颜一笑:“我也信,所以我才敢发誓!” 卫殊先是一怔,旋即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听懂了苏洛言下之意。 她相信,但是她笃定自己的感情和心意,所以才敢发出严重的誓言。 因为她不怕! 卫殊伸手,轻轻环住苏洛,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 苏洛靠在男人胸口,听见他的心嘭嘭嘭,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着。 虽然,不久之前还真切的听到过,但是今日再听,又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室内静谧一片,一直沉默的喜娘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她清了清嗓子:“殿下,王妃,还是先把合卺酒喝了吧!” 对! 喝合卺酒。 上一次成婚的时候,他们当时没来得及走这个程序。 苏洛朝喜娘看去,发现喜娘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哈…… 同款喜娘呢! 前些日子苏青成婚,就是这个妇人,看来她的信誉和口碑很好哦! 喝了合卺酒,又说了一大堆喜庆话,喜娘就知情识趣的退下了。 卫殊开始帮苏洛拆头上的钗环。 一根一根,拔得那叫一个利落啊! 苏洛…… 她舔了舔嘴唇:“这,这是不是不合适啊?外面还有很多宾客呢,你是不是还得应酬一二啊!” 而且,她现在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啊! 太医正昨日还特意叮嘱了,今日大婚一定要克制,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能同房。 男人胸腔震动,发出愉快戏谑的低笑:“外面的宾客,哪有你重要?” 1110 一定是殿下来了 他很快将苏洛头上的钗子都解开,将她沉重的发冠取了下来。 这一次作为王妃嫁入王府,头饰比上一次当世子夫人要隆重多了,皇家有既定的规格的。 这个隆重就体现在:特别重! 眼下这个发冠一取,苏洛感觉整个脖子瞬间一轻,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 她活动了下脖子,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总算是解放了,我脖子都要断了!” 卫殊眸中都是暖意,又开始解苏洛的红嫁衣。 这衣服上面绣的凤凰,都是用的金银线,等于将这么多金子银子穿在身上,还有不少珍珠作为装饰。 华贵是很华贵。 也很重。 苏洛的耳根发红:“这,这,外面客人都还没走呢,殿下你真的要……” 男人一脸的似笑非笑,也不说话,只闷头解衣服。 苏洛…… 这可怎么好呢。 今天是新婚之夜,不满足他好像不太好意思。可是太医正又言辞叮嘱过,这个时候,自然还是要以孩子的安危为重。 苏洛想了想,红着脸,朝着男人身下探了过去。 男人解衣服的动作一顿,声音也暗了两分:“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帮殿下解决一下!”苏洛的声音小小的,“太医正叮嘱过,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同房,殿下还是,还是再等等。” 她已经抓住了关键性的东西。 它很敏感。 马上就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男人将她的手腕握住,压下内心的躁动:“我逗你玩呢,你之前说这些头饰衣服重,我怕我不来你就得一直戴着,所以我才甩下宾客,先过来一趟的!” 啊? 苏洛的脸顿时爆红。 好尴尬! 原来他不是色中厉鬼,只是怕自己太累! 她现在真的想找一块豆腐撞一下。 她赶紧把自己的手拽出来,然后猛地推了男人一把:“现在好了,你可以走了,去吃酒吧!我身上不方便,你今晚也可以去你侧妃那边!” 卫殊理了理衣服。 门外,朱飚和李耽等人已经等不及在喊了。 他看了一眼羞恼不已的苏洛,没有再说什么,抬脚出了房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叮嘱道:“你怀着身孕,不必等我,觉得困了就早点休息!” “我前面结束了,自然就过来!” “恩!”苏洛低声应道。 男人出门时,还不忘顺便将门带上,以免冷风灌进来。 他快步往前,一直走到李耽等人等候的半月门处,才掏出帕子猛地咳嗽起来。 夜风烈烈,将他的咳嗽声震散。 一开始大家还没当回事,等到他越咳越厉害,整个后背都直不起的时候,众人的脸色才纷纷有了变化。 江阳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搀扶住卫殊,轻轻帮他顺着气。 然后他看向一干高门子弟,恳求道:“我们殿下还有内伤,今日各位公子王爷就先绕过这一回吧!” “闭嘴!”卫殊皱眉,“大喜的日子,本王高兴,陪几位兄弟喝一杯!” 江阳急红了眼:“可是殿下,您的身体真的不能乱来了!” 卫殊推开他的手,站起来,脸上带着笑:“无妨,别被他吓着了,这件事也别让你们的夫人知晓,免得传到洛洛的耳中!” 他要不加这一句话,众人觉得还好。 加了这一句,意思就完全不同。 居然严重到要隐瞒王妃的程度,这可不是小事。 大家都是能过命的关系,当即也没有再闹着要他喝酒。 除了这一帮人,其他的那些都是卫殊想不喝就能不喝的。 虽然每次喝得少,但架不住宾客多,则来回应酬下来,没有两个时辰也完不了事。 平日里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今日也要做会一个普通的新郎官。 得按照规矩,去各个桌子敬酒。 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的官职不高,这一次坐的位置很靠后,等到喝到他们这一桌时,卫殊面颊潮红,双眸水润,已然有了五分醉意。 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站起来,先是叫了一声殿下,随即又叫了一声老师。 卫殊看到吴朝平略有意外:“你怎么来了?怎么没有提前知会一声?” 喜帖是安排人发下去了的,但是卫殊没想到吴朝平能赶回来。 “回殿下的话,我是昨日晚间到的,恰好赶上了,也没来得及先过来跟殿下请安!我能有今日,多亏殿下帮助,无论如何,都是要赶回来喝一杯薄酒的!” 卫殊微微笑着:“好,你师娘前段时间还念起小桃,等过了这两日,带着你夫人来王府做客!” 吴朝平笑的灿烂:“那就叨唠老师和师娘了!” 卫殊又看向胡忠华:“你也带夫人来吧!” 胡忠华应了一声是。 这一桌其他人便没有能入卫殊法眼的,他稍稍应付了一二就离开。 等他走远,桌上众人看胡忠华和吴朝平的态度就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以为,这师生关系,只是当初为了扳倒太子的谋略而已。 没想到竟然全部是情真意切的。 真是眼红啊! 搭上了桓王这条线,以后还不是平步青云。 众人对胡忠华和吴朝平两人好一阵巴结,询问当初给桓王当学生的一些细节,两人只拿着有趣的又或者是对桓王和王妃名声有利的事情说了两三件,之后便不再肯多说。 苏洛的院子在王府北面,坐北朝南,而柳绵绵的院子则在王府的南边,坐南朝北。 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步行也要走上一刻钟的时间。 前院的敲敲打打,热闹喧哗,被一层层的过滤之后,传到春华园时,只剩下影影绰绰的不真切。 春华园里除了柳绵绵从柳家带来的两个嬷嬷,四个丫头外,都是王府的人。 虽然看上去规规矩矩,但瞧得出,不是那么恭敬。 她在床上枯坐了三个时辰,红烛已经燃了一半,可是揭盖头的人却迟迟未到。 她很累,抬手就要去掀头上的盖头,却被嬷嬷一把按住:“侧妃,这盖头您可不能自己揭,得等着王爷!要不,奴婢让人去催一催吧!” “不必!”柳绵绵赶紧道,“他不会来的,别去催。” 正这么说着,就听到安静的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婢女和嬷嬷们都面有喜色:“一定是殿下来了!” 1111 柳侧妃以后要怎么处理? 屋子里一阵欢喜和慌乱。 婢女们忙着帮柳绵绵整理一番,又顺带看看自己是否有哪里不得体。 毕竟,这是第一次在桓王面前亮相,不仅主子的形象是否重要,他们下面这些人的形象也很重要。 有可能一个细节,会影响桓王对主子的印象。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听上去有点单薄。 不过想来也是,桓王殿下身体不好,又或者是不想吓到自己主子,走路轻一点也是正常。 主子才学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得宠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也不求能分走王妃多少宠爱,至少能在这王府之内立足即可。 婢女嬷嬷们脑子里已经九曲十八弯,终于,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房门口。 众人的心从惊喜紧张瞬间跌落成失望透顶。 朱娇往自己身后看了看,了然的笑:“你们看到我,好像很失望啊?” 婢女嬷嬷们赶紧行礼,连声道不敢。 倒是柳绵绵,听到是朱娇的声音后,自己伸手撩开了喜帕,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朱娇看了看空荡荡的婚房,感慨道:“我不来,你这边岂不是一个暖房的人都没有!” 柳嬷嬷冲到柳绵绵身边,连声的唉哟:“我的小祖宗,您先把盖头盖上,这个只有王爷才能掀开的,您自己掀开不吉利的!” 柳绵绵的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眼,彻底将那块喜帕丢在地上,道:“柳嬷嬷,您还没看明白吗?连个喜娘都没给我配,摆明是在告诉我,今晚不会来给我掀帕子,喝合卺酒,你就不要抱期望了。” 她的神色淡然,朱娇本来准备了几句安抚的话,倒是显得有点多余了。 她如实的说道:“桓王殿下已经去过王妃那边,跟王妃喝了合卺酒,这会在宴席之上喝得醉醺醺的,恐怕……” 恐怕是真的不会来。 嬷嬷和婢女们都听懂了言外之意,脸色惨然。 这可是大婚当日,主子还是侧妃,王爷就这般不给面子,这以后…… 柳嬷嬷是几个陪嫁人中年纪最长,最说得上话,性子也最稳重的,她将心内的情绪压下,安慰柳绵绵:“侧妃您也不必忧心,这已经入了王府,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咱们还有的是机会!” 柳绵绵笑了笑:“我不忧心啊,我就是脖子很痛,你们给我卸妆换一身衣衫吧!” 婢女嬷嬷们面面相觑。 看上去,是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啊! 主子就是主子,心态就是好啊! 婢女嬷嬷们动作起来,等到梳洗完毕,柳绵绵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跟朱妹妹说会话!” 众人纷纷退去。 屋子里燃着地龙,但柳绵绵仍然觉得有点冷,她将披风裹了裹,说道:“你过来我这边,就不怕被她惦记上?” “她不是那样的人!”朱娇很镇定,“我知道你从前不太瞧得上我,我是个庶女,又没什么才学,可我倒是挺羡慕钦佩你的!” “我没有瞧不上你!”柳绵绵抬眸,真诚的看着朱娇,“我反而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父母双全,羡慕你嫡母有容人之度,羡慕你的几个哥哥从来不曾为难你!”柳绵绵缓缓的说道,“庶女又如何,其实你现在嫁的比我好!” 这可不能乱说、 朱娇赶紧四下里看看,确定四周无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一般人的眼里,给桓王做侧妃,可要比苏青做正妻强多了。 苏青在这权贵如过江之鲫一般的邺城,实在是排不上好。 他是嫡子,可不是世子,家里又有五个儿子,可想而知,分到他手上的东西肯定不多。 但是鞋子合不合脚,只有穿的人才知道。 朱娇现在幸福着呢。 其他四个嫂嫂不再跟前,她没了妯娌间内斗的困扰,夫君虽然有点憨,但不花心也不乱来。 公婆也很好相处。 侯府的下人们对她更是恭敬有加,她如今就跟没出嫁的时候在镇北侯府的日子是一样一样的。 丝毫没有多少入婆家的拘谨之感。 反观柳绵绵…… 入了王府,新婚之夜夫君却连盖头都不来揭,这以后的日子恐怕是…… 朱娇叹口气:“好不好的,其实也都是命。我也听说了,这都是你祖父逼你的,你也看开点,往后该怎么过,照样怎么过吧!” 柳绵绵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 朱娇又陪着说了几句话后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以后我也会常找时间来看你的!” 她侧耳听了听冷冷清清的庭院,哂笑一声:“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侧妃也不必太过在意,日子久了就好了。” 柳绵绵站起来相送:“今日多谢你过来,总不至于让我这里弄得太难看!” 朱娇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跟婢女一起离开。 柳绵绵站在房门口,院子内红灯摇曳,晦暗的天空里又开始往下飘起了雪花,前院的喧哗之声还没有结束,被夜风裹挟着,钻进她的耳中。 其实隔得不远,但那声音却像是来自遥远的海上。 只知道四处一片欢喜,但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柳绵绵伸手,接起一片飘落的雪花。 掌心处有一种细小的冰凉感,缓缓在身体的四肢百骸渗透。 哈…… 要习惯了! 这就是她今后的日子啊! 苏洛掀开盖头之后,厨房就送上了吃食,她吃了东西,流云伺候她沐浴更衣后,她姿态闲适的靠在了床头的软枕之上。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流云提醒道:“王妃,您今日可得忍着点,王爷一会应该就要来了!” 大婚之日,先睡着了成何体统啊! 苏洛懒洋洋的应了一声,问道:“对了,春华园那边怎么样,王爷去给柳绵绵掀盖头了没有?” “没呢!”流云摇头,“听说柳侧妃自己掀掉了,苏五夫人过去陪着说了几句话,其他就没有人过去了。” 除了朱娇再也没有旁人过去? 这些个夫人小姐们,还真是惯会踩高拜低。 还担心去了自己会给她们穿小鞋不成,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流云问:“王妃,这个柳侧妃,咱们今后该怎么处理呢?” 1112 毫无征兆吻过来 “是不是要适当的打压打压,让她不要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流云的学习能力惊人。 这段日子不仅熟练的掌握了邺城语言,就连这勾心斗角的本事,也学了一些。 还真是…… 不知道夸她学习能力强,还是骂她一肚子的花花心思。 苏洛又打了个哈欠:“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我跟她不是都约好了,只要她不觊觎我的男人,我跟她就井水不犯河水!” “要是她敢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我就……” 苏洛说着,捏了下拳头。 可惜太困了,没有想象中咔咔咔作响的效果! 要命,她眼睛都被眼泪水糊住了,太困了。 她摆摆手:“不行不行,孕妇精力不济,我先睡会,等会殿下那边结束了你再叫我吧!” 流云见她这一副困倦的要命的样子实在是可怜,也便没有再强行让她等着。 苏洛半夜里是被一阵寒气弄醒的。 感觉后背凉飕飕的,然后就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 她先是一惊,可旋即就闻到了熟悉的薄荷香气。 她迷迷糊糊的推了男人一把:“你身上好凉,这就结束了吗?” 男人将手伸进她的胸口,凑在她耳边呼气:“都被我打发走了,我是很冷,你好暖和,给我暖暖手吧!” 这暖手的方式…… 就还挺下流的! 苏洛像是咸鱼一样,被左右翻了翻。 男人身上带着浓郁的酒气。 她迷糊间看着男人俊美无匹的容颜,喃喃道:“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帮一帮你……” 说着,她笨重的身躯缓缓往下滑,头顶在男人平坦有力的小腹上。 屋子内,炭火加热密闭的空气,一种靡靡的气味渐渐充盈在整个空间里。 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交错,撩拨着暗夜里每一个人的神经。 江阳等在门外,跺着脚。 哎…… 殿下就是有法子玩花样。 这王妃都怀孕了,也不影响两个人开心开心。 为什么自家的那一位,就是还没有开窍呢! 想要换一个新鲜一点的花样也不成,今晚得好好开导开导。 流云守在门外,听着屋内的动静也很是尴尬。 她轻手轻脚的开了房门,闪身出来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一天到晚听这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好烦恼的说。 刚转身想找个地方凉快凉快,就撞到一堵坚硬的人墙上。 抬头一看,江飞也垂着眼正瞧着她呢。 流云漂亮的大眼睛一瞪。 被人盯着,一定得盯回去。 这是青衣教她的。 她是波斯人,五官本就比一般人要深邃,尤其是一双眼睛,格外的大。 这样眼波流转之间,自有一种撩人心弦的魅力。 江飞的喉结滚动了下。 流云恰好捕捉到这一幕,问:“你饿了?” 江飞的眸子深深:“恩,饿了!” 流云退后一步,抱着胳膊,一脸的戒备:“你饿了你盯着我干啥啊,我是红烧肉还是红烧肘子啊,今日厨房里肯定还剩了很多菜呢,饿了你就多吃点!” 这话说完,她的肚子也咕噜噜的叫起来。 江飞眉梢挑了挑。 他饿的是另外一张嘴,可流云饿的看来是肚子。 流云脸色讪讪:“那个,反正你也要去弄吃的,不如给我也弄点,咱们一起吃!” “恩,你等着!” 江飞很快去而复返,拿着一个食盒。 屋子内的动静还没有消,两人也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可能会有吩咐,当即不敢走远,就坐在门外的廊下将东西摆开了。 竟然不是红烧肉红烧肘子。 而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汁小混沌,还有一点咸菜。 “厨房没有硬菜了?” “大晚上的吃那些不消化!”江飞解释道,“你吃点热乎的,对肠胃也好。你最近不是总拉肚子吗?” 流云拿筷子的手顿住。 她拉肚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有点尴尬呢! 她强装无事开始夹馄饨吃。 大概是夜里风凉,加上她用筷子的技术本来就没有达到出神入化的状态,所以夹了好几次,那馄饨竟然滑不溜秋跟泥鳅一样。 夹不起来! 好生气! 连一只馄饨都跟自己作对。 流云皱眉瞪江飞:“你就不会拿个勺子吗?” 他肯定是故意的。 江飞倒真不是故意的,就是没想的起来。 他看得懊恼的流云,将她放在台阶上的碗端起来,用筷子轻轻松松的夹了一个小馄饨。 流云肚子咕咕叫的更厉害,脾气也更烦躁。 还故意夹起来示范一下气自己! 她张口,准备怼几句,就见江飞手腕一晃,紧跟着,她嘴里就多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是一只小馄饨。 额…… 流云含着那小馄饨,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 让他喂自己吃,是不是有点太过亲密了。 好像不太合适! 可是现在吐出来,等于直接打他的脸,也不好吧! 江飞倒是没事人一样,淡然无比:“你只要耐心一点,就一定能夹起来,以前也没发现你性子这么急啊!” 说着,他将筷子递回给流云。 流云将嘴里的小馄饨咬开。 恩! 挺好吃的。 咸淡适中,肉馅肥瘦相宜。 她接过筷子,再度尝试了一次。 还是不行! 这些馄饨就是在跟她作对! 江飞看着她拿着筷子皱着眉绷着脸到处乱戳,只得将她的筷子又抢过来,轻松的夹起一个,再度塞进她嘴里。 “都跟你说了别急,别急,你别戳了,我给你喂几个!” 不,不合适吧? 可这香喷喷的馄饨都已经送到眼前了…… 流云张嘴接住。 这一回生二回熟。 没一会的功夫,这一碗小馄饨见底,流云端起碗,豪迈的将汤汁全部喝了个干净。 这时候她才发现,江飞一直在给她喂,自己那一碗都没吃。 泡的太久,已经坨掉了。 流云一脸的歉意:“啊,你的那碗应该不好吃了,要不我去厨房再给你弄一碗吧!” 江飞用帕子擦了擦手,摇摇头,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不用了,我很好奇你这碗小混沌是什么味道,让我尝一尝就行!” 说着,男人凑过来,毫无征兆的吻住流云的唇! 1113 出事了? 这,这什么情况啊? 流云完全蒙圈。 可她来不及做任何事,唇就已经被江飞碾压住。 男人很急切,还想着要再进一步。 一阵冷风吹来,流云脑子清醒过来,她猛地推了江飞一把,指着他的鼻子,气咻咻的说道:“你,你太过分了!” “你喂我吃几口小馄饨,就想占我便宜,你真是想的美!”流云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江飞,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说完,她恨恨一跺脚,推开房门进去,之后就将门啪嗒一声关上。 额…… 这事情的走向,跟江飞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浓眉狠狠的皱了起来。 正思索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小黑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叉着腰瞪着眼,一本正经的演戏:“江飞,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当然,最后招牌的跺脚动作也不忘。 江飞给了他一个死亡凝视。 小黑将手举到脸前,阻挡着他的视线,嘿嘿笑着:“飞哥,看来你这技术不行啊,流云姑娘不吃你这一套,要不你换个法子?” “我觉得吧,你现在这一套,只有殿下那种容貌的人用起来才所向披靡!” 这就是变相的在说江飞长得不帅。 江飞冷哼一声,盯着小黑道:“我再如何,也比你又黑又瘦要好,你还不知道吧,杏儿准备过完年要去相亲了?” 啥玩意? 要去相亲? 小黑蒙圈,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杏儿完全没提起这件事啊。 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江飞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我这迟早能成功的事,倒是你,道阻且长,自己努力吧!” 说完,他就往一边走。 小黑哪里肯放,赶紧拽住他:“你说清楚说清楚,她跟谁相亲啊,哪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给她安排什么相亲,她不是有我么,哪里需要相亲?” “王妃安排的!” 小黑…… 王妃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王妃您操心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干嘛要来插手这些呢! 瞧把您闲的! 卫殊新婚,陛下特许休息五天。 第二日一早,苏洛睡得日上三竿起来。 睁开眼一看,卫殊还在一旁安睡着。 昨天夜里她睡得迷糊,好像好几次都听到了男人在咳嗽,可是真的揉着眼睛醒来,那咳嗽声又没了。 外头出太阳了,室内光线也很明显。 男人的皮肤白皙细腻,看不到一丝毛孔,一头乌发就这样披散着,睫毛长的像是乌鸦的羽翼。 真真是个睡美人。 苏洛忍不住伸手,轻轻按了按男人单薄的面颊,喃喃道:“就是太瘦了!” 话音刚落,男人就睁开了眼睛。 他还带着点刚睡醒时的朦胧,一双眼睛里水雾缭绕,似醒非醒的样子,格外的撩人心弦。 嗓音也是低沉悦耳的:“这样看着我干嘛?” 苏洛的手指在男人的唇上缓缓滑过:“看我的夫君,实在是太瘦了点,想着要怎么才能将你微胖一点!” “你不是说,见我长得好看才爱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男人的手放在苏洛的肚皮上,“要是我变丑了,你或许就不喜欢了!” “那我也跟着变丑变胖,这样我们谁也不嫌弃谁!”苏洛搂住男人的脖子,动情的说,“我们会一起变老!” “会一起白发苍苍,会一起牙齿掉光,会一起满脸皱纹,然后躺在同一个墓穴之内!” 卫殊想到太医正之前的诊断,眸子滑过一抹黯淡。 苏洛抬起头:“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想这样?” “想!当然想,这世上,你是唯一一个我想一起白发苍苍的女人!”男人垂下头,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两人磨磨唧唧的说了一会话,就连午膳时间都快到了。 苏洛这才起床。 她的脚步声一响起,流云马上就在门外问是不是需要伺候,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端着热水进来。 一双眼睛根本不敢往床的方向看。 倒是跟在后面进来的杏儿,神色就要淡然很多。 这多年来都是她服侍卫殊,早就驾轻就熟。 两人各忙各的,流云一边给苏洛梳头,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柳侧妃天刚亮就过来了,说要给王妃您敬茶,现在还在外头候着呢!” 那岂不是有一个多时辰了? 苏洛道:“那你快些帮我梳洗吧!” 流云应了一声是,苏洛又问正在穿外衣的卫殊:“柳侧妃要给我敬茶,你跟不跟我一起?” “我为何要一起?”男人挑眉反问,“难道要给我敬茶?” 好叭! 不一起就不一起。 她可不会给自家男人和别的女人创造机会。 苏洛简单的用了早膳到了偏厅之后,发现柳绵绵正端坐在那。 看上去一丝不苟,可你要是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她在打盹! 在打盹! 苏洛…… 你这么困,还来这一趟这是干嘛呢,何苦为难自己。 苏洛清了清嗓子,柳绵绵马上站起来:“见过王妃!” 苏洛点了点头,在主位上坐下。 作为妾室,给正妻敬茶表示归顺,这是应该有的礼节和程序。 苏洛坐定后,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婢女给柳绵绵端了一杯茶。 柳绵绵接过之后,将茶举过头顶:“请王妃喝茶!” 流云将茶接过来递给苏洛,苏洛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后放下茶盏:“行了,你起来吧!” 等柳绵绵站起来后,苏洛就道:“王府就咱们两个人,以后也没那么多规矩,你也不用给我请安,有事我自然会去找你!” “没事你就自己过你自己的吧!”苏洛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或者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不用跟我客气!” 四下里都是自己人,苏洛压低声音:“咱们现在是盟友,也不是什么上下级的关系,你不必太拘谨!” 就,就这么轻松? 晨昏定省什么的都不必? 虽然知道苏洛的性子,但是柳绵绵还是有点意外。 虽然不为难柳绵绵,但出于女人对妾室的敌意,苏洛也无法做到跟她无话不谈,正想着今日的例行碰面就此结束,就见江阳慌慌张张的从院子外进来,脸上满是急切。 出事了? 1114 越皇要挂了? 江阳看到柳绵绵后,怔了怔行了个礼。 苏洛问:“你这着急忙慌的是怎么了?” 柳绵绵站起来要告辞。 她懂! 有些话她不方便听。 但江阳却没有隐瞒她的意思:“陛下出事了!” 这事不必瞒着,因为也瞒不住。 原来昨晚在婚宴之上,越皇就有了不适的征兆,为了不影响婚礼的正常举行,才会匆匆离席。 出了王府,他就晕厥了。 韩昭将越皇带回宫内,太医正诊治越皇是二次中风。 之前的中风本就没好透,眼下是越发进了一步。 恐怕是…… 总之情况不太好。 太医院所有人连夜为越皇救治,现在命是保住了,但是一直昏迷不醒。 今日的早朝越皇没有出现,只有韩昭出来做了个情况说明,眼下皇宫内一片乱糟糟。 太后那边得知了消息,也已经急得晕了过去。 后宫之中群龙无首,近来有复宠征兆的高贵人又有了兴风作浪的征兆。 越皇病重,她们这些当儿子儿媳的都要去侍疾。 昨日大婚,今日就要去侍疾。 这可真是…… 好在苏洛反正是第二次大婚,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至于柳绵绵本来也是形式婚姻,也不觉得有什么。 三人匆匆拾掇了一番,就坐了马车入宫。 苏洛和卫殊坐一辆,柳绵绵独自坐另外一辆。 在宫门口碰到了福王夫妇。 福王昨日喝多了酒,今日起不来就告假了,所以也是刚才得了宫内通知才知道越皇出事了。 几人结伴进了正阳宫,韩昭正被一大堆臣子围着质问。 陛下昨日就身体不适,你为何隐瞒到今日才说? 要不是今日要早朝,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着? 你这个老奴才,是不是不安好心? …… 群龙无首,人心动荡,韩昭成了众矢之的。 韩昭心内叫苦不迭。 他也是不想影响卫殊的婚事,加上太子的诏书已定。 也许内心深处,韩昭觉得就算是越皇出点什么事也不要紧。 此刻被人围着,他冷汗滴答直掉,不住口的解释。 谁听呢! 好在这时,小内侍拉长调子:“桓王殿下到,福王殿下到!” 喧闹的殿内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拜倒。卫殊领着苏洛和柳绵绵,卫焱带着欧阳静,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入了室内。 按理,福王是兄长,这时候应该主持大局。 可他和其他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卫殊的身上。 卫殊低低咳嗽两声,语气不急不缓:“在这质问韩公公,父皇的病就能好么?除了扰了父皇休息,其他起不到一点作用!” “今日虽然不早朝,难道诸位就没有公务要处理?” 他的声调不高也很平静,可是底下跪着的人却都是后背渗出了冷汗。 他们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 这是来自上位者的气势! 这种威压,之前在越皇的身上感受过,如今出现在了卫殊的身上。 众人唯唯诺诺,纷纷告罪之后告退。 卫殊和卫焱等人这才进了内室。 越皇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双眉拧成一团,唇色发黑。 状况很是不好。 面对卫殊的询问,太医正愁眉不展,言辞隐晦。 言外之意,陛下这一次恐怕是好不了了。 “皇祖母那边呢?”卫殊问道。 “太后娘娘倒是醒过来,状态也很不好,如今只能卧床,那边也有太医照料着!” 一干人又去太后那边瞧。 太后精神萎靡,也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看到卫殊带着苏洛和柳绵绵进来,她勉力撑开了一个微笑,手指动了动。 苏洛赶紧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温柔的问:“皇祖母,您可感觉好些了?” 太后的眼神落在了苏洛的肚子上。 苏洛往前坐了坐,将太后的手按在自己的肚皮上,声线更为柔和:“皇祖母,您可要快点好起来,小曾孙还等着您呢!” “再有两个月,他就该出生,一定也很想见见曾祖母的!” 太后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手在苏洛的肚皮上满满游走了下,点了点头。 欧阳静将松儿也带过来了。 小家伙穿的跟个球一样,人事不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被抱到太后的跟前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欧阳静忙低声斥责:“别哭,皇曾祖母喜欢你,你笑一个看看!” 小孩子哪里懂,扑腾着手哭的更厉害了。 太后的手轻轻摆了摆。 夏嬷嬷领会意思,上前道:“福王妃,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别为难孩子。小世子还小,还不懂这些的!” 欧阳静本想让孩子讨一下欢心,岂料松儿越哭越厉害,最后只好让乳母抱下去慢慢哄着。 太后看着一屋子的人,嘴唇动了动。 夏嬷嬷分辨了一下,解释道:“太后的意思是,你们去陛下那边呆着就行,她这里没事的!” 卫殊和卫焱对视一眼。 越皇那边情况的确要更严重,但是太后这边也需要人照顾。 卫殊看了柳绵绵一眼,道:“柳侧妃,你便留在这,陪着太后娘娘说说话。” 欧阳静也道:“我也留下来吧,从前我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现在理应多陪着太后!” 苏洛也要张嘴,太后却目光含笑的摇摇头。 那意思,不需要她的陪伴。 太后和皇上同时病倒,谁更重要? 当然是皇上! 柳绵绵是侧妃,留在太后这无可厚非,欧阳静被太后抚养多年,留下来也是应该,但苏洛是桓王正妃。 未来的太子妃。 她应该出现在陛下的床边。 卫殊知道这其中的深意,拉着苏洛的手跪下来对着太后娘娘深深磕头:“孙儿明白皇祖母的意思,孙儿和洛洛这便去了,请皇祖母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等着小曾孙的出世!” 苏洛也朝着太后深深磕头。 这两年来,太后对她其实很不错。 虽然太医院的太医全力以赴,卫殊也将从天花事件后就归隐的季神医叫过来,但越皇的身体还是一天天的破败下去。 昏迷不醒,脸色越来越差。 昏迷到了第五日,朝政积压的太多,再不处理这年都没法好好过了。 几位看过太子诏书的臣子私下里商议,是不是干脆& 正是犹豫不决间,传来好消息,越皇醒了! 1115 回光返照 不仅醒了,还召集三品以上的官员面圣。 大家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就往宫里赶。 越皇气色看着比前几日好多了,脸上有了血色,双唇上的乌黑之色也褪去不少。 看样子痊愈有望啊! 众人纷纷松口气。 但是守在床边的季神医和太医正两人脸色却很难看,一点也见不出欢喜的神色。 柳公允也拖着病体来了。 他年纪大见识广,看见越皇这脸色神态,心内一个咯噔。 此刻,越皇正在喝卫殊亲自喂的一碗粥,神色欣慰。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自喝到小殊喂的粥。 他神色愧疚,当着一干臣子的面也加掩饰:“小殊,父皇对不起你!” 年幼的时候让你飘零在外,成年之后将你认祖归宗之后,又强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以后,更是要将这万里江山的重担交给你! 卫殊语气难得温和:“父皇别这么说,好好养身体吧!” 越皇喝下最后一口粥,任由卫殊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后,笑了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他扫了一圈,看到跪在地上的苏洛,又说:“大着肚子跪什么?别说是侍疾,你若是大着肚子,就是朕的灵前,你也不需要这样跪着!” 众臣大惊失色,纷纷高呼:“陛下,陛下您万岁万岁万万岁,可不要胡言乱语啊!” 屋子里的炭火高燃,温度很高,很多人头上都冒出了汗。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而吓的。 只有柳公允喘着粗气开口:“陛下说的是,王妃腹中的孩子重要,陛下英明!” 越皇便看了他一眼,呵呵笑了笑:“你个老东西也来了,病成这样,好好在床上躺着不行么?” “来了也好,朕走之前,总要见一见的!” …… 这话风越来越古怪,一时间,屋子里无人敢出声接话。 越皇吩咐韩昭:“去将朕前两日的写的圣旨取来!” 他昏迷了多日,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 其实距离写圣旨,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 韩昭匆匆去而复返。 越皇靠在软枕上:“念吧!” 韩昭清了清嗓子,将这一道立太子的诏书念了出来。 声音落后,屋内众人纷纷跪拜,就连福王卫焱也跪了下来。 卫殊成为太子之后,他这个福王的身份就要低了一等。 卫殊上前扶住他,将他托住! 这个诏书没有人意外。 越皇铺垫了许久,这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现在太子之位定了下来,越皇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也不至于引发动荡。 越皇扫了在场的诸位大臣一眼,目光充满了感慨。 这些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也有些墙头草一样的摇摆不定,但整体而言,他们在目前的岗位上做的事情都是称职的。 越皇目光饱含期许:“你们都是朕信任的臣子,今后你们也要继续辅佐太子,朕,朕精力不济,这段日子就先由太子监国,你们务必协助,督促他,成为一个明君!” 臣子们纷纷跪倒,保证一定竭尽所能。 卫殊意外的看向越皇。 印象里,越皇是一个非常重视权利的人,现在他意识还是清醒的,居然说太子监国。 他,他这么信任自己? 卫殊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受。 卫焱却是高兴的。 太子之位定下来,高家和母妃那边也不用上蹿下跳的。 越皇摆摆手:“臣子们先退下吧,让朕跟家里人说几句话!” 众臣跪拜后纷纷告退。 屋子里只剩下一干皇亲国戚。 北靖王和王妃,世子和世子妃黎漓,还有安宁郡主以及她的弟弟,也就是皇长孙,不过到现在越皇还没有赐名。 仍旧叫着乳名玉树。 取芝兰玉树之意。 这还是安宁郡主取的。 这孩子一直是安宁郡主在养着。 此刻,见越皇的目光看过来,安宁郡主抱着玉树上前一步跪倒:“皇祖父……” 安宁郡主是越皇的长孙女,越皇从前还是挺喜欢她的,只是后来卫九重出了事,难免牵连到这个孩子。 所以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了。 越皇此刻发现,这个孙女瘦了,个子也长高了不少。 眉宇间都是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之气。 越皇招了招手。 安宁郡主上前,将手里的孩子递过去:“皇祖父,您抱一抱玉树吧,您还没有好好抱过他……” 越皇眸中闪过一丝愧疚,将孩子接了过来。 其实他如今看着气色好,身体已经是一片虚空。 孩子接过来根本抱不住。 但安宁郡主帮忙托着,越皇也只是稍微做做样子。 “安宁,你恨不恨朕?” 安宁郡主摇摇头:“不恨,父亲他做错了事,应该得到惩罚,孙女一直就不赞同父亲的某些做派!” “但子不言父之过,孙女规劝没起作用……” 说着,她垂下长长的眼睫毛,瞧着楚楚可怜之态。 越皇神色愧疚更甚。 再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 他将玉树抱得更紧些,并且认真的看了看怀里的孩子。 玉树睡着了,白白嫩嫩十分乖巧,看着倒是很像卫九重幼时的样子。 他还记得那时候初为人父,与端肃皇后又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也曾真心实意的宠爱过卫九重。 安宁郡主觑了一眼越皇的神色,抓紧这个机会开口:“皇祖父,玉树还没有大名,还请皇祖父给玉树赐个名吧!” 赐名是一方面,寻求越皇的庇护是真。 一旦这名字是越皇赐予的,就代表着这孩子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 安宁郡主独自带着这么个孩子,个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她看得出来,越皇的状态不太好。 这是唯一的机会,能为玉树这孩子争取点什么。 越皇看了怀中白团团的孩子一眼,道:“就单名一个柏字吧!” 福王的孩子是松儿,这孩子叫柏儿。 松柏均是君子之树。 其实,松在前,柏在后。而玉树是比松儿年纪要打的,可是眼下却顾不得那么多。 安宁郡主欢喜不胜的跪下来磕头:“多谢父皇赐名!” 不少宗亲,看孩子的目光也有了变化。 安宁郡主抱着孩子退后,越皇看向卫殊:“你过来些,朕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1116 越皇驾崩了 卫殊上前一步,在越皇的床边坐定。 越皇语重心长的说:“朕恐怕时日无多,今后这大越这皇室就交与你,你从小不是在朕身边长大,与朕不亲近,朕可以理解。” “但血脉之情浓于水,今日这屋子里的,都是你一脉相承的亲人,朕希望你答应朕,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善待他们!” 卫殊点点头:“父皇放心,儿臣一定谨遵您的教诲!” 越皇看向立在一旁的安宁郡主和玉树,道:“尤其是这两个孩子,朕知道你与他们的父亲有过节,可他们也是皇室的血脉,是你嫡亲的侄儿侄女,你今后……”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善待他们的!”卫殊郑重的承诺,“废太子犯下的错,与孩子们无关,儿臣不会牵连无辜!” 越皇这才松了口气。 安宁郡主的眼眶也迅速的红了一大圈。 有了卫殊这一句话,将来他们姐弟两个在皇室在整个越国,也有了生存之地。 越皇又看向北靖王。 北靖王赶紧上前,眼圈通红:“陛下,您还是好生休息,今后日子还长着呢,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 越皇握住北靖王的手:“这么多兄弟,朕最看重你,所以独独将你留在邺城陪朕。小殊当上太子之位,这些在封地的叔伯们,恐怕会多有不满,你以后……” 北靖王不等他说完,就马上回复:“陛下放心,臣弟一定要牢牢站在太子殿下这一边的!” 越皇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后看向苏洛。 还有自己这个儿媳妇一份呢。 苏洛上前一步,恭敬的问:“父皇可是有话要交代臣媳?” “小殊心里眼里只有你,可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朕希望你能有容人之量,能主动一点,确保皇室子嗣昌隆!” 卫殊听到这话,顿时皱眉:“父皇……” 越皇瞪了他一眼:“朕是在跟她说话,你不要插嘴!” 哈…… 还想让自己给卫殊纳妾呢! 苏洛咬着唇,看着几乎已经油尽灯枯的越皇,点点头:“父皇您放心,殿下以后的儿子,一定会比您的多!” 越皇…… 莫名感觉有点扎心。 他一共就四个儿子,这在皇室中的确算是少。 正是因此如此,所以他才不得不一再妥协,将卫殊推上太子之位。 也就是这样,他才觉得卫殊将来要多多的生孩子,至少以后能多一点选择。 没想到现在,反而被苏洛将了一军。 越皇脸色不佳,苏洛缩了缩脖子。 她说的都是实话。 纳妾什么的就算了,大不了自己跟娘一样,给爹生五个儿子,这样一来,不就比越皇的儿子多了么。 也算是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 不过,自己说话太耿直,这老皇帝该不会气的翘辫子吧! 万幸,越皇在胸口几个急促的呼吸之后,放平了心态,缓声道:“行了,朕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太子妃,你往后就不必在朕的跟前跪着了。”越皇的表情说不出是关照还是不喜,“不管朕是病着还是去了,只要你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你就不必跪着了!” “父皇……”苏洛想要为自己辩驳一二。 越皇疲倦的摆摆手:“下去,都下去吧!” 卫殊给苏洛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必再多说。 苏洛下跪道谢:“臣媳多谢父皇体恤,臣媳告退!” 从屋子里出来,人人脸上不见欢喜。 越皇今日这番话说的太不吉利了,感觉好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般。 马上就要年节底下了,要是真的在这个时候驾崩,今年的这个年,恐怕是不好过了…… 众人寒暄了几句,纷纷散去。 这些天在陛下床边侍疾,虽然基本不用做什么,但是日日跪着,人也吃不消啊! 卫殊扶着苏洛,关切的问:“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洛摇摇头:“我还好,我每日里跪的时间其实也不多,而且……” 她看了看四下无人,用自己的膝盖顶了顶卫殊:“青衣给我准备了这个,我跪起来没有那么吃力,只是有些不恭敬!” 她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才出此下策,毕竟太医正说胎像有点不稳,怕会早产。 若是没有孩子,她还是得恭恭敬敬,不耍滑头的跪着的。 就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她才没有将这护膝分一对给卫殊。 卫殊揽着她:“恭敬不恭敬,在乎内心,不在于行动!父皇在意你腹中的孩子,就算是知道你的小动作,也不会生气的!” 他这么一说,苏洛心内的歉疚消散不少。 她咬了唇,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疑虑:“夫君,你是不是也觉得,父皇今日这些话怪怪的,他该不会……可是父皇的气色看上去还不错啊!” 她这还刚刚大婚,一眨眼就升级成太子妃,这要是越皇出事,马上就要成为皇后。 这三连跳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适应时间也没有! 夜色浓郁,夜风寒凉。 宫道之上少有人影,衬得卫殊的声音也格外的清冷。 “不要想太多,人的寿命只有天定,咱们先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接下来恐怕还有很多事!” 可不是么。 有了旨意,还要有册封太子的大典。 她这个太子妃,也顺带着要有册封礼。 越皇的病情说不定还会反复,以后这麻烦事还多着呢! 在宫门口上马车的时候,她抬眸看到前方安宁郡主抱着弟弟,也躬身上了马车。 一年以前,她还是万众瞩目的皇长孙女,大越的大好男儿随便她挑选,林菀慎重,也没有议好婚事。 如今倒是变得身份尴尬。 高不成低不就。 算算年纪,也已经满了十五,若是越皇西去,恐怕…… 但苏洛跟她不熟,素来没有交集,所以也不过在心内感慨,还没有好到要去操持一二。 连日疲惫,回府之后,她与卫殊两人洗漱过之后就倒头大睡。 睡觉之前卫殊还喝了一碗浓稠的药汁,只说是养生的,为了能长命百岁,到时候照顾她一辈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钟声。 苏洛被惊醒,侧耳听了听,是九声! 紧跟着,长街上就响起长长的哀戚的调子:“陛下驾崩了……” 1117 料理后事 越皇驾崩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并没有阻碍这个消息在邺城迅速传播。 家家户户的门上都挂起了白番,放眼望去也不知是地上的积雪更白,还是四处的白番更白。 苏洛还有些茫然回不过神。 因为昨日越皇虽然说了很多不吉利的话,可他的精神状态看着还不错。 不像是将死之人。 她茫茫然地回头去看卫殊,却发现男人的神色要比自己镇定许多。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男人一边穿杏儿准备的白衣一边说:“昨日我就感觉出来了!” 难怪。 难怪她昨日说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之后恐怕还有一阵忙。原来指的是这个意思。 苏洛怀了身孕,一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的白衣。 好在杏儿手巧,马上将衣服改了改,暂时应付一下。 王府内的绣娘们今日加班加点到晚间就能赶制出一件全新的。 四处都是一片白色,就连马车上也蒙了白布。 苏洛和卫殊赶到宫内,卫焱和欧阳静已经到了。 相比起卫殊,卫焱的神色要哀伤得多。 他是从小就被越皇宠着长大的,父子感情很深。 因为越皇内心深处也没有要将他当成继承人培养的意思,所以反而父子之间的感情更为单纯。 苏洛两人赶到时,卫焱已经哭的站不直身子。 见到卫殊,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上前两步,握着卫殊的胳膊,眼眶里全是强忍的泪水:“昨日还好好的,我以为父皇过两日就能好,今年能与我们一起过年,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呢?我还没有来得及尽孝!” “四弟,我们往后就没有父皇了!” 卫殊脸上也浮出哀之色,他重重的拍了拍卫焱的肩膀:“别太难过了,父皇也算是寿终正寝,喜丧!他以前很宠爱你,一定不想你难过!” 此刻屋子内已经哭作一团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到了该哭的时候必须要哭。 说起来越皇心思虽然生成难以猜测,但整体而言算是个明君。 执政多年也没有出过大的差错,对皇室宗亲也有一定的容忍度。 并不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子。 现在人死灯灭,大家都记起他昔日的好哀哭不止。 苏洛也被这种情绪传染,神色哀伤。 细细想来,她与越皇的接触次数很多,绝大部分时候越皇对她都不错。 自己提出的建议,越皇也基本上都会采纳,并不会因为自己是一介女流就瞧不上。 至于之前用家人威胁的事,苏洛也能理解。 哪怕不放在帝王家,就在一个寻常的家里,公婆大约也忍受不了儿媳不准儿子纳妾。 开枝散叶。延续家族荣光,在长辈的眼里是最重要的。 不过苏洛心里还有疑惑。 趁着局面一团乱糟糟,她问侍立在一旁的韩昭:“父皇昨日不还好好的吗?为何会这样?” 韩昭泣不成声:“陛下昨日是回光返照,太医也与他说了。” “陛下担忧太子殿下的事,没有将这个情况说出来!” “昨日你们都走后,陛下就撑不住了…!” “陛下说他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不想听着满屋子哭哭闹闹的声音。” “他还说活着的时候听这些哭闹听的够够的了,死了在黄泉路上,他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苏洛愕然。 没想到素来严肃的越皇临死之前是说了这些话。 果然这皇帝不是好当的。 苏洛走到床边,越皇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咽气的,还来不及收敛。 仍旧穿着平日里的服饰,但瞧上去已经跟往日大为不同。 没有了上位者的威严,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老头。 苍老安详,仿佛这人世间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这一瞬苏洛突然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要走,一定做不到如此淡然吧。 在这世上,她如今有太多太多不舍的东西了。 她偏头去看卫殊,在一开始短暂的悲伤之后,他已经调整好心情,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越皇的后事。 当务之急是太后那边。 越皇驾崩的消息不可能瞒着太后,太后得知之后再度晕倒,现在依旧人事不知。 卫殊将当务之急的一些事情安排好之后,带着苏洛就去了慈宁宫。 相比越皇,卫殊对太后的感情要更深。 因为太后从头至尾都是拿他当亲孙子一样看,没有任何利用权衡的成分。 太后给他的感情是纯粹的。 太医正正守在太后床边,卫殊握着太后的手,动情而温柔:“皇祖母,你可一定要撑住!” “孙儿还等着你帮我带孩子呢!洛洛没有经验,这方面还需要您的指导。为了皇太孙,你也得振作起来!” 太医正本想提醒,说太后娘娘昏迷是听不到这些话的。 不过看到卫殊眼眶有泪,脖子上的青筋凸出,他又将这些话咽下去。 太后已经八十高龄,能不能挺过去,真的要看天意。 也要看自己的意志。 这时候哪怕是灵丹妙药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卫殊和苏洛不能待太久,因为越皇那边还等着去主持大局。 整个宫内一片白茫茫,往来的婢女内侍都一副悲祈的神色。 完全听不到笑声,整个邺城的天空上都飘荡着悲伤。 国不可一日,当日晚间,一众臣子就联名请求卫殊早日登基。 昨日才做的太子,今日便被要求做皇帝,这上溯五百年,也都是头一遭。 卫殊没有按惯例推辞,直接认可了这个决定。 于是,一夜之间,他就变成了新的越皇! 他颁布的第一道正式的旨意,就是册封苏洛为皇后。顺带着,册封柳绵绵为柳妃。 这个是苏洛要求的。 既然已经决定结盟,她也不准备在这样的小事上打压,何况如今柳公允还活着,他在朝中有不少清流拥趸,若是绕过柳绵绵,十分的不合适。 一个名分而已,只要他的心在自己身上,苏洛觉得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越皇需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才能下葬,所以今年的新年,要在灵堂里度过。 最终越皇下葬的日子,定在正月十三。 还好,还有一个上元节可以过。 自当日开始,所有的皇室宗亲,都要跪灵,苏洛也不例外。 1118 伶不清的北靖王妃 不过之前越皇在大臣面前说过,一切都以苏洛腹中胎儿为重,她可以不必跪那番话。 新皇上位,苏洛腹中孩子就是新朝的第一个孩子。 因此柳公允率先出面建议,情况特殊加上有先皇的旨意,每日苏洛只需要跪足一个时辰,聊表心意即可。 太上皇去世时,当初越皇后宫嫔妃也全都要跪灵哭灵,便有一个嫔位娘娘,当时怀了身孕尚且不自知。 结果连着跪了两天,那孩子就小产了。 可怜越皇本来后宫子嗣单薄,好不容易有了一条血脉,就这样失去。 柳公允拿了这件事来当范本,力劝卫殊和各位大臣同意他的提议。 这越皇临走之时都说了那番话,加上苏洛这个孩子,确实是新朝的第一个孩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因此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反对。 卫殊更是马上就同意了柳公允的这个提议,还肯定的看了柳老头一眼。 很上道啊! 哭灵的间隙,有官员休息的时候小声的议论。 “你说柳大人到底怎么想的,他的孙女是妃子,这皇后娘娘要是生下孩子,他孙女的处境岂不是更难?” 有些话不必说透,大家都懂。 要是苏洛腹中这孩子没了,柳绵绵得宠上位的机会就大大的增加。 若说起来家世品行相貌,柳绵绵与苏洛可以说是各有千秋。 柳绵绵代表的是朝中的一干清流,苏洛背后站的则是手握兵权的南疆五小将,各有各的长处吧! 被问话的那人嘿了一声:“你可别那么小肚鸡肠,柳大人一心为国,可不像是你思想那么龌龊!” “我哪里龌龊,我不也是随口一问,人之常情么……” “对对对,人之常情!”另外一人不以为然的附和一声,“咱们且等着看吧,这后宫以后到底是什么德行,还真是说不好!” 这其实也就是看个热闹的事。 跟这两个六品官没什么太大关系。 朝臣们能理解和支持卫殊的决定,可皇室中有人看不惯。 比如北靖王待字闺中的女儿红绫郡主。 红绫郡主这名,还是越皇赐的,因为这姑娘还是垂髫少女的时候,总是爱在头上绑两根红绫。 性子也活泼好动,越皇便取了这个名。 看似是宠爱,其实若是真正宠爱就不会随便拿个名字应付。 说到底,不过如此而已。 但红绫郡主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的皇伯父很看重自己,加上她是北靖王的幺女,王妃平日里对她十分纵容。 这邺城能压住她身份的人,除了越皇嫡系的孙女,也就没有旁人,平日里她总是眼高于顶。 谁都看不上。 尤其是苏洛。 从前她跟苏洛不是一个圈子,但是对于她的蠢名早有耳闻。 后来她嫁给齐国公世子卫殊,红绫郡主便有些不爽,觉得一坨牛粪湖在了鲜花上,后来卫殊摇身一变成了皇子。 苏洛变成了堂嫂,这种感觉就更难受。 这些可好,苏洛居然变成了皇后。 那样的女人,凭什么成皇后呢! 北靖王和王妃大概是得了失忆症,可是红绫郡主记得,当初白芷有过她哥卫弘的孩子,后来在除夕夜宴上,白芷被射杀身亡。 一度怀疑是苏洛所为,最后没有找到证据不了了之。 可红绫郡主内心深处认为,这事一定就是苏洛干的。 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当了皇后。 此刻,苏洛跪了一刻钟,流云上前提醒,该歇一歇了。 其实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对于现在的苏洛来说也很吃力。 她怀这一胎前前后后遭遇了多少事情。 先是“假死”失忆,换了个身份活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又碰到了天花爆发,忙里忙外好一通,最后累的晕倒。 接下来以为能长相厮守了,好家伙,先帝又开始动起了歪心思,她不得不费劲心机筹谋金蝉脱壳。 千里奔赴黑城,结果功亏一篑不说,又匆匆的赶回来。 马不停蹄的大婚,还没来得及休息,越皇就驾崩了。 简直没有任何休息的时候。 也就是她体质好,换成寻常的女子,这腹中的孩子早就保不住了。 “皇后娘娘,您先歇一歇,喝口茶,稍后再来跪吧!” 苏洛扶着流云的手站了起来,挺着肚子经过一干皇室女子身边时,红绫郡主似笑非笑的道:“皇后娘娘又去休息了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好好保重凤体啊!” 苏洛垂眸看了她一眼。 大家都浑身缟素,脂粉淡施,她花了点功夫才将人对应起来。 苏洛淡淡一笑:“原来是红绫郡主,没有化妆本宫认了半天。红绫郡主脸色不太好,若是觉得累,也去一旁休息休息吧!” 红绫郡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没有化妆认了半天才认出?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自己平日妆容厚重,都分不清本来面貌,变相的说自己长得丑吗? 红绫郡主气不过,咬牙道:“为皇伯伯跪灵,不敢觉得累。说到认不出,皇后娘娘如今满脸疹子,才真的叫人认不出呢!” 流云再如何迟钝,也明白了红绫郡主这些话不怀好意,她上前一步怒斥道:“大胆,皇后娘娘的容貌,岂是你能议论的?” 靖王妃年纪大扛不住,方才觉得累了,便借口上茅房出去休息了一会,结果刚坐下下面的人来报,说红绫郡主跟皇后娘娘顶上了。 吓得她赶紧跳起来,赶过来的时候恰好听到流云在训人。 靖王妃有些不快。 流云不过是一个异族婢女,居然也狗仗人势训起她的女儿。 她快步上前,拦在红绫郡主的面前,朝着苏洛行了个礼:“皇后娘娘恕罪,红绫年幼不懂事,说话没轻没重,都是臣妇管教无方!” 说完,她盯着红绫身边的婢女,怒目道:“小叶,你手脚断了吗,怎么不劝着点郡主?” 小叶一脸可怜相:“奴婢,奴婢不敢!” “你多跟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学学,规劝主子也是你的责任,你看看皇后娘娘的婢女,她就没有因为红绫的身份有丝毫的畏惧!” 这话看似是夸奖,仔细听那可明摆着就在说流云狗仗人势啊! 11191119 我来 灵堂内的哭声一时小了点。 大家都是成精的人,个个都听懂了北靖王妃的言下之意,眼看都看着苏洛要怎么反应呢! 苏洛眸中闪过讽刺之意。 难道自己的光荣事迹还不够多吗,北靖王妃倚老卖老,觉得自己还能给她面子不成? 她对王妃印象深刻。 因为前世她也时常在宫宴上说一些不冷不热讽刺的话,仗着自己是长辈,有时候真是讨厌的很。 那时候,苏洛忍了。 可现在,她不准备忍! 在北靖王妃说完这些后,她的眸子眯了眯,嘴角绷直神色不快。 周遭的气场一下就低了起来。 苏洛直勾勾的盯着北靖王妃,嘴角挂着一抹隐秘的残忍笑意:“北靖王妃真是个明事理的人,流云一心为主,的确值得嘉奖和学习!” “平日里本宫就是这么要求下面的人!毕竟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王妃您说是不是?” 这话等于是在说,流云就是我惯的! 我纵容她如此做。 你们的婢女怂,那都是因为你们主子怂。 而上梁不正下梁歪,等于是在说今日红绫郡主顶撞,完全是因为北靖王妃平日里没有教导好,才会如此。 北靖王妃的脸色不太好看。 苏洛灼灼的目光盯着她,带着极度的压迫感,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明明她就是那么站着,但是北靖王妃却感觉到像是有两道火在自己头顶上烧,她的额头瞬间就冒出了热汗。 根本不敢跟苏洛对视,低下头应道:“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苏洛抬了抬下巴,看了跪在地上神色不满的红绫郡主一眼:“既然王妃认可本宫,那红绫郡主这次犯下的错,本宫就……” 本以为她会说不计较。 她初登后位,正是应该显示贤良淑德容人肚量的时候,可苏洛拉着长长的调子,继续接下来的内容:“本宫就交给北靖王妃自己处理吧!” “孩子不懂事,当父母的还是应该好好教,咱们如今关起门是一家人还好,可红绫郡主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若是这般不知高低,到了婆家之后,旁人岂不是要说北靖王府仗势欺人又或者不会教导?” 红绫郡主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忍不住顶嘴:“你胡说,我才没有仗势欺人!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是皇伯伯的儿媳,就是仗着自己是孕妇,也不好好给皇伯伯跪灵,皇伯伯地下有知,一定会……” “啪……” 话还没说完,红绫郡主的脸上就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苏洛眉目遽厉:“红绫郡主,这一巴掌是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后你要记住,尊卑有别!本宫是皇后,是你的皇嫂,哪怕是你母亲,也不能与本宫如此说话!” 红绫郡主被打蒙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抽过耳光。 而且苏洛这一下手极重,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她委屈的看向北靖王妃,期盼着自己母亲能帮自己说几句话。 没想到北靖王妃心疼归心疼,紧跟着也是一巴掌抽了过来。 得! 这下两边脸都肿的均匀了。 北靖王妃脸上的肌肉跳动不止,大声斥责道:“红绫,你太不懂事了,还不跟皇后娘娘道歉!” “母妃,我……” “道歉!”北靖王妃声色俱厉,“母妃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红绫郡主从未见自己母妃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火。 她吓得收了眼泪,带着哭腔,屈辱的对苏洛跪下磕头:“都是我的错,请皇后娘娘原谅,求皇后娘娘原谅!” 苏洛脸色这才稍有舒展:“知道错了就好,下回不要再犯就行!” 她说完这句,不再耽搁,任由流云扶着往灵堂外走。 路过安宁郡主身边时,苏洛见她抱着孩子跪的笔直笔直,仿佛刚才的这一番热闹对她完全不造成任何影响。 苏洛停下脚步,俯身温声道:“安宁,你的一番孝心,皇祖父一定心里有数,你这样一直跪着,玉树也扛不住,去休息一下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侄女,侄女没事……” “去休息半个时辰!”苏洛沉声道,“这是懿旨!” 安宁郡主的身形晃了晃,抱着孩子艰难的站了起来,一旁的嬷嬷赶紧上前扶住两人。 安宁郡主规规矩矩对苏洛屈膝行礼:“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苏洛点了点头,她这才抱着玉树离开。 这一幕,也被一脸恨意的红绫郡主捕捉道。 她心内越发的生气。 对苏洛生气,也对从前一向高冷清高的安宁郡主生气。 苏洛回到一旁的屋子里休息,流云感动又歉疚的说:“皇后娘娘,刚才谢谢您为奴婢出头,奴婢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灵堂内不便燃太多的炭火,所以有些冷嗖嗖的。 此刻苏洛靠在火堆前,伸出手反复的烘烤着,淡然的说道:“不必自责……” 青衣见她神色疲惫,便在一旁补充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其实这些人肚子里肯定有不少花花肠子,迟早要爆发的。就算不是你,也有别的事!” 苏洛身上暖了些,点点头道:“青衣说的对,借着你今日的事情,让那些人好好看看,本宫脾气没那么好,更没有多少容人之量!0” “若是想撞上来,那就来!本宫可没有多少耐心和肚量!” 她这么一说,流云才放下心来。 心内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细致,不给主子惹麻烦。 主子成了皇后,她的位置也越来越高,可流云不觉得开心,反而有更大的责任。 到了晚间,卫殊总算有时间来跟苏洛说一说私房话。 “我听说今日红绫郡主在父皇的灵前为难你了?” “小伎俩而已,我应付的来!”苏洛懒得男人怀里,拱来拱去。 他身上的薄荷香明明应该是提神的,但是苏洛闻起来却格外的安心还有点昏昏欲睡! “她一直骄纵,如今竟敢当着这么多人对你不敬,看来是该给她一点教训!” 苏洛这下倒是来了点兴趣:“你准备给点什么教训?” “她前几年就订婚了,不过我听说她未婚夫一直不满意这门婚事……” 1120 大难临头被抛弃 苏洛戳他:“得了吧,你一国之君跟一个小女人计较,还在姻缘这种事情上开刀,也不怕到时候臣子们议论。” “这女人们的事,我还处理的来!”苏洛打了个哈欠,说话声音渐低,“等我处理不过来的时候,再来请你出马!” “嗯,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跟我说!” 卫殊说完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怀里的女人已经睡着了。 端肃皇后薨逝,高贵妃降为贵人,先皇的后宫里已经没有什么能挑大梁的人。 苏洛这段时间不仅要跪灵,后宫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绝大部分也是她在处理。 从来没有闹到他跟前过。 她处理的很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太能干了! 也让卫殊心疼。 大着肚子还要操心这么多事,他的夫人一定是太辛苦,所以说不了几句话才沉沉睡去。 年底大雪,道路难行,各地的藩王花了不少的时间才陆陆续续赶过来,这时候已经到了年底了。 往年到了十二月,邺城各处就张灯结彩,充满了过年的气氛。 可是今年,街道之上见不到红色,人们脸上也见不到笑语。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年还是照样要过的。 只是不能放鞭炮,不能大声笑,大家关起门来吃点饺子吃点肉,欢欢喜喜也只能自家知道。 在外面,是绝对不敢露出笑脸的。 这要是被有心人举报,那就是对先皇大不敬之罪,严重者要掉脑袋的。 普通百姓家只能悄悄过年,皇亲国戚家则完全是不敢过年,不敢张罗。 他们这样的人,本来活得就要比一般人小心翼翼。 自从上次苏洛教训了红绫郡主之后,宗室内的女人们都安分了不少,各地藩王来之后,苏洛也是不卑不亢,应对得体。 既有上位者的威严,又不至于太过高傲冷漠。 那些王妃和郡主们本来内心对苏洛的出身有些瞧不上,见她把偌大的皇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宫女内侍们无人敢兴风作浪,对她也逐渐心生佩服。 大年三十这日,大家依旧在跪灵。 到了下午的时候,忙成陀螺的苏洛出现了。 她看了看跪了一地,脸色均是不好的众人,柔声道:“今日是大年夜,父皇去了,咱们心内悲痛,但是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 “今夜吃的好不好,直接关系到来年我们的日子,我们是皇室,受百姓供养,我们过得好不好,就意味着整个大越是不是风调雨顺!” “所以从现在开始,大家都稍作休息,晚上一起吃个团年饭,好好迎接新年,明日一早吃过饺子之后,大家再来陪父皇吧!” “父皇向来仁慈也爱热闹,想必也会理解本宫的决定!” 大家早就对大年三十还要跪在这心内有些不舒服,只是不好说出来而已。 再浓重的悲伤,一连跪了十几天之后,也渐渐消散,剩下的只有疲倦和希望这件事早日过去的期盼。 苏洛的这个提议,也没有人反对。 众人纷纷站起来,去休息梳洗一番。 整个灵堂内的人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安宁郡主。 苏洛上前问道:“安宁,你为何还在这里跪着?” “回皇后娘娘,侄女就想在这多陪陪皇祖父!”安宁郡主的态度十分端正,充满了后辈和下位者的恭谨。 仔细回想一下,这个郡主从前性子也是清冷带着高傲的。 卫九重出事之后,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洛笑了笑:“陪不陪的,本宫觉得更多的是在心内而不是完全看行动,父皇临走的时候,对你和玉树格外的关切,可见是希望你们幸福。他若是知道你这般哀伤,不顾自己身体,多半也会不好受!” 安宁郡主咬唇,沉默少许后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她伸出手,婢女赶紧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苏洛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先离开。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跟这个并不亲近的夫家侄女促膝谈心。 这是一件小事,苏洛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却被有心人看到了。 这个人就是红绫郡主。 她从前就不太瞧得上安宁郡主。 辈分上来说,红绫郡主是安宁郡主的哥哥,可因为两人年岁差不多,又都是宗室女子,在外经常被拿来比较。 无论是从身份,相貌还是品行,从前安宁郡主的受欢迎程度都要比红绫郡主高。 而且安宁郡主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从未叫过一声姑姑。 从前也就算了,如今卫九重出了事,安宁郡主还算什么啊? 废太子之女,不过是顶着皇长孙女的名头好听而已,这会倒是会做样子,在苏洛面前不断讨巧。 从前怎么没见她这么讨好? 呵…… 苏洛走后,红绫郡主就从暗处出来,嘲笑道:“我还以为安宁郡主你多清高呢,想不到也会审时度势,惺惺作态!” “我不是惺惺作态!”见是她,安宁郡主收起了脸上的悲伤,换上了冷淡的神色,“我是真的感激皇祖父,才想多陪一陪!” 大家都走了,灵前空荡荡的,皇祖父的年三十,岂不是很孤单寂寞。 虽然越皇一度曾疏远过安宁郡主,但弥留之际,他还是帮玉树取了名,又对卫殊有了托付。 安宁知足且感激。 越皇不在,她无法再回馈这种感激,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 红绫郡主哂笑一声:“表现给皇后看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你如今的处境,我也能理解!” “自然要找一棵大树靠一靠的!” 安宁郡主淡淡的睨着对面的女人,没有言语。 即使落魄,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不屑跟红绫郡主一般见识。 红绫郡主啧啧道:“其实你也挺可怜的,你说废太子和你母亲走了,带走了你的妹妹,为何将你留在这邺城?” “这里虽然繁华,可现在这繁华跟你也没多少关系,反而越发衬托的你冷清。啧啧……”红绫郡主咋舌,“从前你多得宠啊,没想到大难临头,竟然就这般被抛下了,也是可怜的哦!” 1121 特别的除夕宴 安宁郡主眸光乍寒。 她冷冷的瞧着红绫郡主,脸色绷紧,眸中乌沉沉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峻的气场。 红绫郡主被那样的目光盯着,竟然本能般的缩了缩脖子。 昔日,这位皇长孙女身上的那种气势和威压,此刻又毫无保留的倾泻下来。 安宁郡主声调冷清,修长的脖子高傲的如同天鹅:“红绫郡主,还望你自重,本郡主父亲和母亲的事,不是你可以议论的!” “你还是关注一下自己吧!” 她说完,冷着脸转身,在红绫郡主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中离开。 等她走远,红绫郡主才反应过来。 她恨恨的跺脚,为什么刚才自己又被这个侄女的气场压制住了? 不! 绝对不行! 要是有下一次,她一定要扳回一城。 众人稍作休息之后,晚宴就正式开始。 没有鼓乐,没有舞蹈没有任何表演,就是纯吃饭。 而且还人人一身缟素,这样的除夕夜宴,也是历史上头一遭。 苏洛陪着卫殊,坐在上首,柳绵绵坐在苏洛的下首,其他的皇室宗亲依照各自的身份坐好。 大丧期间,不宜饮酒。 没有了酒和音乐舞蹈,这一场除夕宫宴也算是史无先例。 刚开席没多久,平成王就开始找茬:“陛下,不是做伯伯的说你,今日这宫宴,你与皇后娘娘实在有些没处理好。你看看这菜色,这都是些什么,平民百姓家也不过吃这个吧?” 雁城王也附和:“就是,本王过了这么多年的除夕,这是吃的最差的一次,不过也能理解,陛下您不是在宫内长大的,皇后娘娘又出身南疆,之前参加宫宴的机会少,自然对这些规制不太清楚!” 这是在挑剔卫殊的私生子出身。 平成王继续挑刺:“不懂也没什么,不懂就要学习,皇后娘娘若是需要的话,本王的王妃随时可以为您效劳!” 平城王妃被点到名,只能讪讪笑了笑。 这些男人这些天跟苏洛没有交集,还不知道这新晋的皇后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果然,两位王爷一唱一和的话音刚结束,苏洛拽住卫殊想要为自己出头的手,示意可以自己搞定。 她神色幽深的看着平城王和雁城王,眉梢挑起:“两位王爷觉得,这宫宴太过简陋么?” “眼下先皇新丧,难道两位王爷觉得我们应该大鱼大肉,吃的满嘴流油?” “又或者是两位王爷平日里在自家的封地上,随便吃的一顿,都比这一顿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素斋要好,所以瞧不上这宫里的吃食?” “这素斋的席面,都是按照规制来做的,本宫倒是很好奇,到底平日里王府都吃些什么,不如到时候列一个单子,给本宫瞧瞧,本宫是该好好学习一下!” 她这一番话绵里藏针。 一来指责两位王爷这时候不应该惦记着吃的好不好这件事,这等于是在对越皇不恭敬,二来质疑平日里两位王爷在封地里过的奢靡,恐有鱼肉百姓僭越之嫌。 宫内都只吃这个程度,你一个王爷居然吃的比皇帝皇后还要好,你安的什么心? 这一番不软不硬的话说下来,平城王和雁城王两位都变了脸色。 这时,卫殊附和一句:“不如两位叔伯告诉朕,素日里你们都吃些什么,朕可是好奇的很!” 夜风从打开的窗户内袭来,两人被炭火烘的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知道自己刚才犯了大错,赶紧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是臣等错了,陛下恕罪!” “臣等不该冒犯陛下和皇后娘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恕罪!” 卫殊神情冷峻,也不吭声,就这么盯着两位出头鸟,盯得两人呼吸绷紧,感觉头顶犹如有刀在切割。 年少的帝王生气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仿佛过了一个秋天那么久,卫殊终于开口:“叔伯们知错就好,下次不要再犯!” 平城王和雁城王的面子至此被扫在了地上。 吃到一半的时候,太后竟然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出现了。 这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这人就是这么奇妙。 太后这身体病了一年多,每一次太医都说可能活不下去了,可她偏偏好好的挺过去了。 先皇的身体也是不好,却也从来没有过会马上驾崩的征兆,却没想到…… 私下里有些信天命的人,都说太后娘娘这是借了先皇的命,至少还有活个十年八载的。 不过这样的话,只能关起门最亲密的人说说,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 要掉脑袋的哟! 太后也是一身的缟素,看到下面济济一堂坐着的人,她苦笑一声:“哀家万万没想到,人能聚的这么齐,竟然会是这样的事!” 她开了头,下面一片哀戚之声。 太后皱眉:“都哭什么呀,眼泪留到先皇的灵前去流,今日是除夕家宴,虽然不能欢欢喜喜,但大家也都要吃好喝好!” “先皇一向勤政爱民,善待宗亲,必然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搅扰的你们过不了一个好年!” 大家纷纷应了一声是。 太后的目光又在宗室中几个刺头,主要就是那些外放的王爷身上一一滚过,语重心长的道:“这皇帝之位不好坐,但哀家相信,小殊会跟先皇一样有责任爱民,维护皇室的威严!” “哀家也知道,你们中多少有人心里不服气,哀家今日把话放在这,你们若是跟小殊过不去,那就是跟哀家过不去,哀家第一个不答应!” 下面的人纷纷拜倒,连呼不敢。 太后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谁要是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都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卫殊心内感动,握了握太后的手,压低声音道:“皇祖母,其实您不必如此,孙儿自己应付得来!” “哀家只是不想看你那么辛苦!”太后缓缓道,目光中满是怜爱,“你是哀家的孙子,还是玥儿的孩子。玥儿不在了,哀家一定要好好的替她守着你!” 苏洛坐在一旁,听得心内感慨。 好像在太后的心里,对于江玥的喜欢要胜过先皇。 阿殊的这个母亲,到底是一个多么特别的存在,还真是让人好奇呢! 苏洛的目光在席上转了转,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1122 三年之后,我必迎你过门 哪怕是家宴,座次也有严格的规矩,不能错乱。 如今太后和卫殊为尊,其次就是她。她和卫殊的孩子还没有出生,那么就按照跟先皇的关系亲疏来排位。 嫡系的,肯定要坐的靠前。 安宁郡主的位置,就在福王的下首。 她的斜对面下方不远处,是先皇同父异母的妹妹,福公主和她的儿子,先皇格外开恩册封的清郡王。 当初越皇刚刚登基,越国的局面不太稳定。 清河王家那边一直不太服气越皇的统治,后来十六岁的福公主主动请缨,嫁给了清河王家的嫡长子。 也就是王家未来的继承人。 这嫡长子是个病秧子,福公主嫁过去之后五年不到,就撒手人寰。 留下福公主和清郡王。 因为有了这层姻亲在,王家自然也没有再跟越皇对着干。越皇算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福公主新寡,越皇也曾问过她是否愿意再嫁。 若是再嫁,也能给她寻一个合适的人家。 但是儿子王家是肯定不会放走的。 福公主舍不得儿子,便拒绝了先皇的美意,自此在王家扎根,王家也彻彻底底的臣服了先皇。 先皇对此心有感激,才会额外早早的册封了清郡王。 这个清郡王今年年方十九,正是翩翩公子哥。 王家是书香世家,他通身上下也浸透着一股清润之气,与邺城绝大部分的公子哥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他的婚事早早的就定下了。 定的正是红绫郡主。 此刻,红绫郡主扶了扶头上的银簪,正含情脉脉的朝自己的未婚夫看了过去。 可惜未婚夫坐的端正,目不斜视,对于她的目光压根没接受到。 红绫郡主与他坐在一侧,中间还隔着许多人,想要再送一送秋波,却被北靖王妃发现,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收敛一点。 姑娘家家的,太过主动不成体统。 但苏洛发现,清郡王并不是心如止水,他总会在喝茶的间隙时不时的抬眸去看对面的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无声无息的吃着东西,正襟危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风范。 她的脖颈洁白修长,脸上脂粉未施显得苍白憔悴,但那种骨子里属于皇家的傲气,仍然存在。 啧! 还有这么一出三角戏。 太后顺着苏洛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即叹口气对苏洛道:“你如今是皇后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得操心起来!” “可千万别闹出什么皇家的丑闻!” 苏洛应了一声是、 太后身子骨弱,待了没一会,夏嬷嬷就将人扶走,众人纷纷站起来相送。 这一顿晚宴无酒无肉,吃了一个时辰就散掉。 苏洛倒是觉得御厨这顿饭做的很用心,因此吃的也比平时多,有点被撑到了。 卫殊被一干王爷宗亲拉着说话,她便由流云扶着,去御花园里透口气。 四处都是没有消融的积雪,空气冷冰冰的。 不过在温暖的室内呆的太久,这样冰凉的空气反而有一种让人脑子清醒的功效。 深蓝的近乎黑色的天幕上,挂着或明或暗的星子,眨着眼睛,就那般闪啊闪。它们从不知道忧愁二字如何写。 抱着苏洛这样心态想散心消食的人不少,她不耐烦看人跪来跪去的,便挑了僻静的道路,往冷宫那边行进。 那边不吉利,寻常人都不会去。 但她不在乎。 她从前在冷宫里呆过好几年,早就对此免疫。 宫道上的积雪被清扫干净,踩上去无声无息。 她带着流云走了没一会,便听到前面隐隐约约有人声。 记得这里有一个小凉亭。 果然,苏洛从树枝的间隙里看到凉亭中央立着的两个人,可不就是清郡王和安宁郡主么。 这两个人,大半夜的…… 苏洛拽了拽流云,示意她不必声张,专心听墙角。 清郡王看着对面一身缟素的人,嘴角勾起了浅淡的笑意,眸中装的满满的,都是化不开的爱意。 “安宁妹妹,好久不见!” 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 那时候,安宁郡主还是高高在上的皇长孙女,比他的身份要高出大半截。 安宁郡主面色冷淡:“清郡王,好久不见!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她本是想透口气,没想到居然会被他撞见,刚才在席面上,清郡王那欲说还休的目光,其实安宁郡主已经感受到了。 她不愿意节外生枝。 清郡王好不容易见到昼思夜想的人,哪里肯这样放走。 四下里并无旁人,他大着胆子上前,一把拽住安宁郡主的手:“安宁妹妹,你别急着走,跟我说几句话吧,我写给你的信,你没有收到吗?” 安宁郡主眉头蹙得更紧,盯着对面的翩翩少年郎:“那些信我只拆开了一封,剩下的全部都烧掉了!” “既然清郡王说道这里,那我就把话说明白。清郡王是已经有了未婚妻的人,还请你自重,以后不要再给我写信,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清郡王脸色通红,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不是误会,一直以来,我喜欢的都是安宁妹妹你,红绫郡主骄纵无知,我若是与她成婚,以后必然不会幸福!” “安宁,只要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现在就去跟母亲说,说我想娶的人是你!我们可以一起等三年!” “三年之后,我必迎你过门!”清郡王一片深情,“我知道你如今的日子不好过,就由我来保护你,如何?” 先皇大丧,民间至少一年不能婚嫁办喜事,而如他们这样的皇室宗亲,则需守孝至少三年。 三年内,是不能成婚的。 静夜里,苏洛听到安宁郡主轻轻的笑了一声,她带着几分讥讽的反问:“清郡王,你若是要娶我,那红绫郡主你准备怎么办?” “当初北靖王妃求皇祖父赐婚的时候,你人就在邺城,既然你不喜欢红绫郡主,当时你为何没有反对?”安宁郡主眸子里隐约有泪光,“如今你说这些话,是觉得我父亲贬谪为庶人,我已经无路可去,所以在可怜我,笃定我一定会因此感激涕零?” 1123 智商不在线 流云听得咋舌,低声道:“这个安宁郡主的脾气好大啊,我看请清郡王也是一片真心啊!” 苏洛敲了她的头一下:“看你的戏,话这么多!” 流云哦了一声,噤声。 清郡王听了安宁郡主这般犀利的言辞,白皙的脸上瞬间浮出两大片红晕。 他摇摇头:“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宁郡主目光咄咄,并不准备就此放弃,追问道:“那是如何,你倒是给我说个清楚明白!” 当初先皇感恩福公主对皇室的付出,曾将清郡王和福公主接来邺城居住了好几年。 这段时间,他与安宁郡主和红绫郡主还有一干皇室女子,关系均是亲近。 论起辈分,清郡王是安宁郡主的长辈,倒是跟红绫郡主是一个辈分。 但实际上,清郡王一直更喜欢的是安宁郡主,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那时候,卫九重不太瞧得上清郡王。 王家不复当日的繁华,福公主手上又没有过多的底牌,加上两人相差一个辈分,卫九重便隐晦的告诫过清郡王。 让他别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读书人都有自尊。 自尊的深处还有自卑。 虽然一个是郡王,一个是郡主,可是清郡王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与皇长孙女,将来的大公主安宁郡主有云泥之别。 卫九重警告过后,北靖王妃就在红绫郡主的要求下,入宫请陛下赐婚。 福公主与北靖王的关系尚可,对这门婚事心内也是同意的,先皇根本没有征询清郡王的意思,就赐婚了。 当然,清郡王也没有表示反对。 那份少年的爱慕,就一直藏在了心地。 如果不是卫九重出了事,清郡王这辈子都不会将这份心意明白的说出来。 他看着对面瘦削却高贵的安宁郡主,胸肺之中的心痛层层涌上来,激动的说道:“安宁,其实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我知道,你,你也是对我有意的。这以后的人生,就让我来照顾你,好么?” “不好!”安宁郡主直接了当的拒绝,“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表叔,还请你自重,不要做出这种会给我招来闲话的事!” 她说着,水蒙蒙的眼睛深深的凝了清郡王一眼,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啧…… 有骨气啊! 但这姑娘从表情动作话语,都能看到并非对这个清郡王无意。 两人明明互相有感情,却偏偏…… 哎! 苏洛暗暗感叹一声,却没想到安宁郡主脚程快,走路跟逃一样,此刻已经到了苏洛藏身的树对面,并且敏锐的听到了这个动静。 她马上警觉:“谁在那?” 额…… 被抓了现场。 苏洛只能闪身出来,脸色有些挂不住:“是本宫恰好路过!” 安宁郡主见到是她,反而松了口气,对她行礼道:“安宁见过皇后娘娘!” “快起来吧,不必多礼!” 苏洛从树叶间隙瞟了一眼,看到清郡王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赶紧道:“我们去那边说吧!” 安宁郡主是自家人,也熟悉,知道自己在偷窥也没什么。 万一被清郡王也看到,这多尴尬啊! 她这皇后的脸还要不要了。 安宁郡主顺从的跟着苏洛走到一边后,主动开口问:“皇后娘娘是不是都听到了?” “啊,那个,就随便听到了几句!”苏洛心虚的舔了舔嘴唇,“本宫瞧着清郡王一表人才,其实是个不错的托付终身的人!” 安宁郡主苦笑一声,捏紧手里的帕子,抬着下巴缓缓开口:“我跟皇后娘娘所想不同!” “他若真是个有担当的男儿,当初皇祖父赐婚,他便可以拒绝。当初没有拒绝,现在却又来纠缠,皇后娘娘,你说他这是为何?” 苏洛想了想:“觉得你如今无依无靠,所以想照顾你?” 安宁郡主点点头:“是!但为何当初他就没有勇气照顾我,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反而生出这样的勇气?” “无非是他自卑!从前我的身份高高在上,他自认为自己配不上我,所以才接受了皇祖父和福公主姑奶奶的安排!” “可现在我父亲出了事,他觉得自己的身份足以与我般配,才会有这样的提议!”安宁郡主抬着下巴,“可我一直就是我,我从未改变。我也不认为因为父亲和母亲的事,就需要被人同情!” “我要的是心灵相犀的爱情,不是同情!” 长夜静静,她的话掷地有声,瘦削的面容上隐隐有光! 真是个好女孩! 苏洛忍不住拍了拍手,目光中全是欣赏:“好样的,你父母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依旧是尊贵的安宁郡主,没有人可以小瞧你!” “本宫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爱情!” 安宁郡主哂笑一声。 爱情? 她如今不奢望这个。 如果是随便嫁给一个并不倾心的人,她或许没有这么别扭。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自己曾经掏出过真心,所以才无法容忍他在退缩之后再度来求。 将自己当成什么呢? 皇室贵女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答应清郡王。 而且,一旦事情闹大,恐怕皇家要多一桩丑闻。 被安宁郡主拒绝,第二日清郡王就病倒了,发着高烧,整个人晕乎乎的。 但是安宁郡主还跟从前一样,按时按点的在越皇的灵前打卡,仿佛跟没事人一样。 清郡王从侧面打探到这个消息,心内越发的难受,病情一度加重,让太医们很是茫然。 这脉象看着还好,怎么整个人就感觉一副快死的样子。 红绫郡主忧心不已,好几次找机会去探望,但清郡王都以身体不适为由,只短短说了两句话,就将她驱赶出来。 福公主就这么一个孩子,见他这幅模样,急得不行,抓着清郡王身边的小厮好一通询问,才知道症结原来在安宁郡主身上。 看着儿子一天比一天消瘦,双目空洞就跟将死之人一样,福公主心内又急又痛。 她这个时候智商不在线,竟然跑来请卫殊成全清郡王的心思,让他换一门亲事。 1124 悔改 卫殊自然是拒绝的。 且不说安宁郡主对清郡王已经无意,不愿意下嫁。 皇家的郡主个个身份尊贵,哪有随便更换一个郡主成婚的道理。 对他来说,这些个叔叔伯伯姑姑,一个都不亲近。 若从血缘关系上论亲疏,那还是北靖王与他的密切程度要高于外嫁的福公主。 福公主为儿子哀求良久都不成,最后只能悻悻离去。 清郡王得知这一消息后,病的越发严重,茶饭不思,整个人暴瘦了一大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个消息传到了红绫郡主和北靖王府的耳中。 北靖王大怒! 当初缔结姻缘的时候,是福公主主动暗示的,加上自家女儿也确实有这个意思,清郡王又的确一表人才,所以北靖王很乐意。 没想到你现在居然闹这么一出。 你这什么意思啊? 你当我北靖王府是什么? 红绫郡主则是又哭又闹又恨,跑去质问安宁郡主是不是她主动勾引了清郡王。 安宁郡主当然是否认。 这件事传到清郡王耳中,他竟然撑着病体给红绫郡主写信为安宁郡主开脱,说这一切全是自己的错,跟安宁郡主无关。 这不开脱还好,一开脱更不得了! 红绫郡主又生气又伤心,差点要揍安宁郡主,还是苏洛出面,才勉强稳住局面。 到底还是闹成了丑闻。 北靖王嚷嚷着要退婚,福公主这会反应过来自己不对,忙不迭的上门去赔罪,表示自己是猪油蒙了心。 清郡王却信誓旦旦表示此生非安宁郡主不娶。 一时间,除了哭灵之外,大家竟然还多了许多八卦能看。 也算是…… 活跃了一下气氛吧。 卫殊将这些事情都压了下去。 只说一切等到先皇下葬之后再说,还将两边人各自狠狠训斥了一顿。 这件事暂时算是消停。 但红绫郡主只要一找到机会就虎针对安宁郡主,双方的关系跌入了谷底。 磕磕碰碰中,总算是到了先皇下葬的日子。 过了正月初八以后,天气就开始放晴。 之前隔三差五就下的大雪停了下来。 一连晴了好多日,到了十三这天,也依旧是艳阳高照。 虽然温度还低,但是暖洋洋的日光撒在人身上,冬日里的寒冷仿佛都悄然退散。 送灵的路上,高贵人哭得泣不成声。 这些日子,她在灵前倒是很少哭,总是呆呆的跪着,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 或许,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先皇死了这件事,等到下葬的时候,她才骤然惊醒一番,昔日种种都全部涌现出来。 当初端肃皇后设局,告诉她她不过是江玥的替身。 那一次,高贵人不觉得多难过。 因为她的人生目标就是攀附先皇这棵大树,好好的,体面的,尊贵的活下去。 至于这棵大树心里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和假意,高贵人觉得不重要! 她觉得自己不爱先皇,只是将他当成自己的客人一样。 好好的伺候着,这样客人才会多多打赏。 爱上自己的客人? 不! 不会的! 客人就是客人! 可先皇死后,从前的种种渐渐浮现出来,一桩桩一件件,她甚至还记得,她第一次被宠幸的时候,穿的是什么衣服。 当时因为太过紧张,她好半天都解不开自己的衣衫,后面还是先皇刺啦一声撕开的。 她有时候故意闹着生病博关注,先皇其实心里有数,却也还总是纵容着她。 哭灵的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先皇是真的喜欢她,真的爱过她么? 她不知道! 活着的时候,她不能或者说是不敢问,死了,她也问不出答案了。 她只是后知后觉的明白,这十几年的宠爱,是实实在在的留下了痕迹,而她对先皇的感情,也根本不像她原本想象的那么潇洒。 苏洛看到她泣不成声的这一幕,倒是心内感慨。 或许真的要等到彻底分离,再也无法拥有的时候,才能知道,自己的心里对那个人,到底有没有深刻的感情。 沈丛隐在人群里,看着大着肚子的苏洛跟在卫殊的身边,一步一步走的坚定异常,嘴角微微的弯起。 这才是属于她的人生。 她本就该站在那样的高位上,绽放光彩。 她是明珠,只有最尊贵的男人,才配的上! 看得时间有点长了,他发现卫殊的头偏了偏。 沈丛赶紧收回视线,转头跟身边的人议论着事情。 卫殊的眸子看了一圈身后的人群,最后在沈丛的身上落了落,脸上闪过了然。 下葬之后,外放的王爷们也要回到各自的地方。 这些天真是相看两生厌。 苏洛巴不得他们快点走,可是出于礼节,还是留他们一起过了上元节再离开。 北靖王和王妃早就按捺不住了,关于清郡王的婚事,要卫殊给个说法。 清郡王病了十几天,整个人形销骨立,看上去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卫殊也是病美人,但是哪怕再瘦,他美丽的皮囊仍旧不缩水。 可清郡王不是。 从前是翩翩公子,如今看上去像是被美色掏空了身体一般萎靡不振,那种温润如玉的风采,也所剩无几。 卫殊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站着的人,神色不佳。 他实在是不想抽时间处理这种破事。 北靖王气咻咻的:“陛下,还请您下旨解除这门婚约,既然清郡王心内另有所属,我们北靖王府也不愿强求。本王的女儿也是当成至宝一样的呵护长大,并非路边没有人要的野花野草!” “你瞧不上她,本王还瞧不上你这个没落的王家子弟!” 这婚当初是先皇赐的,如今福公主那边又不肯让步,只有卫殊下旨,这门婚事才能作罢! 卫殊问形销骨立的清郡王:“清郡王,你如今怎么想?” 若是他还是坚持要娶安宁郡主,卫殊倒是要在心内高看两分。 清郡王抬起忧伤的眸子,看了看一脸哀求的福公主一眼,苦笑一声:“回陛下的话,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冲动才会做出不恰当的举动!” 说着,他朝着北靖王深深的鞠躬:“还请舅舅原谅外甥这一回,外甥以后一定会善待郡主的!” 1125 所以我才庆幸遇见了你 苏洛带着安宁郡主坐在屏风后,听到这一句后,安宁郡主端着茶杯的手晃了晃。 里面滚烫的茶水飞溅出来,有一部分撒在她的手背上,可是她却并没有喊疼。 苏洛挑眉:“看来跟你预料的一样!” 安宁郡主苦笑一声:“是啊,真的跟我预料的一样。” 她内心深处,也有过那么一丝丝的奢望。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或许清郡王能再坚持坚持,如果他愿意再坚持坚持,那自己或许…… 可惜,这一次,他依旧退缩了。 不管是出于福公主的压力,又或者是对于自己态度的失望。 他退缩了。 退缩就是退缩。 没有理由,也不需要再给他找借口。 安宁郡主站了起来,穿着素淡的她头顶别着一朵白发,一根银簪,并无别的装饰。 她声音稍高:“皇后娘娘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玉树恐怕要寻我了!” 苏洛了然的点了点头:“你去吧!” 安宁郡主特意拔高了声音,殿内安静,所以清郡王一下就分辨出了她的嗓音。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更加惨白,身形摇晃的厉害。 脸上弥漫着一股死灰般的绝望。 福公主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看向卫殊身后那扇屏风的目光中也带着些不满。 这种时候,那个安宁郡主要是个懂事的,就应该保持沉默才对! 可是她却忘了,从头到尾,安宁郡主什么都没做错。 一直以来,都是清郡王在反反复复,犹豫不决。 但凡他坚定一点,也不是现在这种局面。 北靖王这边倒是对卫殊的安排比较满意,自家女儿能不能嫁另外说,清郡王的这个念想,肯定是要断了的。 卫殊对福公主的目光熟视无睹,看向北靖王:“北靖王、王妃,你们两个的意思呢?这红绫郡主是嫁还是不嫁?” 是清郡王有错在先,现在也要看看苦主的态度。 北靖王正要开口,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赫然是鬓发纷乱的红绫郡主。 “嫁!我要嫁,请陛下成全,请父皇母妃成全!” 她的脸上满是泪,衣衫也凌乱着,头上的钗环松松垮垮,可见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一路狂奔而来。 她的身后,几个侍卫也快步跟上,在门外跪下,纷纷请罪。 “小的们该死,没能拦住郡主,请陛下责罚!” 卫殊神色冷清:“自己去领三十大板吧!” 侍卫们一脸苦相,应了一声是后马上离开。 红绫郡主则是缩了缩脖子。 新皇跟先皇,脾气秉性完全不同。 先皇注重名声,又对她颇为宠爱,若是在先皇手里,她如此做,侍卫们肯定不会受罚,先皇也不会垮着脸。 可是卫殊…… 红绫郡主很害怕,但看到面色死灰的清郡王之后,她心中的勇气又燃烧起来。 “陛下,求陛下成全!” 说着,她跪下对着卫殊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砰砰砰! 像是要把地面砸个坑。 北靖王怒道:“红绫,你给本王站起来,这世上好男儿这么多,父王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 王妃也皱眉:“红绫,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红绫郡主的妆容已经被眼泪冲花,凌乱的脸上倒全是真诚的表情:“这辈子,我只想嫁给清表哥,再无旁人!” “父王,母妃,你们若是不成全女儿,女儿便不活了!” 说着,红绫郡主站起来,朝着殿内一颗大柱子上撞了过去。 这一下变故始料未及,北靖王和王妃都吓得变了脸色,想要回援却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就要头破血流。 好在这时,江阳动了。 他早有所防范,所以动的很及时,赶在最后一秒的时候拉住了红绫郡主。 红绫郡主便只是碰了下,额头红肿一片,看着吓人,但并没有大碍。 福公主此时倒是放下清郡王,上前安抚红绫郡主:“你这孩子犯什么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万不可如此轻贱!” “红绫,之前都是姑姑猪油蒙心,对不住你!你不要生姑姑的气,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福公主说完,红绫郡主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淌了下来。 娇娇软软的叫了一声姑姑。 无限委屈的样子。 北靖王和王妃想起从前的许多小事,福公主没有女儿,自幼对红绫便很是宠爱,姑侄感情好着呢。 哎…… 都是命! 罢了。 北靖王神色疲惫,对卫殊行礼道:“陛下,既然孩子们执意,那这婚事便还继续这样吧!给陛下添麻烦了。” 卫殊眸光淡然:“既然你们双方都认可,那这就是朕最后一次插手你们的家事,朕希望,你们双方既然做了决定,未来就要对这个决定负责!”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这是一个下棋者该有的态度!”卫殊说完,深深凝了生死恍惚的清郡王一眼,“朕说的话,清郡王你能明白吗?” 福公主推了自家儿子一把。 清郡王回过神来,深深鞠躬:“谨遵陛下教诲!” 卫殊低低咳嗽几声,抽出帕子捂住唇,眼角眉梢有疲惫之色:“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北靖王和福公主带着各自的孩子行礼告退。 虽然婚事还继续保留,但双方的关系多少还是出现了裂痕。 清郡王更是魂不守舍,对于红绫郡主的主动交谈,表现的极为木讷。 这让北靖王和王妃很是不满,但想着反正从现在到成婚,少说也有三年的时间。 时光,会冲淡一切的伤痕,也会消退少年郎对于爱情的执着。 等他们都走了,苏洛从屏风后绕出来,看着清郡王那弱不禁风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看来这世上的感情,并不都是坚贞不移的!” 苏洛相信,清郡王是真的心里有安宁郡主。 若是双方结合,或许也能琴瑟和鸣。 可那是在一切太平的情况下,只要有风吹雨打,这个男人就会动摇,会摇摆不定。 就算明明心内爱的是安宁,迫于前途,迫于家族,迫于母亲,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心内挚爱。 所以,爱情其实不难,难的是遇到困难,还能始终如一的坚持! 卫殊揽住她,语调平静:“世间感情本就如此,所以我才很庆幸遇见了你!” 1126 我与你一起去 他们是相似的人。 骨子里都百折不挠。 外界越是施压,他们越是会坚持自己。 细细数来,这一路发生了那么多事,任何一件被清郡王碰到,都会成为分开离别的理由。 可是卫殊没有放弃。 苏洛也没有放弃。 哪怕失去了记忆,她的潜意识深处,也一直有一根弦在绷着。 所以她才没有迷失在艾斯王子的温柔乡里。 苏洛靠在男人的身上:“要得一心人难,要得一心人长相厮守更难,阿殊,我好庆幸,我选择了你!” 好庆幸在重生的时候,她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留在这个男人身边,所以才收获了如今的幸福。 卫殊紧紧的揽着她,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我也很庆幸,我当时的休书没有给你!” 啊! 气氛真好! 等等! 苏洛突然回过神来,皱眉问道:“庆幸休书没有给我是怎么回事?” “你本来准备了给我的休书?” 男人目光躲闪:“没有的事,你听差了,明明是你一开始想要跟我要休书!” “我耳朵好的很,你刚才说的是你庆幸当时的休书没有给我!”苏洛气鼓鼓的,“江阳,你说你家主子是不是刚才说了这话?” 江阳呵呵呵的笑了三声:“这陛下和皇后娘娘你们说私房话,属下可不敢多听!” 苏洛!!! 摆明了是护着自家主子。 苏洛纠缠不休,卫殊死不承认,这件事最终还是以卫殊祭出糖衣炮弹之后不了了之。 当日晚间,苏洛在御书房背后的房间睡了后,卫殊起了身,到了前面。 江阳控制着打哈欠的冲动,问道:“陛下,您怎么不睡觉啊,大晚上的是要找什么?” 卫殊用钥匙打开暗格,从底部抽出一封已经发黄了的信。 那是大婚的前一夜他写的。 当时他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咳血咳得厉害。 他的确很瞧不上苏洛,可他一番调查之后,发现苏洛只是个单纯的傻姑娘,并没有多少坏心思。 所以,他准备了这封和离书。 新婚之夜就和离,如此一来,她还能保留完璧之身和好的名声,再嫁也不成问题。 但后来…… 后来他就被迷晕了,这封和离书也没有派上用场。 卫殊捂着唇,低低的咳嗽着,将那封和离书凑到烛火边。 火舌突然蹿的很高,和离书被点燃,发出一团明亮的火焰,很快又燃为灰烬。 这封和离书,这辈子都用不上了,既然如此,便不要留下来。 他看着最后一点纸屑化为灰烬,这才又转身回了屋子。 江阳一脸懵逼啊! 这大半夜的爬起来,就为了烧一封信,这难道是别的姑娘写给陛下的情书? 啧…… 还要大半夜的来毁尸灭迹。 他将自己的推断与江飞分享,结果换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江飞鄙视:“你难道就不能好好联想一下今天发生了些什么事么?你这样的情商能娶的道夫人,多亏青衣眼瞎!” 江阳瞪了回去:“反正我如今是有人暖炕,你啊,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商高又怎么样,还不是老光棍一条!” 江飞…… 扎心了老铁。 从上次他与流云暧昧了一番动作之后,流云对他就多有闪避。 很奇怪,明明之前天花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流云是愿意接近自己的。 为何现在突然变了态度? 左思右想,就是那个哈斯。 他去而复返之后,流云整个人似乎就有了改变。 那个哈斯肯定是她曾经的心上人! 可惜那小子不在越国,不然江飞一定要找他好好的比试比试。 小黑倒是很高兴。 因为先皇驾崩,杏儿去相亲的事情自然也就耽搁了下来,一时半会的恐怕也没有功夫。 他们都是陛下和皇后的贴身奴才,先皇去世对他们的影响也很明显。 因为,按理三年内,他们也不能成婚。 如此一来,小黑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攻克杏儿,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作战方针。 元宵夜宴也是离别宴。 有了除夕夜宴的上卫殊的冷冽,这一次倒是无人再出什么幺蛾子。 无酒无肉,夜宴早早散去。 折腾了这么多天,其实人人都很疲倦,这样的宫宴也就是做做样子,人人都巴不得能早点结束,好好回去休息一番。 这一次也没有人再挑剔东西好不好吃,茶是不是新茶之类的玩意。 吃完晚膳,苏洛也想回宫休息,今日告假了的柳绵绵却步履凌乱的匆匆赶来。 卫殊也尚未离去,她朝着两人行礼之后,对着苏洛哀求道:“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允妾身现在出宫一趟!” 苏洛皱眉:“可是家里出了事?” 柳绵绵点头,眼泪滑落:“是,祖父他,他恐怕是不好了!” 苏洛正色,对着流云示意。 流云马上取了一块令牌递给柳绵绵,苏洛道:“那你快去吧,不必急着回宫,等柳大人的身体好转之后再说1” 身体好转怕是不可能。 太医本就诊断柳公允没多少时日,偏偏先皇走后,柳公允不听劝,仍旧日日要为先皇跪灵。 期间好几次晕过去,醒来之后又坚持跪在灵前。 这样谁扛得住啊? 眼下怕是撑到越皇下了葬,一家人又过了个中秋,便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恐怕是好不了。 柳绵绵捏紧令牌,对着苏洛和卫殊深深一拜:“妾身谢谢陛下,谢谢皇后娘娘!” 苏洛摆手示意她赶紧去,卫殊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洛眸子转了转,问道:“陛下你是不是也想去柳府一趟?” 卫殊能登上帝位,柳公允其实助力不小。 卫殊看了一眼柳绵绵消失的方向:“明日再去吧!” 苏洛噗嗤一笑:“你是怕我吃醋,所以故意要错开时间的吗?” 卫殊轻笑一声,没有否认。 苏洛握紧卫殊的手:“其实这个时候,更该今晚去!显示对柳家和柳妃的重视,也让一向亲近柳大人这边的人,能够安心!” 虽然道理是这么说,但是就这么将自己的男人送到妾室的手里,也不是苏洛的风格。 她偏头想了想:“我与你一起去吧,一来看看柳大人,二来就当是十五出去散散心!” 1127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柳绵绵急匆匆的回到柳府,柳公允正处在昏迷之中。 床边张太医正在给他下银针。 大冷的天,张太医满头大汗,拿银针的手若是仔细看,还有些颤抖。 见到柳绵绵,众人都纷纷跪拜。 “参见柳妃娘娘!” “都起来吧!”柳绵绵摆摆手,“张太医,祖父他的情况怎么样?” 张太医已经扎好了最后一根银针,摇摇头道:“柳妃娘娘,请饶恕微臣直言,柳大人身体本就已经十分脆弱,但他近来不加爱惜,反而继续透支!” “眼下浑身的血脉都已经淤堵,微臣的这一套针法扎完,柳大人都没有醒来,恐怕是……” 凶多吉少四个字,已经不必说。 柳绵绵身形晃了晃,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才勉强稳住身体。 她的大伯娘上前,关切的说道:“柳妃娘娘,您可要爱惜自己,咱们柳府将来的荣耀,就都系在你身上了!” 其他几个伯娘也纷纷附和。 几位伯伯只是深深的叹气,却也并没有反驳这个话。 柳绵绵就是柳公允为柳家留的底牌,柳府上下明白人都知道。 大伯娘朝着身后乌沉沉的夜色看了看,问道:“柳妃娘娘您出宫是得了陛下的允许吧,陛下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比如捎点话,捎点药材以示重视什么的。 这空手空脚的就来了。 柳大夫人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柳绵绵的装扮,皱眉道:“柳妃娘娘,您回家之前应该见过陛下吧,别怪我僭越,您好歹收拾一下自己!” “这女人的打扮,就是自己的颜面,您可要趁着现在,抓紧机会啊!” 眼下皇后有了身孕,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 不便伺候卫殊 宫内又没有旁的嫔妃,正是柳绵绵上位的好时机,要是把握机会,一举得男,那才是真正在皇宫内站稳脚跟。 “我是求皇后娘娘放我出来的!”柳绵绵走到床边,握着昏迷不醒柳公允的手,满脸都是哀戚。 大夫人皱眉:“你怎么不去求陛下呢?说不定陛下会因此跟你一起出宫,如此你就多了一个跟陛下独处的机会!” “陛下不会的,大伯娘您别说了!” “柳妃娘娘,您别怪我多嘴,父亲大人也是这个意思,您接近陛下也是你祖父的心愿啊!”大夫人一想到要是柳公允死了,柳府之前的那些敌人恐怕都要蠢蠢欲动,近来都十分心慌。 “你既然嫁给陛下,就该好好博取陛下的欢心,圆你祖父的心愿,咱们柳家的未来,可都系在你身上呢!” 大夫人急切中带着指责的声音刚落,卫殊冷淡的声音就响起在门口:“将一个家族的未来,都系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这还是朕认识的那个柳家吗?” 大夫人听到朕一字,吓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其他人也纷纷跪拜。 大夫人连连磕头:“臣妇说话不当,还请陛下恕罪,请陛下恕罪!” 柳绵绵大伯柳道远也忙不迭的告罪:“内子不知高低,说话触怒陛下,都是微臣管教无方,请陛下责罚!” 卫殊沉着一张脸,面色不快:“朕并非瞧不起女人,洛洛她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可柳家上下有如此多的大好男儿,却将未来的荣辱维系在一个女人身上,那要你们这些男子有何用?” 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那样的质问,就跟一把刀,砍在在场每一个男儿的身上。 柳绵绵两个十岁左右的堂弟都紧紧的捏着拳,红着脸也不知道是羞愤还是被激励。 “人的智商很大一部分是天定,但志气不是!”紧跟而来的苏洛看了看屋内的众人,缓声道:“或许你们成不了你们祖父这般的国之栋梁,但至少要有一颗奋发向上的心!” “陛下教训的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柳家上下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这大半夜的,陛下跟皇后娘娘会一起驾到。 柳道远作为长兄,也是如今家里的主事人,这时候正想着要说点什么。 “咳咳咳……” 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柳公允低低咳嗽几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卫殊忙上前一步,在床边的小几上坐了下来,放缓了声音:“柳爱卿,你醒了?” 柳公允见到他和苏洛,眸中滑过意外,挣扎着要爬起来。 卫殊忙按住他的肩膀:“柳大人不必多礼,好好躺着吧,朕和皇后听说你病了,心内焦急,所以出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柳公允嘴唇翕动了好几下,苍老浑浊的目光转了转,落在柳绵绵身上。 柳绵绵脸上全是泪,紧紧握住柳公允的手:“祖父,绵绵在这呢,祖父,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柳公允浑浊的眸中泛出慈爱的光,似乎是倾尽全身的力气,才反手握住了柳绵绵的手。 他勉强勾了勾嘴唇,带出一个淡薄苍白的笑。 这样艰难的笑,让柳绵绵的眼泪越发的止不住。 她双肩耸动,抽泣不止。 柳公允倾尽全力,将柳绵绵的手拉了起来,然后缓缓的放在卫殊落在床边的手背上。 男人眉头微蹙,下意识的就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苏洛伸手按在男人的肩膀上。 卫殊呼吸绷了半拍,绷紧的手背缓缓放松下来,就这样任何柳绵绵的手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柳公允强撑着一口气开口:“陛下,绵绵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幼没了父母,请,请陛下帮臣好好照顾她!” 卫殊目不斜视,点了点头:“朕会让她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 除此之外,别的他无法承诺。 柳公允眸中滑过一抹苦笑,又道:“还有柳家,也请陛下照拂一二!” 卫殊郑重承诺:“柳大人放心,只要柳家子弟不触犯大越律法,朕一定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柳公允勉力扯着嘴角。 那一丝笑,在满屋的烛火中,带着欣慰又苍凉的味道。 他最后将视线落回柳绵绵的身上,情真意切,带着一丝悔恨和浓浓的不舍:“绵绵,你别怪祖父,祖父也有祖父的难处……” 柳绵绵整张脸早已经被眼泪水洗了好几次,她摇摇头:“不怪不怪,祖父你要快点好起来!” “好!”柳公允应了一声好,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1128 我不是在演戏 柳公允似乎还有话要说。 众人等了半天,那双闭着的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卫殊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从柳绵绵的手心抽出来,伸手,在柳公允的鼻息下探了探,脸色瞬间变得极度哀伤。 他站起来让开位置,吩咐道:“张太医,你来瞧瞧!” 张太医赶紧上前,先是把脉,然后又探鼻息翻了翻柳公允的眼珠,神色凝重的说道:“柳大人他,他已经去了!” 去了? 柳绵绵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她晃着柳公允的身体:“祖父,祖父,祖父……” “祖父你醒醒,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祖父……” 从柳府出来上了马车后,卫殊就接过杏儿递上来的帕子,不断的擦拭着自己的手背。 一直擦了三条帕子,他才将手伸到苏洛的鼻子边,说道:“闻一闻!” “闻什么?” 眼看着一个如此忠心不二的臣子就在眼皮底子死去,苏洛的心情不太好,声音也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我总觉得手上还有一股柳妃的香味,很不舒服!” 苏洛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哪里有什么味道,你心理作用!” 卫殊挑眉,将手凑到鼻子下面细细闻了闻,紧蹙的眉头这才松开。 苏洛嗔了他一眼:“你少给我演戏,跟美人手叠手,这是一大幸事,放心吧,刚才情况特殊,我没有那么小肚鸡肠爱吃醋!” “我不是演戏!”卫殊正色道,“我刚才浑身都不舒服。这世上,只有几个女人的触碰我不反感。” “哪几个?” “你,皇祖母,外祖母,还有……” 苏洛挑眉:“还有谁?” “没有了,我刚记错了!” 苏洛沉下脸,追问:“老实交代,还有谁?” 卫殊叹口气,一脸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的表情,说道:“还有乌鸦!” 他们那时候一起在昆仑山学艺,乌鸦与旁人不同,她的手上没有任何香味,反而常年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 可这样的气味,反而让卫殊觉得安全。 大约是因为,他经常咳嗽,喉间总是有一股腥甜之气,所以对这样的气味天生有熟悉感吧! 听说是乌鸦后,苏洛心头怪怪的。 当然有点介意,但又可以理解。 乌鸦对于卫殊的意义不同,但苏洛觉得,这种意义更多不是因为男女之情,而是一种战友的情意。 一种在困境中,相互扶持过的师兄妹感情。 恩…… 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苏洛转过身,别别扭扭的:“要不,你把乌鸦纳入后宫吧,反正过不了多久,那些个大臣又要催你选秀什么的。” 卫殊轻笑一声:“你饶了合宫的侍卫们吧,乌鸦要是入宫,那些人的脑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搬家!” 说的也是…… 乌鸦大部分时候是个说不通道理的暴力分子。 两人正讨论着的时候,抱着小春睡觉的乌鸦突然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屋内明明燃着炭火,她也不怕冷,好端端的怎么会打喷嚏呢! 本来说是顺便出来逛逛,碰到了这样的事,也没有心情再逛。 看得出来,柳公允的死,卫殊也很是难过。 毕竟这是一个好臣子,这么多年执掌大理寺,没有出过什么冤假错案,而且在过去的一年,对卫殊还帮助良多。 这样的好臣子,放眼整个朝堂也屈指可数。 苏洛撩起帘子,看了看窗外。 十五的月亮异常的圆满,挂在天上就跟嫦娥的脸蛋一样。 月光的清辉撒在积雪消融的大地上,长街上十分安静,只有马车压过的粼粼车声。 这大概是苏洛出生到现在,最为安静的一个正月十五了。 往年这个时候,一定是摩肩接踵,红灯高悬,人声鼎沸。 一直闹到凌晨都不会散场。 而且今夜,也会成就不少的姻缘。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苏洛恍然响起,去年上元节时,卫殊还因为一盏凤凰灯,跟卫璟两人几乎要打起来。 她神色感慨,卫殊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去年上元节,你穿的那一身男装,我到现在还记得!” “以后有机会的话,你再穿一穿!”男人将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神色带着几分疲惫,“不过只能单独穿给我看!” 单独穿给他看? 这什么奇怪的癖好? 不过眼下气氛正好,苏洛也不忍心打破,点了点头:“好啊,你喜欢的话,我随时都能穿给你看!” 马车走到了分叉口。 往左,就是回宫的路。往右,则是去往市中心平日里热闹地带的路。 卫殊在车厢板子上敲了三下。 马车夫拽了拽,马车就转而走向了右边。 苏洛惊诧:“咱们不回宫吗?” “你不是说想出来逛逛吗?” 苏洛赶紧道:“其实也没什么的,今日你一定疲惫了,我们改日再来也可以!” 卫殊却坚持:“上元节一年只有一次,改日就是明年了,咱们就稍微逛逛就回去!” 说完这一句,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苏洛赶紧抽了帕子给他,一脸担忧的问:“好端端的,怎么又咳嗽起来了,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先回宫吧!” 男人咳了一阵,平复了呼吸,脸色绯红的摇摇头:“来都来了,一会你下去,我就在马车里坐一下就行!” “可是今天到处都没人啊!” 男人微微笑:“前面就到了,到了再说!” 他想满足她所有的心愿。 一刻也不让她等待。 因为他不知道,若是这一次让她等待,下一次他能不能让她等到。 太医正说,他的情况又加重了。 就算是用最好的药养着,但当皇帝本来就是世上最劳心劳力的活,就算养的再好,身体都不可能恢复。 能维持原状已经不错了。 所以,不能等! 苏洛要什么,第一时间就要为她实现。 他要给她完全没有遗憾的人生。 苏洛正担忧着卫殊的身体,说不必去玩了,就听马车外江阳说:“到了!” 青衣在外面发出一声低呼之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惊到。 苏洛也隐隐约约感觉到有光,渗透进暖烘烘的马车厢内。 她挑开帘子一看,便见到了盛开在河面,连绵不绝的点点灯火。 1129 往前一栽,摔了出去。 这是绕邺城一圈的邺城河。 就算不是上元节,这里平日里也热闹的很。 邺城之前并没有严格的宵禁制度。 苏洛还记得第一年来邺城时,她看到这河边四处都是人人人,跟下饺子一样,挤都挤不进去,惊诧极了。 南疆也爱放花灯。 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中元节,七月十五,也就是鬼节。 传说这一天,只要将花灯放入河水中,自己逝去的亲人就能收到自己的思念,夜里会入梦。 这一招很灵验。 小时候苏洛很信这个,现在想来,那多半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你白日里一直想着死去的亲人,到了夜里他就会入梦来,再正常不过。 邺城十五的河灯,却是另外一番意思。 它承载着姑娘太太公子贩夫走卒们的心愿。 在这一天,在这条河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 苏洛扶着卫殊的手跳下了马车,看着河面上的点点灯火,问道:“这些灯是谁放的,今日不是宵禁么?” “那只能禁住旁人!” 啧…… 现在有当皇帝内味了。 男人将她的斗篷系紧了点,两人手牵手一直走到河边,发现小黑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的脚边有一大堆还没有点燃的河灯。 有兔子,有莲花,有凤凰,大大小小有四五十个。 “给你准备的,放吧!” “全是给我的?”苏洛惊诧。 “怕你有太多的愿要许!”男人轻笑一声,“所以多准备一点。” 苏洛将一盏莲花灯拿起来,小黑上前一步将中央的烛台点燃,烛火宛若给她的脸加了特效,让满脸的疹子都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只有那一双如今已经是琉璃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苏洛屈膝,将手里的莲花灯缓缓放入湖水中,微笑着说:“我现在只有两个愿意。一愿我爱之人身体健康,二愿……” 说着,她回眸看向卫殊。 烛火中她的神情格外的温柔:“二愿我们能白头偕老,此生永伴!” 卫殊嘴角带着笑,眸中却迅速滑过一抹黯淡。 白头偕老,听着如此简单。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幅身体能不能实现苏洛的这个愿望。 夜风翻卷,寒冷入骨。 “咳咳咳……” 男人一个没忍住,又开始咳嗽起来。 他瘦削的手指重重压在胸口上,脖颈之上的筋脉因为极度压抑而蔓延成一条条青色的蚯蚓。 苏洛赶紧扶住他:“这里风太大了,今日也不是个适合游玩的日子,我本是那么一说,咱们快些回吧!” “咳咳……不碍事!我可以陪你沿着河边再走走。” 苏洛这段日子在皇宫内可是闷坏了,难得找机会出来逛逛。 “我累了!”苏洛晃着卫殊的胳膊,“折腾了一天,我累了,我现在就想找个被窝搂着你好好的睡一觉!” 她的声音不小,听得小黑有点尴尬的转过脸去。 “那好吧!”男人伸手环住她的腰,“那明年今日我们再来!” 苏洛重重的点头:“以后的每一年上元节,我们都一起来!” 卫殊唇角的笑容不变,低声应了一句好。 等两人上了马车,暗处里有几十个侍卫缓缓冒出头来。 个个都牙酸的很。 这狗粮,吃得有点撑。 柳公允故去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邺城。 柳府停灵二十一日,接受各方吊唁。 卫殊亲自去灵前走了一趟,并且亲手写了一篇悼文。 有他这个态度在这,其他的官员们也不敢怠慢,纷纷去灵前悼念。 一时间,柳府门庭若市,来往人员络绎不绝。 除了官员之外,也有不少百姓自发送了东西放在柳府门口。 柳公允早年坐的是京兆尹的位置,后来才去了大理寺。 当京兆尹的那些年,他纠正了不少冤假错案,深得民心。 那些曾经受过他好处的后人们,这时候也惦念着他的好,来送他最后一程。 等到真正出殡的那一日,苏洛特意给了个恩典给柳绵绵,让她亲自去为自己的祖父送行。 嫁入皇家,就是皇家的人。 就算死的是祖父,也不能披麻戴孝。 柳绵绵深知这一点,只强忍着内心的心痛,穿着比较清淡素雅,并且茹素,不食荤腥。 今日能送祖父最后一程,她的心内十分感激。 她褪去了妃子的装饰,只穿着普通的素色衣裳,蒙着面纱,缓缓的跟着人流往前走。 苏洛和卫殊站在送葬队伍必经之路上,一眼就将她从人群中挑了出来。 她皱眉:“柳妃真是瘦了许多!” “是么?”卫殊的眼神瞟了下,“穿成这样,你能看出来瘦还是胖?” “跟我相比呗!”苏洛抚了下自己的肚子,“其实柳绵绵人挺不错的,我觉得……”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男人的视线骤然变得冷冽。 苏洛赶紧闭嘴,生硬的转移话题:“这两日好像回暖了。” 已经进入二月,天气回暖也属于正常。 卫殊的手轻轻按在苏洛的肚皮上,温声道:“他应该也快卸货了!” 苏洛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陛下,皇后娘娘,原来真的是你们!”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那被侍卫拦住的,赫然是北靖王世子卫弘还有夫人黎漓。 黎漓看到苏洛很开心,小手挥舞个不停,眼里写着:看我看我看我! 说起来,苏洛跟这个姑娘接触的并不多,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对自己格外的熟稔亲近。 卫殊矜持的点了点头,道:“来送柳大人最后一程,你们……” 卫弘赶紧道:“臣弟也是!” 于是双方无话,只剩下黎漓一双咕噜噜的大眼睛,落在苏洛身上转啊转。 在卫弘之后,李耽,朱飚,沈丛等人又都上来了。 这些都是素日里熟悉的人,大家自然要就这件事发表一点看法。 苏洛这时候留在这显得有些多余,虽然卫殊平日里什么话都不避讳她,但是她自己有分寸,在人前,她还是不要插嘴这些朝政上的事。 免得引来那些老学究无休止的攻讦。 黎漓看出她的意图,上前一步亲热的说:“皇后娘娘,我陪您去屋里坐坐吧!” 苏洛点头走了一段,风卷起白色的纸钱落在她脚边,她避开这个纸钱往边上偏了偏。 边上就是台阶,角落里恰好有一滩还没有来得及化掉的积雪。 她重心不稳,直接往前一栽,摔了出去。 1130 孩子要生了 这一下始料未及,卫殊被包围在中央,想要救援也不得。 这要是真的掉下去,这么多级台阶,加上她又怀着身孕,必然十分凶险。 苏洛身子笨重,想要自救根本来不及,万幸黎漓反应快,她马上一个闪身,将自己垫在了苏洛的身下。 苏洛往前摔出,恰好摔在黎漓的身上。 黎漓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感觉肋骨至少断了两根。 她这一声闷哼还没有结束,一道人影闪过来,一把将苏洛扶起来,声线绷紧,关切无比:“洛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苏洛感觉头有点晕乎乎的,而且身下有什么东西,热乎乎的正沿着腿根往下流。 因为临近产期,卫殊不管是去哪里,都要求接生嬷嬷跟着,此刻嬷嬷一看她的裙子染湿一边,吸了吸鼻子闻气味后,道:“皇后娘娘这是羊水破了!陛下,咱们快回宫!” 苏洛前世有过孩子,但才几个月大小就流掉了。 因此这生孩子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之前就听很多人说过,生孩子很痛什么。 苏洛也没当回事。 她素来比别人扛痛,她觉得是那些娇弱的小姐才会如此。 自己跟她们不一样。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当第一波阵痛侵袭过来,她都怀疑是有人活生生拿着刀剖开了她的肚子。 她厉声的尖叫起来。 因为太过用力,嗓音破了,跟平日里大不相同。 接生嬷嬷在一旁提醒:“皇后娘娘,您省着点力气,这才刚刚开始呢,待会会更痛的!” 啥? 苏洛双目瞪圆,磕磕巴巴的问:“待会,更痛是什么意思?” “现在您还没有开指,等到开到十指的时候,疼痛才是顶峰,所以您先忍着点,积蓄一点力气!” 苏洛眼泪汪汪。 天啊! 夫人们诚不欺我。 妇人生产,除了太医外,男子是不能在内的。 因为血腥气太重,不吉利。 尤其卫殊还是帝王。所以之前嬷嬷和太医上了马车,却让他去了另外一辆马车上。 他哪里坐得住,打马就跟在马车旁边,听到里面苏洛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紧紧的捏着缰绳,问道:“有没有什么止疼的法子?总不能一直这么疼下去吧!” 嬷嬷和太医均是无奈的回。 “陛下,人人都是如此的,只能忍一忍,到后面习惯了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 习惯了就好! 痛成这样,你来习惯啊! 苏洛在肚子里腹诽不止,就听那嬷嬷真诚的说:“奴婢生了七个孩子,头胎的确是痛不欲生,但熬过去之后,其他的就跟母鸡下蛋一样容易了。” 这个比喻还真是…… 接地气! 苏洛正要说话,又一波疼痛侵袭过来。 “阿殊!”苏洛咬牙切齿的叫卫殊,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疼痛。 嬷嬷和太医只想捂着耳朵。 就算夫妻恩爱,但是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叫,对陛下也是不敬之罪。 可卫殊一点也没觉得不敬,只有心疼。 “我在,我在呢!”隔着帘子,苏洛听到他急切的声音传来,“洛洛,你坚持一下,咱们很快就能回宫了。” 他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要出宫。 如果不答应她一起来送这一程,就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若是还在宫内,自然要比颠簸的马车好一点。 禁卫军护送着马车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而去,一路上的百姓都能听到苏洛撕心裂肺的尖叫。 “阿殊,我不行了!” “你别瞎说,你一定可以的,洛洛,你说过我们要白头偕老的,你不许反悔!” “阿殊,我以后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随你,你不想生咱们以后就再也不生了!” “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用受这份罪了,都是你的错,阿……”苏洛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这样,就能抵消自己的痛苦一般。 嬷嬷小声的劝:“皇后娘娘,您还是小声些,现在是在大马路上呢,指不定多少人听见了。” 一国皇后说这些话,传出去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 太医正也道:“皇后娘娘,你且忍忍,省点力气!” 他对流云点了点头。 流云便将苏洛扶起来,给她喂了几片人参。 “把这人参片含着,补充一下精力。” 苏洛依言将人参片含在嘴里,如此一来,倒是不太好再说话,只能哼哼唧唧的叫着痛。 连阿殊两个字也发不出了。 卫殊等了半天,发现没有责备,心内一沉,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撩开了帘子。 嬷嬷正在给苏洛检查已经开了几指,猛地见到一个人影进来,吓了一跳,手一抖。 苏洛发出一声尖叫。 卫殊长眉紧蹙:“你弄痛她了!” 嬷嬷赶紧将手抽回来,忙不迭的道歉:“陛下,奴婢刚才是在给皇后娘娘做检查,这里血气重,陛下您还是出去吧!” 太医正也劝:“陛下,您九五之尊,不适合呆在这里,您还是先下去,微臣跟嬷嬷一定竭尽全力!” 苏洛看到卫殊,眼睛却亮了起来,放在床边的手指动了动。 卫殊赶紧上前,找了个位置将自己塞进去,一把握住苏洛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温声道:“别说这些废话,我与洛洛同生共死,这种时候,我一定要陪伴在她身边!” 苏洛的脸上全是汗水,昔日那些密密麻麻的疹子,竟然已经开始消退,露出了几分本来的容貌。 她朝着卫殊虚弱的笑了笑,手安静的蜷在男人的掌心里,低声的道:“谢谢你,阿殊!” “我才要谢谢你!”男人亲吻着她的手背,“谢谢你愿意为了生下我们的孩子,承受这一份痛楚,我却帮不上什么忙!” “你,你能在床边,陪,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苏洛喘着粗气,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太医正上前帮忙把脉,眉头微微蹙着。 “怎么了?”卫殊赶紧问。 “皇后娘娘的脉象有点浮!”太医正回答,“这才刚开始,娘娘可千万要积蓄些力气啊!” 嬷嬷也顾不得卫殊在场,开始给苏洛检查,一番探究之后,她满面喜色的道:“已经开到三指了,难怪娘娘疼的厉害,您这开指很快,说不定还有三个时辰,孩子就能生下来!” 1131 怎么会这样 此时,马车已经行到了宫门前。 侍卫让开道路,马车一路往内,一直到了卫殊的正阳宫。 “停,就在这生吧!” 继续往坤宁宫还要一点路,而且马车不能再往内,到时候得抱着或者用担架,又要忍受一番折磨。 嬷嬷忙道:“这不合适吧?正阳宫是陛下您住的屋子,恐怕这血气会冲撞了您啊!” 太医正也道:“陛下,历来也没有后妃在正阳宫产子的道理!” 卫殊无视两人的话,已经小心翼翼的将苏洛抱了起来。 他的双臂平举,尽量不弯折到苏洛,如风一般往内殿而去。 太医正和嬷嬷面面相觑,只能跟上。 进了内殿,才发现宫女嬷嬷们跪了一屋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原来陛下早有准备,不愿意再让皇后娘娘多颠簸一丝一毫。 这份帝后的感情,可真是闻所未闻。 卫殊将苏洛放在软绵绵的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紧紧的握着苏洛的手:“洛洛,我知道你受苦了,你坚持一下,很快,很快就能解脱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想要什么,你都跟我说,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摘下来给你!” 苏洛的脸色苍白,神情脆弱,嘴唇微动。 卫殊凑过去,听见她低声说:“亲亲我……” 两人虽然一向关系密切,但是此刻满屋子都是人,要做出这等亲密之举,还是有点不合适。 不过卫殊没有丝毫停留,轻轻的在苏洛的额上印下一个吻。 他缱绻又深情:“洛洛,我爱你!” 苏洛唇边绽放出一个微笑:“我,我也爱你,为你受这份痛,我愿意!” 说完,又一波阵痛来袭,她凄厉的叫了一声。 皇后娘娘发作了。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宫。 每个奴才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无非是猜测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然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生下来。 苏洛肚子里是男孩这件事,也就仅限几个人知道,毕竟这也是经验之谈,万一弄错了岂不是尴尬,所以对外,孩子的性别还是茫然的。 “我刚听正阳宫里的宫女出来倒血水,说皇后娘娘已经开到八指了!” “这么快,那岂不是很快就能生了?” “我听人说,开得快痛的也格外厉害,皇后娘娘肯定受了不少罪!” “皇后娘娘身体好,应该能够扛得住,希望这头胎是个皇子!” “我听说陛下好像更想要个女儿呢!” “太后那边盼着的,肯定是皇子啊!这是陛下登基的第一胎,当然是皇子更好!” 众人笑着点头。 按照过往的经验,在深宫之中,皇子总是比公主要好的。 大越皇室的子嗣一向不昌盛,头一胎由皇后诞下皇长子,也是格外鼓舞人心的事情。 正是讨论的热烈,突然夏嬷嬷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们这些奴婢,不好好当差,聚在一起讨论些什么?” 众人魂飞魄散,纷纷跪倒求饶。 夏嬷嬷冷哼一声:“有些事,不是你们能议论的,都干活去吧!” 奴婢们做鸟兽状散去,有些胆子大的瞟一眼,发现夏嬷嬷身后还有轿辇,那轿辇上坐着的,可不就是太后娘娘么。 万幸! 刚才没有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要不然现在脑袋可能就已经搬家了。 苏洛发作这事情,没有特意瞒着慈宁宫,但是事情紧急,卫殊也没有来得及去知会一声。 太后也是挺了下面的人汇报才知道这个消息,因此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的赶来。 到了正阳宫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嬷嬷欣喜的声音。 “皇后娘娘,宫口已经全开了,您这速度挺快的,您再坚持坚持,马上小皇子就能出生了!” 卫殊的声音里也充满高兴:“洛洛,你听到了么,再坚持坚持,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太后蹙眉问夏嬷嬷:“怎么会安排在正阳宫小殊的寝殿内生产?为何不去坤宁宫?” 夏嬷嬷上前一步,恭敬作答:“是陛下安排的,马车能到正阳宫,却去不了后面的坤宁宫,奴婢猜想陛下是不想让皇后娘娘再受分毫颠簸,所以就近安排的!” “胡闹!正阳宫可是历代帝王的寝宫!”太后的眉心蕴着一些怒气。 夏嬷嬷附和:“是有些胡闹,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皇后娘娘顺利诞下皇子,太后娘娘,这些事就等到之后再说吧!” 太后点了点头。 已经成这样了,此刻也不可能再挪动。 往内走了几步,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来。 太后抽出帕子捂住嘴唇,不住的咳嗽起来。 这样的声响惊动了殿内的人,宫女嬷嬷们呼啦啦跪倒一片,太后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必管,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刚才明明听见了卫殊的声音,可在外室却没有看到卫殊的人影。 夏嬷嬷察言观色,拉住一个嬷嬷问道:“陛下呢,怎么不在这?” 嬷嬷伸手指了指屋子内:“陛下在床边陪着皇后娘娘呢!” 太后的眉头蹙起,又是一句低斥:“胡闹!” 她抬脚要往内走。 夏嬷嬷拦住她:“太后娘娘,您这身子骨本来就不好,里面血腥味重,您还是别进去了。” “那你去把小殊叫出来!” 堂堂一届帝王,待在女子生产的房间,传出去像话么? 他也不担心被血光之气冲撞。 夏嬷嬷应了一声好,撩开帘子进了内室。 她对着卫殊鞠躬行礼,可卫殊的眼神全落在苏洛的身上,根本没空搭理她。 夏嬷嬷说了几遍自己的来意,卫殊总算回过神,应道:“烦夏嬷嬷去跟皇祖母说一声,朕现在要陪着洛洛,一时走不开,有什么事情,等到洛洛生完孩子再来计较吧!” 说完这一句,他又温声安慰苏洛去了。 夏嬷嬷叹口气,出来后将卫殊的话传递给太后,劝慰道:“太后娘娘,陛下与皇后娘娘躞蹀情深,这时候强行拉出来恐怕不行,不若,不若就随他们去吧!一切都等平安诞下孩子再说!” 太后神情不快,正要说话,就听得屋子内的嬷嬷兴奋的声音:“奴婢摸到了,奴婢摸到了……” 不过这声音转眼就变为惊恐:“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1132 保大还是保小 太后本是坐着的,听到这声音立马站起来,急切无比的往前走了几步,撩开帘子走了进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夏嬷嬷耸耸肩。 得了! 自家的太后娘娘,其实也是担心孩子来着,刀子嘴豆腐心。 接生嬷嬷汗如雨下,抖若筛糠:“奴婢,奴婢摸到了孩子,不过,不过不是头,应该是手!” 太后娘娘连连后退了两步。 苏洛的头发已经被汗水全部濡湿,整个人苍白虚弱,低声的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看接生嬷嬷和太后的表情,似乎很不好。 嬷嬷语气艰难:“皇后娘娘,您,您难产了!” 正常的生产,都应该是孩子的头先出来。这样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可以出来。 可若是手先出来,那头就会被卡主,根本不可能顺利生下孩子的。 接生嬷嬷喃喃自语:“不可能啊,之前摸胎位一直很正的,怎么会这样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另外一个奴婢在一旁提醒:“会不会是因为之前皇后娘娘摔了一跤!” 对! 苏洛在发动之前,狠狠的摔了一跤。 或许就是那样的一个契机,让孩子的头偏离了原本的位置。、 这一个小小的偏离,是致命的。 卫殊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抬脚将接生嬷嬷踹开:“换,换一个人来给洛洛看!” 这一次一共准备了八个接生嬷嬷。 都是经验丰富老道的那种。 每个人都上前来摸了摸。 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无一例外,她们摸到的都是一只小手。 原本可爱稚嫩的小手,此刻却像是恶魔的爪牙,让人心生畏惧。 接生嬷嬷们齐刷刷的跪倒在地:“陛下,陛下饶命!” 卫殊的双目猩红,想要抬脚踹人,苏洛却轻轻的拽住了他:“别,跟她们无关的!” 平日里她的眼里总是光芒熠熠,但此刻眸子却黯淡了几分,声音也格外的小:“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男人将她额前凌乱的湿漉漉的头发拨开,轻轻的吻了上去:“不,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你答应过我,我们要白头偕老的!” 苏洛勉强至极的笑了笑,又一阵剧烈的阵痛传来,她身体的力量早就用完,此刻再也受不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卫殊哀伤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看向太医正:“快想点法子!” 太医正身体匍匐在地上,一字一句的说:“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此番胎位不正,难产了。微臣无能,恐怕如今,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头,保大还是保小,请二位尽快下个决定!” “保大!” “保小!” 太后和卫殊对视一眼,双双又开口。 “保大!” “保小!” 卫殊死死的盯着太医正:“按朕的话做,保大!” 太后狠狠一跺拐杖,怒道:“小殊,哀家知道你与洛洛感情深,可这是你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对于皇室的意义至关重大!” “历来皇家的女人难产,都是保小,从来没有保大的道理!” “皇家的血脉延续,比其他任何人都要重要,你可明白?” “你今日保大,以后还有何颜面去地底下面对列祖列宗?” …… 卫殊抬起猩红的眸子,看向太后:“皇祖母,若是洛洛死了,我做这帝王有何意义?” “孩子没了,可以再怀,洛洛死了,就彻底的没了。”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保大!”他的目光坚韧执着,“太医正,你速速用药,莫要耽搁!” 太后被他的一番话气的胸膛起伏不止、 她的确是喜欢苏洛,对这个孙媳妇也很满意。 可她的分量还是比不过皇家的子嗣。而且是卫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比寻常。 多少双眼睛盯着。 若是卫殊保大不保小,到时候传出去,朝臣们的口诛笔伐,都能将他这个上位不久的新皇淹没。 “皇帝,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太后重重的将拐杖往地上跺了跺。 “我很清楚,此刻,我是洛落的夫君!”卫殊的目光落在苏洛的身上,平静的回答。 也不知是不是回应他的话,苏洛的睫毛不断的颤动,身体猛然像虾子一般弯了弯,然后睁开了眼睛。 她刚才有一瞬,的确是昏迷了。 眼皮重的厉害,可意识却还在。 她听到了太后与卫殊的谈话。 见她醒来并且看向自己,太后的神情未免有点尴尬。 卫殊却没注意到这么多,紧紧捏着她的手,脸上还挂着笑容:“洛洛,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我们都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我们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这个孩子跟我们没有缘分!” …… 他素来不是多话的人,但今日却叨叨叨叨不停的说,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内心的疼痛一般。 痛! 还是很痛! 比之前更痛! 可也许过了那个临界点,苏洛现在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连叫都不想再叫、 她缓缓抬起沉重的右手,按在男人的唇上,制止他无休止的絮絮叨叨。 “听我说!” 她的声音很轻,但现在整个屋子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所以她的声音还算是清晰。 “保住我们的孩子!” “洛洛,你……” “我希望他能生下来,他会代替我一直陪着你,你好好抚养他,好好爱他,就跟爱我一样,你能做到么?” 卫殊闭了闭眼。 一行灼热的泪,沿着他白皙的面庞滑落,砸在红色的龙凤被上。 “不,我要的是你!” “求,求你,保住我们的孩子!”苏洛将脸压在男人的手背上,热泪浸透男人的指缝之中,“阿殊,我想保住这孩子,对不起阿殊,就让他代替我,一直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 若是换做从前,苏洛或许能轻轻松松的说,当然是保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真的走到这一步,她就发现,原来母爱真的是一种天性。 就算她都没见过这孩子一面,她却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性命。 太后的脸上都是不忍之色,却还是下了命令:“没听到皇后娘娘的话么,快,保小!” “不!”卫殊紧紧的抱着已经再度昏迷的苏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鸣。 苏洛的身下,涌出大滩大滩的鲜血。 太医正搭脉之后,脸色凝重:“陛下,恐怕如今,我们没有选择了,皇后娘娘多半是保不住了!” 1133 他来相助 卫殊的神智已经接近癫狂。 太后要冷静许多,发了命令:“你们都愣着干嘛,上去将小殊打晕,将他跟苏洛分开!” 大人是保不住了,眼下要尽量保住孩子才是! 站在帘子外的江阳和江飞已经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咬咬牙正要撩帘子进去,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巨大的轰隆隆的声音。 这声响,如同平地突然刮起了龙卷风一般。 外面的树叶不断的摇晃,一道强烈的光线穿过阴沉沉天气,直接刺入了黯淡的室内。 即使门窗关着,但所有人还是下意识的微微眯了眯眼睛。 轰隆隆呼啦啦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一只无敌大的蜜蜂,正在头顶盘旋一样。 这样的动静把屋子里每个人都怔住了。 天降异象还是有刺客? 江阳和江飞最先反应过来,两人快步推开房门抬头一看。 有一个奇怪的巨大物体,正在他们头顶盘旋着。 那巨大的声响,就是由这物体顶部两片飞速转动的,宛若翅膀一样的东西发出来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这么大一个东西,怎么能飞到天上去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东西的材质,看着跟他们手里的剑差不多,应该很沉才对啊! 这样的情形以前从未见过。 侍卫们都在朝着这个方向靠拢,人人都抽出了腰中长剑,全神贯注的戒备着。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的直升机马上就要降落了,你们都离远一点,不然气流太大容易伤到你们!” 这声音,听上去有点耳熟。 江阳和江飞对视一眼,眼里全是戒备。 这嗓门嘹亮浑厚,似乎能覆盖大半个皇宫,说话之人得有多深厚的内力,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是个劲敌! 江飞不动声色的做了个手势。 暗处,侍卫们已经援弓搭箭,准备完毕。 铁皮壳子缓缓的往下落,周围的气流也越来越强烈。 屋顶的瓦片都被掀翻,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 院子里的树左摇右摆,像是被什么怪兽操控者一般。 江飞和江阳两人都是紧紧的抓着柱子,才不至于被这骤然而至的大风掀翻。 只听得彭通一声,铁皮盒子落地了。 那种呼啦啦的转动声,也慢慢变小。 周遭的空气流动也减缓了不少,最后,彻底恢复如常。 这下江飞看清楚了,那铁皮壳子的顶部,有四片蜻蜓翅膀一样的东西,刚刚就是他们飞速转动,造成了这么大的气流。 可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铁皮壳子还有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两个人。 都戴着帽子,遮住了脸和眼睛。只留出半个鼻梁和嘴巴。 刺客! 这是典型的刺客装扮! 江飞动了动手指,所有人都严正以待。 就在这时,铁皮盒子上,突然无声无息的多了一道门。 就是现在! 趁他们下来的时候,直接钉成筛子。 江飞正要动作,从屋子里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抱住他的腰,大声吼道:“快住手,他们不是敌人,是宙斯大夫和哈尔!” “是宙斯大夫和哈尔啊!” 流云生怕会出现变故,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江飞略有迟疑,格杀的动作没有做出来,而这时,铁皮壳子里的两人走了下来。 他们已经摘掉了帽子和眼镜,露出了真容。 可不就是宙斯大夫和哈尔么、 这两人江飞之前都见过数次,自然是记得的,他戒备的身体也稍微放松了下。 流云感觉到了,长长的松口气。 她拎起自己的衣袍下摆,匆匆的冲到宙斯大夫的面前,急切的拽着她的衣袖:“宙斯,小公主,皇后娘娘她快不行了,你有没有办法救救她?” 宙斯皱眉:“快,带我去看看他!” 流云也顾不得那许多的避讳,带着宙斯就往里冲。 眼下还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吗 经过江阳和江飞的时候,宙斯大夫匆匆吩咐:“直升机里有几个箱子,都是我需要的东西,麻烦两位帮我拿进来!” 两人还在懵逼呢,流云就引着宙斯往内走了。 猛然见到外臣,太后重重跺了下拐杖:“胡闹,流云,你这是干嘛,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宙斯无视她的怒火,直接冲到了床边,先帮苏洛把脉,翻开眼睛看了看,然后又询问在一旁的太医正,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流云趁着这个机会解释了宙斯的身份。 听说之前的天花疫苗就是他提供的,太后的脸色稍有缓和,但眉心还是笼着不快。 “就算如此,皇后生产乃是大事,他一个外人岂能入内,速速离开吧!” 江阳江飞两人已经拎着直升机上的两个箱子进来了。 也不知道这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格外的沉。 宙斯一边用指纹打开箱子,一边快速的说道:“眼下事态紧急,我实在没有时间多做解释,我要马上为皇后娘娘动手术,取出孩子,尚可保住皇后娘娘性命!” “若是再耽搁,恐怕会一尸两命!” 太医正擦了一把热汗,附和道:“的确如此,皇后娘娘如今晕过去了,这孩子生不下来,除非……” 太后追问:“除非什么……” 宙斯大夫回答道:“除非剖开皇后娘娘的肚子,将孩子取出来!” 这会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有奇怪的瓶瓶罐罐,还有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等等。 太后还没吭声,宙斯大夫看向神情悲痛的卫殊,道:“陛下,请您相信我,皇后娘娘于我有恩,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她们母子平安,现在,请你驱散无关人等,我要为皇后娘娘做手术了!” 卫殊的理智总算是回笼,他的声音还在发抖:“你,你的意思是,洛洛和孩子的命,都可以保住!” “我竭尽全力,不耽搁的话,应该可以!” 卫殊站了起来:“好,好,你说要怎么做?” “现在让这些奴才全都出去,流云青衣和哈尔留下帮我!”宙斯大夫想了想,“太医正也留下吧!” 太后皱眉:“这成何体统?” 卫殊却有了决定,他挽住太后的手:“皇祖母,您去外面等吧!” 1134 收我为徒吧 太后几乎是被他拽着离开了屋子。 卫殊却去而复返,坚持守在床头。 他必须亲眼看着,不然不放心。 宙斯大夫已经没时间跟他计较那么多,只说到:“陛下,稍后的情况可能会有点让您难以接受,但请您不要中途打断,一定要相信我!” 卫殊拳头捏的紧紧的,缓缓的点了点头。 宙斯大夫松口气,开始用细长的针管朝着苏洛的身体内推麻药。 这东西卫殊从未见过,他很想问一问,但看宙斯大夫一丝不苟的认真样,想起他刚才的嘱咐,又活生生的忍住了。 过了不久,就见宙斯大夫拿出一吧锋利无比的刀,朝着苏洛薄薄的肚皮上滑了下去。 卫殊忍不住上前一步。 带着口罩手套的宙斯大夫朝他摇摇头,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三号刀!” “镊子!” “止血钳!” …… 随着他一声声冷静的吩咐,哈尔配合着将他需要的东西递给他。 流云则在一旁负责给他擦汗,给他喂点参汤。 这一幕太过血腥了,若是寻常人肯定受不了。 但是流云之前见过宙斯大夫给人动手术,所以暂时还能应付。 太后等在门外,急切的走来走去。 屋子里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夏嬷嬷伸长脖子想看个清楚,奈何之前宙斯大夫就吩咐,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哭声。 “哇……” 声音中气十足。 太后萎靡的精神一下就振作起来。 夏嬷嬷脸上也满是欣喜之色,扬声问道:“是小皇子出生了么?” 话音刚落不久,就见青衣抱着一个襁褓出来,跪下来满脸喜色的说道:“恭喜太后,是个小皇子!” 太后激动的手都在发抖,轻轻的撩开襁褓看去。 只见一个红彤彤的孩子,脸上还皱巴巴的,正睁着窄窄的一条缝的眼睛无知的看着世界。 太后满心满眼都是爱怜之意:“跟小殊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啊!” 夏嬷嬷也道:“可不是么,以后一定也跟陛下一样优秀!” 青衣心内虽然欢喜,此刻腹中却也忍不住腹诽一句:明明长得就跟没脱毛完全的猴子一样,哪里看得出漂亮了。 太后欣赏完孩子,又问道:“皇后娘娘如何了?” 青衣回答:“宙斯大夫正在给皇后娘娘缝合伤口,恐怕还要些时间!大夫说了,这孩子太后若是看过,就要抱进去了!” 虽然太后觉得不该将孩子抱回血腥之处,但想到这孩子当真是一波三折才生下来,苏洛又生死未卜,是该让见一见的。 当即也没有反对,只盯住青衣一定要仔细着点,千万不能伤到惊到小皇子。 与屋外欢天喜地不同,屋子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太医正眼见着宙斯大夫一层层,不慌不忙的缝合着伤口,忍不住问道:“这样缝合的话,那这些线将来怎么办?” 宙斯大夫动作不停:“这种线都是特殊材质,之后会跟人体融为一体,不需要拆掉!” 卫殊声线发紧:“流了这么多血,洛洛她真的没事吗?” 宙斯大夫将最后一针缝好:“我一直有给皇后娘娘输血的,只要之后注意不要感染,应该问题不大!” 太医正又问:“别人的血这样输入皇后娘娘体内,真的没问题吗?” 这样的法子,以前从来没有试过。 “人有不同的血型,只要血型是一致的,输血是可以的!”宙斯大夫解释道,“我给皇后娘娘输的,是她一致血型的血,不会出问题的!” 太医正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东西,以前还真是闻所未闻。 可是他把了苏洛的脉象,虽然异常的虚弱,但还没有到要命的地步。 瞧着,比她晕倒之前还要好上一些。 卫殊刚才围观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除了震惊之外,他现在最关切的就是:“宙斯大夫,为何洛洛还不醒来?” “我给她上了麻药,一时半会的还醒不过来,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现在先给皇后娘娘换一个干净舒适一点的床褥吧!” 刚才一番生产,床上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 听了他的话,青衣和杏儿赶紧带着人开始收拾。 将床褥重新换过,又小心翼翼的帮苏洛换了衣服。 宙斯大夫则走到自己的箱子边,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丸。 “因为动了刀,皇后娘娘的身体恐怕会有炎症,若是接下来几天发烧的话,就吃点这个药!” 说着,他细细的吩咐起这个药的服用方法和用量。 卫殊一一记住。 他此时仍然有些晕晕乎乎,拽着宙斯大夫的手问道:“洛洛她,她真的会没事吗?” 宙斯大夫点点头:“只要好好护理,不会有什么大事,就是这一个月最好卧床,不要牵动伤口……” 话说到一半,小皇子哇哇哇的哭了起来。 嬷嬷赶紧上前查看,道:“小皇子肯定是饿了,奴婢抱去给乳娘吧!” 乳娘是早就找好了的,一共准备了八个。 随时待命。 “等等!”眼看嬷嬷就要抱走孩子,宙斯大夫道,“让小皇子喝皇后娘娘的奶吧,初乳中含有很多的免疫成分,对小皇子的身体有好处!” “除此之外,也能加强母子之间的情感连接!” 嬷嬷一脸难色:“这,这不合适吧!” 稍微门户大点的人家,孩子都是乳母喂养的,何况这还是小皇子呢! 宙斯大夫正色道:“我也是为了孩子好!” 卫殊有了判断:“把孩子抱去洛洛身边!” 苏洛还昏迷着,但这并不影响小家伙自己找到位置,他悉悉索索的吧唧着嘴,吃的很香。 昏迷中的苏洛也发出一声嘤咛。 卫殊激动不已,可等了良久,也没有见她转醒,他脸上不由堆起担忧和失望。 就算宙斯大夫说的笃定,但是不亲眼见到苏洛醒来,卫殊的心内还是不安。 太医正今天全程目睹了这个手术,心内正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再度帮苏洛把脉后,缓缓走到宙斯大夫身边深深的行了个礼,道:“宙斯老师,若您不嫌弃的话,收我为徒吧!” 1135 您不进去看看? 太医正已经年逾五十,在邺城的整个医疗界,都是泰斗一般的人物。 眼下却对着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小伙子下跪,求着当人家的徒弟。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宙斯大夫也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扶起来:“魏大人,您别这样,就算拜师,应该也是我跟你学习!” “怎么会,你刚才的这一手,实在是出神入化!我自愧不如,我是诚心的!” 宙斯大夫笑了笑:“这不是我的医术高明,只能说是科技进步了。你的医术在你这个时代已经是顶尖了,我们不属于一个时代,所以……” 太医正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是宙斯大夫拒绝收他为徒的意思却很明确。 太医正只好一脸失望的站起来,两人一起探讨了一下接下来皇后娘娘的护理。 宙斯大夫看了看手上一个奇怪的佩饰,太医正跟着看了一眼。 深蓝色的圆盘上,有一长一短的两根指针。 长的那根缓缓的在动,短的那根却稳如泰山,至少肉眼看上去如此。 这是什么奇怪的机关? 太医正满心的疑惑,却有不好多问。 就听得宙斯大夫喃喃自语:“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愿皇后娘娘能早点醒来!” 太医正追问:“宙斯大夫是着急回波斯么?” 宙斯大夫苦涩的笑了笑:“不是回波斯,是回我的故乡!” “宙斯大夫不是波斯人?” 太医正问完之后,仔细看眼前的男人,发现他虽然有一头金发,但是眉眼的确不太像是纯种的波斯人。 像是介于波斯和大越人之间。 宙斯大夫目光幽深,看着外面乌沉沉的天空,摇摇头:“我不是波斯人!” “那你的故乡?” “在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能来到你们这,纯粹是个意外!”宙斯大夫说完,收回自己的视线,道,“别说这些了,我赶时间,最迟明天中午就要走,所以我将接下来皇后娘娘可能会出现的状况告诉你!” “你按照对应的情况,用针对性的办法治疗!” 太医正此刻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只要他说的话,那就是奉为圣旨,当即点头记下来。 不止如此,他生怕自己会忘,还拿笔做了笔记。 窗外的乌云翻滚,天色沉沉,一场暴雨眼看着就要来了。 宙斯大夫时不时就要看自己的手表,不断抖动的脚尖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紧张。 卫殊一直陪在苏洛的床边,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 柳绵绵送完柳公允回宫,就听说苏洛发动了,而且还难产,恐怕大和小只能保一个。 她急得不行,服侍她的婢女脸上却带了两分喜色。 这些婢女都是从柳家带过来的,自然首先照顾的是自家主子的利益。 如果皇后娘娘有个万一,如今宫内只剩下柳妃,那她岂不是一家独大。 先皇病逝,三年内都不会广为选秀,如此一来,简直是上位的大好时机啊! 婢女春桃大着胆子上前,道:“柳妃娘娘不要太担心,奴婢听说太医正已经下了断言,说此番皇后娘娘怕是不好了……” “柳妃娘娘您的好日子,马上就要……” “啪!” 话还没说完,柳绵绵一个耳光甩了上来。 她指着门外,怒声道:“给我滚出去,好好的跪着!” “我与皇后娘娘情同姐妹,眼下她正在受苦受难,我也是心如刀绞。如果皇后娘娘安然无恙,你这条小命还能保住!” “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她嗓门沙而大。 近来因为祖父的死,她本就形容憔悴,今日送了最后一程,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回宫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强撑着一口气,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什么乱子。 结果这个该死的婢女还说这样幸灾乐祸的话,简直是气死个人! 春桃吓得不住的磕头,可是素日里温和的柳绵绵,今日却彻底铁了心,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多给。 她等不下去,匆匆拾掇一番后,扶着另外一个大宫女柳枝的手,朝着正阳宫而去。 一路上,柳枝一句话也没说。 倒是柳绵绵,眼看着正阳宫越来越近,她的脚步反而变慢了。 低声问柳枝:“你是不是觉得,我方才太无情了,她明明是为我好,我还这般惩罚她?” 柳枝摇摇头:“娘娘误会了,奴婢不是这么想的。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待娘娘您极好。陛下他,他一次也没来看过娘娘,但是宫内的人却从来不敢轻慢娘娘您!” “这一定是皇后娘娘在背后打过招呼的,要不然那些个奴才早不给咱们好脸色了!”柳枝斟酌了一下,继续道:“陛下日理万机,很多事情都顾及不到,柳大人重病还有这一次您送葬,多半也是皇后娘娘提醒,陛下才会开恩的!” 柳绵绵笑了笑:“你还算是个明白人!” 她远远的看着正阳宫的雕梁画栋,在乌云中黯淡无光,深深叹口气:“都走到这了,我却不敢去了!” “这又是为何?” “怕去了,反而给她添堵!又帮不上什么忙!”柳绵绵揪着手帕,“我就在这等着吧,你去前面探探消息,若是有了结果,立即跑来告诉我!” “娘娘,这里风大的很,要不您先回宫吧!” “不,我就站在这等着,你快去吧!”柳绵绵说着,推了柳枝一把。 柳枝刚走两步,就感觉一股飓风袭来。 紧接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就停在了正阳宫外面的宽敞的坪里。 远远的也看不清到底交涉了什么,等到柳枝凑过去探头探脑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殿内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 是个皇子! 屋子里欢声笑语一片,柳枝找机会拉了个宫女,给她塞了点银子后问道:“小皇子看上去很安好,那皇后娘娘如何啊?可还好?” 宫女笑道:“有波斯神医相助,皇后娘娘好着呢,不过现在还昏迷,好像要等,等那麻什么的药效过了,才会醒!” 柳绵绵得了这个消息,踉跄了好几步。 之前绷紧的身体和情绪,在这一秒全部松懈下来,她一时连身形都没稳住。 她此刻满面喜色,拍了拍柳枝的手:“母子平安,太好了,咱们回去吧?” 柳枝大为不解:“娘娘您吹了这么久的冷风,都不进去看看吗?” 1136 苏醒 柳绵绵摇摇头:“不去了,她既然昏迷着,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等她醒了再说!” 柳枝想了想,大着胆子:“可,可陛下在里面呢!” 这时候过去表示一下关心,也能在陛下面前刷一点好感度,不会有坏处的。 柳绵绵轻笑一声,心内暗说:就是因为他在,我才更不能去! 苏洛,我答应过你不争宠,哪怕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也绝不会主动出现在你心爱的男人面前。 我不会给你惹一丝一毫的麻烦。 柳绵绵带着笑回到了自己的宫内。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她对于皇后娘娘的态度,绝不是想要上位,而是充满感激和关心。 春桃也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母子平安,那她能逃过一劫了吧。 岂料刚想求饶,柳绵绵一个冷冷的眼风扫过来:“以后你不必在我跟前服侍了!” 春桃欲哭无泪,却也只能乖乖应了一声是。 皇后娘娘生了,生的是个小皇子。 这个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迅速的飞到了各大世家贵族的耳中。 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自己的渠道,这是个好消息,宫内不会隐瞒,他们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沈丛送完柳公允之后回来,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白露去瞧过一眼,见他正在写字。 脸色不太好,写一张扔一张,也不知道到底在写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往跟前凑。 苏洛生了的这个消息,侍卫也第一时间告诉了沈丛。 他与皇后和陛下情分都不错,肯定也是关切这个消息的。 果然,沈丛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将笔一扔,快步走到侍卫跟前,双目放光:“生了个小皇子?” 侍卫点点头:“是,咱们府在宫内熟悉的小内侍传出来的消息,说孩子有七斤八两,生得十分白胖好看!” 沈丛满面喜色:“她的孩子,自然是好看的!” 侍卫却以为她指的是卫殊。 毕竟卫殊生来就有一副好颜色,他的孩子当然也会美貌无双。 正这么想着,听到沈丛又问:“那皇后娘娘呢,她怎么样,可还安好?” 侍卫一怔。 “这个,内侍没有说!” 沈丛眉心一沉:“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都不说?” 他心头的火蹭蹭往上窜,正要发泄,就在这时,白露的声音响起:“既然内侍没有说皇后娘娘有恙,那必然就是她安好,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宫内早乱作一团了!” 她手里还抱着孩子,一边颠一边哄,细碎的埋怨:“罗哥儿就是不肯睡,是不是想爹爹了,让你爹抱抱你!” 说着,她将孩子塞给沈丛。 孩子叫沈罗。 罗,洛。 白露不是不明白沈丛那隐秘的心思,最终却也没有挑破。 或许真如她姐姐们所说,过日子,就要眼里揉得进沙子,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如今的生活已经是人人艳羡。 不要奢求太多。 这世上,完美的男人凤毛麟角。 沈丛看到奶团团的孩子,再回想起白露的话,觉得有道理。 若是真的有问题,恐怕早就传出消息了。 但到底还是不放心,一边摇晃着罗哥儿,一边对侍候在一旁的侍卫说:“再去打探打探,看看皇后娘娘如今怎么样。” 白露笑着补充:“皇后娘娘还与我们家做生意呢,她的安危可重要的很!” 有了这么一句,侍卫心内那点疑惑释然了。 对! 皇后娘娘与子爵有不少共同经营的产业,可以说,皇后娘娘就是子爵府的靠山,眼下这个情况,子爵大人关心靠山的安危,这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沈丛抱着罗哥毫无章法的晃了一阵,白露看不下去,伸手又将孩子接过来,道:“可能是饿了,让乳娘抱下去喂点奶吧!” 婢女马上将奶团团抱了下去,书房内只剩下夫妻两人。 沈丛一时有些尴尬,颇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心虚感。 白露却只装不知,笑道:“皇后娘娘大喜,咱们是不是得给小皇子和皇后准备一点礼物,妾身这里已经拟好了一份清单,老爷看看,是不是有不合适,或者需要添加的!” 说着,她将一份清单拿了出来。 沈丛粗粗扫了一眼,发现其中有些笔墨砚台名箭之物,均是皇子会使用到的东西! 他诧异道:“你早就知道皇后会生下皇子?” 白露笑着摇摇头:“妾身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不过妾身准备了两份礼单,若是生下的是小公主,那就用另外一份便是!” “皇后娘娘对老爷您有大恩情,咱们的礼务必要早点送,以表心意!” 沈丛将礼单递回给白露,温声道:“你这单子极好,我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这子爵府多亏有你操持!” 如今回想,怎么也无法将当初拦着他,说要嫁给他的小姑娘和眼前这个进退得体的子爵夫人联系在一起。 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白露笑的更为开心,搂着他的胳膊撒娇:“你现在知道我的好了,以后可要对我好点,我这样的夫人,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了!” 这模样,倒有点当初那味道了。 沈丛嘴角带着笑,搂住她,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肩。 还爱苏洛吗? 或许吧! 但是这份爱,已经随着他为人夫为人父,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苏洛成了心头的一粒朱砂痣,时不时想起,一辈子难以忘怀,却也很清楚,这是他终其一生,都不能得到的。 远远看着就好! 远远看着她幸福,然后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 远远看着她快乐,然后多挣点钱,这样也能让她手头宽裕。 这就是沈丛如今爱苏洛的方式。 苏洛是在第二天清晨转醒的。 屋外电闪雷鸣,但是暴雨却藏在厚厚的云层中,不愿意出来,仿佛要积蓄到足够,再一口气倾泻而下。 苏洛转了转眼珠子,发现卫殊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头枕在床边,侧颜正对着她,睫毛细微的颤抖着。 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半梦半醒。 另外一侧,襁褓里的孩子发出无意义的嗯嗯啊啊的声音,肉呼呼的小身体正在试图扭动。 青衣和流云靠在她脚侧的床头,头一下一下的点着,正在打盹! 1137 告别 殿内安静极了,只有几乎燃尽的蜡烛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这里是天堂么? 还是自己没死? 那样的艰难,自己怎么可能? 正这么想着,卫殊的头猛然抬了起来,捏着她的手加大力道,语气慌乱:“别走,洛洛,别丢下我一个人!” 苏洛的心猛然被揪紧。 她反手握住卫殊的手,轻轻的拍着,温柔的说:“我不会走的,我不会走,我一直陪着你!”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声音,男人迷茫的眼睛逐渐清醒过来。 他长长的睫毛抖了抖。 又再度抖了抖。 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洛洛,你真的醒了,我不是在做梦吗?” 历来胎位不正,就算孩子能生下来,母亲也绝对保不住。 更多的时候,都是一尸两命。 卫殊亲眼见到宙斯大夫在苏洛的身上开了一道那么大的口子,又将孩子取出来再把伤口缝上。 流出来的血,将五层被褥全部都染透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活着? 因此就算宙斯大夫笃定苏洛没什么大碍,卫殊内心深处仍然是一片恐慌。 此刻见到苏洛醒来,一颗高悬的心才像是落到了实处。 他张开双臂,紧紧的抱着苏洛,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声线发抖:“太好了,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恩,太好了,我居然还活着!” 苏洛也很意外。 青衣和流云也都被惊醒,见到这一幕,眼眶红红的,都别过头去擦眼泪。 气氛很好,但苏洛却实在忍不住,龇牙道:“阿殊,你,你松开我吧,我的肚子好疼啊!” 卫殊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扶着她慢慢躺下,道:“宙斯大夫说了,你最好这一个月都不要下地,卧床静养!” 苏洛惊诧之下追问,才发现原来自己死里逃生,竟然是宙斯大夫的功劳。 流云指着开了一小条缝的窗子道:“皇后娘娘您看,宙斯大夫就是坐那个东西来的,他说那个叫,叫直升机!” 直升机是什么玩意? 青衣解释道:“那东西能上天,飞的特别高,风也很大,总之挺神奇的!” 听说自己肚子上被开了一刀,苏洛撩起衣服看了看。 发现那道被缝合的伤口其实也只有三寸多一点,而且是沿着肌肉纹理,并不太明显。 正想要追问更多的细节,门外响起了江阳的声音:“是皇后娘娘醒了么,宙斯大夫快要走了,问是否方便见一见皇后娘娘!”、 苏洛点了点头。 流云将她的枕头垫高一点,这样方便他说话,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苏洛对卫殊使眼色。 意思很明显:你先离开一会,宙斯大夫估计想单独跟我说,你在不方便。 卫殊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起身,临走的时候叮嘱:“最多一刻钟!” 苏洛笑着点了点头。 说来也奇怪,在孩子生下来之后,苏洛脸上的疹子就都消失了,又恢复了从前倾国倾城的容貌。 只是此刻她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嘴唇上没有多少血色。 宙斯大夫进来之后见到她的脸,错愕了一瞬才想起要行礼。 苏洛赶紧摆摆手:“起来吧!你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不必行此大礼!” 宙斯大夫也没有强求,便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他帮苏洛把脉之后,脸上带了几分笑:“娘娘的脉象很平稳,只要好好将养着,身体很快就能恢复的!” “多谢你!”苏洛真诚的说,“我还以为,以为我又要死了,你怎么会赶得这么巧?” 宙斯没有纠结这个又字,回道:“我是恰好经过这里,算算日子,娘娘你大概就是这时候发作,没想到正好碰上了。” “这也是老天爷眷顾您!” 苏洛讶异道:“你为何会恰好经过这里?从波斯到这里,快马加鞭也得两个月的时间吧,你怎么做到的?” “屋子外的直升机将我带来的!”宙斯大夫眉梢低垂,神情有哀戚之色,“娘娘,我该回去了?” “回波斯吗?” 宙斯看了看手上的表:“我来大越的这段时间,小公主她订婚了。所以我准备回到自己的故乡,是距离这里特别遥远的一个地方!” 接着,他迅速说了一下自己的来历。 他是来自一千年后的人,在他们那个社会,像这样生孩子在肚子上开一刀是比较简单的手术,而且很多疾病,都能被轻松的治愈。 他是在一次直升机旅行时,被气流吞没,才会意外来到这个世界。 之后一直跟自己世界失去了联系,他也靠着自己的一身医术,在波斯谋得了一席之地。 他喜欢上了波斯公主,愿意倾尽全力才抱得美人归。 可惜造化弄人,波斯公主一开始喜欢卫殊,好不容易放下之后,却对波斯的一个世家子产生了好感。 现在双方已经订婚,幸福异常。 而宙斯大夫的直升机,又突然出现了讯号,召唤他回到自己的故乡去。 宙斯大夫说完这些,耸了耸肩:“她既然已经找到了幸福,我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这个世界我惦记的人不多。” 说着,他从身上取出一个信封,将里面的银票抽了出来。 “这是娘娘您上次给的银票,到我的世界,这些银票用不上的。所以还给您!” 苏洛一个眼神,流云将银票接了过去。 苏洛问道:“就这么走,你真的放得下吗?” 男人轻笑一声:“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有好的结果。也不是所有的爱人都能如您和陛下一般,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回到彼此的身边!” “有这段回忆,也算是不虚此行吧!” 感情的事,的确是不能勉强。 何况他喜欢上的,还是波斯公主,身份高贵,不容侵犯。 苏洛深深的叹口气:“所以你是来跟我告别的么?” 宙斯大夫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恩,除此之外,我还想跟皇后娘娘您打个商量,在我的世界,银票是不能用,但是银子还是有用的,你能把这些银票都兑换成银子给我么?” 1138 我也想喝 苏洛…… 流云…… 青衣…… 刚才还是深情而凝重的气氛,一转眼就…… 宙斯大夫解释道:“我不白拿,我会把我直升机里所有的药物都留给你们,以后你们可以派上用场的!” “我这也是不得已,其实在我的世界里,我爸妈都没什么收入,房价又很贵,我就想带点银子回去,买个房子买个车,再娶个漂亮老婆,好好孝敬我爸妈,也不枉我这来几年!” 青衣腹诽:俗! 苏洛却笑了。 她对流云招招手。 流云马上凑过来,苏洛低声的叮嘱一番后,她匆匆的下去了。 苏洛看向略有紧张的宙斯:“我已经让流云去取了,别觉得不好意思,这是你应该得的。” “而且,我也很欣赏你这个做法。回到自己的人生轨道,将小公主藏在心里,然后好好的娶个夫人,过自己的日子,一辈子和和美美的!” 宙斯大夫展颜笑道:“我就知道皇后娘娘能理解我,不过您得快点,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苏洛又问了几句关于未来的情况。 听说有一种钢铁巨兽,能飞入云中,屋子能建到几百层,触摸到云层等等,苏洛惊诧不已。 “可惜我不能去亲眼见一见!” “谁知道呢,或许娘娘今后有机会呢!”宙斯大夫看了看手表。 窗外的闪电雷鸣越发激烈,像是已经到达了顶点。 狂风大作,暴雨却迟迟未到。 流云去而复返,推开了屋子的门,她手里端着一个打开的盒子。 宙斯大夫一眼看去,除了有几锭金灿灿的金子之外,还有镯子,玉佩,琉璃珠等物。 每一样都是这个年代的好东西。 “那么多银子不方便带!”苏洛解释道,“金子估计更好,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几样镯子玉佩都是好东西,你拿回去坐传家宝或者换钱,应该能保你一世无忧!” 宙斯大夫眼眶红了。 他将盒子里的几个琉璃珠拿出来,递给流云:“别的东西我就收下了,这个就不必了!” 流云道:“主子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宙斯大夫嘴角抽了抽:“主要是,这玩意在我们那边不值钱,一个铜板能买十来个!” 流云…… 苏洛…… 青衣…… 宙斯大夫再度看了看手表,又看看外面的天空,站了起来:“皇后娘娘,时间不等人,我得走了!” 苏洛点点头:“好,一路保重,若是有机会的话,欢迎你再来越国做客!” 宙斯大夫笑了笑:“能来到这个世界纯熟偶然,我想这一分开就是永别了吧!” 说着,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不过那些美好的瞬间,我都存在记忆里了,等我回去之后,我会经常想你们的!” 他眼眶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落泪。 苏洛还没有看清,他就转身朝外跑去。 苏洛让流云将窗子开大一点,就见他抱着那个檀木盒子,上了直升机。 没一会功夫,螺旋桨开始转动,呼啦啦的风声灌满了整个正阳宫。 宙斯大夫坐在驾驶座上,头上戴着奇怪的帽子,举起手来冲着苏洛的方向挥了挥。 苏洛也抬手朝他挥了挥。 然后,她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铁皮盒子开始离开地面,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一直钻入了雷电和乌云的深处。 就这么钻进去了? 雷电乌云深处,会不会有什么未知的风险? 苏洛正担忧着,就见乌云将直升机吞没之后,轰隆隆的雷声和不断拉扯的闪电,都缓缓消失。 厚厚的云层散去,露出了天际的一抹朝阳,新的一天来临了。 高空中,有一道嘹亮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看您和小皇子的!” 卫殊推门进来:“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苏洛一脸遗憾,“他不属于我们这里,我也留不住他呀!” 男人蹙眉,小声嘟囔着:“总感觉他是来你这骗点钱好回家!” 苏洛反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卫殊淡然一笑:“没什么,我说他是我见过最匪夷所思的大夫!” 苏洛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从那一日开始,有一个传说开始在大越流传开来。 据说皇后娘娘本来难产,就要一尸两命,这时候天上降下仙人,乘飓风而来,挽救了皇后娘娘和小皇子的性命。 等皇后娘娘醒后,仙人确认娘娘无恙,又踏着雷电离开。 并且相约以后有机会,会再度降临凡间。 这一幕,合宫的人都看得真真的。 尤其是仙人的坐骑,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可以在空中自由的翱翔! 还有仙人离开的时候,雷电消失,乌云尽数散去,天地间瞬间一片清明,这乃是天降祥瑞、 意味着皇后娘娘这孩子是上天眷顾之人,所以仙人才下凡帮了一把。 这种事,向来都是越传越神。 最后小皇子竟然变成了天上的玉帝下凡历劫什么的。 苏洛正给孩子喂奶呢,听得直笑,牵动肚子上的伤口,又痛的龇牙咧嘴的。 小皇子还没有娶大名,小名暂时叫二月。 因为他是二月份出生的。 苏洛什么都好,就是奶水不太足。 所以一般而言,都是她先喂二月吃,二月吃不饱,再叫奶娘顶上。 喂完奶,胸口濡湿一大片,苏洛正要叫流云帮忙换身衣服,卫殊撩开帘子进来。 她赶紧扯了被子盖住自己,薄责一句:“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 卫殊摆摆手,流云和青衣两人就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男人走到床边坐下,吸了吸鼻子,哂笑:“一股子奶味!” 苏洛嗔了他一眼:“二月刚喝完奶,可不是一股子味道么,你要受不住,就先去别的地方转转,随后再来!” “听说,今天青衣给你压恶露,你怕疼,压了两下就不肯了?” 苏洛噘嘴:“压到伤口上,实在是疼的厉害,我,我就想让她等会再来!” 说着,不由心虚。 她其实是想干脆不来才好。 男人倾身上来,低沉的声音摩挲在苏洛的耳边:“洛洛,我也有点饿了,我也想喝……” 1139 有别的位置安排 说着,他埋头下去。 苏洛又羞又恼,想要推开他,却根本来不及动作,男人已经眼疾嘴快,吃上了。 她咬牙,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正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肚子上一只冰凉的手按了下来。 按了一下,又一下。 迅速有力,却又抽身很快。 床单很快濡湿一大片,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道。 男人抽身,舔了舔殷红的唇,掀开被子看了看:“今日的应该差不多,我一会让流云来帮你换过床单!” “你,你,你刚才是要帮我清理恶露?” 男人一挑眉:“不然呢,你以为我是色中厉鬼,还是觉得我真的要跟自己儿子抢一口吃食?” 没个正形! 苏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扯着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我困了,我想休息一会,你去别处玩吧!” 男人轻笑一声:“我可没有别处能玩,不过既然你困了就好好睡,我去御书房看折子!” 走出几步,苏洛在身后道:“朝政重要,你的身体更重要,午膳可别忘记吃,要多吃一点啊!” 卫殊应了一声放心。 出来的时候,流云和青衣脸色红红的等在门外。 卫殊吩咐一句进去换床单后,两人忙不迭的冲进了屋子里。 青衣正腹诽卫殊没个章法,娘娘还在坐月子呢,居然就忙不迭的要亲热,就算再喜欢,也不是这么个心疼法。 不过掀开被子才知道,原来陛下刚才是在帮皇后娘娘清理恶露。 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还是陛下有办法,娘娘刚才只叫了一声。 之前自己弄的时候,娘娘叫的像是杀猪一样,鬼哭狼嚎的吓死人。 给苏洛换好衣服,又服侍她在床上用了午膳,流云支支吾吾的似乎有话要说。 青衣是个急性子,推了她一把:“你现在就说呀!” 苏洛挑眉。 流云这才开口。 原来是关于哈尔。 这一次艾斯王子回去之后,恰好碰到三王子发动了政变,艾斯王子费了好大力气镇压下去。 不过老波斯王在这场混乱中不幸身亡,如今艾斯王子登基,成了新王。 哈尔本是他身边得力的属下,可没想到的是,哈尔的家族却站错了队,站在了三王子的那边。 如今新朝刚立,艾斯王子想要绕过哈尔,下面那些大臣们也不答应。 最后他只能顶着压力,对外宣称流放哈尔,让宙斯大夫带着哈尔远离波斯,先来越国避难。 苏洛用手帕擦了擦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跟江飞说一声,让他在禁卫军中给哈尔安排一个事做,等到这个风头过去了,想必兄长还是会差人来接哈尔回去的!” 眼下只是暂避锋芒而已。 流云舔了舔嘴唇,低声道:“就,就是江统领他不同意接纳哈尔!说他非越国人,安插在禁卫军中不合适!” 江阳和江飞升官了。 江飞如今是禁卫军统领,掌管着皇宫内外的禁卫军。 而江阳则是御林军统领,替卫殊掌管着御林军。 这两只队伍,都是卫殊的直系军队,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此说来,江飞会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苏洛蹙眉:“或者,哈尔是否有经商的想法,我下面倒是有不少产业还需要人打理!” 流云苦笑一声:“娘娘别开玩笑了,他就是拳脚功夫厉害,经商是万万不行的,何况他一副生面孔,在邺城恐怕也不好行走。” 这就有点麻烦了。 哈尔于苏洛有恩,上一回若不是他及时将疫苗送到,她和卫殊也不能这么迅速的扳倒卫璟。 青衣在旁边摇摇头:“我说流云,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江飞他不是不愿意接纳哈尔,他那是吃醋?” 流云一脸茫然。 青衣解释道:“自从这哈尔来了以后,你每日都要去找他三遍,两人用波斯话叽里咕噜的聊的很开心,江飞看了,心里能不膈应么?” “正好今日说道这,你不如告诉娘娘和我,你到底是喜欢哈尔还是喜欢江飞,让娘娘和陛下给你指一门婚事,这样就不会有烦恼了!” 青衣心直口快,流云的脸红了个透。 “我,我……” 苏洛的目光也落了过来,带着几分八卦。 就她看来,哈尔和江飞都是很不错的人,无论是看上谁,都会是一段良缘。 “你什么你,你倒是快说啊,在娘娘面前,你还矜持个什么啊?” 流云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以前很喜欢哈尔的,现在好像也还喜欢,但是我觉得江统领也不错,我……” 她这样的说法,让青衣惊呆了。 这意思,两个男人都不错,一个都不舍得放? 正要鄙视一番呢,苏洛开口:“行了,流云你还小,这件事也不着急,慢慢考虑着吧。两个男人,你只能选一个!还有一点你也要考虑到,他们是不是都喜欢你!” “两情相悦的婚姻才会幸福,你明白么?”她顿了顿,“至于哈尔的事,我会跟江阳说一声的!” 既然跟江飞是情敌,那就不要安排在一个部门内了。 免得到时候起争执,她帮哪一边都不好。 毕竟算起来,哈尔也是半个救命恩人。 流云应了一声好,表情更是颓然。 她自己也摸不清自己的心意。 年少的欢喜犹在,如今的男声也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心内的天平到底倾向于哪一边。 尤其是如今哈尔正处在忧患之中,女人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同情弱者的情节,所以她现在关注的更多的是哈尔。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渣的不得了。 可是根本无法控制! 好烦啊! 想不到有一天,她也会面临这样的烦恼。 刚从殿内走出来,就被江飞拦住了去路。 江飞的神色不太好:“流云,我告诉你,禁卫军都是陛下的贴身侍卫,绝对不能有任何危险的成分,所以你也别从皇后那边想办法,就算是皇后娘娘发话,我也不会接纳他的!” 流云吞了下唾沫,抬眸勉力笑了笑:“不用了,皇后娘娘说会给他安排别的位置,不会放在你的禁卫军里的!” 1140 以多欺少 别的位置? 别的还有什么位置? 江飞想要追问,流云已经快步走远,只留下一片裙尾,迅速扫过视线尽头回廊的柱子上。 江飞左思右想,觉得另外的位置只能是江阳那边。 当晚,他得了空就去找江阳,自然是要提前通气,让他不要接纳哈尔。 没想到江阳一拍大腿:“你怎么不早说啊,今日午后陛下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现在他已经到了我下面报道了!” “不过你放心,他就是个客卿,也就是挂个名,不可能真的让他上阵厮杀!他相当于雪藏了,威胁不到你!” 给他一个身份,是防止万一波斯那边的人追来,卫殊和苏洛可以护着他。 如果一点官方的身份都没有,到时候就没有足够的立场。 还真能指挥他做事么? 大家都知道,艾斯王子,啊不,艾斯王迟早是要将他召回去的。 江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什么都不懂,要不是当初青衣昏迷,他铁定娶不到媳妇。 江飞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我左思右想,觉得这样搞特殊对待不好,你还是多给他派点活,最好让他忙的脚不沾地才好呢!” “明天,明天就让他去你那边报道吧!给他安排住在你们的寝室内,三五个人一间的那种!” 忙起来,又跟别人一起住,那跟流云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少了。 而自己又在宫内,这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江阳耸耸肩:“你娶个媳妇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直接跟陛下要一道旨意,给你们两赐婚不就完了!” 就像他这样,多省事。 江飞烦躁的摆摆手:“你不懂,流云跟青衣不一样。你就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说着,他喝完杯中的酒,匆匆而去。 江阳当然没有全部听他的。 毕竟哈尔身份特殊,还真能安排住大通间啊! 反正第二天是让人去报道了,但是给他安排了一个独立的房间,他如今也挂着校尉的名,虽然下面没有兵,但配这样一间屋子也是使的的。 哈尔本就不是多话的人,此番家族遭逢巨变,死的死,为奴的为奴,只有他苟且偷生,心内是万般煎熬。 因此只对江阳道了一声谢,并没有多话。 江阳新接任御林军统领,手下的事情多着呢,只带着哈尔跟下面的人打过一轮照面,也就没再管了。 新旧政权更迭,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 哈尔这个正六品的校尉也不是凭空多出来的位置,镇北侯侯夫人的远房侄儿,盯着这个位置很久了。 他已经年过三十,若是再不抓紧最后的一波机会升迁,这辈子恐怕就没有出头的希望。 镇北侯在这一次新皇登基中站对了位置,这个远房侄儿也与有荣焉。 下面那些兵丁也会来事,见他有靠山,这个位置又恰好空出来,一个个都改了称呼,从张副尉改为了张校尉。 他虽然假模假样的斥责几句,让大家不要乱说。 但心里却笃定,这个校尉一定是自己的。 也不瞧瞧,自己与镇北侯那边可是有裙带关系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岂料叫了没几日,昨日晚间,上头突然有了意思,要空降一个校尉。领着正六品的官职和俸禄,但是日常的事物和训练属下,依旧还是由张副尉负责。 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个空壳子,来摆看或者混资历的。 但是张副尉内心极度不服气。 这牛皮都吹出去了,这些日子已经飘飘然了,现在倒好,突然来了一个人,把这即将到手的果子给摘走了。 这叫什么事。 名气都是他的,事儿全是自己的。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买卖。 江阳本想领着哈尔去军营见一见他那些所谓的“属下”们,不料这时候正好有人找他有急事。 哈尔沉声道:“你忙你的,我自己可以!” 他的大越话还不甚利索,比流云差多了。 江阳道:“也行,那你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告诉我,哈尔,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说了,大越就是你的第二个家,你放心的呆着吧!” 没有了江阳站台,等在寒风中的百来号人一看来的校尉居然是个金发碧眼的波斯人,顿时炸锅了。 开什么玩笑? 一个波斯人凭什么当他们的校尉? 哪怕是名义上的领导也不行! 窃窃私语之声,反对之声四起。 哈尔的表情很平静,他淡漠的扫了在场众人一圈,道:“这是你们陛下亲自定下的,你们不服气,去找他!” “我不想惹事,你们也别来惹我!” 他的大越话说的硬邦邦,让这两句本来就没多少感情的话,更添冷硬。 下面的人本就不太服气,见状心内更不舒服。 蛮夷而已,陛下是礼待你,才会给你弄个位置,你倒是蹬鼻子上脸,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张副尉朝身边的人使眼色。 马上就有人会意,笑嘻嘻的上前一步:“哈校尉,咱们军营有咱们军营的规矩,你既然要当这个校尉,总得让我们心服口服是不是?” “你们要打架?”哈尔倒是抓到了精髓,问,“好,一起来吧!” 他遭逢巨变,心内郁结难言,虽有流云开导,但家族的覆亡岂是能轻易翻篇的。 早就蕴了一团火气在心里。 今日这些人既然要送上门来,就别怪他不客气。 张副尉听不下去了,他吐掉嘴里的竹签,不冷不热的说:“哈校尉好大的口气,既然哈校尉这么自信,咱们也不能客气!” 说着,他点了点头。 人群里马上就有八个人站了出来,从不同的方位将哈尔包围在中间。 御林军里有很多邺城的权贵之子或者是拉拉扯扯的亲戚,水很深。 可你若是以为这样他们就战斗力弱,那就大错特错。 若是真的这么好浑水摸鱼,张副尉也不至于十年了,还混不到校尉的位置上去。 在关系之外,御林军更注重的是个人能力,毕竟这些人是陛下的亲兵,将来是要为陛下冲锋陷阵的,一群软脚虾可不行。 八人都将腰间长刀抽了出来,明晃晃的光芒晃得人心惊胆战,但哈尔面色沉静,缓缓抽出了腰中的长剑。 1141 快点,我赶时间 八人绕着哈尔开始旋转,似乎想寻找最合适的进攻机会。 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出破绽。 倒是哈尔不耐烦了,剑尖一动。 只听得叮叮叮……一共八声清脆的撞击声后,哈尔的收剑入鞘,语气淡漠:“你们输了!” 八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就感觉手里的刀突然轻了一些。 低头一看,好家伙,八把刀的刀尖,全部都被削去了三寸长左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现场根本没有人看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八人的脸色红的像是猪肝,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气宇轩昂的来,灰溜溜的下去。 哈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军营里的训练都是统一的,他们对阵敌人或许不弱,但是对付像他这样的高阶侍卫,显然还是不够看。 这大越,能在他手下走三十招的人,恐怕两个手也数的过来。 张副尉不甘心啊! 本以为是个吃空饷的,怎么会这么厉害。 这要是真的让他坐稳这个位置,今后收复下面这些小崽子的心,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到时候还有自己什么事么? 近来他日日跟夫人吹牛,说自己马上就要坐上校尉之位,若是今日这件事不处理好,回去怎么跟家里那只母老虎交差? 哈尔于越皇和苏洛有大恩,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四处宣扬,只有江阳江飞这些贴身的人才知道。 张副尉是不知的。 他觉得既然只给了个空架子,想必也就是做做面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何况,还是个异邦人。 难不成上头还要为了一个异邦人来为难他这个镇北侯府的远亲么? 不可能的! 张副尉心内有了判断,一边打眼色让其他的人一股脑的全上去纠缠哈尔,一边自己开溜,拿起了一副弓箭,站在一个高高的木桩上,拉弓搭箭,朝着哈尔的后脑勺射过去。 哈尔的精力全在应付面前的几十个人,没有留意到这背后的死亡之箭。 张副尉能走到这个位置,也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那就是弓箭特别准! 眼看着那一根箭就要射中哈尔的后脑勺,斜刺里突然多了一道惊呼之声。 一声波斯语响起。 哈尔回头,一剑挑落那致命绝杀,但是胸腹部因此露出空门,被人钻了空子,眼看那刀就要在哈尔的肚皮上划出长长的口子。 流云真是神魂欲裂。 就在这时,身侧的江飞突然捻了一点什么,飞速弹出。 一颗黑点风驰电掣,击打在那名御林军的刀身之上。 御林军手一抖。 手中长刀啪嗒落地。 所有人齐刷刷的朝着黑点袭来的方向,看到了一身禁卫军服侍的江飞。 众人赶紧避让到一边。 流云提着裙子快步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激动的说出一大串波斯语。 凭她的表情也能判断,是在问哈尔有没有事。 哈尔摇摇头:“我没事!” 用的却是大越语。 然而他转向江飞,真诚的拱手:“刚才多谢江统领相助!” 江飞的视线在流云的身上荡了荡,不冷不热的说:“我也不是为了你!” 哈尔闻言沉默。 流云想起今日来的目的。 原是她担心今日哈尔第一天到军营,恐怕有诸多的不适应之处,所以想来看看。 但是她一个女子,是万万不能进来的。 苏洛洞悉了她的心思,便让她来给哈尔传自己的懿旨。 如此一来,就能顺理成章进来。而且也能让旁人知道,哈尔身后是有靠山的! 出门的时候,恰好碰到江飞。 江飞说他要来找江阳有点事,一起过来。 流云还在腹诽,这禁军统领这么闲的么? 没想到一来就见到这一幕。 若不是江飞及时施以援手,恐怕现在哈尔肚子上又多了一道大口子。 流云想到这,转头又看向江飞:“江统领,刚才真是多谢你!” 江飞冷哼一声:“我救的是他,为何你要来感谢!” 流云…… 这奇奇怪怪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她琢磨明白,江飞已经低头,将地上那一截断箭捡起来。 他右手举高,给众人展示了一番,嘴角带着讥诮的笑:“以多敌一,技不如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背后使这样的阴谋诡计。难道陛下花这么多银子养你们,就是让你们将箭矢对准自己人吗?” 他鲜少发火,一时间场内噤若寒蝉。 江飞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道:“你们不归我管,但是我会把我今日看到的一切,如实的告诉你们的江阳统领,具体这件事怎么处理,你们且等着吧!” 张副尉此时肝胆俱裂。 他刚才是猪油蒙了心么? 居然去招惹哈尔。 他背后的人居然是皇后。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他怎么忘了这茬,皇后有段时间,可是当过波斯小公主的。 她跟波斯人的关系一向交好啊! 眼看着江飞冷着脸朝外走,张副尉打着摆子追上去,一把抱住江飞的大腿:“江统领,江统领,我求求你行行好,绕过小人这一回,小人知道错了!” “江统领,您还不认识我吧,我们其实也算得上熟人,我的姑姑就是镇北侯夫人,咱们都沾亲带故的,别做的这么绝情!” 江飞垂着眸子,嫌恶的看着他:“如果你真是镇北侯夫人嫡亲的侄儿,她应该会为你感到羞愧!” “而且,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吧!” 张副尉猛地醒悟,转而又去抱哈尔的大腿,哭爹喊娘的求饶。 然而哈尔只是冷着一张脸:“你再说什么,说的太快了,我听不懂!” “军营有军营的规矩,按军法处置就是!” 竟是连一丝情面都不讲! 张副尉哭的鼻子眼睛揉成一团,流云看着他就来气,怒道:“你们都傻了么,还不把他拖走啊!” 张副尉的属下出来,将连滚带爬的他架走了,还低声提醒道:“张副尉,您还是去您姑姑那想想办法吧!” 众人散去,流云问了哈尔在军营感觉如何,两人对答了几句之后,江飞低低的咳嗽几声,一脸不耐烦的说:“还不回宫么?” “我,我一会可以自己回!” “我带你出来的,自然要安全将你送回给皇后娘娘!”江飞眉心压着不耐,“快点,我赶时间!” 1142 你亲了我,要对我负责! 哈尔拍了拍流云的头,用波斯话说道:“去吧,丽丝,我很高兴你找到了自己的命中注定!” 流云的脸红扑扑:“不,不是的!我自己也不确定……” 说着,她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了哈尔一眼。 哈尔坦然的笑了笑:“丽丝,以前你孤苦无依,是我救了你,我把你带到了王的身边,让你有了新的开始!” “所以你崇拜我,敬重我,但那种感情不是爱!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频频在我面前提前那个男人,更不会跟着那个男人一起来看我,你明白么?” “可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 “你所认为的坦荡,恰恰就是你对他爱意的表现!”哈尔神情通透,跟刚才冷若冰霜的样子判若两人,“每次他撞见我们聊天,你总是很慌乱,可你却能坦然将他带到我面前,难道你自己没有好好想想,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流云的确不知道。 正思索着答案,江飞已经不耐烦:“你到底走不走,耽误我时间!” 流云咬咬牙:“哈尔,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有时间会再来看你的!” 说着,她提着裙子快步朝着江飞跑去,用熟练的大越话带着几分嗔怪的说:“别催啊,我就跟他随便聊几句,他在这边只有我一个朋友。” 哈尔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几个月不见,这个姑娘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她,话少内向。 可现在的她,就如同一个小太阳一般。 可能是因为近朱者赤吧! 从她离开到彻底消失在哈尔的视线,流云都没有转过身,倒是江飞,在拐角的地方,目光略带挑衅的看了哈尔一眼。 哈尔哂笑一声低下头。 他伸手一抓,只抓到二月底依旧冷冽的寒风。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也不知王还要再过多久,才会记起他这个人。 他又如何能给流云一个幸福的家呢? 如果还是从前的自己,那他一定会将这只蝴蝶牢牢抓在掌心里,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将她带走! 丽丝,要幸福啊! 一定要幸福,才不枉费我咬紧牙关退后一步。 江飞挑衅完之后,眉头拧着问道:“你跟他经常碰面,有那么多话要说么?” 流云耳根浮出淡淡的红色。 江飞心中一阵烦躁。 刚才他们说的波斯语,他根本听不懂,可看流云含羞带怯的神情,分明又像是情人间难舍难离的样子。 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间,上不来又下不去。 流云咬着唇,点点头:“刚才哈尔跟我说了几句很重要的话!” 江飞哂笑一声:“难道他要娶你么,你可要想清楚了,他现在说到底是个流亡犯,以后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你要就这么跟了他一辈子,到时候吃苦的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他咬牙切齿:“那你这辈子都比不过青衣了!” 两个婢女争风吃醋,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流云抬眸看他,眼神认真:“我想到有一个法子可以比过青衣!” “什么法子?” 流云朝他勾了勾手指。 江飞弯腰凑了过去,就感觉唇瓣上突然多了一阵温热。 柔软的触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流云不知章法,唇重重压在江飞的唇上,辗转了一番,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就听到江阳的声音响起。 “你们两个够了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流云吓得赶紧睁开眼。 天啊! 这本来空荡荡的地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几百名训练的御林军,一个个都张口结舌的看着他们。 江飞伸出舌头,舔了舔略有干涩的嘴唇,突然打横将流云一个公主抱抱起。 顺带着将一块帕子盖在了她的脸上,只留出一双惊恐又羞怯的眼睛。 男人笑的肆意:“你这个法子不错,我可以配合你!” 江阳啧啧:“现在盖有什么用,你以为他们就不认识么?你家这位长得这么有特点!” 金发碧眼的,一看就不是大越人种。 江飞一个冷眼扫过来:蠢货,这是怕别人看么,这是怕人姑娘害羞,到时候反悔了。 江阳缩了缩脖子,懒洋洋的摆摆手:“行了行了,都别看了,你们要是羡慕,就赶紧自己娶个媳妇去!” “等到混到统领的位置,得了皇后娘娘的懿旨,也能抱到这校场里亲一把!” 御林军们哄笑一片。 江飞还不忘交代两句刚才发生的针对哈尔的事,这才抱着流云匆匆离开。 等离开军营,流云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走吧,这样抱着怪累的!” “不累,你把我脖子勾紧一点,我就没那么累了!” “可是我……” “听话!” 好叭…… 流云乖乖的勾紧男人的脖子,半边身体都贴在了男人身上。 嘭嘭嘭…… 这迅速有力又慌乱的,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江飞的心跳,还是她自己的心跳。 江飞一路将流云抱回了坤宁宫,路上碰到有人目光奇怪,流云只说自己摔伤了脚。 宫女内侍们恍然大悟。 不过转而又想:江统领素来跟陛下一样冷面冷心,想不到会对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这么好。 卫殊当了皇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江飞和小黑如今是宫内炙手可热的单身汉。 两人都无父无母,俸禄丰厚,深的陛下爱重。 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享清福,谁不想啊! 一时间,宫女们都双眼冒星星。 这一路抱过来,脸不红气不喘的,这江统领不仅生的不错,而且身体还棒棒的,以后那方面一定会格外让人满意。 苏洛刚逗完二月,听青衣回禀说江飞抱着流云回来要求见,吓了一跳。 还以为流云真的出了什么岔子,结果一见,人气色红润,双目湿润,看状态好着呢。 再看江飞,耳根也发红。 她是过来人,哪里还能不明白啊!不过表面却是端着架子,不急不缓的喝了口茶,问道:“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江飞噗通一声跪下:“微臣恳请皇后娘娘,将流云许配给微臣为妻!” “这,这么快,我还,还没做好准备!” 江飞马上说:“现在可以开始准备起来,又不是要你明天嫁给我,真正成婚至少也得一年之后!” “你在大庭广众下亲了我,你要对我负责!” “噗……”苏洛的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1143 你一定会幸福的! 她目光调侃的看向流云。 流云着急忙慌的解释:“事情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皇后娘娘,我不是那么孟浪的人,我那会……” 江飞打断她的话,道:“皇后娘娘,你只需说同意不同意就行!” 他鲜有这么“冒犯”的时候,苏洛倒是觉得很有趣。 她看了流云一眼,问道:“流云,既然当众亲了人清清白白的小伙子,就得对人家负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本宫这边是没有问题,江飞,你再去跟阿殊报备一声就是!” 江飞忙不迭的应了一声是。 卫殊正在御书房用膳。 开始几日,他总是抽时间陪苏洛用午膳的。 奈何苏洛如今坐月子,加上二月又要喝奶,那些吃食汤汤水水的,油腻的很。 还寡淡无味。 苏洛每每总是让他先尝,美其名曰让他体谅一下当母亲的苦。 这一来二去,卫殊受不住了,只能午膳躲在御书房里用,晚膳再去陪苏洛一起。 好歹少受点罪。 苏洛倒也没生气。 今日服侍在身边的,是小福子。 历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小福子服侍过越皇,按理拿不到这个职位。 但这是韩昭力荐的。 卫殊本想留下韩昭,无奈韩昭年事已高,有了休息的意思,说往后余生,就去守灵,用这样的方式陪伴先皇。 他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卫殊也不好再挽留,于是便用了他推荐的小福子。 小福子的确机敏,这段时间也没出什么岔子。 卫殊吃饭不喜欢人布菜,吃了小半碗米饭,几筷子菜就放下,准备叫撤。 小福子皱眉,想了想还是低声劝道:“陛下您再吃些,要不然皇后娘娘稍后问起奴才来,奴才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了!” 卫殊挑眉看了他一眼。 小福子头压得更低,后背冷汗涔涔。 是不是说错话了? 新皇在喜怒不形于色上,比旧皇还要明显。 一片寂静中,就听落筷的声音再度传来,小福子抬头一看,卫殊已经拿起筷子重新吃了起来。 他心内长长的舒一口气。 看来不管什么时候,搬出皇后娘娘的名头总是好使的。 这一次,他把一整碗饭都吃完了。 虽然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这点饭量还是不够,但相比卫殊的进食量,已经算不错。 小福子刚将东西撤下去,江飞就拽着流云的手匆匆而来。 两人均是面色通红。 不过一个是激动,一个是羞涩。 江飞正要开口,卫殊抬手拿帕子擦了擦嘴。 他只能耐着性子,等卫殊动作完之后再说。 擦了半天,卫殊才不疾不徐的说:“见过洛洛了?” 江飞回:“见过了,皇后娘娘同意了,属下此番是来求陛下的!” 男人反问:“朕不同意,你就不娶了?” 江飞的嘴唇嗫嚅,半天没说话。 卫殊轻笑一声:“放心,朕不是那等不识趣之人,这种事,你们自己两情相悦就好,朕没有多余的意见!” 这就是同意了! 江飞大喜过望,拉着流云跪下来给卫殊磕头。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卫殊站了起来,素来冷淡的嘴角却是带了一丝笑。 小福子心内暗忖,别看陛下平日里冷冰冰的,其实对属下们都极好,这会肯定是为江统领高兴呢!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卫殊又说:“你们两个注意分寸,别过线了,到时候别人抓住把柄!” 流云想了想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怕他们情动止不住,然后弄出点“人命”什么的! 她脸红的像番茄,小声的辩解绝对不会。 再一抬头,偏厅之中哪里还有卫殊的影子啊! 她羞恼的推了江飞一把:“你没听到陛下刚才说的么,你不去跟他保证一下么?” “不需要,我的行动就会是最好的保证!”江飞压低声音,“虽然我现在就恨不得跟你洞房,但是为了长久计,你还是忍一忍,至少一年后再说!” 臭流氓! 流云瞪他,谁要忍一忍! 她可一点都不急好么! 他才要忍一忍呢! 这感情得了卫殊和苏洛的许可,就算是见了光,江飞那叫一个高兴,眼角眉梢都写着欢喜。 拽着流云的手出了御书房的院子之后,迎面就撞上形色匆匆的小黑。 小黑看着两人手拉手的那一幕,那叫一个酸啊! “得了,江统领,这大庭广众的,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能不能维持一下你平日高冷的形象,这要是让你属下们看到了,多不合适?” 流云正觉得不好意思,拼命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 男人却抓的死死的,根本不放。 他笑眯眯的看向小黑,说道:“就是抓给你看的,小黑,你可要加油,咱们三人行,就剩下你一个光棍了!” 小黑差点没气死! 一个手刀劈过来:“滚,别在我跟前晃!” 江飞搂住流云的腰侧身闪过,嘻嘻哈哈的走远了。 等到真的听到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江飞还是依依不舍的松开流云,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知道你什么时候休班了,明日你休班的时候,我们在御花园那棵桂花树下碰面,这一次换我来亲你。” “你亲了我,我也得亲回来!” 巡逻的禁卫军看到江飞,个个站的笔直行礼:“见过江统领!” 江飞点了点头,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纠正了其中两个人戴歪了一点的佩剑,摆摆手让他们继续。 又恢复了平日里冷肃模样。 谁能想到,他刚才一本正经的,居然是在跟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聊骚。 流云跺跺脚,无可奈何的瞪了他一眼,提着裙子飞奔离开。 江飞飞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别忘了,我等你!” 流氓,臭流氓! 流云回到坤宁宫,又被青衣好一番打趣。 她跟青衣虽说平日是竞争关系,都想要更多的博得苏洛的喜欢,但是因为一起经历了很多艰险,关系早就变得亲密。 算是相爱相杀吧! 青衣挤眉弄眼的:“江统领每日都坚持锻炼,那身材一等一的好,流云你以后一定会性福的。” 呸呸呸…… 怎么这姑娘也是个色坯。 正要反击两句,有宫女汇报:“柳妃娘娘想见一见皇后娘娘!” 1144 您还是别深交 柳绵绵自从入了王府后就格外安静,封妃之后也是如此。 除了苏洛生产,她送来了一份贺礼之后,面都没露过,倒是省心。 但就算如此,两位婢女可不会放松警惕。 反正陛下的女人,就是皇后娘娘的天敌。 苏洛午睡刚起,正好屯了点奶喂完二月,听了这个通禀后,不在意的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柳绵绵进来,朝着苏洛执妾礼:“见过皇后娘娘!” “此处没有旁人,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苏洛微笑道,“流云,看座!” 流云搬了一把小凳子过来。 这凳子原是给半大孩子坐的,柳绵绵坐上去显得有些局促,看上去就要比苏洛矮了大半个头。 不过她也没有丝毫抱怨,微笑着坐着,一双目光落在二月身上:“妾身早就想来看看,又怕打扰娘娘您休息,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小皇子居然都这么大了,白白胖胖的,真是爱人!” 小孩子出生之后一天一个样。 刚出来那会皱巴巴跟个红猴子一样,经过大半个月的生长,现在五官已经长大,皮肤上的皱纹也消失了。 还是有点发红。 虽然知道距离白还有很远,但苏洛听到这样的夸赞还是很高兴。 她将孩子往前递:“你要不要抱一下?” 柳绵绵惊诧又欣喜:“我可以么?” 青衣马上道:“皇后娘娘,柳妃没有生过孩子,恐怕还不会抱呢,您要是抱累了,还是奴婢来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接。 苏洛避开她的手,对柳绵绵温声道:“没事,你托着他的后脑勺和脖子接触的部分和腰,小心一些就是!” 说着,她示范了一下。 柳绵绵浑身绷紧,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接过去。 大约交接的时候有些颠簸,二月睁开眼看了柳绵绵一眼。 柳绵绵的神情马上紧张起来,唯恐孩子会哭。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二月又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 柳绵绵秉着的呼吸才放开。 苏洛看她抱着孩子,就跟抱着炸药包一样,跟卫殊第一次抱孩子如出一辙,觉得好笑。 她解释道:“孩子还太小,还不认识人,分不清亲疏的!” 柳绵绵盯着怀里的孩子,眸中全是流淌的爱意:“他真可爱!” 她想跟苏洛一样轻轻晃一晃孩子,又怕不小心会将二月弄醒,最后也只是仔仔细细的将二月看了又看后,还给苏洛:“妾身抱够了,还是娘娘您来吧!” 这一小会的功夫,她的额上已经见了汗珠。 苏洛笑眯眯的:“本宫看你是真心喜欢孩子,以后也可以生一个!” 柳绵绵赶紧跪了下来:“皇后娘娘莫开玩笑,妾身一直记得当初的诺言呢!” “别那么紧张,我们的约定不是只有三年么,等三年之后,或许你会有新的想法,或许你能离开这皇宫,到时候遇到自己想要嫁的人!” 柳绵绵淡然一笑:“等时机合适,皇后娘娘要妾身离开的时候,妾身会离开的。不过妾身这辈子,都不会碰到喜欢的男人了!” 她抬眸,目光复杂的看了苏洛一眼,将男人两个字咬得极重。 可惜苏洛却没有察觉异样,只道:“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好,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柳绵绵不再辩驳,只乖巧的点点头。 苏洛关切的问:“你在宫内可还好,宫女内侍们没有踩高拜低吧!” “多亏皇后娘娘照拂,他们对妾身十分客气有礼!” “那就好!”苏洛细细看了一下柳绵绵,发现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红色的衣衫。 是那种桃花开了被暴雨侵袭过,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粉的那种颜色。 柳绵绵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皇后娘娘生了小皇子是喜事,妾身也想穿的欢喜一些!” 因为祖父和先皇均是新丧不久,她在自己宫中都是穿的极为素淡的。 苏洛勾了勾唇:“不必刻意如此。” 柳绵绵招招手,身后的柳枝端来一个托盘,里面装着几件红彤彤看着十分喜庆的夹袄。 “这是给小皇子的,皇后娘娘看看能不能用!” 苏洛伸手摸了摸。 极好的料子,针脚也很细密。 而且收针都收在衣服外的隐蔽处,避免可能产生的线头会磨损到孩子幼嫩的皮肤,显然是费心了。 柳枝大着胆子,开口说道:“这都是柳妃娘娘自己亲手做的,奴婢们完全没有插手!” 柳绵绵皱眉:“柳枝,别多嘴!” 苏洛有些意外,这些衣服里里外外,加起来得有十来套。 孩子的衣服面料少,针脚密,也格外繁琐一点。 柳绵绵祖父新丧,内心正是郁结的时候,抽时间做这些,可见是费了心思的。 苏洛感激的道:“你费心了,本宫的针线是完全不行的,二月的衣服,都是旁人准备的,本宫看妹妹的这些最好!” 得了夸奖,柳绵绵很高兴:“皇后娘娘喜欢的话,以后妾身还给小皇子做!” 苏洛道:“那本宫就先谢过你了!” 见她没有拒绝,柳绵绵的神情更是开心。 两人在一处说了一会话,多半说的是从前闺阁中的一些趣事。 苏洛如今才知道,原来素来少言的柳绵绵,其实真正聊起天来,也是有很多话说的。 从前不说,大约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和白芷还有李斯思,都不太对她的胃口。 至于朱娇,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有些话也不好与她深谈。 约莫坐了半个小时,青衣提醒道:“皇后娘娘,您该上药了!” 柳绵绵蹙眉,似乎不太明白这个上字为何意。 但见苏洛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也没有追问,识趣的站了起来:“那妾身就先回去了,娘娘若是觉得无趣想找个人聊聊,便打发人去寻妾身来陪娘娘说话吧!” 苏洛应了一声好。 等她走远,苏洛就收起笑脸,语气薄责:“青衣,现在不是上药的时辰,你做什么要这么赶她走!” 青衣垂着头,小声的说:“娘娘,奴婢是觉得她也是陛下的后妃之一,您还是别深交了。还有这些东西……” 1145 现在就送陛下去柳妃那边 “找太医仔仔细细的瞧瞧,若是没有问题的话,就留着备用,偶尔穿那么一两次就行!” 青衣嘟囔着:“娘娘您还要顾忌她的心思不成!” 苏洛皱眉,语气加重:“你别以为这件事上,是她占了便宜。她难道就愿意将自己一辈子的青春奉献在这深宫之中么?她愿意当这有名无实的王妃?” “这件事得了更多好处的人是本宫!就算她不与本宫约定,在当时那样的庆幸下,照样能嫁给陛下,她既然如此示弱,只求柳家安然无虞,本宫又何必赶尽杀绝?” 她素来只对敌人不姑息。 对于她有恩的人,她都是加倍回报的。 青衣听了这一通话,羞愧的垂下眸子:“对不起,刚才是奴婢做的不对!” “罢了,本宫知道你是真心为了本宫好!”苏洛摆摆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柳妃那边,你让宫内的人不要出手为难,但也同时要盯着点!” 青衣点头应了一声是。 这天晚膳,卫殊没有陪苏洛一起。 他被太后召走了。 说来也怪,太后病了有一年多,随时都可能两腿一蹬,尤其是当初先皇重病,太后眼看着就不行了。 没想到后来被苏洛用曾孙的那番话一激,硬是挺过来了。 越皇死后到下葬之前,她一直缠绵病榻,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状态很是不好。 却没想到苏洛生下二月后,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后的身体竟然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气色也是越发的红润。 就连太医也惊诧不止。 因为药还是那些药,但人的状态就是不一样,大约这就是宙斯大夫所说的,心理疗法吧! 不过民间对于这个,又有别的传闻。 说太后如今身体倍棒,是因为她借了先皇的阳寿。 本来应该走的是太后,但是在奈何桥上,先皇迷路先过了,喝了孟婆汤。 这剩下的阳寿咋办呢? 不能凭空消失吧! 正好太后在奈何桥边晃悠呢,年纪大了,走不动道啊! 所以阎王爷就把这阳寿送给了太后。 瞧瞧,说的跟真的一样,苏洛听了都佩服这些说书人的脑洞。 对了,如今这太后应该叫太皇太后了,那是国宝级的人物。 因为冬日里天寒,她担心二月抱来抱去的染了风寒,所以每隔两日都要亲自过来看一看曾孙子。 对于苏洛亲自喂养这件事,她有些不赞同。 名门贵女,都是请乳母的,何况苏洛还是一国之后。 皇宫里乳母多的是,何须自己动手,传出去也让那些世家夫人们看了笑话。 可一来苏洛坚持,二来二月的身子骨瞧着也比一般的孩子要强壮很多,太皇太后当然是爱重曾孙多过爱苏洛,嘀咕了两回,见苏洛没改,也便罢了。 今日到了日子,太皇太后还没来看曾孙,苏洛正想叫人去慈宁宫问问,老人家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就听小福子匆匆过来回禀了这件事。 苏洛点点头:“知道了,你回去让陛下安心的吃就是,本宫自己会好好吃饭的!” 小福子擦了擦汗,又一溜烟走了。 慈宁宫内,桌子上摆着的都是卫殊平日里爱吃的菜。 太皇太后让布菜的夏嬷嬷给卫殊夹了一筷子鱼:“这是南边送过来的海鱼,到宫里的时候还是活的,你尝尝看怎么样?” 卫殊细嚼慢咽一番,点头:“很好!” 太皇太后又使眼色。 夏嬷嬷便给卫殊夹了一小块热气腾腾的冰。 太皇太后一脸慈爱:“你尝尝看,吃得出这个是什么吗?” 卫殊咬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饼子入口软糯,应该是照顾了太皇太后的牙口,轻轻一抿就能化开。 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和浅淡的苦味在唇齿间打着旋儿。 卫殊挑眉:“是柳芽饼,如今就有柳芽了?” 柳芽饼是将新鲜的刚发芽的垂柳尖摘下来后,用开始焯烫,再浸泡冷水,更换十次左右后,让柳芽褪去苦味。 再将这些柳芽剁碎,拌入面粉鸡蛋,加入作料调匀后煎成饼。 吃的就是一个应季的鲜嫩。 “外头是还见不着,邺城的春天来得晚,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是从温泉行宫里摘的,那边天暖,柳树已经抽条了。味道怎么样啊?” “好吃!幼时外祖母到了春日,总也会做给孙儿吃!” 太皇太后点点头,目光有感慨:“哀家第一次吃,也是你母亲给哀家做的,那时候哀家被贬谪在外,日子没有了盼头,你母亲不过十二三岁,拿着柳芽饼,俏生生的跟哀家说:这人生就像是这饼,一开始是苦的,但仔细回味,就是甜的了!苦尽甘来,娘娘你也会如此的!” 卫殊将筷子放下,眼前浮出江玥说这些话的画面,神色也不由柔和:“孙儿倒是不知道,母亲这么小就懂得这么多大道理!” 太皇太后笑了笑:“她哪里懂,这都是你外祖母告诉她,她依样画葫芦而已!” 那时候她心情颓然,什么安慰的话都听不进去。 反而一个小姑娘,因为天真烂漫不知事,说出来的话更有可信度。 “接着吃吧!” “孙儿吃的差不多了!” 太皇太后皱眉,显然觉得他吃的太少,但是也没有强求,摆摆手让夏嬷嬷将饭菜撤了下去。 卫殊扶着她回了正厅坐好后,太皇太后道:“其实当日哀家能够回宫,还要感谢一个人!” “谁?” “柳公允!当初哀家被陷害失宠,是他一直没有放弃追查真相,最后在多方力量共同作用下,哀家才能重回宫中,也才有你父皇的皇位,才有了如今的你,哀家的意思,你可明白!” 在太皇太后殷切的目光中,卫殊微微笑着:“孙儿明白,等明年柳大人忌日,孙儿会亲自去给柳大人上几炷香!” 太皇太后一拍茶几,白眉蹙了起来:“小殊,你不要给哀家揣着明白装糊涂!人死灯灭,上香有何用啊?” “你该好好关照的,是如今活着的人!柳公允最宠爱的小孙女都送给了你当妾室,你就该好好善待人家!如今皇后坐月子不宜服侍你,你就去柳妃那里多走动走动!”太皇太后沉声,“就这么决定了,夏嬷嬷,你现在就送陛下去钟粹宫。” 1146 陛下,你现在不能走 “皇祖母,这件事孙儿自己会看着办的!” 太皇太后冷着脸,咳嗽连连:“你要是还认哀家这个祖母,今晚就过去!哀家告诉你,你是帝王,雨露均沾是你的义务,明白么?” 夏嬷嬷见老太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压低声音劝道:“陛下,您还是跟老奴走这一遭吧,好教太皇太后放心!” 柳绵绵正在沐浴。 不管是冬日还是夏日,她每日都要沐浴过后方能睡得着,要不然就感觉换身痒痒的,难受的很! 刚脱好衣服泡入桶内,发出一声舒服的嘤咛,净室的门就被匆匆推开。 柳枝慌慌张张的进来:“娘娘,大事不好了,慈宁宫的人来传话了,说陛下今日会歇在咱们宫内!” 她话刚说完,一个嬷嬷冲进来,拍了一下柳枝的后脑勺:“胡说八道什么,这是天大的喜事,怎么叫大事不好了?” “娘娘您快些沐浴,拾掇一番准备着面圣吧,别让陛下等得太久,娘娘您的好日子要来了!” 这嬷嬷满面喜色,走路轻飘飘的,后脚跟都不着地了。 柳绵绵很懵逼啊! 不过她转了转脑子,很快就想明白了。 肯定是太皇太后那边施压了。 太后是喜欢苏洛不假,但是她作为卫殊的祖母,一国的太皇太后,肯定要为越国皇室的子嗣着想。 光有苏洛一个努力生,可达不到开枝散叶的目的。 最好是十个八个嫔妃,能生一堆的孩子,那才热闹呢! 柳绵绵舔了舔嘴唇,秀眉蹙起:“这陛下不是还在丧期么,先皇故去没有多久,就开始宠幸妃嫔,会不会大不敬!” 嬷嬷马上道:“娘娘您可不能这么说,绵延子嗣是陛下的一大责任,如今陛下正当年,精力充沛,正是繁衍生息的好时候!为了皇室的千秋万代着想,丧期这些都不重要。先皇肯定也能理解!” “先皇当初指了您给陛下当侧妃,不就是想让您为皇家绵延子嗣么?” 柳绵绵垂下眸子,眼中滑过一抹不以为然。 在男人的眼里,女人难道就是个生育工具么? 柳枝跟了柳绵绵这些日,对她的心思有了了解,咬牙提醒道:“娘娘,慈宁宫的夏嬷嬷也一起来了,想必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娘娘您还是快些吧!” 躲是躲不掉的。 要是此番称病或者开溜,那就辜负了慈宁宫的一番美意,得罪了太皇太后。 那样她以后在后宫的日子,恐怕会举步维艰。 一次不成,太皇太后必然还会再有动作。 若是二次三次还不成,太皇太后多半要起疑心,放弃她,转而再去物色其他能帮皇家开枝散叶的人。 那样的话…… 岂不是违背了她当初对苏洛的承诺。 柳绵绵一念及此,从水里哗啦站了起来,眸色坚定:“帮本宫更衣吧!” 柳枝和另外一名大宫女赶紧动作起来。 嬷嬷在一旁看着柳绵绵穿了一层又一层,急得提醒:“娘娘,您穿这么厚做什么呢,屋子里又不冷。薄些才好,才有身段紧致!” 柳绵绵挑了一根玉簪,冷着脸将簪子插入头发中:“本宫又不是勾栏瓦肆里的女人,难道要靠衣衫轻薄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来吸引男人?” 嬷嬷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她又看到柳绵绵头上的钗环简单,还想提醒一下,就见柳绵绵不冷不热的道:“嬷嬷年纪大了,平日里这个点不是早就犯困了么,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说来也好笑。 宫里的宫女内侍们,因为苏洛和坤宁宫的提点,加上太皇太后一两次的赏赐,都不敢轻慢了柳绵绵。 倒是她带来的人,惯喜欢指手画脚。 且见这么些日子,卫殊一次也没来过,嬷嬷们的脸色更是不好,仗着自己的身份,干活也偶尔偷奸耍滑。 像这样“早退”是常有的事。 嬷嬷知道柳绵绵这是在敲打自己,想到自家主子这样的才情相貌,陛下来过一回,恐怕今日便不能再忘怀。 当即挂起笑脸,赔罪不已,姿态恭敬的退了出去。 等嬷嬷走远,柳枝帮柳绵绵整理了一下鬓发,对着铜镜里的她问道:“娘娘准备就这样面圣么?” “恩!” 柳枝的手指在首饰盒里滑动,挑出一根金簪:“娘娘,换上这一根吧,显得气色好些,也隆重些,毕竟夏嬷嬷在瞧着呢!” 夏嬷嬷看着,那就是太皇太后在看着。 柳绵绵皱眉,最后叹口气:“好吧,就按你说的!” 柳枝将玉簪换下来,换上一只流苏摇晃的金簪。 把衣服理了理后,外面便通传说陛下到了。 钟粹宫顿时哗啦啦的跪倒一片。 夏嬷嬷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柳绵绵,见她衣着得体,颜色虽然素淡,在这冬日里倒也有清新的韵致。 头上那根金簪上的流苏晃动不已,为她沉静的面容添了几分娇俏。 看得出是费心打扮了的。 卫殊叫了起,柳绵绵将两人引到正厅。 夏嬷嬷惦记着自己的使命,道:“容奴婢多嘴一句,陛下又不是客人,娘娘直接将陛下带到内室吧,春寒料峭,娘娘这正厅好像不够暖和,可别冻着陛下了!” 柳绵绵嘴角抽了抽。 看来是躲不过! 她只能面带微笑,又将卫殊往内引。 卫殊的眉梢直跳,夏嬷嬷一口一个太皇太后的,他又不便发火。 反正进了内室,夏嬷嬷总不能也跟着吧! 夏嬷嬷还真的跟着了。 她摆摆手,一路跟随的宫女端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壶酒,两个酒杯。 夏嬷嬷一脸微笑:“当日柳妃与陛下大婚,陛下去了皇后娘娘那边,据说都没有跟柳妃喝合卺酒。今日太后娘娘赏赐这玉楼春,陛下跟柳妃娘娘便共饮一杯,弥补遗憾吧!” 夏嬷嬷顿了顿:“老奴也是职责所在,还望陛下和娘娘不要怪罪,二位喝了这杯酒,老奴马上就走!” 喝了就能送走这尊大佛? 柳绵绵赶紧端起酒杯,“含羞带怯”的看了卫殊一眼。 卫殊的表情冷淡,但好歹也端起了杯子,两人在夏嬷嬷一脸意味深深的笑意中,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不久,卫殊脸色大变,问:“这酒有毒?” 夏嬷嬷摆手:“陛下莫要惊慌,就是加了些暖情之物而已!老奴便先退下了!” 说完,她麻溜的带着下面的宫女走了并且还带上了房门。 脚步声刚消失,卫殊马上就站起来要走,柳绵绵压着嗓子开口:“陛下,你恐怕现在不能走!” 1147 别惊动了外面的人 关于跟柳绵绵的约定,苏洛并没有告诉卫殊。 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后来就没说了。 或许内心深处,苏洛还有个想法:要看看柳绵绵是不是真的不会争宠,要看看卫殊是不是真的会不为所动。 是女人对于男人那一点考验的心思在作祟吧! 所以此刻,卫殊顺理成章的以为,柳绵绵是在挽留自己。 他小腹热的厉害,看来太皇太后这杯酒,下了结实的料。 “朕……” 柳绵绵急切的打断他,双目水光莹莹:“陛下,您先听妾身说……” 坤宁宫内。 苏洛正在琢磨,卫殊这一顿晚饭吃的时间挺长啊,到现在都还没结束,正要打发人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变故,就见青衣脚底着火了一般的跑过来。 大喘气的扑到苏洛的床边,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太皇太后下了命令,让陛下今晚去了柳妃娘娘那里!” “什么?” 苏洛惊讶的马上坐直身体,牵动腹部的伤口,痛的一阵拧眉。 她追问:“什么时候的事了?” “算算时间,现在已经到了钟粹宫,跟柳妃娘娘碰上了!”青衣急得满头大汗,“娘娘,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去钟粹宫,说娘娘您身体不适?” 苏洛伸手按在腹部。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种疼痛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 刚才有一瞬,她真的想拿着四十米长刀追上去,将那个男人拉回自己的身边。 她深吸一口气:“不必,躲得过十一,躲不过十五!太皇太后既然有了这个心思,我能装病一次,还能每次都装病么?” “那,那您就这么看着么!”青衣眸中都是急切,“哪个男人不偷腥啊,送上门的肥肉,陛下会拒绝吗?” “会的!”苏洛咬着唇,“本宫相信他!” 相信他! 必须要相信他。 一旦派人去请,那就是对他不信任,他会难过的吧! 青衣拳头紧紧的捏着,想要再劝,但见苏洛神情坚定不移,又将一肚子话咽下去,道:“奴婢刚让人继续去盯着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新的消息,或者柳妃娘娘会履行承诺,主动避宠,这样娘娘就不用烦恼了。” 然而事实不如青衣预料。 一柱香之后,又有人来报。 夏嬷嬷已经跟着陛下进了钟粹宫,并且太皇太后还赐了合卺酒,陛下跟柳妃娘娘都已经喝了。 现在房门已经关上,夏嬷嬷带着人守在外面了。 看这架势,是今晚必须要圆房不可了。 苏洛捏着被子的手猛然收紧。 好样的。 连合卺酒都喝了。 卫殊,看来是我太相信你了啊! 青衣急得直跳脚,之前还比较淡定的流云,此刻也是着急忙慌的,两人齐齐问:“皇后娘娘,现在怎么办?要不还是去一趟钟粹宫吧!” 苏洛咬牙。 只要去请,总是能请回来的。 可是能请的来一回,能请来一世么? 如果这个男人迟早要去偷腥,自己就算将绳子拽的再牢,他也能找到机会偷吃。 就像前世,她也曾用这样法子,一次次的试图挽回卫璟。 一次两次,他信了。 后来,他就只扔下冷冰冰的一句,生病了就找太医,朕又不会看病。 那是彻底的羞辱。 苏洛现在想来,手指头都会发抖。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现在还不知道里面具体的情况,再等等!” 青衣按捺不住:“再等,再等柳妃娘娘就真的要生下陛下的孩子了!” 这要换成是她,拿着长鞭就要追上去,非一鞭子抽死那些居心不良的女人不可。 要是以前,苏洛也会这么做。 可是现在,苏洛知道,有些东西握得越紧,流失的就越快! 爱是指间沙啊! 心内乱如麻,她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对策。 请是不能去请回来的,但又实在不想卫殊会跟柳绵绵真的发生关系,那要怎么办呢? 偏偏这时候,流云还问她:“皇后娘娘,要是陛下真的宠幸了柳妃,您准备怎么办啊?” 苏洛有一瞬间的茫然。 怎么办? 从此后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已经有了孩子,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肉,她能潇洒的挥挥手说再见么。 正是烦乱间,外头有人通禀:“皇后娘娘,外面有人要见您!” 青衣开门:“谁在这时候求见,简直添乱!” 正要直接说不见,那名宫女已经递上来一个荷包:“那人说,只要将这个给皇后娘娘,娘娘就会见她的!” 宫女收了足足的银子,自然要吧这句话带到。 青衣见她说的笃定,当即接过荷包呈给苏洛。 苏洛瞟了一眼。 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打开荷包看看!” 荷包鼓囊囊的,里面却不是银子,摸着软软的,青衣打开荷包,从里面抽出一方帕子,帕子角落里,绣着一树迎风招展的垂柳。 苏洛也在这一瞬间,从记忆里搜寻到了这个荷包。 那时候她还是波斯人,当时宙斯大夫要一千两银子,她拿不出,找卫殊借钱碰壁了,然后她就把主意打到柳绵绵身上。 柳绵绵当时就是从这个荷包里掏出的一卷卷的整整齐齐的银票。 青衣和流云此刻看到帕子都反应过来,惊诧不已:“难道外面等着见娘娘您的,是柳妃?”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太皇太后送上门的机会,合卺酒都喝了,夏嬷嬷也在外面候着,显然是要等到卫殊待足够的时辰再走。 多好的机会! 就算跟卫殊发生点什么,事后到了苏洛这里,只说是太皇太后逼迫,情非得已! 苏洛也很意外:“先请进来再说!” 很快,一个披着厚厚斗篷,戴着帽子,只露出一个尖尖下巴的女人就被引入了内殿。 她的脚步匆匆,跨过高高的门槛时,还差点被绊倒,小小的趔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她一路走到苏洛的身边后,四顾了下殿内并没有不相干的旁人,这才将大大的帽子掀开,露出藏在里面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赫然就是柳绵绵! 青衣发出一声吃惊的低呼。 柳绵绵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青衣,小声些,别惊动了外面的人!” 1148 遭遇夏嬷嬷 “皇后娘娘,妾身是偷偷溜出来的,现在太皇太后和钟粹宫的人都还以为妾身还跟陛下在一起呢!” 饶是苏洛见惯世面,此刻也是惊讶异常。 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就这么把卫殊一个人撂在钟粹宫,她偷偷溜出来,白白放过了这个机会,若是站在一个围观者的立场,就连苏洛都替她扼腕叹息。 大约是苏洛沉默的太久,柳绵绵急切的解释着:“皇后娘娘,妾身跟陛下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您可以算算时间,以妾身的脚力从钟粹宫走到这边,至少要两炷香的时间,陛下大概就是在两炷香之前,进的妾身的屋子……妾身真的没有要争宠的意思!” 苏洛见她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鼻尖也是一片水光。 显然是一路急匆匆的赶来。 除了震惊之外,心内还有感动和佩服。 易地而处,若是自己背负着要维系整个家族荣辱的使命,碰到太皇太后赐予这样的机会。 多半也会心动,说不定会违背当初的承诺。 无论卫殊喜不喜欢,只要柳绵绵最终能够怀有龙胎,那么在这深宫之中就有了倚仗。 旁人的心思都会变的,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真正是自己的。 从前苏洛给卫璟当皇后的时候,也曾有一两个真心相待的姐妹。 后来…… 后来卫璟临幸了她们,之后的关系就越来越疏远,并且逐渐走向了对立面。 当初苏洛非常痛恨她们,可重活一次之后,渐渐也能理解。 人都是自私的。 所以柳绵绵今日的举动,才格外让苏洛佩服。 她将自己飘忽的思绪拉回来,温和的说:“别跪着了,快起来吧!本宫相信你。” 她对卫殊非常了解。 这么短的时间,男人什么都做不了。 柳绵绵这才缓缓起身,直到坐在凳子上,急促的呼吸都没有平复。 苏洛脸上的笑意凝了凝,到底还是意难平! 偷偷溜出来的是柳绵绵而不是卫殊。 柳绵绵似是知晓她心中的想法,喝了一大口流云端过来的热茶后,解释道:“本来陛下是要借机出来的,是妾身劝住了他。” “妾身想着,太皇太后既然弄了这么一出,必然要确保这事情能成功。所以夏嬷嬷多半还在外面守着没有走,等着检查结果呢!” “若是陛下走了,太皇太后下次的手段想必会更加直接。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妾身开溜。” “陛下,在妾身的屋子里待够时辰,再默认已经宠幸了妾身这件事,太皇太后那边也可以交差了!” 苏洛细细一想,的确如此。 如果是卫殊离开,太皇太后那边恐怕会震怒。 到时候传到朝野之上,对她这个皇后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名声这个东西啊…… 从前她做世子夫人,可以不在乎。 现在成了卫殊的皇后,当着国母,总是要顾及一下的。 能够不惹麻烦的解决问题,就不要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苏洛感慨:“本宫想不到你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太皇太后赐的那杯合卺酒,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的确是有一些剧情的成分!”柳绵绵没有隐瞒,“妾身回想起之前去看太皇太后的时候,她曾经有所暗示,所以那杯酒却生病没有喝,全部倒在袖子里了!” 说着,她将自己的衣服展示了一下。 果然袖口深处,湿了一大片。 初春的衣服厚,加上她又披着斗篷,苏洛之前都没有发现。 “赶紧让流云带你去换一身!” “不必麻烦,这衣袖宽大,影响不了妾身,若是穿着皇后娘娘的衣服回去,被人发现了反而是个麻烦。” 说的有道理。 如今钟粹宫多半有太后的人。 流云伶俐,马上将火盆挪到柳绵绵身边。 火气热烘烘,就算衣袖湿了一片也不会着凉。 柳绵绵一口一口将杯中的茶全部喝光后,建议道:“恐怕今后太皇太后还会有相似的举动,若是皇后娘娘信得过妾身,妾身往后就跟今日一样操作,让陛下留在妾身的宫内,妾身在想法子溜出来!” 苏洛深深凝了柳绵绵一眼:“如此岂不是委屈了你?” 柳绵绵坦然的笑了笑:“不委屈,其实这样妾身也有好处。在外,妾身就算是真正的柳妃了。” “如此一来,也少了很多诟病。” 的确,这是对双方都十分有利的办法。 不仅可以堵住太皇太后和朝臣们的嘴,对苏洛和柳绵绵也各有好处。 苏洛有些不忍:“如此一来,岂不是毁了你的名声?本来想着等到时机成熟,或者可以让你出宫找自己的幸福!” “皇后娘娘,自从妾身嫁入王府,就没有想过将来还有能离开的一天。若是娘娘不嫌弃,往后余生,妾身便给娘娘做个伴吧。” 宫灯摇晃,柳绵绵的神情真挚异常。 苏洛心内十分感动:“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本宫是因为所爱在此处,你又是何苦来的?” “这件事情往后再说吧,说不定有一天你就想离开了!” 沙漏无声的在滴落,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功夫,半个时辰的时间已过。 柳绵绵站了起来:“时候差不多了,妾身该回去了。陛下,现在想必已经在回陛下现在想必已经在来坤宁宫的路上了。” “你等等,本宫让人送送你!” “恐怕不方便吧,妾身自己走就行。” “你若是在路上被人碰到,认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到时候太皇太后那边恐怕会震怒,放心吧,本宫自有妙计!” 说完苏洛就对着流云叮嘱一番。 很快流云就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首饰药材等物。 “你跟在流云后面,只当是本宫宫内去赏赐的宫女,低着头,没人会怀疑你的。” 这的确是个万全之计。 谁也想不到,皇后娘娘宫中的婢女竟然是侍寝完毕的柳妃娘娘。 流云带着四个宫女,快步朝着钟粹宫而去。 说来也是巧,路上竟然正好碰到夏嬷嬷。 流云行礼过后想要擦肩而过,夏嬷嬷却突然开口:“流云,你等等!” 1149 危机暂时解除 这一瞬间,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莫不是被发现了吗? 这夏嬷嬷跟着太皇太后多年,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她只对太皇太后一个人忠心。 柳绵绵的脑子急速运转,已经在思量着万一东窗事发,要怎么才能将苏洛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她承诺过的,她一定要做到。 不会给苏洛添麻烦。 流云微微弯腰,脸上的笑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很不自然。 就听得夏嬷嬷问道:“这么晚了,流云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去一趟钟粹宫,给柳妃娘娘送点赏赐!”流云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幸好她本来就不是大越人,说话有点奇怪夏嬷嬷也没有太在意。 夏嬷嬷笑了笑:“皇后娘娘可真是贴心,这么快就送赏赐了啊?都有些什么呀,让老奴开开眼界!” 说着,她身后的宫女就将宫灯举了起来。 流云不知深浅,侧身让开,夏嬷嬷掀开红布,细细看了起来。 看的时间过长了,就连流云也发现了不对劲。她笑着道:“夏嬷嬷莫非是怀疑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有什么问题么?” “要是夏嬷嬷不放心,可以带去慈宁宫慢慢看!”她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满。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紧张。 因为柳绵绵就站在夏嬷嬷的对面。 她现在穿着宫女服侍,也没有戴斗篷,虽然低着头,但要是仔细看看,就能分辨出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真是心惊肉跳。 多让夏嬷嬷看一眼,就多一分危险。 只要夏嬷嬷的眼神从托盘上往上挪两寸,就极有可能会暴露。 流云甚至都看得到柳绵绵鼻尖细细的汗珠,在灯笼下蕴着一层水光。 夏嬷嬷正好也检查的差不多了,都是些首饰,还有药材。 她在后宫这么多年,看看就能知道有没有问题。 她当即收了手,将红布重新盖上,脸上还挂着笑:“流云姑娘别生气,嬷嬷我年纪大了,手脚没以前利索,我要是跟你这般年轻,三两下也能看完!” 说着,她抬起眸子,视线恰恰好落在低眉敛目的柳绵绵身上。 疑? 这个人…… 心内正觉得奇怪,流云快言快语:“夏嬷嬷不必这么说,到底您为何如此,我们都心里有数,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带她们走了,皇后娘娘一番好心,还等着我去复命!” 她语气里的不悦更加明显,丝毫不加隐藏。 夏嬷嬷毕竟有所顾忌,她要履行太后交代的差事,但也不愿意真的得罪苏洛。今日这件事,说起来太皇太后也有不对的地方。 按理说,这孙子的房事,还轮不到她这个祖母插手。 一念至此,夏嬷嬷也不便再做纠缠,主动让了两步,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各为所主,流云姑娘不要生气。老奴现在就走,不妨碍流云姑娘的事。” 夏嬷嬷在这宫内多年,位分最高,但是基本不给人甩脸子,见谁都十分客气。 这样一来,流云倒是不好再追究,她软了口气,朝着夏嬷嬷行了个礼:“夏嬷嬷见谅,我刚才唐突了!” 说完,她招了招手,一行人匆匆的走了。 身后,夏嬷嬷还站在寒风之中,盯着流云一行人。 身后的宫女低声问:“嬷嬷,可是那些东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能被带在身边的,都是夏嬷嬷信任的,所以才敢这么问。 夏嬷嬷摇摇头:“不是,东西都是好东西,没什么问题!” “那嬷嬷这是……” “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夏嬷嬷哂笑一声,“皇后娘娘当初是逼不得已,才会同意柳妃嫁给陛下的,现在居然这么快就给了赏赐,实在是……” 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看着自己夫人跟别的女人同床共枕,还忙不迭的送这么多东西过来? 皇后跟陛下的感情,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宫女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嬷嬷,如今形势不同了,皇后也不敢违背太皇太后的意思,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笼络的好。据说皇后娘娘跟柳妃从前本就是闺阁密友,大约因为这样,所以心态要好一点!” “而且,皇后娘娘她,她挺有钱也很大方,赏赐那些东西也很正常,她平日里就这般大方的!” 何止大方,简直充满了一种暴发户的气息。 一个高兴,金锭子都能赏下去,所以奴才们都愿意给皇后娘娘办事。 眼看着那一行人就要拐过拐角,这时候,一阵风来了,柳绵绵手里的宫灯摇晃,看上去像是要烧到灯壁。 她手忙脚乱想要抢救,本能的发出一声低呼。 夏嬷嬷皱眉。 这声音有点耳熟,而且只有是个奴婢,就不会像她那样拿灯,那样很容易烧起来的。 然而她想仔细看看,柳绵绵却已经拐入了另外一条道上,彻底掩去了身形。 夜里寒凉,夏嬷嬷咳嗽了几声。 宫女赶紧道:“嬷嬷,咱们还是回去吧,太皇太后恐怕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 夏嬷嬷将心内的疑惑压下,点了点头。 拐过拐角,柳绵绵手里的灯笼就烧了起来。 苏洛身边的宫女赶紧将灯笼抢过来扔到一边,折了树枝扑灭了灯火。 流云则紧张的回头看。 万幸,夏嬷嬷一行人已经看不到了。 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钟粹宫,流云坚持将那些赏赐留下,带着剩下的几个婢女回宫。 一路上碰到好几拨侍卫,可是谁也不会留意到,这波宫女中少了一个。 就算少了一个又如何,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也许是去办其他事了,反正也轮不到侍卫多问。 夏嬷嬷回了慈宁宫后,也跟太皇太后说了刚才的事情,卫殊在钟粹宫柳妃的寝房内呆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的。 有助情酒的作用,想必这件事肯定是成了! 太皇太后知道苏洛赏赐了东西之后,倒是有些意外:“本来还以为她要跟哀家置气,看样子倒是想得通,如此也好!” “若是她们两人能给皇家生十个八个儿子出来,这后宫中女人少点也就少点,女人多了是非也就多!” 夏嬷嬷笑了笑:“可不是么,对了,最近高太贵人请见了好几次!” 1150 够够的月子 “太皇太后要不要见?” “她见哀家,还不是想要哀家允她出宫去跟福王一起过日子么?”太皇太后不胜心烦,“哀家从前对静儿那孩子不亲近,那是怕太亲近反而找来嫉恨,你也知道那孩子身份特殊。” “静儿是个好孩子,跟焱儿的日子过的也好好的,高贵人惯是毛病多,要是真的去福王府,指不定要怎么闹腾,还是在宫里老实呆着吧!” 夏嬷嬷轻轻帮太后揉着太阳穴:“希望福王和王妃能明白太后的一番苦心!” “哀家反正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也不怕再做恶人了!这些不好的事,就都由哀家来做吧!” …… 慈宁宫里低语声声,坤宁宫内,苏洛送走了柳绵绵后,就吩咐青衣:“熄灯就寝!” “这么早?” 平日里皇后娘娘都是要跟陛下腻歪一个时辰后,才拖拖拉拉的入睡的。 苏洛冷哼一声:“某些人在别的地方想必都休息够了,也不会来了,早点关门,记得落锁啊!” 青衣恍然大悟。 呵! 刚才在柳绵绵面前装的大方无比,其实心内还是介意的么。 这不,小性子上来了。 青衣当然是严格执行主子的命令,当即将房门落锁,窗子关好,二月则抱去跟奶娘睡觉。 青衣想了又想,给其中的一扇窗户没有落锁。 万一陛下正的有心求原谅,也得给他一个机会是不是? 不可能不生气的。 苏洛在床上反反复复烙煎饼,本以为自己一定气的睡不着,岂料折腾了一晚上,她滚着滚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刚要跟周公大战八百回合,就感觉被子一凉,她被拥入了一个冰凉的怀里。 苏洛迷瞪着推了一把,责备道:“你来干嘛,你怎么进来的,在钟粹宫睡的还不够久么?” 熟悉的薄荷香气,熟悉的拥抱姿势,都在表明身后这个男人是谁。 卫殊哑着嗓子:“我在那边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可不敢睡!” 说话间,男人的手就沿着苏洛的衣服,不老实的往上走。 苏洛赶紧拍了他一把:“你这是干嘛啊,别碰我,刚说不定摸了别人呢!” “绝对没有,我这手只摸过你一个女人!” 说着,他轻轻捏了一下。 苏洛咬着唇,抵抗着那种本能的感觉。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对于彼此的身体都十分清楚,所以总是能一击即中的找到关键位置。 “你起开起开!太医都说了,我现在正在坐月子,不方便!” 男人声音里带着哀求:“我知道,洛洛你帮帮我,祖母那个酒实在是厉害,我已经快不行了!” “我忍了一个时辰,不信你自己摸!” 苏洛红着脸验证了一番。 果然是…… 感觉像是要爆炸了。 一个时辰,也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忍下来的。 她到底还是心软,在男人的“哀求”之下,顺水推舟的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抓了过去。 一番动作之后,已经是一柱香之后。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快就解决过。 可见这次是真的憋的狠了。 男人拿着手帕,帮苏洛擦手指上的粘腻,低声道:“洛洛,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过,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绝对不会背叛你!” “我说道做到,我不会跟父皇一样!” 苏洛蜷缩在男人怀里,困倦阵阵袭来:“恩,我相信你,我其实没有真的生你的气,我就是有点心里不舒服,闹闹小脾气!” 迷迷糊糊间,苏洛在想,阿殊的声音都哑了,可见受了多少罪。 这宫里的女人,只要他想,全都可以是他的,全都可以帮他发泄。 可是他却一直忍到来找自己。 真傻! 真好! …… 第二天,合宫的人都知道,陛下昨夜在钟粹宫留宿了。 钟粹宫内外一片喜气洋洋,就连柳家也马上送了东西进宫来。 是一张生子的偏方。 朝臣们本来对皇后一人独宠有些不满,不过眼下刚生完大皇子,不好马上发作,见卫殊留宿在了柳绵绵处,这些人也放心了。 但还是有人不高兴的。 比如怀远侯府上下的人。 怀远侯关起门来,把卫殊暗暗骂了一万遍,朝堂之上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夫人李氏则要冷静一些,知道皇家无情,只要确保女儿是最重要的就行。 朱娇则十分感慨。 本以为陛下会一辈子独宠苏姐姐,却没想到这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就…… 除此之外,西山子爵沈丛也不太高兴。 终究是辜负了。 最宠爱和独宠,这是有区别的。 这么好的女人,若是他得了…… 若是他得了,一定会一辈子矢志不渝,一心一意,哪怕是仙女下凡,也不会改变他的爱意! 总之,从这一日之后,卫殊一个月内也会去三四次钟粹宫。 你以为不多?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跟苏洛比起来,卫殊在那边呆的时间的确是不长。 但是如果你翻阅先皇的敬事房记录就会发现,哪怕荣宠不衰如高贵人,平均下来一个月,也不到十日的留宿记录。 这就已经让后宫一干女人嫉妒的眼红了。 所以,柳绵绵这样的承恩频率,若是放在先皇手里,那就是妥妥的宠妃无疑。 太皇太后对这个局面很是满意。 她私下里跟夏嬷嬷说:“你瞧瞧,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哪有猫儿不偷腥的。这小殊既然已经打开了胃口,再过一年,可以慢慢往后宫里塞人了。” “等到三年一过,就能选秀了。也不必太多,一次选个五六个给他,也就足够了!” “虽说要开枝散叶,人太多也的确是事情多!” 夏嬷嬷笑着附和:“还是太皇太后英明,皇后娘娘也是个明事理的!” 提到苏洛,太皇太后叹口气:“这件事,是哀家做的不太厚道,哀家嫁入了皇家,就要为皇家的将来着想,对了,前些日子小殊不是孝敬哀家一些首饰么,都给皇后娘娘送去!” “她现在出了月子,很快也能打扮起来了。” 苏洛的这个月子坐的格外长。 本来剖腹产就比顺产恢复时间长,加上期间有一次,她发了几天烧,最后还是用了宙斯大夫留下的药才退烧的。 因此卫殊说什么也坚持要让她坐两个月月子才准出门! 1151 居然胖成这样 这个双月子可把她憋得够呛。 等她月子坐完,外面正是草长莺飞的四月。 日光暖暖又不热,爱俏的姑娘们都已经穿上了稍厚一点的夏衫,手里拿着一面熏香的扇子出门游玩了。 这好不容易出月子了,她感觉就像是刑满释放一般。 一大早起来,就沐浴更衣,换了三桶水,才算是把自己洗干净了。 真不知道这些日子,卫殊那个洁癖是怎么受得了自己这浑身的味的。 洗干净之后,她就开始催促着流云给她找一身漂亮的衣服。 这才发现一个悲剧的事实。 她变胖了。 而且还不是一星半点,是整整胖了一圈。 脸上倒是不觉得,就是身上的肉肉…… 不换以前的衣服还没有察觉,这一换才知道自己到底胖的有多可怕。 流云一脸愧疚:“娘娘,都是奴婢的失职,应该早些为您准备好新衣衫的、” 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呢! 坐着月子,谁也想不到要去做新衣服啊! 苏洛看着紧紧箍在身上的衣服,一脸的颓然:“老天爷,你是在玩本宫么,我好不容易出了月子,憋了两个月,现在让本宫怎么出门啊!” 毁灭性打击! 她脸丑了很久,背地里肯定有宫女们议论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呀! 不在意当然是不可能啊! 本来现在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容貌,想着出去给合宫的人都看看。 要知道这些日子她坐月子,那些个宫女内侍们可没资格进她的屋子,也看不到她的脸。 虽说知道她恢复了容貌,但是到底恢复成啥样,这些人心内肯定还是有计较的吧! 本以为可以好好出去打她们一回脸呢! 没想到! 好气哦! 苏洛将一件红色的裙子愤愤然的扔在地上,还狠狠的踩了两脚,心内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就要减肥! “你们快点叫人给本宫来量尺寸,本宫后日,不,最好是明日就要穿上合适的新衣服!” 一天都等不了,一刻都等不了了。 流云在衣柜里翻了又翻,突然疑了一声。 苏洛仿佛感觉到了希望,赶紧问:“是不是有我能穿的衣服?” “这一身衣服是上个月柳妃送过来的,说娘娘出了月子兴许穿得上,不过……” “不过什么,快拿过来给本宫试试!颜色丑一点本宫也能忍!” 只要能出去玩! 柳绵绵今日起得很早,并且让柳枝给自己细心的拾掇了一番。 说是一会想去御花园里走走。 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就是在钟粹宫后面的小池子里坐坐。 之前柳枝还劝过,说趁着天气好,去皇宫内散散心。 说起来柳绵绵入了这深宫之后,恐怕连皇宫都没有转个遍。 柳绵绵一直兴趣不大,但今日却是精神头很足。 柳枝很高兴:“娘娘早该如此,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精神头也好些!晚上睡的也好!” 自从祖父死后,柳绵绵一直精神郁郁,晚上睡的也不好。 柳绵绵对着铜镜照了照:“头饰好像太素了些,不如换个鲜艳点的。” “好呀,奴婢是怕娘娘不喜欢,其实娘娘戴金钗也很好看,显气色!” 说着,她挑了一根金簪给柳绵绵簪上。 柳绵绵左右看了看,甚至满意,又叮嘱道:“你一会将绣绷子带上,多带两个!” 柳枝茫然:“啊,出去走走带那干嘛?” “叫你带上你就带上!” 好吧! 柳枝依言带了三个绣绷子。 然后就知道柳绵绵为什么这么吩咐了。 因为她根本不是来逛园子,她就找了一处暖和的有石桌的地方,坐下来就开始绣花! 而且这个石桌,似乎是整个御花园里最显眼的石桌。 这个点,陛下他在上朝,娘娘在这守株待兔也不对啊! 所以,她真的只是想找个暖和的地方绣花么? 柳枝看着手里的绣绷子,有点怀疑人生啊! 但主子都绣上了,做奴才的怎么能落后呢,她也赶紧穿针引线开始干活。 绣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就听到有欢声笑语的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柳绵绵的嘴角微微弯起来,脸上带出了一丝笑意。 她顺着笑声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男人领着一群宫女,正在御花园里转来转去呢。 柳枝揉了揉眼睛。 她没看错吧! 那男人的身形,明显不是陛下啊!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领着这么多人,在御花园里欢声笑语啊? 正疑惑间,就见柳绵绵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绣绷子放在石桌上,远远的叫了一声:“皇后娘娘今日也出来了么?” 在这一声之后,“男人”转过脸来,露了一个灿烂的笑。 春日里的暖阳尽数在她的脸上释放,让她的笑容格外的耀目,她姿态洒脱,迈着大步朝着柳绵绵走过来,在她对面站定。 “是啊,本宫今日好不容易出了月子,所以出来逛逛,还是在外面舒服!”说着,她转了一圈,“多亏柳妹妹你的这身衣裳,本宫倒是不知道,这段日子本宫胖了这么多,别的衣服都穿不下了!” 这一身男装…… 柳枝想起来了。 之前主子一直在亲手缝制一件男装,亲近些的人都以为是送给陛下的。 没想到竟然是给皇后娘娘的。 而且看上去还很是合身。 苏洛腰间缀着玉坠和一把竹扇,一头乌发全部挽成发髻,用发冠束在头顶,眉目分明,英气勃勃。 虽说身形比之前胖,但是非但不累赘,反而褪去了羸弱,多了几分安全感。 柳绵绵细看了一番,嘴角的笑容加深:“皇后娘娘现在这样,也很好看,从前太瘦了些!” 苏洛呵呵一笑:“就你会说话,快坐吧,本宫刚才走了一大圈,也累了!” 说着,她也坐了下来。 身后的婢女们赶紧上前奉茶。 当然,也少不了柳绵绵的那一份。 苏洛看到柳绵绵的绣绷子,感慨道:“还是你手艺好,本宫长这么大,绣过的东西,加起来还没有一个桌子那么大,你看看你这鸳鸯,绣的栩栩如生,这眼睛像是活的一样。” “皇后娘娘喜欢的话,那就送给娘娘吧,反正妾身这里还有很多!” 说着,她将那块绣好的帕子从绣绷子上取了出来! 1152 御花园撞见 “回去之后,让下面的人洗一洗,就能用了!” 苏洛本是随口一说,但是她这么盛情,倒是不好推辞。 “也好,那就多谢你!” 流云马上上前一步,恭敬的接过帕子,她瞟了一眼后,眉头微微蹙了下,不过很快又掩饰过去。 苏洛还带了不少点心吃食,青衣帮忙摆上来。 苏洛看着对面的柳绵绵,问道:“你在这呆了很久了么?” “也没多长时间!” “我看你脸都晒红了,耳根都红了!”苏洛伸手摸了摸柳绵绵的脸,“脸都热的发烫了,下次让奴婢们给你带把伞,晒太久了就挡一挡!” “你皮肤白,又薄,若是晒黑了,恐怕很难白回来。” 不知是不是苏洛的错觉,感觉她说了这番话之后,手下的皮肤更烫了。 说起来,柳绵绵这脸上好像没涂脂粉。 摸上去干干爽爽的,一点都不粘腻。 这么好的颜色,这么好的才华,就在这深宫之中凋零,实在是太可惜了。 苏洛想到这,有些黯然的想收回自己的手。 柳绵绵却像是发现了她心中所想,一把将苏洛的手握住,急急说道:“皇后娘娘,妾身不觉得委屈的。” “在这宫里,能与皇后娘娘作伴,妾身觉得挺好的!” 虽然她反复这么说,但是苏洛还是决定,若是有机会的话,还是要给她寻一个解脱。 还一个自由。 两人一起说说话,讨论些从前的闺阁趣事。 柳绵绵素来不爱八卦,今日倒是提起一件事。 “皇后娘娘,清郡王自杀了,这件事您听说了么?” 自杀? 这苏洛还真没听说。 柳绵绵见状,便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自从上一次,清郡王和红绫郡主双方的婚事在陛下面前彻底定下,从此后再无悔改之后,清郡王便病了。 一开始断断续续的病着,请了许多大夫也不好。 福公主甚至还带他去拜访了已经归隐的季神医。 季神医说这是心病,只有心药才能医。 要么,就找到那个他想要的女人,娶了她。 要么就自己放松心态,彻底将这件事翻篇。 药物,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苏洛仔细想想,这大概可能是宙斯大夫说的抑郁症,不过这种病在宙斯大夫那里是有药物可以缓解的。 但这个年代的药怕是不行。 自那之后,清郡王的身体是每况日下,缠绵病榻,日渐消瘦。 福公主急得不行,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是下辈子的倚靠,如何不心疼? 当时她们已经为清河,福公主便写信给安宁郡主,请求安宁郡主能劝一劝这唯一的儿子。 岂料安宁郡主直接说,双方虽然是亲戚,但是男女有别,多为不便,请清郡王自己保重身体。 有病就多找大夫治,她不是大夫! 这事福公主本来瞒着清郡王,可下面的人很生气,觉得安宁郡主不近人情,这不议论的时候,不小心被清郡王给听见了。 这下可好,昔日爱人如此无情,清郡王心情郁结之下,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结果就写了一封信给红绫郡主,主要内容是道歉。 然后就寻死了。 听到这,苏洛着急的问:“死了吗?” 柳绵绵摇摇头:“听说是没死成,但是折腾来折腾去的,身子骨给散了,以后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余生了!” 苏洛拍了下石桌:“可真是作死!本以为他能就此死心,跟红绫郡主好好过日子呢,既然如此放不下,当初为何不铁了心求娶?” 若是真又那样的气魄,安宁郡主愿意下嫁的话,苏洛会成全这样的真心爱人。 柳绵绵皱眉:“娘娘您轻点,仔细手疼!” “不疼,本宫小时候还砸树桩子呢!” 柳绵绵收回目光,也是叹息:“是啊,最怕就是这种优柔寡断的,该做决定的时候不决定,等到一切无可挽回了,再来后悔!” “有什么用呢?” 这么大的消息,苏洛居然不知道。 她的目光在青衣的身上落了落。 你素来八卦,居然不告诉我? 青衣讪讪一笑:“奴婢是听了这么一耳朵,但是陛下有吩咐,这些杂乱的事,不要传到您耳中,免得影响您心情!” “坐月子么,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苏洛磨磨牙:暂时不跟你计较! 她问道:“那如今红绫郡主和安宁郡主那边如何?” 青衣为了将功折罪,忙不迭的回道:“北靖王府听了这件事自然很生气,但是当初在陛下跟前说的好好的,现在也不能再退婚了!” “而且红绫郡主性子执拗,就算闹到这个地步,还是坚持要嫁给清郡王!说生死他的人,他死了,她就为他守寡!” 苏洛听到这,不禁摇摇头。 少女心性,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觉得好! 越想要。 青衣继续道:“至于安宁郡主那边,红绫郡主明里暗里为难过几次,但安宁郡主都化险为夷了。她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只在府内教养小郡王,倒没听说有什么格外特别的情况!” 苏洛点点头。 是个有决断的,这一点倒是跟卫九重有点相似。 不过安宁郡主是既然下定决心放手,就不要再留恋,而卫九重则是既然要当皇帝,那就要铲平一切的障碍! 苏洛想了想,吩咐道:“回头挑一些赏赐,给红绫郡主送过去,至于安宁郡主那边,让她有时间就带着小郡王来宫内走动走动!” “让小郡王跟二月熟悉熟悉,他们的年纪差不多!” 若是论起关系,柏儿也是二月的堂哥。 柳绵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苏洛自信镇定的样子,心内哂笑: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有了这个决定,想必心内都有盘算的。 自己又何必多嘴呢! 聊八卦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跑到正头顶了。 苏洛正想说要不要一起用个午膳,就听得卫殊愉悦的声音响起:“我猜你今日肯定出门了,所以下朝之后绕一绕御花园,果然被我逮到你!” 柳绵绵赶紧站起来,头深深的垂着。 1153 你会嫌弃我么 未几,卫殊分开密密的垂柳走了出来。 他还穿着明黄色的九爪龙袍,脸上挂着只有苏洛才能见到的独家笑容。 明黄的颜色太过艳丽,寻常人根本压不住,尤其还是男人。 可是卫殊生就一副好颜色,这样的龙袍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 日光灿灿落在那绣满金线的龙袍上,衬着他的好容貌,太过耀目,让人眼睛都不得不微微眯起来适应这个光线。 一路上的宫女的眼神里都忍不住装着倾慕,只有柳绵绵,深深低着头,一眼都没有多看。 卫殊瞟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凝住:“柳妃,你也在?” “回陛下的话,妾身出来的很久了,现在准备回去了,陛下跟娘娘慢慢聊!” 说着,她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今日她带了两个贴身的宫女一起出来。 除了柳枝外,还有柳叶。 柳枝对于三个人微妙的关系是有了解的,柳叶却是一无所知。 走的远了之后,柳叶压低声音道:“娘娘,好不容易撞见陛下,您为何不多留一会啊!” “皇后娘娘又没有赶您走!” 瞧着刚才的相处,皇后对自家主子也是极为宽和的,这时候留下来说说话,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有意见。 柳绵绵偏眸看她一眼,笑了笑:“陛下一个月不也要来本宫这里两三次吗,谈不上好不容易撞见!” 柳枝一愣,低着头退后两步,不再多嘴多舌。 柳绵绵十分淡然,倒是苏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歉意的说道:“阿殊,咱们这样,好像害了绵绵!” “她想要的东西,朕已经给了!这天底下从来没有白得的午餐,她要从朕这里取走东西,就必须要浮出一定的代价!” 苏洛嗔了他一眼:“你这样太无情了!” “无情?”男人微微挑眉,坐下来握住她的手,“我若是真的临幸她,却一辈子也给不了她一点爱,那才是真正的无情!” 卫殊摸着苏洛光洁无瑕的脸:“不能轻易给人希望,你明白么?” 虽然对柳绵绵有点歉意,但是苏洛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很高兴。 谁不愿意自己夫君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呢。 她将脸在男人的掌心里蹭了蹭,笑的像一只小狐狸:“那阿殊你就把所有的希望全部都给我吧!” “多一点,再多一点!” 男人凑近她的耳朵:“我的人我的心,我的一切的一切,早就是你的!” “既然出了月子,那今晚你是不是该好好验一下,我到底还是不是你的?” 苏洛的脸绯红一片,含羞带恼的看了他一眼,嗔道:“这么多人看着呢,没个正行!” 做皇帝很忙,因此卫殊陪苏洛用完午膳之后,就去御书房披折子,到了晚间会再来坤宁宫。 说起来,卫殊在那方面一直尚算得上有节制,也十分顾忌苏洛的感受。 苏洛之前回娘家,听母亲李氏私下里念叨,说父亲年轻的时候在这件事上十分痴迷,只有一有时间,哪怕半个时辰都要利用起来。 李氏要不是学武之人,还真扛不住怀远侯这么无度索取。 所以李氏特喜欢怀孕。 因为怀孕了至少能松快几个月。 李氏说道这些,又有些骄傲又有些害臊:“直到你十岁左右,你父亲的身体走下坡路,我这日子才稍微好过点。” 李氏说这些,是想问问苏洛的夫妻房事。 说卫殊的身体底子不好,她一定要悠着点,在这种事上不能毫无节制。 卫殊一直有节制。 极少有那种折腾一整夜,让人不能睡觉的事情发生。 而且他也不是每日都会索取,有时候就是这样抱在一起,两人也能拥有满满的幸福感。 李氏听了苏洛隐晦的描述后,倒是小声嘀咕:这年纪轻轻就这么懂得节制,该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当然,她这个当岳母的,也不能亲自去验证一下女婿的身体是不是好使。 只能到处搜集了一些补肾的药材,送给宝贝女婿。 如今,憋了好些日子的宝贝女婿可以开荤了。 苏洛白日里在御花园里虽然说卫殊没脸没皮,但是日头才刚落下,她就吩咐流云准备洗澡水。 “娘娘,您早上不是洗过了么?” 还足足洗了一个多时辰。 青衣已经嫁为人妇,知道的多,噗嗤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娘娘是要洗的香香的迎接陛下呢,你快去就是!” 苏洛红了脸:“就你话多!” 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畅快的洗澡,苏洛一泡到桶里就不愿意出来。 泡了好一会,感觉水有点凉了,她扬声道:“流云,进来给我加点水!” 洗澡的时候,她并不喜欢有人就在旁边盯着。 净室的门被推开,一桶热水从后面缓缓注入足可以容纳三四个人的浴桶之中。 苏洛发出一声舒服的伸吟。 “行了,你先出去吧,本宫再洗一会!” 话音刚落,苏洛就感觉一只手顺着她的肩膀在往下滑,卫殊低沉的声音响起:“还是让为夫伺候夫人沐浴吧!” “阿殊,你怎么进来了?你先出去,我快好了!” 时隔几个月这样坦诚相见,苏洛颇为不好意思。 而且,她对自己的身材没有自信。 两个月的时间不足以恢复到从前姑娘时候的曼妙身材,她如今有点胖,而且肚子上的肉因为孩子的缘故,起了一点妊娠纹。 到现在还没有消,看上去很不美观。 男人笑了笑,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正好我也要洗澡,咱们就一起吧,给后宫节约一点开支!” 说着,他根本没有给苏洛反对的机会,就迈开长腿,跨入了浴桶之中。 别看他瞧着瘦弱,但是脱了衣服还是很有料的,可能是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身上的线条十分流畅有力。 如此一比,苏洛就更加自卑了。 她将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声音也变小了些:“阿殊,我现在是不是又胖又丑,我的肚子喜像西瓜一样,你会不会嫌弃我?” 1154 百日宴 “当,当然不会!”苏洛赶紧道,“我觉得它挺好的呀,你不要这么想哦!” 她一点都没觉得有问题啊! 又不是种马,难道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出于苏醒状态的么。 那多吓人啊! 想到李氏说的父亲年轻时候的光辉事迹,苏洛忍不住一阵恶寒。 她的夫君可千万别那样才好。 卫殊任由苏洛的手放在那里,然后凑到苏洛的耳边,低声道:“你不嫌弃我,我也不会嫌弃你!” “我们就这样凑合凑合,过一辈子吧!” 苏洛的手紧了紧,红着脸:“好!” 流云和青衣守在门外,听得屋子内传来水流哗啦哗啦的声音,时不时还有沉闷的撞击之声响起。 苏洛以为,男人会来这一出,纯粹是情之所至。 其实不是! 卫殊在来坤宁宫之前,去见了太医正。 太医正也知道苏洛现在出了月子,作为一个过来人,有些事情他自然知道。 因此他叮嘱道:“陛下的身体虚,在这件事上要注意节制,方可求得长寿!” “要多节制?” “最多三日一次,这种事情最为消耗男人的精气神,陛下还是要当心!” 卫殊如今的身体就是个绣花枕头。 外面看着漂漂亮亮,实则里面全是软绵绵的棉絮。内里不坚固,随时都有可能会坍塌,必须格外注意才行。 卫殊没有接话,转而问道:“洛洛她,皇后她这种情况,朕与她要怎样同房才合适?” 太医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问什么。 问要跟皇后怎么同房才合适? 这,这…… 他反应了一会,明白过来,这陛下的意思,怕是要怎么样才能让皇后娘娘身体吃得消。 毕竟好几个月没有经历,而且皇后刚刚生产完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的恢复。 太医正舔了舔唇:“在水里可能会比较好!” 这也不是瞎说。 苏洛如今身体的情况,就跟还未出阁的闺女差不多。 干涩这些,有水的缓解肯定要好不少。 太医正给完建议,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直摇头。 这陛下对皇后娘娘的感情实在是太深,就连这样的事情都要顾及着皇后娘娘的感受。 试问,哪个大老爷们想睡自己家婆娘,还要去问别人该用什么姿势睡的? 不知道皇后知不知道这一番苦心。 苏洛当然不知道。 一开始她的确有点不能适应,甚至因为吃痛而想退缩,好在卫殊有足够的耐心,慢慢的引导,不断的调节。 加上温水的包裹,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总算是精疲力竭的靠在浴桶边喘着粗气。 水温早就凉的差不多,到最后好像反而是两个人的体温在温暖着这一桶水。 苏洛浑身脱力,男人将她从浴桶里抱出来:“快点穿上衣服,免得着凉!” 苏洛下意识的捂住自己肚子上那一小包赘肉。 男人将她的手拽开,在她肚子上捏了捏:“别害羞,这不是挺可爱的么?这都是爱的印记,这是二月给你留下的痕迹!” “也是我留下的!我不会嫌弃你的!” 说完,他扯了件衣服给苏洛裹了裹,又自己套了件内衫,这才低低咳嗽两声,叫外面的人进来服侍。 杏儿和流云进来各司其职。 净室的地上到处是水,看得出刚才的状况很是激烈。 杏儿和流云眼睛也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心,给两人换好了衣服。 自那之后,两人就恢复了夫妻生活。 因为苏洛刚生完孩子,卫殊并不想让她这么快就有身孕,因此让太医掐算着安全期,都是在那个时间两人同房。 虽然次数不算多,但是两人十分和谐,每一次都很尽兴,质量倒是很高。 日子一天天往前走,很快二月就该满百日了。 本来满月就该办喜宴,但是因为那时候苏洛还没有出月子,卫殊想让她能出席自己儿子的宴会,所以就对宫内说办百日宴。 也不大办,就请皇家的人还有苏洛娘家,以及齐国公府的人一起热闹热闹就可以。 太皇太后那边知道卫殊定期会去柳妃那里,虽然次数有点少,但也不好再横加干涉。 往陛下身边塞人就算了,你还要去管陛下去这宫的日子有几天,这手伸的太长,也容易招人讨厌。 转眼,就到二月的百日宴。 日子已经到了五月底,天气暖和起来,二月穿着薄薄的两层衣裳,小壶把也骄傲的在初夏的风里晃啊晃的。 他已经会咿咿呀呀的发出一些声音了,虽然都是没有意义的,但是苏洛和卫殊每天都会跟他聊天。 不管他能不能听懂。 怀远侯府的人,齐国公府的人,福王府的人,还有北靖王府和安宁郡主等人,今天也都来了。 红绫郡主也在。 她打扮的十分俏丽,衣服颜色虽然不艳丽,可上面绣着金线,阳光一打上去,流光溢彩的,十分显眼,下巴微微抬着,几乎都要用鼻孔看着对面的安宁郡主了。 安宁郡主穿着米黄色浅淡少纹饰的裙子,头上也只别了一根简单的簪子。 她将柏儿抱在怀里,时不时的哄着。 柏儿已经能坐起来了,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下环顾,还会伸出手去拉扯桌上的东西。 活泼极了。 他还不知世事,不知道因为他带来了多大的杯具。 红绫郡主的挑衅没有起到效果,恨恨的收回了视线。 苏洛注意到北靖王一家对于安宁郡主的敌意,笑着道:“安宁,把柏儿抱过来给本宫瞧瞧,几个月不见,他好像又结实了不少!” 安宁郡主将柏儿抱过去,苏洛一阵逗弄,柏儿也十分配合的咯咯咯直笑,还伸手去抓卫殊的衣服。 安宁郡主吓得够呛,想要将他报回来。 苏洛温和的道:“没事的,陛下他也喜欢孩子!” 卫殊嘴角抽了抽,嫌弃的看着柏儿沾满口水的手。 他是喜欢孩子,但那是自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他可不喜欢。 但看在苏洛的面子上,他还是抱着柏儿,敷衍的哄了两下,就塞回给安宁郡主,道:“说起来,这孩子郡王的封号一直都没有赐,今天是个好日子,朕就赐他柏郡王的封号吧!” 这一幕,让北靖王府的人很是不舒服。 1155 我也要让你吃点苦头 尤其是红绫郡主,看安宁郡主的眸子里都要喷出火来。 可惜安宁郡主根本没将她当成对手,对她灼热的视线视而不见,只顾着抱着柏儿给卫殊和苏洛谢恩。 因为女儿的婚事,北靖王妃好些天心里都不舒服。 此刻按捺不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陛下倒是大方,柏郡王也真是好福气!说起来,似乎松儿都还没有郡王的称号呢!” 其实她最在乎的是她家的弘儿也没有。 卫弘都当爹的人,连个郡王封号都没有,一直还叫着世子呢! 卫殊这是什么意思? 但北靖王妃是个有脑子的人,知道直接提出来不合适,这才拿着福王做幌子,正好挑拨一下兄弟两个的关系。 从前卫焱跟北靖王府的关系虽然不好,但是也不算差。 但自从卫殊登基之后,福王府跟北靖王府的关系眼看着就疏远了。 而且北靖王府在宗亲之中也没有了从前的说服力,大家隐隐约约都以福王为尊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卫殊多年没有养在宫内,跟这些皇家的叔伯姑姑之类的,都不亲近。 只有卫焱,因为从小是伴读,长大后关系也亲密。 而且卫焱脾气好,为人也公正,在卫殊面前又说得上话,大家肯定有事都找他,而不会去找不得宠的北靖王。 北靖王倒是想得开,北靖王妃就不太高兴。 这不,各种情绪累计起来,才有了这么一出挑拨。 她说完之后,就盯着卫焱,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 一定会失落的吧! 肯定会不开心。 他对松儿和欧阳静的看重,那是整个朝堂都知道的事。 这兄弟两个只要生了嫌隙,北靖王府的地位就能重新找回来。 正是得意间,就听到卫焱哈哈一笑:“王妃此言差矣,陛下其实早就问过本王,要不要给松儿赐下郡王的封号!是本王觉得孩子还小,不应该这么早就封号,对他的成长没有好处!” 这其实是欧阳静的意思。 都说男孩穷养,欧阳静是不希望他从小就拥有一切,这样很容易失去上进的动力。 北靖王妃脸色一僵,还是不死心的笑了笑:“说起小,这柏郡王似乎比松儿还要小一点!” 言下之意,松儿都没有封,这柏儿凭什么封。 柏儿年幼,不知道已经有人用恶毒的箭对着他,天真无邪的抓着姐姐的衣袖,咯咯咯的笑着。 这样无知的笑容,像是在印证北靖王妃的话一般。 宴席之上一片寂静。 大家心内各有打算,谁都没说话。 这时,苏洛不急不忙的开口:“柏儿跟松儿不一样。松儿有福王和王妃照拂,有各位长辈的疼爱,他什么都不缺。可是柏儿自打出生就与父母分离,全靠安宁郡主照拂!” “本宫知道王妃是什么意思。柏儿的父母犯了错,可柏儿是无辜的,父皇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陛下要好好照顾这孩子。当时你们也在场,难道忘了么?” 这一番话绵里藏针。 情和理都兼顾到,北靖王妃脸色红红白白,低声应了一句:“皇后娘娘说的是!” 不能再提了,再提那就是对先皇不敬。 北靖王横了她一眼,不悦的道:“就你话多,今日这么多的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北靖王妃被当众这么训斥了一句,脸上未免挂不住。 偏偏苏洛还笑着说道:“今日有几道菜,都是从前宫宴上没有的,比如这道香茅草烤鱼,就是本宫娘家那边的特产,北靖王妃不若尝尝看?” 香茅草是一种香料,用来烤鱼有馥郁的香气,南疆人都爱吃。 可是这气味太重,为了延年益寿,北靖王妃素来饮食清淡,少食荤腥,何况还是这种重口味的。 但是苏洛都这么说了,不尝一尝实在是说不过去。 红绫郡主心里早就窝火,见到母亲强忍着不适要下筷子,当下就说道:“皇后娘娘,这烤鱼味道太重,我母妃年纪大了,素来饮食清淡,恐怕受不住,她还是习惯吃邺城的饭菜……” 这话里隐含着几分看不起南疆的意思。 一直以来,南疆在邺城人眼里那就是南蛮子,湿漳落后之地。 红绫郡主说完这句后,卫殊清冷的眸子看了过来,嘴角噙着的笑意凉涔涔的:“那你来试试!这是皇后家乡的特色菜,你来尝!” 他的视线不错开,就这么盯着红绫郡主。 红绫郡主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凉涔涔的,只能伸筷子,夹了一块鱼腹。 许是因为心里抗拒,这浓郁的香料气息让她的胃部一阵翻涌,差点作呕。 卫殊明明瞧见了她作呕的小动作,却依然带着笑说道:“看样子红绫郡主很喜欢,那便把这一条鱼都吃了吧!” “小福子,去给郡主布菜!” 小福子是服侍卫殊的贴身内侍,一般只给陛下和皇后布菜。 让他去给红绫郡主布菜,那是无上的荣耀。 可是大家都看的明白,这根本不是布菜,是去监视的。 就是要小福子盯着红绫郡主,让她将一整条鱼全部都吃光。 这陛下对皇后娘娘的爱,看来并没有因为柳妃的蒙恩受宠而减少分毫啊,这明显就是在给皇后娘娘出气! 苏洛轻轻嗔了卫殊一眼:“你这是做什么,平白浪费好好的一条烤鱼!” 卫殊挑了挑眉,问道:“我看上去,像是很缺鱼么?” 好吧! 你不缺! 全天下都是你的,别说鱼,就是十五岁的少女,都是一抓一大把的! 红绫郡主忍着恶心,表情扭曲的将小福子剃下来的整整一晚鱼肉,跟吃毒药一样的咽了下去。 吃完最后一口,她霍然站起,也顾不得形象,朝着殿外快步走! 走到稍稍人少的地方以后,她就抱着一棵树。 哇哇哇的吐了起来。 其实香茅烤鱼的味道真的不错,但是对于一开始就决定要拒绝的人来说,吃那一碗鱼肉,就是在忍受酷刑! 她吐了许久,感觉连胆汁都吐出来了,但是那种香料的气味还是在鼻端萦绕不去。 她心内恨意翻江倒海! 苏洛,我一定也要让你吃点苦头! 1156 她替喝了 仿佛就是为了回应她内心的咬牙切齿,她看到有一个二等宫女领着两个小宫女,快步往这边过来。 这二等宫女有点眼熟,似乎就是慈宁宫的。 正是思忖间,那宫女开口说道:“你们快点,这是给皇后娘娘的燕窝盏,今日因为厨房里太忙,已经耽误了功夫!” “这要是娘娘怪罪,那就不好了!” 这是给苏洛的? 这简直是老天爷送给她的机会。 清郡王一直重病,思念成疾,心里惦记着安宁郡主。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知道了。 红绫郡主作为他的未婚妻,虽然表面上旁人不说什么,但是她很清楚,那些想看热闹的人,背后一定都在嘲笑。 她恨安宁郡主吗? 恨!、 但是她更恨苏洛。 安宁郡主算什么呢,如今没有了父母的倚仗,没有了林家,她就是空有一个郡主的封号而已。 要不是苏洛一而再再而三的抬举她,她算什么。 她只会默默在邺城的某个角落里腐烂而已,带着她那个来路不正的弟弟。 可现在有了苏洛和卫殊的看重,安宁郡主就能继续安安稳稳的好端端的当郡主,过日子。 而且,若不是那一日苏洛带着安宁郡主在帘子后偷听谈话,并且故意让清郡王知道安宁郡主的存在,清郡王根本就不会重病。 这一切说来说去,都是苏洛的错。 红绫郡主眸中闪过一抹暗芒,从荷包里掏出两颗颜色不同的药丸。 白色的是毒药,粉色的是…… 她的目光闪了又闪,最终挑中了其中的一颗,捏在了掌心之中。 今日的百日宴,柳妃作为宫内除了苏洛之外唯一一个妃子,也出席了。 不过她一直很安静,看着所有人恭维二月,恭维恢复容貌的苏洛和卫殊简直是天作之合,时不时的她会抬眸,朝帝后的方向看一眼。 她的眸中带着浅淡的笑意。 这在别人看起来,那就是对卫殊无尽的爱意。 果然,如陛下这样的夫君,不管是谁嫁给他,都要沦陷的。 没有人注意到,其实柳绵绵的笑容,给的都是苏洛。 这不,她刚收回目光,柳枝小跑着进来,汇报道:“娘娘,奴婢刚才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 “奴婢刚才躲在暗处,好像看到红绫郡主身边的侍女,往皇后娘娘的燕窝盏里放了东西!” 柳绵绵神色一凝:“你可看清楚了?” 柳枝皱着眉,压低声音:“那侍女是斜后背对着奴婢的,奴婢也没瞧得格外仔细,但瞧着她的动作,是动了皇后娘娘的燕窝盏!” “娘娘,要不要跟皇后娘娘说呀?” 柳绵绵眼珠子转了转,摇摇头:“不行!” 柳枝并没有看真切,万一是看错了,到时候自己把这件事闹大,等于平白无故跟北靖王府结梁子。 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就怕牵连到柳家。 听说最近朝堂之上,参她两个伯伯的折子都有好几个。 从前柳公允在的时候,那些人可不敢轻举妄动。 就算是真的那燕窝盏有问题,红绫郡主万一到时候将事情全部推给婢女,她倒是没有多少惩罚,只怕北靖王府从此后要在柳家头上记一笔。 不管真或者假,对自己,对柳家都十分不利。 柳枝听了柳绵绵这个回答后,怔了怔。 心内暗想:看主子平时对皇后娘娘十分关切和恭敬,难道这些都是装的? 或者,她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渔翁得利? 这倒真是个机会,如果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测,那自家主子就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而且一丝一毫都没有脏手! 是一步好棋啊! 就在这时,宫女已经用托盘将燕窝盏端上来,奉到苏洛的手边。 谁也不会注意这点小细节。 作为一国之后,晚宴上加点餐算什么,何况她现在还亲自喂奶,肯定饮食上要更精细。 苏洛也没有多想,端起燕窝盏就要吃,这时候,整个晚上一直沉默不语做壁上观的柳绵绵笑着开口:“皇后娘娘这是吃的什么!” 苏洛的动作顿了顿:“是燕窝盏!” 柳绵绵笑着说道:“看上去味道极好!” 话说道这个份上,苏洛只能说:“妹妹要是想吃,这一盏就给你喝,本宫日日都喝,早就腻了!” 柳绵绵笑的更深:“好啊,妾身多谢娘娘赏赐!” “这不好吧!”红绫郡主正紧张的等着结果,见状赶紧开口,“这是皇后娘娘的燕窝,柳妃娘娘要是想喝,让宫女们再做一盏就是,皇后娘娘如今可是需要补身体的!” 柳绵绵微微垂首,有些歉然的样子:“郡主说的是,皇后娘娘您还是自己喝吧!” 苏洛摆摆手。 流云已经将燕窝盏端了过来。 今日柳绵绵的反应有点奇怪,苏洛觉得不太对劲,但是一时半会又找不出原因。因为红绫郡主这整个晚上都一副看谁谁不爽的样子,所以苏洛觉得她刚才的行为又是在挑拨离间,因此也没有太在意。 柳绵绵已经接过了那一盏燕窝,红绫郡主暗自咬牙,脸上掠过懊恼。 该死的柳妃,你好歹也是高门大户的嫡女,怎么缺一口燕窝吃? 流云已经将燕窝奉了上来。 柳枝面色凝重的接过,手微微发抖,眼看着燕窝就要溢出来。 柳绵绵站了起来,从柳枝手里将燕窝接了过来。 之前还不确定,但是刚刚红绫郡主的话已经验证了这燕窝的确有问题。 流云送完东西后已经离开,柳枝压低声音,带着哭腔:“主子,这燕窝咱们不喝了吧!” 对面,红绫郡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柳妃娘娘,皇后娘娘赏赐的燕窝,您怎么不喝啊?” 柳枝的脸色更加难看。 柳绵绵勉强扯了扯嘴角,对着柳枝笑了笑:“应该不会有大事的,她还不至于这么蠢!” 仔细想想,这燕窝羹应该不至于要了人命,如果红绫郡主还有点理智的话! 柳绵绵这般想着,用小调羹将燕窝一小口一小口的送进嘴里! 柳枝的表情难看又紧张。 苏洛恰好跟人说完话,朝她们看过来,正要开口询问,就见柳绵绵突然脸色煞白,捂住肚子倒了下去! 1157 坦白从宽 苏洛霍然站起,快步朝着柳绵绵走过来:“怎么回事?快叫太医!” 她的眉头紧皱,神情关切,完全不似作伪。 柳枝急得直哭,慌不择言的说道:“皇后娘娘,是那碗燕窝,是那碗燕窝有问题!” 苏洛的脸色一沉。 这燕窝本来是她要吃的,柳绵绵要了过去,结果吃了就出了事。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做手脚,但是柳枝这么一说,底下坐着的那些人,倒是面色各异。 难道说…… 皇后娘娘还是对柳妃心有嫉妒,所以才挑了今日动手么? 皇宫之内勾心斗角再正常不过,下面的人会这么想也是情理之中。 卫殊蹙眉,也走下了御座,让小福子帮忙将柳绵绵扶了起来。 柳绵绵脸色煞白,却还是虚弱的对着苏洛笑了笑:“皇后娘娘,别听柳枝的,妾身只是肠胃有些不舒服!” 她的手紧紧的捂着肚子,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滴滴滚落,眼圈里一片通红。 她低声的道:“娘娘,如果妾身有个三长两短,柳家,还望您……” 苏洛的拳头捏着,眸中燃着怒火,她握着柳绵绵的手:“别胡说八道,你不会有事的,太医马上就到了!” “太医,太医……” 她拉高声音喊着,眼圈儿红了,安静的正阳宫全是她失措的叫声。 是她接受了柳绵绵的提议,让她帮自己挡去不少麻烦,她已经赔上了她的青春,绝对不能因此赔上性命。 正在心慌之时,卫殊轻轻搂住她,拍着她的肩膀:“别怕,不会有事的!” 殿内一片寂静。 好端端的百日宴,突然闹出来这样的事端,大家都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 这皇后要是跟柳妃斗起来,柳妃好像一点胜算都没有。 看看陛下那态度,柳妃娘娘都成那样了,他居然还先去安慰皇后娘娘。 这叫什么事啊? 只有安宁郡主注意到,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红绫郡主,此刻躲在北靖王妃的身后,脸色格外的难看。 好在这样的寂静很快就被打破,魏太医到了。 他匆匆行礼之后,马上就开始帮柳绵绵把脉。 柳绵绵此刻已经晕了过去,眉头紧紧的皱着,头发已经被冷汗濡湿。哪怕是昏迷着,还能听到她牙关嘎嘎嘎作响的声音。 看上去极为的难受。 魏太医把脉少许时间后,马上就拿出银针开始当众施针。 一番动作之后,昏迷中的柳绵绵身体抖了抖,冷汗似乎不再流了。 魏太医也掏出帕子,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 苏洛见局面暂时控制,赶紧问道:“柳妃这是怎么了?可有性命之忧?” 魏太医抬眸看了苏洛一眼,又很快垂下眸子。 这是苏洛生完孩子后,他头回见。 从前两人并无交集,他知道邺城有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夫人,却也从未感兴趣过。 后来心有眷恋之后,他暗暗留意收集了不少苏洛的消息。 得知她其实本来生的一副极好的容貌,英气勃勃,恰好与陛下柔美的长相调和,简直是老天爷配成的一对。 魏太医无法想象,苏洛去掉满脸疹子后是什么样子。 此刻见到,内心震动异常。 她真的很美,就像是春日里的阳光,灿烂温暖,让人看一眼就通体舒泰。 苏洛见他垂着头半天不吭声,追问一句:“魏太医,你倒是说话呀,柳妃难道,难道情况很不好么?” 可千万不要听到什么,微臣无能为力之类的话。 魏太医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后,伏在地上恭敬作答:“皇后娘娘,陛下,二位不必太过担心,柳妃娘娘并无性命之忧!” 卫殊蹙眉:“那她这是……” “柳妃娘娘体质偏弱,肠胃不调,本就十分畏惧生冷的东西,微臣猜测,她应该是吃了些不利于肠胃的东西!”魏太医顿了顿,“如果微臣没有猜错的话,娘娘这几日应该来了葵水!” “如果一来,体质就更虚,因此才会如此!” “人是要受点罪,但是没有性命之忧!” 柳枝听了这话,绷紧的身体噗通一声软倒下来,她抱着昏迷的柳绵绵,眼泪汪汪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洛心内也是大松一口气。 她摆摆手,马上就有人上前来将柳绵绵扶到屋子里去休息。 柳枝也想跟上,苏洛却叫住她:“柳枝你等等,刚才你说那个燕窝有毒,是什么意思?” 柳枝刚才是情急之下喊出来的话,脑子里根本没有多想。 此刻知道主子没有性命之忧,她的理智也回笼了,当即跪在地上,道:“奴婢奴婢是看主子本来好好的,就喝完那碗燕窝之后就出事了,所以才这么喊了一句!” “皇后娘娘,奴婢说错话了,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她不能帮主子树敌啊! 她也不确定,皇后娘娘对自家主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一直以来,都是主子主动靠近的比较多。 苏洛还没有说话,眉眼里已经浸透了冷意的卫殊就开口:“魏太医,验一下这碗燕窝……” 魏太医应声,将燕窝端起,用手指沾了一点尝了尝,脸色就变了。 苏洛问:“这燕窝有问题?” 魏太医点了点头:“的确有点问题,这里面加了一味药材,黎芦……” “它属于百合科,可入药。味苦、辛,性寒,入足阳明胃、手太阴肺经。涌胸膈之痰涎,定皮肤之惕。” 苏洛冷脸:“说人话!” 魏太医一怔。 清了清嗓子:“通俗的说,这一味药性寒,寻常人吃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感觉恶心想吐,有点不舒服,甚至拉肚子。” “但因为柳妃娘娘体虚,又撞上来了葵水,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魏太医顿了顿,还是补充一句,“这样的药材,不应该出现在燕窝盏内才是!” 卫殊听到这,脸已经彻底的黑了。 他冷峻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声音里揉着冰:“的确不应该出现,那一碗燕窝,本来应该是皇后服用的!” “到底是谁,想让皇后娘娘不舒服?朕现在不查,给凶手一个自首的机会,一个时辰内,如果能主动跟皇后和朕坦白,朕可以考虑从轻处理!” 1158 那不是更好? 从轻处理这四个字,他咬得格外的重。 红绫郡主吓得浑身一抖。 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眼下这样。 她当时特意选了一个恶作剧一样的无毒的药丸,只是为了给苏洛找点不痛快。 她又不傻,当然知道不能真的给皇后下毒! 要是被查出来,那是满门抄斩的事情。 反正她观察了一番,苏洛这一晚上东西吃的很杂,所以会出现恶心想吐的情况,也很正常。 应该没有人会发觉。 哪里想到柳绵绵会多此一举! 眼下,卫殊看着很生气,该怎么办? 真的要去自首吗? 会从轻处理么?红绫郡主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如果不自首,最后被查出来,恐怕结局要更加惨烈。 一时间进退两难。 卫殊何止生气,简直是心有余悸。 下毒之人没有动杀心,大约只是想给洛洛找点不痛快,可他忍不住就想:如果那人真的动了杀心呢! 如果她放的是剧毒的药呢! 如果柳绵绵没有将那一碗燕窝要走,而燕窝最后进了洛洛的口呢? 他越想越心惊,沉着脸吩咐:“将所有接触过这碗燕窝的人,全部都关押起来,如果没有人自首,朕要亲自来审!” 很快就有侍卫上来带人。 就连流云和柳枝也被带走。 众人知道他动了雷霆之怒,一时没有人敢说话。 既然柳妃没有性命之忧,那这件事就可以排除是皇后娘娘暗箱操作。 闹出这么大动静,只是让柳妃吃点苦头,这是何苦,换成任何人,都会想要一击即中,彻底的出去这个祸害才对。 倒是阴差阳错,解开了苏洛身上的嫌疑。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皇后娘娘的饮食动手脚,简直是不要命了! 苏洛没有在殿内多做停留,她跟着魏太医去看柳绵绵去了。 柳绵绵是无辜受过,苏洛心里过意不去,要亲自去守着。 卫殊回到御座上,已经不复刚才的凌厉,淡淡的说:“宴会继续,再进行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就是卫殊给出的自首的时间。 他笃定,这件事一定跟在座的某个人脱不了干系。 要查也很简单,只要做过的事,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可他就是要那个幕后之人自己站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承认这件事。 这是一种无形的压迫, 如果那人自己承认了,那今后可以说是颜面扫地。 若是凶手不承认,自己又查出来了,那这件事他动多大的怒火,哪怕是要了这在座的某个宗亲的性命,都说得过去。 害了人,还毫无悔过之心,这样的人难道死还冤么? 接下来的宴席,大家可以说是如坐针毡。 上头的人一直冷着脸,下面的人也笑不出来啊! 这时候还敢笑,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北靖王妃一脸晦气,压低声音对北靖王说道:“这到底是谁做的,这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啊?” 她心内暗想:既然想动手,要不就直接把人弄死,下点这样的药,起什么作用?就位了给皇后娘娘找点不痛快,简直是…… 北靖王叹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难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就是陛下的逆鳞,谁敢碰,谁就要死?” 他顿了顿:“万幸的是,皇后娘娘这次没出事,那人要是能自首,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 北靖王妃点了点头,认可他这个提议,她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红绫郡主,发现她脸色煞白,身子不断的在发抖。 北靖王妃皱眉:“红绫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说起来,好像从柳妃出事开始,这个素来聒噪的女儿就一声不吭的。 北靖王妃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压低声音问道:“红绫,难道说这件事是……” 红绫郡主哭丧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是的,母妃。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北靖王妃两眼一翻,差点当场晕过去。 她压低声音斥责:“红绫,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你这孩子,你是要送我跟你父王上死路是不是?” 红绫郡主拽着北靖王妃的手,低声惶恐的说:“母妃,母妃小点声,别被人听到了,我,我……” “你现在知道害怕,那早干嘛去了!”北靖王妃差点背过气,可现在晕倒也无济于事。 宴席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因此他们这边的谈话,旁人是听不到的,但是北靖王就坐在旁边,听到母女两个的谈话之后,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他抬手就要朝着最心爱的女儿一巴掌。 北靖王妃赶紧拽住:“王爷您控制着点,别让别人瞧出来端倪啊!” 北靖王气的浑身都在抖:“本王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会生了你这么个女儿,非要嫁给那个不争气的清郡王也就算了,你现在还……” 红绫郡主梗着脖子:“就是因为这件事,女儿心里有怨气,要不是皇后娘娘那一次故意在帘子后说破平宁郡主的身份,清郡王他就不会忧思成疾!” “女儿也只是想让她吃点小苦头,并不是要她的命,女儿的姻缘都被她毁了,让她恶心难受一下怎么了?” 卫殊看似不在状态,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些人的反应。 北靖王府这边的变故,他也默默的收入眼底,嘴角勾起一个哂笑。 就这点道行,居然还敢做出这样的事。 现在就看看,北靖王到底有没有一点脑子吧! 苏洛还不知道宴席上的事,她正守在柳绵绵的床边。 柳叶给柳绵绵灌下汤药之后半个时辰,柳绵绵就悠悠的转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头顶熟悉的蚊帐之后,又缓缓转头,看到坐在床边的苏洛,浅浅的笑了笑。 苏洛正跟魏太医在讨论怎么还不醒,一转头就看到柳绵绵正在朝着自己笑。 她嗔了柳绵绵一眼:“你还笑的出来,怎么能这么胡来,你帮我喝下那碗燕窝羹,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柳家你不管了?” 柳绵绵笑的更深:“那样不是正好,皇后娘娘恐怕要庇护柳家一辈子了!” 1159 我已经想好你的处罚 苏洛真是哭笑不得。 “合着你就用自己的性命算计我啊!” 柳绵绵好声好气:“妾身这不是没事么,皇后娘娘别生气了……” 说完,她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虽然醒了过来,但是还是很虚弱的模样。 看着她这幅风一吹留能倒下的虚弱样,苏洛就算还有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握着柳绵绵的手,语气郑重:“你早就知道那碗燕窝有问题,想个法子提醒本宫就是了,何必自己喝下去?” “也就是那下药之人胆子不够,若她真的是下了绝命的药,你这……” 苏洛想想都后怕。 柳绵绵深深凝着她,嘴角带着难以言说的笑意,抬手,抚了抚她的眉毛:“皇后娘娘不必担忧,妾身如今还好好的呢!” “今日是小皇子大好的日子,皇后娘娘笑一笑吧,开心一点!” 她的目光里,全是纵容和宠溺。 这样的目光有点眼熟啊。 苏洛想要仔细看看时,柳绵绵又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恭顺模样。 魏太医为醒来的柳绵绵再度把脉,一再跟苏洛保证她只要好好调养,这次的变故对身体不会造成深远的影响。 苏洛这才放了心。 病人需要休息,她正要起身离开,卫殊领着一行人到了。 是北靖王、王妃,还有红绫郡主。 这一家人的脸色如丧考妣,个个低着头缩着脖子。 苏洛沉了脸色,目光落在最后的红绫郡主身上,问:“红绫,这件事是你干的?” 红绫郡主咬着唇没回答。 北靖王狠狠的拽了她一把,一家人齐刷刷的给苏洛跪下,北靖王道:“皇后娘娘,红绫不懂事,都是本王和王妃教导无方,才会犯下如此大错,请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饶她一条命!” 刚才在宫宴之上,一直熬到最后一秒,北靖王才下定决心,当着一屋子皇亲国戚的面,拉着红绫郡主自首了。 那些宗亲的目光,现在想起来北靖王都觉得如芒刺在背。 多年来,他因为先皇的看重,身份又尊贵,谁不是毕恭毕敬的。 可今日当着众人认错,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打了耳光,这以后在宗亲们面前,恐怕更加抬不起头。 但若是不这样做,事后再被卫殊查出来,那就不是一般的错,整个北靖王府恐怕都会有覆灭的危险。 进,是颜面丢尽。 退,是万丈深渊。 两害相权取其轻,北靖王这也是不得已才如此。 苏洛唇角微微勾着,眸光讽刺的看着红绫郡主:“红绫,你是真的觉得错了吗?” 红绫郡主已经被北靖王千叮咛万嘱咐,此刻就算是心内有万般不甘,却也乖乖的认错:“都是我的错,跟父王和母妃无关,皇后娘娘若是有责罚,就冲着我来吧!” 北靖王妃爱女心切,忙道:“皇后娘娘,红绫是年幼贪玩,并没有真的要加害皇后娘娘的意思,请娘娘宽仁大量啊!” 苏洛哂笑一声,说道:“魏太医,你来跟北靖王一家人说说,柳妃娘娘的身体状况!” 魏太医出列,不卑不亢的说:“柳妃娘娘此番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本来就肠胃失调,如今喝下这药之后,情况就更加恶化。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调理,恐怕很难恢复!” “而且,多半还会落下病根,以后只要再稍微吃错点东西,身子就要受一番折磨。”魏太医叹口气,“而且以后若是怀有身孕,也要格外格外的注意!” 北靖王一家听得一愣一愣的。 影响这么大么? 不是说并不严重么? 这要是影响到以后怀龙孙,罪过就大了。 北靖王脸色更加难看,实在气不过,狠狠的抽了红绫郡主一耳光。 “你瞧瞧你做的好事,本王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北靖王妃眼里闪过心疼,但眼下这个形势,倒也没有开口为女儿说好话。 红绫郡主脸上反复抽了抽,显然是伤痛父王居然会对自己动手,委屈的眼泪忍不住,就这样涌了出来。 苏洛的哂笑更浓:“这就委屈的要哭了?北靖王,王妃还有红绫,除了本宫之外,你们是不是还应该给柳妃道个歉啊?” 一直安静的当背景板的柳绵绵忙道:“罢了吧!” 卫殊此时开口:“柳妃,这是最基本的,你应得的!” 柳绵绵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柳家跟北靖王府的关系可不算好,尤其是柳公允在世的时候,一度双方关系还差点崩塌。 要这一家子给柳绵绵道歉,北靖王心里多少有点不太舒服。 卫殊冷冷的说:“怎么,你们影响到柳妃今后的生育,影响到未来的皇嗣,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 这罪过就大了。 北靖王审时度势,赶紧对着柳绵绵跪倒磕头:“柳妃娘娘,都是本王管教不严,红绫才会犯下大错,请娘娘恕罪,柳妃娘娘恕罪……” 北靖王妃和红绫郡主只能也跟着拜倒道歉求饶。 柳绵绵神情淡淡的说:“本宫倒是没什么的,幸亏这一次不是皇后娘娘喝了那碗燕窝,她还要给小皇子喂奶,万一因此有影响,那才真的是大罪过!” “红绫,你此番可知道错了么?” 她的语气温温柔柔,扣下来却是一顶大罪过,卫殊听了这一句后,本来稍有缓和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红绫郡主点了点头:“我知错了!” 轻飘飘的一句知错,显然是不够的。 惩罚还是要有。 苏洛和柳绵绵是苦主,卫殊就将这项权利交给了苏洛。 按他的意思,北靖王府可以不受牵连,但是红绫郡主用心险恶,是留不得了。 苏洛的想法却不一样。 卫殊初登皇位,多方势力需要权衡,北靖王在宗亲之中还是颇有影响力的。 若是这么草率的就要了红绫郡主的性命,恐怕也容易引起不满。 何况,要了她的性命只是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像红绫郡主这样的人,就应该忍受精神上的折磨。 苏洛一念及此,跟柳绵绵耳语了两句。 柳绵绵倒是温顺,点点头:“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您说如何就是如何!” 苏洛看着仍在跪着的红绫郡主,道:“本宫已经想好,该给你怎样的处罚了。” 1160 她的处罚 红绫郡主的身体抖了抖。 愤怒,不甘却也有深深的恐惧。 死亡的绳索已经缠在她的咽喉处,正在一寸寸收紧,这种等待宣判的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溺水一样的难受。 北靖王虽然生气女儿的胡闹,这时候却还是爱女心切,不住的求情:“请皇后娘娘开恩,饶小女一命!” 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大里说,谋害当朝皇后,哪怕是灭门也是可以的。 往小里说,这就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闹,开了个过分的玩笑。 到底怎么处罚,全凭苏洛的心意。 北靖王和王妃此刻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尤其是王妃,心内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该跟苏洛对着干。 好好的处好关系,这时候就不至于这么被动。 刚才王妃想让欧阳静一起来求情,福王妃在苏洛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想不到欧阳静居然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而一贯好脾气的福王,脸色也十分不好。 重重的说了红绫郡主几句,让她快点真诚的跟苏洛来道歉,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红绫郡主这时候倒是硬气了,在那里笔挺的跪着,竟然还说了一句:“皇后娘娘,一切都是我的错,您有什么处罚就冲我来吧,别牵连到北靖王府!” 苏洛挑挑眉。 不错,也算有几分骨气。 “本宫问你,你是因为清郡王的事情对本宫心存不满,今日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吗?” 北靖王和王妃两人拼命对红绫郡主使眼色,可是她压根就装作没看到,点了点头:“是,若不是皇后娘娘那一日多此一举,清郡王也不至于卧床不起!” 苏洛笑了笑:“他卧床不起对你而言其实是好事!” 红绫郡主愤怒的抬起头想要反驳,北靖王啪的又是一巴掌下去。 他的手在发抖,怒斥道:“孽障,你到现在还不明白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你给我闭嘴,老老实实跪着忏悔!” 清郡王本就不是最佳的配偶,身份虽然可匹配,可他心里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想必成婚之后,也不会用心待红绫郡主。 而且他身体不好,也许嫁过去没几年就要守寡。 不过卫殊之前已经开了金口,这门婚事不成也得成。但婚期在三年之后,如果清郡王病死的话,那红绫郡主就能解脱了。 以她的身份,再嫁一个好人家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寡妇和一个死了未婚夫的郡主,自然是后者更好嫁。 北靖王明白这一点,但是红绫郡主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显然不是这样的想法。 这时候,青衣给苏洛递茶过来,苏洛接起来,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正要放下,卫殊将她手中的茶盏接过去,就着也喝了一口。 青衣和杏儿等人一脸的习以为常,北靖王和王妃惊呆了。 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门户,夫妻感情就算再和睦,也极少会共饮一杯茶。 可瞧着刚才陛下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是经常这样的,所以下面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卫殊喝了一口后,将茶盏放在桌上,道:“这茶有点凉了……” 苏洛嗔了他一眼:“这都几月的天了,妾身可喝不了热的,陛下要是觉得这茶太凉,往后就别抢妾身的茶喝!” “小气!”卫殊脸上挂着笑,“宫里最好的茶都送去了你那里,朕只能抢你的茶喝!” 北靖王…… 北靖王妃…… 红绫郡主…… 这一波狗粮来的,就是挺突然的! 不是在说自己女儿的事么,怎么好好的还秀起恩爱来了。 北靖王只觉得心内更堵,瞅准时机开口求情:“陛下,皇后娘娘,饶了小女一命吧,微臣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教!” 苏洛轻笑一声:“本宫好像从来没有说,要她的性命吧?” 跪着的三人齐齐一愣。 不过更让他们惊诧的还在后面呢。 “本宫不仅不要她的性命,本宫还要格外开恩,让她尽快与心上人清郡王成婚,婚期就定在两个月之后吧!” “虽然有点仓促,但是陛下当年与本宫从拟定婚约到成婚,不到一个月,照样也日子和美,想必红绫你不会在意这些的,对吗?” 红绫郡主已经惊呆了。 她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 不仅不惩罚,还要让她跟清郡王尽快成婚,这,这…… 北靖王和王妃的脸色却是变了。 王妃一脸哀求的开口:“皇后娘娘,请您,请您换个惩戒吧,如今先皇才走没多久,这么急切的成婚实在是,实在是不成体统!” “不!”红绫郡主回过神膝行着往前几步,深深磕头,“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父王,母妃,女儿想嫁,女儿想嫁!” 苏洛瞟了卫殊一眼。 卫殊明白她的意思,开口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门婚事父皇生前也知道并且是赞许的,想必九泉之下也不会责备!” 有了卫殊这句话,红绫郡主两个月之后成婚,就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她喜不自胜,脸上的笑容都掩饰不住,跟北靖王和王妃一脸的苦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洛看着她欢喜的样子,嘴角讥诮的笑意更深了一点:“红绫,虽然陛下和本宫允你早日完婚,但是你犯下这样的错,若是不加以惩戒,往后这后宫里就要乱套了!” “所以,本宫要撸去你的郡主身份,宫内也不会有任何形式的陪嫁品。北靖王,王妃,既然红绫不再是郡主,那她的嫁妆,你们也不能按照郡主的规格来,明白吗?” “是!” 因为能嫁给心上人,当不当郡主什么的,红绫根本不在乎,她笑着谢恩。 虽然不知道苏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但是她心里已经乐开花。 只要能嫁给清郡王,这郡主的虚名不要也罢。 直到清郡王死的那一日,她才终于明白过来,苏洛这么安排,到底是何意。 北靖王府一家三人,面色各异的离开了延禧宫。 卫殊关切了柳绵绵两句,看出两个女人还有话要说,也先走一步。 苏洛温声道:“柳妃,本宫今日这番处罚,你可别心里不舒服!” 1161 冤家路窄 柳绵绵轻轻摇摇头:“妾身明白皇后娘娘的深意,想必再过一两年,红绫也会明白的,婚事,除了真心,也还有门当户对!” “你理解就好,今天也折腾了这么久,你先好好休息,本宫得空再来看你!” “好!”柳绵绵说着就要起身行礼恭送苏洛。 苏洛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不必多礼,你是为了本宫才受了这罪,这时候本宫若还要受你的礼,可是要折寿的!” 柳绵绵这才顺势又躺下。 她一直目送苏洛的背影离开后,脸上涌出深深的疲倦。 因为真凶已经自首,流云和柳枝等无干人员也被放了出来。 不过每个人都被打了十板子。 罪名是没有好好侍奉主子。 柳枝一瘸一拐的回宫,看到柳绵绵好好的躺在床上,顿时哇哇的哭了出来。 屋子里并没有旁人,她握着柳绵绵的手:“主子,你往后还是爱惜些自己吧!要是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您也为咱们这些奴婢想想,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们都怎么办啊!” 柳绵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若是本宫真的出事,皇后娘娘一定会好好安顿你们的下半生,你们过的会比现在还好呢!” 柳枝见她这么云淡风轻,实在是气不过,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倒是把柳绵绵逗笑了,她捏了捏柳枝的小圆脸:“我们家柳枝还有点脾气,但是只能瞪本宫,不能瞪别人,要不然这眼睛就要保不住了!” 柳枝吸着鼻涕,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赶紧去上点药,好好休息,这边让柳叶服侍就行,本宫累了,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柳枝收了眼泪,帮柳绵绵盖好被子,将蚊帐放下来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柳绵绵做梦了。 梦到那一次,她女扮男装上街,结果被恶霸调戏,满大街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苏洛仗义直言,跑来出头。 结果自己还差点遭遇危险。 画面一转,又到了宫宴之上。 她悄摸摸的来找自己借钱,还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借条。 在现实里,柳绵绵收下了那张借条,并且之后将借条转给了卫殊。 但是在梦里,她将借条推回给苏洛,并且将荷包里全部的银票都掏出来塞在苏洛的手里,说道:“这些钱全部给你,你拿去花吧!” “我所有的钱都快要给你花,不要你还!” …… 北靖王和王妃左思右想,觉得女儿的婚事还是需要再想想法子。 太皇太后! 如今只有太皇太后那边能有转机。 自从清郡王爆出命不久矣之后,夫妻两个就一直在等着他命丧黄泉。 三年的时间,病秧子肯定熬不过去的! 没想到苏洛今天来了这么一笔。 看着女儿欢天喜地的样子,要是被她知道肯定要大闹一场,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对红绫道:“你先回府吧,今日既然进宫了,本王与你母妃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你今日犯下大错,还是不要去老人家面前晃悠,免得惹人生气!” 红绫这时候十分乖巧,应了一声是! 宫内的消息走到快,这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她被撸去郡主封号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一路上内侍和宫女都谨慎的用眼神打量着她,见她居然一点都不难过,还欢天喜地的样子,个个都觉得诧异。 也是冤家路窄。 北靖王夫妇离开不久,红绫居然迎面撞上了安宁郡主。 她应该是抱着柏郡王去见过太皇太后,此刻正要回自己的府邸。 狭路相逢,红绫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 不过她想到刚才苏洛的决定,又开心的看着安宁郡主道:“我两个月后,就要嫁给清郡王了,你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我与他很快就要成婚了,还请你以后自重,不要再来纠缠他!” “我跟他会幸福的,他很快会爱上我,彻底的忘记你!” …… 她一句又一句的示威,想要看到安宁郡主失落,难过,愤怒的表情。 然而安宁郡主神情冷淡严肃的开口:“红绫,本郡主听说你如今被不再是郡主,那你见了我,是不是该行礼啊!” 红绫一怔。 安宁郡主眯了眯眸子:“你难道连这点基本的礼仪都不懂?本郡主倒是听说,其他几个叔祖父的女儿之前进京奔丧,你可没有少让她们给你行礼!” “所以,是宽于律己,严以待人吗?” 红绫咬牙:“安宁,你别太过分,我可是你姑姑!” 安宁郡主挑眉:“论辈分,的确是!但是这是皇宫,皇宫是个论辈分的地方么,如果论起辈分,你父王还是陛下的叔叔呢!” 言下之意,卫殊难道见了北靖王要行礼不成? 这是一个讲尊卑的地方。 尊卑之外,才是辈分。 若是卫殊尊称北靖王一声叔叔,那是他的礼数。北靖王可绝不能不知高低,要在卫殊面前摆叔叔的谱、 这是大忌! 换而言之,放在此刻的安宁郡主和红绫身上也是一样。 柏郡王似乎有点被吵到,哼哼唧唧的。 安宁郡主抱着他晃了晃,柔声哄道:“柏儿是因为红绫姑姑要给你行礼,所以很开心么?” 对! 红绫不仅要给她这个侄女行礼,还要给这个来路不正的侄儿行礼。 因为这个之前瞧不起的侄儿,如今可是郡王呢! 身份要比红绫这个没有封号的王爷之女高! 红绫都要气炸了。 本以为可以跟安宁郡主得瑟一番,想不到现实给了她这样的一个重击! 她如何能向安宁郡主弯下膝盖? 夜风里,安宁郡主的神色很冷淡:“红绫,这点规矩都不懂,难道要本郡主身边的嬷嬷来教教你么?” 说着,她朝着身后摆摆手。 马上就有两个牛高马大的一脸凶相的嬷嬷出列。 这要是真的被两个嬷嬷按着行礼,她红绫就成了合宫的笑话了。 红绫审时度势,就算心内千万般的不甘心,想到马上要嫁给清郡王,不想再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安宁郡主缓缓屈膝:“红绫,见过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唇微微弯了弯,倒是没有再为难:“起吧!” 说着,她抱着柏郡王继续往宫外走,跟红绫擦身而过的时候,她顿下脚步,道:“啊,对了……” 1162 求情 “恭喜你和清郡王即将喜结连理!”安宁郡主顿了顿,“那样没有担当的男人,也就是你才当个宝,就算是送到本郡主面前,本郡主也不稀罕的!” 说完这一句,她抱着孩子扬长而去。 红绫还在原地懵逼。 一直以来,她都将安宁郡主当成自己的对手。 两人年纪相仿,虽然差着辈分,但是因为出嫁议亲的时间差不多,所以一直以来都被当成互相比较的对象。 红绫郡主对于安宁郡主高自己一头一直很不高兴。 尤其在得知自己的未婚夫对安宁郡主有好感之后,这种不满更是到达了顶点。 同为女人,她看得出安宁郡主也对清郡王有意。 不过安宁郡主骨子里十分矜傲,做不出那种为爱情屈膝的事,所以这份感情也是藏在心底的。 如今,先太子被贬为庶人,她一个郡主也没什么倚仗,自己要嫁给她喜欢的男人,正是扬眉吐气的好时候。 但为什么,她不觉得高兴呢! 为什么安宁郡主是这个反应?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生气? 红绫盯着安宁郡主离开的背影,问跟在身后的婢女:“她其实是很生气的对不对?她一直在伪装,对不对?” 婢女眼睛都没有抬,应道:“是,奴婢也觉得郡主她心里一定很生气!” 对! 就是这样! 安宁就是在装! * 此时,北靖王夫妇也已经到了慈宁宫。 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基本已经歇下了,但是今天因为百日宴太皇太后露了下脸,看到二月乖巧懂事,她情绪也不错,所以耽搁了,这才给了北靖王夫妇机会。 夏嬷嬷汇报两人求见的事情,顺便也把太后离开之后,宴席上发生的事以及苏洛的决定跟太后汇报了一下。 让她心里有个底。 太后嗤笑一声:“这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北靖王之所以能留在邺城,一方面是他一直以来没什么要争皇位的心思,二来,他也是先皇唯一的同胞兄弟。 也就是太皇太后的亲儿子! 因为是小儿子,太皇太后素来也宠着。 此刻她揉了揉太阳穴,道:“让他们进来吧!” 北靖王夫妇进来请安之后就要开口求情,太皇太后摆摆手:“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红绫没有一起来?” 北靖王道:“她今日犯下大错,恐带过来惹母后伤心,所以儿臣就让她先回家,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太皇太后轻笑一声:“恐怕不是怕带过来惹哀家生气,是怕她哭着闹着不同意你们打的如意算盘吧!” 夫妇两个赶紧跪下。 北靖王见太皇太后已经猜到他的来意,索性就直说:“母后,求您想想法子,解了这门婚约吧,红绫还小,这要是真的嫁给清郡王……” 太皇太后重重一拍桌子:“还小?她已经满十五了,哀家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嫁给你父皇了!” “你瞧瞧她做的是什么事?你应该好好感谢皇后,没有要了她的命……” 北靖王妃忍不住道:“但现在这样,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太大区别?” 嫁给清郡王,成为一对怨侣,以后再做个寡妇,红绫这辈子就毁了。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 北靖王妃以为这是同意的意思,大着胆子又说道:“红绫此番的确是犯下大错,但请母后瞧在她是您孙女的份上,救她这一回。母后您不是也不喜欢皇后吗?” 所以才急吼吼的给卫殊安排临幸柳绵绵。 不就是想分走一些苏洛的宠爱么? 太皇太后大怒,将手边的茶盏啪的一声砸在北靖王妃脚边。 北靖王妃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发出一声尖叫。 等反应过来之后,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太皇太后喘息不止,夏嬷嬷赶紧帮着顺气。 她瞧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儿媳,恨铁不成钢:“哀家算是知道,红绫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谋害当朝皇后的事也做的出。” “就是你们这不争气的父母教的!你们是不是以为,皇后没有出什么事,柳妃命也还在,所以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闹到这样的地步?” 太皇太后神色愠怒:“你们要记住,你们是臣!是陛下的臣,也是皇后的臣!若不是现在小殊刚登基不久,需要维稳,以皇后的性子,红绫的命怕早就没了!” “你们不觉得庆幸,内心还有所埋怨,谁给你们的胆子?”太皇太后重重拍着桌子,“哀家可没借给你们这样的胆量!”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发怒,尤其是对小儿子。 北靖王和王妃吓得一言不发,恭敬的伏在地上,任由太皇太后铺天盖地的骂。 说了一大通话,太皇太后的火气消散了不少。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儿媳,到底还是亲生的,不忍心…… “都起来,坐着说吧!” 两人坐好之后,太皇太后语重心长的说:“哀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还能护着你们多久!小殊自幼不再宫中长大,与你们也没有太多的亲戚情分,你们要摆正心态,将他当成帝王,不要当成侄儿,可明白?” 夫妇两个点点头。 “他秉性是极好的,只要你们不犯错,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找你们的茬,就一点,皇后是他的心尖尖,你们万万不能乱动!” 夫妇两个又点点头。 太皇太后知道他们多半没有太听进去,但还是继续说道:“洛洛是个好女人,哀家相信她也会是好皇后,哀家很喜欢她。哀家之所以会安排柳妃侍寝,那是因为作为一个帝王,除了心爱之人外,他还有开枝散叶的责任!” 还有更深一层的东西,太皇太后没有说。 如果卫殊一直在皇后屋子里流连,一来,对不起一生为了越国的柳公允,二来,朝臣们的注意力也都会集中在苏洛身上。 这对她这个新上任的皇后,可是十分的不利! 这个恶人,只能由她这个老祖母来当。 这是在保护卫殊夫妻,也是在平衡朝堂关系。 北靖王妃见太皇太后说的差不多,小心翼翼的道:“母后,这一次是我们错过,请母后不要生气,红绫的事,还请母后想想办法啊!” 1163 薄薄不断添妆礼 太皇太后长叹一口气:“若是红绫自己不愿意嫁,自己到哀家跟前来求哀家,哀家会给她想想办法的!” “你们来求,不管用!” 她已经到了这把年纪,什么事都看得很透彻。 若是她应了北靖王夫妇,到时候红绫反而对她这个老祖母心生怨恨,除此之外,苏洛跟卫殊多半心内也会不舒服。 再者,福公主那边又会作何想? 到时候多半是吃力不讨好。 因此,除非是红绫明确表示不想嫁,那她才做一做这个恶人! 北靖王妃脸色难看:“可是红绫她……” “你们也知道,红绫绝对会哭着喊着要嫁,那你们还到哀家这里来,让哀家当这个恶人?”太皇太后怒目而视,“婚事是早早定好的,皇后和陛下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一再的错过,如今后悔,迟了……” “这人生就跟下棋一样,落子无悔!” 北靖王和王妃面如菜色,双双对视一眼,深深的叹口气。 走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死路。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太皇太后规劝道,“回去好好教一下红绫,让她放平心态,嫁过去后好好侍奉婆婆,礼让夫君,她到底是王爷之女,不会过的太难!” “哀家会让太医好好为清郡王调理的!另外,嫁妆的事,哀家来贴一部分,想必皇后那边也不会多说什么!到底是哀家的孙女,哀家也不愿意看着她受苦!” 只能如此了。 北靖王夫妇道了谢,一头沮丧的从慈宁宫离开。 太皇太后摇摇头:“都这一把年纪了,两人还像是孩子一样,碰到事情连个章法都没有,哎,等哀家走之后……” 夏嬷嬷赶紧打断:“您会千岁的,别说这种丧气话。您不是也说了么,陛下是个好皇帝,会善待这些宗亲的!” “那也是他们不作死的情况下!” “有了这一次的教训,想必北靖王以后会好好约束的!” 太皇太后哂笑:“但愿吧!” “时候不早了,太皇太后您该歇着了!”夏嬷嬷说着,给太皇太后换下衣衫…… 她一边卸钗环一边暗想:刚才北靖王和王妃来这一趟,竟然从头到尾一句都没有问道太后的身体,只关心女儿的事情。 陛下和皇后娘娘每次过来,都是要先问问下面的人,最近太皇太后的起居如何。 一比较,就高下立判了。 北靖王妃还是不死心,之后挑了个日子,跟红绫说了说悔婚的事。 红绫一听大惊失色,在府内作天作地,又是绝食又是寻死,闹的鸡飞狗跳的,最后北靖王夫妇只能作罢。 乖乖给女儿准备嫁妆。 皇家嫁女儿可不比普通人家,这些嫁妆都是要在宫内和官府那边备案的。 因为嫁妆是女方带过去的东西,如果以后和离,这些嫁妆都是可以带回娘家的,所以需要有一个公证的清单。 因为苏洛的叮嘱,就算是北靖王妃想要多多贴补也无济于事。 各项都要减半,就连吉服之上的纹饰,都有一定的讲究,不能过于的华丽。 北靖王妃觉得自己的女儿大大的受了委屈,日日心情都不好。 逮着世子夫人黎漓就骂。 黎漓真是苦不堪言。 好在她肚子争气,很快又怀孕了,借着怀孕前期胎像不稳,一天到晚的窝在院子里不出门,就是为了躲怒气冲冲的婆婆和同样火气很旺的小姑子。 哎! 做这个世子夫人好难啊! 卫弘是个好色的,黎漓怀孕不能房事,他就正好去别的屋子里,有时候还要出去偷腥。 说起来,这卫弘和黎漓也是一对奇葩的夫妇。 黎漓巴不得卫弘去找别的女人,只要卫弘表示出一点兴趣,她一定十分大方的帮他收入房中。 这一开始,卫弘十分高兴。 有这样的贤妻,多好啊! 渐渐的,他就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了。 自家的小娇妻,好像巴不得自己去找别人一样。 这种被忽视被嫌弃的感觉,真是不太好! 然而黎漓机智,每次都用身孕当借口,卫弘虽然隐约觉得不对劲,也没有太过深思和追究。 提前成婚这么大的事,福公主和清郡王也知道了。 太皇太后还特意派了太医。 但是清郡王这病吧,病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按照宙斯大夫的说法呢,这就是抑郁症。 当初宙斯大夫也留下了这方面的药,太医汇报之后,苏洛想了想,还是让人取了药送过去。 虽然她极为不喜清郡王,但是也没有到要他死的地步。 吃了药之后,清郡王的状况稍微好了一点,但是整个人还是没有什么生气,一天到晚都蔫搭搭的,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尤其是知道要提前成婚,抗拒的更明显。 福公主倒是开心的。 她一直担心清郡王的身体熬不过三年,怕他后继无人。 因为要娶的是红绫郡主,又不好在这个时候给他安排通房或者妾室。 要知道,这样的高门大户,让妾室在主母进来之前就生下孩子,那等于就是在打主母的脸,这是丢人丢大发的事。 除非是正妻入门之后,至少半年没有动静,那才可以安排起来。 眼下红绫提前嫁过来,福公主就有希望抱孙子,她能不开心么。 只是这红绫对皇后不敬,如今被撸了郡主的身份,嫁妆也因此受限,在身份上,难免就有些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从前门当户对,甚至是清郡王有点高攀的婚事,如今倒是换了换。 成了清郡王低娶了。 红绫郡主这个恋爱脑,也渐渐察觉到了自己身边的一些变化。 比如从前那些经常走动的世家小姐妹,如今有了局都不邀请她,只说因为她要备嫁,不好打扰。 还有就是添妆。 按照惯例,她要出嫁,族中的长辈,还有自家小姐妹,都要准备一些礼物来添妆。 高雅些的,是字画笔墨纸砚这些,俗气些的,是金银珠宝。 用心一点的,是自己亲手绣的小荷包什么的。 当初苏洛第一次出嫁的时候,在邺城的人缘不好,但是各种添妆礼,也有满满的一大箱子。 很多人就算心内不想,碍于情面也送了。 可如今红绫收到的,竟然连一个箱子底都填不满。 1164 苦果来了 红绫当然不在乎这点东西,她在乎的是面子。 东西的多少,代表的就是她的受欢迎程度。 带着这样的箱子去婆家,恐怕会被暗暗嘲笑死吧! 这段时间,北靖王妃已经为红绫普及了很多知识,包括清郡王家的情况。 他虽然是整个崔家中身份最尊贵的孩子,但是堂兄弟却不少,而且其中有才学有能力的也有很多。 要不然清河崔氏为何能自成一家呢。 虽然如今分量是远远比不上福公主当然下嫁的时候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崔家娶的儿媳,个个家世也都不赖。 从前红绫有郡主的身份撑着,压她们一头没有问题。如今她不被皇后喜欢,恐怕今后嫁过去之后,要忍受磋磨。 北靖王妃每普及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就会问红绫是不是真的要嫁。 告诉她还有反悔的机会。 可这姑娘自幼被宠的太过,认准了的东西就一定要拿到手,说什么也不肯改变主意。 苏洛发现,当上皇后之后,这日子过得很快。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七月就已经到了末尾。 也到红绫郡主出嫁的日子。 虽然不再是郡主,但是北靖王府为了女儿出嫁还是费尽了心机,先皇走了还不到一年,不能大鸣鼓乐,但北靖王还是在一路都扎起了红绸,来显示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太皇太后信守承诺,从自己的体几里拿出了整整一箱子的好东西,作为给红绫的嫁妆。 作为补偿,她也同时给了苏洛一些稀世珍宝。 都是足以传世的。 当然,柳绵绵无辜受累,太皇太后也赏赐了一些东西。 七月底天气炎热,苏洛窝在坤宁宫吃冰。 二月五个月了,已经能坐起来。 他自己坐在铺着厚厚垫子的床上,时不时的就往后一仰,摔得四仰八叉,然后咯咯咯直笑。 流云扶他起来,他坐了没一会,又往后一仰,继续咯咯咯。 这个游戏,他已经玩了有五天了,丝毫没有腻歪的意思。 苏洛看着他,目光略带嫌弃,低声嘟囔着:“这孩子怕不是个傻子吧,摔到脑袋还这么高兴?” 青衣正在整理衣服,听到后赶紧呸呸呸:“大吉大利,皇后娘娘刚才说的都不算。” 她语气略带嗔怪:“皇后娘娘,小皇子还小呢,您可别胡说,小皇子看着多伶俐啊!难道您希望他跟陛下一样……” 跟卫殊一样,总是冷冰冰的? 苏洛想了下二月高冷的样子,打了个寒颤。 算了,还是做地主家的傻儿子比较好。 她伸手挠了挠二月肥嘟嘟的下巴:“来来来,二月,给母后再摔一个!” 二月看了她一眼,然后乖乖往后一仰,四仰八叉,又开始咯咯咯的笑。 这孩子,傻的还挺听话! 苏洛一边逗孩子,一边问道:“红绫出嫁也有几日了吧,她如今过的如何,你们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啊?” 清河距离邺城不远,骑马一天就能来回。 所以这几天的功夫,也能见真章了。 青衣最喜欢八卦,当即放下衣服凑过来:“奴婢听说,成婚的当晚清郡王发病了,两人都没有同房呢!” “不是说身体好些了么?” “奴婢也是听说新房内挂了一幅画,这画竟然画的是安宁郡主,这清郡王一看哪里受得了,当场就咳嗽不止,呕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还有这事。 苏洛问道:“这画是谁挂的呀?” “说是下面的人搞错了,因为那画里的女子是个背影,跟郡王妃高矮胖瘦都差不多,下面的奴才以为这画的就是郡王妃,本来想着助兴,没想到……” 想也知道,这画多半是清郡王思念成疾,所以自己画下来的。 但是这种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他也不敢画正脸,就画了个背影。 不过要说下面的人搞错了,苏洛可不相信。 崔家水深着呢,这恐怕不知道是哪一房的手笔。 这清郡王要是生不下孩子,那他继承的父亲的遗产,就都要重新回到崔家,他的几个堂兄弟,叔伯这些人,人人都有份。 利益驱使之下,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苏洛挠着二月的下巴,笑了笑:“也不知道现在红绫后不后悔,当初非要嫁给清郡王!” 青衣撇撇嘴:“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后悔吧,不过奴婢看也快了,郡王妃自幼就被宠惯了,从前福公主作为姑姑,自然是让着她,现在作为婆婆,可就不一样了。” “据说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头的,而且说是清郡王身体不好,夫妻两个如今都是分房睡的!” 这才刚成婚没几天,就分房睡。 这红绫看来的确是做了让福公主难以忍受的事情。 其实红绫也没做太过分的事情。 清郡王吐血昏迷之后,她一开始不知道原因,后来让婢女多方打探,加上有心人故意泄露,她知道问题出在那副画上。 她本来就对安宁郡主十分介意,这哪里忍得了啊! 她当晚就将那副画撕了还烧了个精光,等到第二日清郡王醒来之后,下面的人就报告了这个消息。 这是清郡王为数不多的念想,他看着空荡荡的墙面,又呕出了几口血。 红绫担心之下,仍然还是吵闹不休,让清郡王以后保证不再想着不该想的人。 人的心如何能控制呢! 清郡王只是不吭声,红绫步步紧逼,这清郡王是个病秧子,又晕倒了。 福公主一看这还得了。 好不容易救醒,你居然又给人气晕过去。 她这儿子是个病秧子,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折腾啊! 当即下了命令,为了不将病气过给红绫,夫妻两个分房睡。 其实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 红绫也觉得自己委屈。 她拿出了满腔真心,满以为只要嫁给清郡王,从此以后就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想到日子会变成这样。 而从前宠爱她的福公主,在儿子和媳妇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儿子。 她没有郡主的身份傍身,妯娌又都是厉害的,个个给了她气受。 她不吵就要受气,吵就被人说新媳妇没规矩,当真是进退两难。 总算是捱到回门这一日。 1165 祝你幸福 她嫁的远,按理说三日是不需要回门的,何况清郡王身体还不好,无法陪同。 可红绫一肚子委屈急需宣泄,她哪里管这么多啊! 不顾福公主的阻拦,一大早就带着自己的人回了邺城,到了入暮十分才到了王府。 北靖王妃得知她的遭遇后,心疼不已。 黎漓陪坐在下面,心里默默翻白眼。 哎呀,这点苦就受不了了。 我当初嫁到这里来,不知道受了多少的罪呢! 我婆婆比你婆婆可厉害多了。 看着北靖王妃安慰红绫,黎漓心内暗想:女儿和媳妇就是不一样。 在委屈又能如何,嫁都嫁了。 北靖王妃询问红绫的意思,问是不是要和离。 红绫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了。 虽然说受了委屈,但是那份爱意正是浓的时候,红绫相信只要慢慢相处,清郡王一定会爱上她。 她这一趟,就是想寻求娘家的支持,并不是要和离。 北靖王妃听得如此,也暗自松口气。 这要是真的和离,她还真是办不到。 这可是皇后娘娘和陛下亲自赐的婚事,太皇太后那边也许可了,这要真的闹大,收不了场。 北靖王妃想不到好法子。 她这个岳母,总不能跑到亲家家里去耀武扬威吧! 而且红绫是什么脾气,她这个当母亲的再清楚不过,事情闹到这地步,肯定自己女儿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当下只能好好安慰着,然后怂恿红绫去找太皇太后。 红绫第二日一早就入宫了,直奔慈宁宫,见了太皇太后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的遭遇。 话里话外都有指责安宁郡主的意思。 这姑娘日子过成这样,真有她自己的原因。 你说你夫君你婆婆待你不好就算了,你提安宁郡主做什么。 安宁郡主一直恪守礼法,从来没有做过逾越的事情,清清白白的,你这么空口白牙的一说,污了她的名声。 何况安宁还一直没有许人家。 红绫是嫡孙女,安宁也是嫡曾孙女,而且还有一半是林家的血。 林家如今倒了,太皇太后心内还是有自责的。安宁本就品行端方,加上太皇太后的补偿心理,对安宁很是不错。 听到红绫越说越过分,太皇太后清了清嗓子:“够了,这事情你扯上安宁郡主做什么?她是私下里见过你夫君,还是背着你与你夫君通过信?” “皇祖母,可是她……” “哀家不觉得她有什么错,她一直行的正坐得直,是你夫君行为不当,给她造成了困扰,她没有来哀家这告状,没有去找你的麻烦,你反而还说起她的不是!”太皇太后沉着脸,“论辈分,你是她的姑姑,怎么能在背后这么编排你侄女?” 这时候倒说起辈分了。 红绫恨得直咬牙,但到底学乖了,没有直接顶撞,委委屈屈的说道:“太皇太后,那您说,孙女现在应该怎么办啊?孙女实在是……” “夫妻两个过日子,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皇太后对她招了招手。 红绫上前,太皇太后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温声道:“你那么在乎安宁做什么呢,安宁是绝对不可能跟你夫君有任何交集的,少年慕艾,他一时放不下也是正常!” “你就当看不见,日子继续过着,时间长了,他自然也就放下了。到时候你再跟他生两个孩子,男人的心慢慢就回来了!” 红绫很不甘心。 自己的枕边人脑子里却装着别人,还是自己最讨厌的人,这口气怎么咽的下去。 可是太皇太后说的对。 她没有扫把,打扫不干净清郡王的大脑,只能等着时间让一切的痕迹慢慢消散。 太皇太后多说了一句:“这天底下的男人大多都是如此,一心人太少了,你看小殊算是男人中最专情的,不也还是宠幸了柳妃么?” “皇后的性子那么烈,遇到这样的事,照样要忍着!一国之后尚且如此,何况是你啊!”太皇太后摸了摸红绫的头发,“哀家知道你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想开些吧!” 经过太皇太后的一番劝慰,红绫的情绪好了不少。 尤其是关于苏洛的那番话,让她触动很大。 人摆脱不幸最好的方法,就是看到别人比自己更加不幸。 皇后跟陛下的感情如此深,多次共度生死,最后不还是要将这份宠爱分出去么?看起来,皇后看着光鲜亮丽,背后也有很多苦楚呢! 这样想着,红绫的心里平衡了许多。 离开慈宁宫时,太皇太后赏赐了她一套首饰。 这些首饰是有品阶的,只有郡主才能佩戴, 红绫明白太后的意思。 这是在维护她,哪怕如今没有郡主的身份,但是依旧有太皇太后的宠爱傍身,只有有了这个,崔家的人就有所忌惮,不能做的太过分。 有些人或许就是命里的克星,出宫的时候,红绫竟然又碰到了安宁郡主。 她穿着素淡,身后跟着两个婢女,今日柏郡王不在。 两人正面相逢,红绫红着脸咬着牙,问:“安宁,看到我过的不好,你是不是很高兴?” “但我告诉你,就算我过的再不好,我也是夫君的正妻,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他有任何的瓜葛!” 安宁郡主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回道:“红绫,到底要我本郡主说多少遍你才能听懂,本郡主对清郡王没有任何感觉,他于我而言,只是不太熟的表叔而已!” “我瞧不上他那样畏首畏尾,摇摆不定的男人!” 安宁郡主说着,睨了脸色不佳的红绫一眼,恍然道:“啊,或许你不是没听懂,是不想懂。你从小就爱跟本郡主比,爱抢本郡主的东西,你以为这一次就能赢我!可是红绫,嫁人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不应该拿这个赌气,若是输了,最后你要赔上的是你自己的一辈子!” 红绫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拳头紧紧的捏着,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输的,我绝不会输!你等着看好了,我一定会跟夫君恩爱和美,子孙满堂!” 安宁郡主笑了笑,她的笑容一日头顶的日光一样刺眼:“那我祝福你,婚姻美满幸福!” 1166 这一天终于来了 有了太皇太后的加持,红绫再回到崔家的时候,总算没有了那么多的刁难。 福公主对她的态度也有所改善。 福公主当初帮助过先皇,先皇十分感恩,但是仔细算起来,红绫是太皇太后的嫡亲孙女,而福公主则是个庶女。 这其中的亲疏,还是很明显的。 在红绫回门的这段时间,福公主也好好的跟清郡王谈了下。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这辈子都是不可能再跟安宁郡主扯上任何关系,还是接受现实,以后好好跟红绫过日子。 纵使红绫性子骄纵,但她一颗爱清郡王的心是真的。 福公主苦苦哀求,泪流不止。 清郡王本是个翩翩君子,也极重孝道,此刻恍然发现母亲已经添了许多白发,愧疚不已,答应从此后,好好过日子。 红绫受了太皇太后和北靖王妃的一番点拨,回到崔家后也收敛了不少。 不再追着清郡王大吵大闹,夫妻两个的相处算是得到了改善。 清郡王配合着吃苏洛赐的药,又不断调理身体,如果到了八月中旬,他的身体渐渐好起来。 整个人脸上也有了血色。 只是精神状态还是萎靡的,对外界事物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抑郁症的人本就是如此。 福公主见他状况好转,心内已经喜不自胜,只求他健康平安一生,也不敢太过苛求。 红绫嫁过来已经一月有余,却至今都没洞房。 这不,中秋家宴之上,几个妯娌私下里又是一番好心的“支招”。 二堂嫂费氏还给了红绫一些合欢香。 费氏神神秘秘的说:“这可是我压箱底的法宝,像我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嫁,夫君对我们多半没有感情!” “可该做的还是要做,当初我嫁过来的时候,你二哥也是心有所属,跟一个小丫头牵扯不清,不愿意碰我!”提到往事,费氏一脸的黯然。 “还好有这合欢香,我们最后还是洞房了。这夫妻之间,这方面一定要和谐!床头打架床尾和!” “自那以后,你二哥对我也算知冷知热!” 费氏的话刚说完,清郡王的二堂哥崔礼来了,他手上拿着个披风,帮费氏披上,温声道:“你这两日不是身子不舒服么,怎么还穿的这么少?晚间天凉,要注意点!” 费氏笑盈盈的:“多谢夫君!” 红绫看着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衫,再看看从福公主那回来,神情冷淡的清郡王,心里很不是滋味。 别人家的夫君体贴小意,她的夫君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默默的将费氏手里的合欢香收了过来。 费氏跟崔礼对视一眼,充满笑容的眸子里带着算计。 当晚家宴之后,清郡王又要去书房,费氏笑语盈盈的说:“四弟,今日是中秋之夜,合家团圆的日子,你该陪陪红绫才是!” 说罢,她又笑着问福公主:“婶娘您觉得呢?” 家宴之上,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她如此叫也没有大问题。 福公主看着最近安分不少的红绫,点点头:“清儿,今晚你就陪陪红绫吧,你们是夫妻,理应多相处!” 费氏鼓励的看了红绫一眼,红绫冲费氏感激的笑了笑。 婢女得了这个消息后,早就将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红绫提前让懂行的嬷嬷看了看。 的确是合欢香,有促情的作用,没什么太大的坏处。 是夜,清郡王洗漱之后,到了红绫的屋子。 红绫已经收拾妥当,头上的钗环卸的差不多,脸上施着淡淡的脂粉。 她微笑着坐在红烛暖暖的光线里,温柔又羞怯:“夫君,你来了!” 香炉里生出袅袅的细烟,在屋子里轻轻的环绕着,无声无息的钻入清郡王的鼻端。 他本只是想两人说说话,在一张床上躺一趟。 如今身体虽然恢复,但是在那方面他着实都没有想法。 不过他不想违背福公主,也大约知道这段时间红绫承受了不少压力,心内有些歉疚。 可是如今,看到那个在红烛下缓缓褪去外衣的女人,她那皎洁的皮肤和修长的脖颈,都让他心里隐隐有了一种冲动。 他的眸子渐渐迷蒙起来。 屋内的嬷嬷经验老到,见状冲红绫点点头,然后带着婢女们都退了出去,将门关好,从外面轻轻的反锁住。 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红绫深吸一口气,走到清郡王身边,扬起灿烂又带着忐忑的笑脸,将手落在男人的腰带上。 她的声音千回百转:“妾身来帮夫君更衣!”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解开清郡王中衣的结,将素白的衣衫退了下来,里面就剩下一件贴身的里衣。 薄薄的一层面料,隐隐约约都能看到下面苍白的皮肤和瘦削的肋骨。 红绫鼓起勇气,握住清郡王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低着头:“妾身帮了夫君,夫君也来帮帮妾身吧!” 清郡王的呼吸渐渐急促。 红绫衣衫的结比较复杂,他半天都没有解开。 红绫急死了,恨不得自己上手,但是想到嬷嬷和母妃交代,一定要矜持一些,总算是忍住了。 可因为太过紧张,她的呼吸起伏也比平日里大,一起一伏中,胸口不小心擦过男人的手指。 让她的脸与烛台上的红烛一般的颜色。 清郡王总算是解开了衣衫。 红绫里面穿的是一件艳丽的红色小衣,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这样的红与她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清郡王的眸中一片迷蒙。 他主动牵着红绫的手,拉着她到了床边,将她缓缓的放倒…… 红绫看着头顶蚊帐上绣着的鸳鸯戏水的图案,激动的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她的手扣在男人瘦削的脖子上,眼泪沿着眼角缓缓的流下。 自十岁懵懵懂懂知道男女会互相吸引那一日开始,她就喜欢上清郡王。 七年了。 七年的时光,她累计了这么多的思念和爱意,总算能在今日都兑现。 她内心的激动无以复加。 清郡王的眼睛里迷迷蒙蒙的,看得出十分情-动。 在他费力打开红绫那道艰涩的之前从未开启过的大门时,他低声喃喃道:“安宁,安宁……” 1167 巨大的屈辱 红绫如遭雷击。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居然在这一刻叫别的女人名字。 红绫是何等骄傲之人,岂能忍得了这样的屈辱。 她的手死死扣在男人的后背上,期待尖锐的指甲造成的疼痛能让这个男人回神。 她咬牙切齿:“夫君,我是红绫,你看看清楚,我是红绫!” 她之前因为羞怯,一直没有出声,就算是痛也忍着。 此刻骤然开口,声音黯哑难听,带着不甘和愤怒。这不符的声音和背后的疼痛,果然让清郡王迷蒙的脑子清明。 他垂眸看到红绫猩红的眼睛,发现并非那臆想之中的人。 他本来饱满的充满爱意的心骤然重重一落。 他从红绫身上下来,匆匆忙忙要去扯自己的衣服。 红绫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拽住他,将他重新拉回来。 这些日子,嬷嬷给她洗脑,告诉她男女相处的事情上,很多时候女人也需要主动一点,不能一味的干等。 就像是空无一人的山谷,无论你发出多大的呼喊,除了自己的回声之外,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清郡王的脸色红的如同滴血。 双重的羞愧。 一来是将红绫错当成了安宁,让他觉得对不起安宁也对不起红绫。 二来是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有些落了面子,心里过不去。 他推开红绫,胡乱穿好自己的衣服就往门外走。 红绫此刻心内翻江倒海,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猩红着眸子,无力的坐在床上,颤声道:“夫君这是去哪里?” “要将妾身一个人扔在这房间么?” “你可知,今日你若是出了这张门,明日妾身就要成为整个崔家巨大的笑话?” “同样的羞辱,夫君还要再给妾身来一遍吗?” 清郡王此刻也是心情复杂,他剧烈的咳嗽着,瘦削的脊背弯成了一道虾米。 他捂着胸口,指关节发白,声音虚弱:“对不起,红绫,我今日身子不适,还是去书房睡一晚吧!” 说完,他用力拉了拉门。 没拉开。 他冲门外喊到:“开门,我要出去!” 红绫直接从床上跑下来,就这样未着寸缕的挡在门口,厉声道:“不准开,今日谁要是敢开门,我要了他的命!” 屋子外守着的,本也是红绫的人,见她这般吩咐,众人面面相觑,只当没有听到清郡王的命令。 红绫布满红血丝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清郡王,一字一句的道:“夫君,就算你再讨厌妾身,今日也必须在妾身这屋子里待着!” “咳咳咳……” 清郡王咳嗽的更加剧烈,整个脸都成了猪肝色,他错开视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你先将衣服穿上!” “我为什么要穿!”红绫声音锐利,“我是你的夫人,明媒正娶的,我们洞房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责任!” 她一把扑到清郡王的怀里,恶狠狠的说:“今日无论如何,你也要完成你的责任!” 她用出全身的力气,顶着清郡王一直往床的方向走。 “夫君,把刚才没做完的事做完吧!” “红绫,你,你怎么能如此,你一个女子,要有点羞耻心啊!” 红绫呵呵呵的笑,眼泪滑落下来:“羞耻心,从在陛下面前表明我一定要嫁给你开始,我就没有羞耻心了!” “我赌上了我的尊严,命运和未来,赔上我的郡主之位嫁给你,我为你付出了所有,你为什么不爱我?” “你必须要爱我,你只能爱我!” 红绫身体康健,加上盛怒之下一身蛮力尽数爆发,咳嗽不止的清郡王竟然不是她的对手,被她直接顶到床上,重重的摔在床板上。 “红,红绫,你冷,冷静一点!”清郡王一边咳嗽,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劝慰,“你好歹是王爷之女,高门贵女,怎可如此不知廉耻……” 他指责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嘴里突然多了一样东西。 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本能的吞咽了一下,那东西就被他吞了下肚。 他惊恐的瞪大眸子:“红绫,你给我吃了什么?” 该不是恼羞成怒,给自己下毒了吧! 红绫苦涩的笑了笑:“放心,不是要你命的东西!” 她俯身下来,凑在清郡王的耳边,缓缓的说:“妾身也不想如此,无奈夫君不配合,妾身只好想点法子了!” 这种药丸是北靖王妃给的。 说是效力比较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如果长久不圆房的话,夫妻之间的感情肯定会出大问题,还要被外人笑话,也站不稳脚跟。 如果真的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偷偷的来一颗。 红绫觉得,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她心中憋着一团火,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将清郡王就地正法,将刚才没有办完的事情办完! 清郡王怒极! 他没想到,红绫会发疯至此。 不管他如何怒斥,挣扎,红绫郡主只是红着眼眶,压着他。 清郡王久病未愈,根本不是体力充沛的红绫的对手,加上他内心的羞耻心和礼义廉耻作怪,没办法像是疯子一样的反抗。 如此,竟是被死死的制住。 一柱香之后,药效渐渐上来,他的理智逐渐被蚕食,人类的本性占了上风,眼前也变得迷迷糊糊一片。 两种药效相互作用,红绫的脸渐渐幻化成安宁郡主的模样。 他的目中是浓浓的痴恋,伸手抚上红绫的面颊,嘴里喃喃道:“安宁,是你么,安宁!”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也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 不能开口,一开口她就会控制不住,要将眼前这个男人撕碎。 她双目无神的看着头顶,身侧的男人理智也渐渐回笼。 1168 越来越恶劣 屋子内一片狼藉,暗示着刚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清郡王剧烈的咳嗽起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多年来,他一直接受儒家的教育,整体而言思想保守,今日等于是强行被红绫欺凌,身为一个七尺男儿,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 鲜血的味道让红绫回过神来。 她缓缓转过来,看着睡在身侧昏迷的男人。 他的脸色瘦削苍白,纤薄的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似乎只用轻轻一折,就能拦腰折断。 红绫伸手,一寸寸的在男人的脸上描摹。 真瘦! 她能摸到他脸上凸起的颧骨。 她还记得,那时候及笄,作为未婚夫的清郡王也来参加,并且带来了贺礼。 那一日他穿着一身深紫色交领长袍,上面用银线绣着丛丛翠竹。 他踏着清晨的日光走入自己的视线里,身姿瘦削却挺拔,皮肤白皙,嘴角带着笑。 翩翩公子,莹莹如玉。 那时候闺中的姐妹,个个羡慕不已。 清郡王谦谦君子,脾气极好也十分自重自爱,往后嫁给他,一定会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姐妹们说着,她便也这么幻想着。 幻想着成婚之后,与他生几个孩子,与他举案齐眉,为他红袖添香! 为什么……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这个苍白无力的男人,跟自己心中深爱的那个如玉公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么多年,她是否真的了解清郡王呢! 是不是,她从来爱的,都是自己心中幻想出来的那个男人? 红绫想了很久,想到外面的天微微发亮,身侧的男人还在昏迷之中。 她深吸一口气,扯了衣服穿好之后,摇了摇铃铛。 萍儿马上进来。 见到屋子里的乱象,她红着脸道:“夫人,奴婢给您打水洗漱么?” 红绫镇定的点点头:“顺便让人去请府医过来,郡王他好像晕过去了!” “啊?” 红绫冷冷的扫过去:“听不懂我的话么?” 萍儿马上道:“奴婢马上就去请!” 说着,她小跑着从屋子里出去,跟外面刚起的嬷嬷交代。 嬷嬷脸色大变,小脚哒哒哒的赶紧跑了。 打水的时候,萍儿心内暗想:夫人从前那么在乎郡王,未出阁的时候,知道他受了风寒都急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如今郡王晕过去了,夫人居然如此镇定,还要打水洗漱。 萍儿服侍红绫匆匆洗漱之后,府医也到了。 紧跟着府医之后的,是福公主。 福公主看到锦被之上的血迹,再看看昏迷的儿子,脚底发软,几乎背过气去。 她坐在床边垂泪。 “他的身体不是好些了么?怎么好端端的又吐血晕倒了?” “府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府医细细的把脉完,脸色有些古怪。 福公主细眉紧蹙,急切的追问:“本公主问你话呢,你哑巴了么?” 府医抬眸,谨慎的看了红绫一眼。 福公主心内大概有了数,她挥挥手:“你们都下去,红绫你留下!” 等众人退去,府医才低头,如实作答:“回公主的话,郡王殿下应该是精力过度消耗之后,怒极攻心才会吐血晕厥的!” 福公主有些疑惑的重复:“精力消耗过度?” 府医支支吾吾。 红绫面色平静,主动承认:“昨晚媳妇跟夫君圆房了,夫君兴致比较好,大约折腾了半个时辰!” 福公主差点没坐稳。 她扬高声音,怒道:“红绫,你,你……” 她手掌扬高,朝着红绫的脸就要抽下去。 红绫脸色发冷,伸手架住她的胳膊,冷静的跟她的眼神对视:“母亲,儿媳是夫君明媒正娶过门的。他与儿媳圆房,这也是情理之中的分内事!” “他还没结束,儿媳难道将他赶走?那岂不是不守妇道?” 福公主胸口起伏不定,她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恨恨的盯着红绫:“你明知道他身体的状况,不规劝着还任由他胡闹,如今还有理了?” 窗外的天色渐明,朝霞的颜色点亮了黯淡的房间。 却照不亮红绫阴暗的心。 她哂笑一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挑眉道:“母亲要是对我不满意,要不就给我一封休书吧,然后去求娶安宁郡主,看看她会不会嫁给夫君!” “你,你,你……”福公主指着她的鼻子,气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休书? 绝无可能的! 除非红绫做出私通之事,不然哪怕她三年无所出,也不可能休她。 虽然不是郡主,但是她有太皇太后的庇护,还是北靖王的幺女,这婚事是陛下认可的。 休她,等于是在打太皇太后和陛下的脸,也会彻底跟北靖王府交恶。 如果还是先皇当政,看在当年自家下嫁崔家的情分上,这件事可能还能遮掩过去。 可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福公主对卫殊没有任何的恩情,清河崔家也早不如从前那般有影响力。 她已经没了夫君,儿子又体弱。 福公主很清楚,自己对于卫殊而言没有多少影响力,若是真的休了红绫,吃亏的绝对是清郡王! 红绫嘴角微微勾着笑,眸子里却一片凄凉:“姑姑,我是真的喜欢夫君,我也只是想要夫君留在我身边而已,我是他的正妻,难道这个要求过分么?” 姑姑…… 从前红绫总是这么亲密的叫福公主,而福公主也十分喜欢她。 然而此刻,这样的称呼没有让福公主有任何心软。‘ 她厌恶的盯着红绫:“别叫我姑姑!你如今应该叫我母亲,你已经嫁人,就该有做媳妇的样子,以后晨昏定省,侍奉婆婆,都必不可少!” 说完,她站了起来,扬声对外面道:“来人,抬担架来!这屋子的风水不好,给郡王换一个房间住吧!” 福公主气咻咻的带着昏迷的清郡王走了。 清郡王被抬出去之前,萍儿见到他手指动了动,睫毛也在颤,眼睛开了一条缝。 但他又很快闭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醒了。 萍儿进屋,小心翼翼的道:“夫人,早膳已经摆好了,您要用么?” 1169 阴谋 红绫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冉冉升起的朝阳,自言自语一般的说:“安宁,你现在应该很高兴吧!” 如她所想,自己居然真的在这个婚姻里一败涂地。 自己的夫君,在床上叫着她的名字。 她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得意的看着自己痛苦的样子,得意的看着自己落魄,心痛。 得意的看着自己在婆家百般不受待见! 安宁!!! 红绫郡主怒极,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面。 噼噼啪啪,一片碎裂之声! 萍儿自小跟着红绫,知道这个主子的脾气,这时候也不敢劝,只低眉顺眼的守在一边,紧紧等着自家主子这一阵怒火过去。 从内心深处来说,自家主子在清郡王这的确是受了委屈。 可换而言之,高门大户成婚不就是这样么。 清郡王虽然不待见自家主子,心里装着别人,可是他一直以来也没跟主子翻过脸,都是以礼相待的。 而且他也不在外面乱来。 身体是弱了点,但谁家主子没点毛病。 萍儿觉得,自家主子想要的太多了。 像这种婚姻,又想体面又想要真心,哪有那么容易啊! 就连陛下跟皇后娘娘感情那么深厚,还不是宠幸了柳妃么,主子实在应该想开一点。 但是这样的话,萍儿只敢在内心里想想,嘴上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她担心被红绫撕成碎块。 这算是家丑,福公主给下面的人施压,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毕竟先皇去了还没有一年,清郡王与新夫人同房也就罢了,还不懂节制闹的吐血晕厥,传出去也是个笑话。 污了自家儿子的名声。 福公主因此对红绫恨得不行,之前还有些情分,如今看到红绫就觉得烦。 红绫是个不懂弯折的性子,也处处跟福公主作对,婆媳两个连表面和气都做不到了。 而自那一日之后,清郡王就彻底的住在了书房,红绫每日里都主动去找他。 他不是说身体不适就是说在睡觉,总之就是不见面。 从前红绫若是吵闹,他还会安抚几句,如今不管红绫怎么作妖,他都不管不问。 身体稍稍养好之后,他不堪忍受红绫的日日吵闹不休,也不想让家里其他人看笑话,于是开始经常的留宿在外。 福公主百般打探,知道八月十五那一日,红绫竟然是强迫着跟自家儿子发生关系,心内那个气啊! 也就纵容了清郡王这种行为,还为他在外面安置了一个宅子。 儿子体弱,时时被吵闹身体还如何休养? 红绫当然想追出去,可一来福公主不让她出门,说不合规矩,二来她也不知道清郡王如今到底住在何处。 就算出去,也找不到人。 一番拉锯中,日子不知不觉到了九月底。 清河处在邺城南面,中间有一座山格挡,北边的冷风没那么容易就灌进来,因此九月底还是秋日里的景象。 这一日红绫睡到很晚才起,整个人昏昏沉沉,混混沌沌的。 萍儿给她梳妆的时候,她懒洋洋的问:“有没有打探到郡王的消息?” 萍儿梳头的动作一顿。 红绫皱眉:“我问你话呢!” 萍儿笑了笑:“暂时还没查到郡王到底在外面住在何处,夫人您且再等等!” 红绫盯着镜中面色黯淡的自己,冷笑一声:“一群废物,这都一个月了,找个人就这么难么?” “母妃不是说你们都是精挑细选过来陪嫁的,为何这般不中用?” 一屋子的奴婢赶紧跪了下来,连连告罪。 红绫不胜其烦,摆摆手:“废物,都退下去吧!” 萍儿大着胆子:“福公主那边来请了,夫人您是不是要过去请个安啊!” 样子还是要做的。 红绫很暴躁:“去了又是训我,一天到晚没完没了,不去不去!” “主子,您……” “闭嘴,都给我退下去,我没睡好,要接着睡一会!” “主子可是那里不舒服,需要请府医么?” 要是有了府医的判断,在福公主那也好有个说辞。 “不用!” 想到上次府医当着福公主的面说的那些话,红绫心内就不爽,对这个府医十分的不待见,根本不想让他来为自己诊脉。 而且她除了犯困,也没其他的毛病。 萍儿不敢再劝,和其他的一干奴婢悻悻退了下去。 众人到了无人的地方,萍儿愁眉不展:“清郡王的事,咱们这样一直瞒着,若是夫人以后知道,会不会要了咱们的脑袋?” 另一个婢女香儿也耷拉着脑袋:“但是如今这个情形,你敢告诉夫人么?” “告诉夫人,夫人盛怒之下还不知道会对咱们做什么,而且福公主那边要是知道咱们多嘴多舌,恐怕咱们也……” 总之是进退两难。 既然如此,那就权当不知道吧! 一众奴婢都是深深叹口气。 谁能想到,从前最是风度有礼,洁身自好,在整个邺城都十分有名的清郡王,在搬出家里后,竟然流连烟花之地。 说起来,也是被二堂哥崔礼怂恿。 说是带他去换个心情。 男人么,去烟花之地喝点酒,听点小曲也是人之常情。 清郡王被红绫的事情闹心的太过,崔礼又百般邀请,他推脱不过,才去了。 这一去不得了,竟然在红袖坊里发现新来的安安姑娘长得跟安宁郡主有六七分相似。 不仅是长相,就连身量,背影和动作神情,都得了安宁的几分神韵。 还是未**的姑娘呢! 安宁郡主已经成了清郡王的魔障,如今见到一个跟她如此相似的人,清郡王哪里控制得住自己。 当即买下了安安的头一回。 红绡帐暖,百般承欢。 经过专业训练的安安自然要比红绫知冷知热,技术纯熟,清郡王迅速沉溺,不能自拔。 这件事,他让下面的人都瞒着,等到福公主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为安安赎身,安置在外面的宅子里。 福公主大怒,赶过去之后发现自家儿子得了这姑娘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仿佛枯木逢春。 清郡王流泪哀求,让福公主不要打断他的这个美梦。 福公主心疼儿子,不忍看他再度抑郁,便默认了这件事,并且让院子里的人不要跟红绫透露消息。 这一日,崔礼回府之后,夫人费氏迎上来为他更衣,笑道:“夫君,如今是不是到时候让红绫知道了?” 1170 安安怀孕了 “急什么,时机还未到呢!”崔礼享受着按摩,愉悦的表情和阴冷的话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现在让她知道,顶多就是闹一闹,有什么用?” “那夫君的意思是?”费氏加大了力道。 “我之前让你给安安一些有助于怀孕的方子,她都吃了没!” “吃了!”费氏恍然大悟,“夫君是想等安安姑娘怀孕?” “是啊!”崔礼森森的笑了笑,“就算老四是她的第一个恩客,也洗脱不了她是烟花女子的事实!” “到时候要是让外室怀上孩子,并且生了下来,你说,北靖王那边会作何反应?” 费氏一脸得意:“一定会气的半死!” “若是红绫大吵大闹,老四会如何?” 费氏若有所思:“他拿这姑娘当成安宁郡主的替身,也一定很宝贝她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会百般相护的!” “是啊,为了一个外室子女,冷落了正经的妻子,这正妻还是当朝王爷之女,太皇太后心尖尖上的人物,到时候老四这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费氏乐的合不拢嘴:“还是夫君英明,如此一来,他必然会成为整个清河的笑话,陛下和太皇太后也不会护着他,他也就没有资格担起这崔家的未来了!” “若是他不行,那这崔家就一定会是夫君你的!到时候三叔留下来的那些家产,就都是咱们的了……” 夫妻两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贪婪。 高门啊! 从外面看着光鲜亮丽,其实里面的龌龊事情不少。 自从清郡王的父亲,也就是福公主的丈夫死后,其他的几房就一直蠢蠢欲动。 之前福公主压着还好,现在清郡王身体不好,红绫又整日里吵闹不休,加上先皇去世,福公主的倚仗没有从前那么硬。 这些暗涌不断的翻滚,开始露出尖锐的獠牙。 一个不小心,就能将人彻底吞噬。 费氏按摩完毕,崔礼端起桌上茶喝了一口,赞许的说:“这件事,夫人也帮了不少忙,要不是你找到之前安宁郡主身边的那个婢女,咱们也不可能能打造出安安姑娘!” 费氏浅笑:“妾身与夫君本为一体,这都是应该的!” 说起来,因为卫九重犯下的错,整个太子府都被牵连。 贴身侍奉的那些婢女小厮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剩下的很多都被发卖了。 安宁郡主虽然保住了郡主位置,但是身边有些奴才也受到牵连,或是流放或是发卖。 费氏也是偶然之中知道清河的勾栏之中有一个女子,之前是侍奉过安宁郡主的。 这女子长相一般,费氏没花多少银子就给她赎身了。 当然,赎身的代价就是,她必须要将她所知道的安宁郡主的一些东西,全部都说出来。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女子为了自保也没有对安宁郡主的忠心,何况她本来也只是院子里的三等丫鬟。 但这也足够了。 费氏和崔礼也不是要打造个一模一样的人。 有几分相似,已经足以让清郡王神魂颠倒。 这不…… 要说这安安姑娘出身不高,摊上清郡王这样的人物,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她为了能死死的握住这个男人,明知道自己是个替身,也丝毫不在意。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做替身就替身呗,清郡王年轻英俊,温柔多情还一腔真心,她是上辈子烧高香,才能有这么好的姻缘。 因此她日日都细细琢磨,反复模仿,竟是跟安宁郡主越来越像。 清郡王每每与她耳鬓厮磨,情意浓时总是叫着安宁的名字,而她也十分乖觉,会回一声小叔…… 她们这样的人,本来就要学一点琴棋书画。 得知安宁郡主练得一手好字之后,安安也日日勤学苦练,还经常跟清郡王讨教。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字有了突飞猛进,距离安宁郡主自然是差得远,没有那份神韵,但是有了六七分的形状。 如此一来,清郡王就越发沉溺于这幻象里,不能自拔。 恍若这个安安,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安宁郡主一般。 这安安按照费氏的方子,日日都喝那苦的要命的汤药。 夜夜都缠着清郡王求欢。 清郡王纵使体力不支,但被她一番撩拨,又每每觉得这个就是安宁,所以次次着了道。 如此,到了十月底的时候,安安的月信没有来,她找了大夫来把脉,竟然真的有了身孕。 她喜不自胜,马上就将这件事跟清郡王说了。 满以为能就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好歹能入府给清郡王做个妾。 清郡王是很高兴,但提到回府之事,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母亲那边恐怕不肯,安安,你莫急,反正到孩子生下来还有段日子,我会好好跟母亲说的!” “可若是肚子太大进门的话,往后我会被人笑话的!” 清郡王安抚的将她搂在怀里:“放心,你是我的人,没有人敢笑你!” 安安怯生生的:“那夫人那边,会同意么?” 清郡王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有了我的孩子,那个疯女人就算不同意也要同意!” 安安虽然想要入府的心很迫切,但也知道急不得,惹恼了清郡王她到时候什么都没了。 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费氏。 费氏和崔礼得知后,两人关起门好好的祝贺了一番。 费氏已经年过三十,孩子生了三个,姿色渐衰,崔礼一个月最多也就在她房里两三回。 两人恩爱一番后,崔礼抚着费氏的后背,状若不经意的道:“之前倒是没发觉,你身边那个叫小纯的丫头,如今也长开了,有几分模样了。” 小纯跟着费氏三年,前些日子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 崔礼偏好这还未完全开放的花骨朵,费氏心里清楚。 她紧紧的咬着唇,沉默了少顷后道:“夫君喜欢的话,回头妾身帮夫君收了她,能被夫君看上,是那丫头的福气!” 崔礼在费氏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我能娶你这般贤妻,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费氏勉强笑了笑。 这一瞬,她倒是羡慕红绫。 至少,她能够挺直腰杆明确跟清郡王和福公主表示自己的独占欲。 二房这边暗暗庆祝的时候,福公主得知安安怀有身孕的消息后大惊失色。 1171 拿掉孩子 她当即晚膳都没用,匆匆乘了轿辇出门。 到了清郡王落脚的宅子,发现里面张灯结彩,人人脸上带着笑。 原来是安安怀了身孕,清郡王心里高兴,所以给下人们都打赏了,得了银钱,大家自然个个都开心。 安安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是福公主第一次来宅子,还点名要见她。 她觉得应该是母凭子贵。 这可是清郡王的第一个孩子。 清郡王的身体不好,福公主一定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延续血脉。 一定是! 她美滋滋的收拾一番后,到了正厅去拜见福公主。 她已经将自己最好的衣服和最昂贵的首饰全部都穿戴上了,但是见到妆容简单的福公主后,她还是打心底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福公主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哪怕就只是在那静静的坐着,也仪态万方。 安安曾认真学习过仪态,以为自己已经达到了高门大户儿媳的标准,可在福公主面前,她被秒成了渣渣。 她的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做作。 福公主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 安安觉得自己已经被彻底的看穿。 福公主并没有让她起来,她只能一直跪着。 清郡王猜到了福公主的来意,却不想被挑明,先发制人道:“母亲,安安怀了身孕了,儿子要有后了,您要抱孙子了!” “您不是一直想要个孙子么?” 福公主不答话,她从主坐上走下来,径直走到安安的跟前。 “抬起头来!” 安安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个自认为得体的笑脸,看着福公主,低低叫了一声“母……” 亲自还没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紧接着,她的脸上传来一阵剧痛,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就凭你,也配叫本公主母亲?” “一个风尘女子,让你留在清儿的身边,已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居然还肖想着怀上他的孩子!”福公主的声音冷而厉,“你若是想要凭着这个孩子入崔府,那本公主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安安被打蒙了,流着泪可怜巴巴的看着清郡王。 美人垂泪,惹人爱怜。 清郡王马上上前,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母亲,有话好好说,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呢!” 福公主反手,在清郡王的脸上也来了一巴掌。 不过听声音也知道,这一巴掌的力气要小多了。 不过清郡王还是如遭雷击。 多年来,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福公主对他百依百顺,就连重话都不曾说过。 印象里,这还是清郡王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挨打! 福公主的眸中也闪过懊悔和不忍,却生生忍住,怒意重重的训斥道:“清儿,母亲都是怎么教你的?” “你读的那些圣贤书全忘了吧,怎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 “让她陪在你身边,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她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能要!”福公主狠狠的说,“如果这孩子生下来,你要怎么面对太皇太后和陛下,面对北靖王?” “今后在清河,你该如何立足?” “你让我这个母亲的面子往哪里放?红绫千万般不好,那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让一个外室还是个风尘女子先生下孩子,你让她的日子怎么过?” “你是想让整个崔家都成为笑话么?” “你九泉之下的父亲要是知道会作何想法?” 福公主一句句一声声的斥责,如同一根根鞭子,狠狠的抽在清郡王的脸上。 清郡王嗫嚅着:“可是母亲,这毕竟是我跟安宁的血脉!” 福公主怒极。 她弯下腰,抓住安安的发髻,让她将哭花的脸正对着清郡王。 “你好好的,仔细的瞧瞧,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只是个风尘女子,不是你心中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一贯端方,就连给人当妾都不可能,更别说做外室了!”福公主语重心长,满是心痛,“清儿啊,你该醒醒了!” 福公主很用力,安安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扯掉了。 她可没有红绫那样的底气跟福公主对着干,只能眼泪汪汪的盯着清郡王,希望他能为自己出头。 可她此刻的角度十分暴露长相的缺点,而且…… 安宁郡主从来都是高傲的天鹅,绝不会做这般哀求可怜的模样。 福公主的声音悲痛:“清儿,你的眼里别只有女人,也看看母亲吧!” 清郡王的目光落在福公主的脸上。 这一年来,她苍老了整整十岁,两鬓斑白,眼角都是细纹。 岁月如加速的陀螺,在她的身上狠狠的碾过。 清郡王心痛又自责,屈膝跪下来,对着福公主重重叩拜:“母亲,都是儿子的错,母亲莫要生气,儿子会处理好的!” 福公主深吸一口气,扶着嬷嬷的手退后两步,说:“这个孩子,不能留!” 清郡王点点头:“儿子明白!” 安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开口:“清郎……” 这一次不劳福公主动手,她身边的嬷嬷已经狠狠一巴掌扇下去:“公主和郡王说话,你是什么身份,也能插嘴!” 这一次,安安两边脸都肿了。 十分对称! 清郡王对福公主道:“母亲,请给儿子一点时间,儿会给母亲一个交代的!” 福公主深深的凝着他,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好,母亲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她摆摆手。 身后有嬷嬷上前,递来两幅汤药。 “这是藏红花,你收下。母亲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处理好这件事后,以后还是回府住吧!” 清郡王点了点头。 福公主看向安安:“至于你,既然清儿给你赎身,以后你就在这宅子里安安心心的住着,吃穿用度,不会短你的!” 临走之时,福公主盯着清郡王道:“清儿,三天时间!母亲等着你!” 福公主离开之后,安安马上膝行到了清郡王脚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哀哀戚戚的哭:“清郎,表叔,你当真要拿掉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么,这可是你的骨肉啊!” “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如何忍心?” 1172 有喜了 清郡王紧紧的抱着安安,声音哽咽:“对不起,安安,对不起……” 他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他不能不顾及整个清河崔家,不能不顾自己的母亲。 不能不顾鬓发斑白的福公主。 安安想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攀高枝,哪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她继续做着尝试。 她抚着清郡王的后背,哀哀戚戚的说:“表叔,这是你跟安宁的孩子,安宁想留下他,这是我们的孩子!” “要是没了这个孩子,你让安宁怎么活?”她的眸中闪着执拗的光,“安宁已经没有了父亲母亲的疼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安宁只想要这个孩子!” 清郡王的喉结滚动了下。 他缓缓推开怀里的女人,仔细的看了看这张脸,良久,他深深叹口气:“安安,你是安安,以后不要再说自己是安宁了!” 安安整个人怔在原地。 她呐呐的开口:“表叔……” “以后还是叫我清郎吧,表叔也莫再叫了!”清郡王将她扶起来,“今日天色已晚,想必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自从清郡王金屋藏娇以后,这是第一次,他人在别苑,却没有跟安安一起睡。 他独自一人在书房,关着门也不知道再干嘛。 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咳嗽声也断断续续了一整夜。 看样子,他的身体又变坏了。 安安也睡不着。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她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啊! 这可不行! 因为一大早,她就派人去见了费氏。 费氏和崔礼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就想了对策。 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崔清一生都抹不掉的黑点,是把他拉下崔家未来掌权人重要的筹码。 一个有如此大人生污点的人,不得陛下和北靖王的喜欢,怎么可能将崔家的未来交到他手上? 不止如此,只要有了这个孩子,红绫就会吵闹不休,三房内院起火,哪里还有那么多精神来管家族之事。 婢女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身华服,一根发簪还有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 安安展开画像,发现上面的女子跟自己有六七分相似。 但只是相貌而已。 貌似神不似! 这应该就是清郡王心心念念的安宁郡主吧! 安安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相貌出众,身段也好,才华也有,应该不至于逊色安宁郡主太多。 可是看了这张画像之后,才知道什么是东施效颦。 难怪费氏之前不将这画像拿出来,因为一旦拿出来,自己可能会因为自惭形秽,缩手缩脚而不能得到清郡王的宠爱。 如果说自己是一株菟丝花,靠攀援着男人而活,这画像上的安宁郡主就像是一株凌霄花。 或许她不是世间最艳丽的花朵,甚至眼角眉梢还带着冷清之态,但,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多看一眼。 绝大部分的男人都会驻足观看,但不敢生出狎昵之意。 因为她太高贵了。 高贵的就像是盛开在云端,寻常人根本无法采摘! 就连高贵如清郡王,也是配不上的。 “小姐,小姐……”婢女的呼唤让安安回神,“那位夫人就将这些东西给了奴婢,一个字也没说,夫人,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安安盯着画像仔细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按照这画像上的样子,为我梳妆吧!” 婢女怔了怔,旋即点点头:“好的,小姐!” 费氏给的这身衣服,也跟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看这衣服的材质款式和做工,应该是宫里流传出来的。 也不知道费氏到底是如何得到的,但是眼下对自己的确能派上大用场! 在等待装扮的过程中,安安想了很多,也仔细的揣摩了下清郡王的性格,觉得眼下恐怕只能退而求其次。 先不说入府之事,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再说。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等自己孩子生下来,再去跟他那个悍夫人红绫一较高下吧! 悍夫人红绫这一个月来一直身子不适,这一日早起后,什么东西都还没吃呢,就开始恶心干呕。 这一吐不得了,将胆汁水都吐出来了。 婢女萍儿吓坏了,赶紧让人去请了府医。 府医哆哆嗦嗦的来了。 之前他站在了福公主那边,说了得罪红绫的话,这些日子红绫每次见他脸色都很差,府医心慌啊! 但他一个下人,也没办法。 只能选更强的队站,福公主才是府内的话事人,其实府医已经手下留情,当时没有跟福公主说其实郡王已经昏迷很久的话。 但是红绫不领情啊,所以府医这段日子只能躲着走。 骤然被请,他还以为要被算账呢! 提心吊胆的来,看到红绫的脸色是真的很不好,这才知道她的确是病了。 府医请安过后上前把脉,左手换右手诊了很久。 脸色古怪。 萍儿担忧主子,问道:“到底如何,您倒是说说,夫人的身体怎么样啊?” 府医将手收回来,看着红绫问道:“夫人您上个月的月事来了么?” 红绫一怔。 萍儿也反应过来,马上回到:“没有,夫人的月事一向不准,有时候两个月才来一次也有的,上个月没来,我们也没有在意!” 府医展颜笑了笑:“恭喜夫人,您这是喜脉,您有身孕了,现在才一个多月,您觉得恶心反胃那都是怀孕的症状,不必太过担忧!” “这是大喜事啊!”府医笑盈盈的,“我马上为您开点安胎药和健脾的药,喝下去后能缓解恶心的症状!” “快的话一个月左右就能好转,慢的话您可能要一直呕吐到生,为了孩子,且忍忍吧!头三个月最重要,您这段时间心情抑郁,胎像有点不稳,一定要多休息,安胎药要按时喝!” 院子里的人都高兴坏了。 萍儿给府医打了厚厚的赏钱,红绫叮嘱他先不要跟别人说,她要亲自跟家里的人说这个好消息。 这是扬眉吐气的时候啊! 府医受了上赏银,当然应了下来。 有了这个孩子,从前的龃龉都迎刃而解,真是太好了! 红绫第一个想把这消息告诉福公主,然而福公主去了宗庙祈福。 是为安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毕竟是崔家的血脉,就这么拿掉,福公主心内过意不去,要去先祖面前告罪。 “那就等等再告诉母亲!”红绫也不失望,“现在最需要的告诉夫君,有了这个孩子,夫君一定会回府的!” 1173 正面相撞 这可是头胎,是嫡子!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正妻嫡出,眼下清郡王身体不好,有了血脉是一件大喜事。 有了肚子里的孩子,红绫相信他一定能回心转意。 红绫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内下了决定:为了这个孩子,她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跟清郡王相处。 做一对寻常夫妻,不要再大吵大闹了。 就是…… 红绫叹口气:“就是不知道夫君在外面到底住在何处,真想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萍儿也为红绫高兴,她心想这倒是个好机会,让两人重归于好。 而且有了这个孩子,想必清郡王也不会再留恋一个烟花女子。 她当即道:“奴婢还没来得及跟夫人说呢,今儿个一早下面的人来汇报,说在城东一带见过清郡王进出!” 红绫的眼睛亮了:“真的么,那还等什么,你们赶紧给我梳妆,我要亲自去跟夫君汇报这个好消息,接他回府!” 其实这一个多月来,红绫有时候会想:自己是真的爱清郡王么?还是只是为了跟安宁郡主赌气? 但这个问题他不敢深思。 怕深思之后的答案会悔青肚肠。 好在如今有了孩子,孩子是个奇妙的生物,虽然红绫还摸不到它,但是已经有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并且她也不再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爱清郡王。 一定爱的。 他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他们是一家人呢。 红绫院子里所有人都很高兴。 这些日子因为夫人情绪不高,整个院子都是低气压,人人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个个都笑容满面,挺直腰杆做人。 夫人过门不到三月就有了孩子,多有福气,多长脸啊! 他们这些下人也与有荣焉。 就在红绫细心收拾,开开心心的准备出门之时,安安也已经收拾妥当,缓缓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一身华服在初冬的暖阳里发着低调而无法忽视的光芒,妆容精致的眉眼在回眸的那一瞬,恍然就是安宁郡主。 头上那一支朱钗,正是安宁及笄那年,清郡王遍寻美玉,亲手打造的。 当然不是原版,是崔礼找工匠打了支一模一样的。 玉质和外观几乎一样,足以乱真。 她踩着端庄稳重的步伐,厚重的衣摆拖曳在地上。 经过厨房的时候,她闻到里面散发出浓郁的草药味道,那是藏红花。 安安心内寒凉。 这个男人,已经让厨房开始熬上堕胎药了。 福公主给了他三天的时间,他却迫不及待的想动手了。 清郡王一夜没睡,直到凌晨的时候,才小小的合眼了片刻。 他做梦了。 梦见年少时,在邺城住的那一段时间。 他虽然生下不久就是郡王,先皇也对他多有疼爱,但是在邺城,他并不是最天之骄子的那一拨。 至少,对于北靖王世子卫弘而言不是。 卫弘作为北靖王唯一的儿子,自幼骄纵脾气暴躁。 并不买他这个表哥的账。 因为他生的好看,功课又好,为人端方,每每先生都拿他来给卫弘当榜样,一来二去,卫弘就惦记上了清郡王。 总是时不时的就找他的麻烦。 清郡王是公主之子,卫弘是太后亲生的孙子,这其中的区别清郡王懂。 所以他每每都是退让的。 那一年,邺城的冬天来的特别早。 十月里湖面已经结了薄冰,上学之时,先生又夸赞了清郡王,同时斥责了卫弘。 卫弘怀恨在心,放学之后故意将自己的玉佩滑在湖面上,然后支开众人,让清郡王帮自己取。 “表哥,你比我年纪大,难道连这点忙都不能帮帮我么?” 清郡王提出让下人帮忙,可是卫弘说那块玉佩十分贵重,是陛下赏赐,下人们是没资格碰的,而且他们要是没轻没重弄坏了可如何是好。 清郡王不想闹事,答应帮忙拿。 卫弘却借机站在他背后,要将他推入湖中。 要是真的落湖,少不得一场风寒,到时候还不知道卫弘要怎么编排。 面子里子都要丢光。 眼看他就要与湖面来个亲密接触,这时候,一只小小的素白的手拉住了他。 是安宁郡主。 她彼时不过八岁,五官稚嫩还没有长开,但是眼角眉梢已经有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度。 清郡王借着安宁郡主的力道稳住了身体。 安宁郡主松开手后,眉目清冷的看向卫弘,语气里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弘小叔,你怎可如此胡闹!皇祖父若是知道你这般对清表叔,定要生气的!” 安宁郡主很得先皇的喜欢,卫弘则不然。 他也担心安宁郡主会去告状,便放过了清郡王。 自那之后,安宁郡主又偶然之间撞见过几次卫弘为难清郡王,每每都解围。 她虽然年纪小,但自幼就乖巧懂事,有小大人的样子,卫弘也不敢跟她对着干。 不止如此,安宁郡主还老成在在的劝清郡王不可总是忍着,在合适的机会,也可以给卫弘一点颜色看看。 “我不能总是护着你,你得学着保护自己,表叔……”她用稚嫩的语气,老气横秋的说道。 后来…… 清郡王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书房里的摆设有点恍惚。 有点分不清这是哪里。 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十二岁的小少年,还是二十多岁的男人。 正是迷茫间,书房的门被推开。 浅紫色华服的安安缓缓走入,她逆着光而来,看不清脸上的五官,但是那一身衣服,那根白玉发簪,那行走间的气度芳华…… 仿佛穿越了几年的时光,来到了清郡王的身边。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彩。 安安知道,安宁郡主的精髓就是清冷,高贵。 所以她见到清郡王也没有行礼,只是微微抬着下巴,淡淡叫了一声:“清表叔……” 清郡王的身体晃了晃。 安安素白纤长的手指按在平坦的小腹上,冷然开口:“清表叔,你真的不留下本郡主跟你的孩子么?” 清郡王眸中的光彩剧烈的晃动,他颤声开口:“留,必须要留!” “绝不能留!”他话音刚落,红绫怒气值爆表的声音猛然炸开。 ps:之前有读者盲猜了走向,哈哈哈,我想说,你猜的不太对哦~~ 其实红绫这个角色吧,可能不太讨喜。 她很复杂,她骄纵好胜但也绝没有太多的害人之心。 浅薄天真。 我之所以要写她,是因为生活里真的有很多这样的人,她们执拗的爱着,哪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哪怕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也不肯放弃。 其实,爱自己,别人才能更爱你! 还有清郡王,你说他坏么?似乎也没到那个程度,但他对于红绫而言,绝对是个渣男。 愿我的每个读者,都能完美避开渣男,收获完美爱情,~~~ 1174 灌堕胎药 清郡王的声音闪过慌乱:“红绫,你怎么会来这里?” 萍儿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画面。 她内心后悔不迭,此刻忙开口:“夫人是因为怀……” “闭嘴!”红绫怒斥道,“这件事我自己会跟他说!” 虽然已经被撸去郡主的封号,但是郡主的尊严还在。 她堂堂一个正妻,王爷之女,如果要靠肚子里的孩子跟一个烟花女子来争宠,那未免也太悲哀了! 她会鄙视自己! 哪怕没有肚子里那块肉,她也能要了这女人的命! 红绫身上的煞气太浓了,安安哪里是对手,当下也顾不得维持高冷形象,赶紧退到清郡王的身侧。 清郡王往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低声宽慰:“安宁,别怕,表叔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红绫之所以暴怒,不止是养了外室有了孩子,更多的是因为安安的长相和打扮。 这算什么? 红绫冷笑一声:“崔清,我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你能可怜成这样!” “你得不到安宁的人,你就找一个替身,打扮成她的样子,来满足你的幻想?” “你睁大眼睛仔细瞧瞧,就算这女人穿的跟安宁一模一样,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动作,她也不会是安宁!” 虽然心底极其不愿意承认,但红绫仍旧开口道:“安宁比她,要高贵千倍万倍!” “你居然让一个下贱的青楼女子,穿着跟安宁一样的衣服,做她一样的打扮,她要是知道了……”红绫郡主摇摇头,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讽刺,真是太讽刺了!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这是在干吗? 她到底为什么会爱上眼前这个男人。 安宁! 安宁! 红绫猩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安安,里面的怒火似乎要将这个女人化为灰烬。 安安心里清楚,今日这事恐怕是不能善了。 她索性也不再躲避,挺直腰杆,就用那样冷淡的视线看着清郡王:“清表叔,你便在我腹中的孩子和红绫之间做个选择吧!” 红绫气炸了。 “凭你一个烟花女子,也敢直呼我的名字!你以为你生下孩子母凭子贵么,做梦!我绝不会让你这个孩子生下来!” 红绫已经气疯了,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这一刻,对她而言,眼前这般打扮的安安,也变成了她的宿敌安宁郡主。 她将全部的怒火,尽数倾泻出来,要将整个书房变成修罗场。 就在这时,福公主昨日留下的嬷嬷熬好药站在门外,扬声说道:“郡王,堕胎药奴婢已经熬好了!” 她是福公主的人,听的福公主的命令。 当初是从宫里跟出来的,自然瞧不起安安这样的女人。 红绫再不好,那也是王爷之女,是正妻。 正好借着红绫的手,把这件事整理一下! 红绫扫了她一眼,想起她是福公主身边的人,哪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怒意之下,也多了几分底气。 她厉声开口:“李嬷嬷,张嬷嬷,去帮我抓住这个小贱人!我要亲自送走她腹中的孩子!” 两个嬷嬷快步上前,眼看就要抓住安安的胳膊。 安安抬起一双含泪的眼,恨恨的盯着清郡王:“表叔,当初我父母出事,你袖手旁观,现在你就连自己的孩子也不管了么?” 人在危急之下,总是有异于寻常的智慧。 安安想起之前打听的安宁郡主家里出事的情况,在这个时候情急之下,说了这么一句话。 恰好点中了清郡王的死穴。 当初他觉得安宁郡主身份高贵,试探无果之后不敢高攀。 到后来卫九重出事,他也曾要上书求情,可是福公主阻拦之下,他退缩了。 这一直是清郡王的一大愧疚,此刻恰好被安安利用。 他眸子里的摇摆消失,紧紧的握着安安的手,斥责两个嬷嬷:“你们干什么,她是我的人,不经过我的允许,谁敢动她!” 他看向门外的侍卫,沉声道:“你们都楞在那干嘛?” 侍卫们赶紧进来,护在安安和清郡王的身侧。 嬷嬷们靠近后,侍卫们就格挡。 嬷嬷哪里是身负武艺的侍卫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坐在地上大喘气。 红绫今日是来请人的,自然也没有带侍卫,如此一来落了下乘。 萍儿见事情闹成这样,急得不行,道:“夫人,您还是跟郡王说清楚吧!” 把孩子的事情说出来啊! 难道一个外室的孩子,会比正妻的孩子还要重要么。 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红绫怒意直冲天灵盖,扬声道:“我让你闭嘴!” 她绝不能降低自己的格调,用孩子跟一个外室争宠! 外室啊! 连个妾都不算! 她往前两步,眸子猩红,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看来,是要我亲自动手才行了!” 她将手招了招。 福公主身边的嬷嬷领会意思,上前一步,将那碗堕胎药递给她。 红绫稳稳的端着那碗药,一步一步朝着清郡王和安安走过去。 这一次安安有点慌。 她紧紧的握住清郡王的手腕,眸子里盛满了哀求:“表叔,你一定要保住咱们的孩子!” 这一声表叔真是让红绫五脏六腑都作呕。 太恶心了。 不止是这个烟花女子恶心,连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也一样让红绫觉得恶心。 她此刻睚眦欲裂,如同来自地狱的罗刹。 清郡王将安安护在身后,脸色也十分的难看:“红绫,你不要再胡闹了,安宁肚子里是我的孩子,是崔家的血脉,你理智一点!” 理智! 根本无法理智。 也许是过于愤怒,红绫已经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她就这样猩红眸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往前,往前,走到了清郡王和安安的面前。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一把拽住安安的手臂,狠狠往外一拉。 “贱人!”她的声音沙哑粗粝,“今日我要亲自送你肚子里的孩子上路!” 清郡王没想到她出手这么迅速,一时回护不及。 侍卫们自然不可能对红绫动手,她的身份摆在那呢! 眼看着红绫将堕胎药灌了一口给安安,清郡王无法再忍,情急之下,狠狠的推了红绫一把。 1175 流产了~~ 红绫始料未及。 纵她从前如何胡闹,哪怕得知自己被强,清郡王也从未对她动过手。 就是甩脸子又说几句重话。 可是现在…… 清郡王急切之下没有注意好手上的力道,这一下推的很重。 红绫连连后退了两步。 因为她之前是肚子一人是跟清郡王杠,萍儿等人也没有跟上。 书房处正好有一个台阶,她脚一崴,身子一歪,肚子撞到了桌脚之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窜遍全身。 她眼前发黑,恶心反胃,就这样直接晕了过去。 清郡王紧紧搂着安安,看着倒在地上的安宁,嫌恶的说:“红绫,你就别装了!我不会吃你这一套的!” 之前红绫用过这样的法子。 次数多了,就跟狼来了一样不可信。 但是萍儿惊呆了。 她快步上前,把自己的主子搂着,急切的呼唤着:“夫人,夫人……” 红绫毫无反应。 而就在这时,萍儿目光朝下,看到红绫的裙子上,多了一片晕开的红色。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 粘稠的红色,沾染在她指尖上。 萍儿的脑子炸开了,她朝着清郡王吼道:“郡王,夫人怀了您的孩子!她怀了您的孩子,现在,现在夫人流血了!” “叫大夫,快点叫大夫!” 出门的时候萍儿心细,担心路上有什么变故,让府医跟着一起,如今就在外面的马车上候着。 李嬷嬷连滚带爬的出去,府医很快就过来。 可是萍儿知道,恐怕是来不及了。 因为裙子上的血色越来越浓。 这么多的血,孩子如何能…… 府医看到血迹也吓得魂飞魄散,膝盖打摆子的上前来把脉。 良久,他颤声道:“夫人,夫人的孩子恐怕是,恐怕是……” 萍儿死死的握着府医的手:“必须要保住,这是夫人的头胎,必须要保住,开方子,开方子!” 府医笔走龙蛇开方子。 府内安胎药倒是齐全,药汤很快熬好,勉强灌下去后,血并没有停止的迹象。 因为府医说红绫的情况不宜挪动,此刻她还在书房内的地上躺着,不过多了一些棉絮垫着。 满书房的人脸色都很难看。 萍儿等下人更是不能接受。 红绫再不好,那也是自家的主子。 实际上,她脾气不好,但也没有太过虐待,高兴的时候,也经常大手大脚的赏赐他们。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 还没高兴到一个晚上呢,居然就这么没了! 谁能接受啊! 等主子醒来,知道这个消息,还不知道要如何闹腾。 主子太可怜了。 一腔真心的嫁过来,全心全意的爱夫君,居然就落了这么个结局。 萍儿等人,都怨气冲天的看着清郡王。 清郡王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并没有真正想伤害红绫,他当时只是想保住安安肚子里的孩子。 他根本不知道红绫怀孕了。 他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绝不会…… 安安也吓坏了。 她一直在不断的呕吐。 她喝了一口堕胎药,她怕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尤其是看到红绫流了那么多血之后,这种恐惧就更强烈了。 那碗堕胎药已经撒了。 但是福公主身边的嬷嬷又端了一碗过来。 她径直走到清郡王身边,将那碗药奉上,道:“郡王,您若是想让夫人和公主心里好受些,就做点该做的事!” 亲手送安安肚子里的孩子上死路。 这样,勉强能熄灭北靖王府那边的怒火。能让红绫醒来之后稍微好受一点。 安安眸子瞪大,惊恐的浑身颤抖,她哀求道:“不,不,表叔,清郎,我求求你,留下我这个孩子,留下他!” “我会离开的,我从此以后带着孩子离开,不出现在你面前,我求求你!” 她哀求不止,眼泪将精致的妆容哭花。 不是她啊! 这一瞬,清郡王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刻都清醒的认识到:这不是安宁! 安宁不会如此卑微的哀求。 哪怕是废太子出事的时候,她的脖颈依旧是挺直的。 她是优雅的天鹅,从来不在人前垂泪。 不是她! 不是她! 一切都错了,一切都错了! 清郡王又看向红绫,想起了很多往事。 红绫一直热情,还经常为了自己跟卫弘吵架,虽然跋扈执拗,但从前在他的面前总是温柔小意的模样。 此刻,她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像是随时都会撒手离开。 他娶红绫之时,北靖王和王妃曾恳切的拜托,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他也认真的答应了。 会让她当一个体面的正妻,就算是心里没有她,也会给她该有的尊重。 可是现在…… 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 哈…… 他亲手送走了自己的孩子! 送走了自己的孩子。 那嬷嬷还在催促:“郡王,这件事,奴婢觉得您还是要自己来!” 唯有如此,才能赎罪啊! 安安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被两个侍卫按住,想要逃跑也不可能。 清郡王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嘴角勾了勾,伸手端了过来。 嬷嬷松了口气,走过去捏住安安的下颚,让她的嘴张开。 她冷酷无情的说:“郡王,来吧!” 清郡王挪动着仿佛千斤重的步子走了过去。 在萍儿和一众红绫身边奴才灼热愤怒的目光中,他颤抖着手,将那一碗汤药灌入了安安的口中。 安安无法反抗。 她想吐出来,但是经验老到的嬷嬷很快就将她的下颚压紧。 汤汁从嘴角渗出来也不要紧,嬷嬷松开的时候,狠狠的在她的小腹踹了一脚。 其实这碗药汤起不起作用又有什么重要呢,只要让红绫身边的人看到,清郡王有幡然悔悟的决心。 他送走了安安腹中的那个孩子就可以。 很快,安安的肚子也开始流血了。 不过没有人关注她,她被拖出了书房。 临走的时候,她回眸看了一眼。 清郡王静静的立在红绫的身边,一潭死水的眸子里,根本看不出到底在想着什么。 哈…… 安安身下的血渍拖出一条长长的道子,她哈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 红绫醒来,已经是两天后。 1176 严重的后果 意识清醒后,进入她世界的第一道声音,是清郡王的咳嗽声。 咳咳咳…… 一声又一声。 压抑的,痛苦的,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全部交代出来的咳嗽。 不知为何,红绫突然就想到了卫殊。 同样是病怏怏的,同样是痛苦的咳嗽,同样曾是珠玉一样优秀的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区别呢! 她恍然记得以前在闺中的时候,听到卫弘无意中谈论的一件事。 当时皇后娘娘假死,卫殊已经重回了桓王之位,眼看着就是下一任太子的人选。 有那么多人削尖脑袋想要与他攀上关系,日后飞黄腾达。 就有那么一波人,投机取巧。 找来与苏洛长相和身段都相似的良家女子奉上。 卫殊对苏洛的爱如此深沉,想必见到相似的也会难以自禁吧! 到时候让这个女人再吹点枕边风,那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下面的人是这么打算的。 也满以为会达到很好的效果。 岂料卫殊根本没有让这个女人进门,直接赶了出来。 他说:洛洛不需要任何替身,这是对她的侮辱。而且那个办这个糊涂事的人,也很快就因为某些原因而出事了。 大家心知肚明,恐怕是卫殊背后动了手脚。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这上面动脑筋。 如果真的深爱一个人,将她长长久久的留在心里,尊重她,爱护她,怀念她,如果清郡王只是如此。 红绫觉得,自己或许还是能原谅他的吧! 自己深爱多年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不堪呢? 她想到这,感觉脸上一阵滚烫。 流泪了呢! 明明心里炖炖的,好像蒙着一大块黑布,但是眼睛却不听使唤的流泪了。 真是不争气! 呜咽之声也紧跟着而起,惊动了咳嗽的清郡王。 他垂眸看着红绫,眸中如释重负:“红绫,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府医,府医……” 一直等在外面的府医匆匆进来为红绫把脉良久后道:“醒来就好,今后好好调理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红绫眼神呆呆的,张嘴问道:“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她昏迷了几天,此刻嗓音黯哑低沉,十分难听。 府医垂下头不敢接话,整个身子都有点哆嗦,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尽量逃出红绫的攻击范围。 当初夫人得了这个孩子有多高兴,他是看在眼里的。 还没捂热呢,孩子就没了,还是被郡王给推的,这得多难过啊! 可别拿自己当出气筒。 清郡王脸上布满愧疚,他握住红绫的手,温柔的劝慰道:“红绫,都是我不好,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有了身孕,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你好好调理身体,我们一定还会再有孩子!” 清郡王本性也不坏,只是被感情蒙住了双眼,如今闹到这般田地,也算是基本清醒了。 红绫抬眸,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问道:“我没有身孕,你就能推我么?” 清郡王一怔,解释道:“红绫,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有身孕为何不早点跟我说,都是我的不对!” 红绫呵了一声,收回目光,呆呆的躺着不再说话。 没有力气了。 没有力气质问,也没有力气争吵。 她所有的精气神,好像都跟着那个幼小的孩子一起去了。 那个孩子是她全部的希望。 她的希望之火灭了。 福公主很快也得知红绫醒来的消息,匆匆赶过来。 她关怀备至,将清郡王狠狠的责骂了一番,又好生仔细的安慰了红绫一番,并问要不要给北靖王府报个信。 红绫始终呆呆的,只觉得她嗡嗡嗡的吵闹,很烦人。 福公主见状,吩咐下面的人:“既然你们主子没说要报信,你们也就暂时安分点,别让这样的事情传回去,惹兄长和嫂嫂烦心!” 萍儿和众人应了一声是。 萍儿心内暗想:这才是福公主嘘寒问暖的真实目的吧! 担心这件事传回北靖王府,会引来滔天的怒火。 福公主走的时候,将清郡王也一起带走了。 “你这两日一直守在床边,也没有好好休息,如何抗的住,若是要跟红绫再有孩子,你也得保重自己才是!” 清郡王拗不过她,加上也的确疲惫,所以跟着走了。 不过还没回自己屋子睡,府医就匆匆追了上来,对福公主和他说道:“公主,殿下,小人有话要说!” 福公主预感不太好,马上进屋挥退了左右。 府医这才压低声音道:“夫人的身体这一次受了大的创伤,流血过多伤到了根本,以后怕是难以怀孕,就算怀上了,恐怕也保不住!” 福公主和清郡王大惊。 福公主赶紧问:“可有法子医治?” 府医一脸歉疚:“小人才疏学浅,实在是没有好的法子,只能帮忙调理,公主或许可以寻一寻其他的名医。小人担心这件事说出来会刺激到夫人,所以刚才……” 福公主回过神,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这件事绝不能跟任何人说起,明白么?” 说着,她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进府医的手里。 府医推脱了一番后,应了一声是。 清郡王都懵逼了。 他只是推了一下而已,为什么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他推掉了自己的孩子,而且还让红绫以后都不能怀孕,她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了! 何其残忍! 他将自己苍白修长的手伸出来,明明干干净净的,可他好像看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福公主一把扶住他,镇定而冷静的说:“推红绫的确是你不对,但是她明知自己有身孕,却不告诉你,任由你犯错,说起来,这件事她也有责任!” “是她太体弱,才会如此,清儿,这件事的错不全在你,你不必如此!”福公主深深叹口气,“你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以后就善待她,不要再惹她生气!” 清郡王脚步沉重的离开。 嬷嬷进来的时候,福公主揉着太阳穴问道:“那个安安,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不在?” 1177 炼狱 嬷嬷回道:“按理说应该是不在了。” 被灌了一碗红花,还被踢了一脚,这孩子要是能保住,那可真是个命硬的。 不过当时她流血不止,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红绫身上,也没人去管她,更不可能有人去看,她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流掉了。 福公主摩挲着手上的念珠,缓声道:“叫人去看看吧,若是不在就罢了,要是还在,那也是命,找个地方安置着,让她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 嬷嬷一脸的惊诧。 福公主沉下脸:“还不快去?” 嬷嬷赶紧应了一声是,匆匆差人去办事。 两个时辰后,办事的人回来了。 嬷嬷回复福公主:“公主,那姑娘当真是命大,还有那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居然真的还在肚子里。只是胎像十分的不稳,要保住怕是有些艰难!” “缺什么药材都从府内拿过去!”福公主的脸色欢喜了些,“竭尽全力吧,那毕竟是清儿的血脉!” 对于她的转变,嬷嬷很是不解,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奴婢,她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福公主是瞧不上一个娼妓之子。 可如今红绫作为当家主母,身体败坏生不出孩子。 她身份摆在那,不可能休妻。 那就意味着清郡王会没有嫡子。清儿的身体一直不好,这随时都有恶化的可能,今日他离开之后,府医还说了。 虽然隐晦,但是福公主也明白了意思。 清郡王体弱,所以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可以让女人有孕。 眼下这个情况,是不可能再往清儿身边安插女人了,至少一年半载的不可能。 如此一来,安安的这个孩子就变得格外的重要。 保住一个是一个吧! 谁知道下一个还有没有,又要什么时候再有呢! 福公主叮嘱道:“这件事你亲自去跟,不相干的人,绝不可知晓!” 这嬷嬷是福公主的心腹,当即应了一声是。 于是,奄奄一息的安安被秘密转移到了一个农庄休养,有四个侍卫看护,两个嬷嬷照顾。 其实这些人都是监视的。 嬷嬷们哄她:生下孩子后,就能母凭子贵入住崔府。 可被清郡王亲手灌了一碗红花后,安安对于高门大户已经彻底绝望了,那是吃人的地方。 她不想去。 不过随着肚子里孩子一天天增大,她对于孩子的感情渐渐加深。 为了这个孩子,她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其他的事,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吧。 她也曾好几次尝试着偷偷溜出去或是给费氏递消息,但是都被发现了。 她被软禁在这与世隔绝的村庄里,静静的等着腹中孩子的出生。 与此同时,红绫的身体一日日的好起来。 北靖王妃每个月都要修书两封来问问她的境况,她也如福公主的愿,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北靖王府。 清郡王是彻底浪子回头,从别苑搬回来了家,除了做功课之外,其他的时间都陪着红绫。 红绫从前有不少小性子坏脾气,经过流产一事后,她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没脾气了,同时也没有生气。 冬日里百花凋零,但清郡王一直是个雅士,后院里有一个花大价钱打造的琉璃花棚,里面种了不少兰草。 如今,有一株紫色的蝴蝶兰开了。 娇嫩的花瓣微微颤抖,就像是漂亮的蝴蝶振翅欲飞一样。 他想着讨好红绫,便将她带过来花房。 “红绫,你看这株蝴蝶兰美不美?你喜欢么,喜欢的话我让人挪到你屋子里去!这是今冬开的第一盆兰花呢!” 蝴蝶兰啊! 高贵美丽炫目。 从前安宁郡主最爱这个花。 红绫环视了花房一周,发现里面种的大部分都是兰草,各种不同的品种。 她森森的笑了笑,盯着清郡王:“安宁也最喜欢兰花,你是不是最想送的人是她?” 清郡王脸色一变,解释道:“红绫,你不要误会。我自幼喜欢兰花,跟她没有关系!” 红绫哈哈笑了笑:“那可真是巧,安宁也自幼就喜欢兰花,你们还真是情投意合啊!” 她伸手,捏着紫色兰花娇嫩的花瓣狠狠的揉捏,目光中带着狠厉:“崔清,你别装了,你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女人是不是?” 清郡王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他耐心解释道:“红绫,我如今不是日日陪着你么,你不要多想,我们从此后好好过日子!” 红绫抱起那盆兰花,狠狠往地上一砸:“你人在,但是你的心不在!你的心早就飞走了,你的心里没有我!” 她说着,跟发疯一样,将暖棚里的兰花一盆又一盆的往地下砸。 “我让你们情投意合,我让你们情投意合!” “我砸了这些该死的兰花,我看你怎么睹物思人!” “你跟她不可能的,她才瞧不上你这个窝囊废,你死了这条心吧!” …… 窝囊废这三个字刺激到了清郡王,他再也没法子维持好脾气,怒道:“红绫,你是不是疯了,你非要这么找茬么?” “最近这两个月,我对你还不好么,你就不能安分点过日子吗?非要闹到鸡飞狗跳才满意吗?” “对!”红绫双目圆睁,眸子里不满血丝,“我不高兴,你也别想好过,你知不知道,我近来总是做梦?” “梦见我那死去的孩子,他张着双手让我抱,结果等我走近,他就变得浑身是血,他死死的掐着我的脖子,问我:母亲,为什么父亲要杀了我!” “母亲,为什么父亲要杀了我?” “母亲,为什么你不保护我?” 红绫抱起一盆最名贵的兰花,用力掼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喊道:“崔清,你来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清郡王被她厉声的质问和尖锐的目光逼的连连后退几步,本来要指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本来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 日子会这样平淡无波的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只是一盆兰花而已,所有的平静就都毁了。 他回答不上来。 他无法回答,为什么要不小心弄掉那个孩子。 从这一日后,清郡王和红绫的日子就变成了炼狱。 1178 哪里来的完美 红绫那一日大哭大闹,最后晕厥过去。 醒来后,她哀哭不止,表示自己不该如此发怒,恳请清郡王的原谅。 清郡王当然会原谅。 然而过不了多久,她在受了一点小小的刺激之后,同样的剧情又会上演,她会再次歇斯底里的指责,将锋利的剑不断的在清郡王身上来回的扎。 她会提起那个孩子,她会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 然后,她就昏迷。 第二天醒来,照样痛哭流涕。 她的精神状况已经不太正常了,不能受刺激,安宁郡主就是雷点,一旦踩到,她就会爆炸。 可是连清郡王都不知道,安宁郡主原来有这么多的喜好。 就连他换一套新衣服,都有可能会踩到雷点。 他每一日都过的小心翼翼,神经逐渐衰弱。 而红绫急于想要个孩子来弥补,夜夜都会缠着他。 要是清郡王体力不支,她就会十分暴躁,发怒。 本来房事对于夫妻双方应该是感情调和剂,但是如今却变成了清郡王的一种酷刑。 他面对红绫,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眼看着儿子一天天消瘦,福公主实在看不下去。 她当然对红绫有所愧疚,但是更在乎的是自家儿子的身体健康。 继续这样下去,清郡王恐怕挨不了多久了。 她左思右想之后,主动修书给了北靖王妃,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全部坦诚的说了一遍,表达了浓浓的愧疚,以及对于红绫目前状况的担忧。 邀请北靖王妃来家里做客。 北靖王妃知道女儿遭遇了这么多事,怒不可遏。 但是仔细思量一番之后,这门婚事不能休,日子还要继续,双方闹翻脸,以后红绫在婆家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福公主态度既然如此谦卑,自己还是要给这个颜面的。 已经到了十二月,但北靖王妃还是收拾一番后,去了一趟崔家。 对于母亲的到来,红绫十分的高兴。 北靖王妃见她状态很好,觉得或许是福公主夸张,然而住了三日之后,红绫就突然爆发了。 原因是清郡王在晚宴上,说有道糕点是当地特色,让北靖王妃尝一尝。 红绫大怒,质问他是不是因为安宁郡主喜欢吃这个口味,才会让母亲也尝一尝,盛怒之下她不顾还有那么多人在桌上,直接掀了饭桌,咒骂一番后,晕了过去。 福公主瞧了北靖王妃一眼,道:“王嫂,如今你知道我不是哄你的吧?” 第二日醒来后,红绫整个人蔫搭搭的。 北靖王妃坐在床边不断的流泪。 想到幺女这段时间来受的委屈,承受的压力还有心内的难过,她这个当母亲的心如刀绞。 她紧紧握着红绫的手:“红绫,要不你随母亲一起回王府过年吧,你父亲和兄长都十分想你!” 红绫怔怔的。 “这里你住的不开心,我们回去过年,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母亲再送你回来,好不好?” 红绫流着泪点了点头。 北靖王妃当即去跟福公主商量红绫回去过年的事。 按理说,红绫已经嫁为人妇,回娘家过年是不允许的。但是眼下这个情况,红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福公主还不知道她留下来会做出什么事,因此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双方没有异议,第二日一早,北靖王妃就带着红绫踏上了回邺城的路。 马车离开崔家时,红绫撩开帘子看了看,清郡王站在门口,嘴角带着一丝笑,正挥手朝她作别。 他的笑那么真诚。 好像是几个月来,红绫第一次看到他笑的如此真诚和开心。 她的心内满是凄凉,放下了帘子。 心内不由想:要是离开的人是安宁郡主,他也会如此开心么? 眼看又要魔障,北靖王妃伸手握过来,紧紧的捏着她,宽慰道:“红绫,不要多想,一切都有父王和母妃在!” 红绫自幼骄纵,兄长卫弘也是如此。 两人一直不对盘,一见面就要掐架。 本以为这一次回去,要好好被嘲笑一番,岂料卫弘见到她,上下打量一眼后皱眉道:“崔家人不给你饭吃啊,你怎么瘦成这样啊!” “是不是崔清那小子欺负你,你告诉兄长,回头兄长给你出气,就那小胳膊小腿的,也敢欺负我妹子,他是不是找死啊!” 红绫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倒是吓得卫弘不知所措:“你别哭啊,我说错啥了你就哭,你们这些女人,成日里就知道哭哭啼啼的!” 卫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竟然一甩衣袖,开溜了。 黎漓哭笑不得,上前给红绫递了块手帕:“夫君很关心你的,隔三差五的就要念叨你几句,还说你没良心,也不给他写个信!” 红绫撅着嘴:“他也没给我写啊!” 黎漓笑了笑:“可不是么,他最不喜欢就是写字,还说你肯定又要笑话他字写得丑!” 卫弘不学无术,书法也很差,从前总是被红绫嘲笑的。 红绫眼泪哗啦啦的又下来了。 北靖王对于王妃将她带回来有些不快,说了几句不成体统,但是晚膳的时候,却让下面的人将红绫喜欢的菜全都放在她面前。 这就是家人。 纵使在别人的眼中,这些人都有很多缺点。 比如父亲不思上进,比如兄长性情骄纵,比如嫂子出身低微,可他们都是爱自己的。 这是真正的家人。 跟崔家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嫁过一次之后,红绫真切的明白了过来。 她的心,也在这样的亲情中得到了抚慰。 既然回了邺城,自然要去拜见皇后和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唏嘘不止,最后让她放宽心,好好休整一番,过完年后回崔家好好当媳妇,别耍小孩子脾气。 二月已经一岁半了,走路稳当说话也利索,拿着玩具坐在暖垫上,安安静静的似乎是在拼小鸟的拼图。 对于红绫的行礼,他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 苏洛给红绫赐座后,温和的道:“你似乎瘦了!” 红绫垂眸回答:“托皇后娘娘的福!是瘦了不少。” 苏洛轻笑一声:“红绫,你心里怪罪于我?” 红绫尚算恭敬:“臣妇不敢!” “红绫,人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嫁的,既然嫁了,就该好好的过日子!”苏洛意味深长,“这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哪里来的完美?” 1179 又要安排女人? 红绫心内对她还是有怨恨。 无法消散。 尤其是婚后的日子百般不顺,更加觉得是因为苏洛要她提前嫁过去才会如此。 因此她笑着回了一句:“皇后娘娘是因为柳妃,所以才有这样的感触么?” 说完,她幸灾乐祸的看了苏洛一眼,期待从她的脸上看出愤怒和失态。 可惜,苏洛只是微微楞了楞,旋即就笑起来:“红绫,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学乖一点!” 她摆摆手:“下去吧,往后没事不要来本宫眼前浪费本宫的时间!” 红绫咬牙,草草行礼之后退下。 流云端着燕窝上来,吐槽道:“这个红绫,看来还是没有吃一堑长一智!” 苏洛感慨道:“或许有些人,这辈子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吧!” 流云叹口气。 本来昨夜她跟皇后八卦了红绫的遭遇后,皇后还说,若是她态度好好的哀求自己解除这段婚事,她是会考虑的。 然而红绫大约觉得这世界对她充满了恶意,又或者还对清郡王没有死心,所以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红绫这一次入宫没有碰到安宁郡主。 打听之下,好像她染了风寒,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出过府了。 虽然北靖王妃阻拦,但是红绫就是想见一见这宿敌,连着递了好多次的帖子,都被拒绝了。 这一日她亲自到了郡主府门口,说要探病,而且还在大门处闹出了比较大的动静。 这才终于被请了进去。 红绫以为是安宁在故意躲避她,却没想到安宁郡主是真的染了风寒,整个人面色苍白,咳嗽不止,看上去病怏怏的。 她的眉目冷清不耐:“红绫,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 红绫看着她这幅苍白消瘦的样子,心内十分的痛快:“安宁郡主,你居然病成这样,难道皇后和太皇太后没给你安排太医么?” “吃了药还是不见好么,这是不是报应啊?” 安宁郡主蹙眉。 疯了! 这个女人是真的疯了。 “如果你只是要说这个,那你可以走了,张嬷嬷,送客……” 安宁郡主说着,低低咳嗽站起来要走,红绫一把窜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道:“我的好侄女,我们还没说上两句话呢,你怎么就要走呢!” 她一双泛着血丝的眸子紧紧盯着安宁郡主,道:“你病成这样,该不是因为听说了我夫君重病的消息,担忧所致吧!” 安宁郡主一把甩开她的手,一脸无语的笑了笑:“红绫,你如今真的是脑子坏了么?”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根本不愿意相信?” “你的那个夫君,在我的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我瞧不起那样的男人!” 红绫郡主激动的说:“你凭什么瞧不起他,你明明喜欢他,要不然你为什么要跟皇后躲在屏风后……” “就是听了他那番话后,我才更加瞧不起他!”安宁郡主冷冷的说,“红绫,是不是如果我对他恋恋不舍,你就觉得自己赢了一回,心里要好受点?” “可惜,我不会让你好受,而让自己承担这样的污名!哪怕我安宁孤独一生,也瞧不上你夫君那样的男人!你既然喜欢,你就好好的抱着,千万别撒手,也别让他去祸害别的女人!” 红绫郡主摇摇头:“不,不,你撒谎,你撒谎!都是你,都是你和皇后,我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田地,是你们,是你们!” 安宁怜悯的看着她,轻轻的笑了笑:“时到今日,你还是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到别人的身上!” “红绫,是你自己,亲手将日子过成了现在这境地,别埋怨别人,先反思一下你自己!” 说完,安宁冷着脸,再也不想与她多做纠缠,低低咳嗽着离开。 留下安宁一人在偏厅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一直以来,她都在怪别人。 怪安宁郡主勾走了清郡王的心,怪皇后心怀叵测的赐婚,怪清郡王心里装着别人,还在外面养外室,怪福公主偏袒自己的儿子……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问题。 不! 绝不是自己的问题。 都是这些人的错,都是这些人的错。 从郡主府回去之后,红绫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混混沌沌的。 北靖王妃询问过她身边的嬷嬷,知道她出格的行径后吓了一跳,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再允许她出门,就让她在府内好好的待着。 非要出门的话,北靖王妃也会陪着。 日子过得飞快,除夕夜很快就到了。 苏洛本是想办个除夕宴,往年都不是这样么。 卫殊否决了。 “办什么除夕宴,大臣和宗室们,其实都想在自家吃团圆饭,这宫里吃饭战战兢兢的,他们不高兴,我们也不开心。” “这样的宴会,以后能省则省!”男人搂着她的腰,“有那应付他们的时间,你给我再生一个小公主不好么?” 苏洛拍他的手:“我跟你好好说话呢,你别不正经!” 男人没有骨头一样的懒在她身上,推都推不开:“我也是在跟你好好说,父皇不是走了还不到三年么,就借着这个名头不办宴席,不是挺好的?” 那,也行吧! 反正这样的吃力不讨好的活,苏洛也不想干。 苏洛跟太皇太后说了下卫殊的意思,她老人家也点头认可,于是,这个消息就被放了出去。 没想到反响很好,果然如卫殊所说,大家都不喜欢在宫里吃团圆饭。 因为不用办除夕宴,宫女太监们都轻松不少,个个喜气洋洋的。 除此之外,还省下来一大笔开支,苏洛翻了账册才知道,原来办个除夕宴,竟然要几千两银子。 到了除夕这一晚,合宫剩下的人就团座在一起。 太皇太后,苏洛和卫殊还有二月,柳妃柳绵绵,安宁郡主带着柏郡王,福王一家带着松儿还有高太贵人,以及宫内其他几个老妃嫔,坐了两桌子。 这才是真正的家宴。 三个曾孙环绕着太皇太后,个个都会开口说话了,松儿跟福王一样,性子活泼,二月性格冷清端方,柏儿则要瑟缩一点。 各有不同,也各有可爱。 太皇太后高兴的合不拢嘴,道:“还是孩子多比较热闹,皇后,先皇去了也有一年多了,这后宫太冷清,二月也没个伴儿,你是不是该多安排几个人伺候小殊了?” 1180 不畏老去 苏洛心里翻了个白眼。 老太太你可真会挑时候。 这大好的日子,你居然说这些扫兴的话。 她还没回答,卫殊就拧眉道:“皇祖母,非要在今日说这些么?朕的身体不好,如今应付皇后和柳妃已经吃力,您还要多选妃,岂不是害了那些姑娘?” 高太贵人正在喝久,闻言噗的一口酒吐出来。 瞧这孩子。 为了能少纳两个女人进宫,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太皇太后不喜的目光盯了高太贵人一眼。 高太贵人如今可不怕了,反正先皇死了,她不需要争宠了,儿子这辈子都是王爷,她也不需要谋夺皇位了。 她笑呵呵的道:“母后,妾身觉得陛下说的有道理。这先皇过世还不到三年,陛下要是急着纳人入宫,到时候肯定会招来很多非议吧!” “而且陛下之前身体多次受伤,如今还是要静养以图永年,孩子的事慢慢来呗!” 她嘀嘀咕咕:“先皇一辈子也就得了四个儿子,陛下如今年纪轻轻,已经完成了一个任务了,很不错呢!” 太皇太后…… 这高太贵人如今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是自己没有允她出宫跟福王一起过日子,所以她才这般顶撞自己么? 今日是除夕夜,太皇太后也没有甩脸子,还是笑着说道:“先帝的孩子不就是太少了么,小殊至少也得生七八个儿子才好吧!” 高太贵人耸耸肩,一脸不赞成,却也没有再顶撞。 柳绵绵本来一直很安静的在吃东西,在降低存在感。 这时候她抬眸,看了一眼苏洛皱着的眉头和捏紧筷子的手。 看来是要生气了。 皇后的脾气不太好,太皇太后一直插手,她多半是忍不住了。 苏洛的确是要爆发了,你说你个老太太,身体不好你就好吃好喝的养着,少操心呐。 你成天让卫殊去柳绵绵那就算了,你现在还想再往后宫里安人,你是嫌这里太干净里,非要弄得鸡飞狗跳出人命才好是不是。 她正要开怼,柳绵绵突然站起来,噗通一声的跪在地上就开始朝着太皇太后磕头。 “太皇太后,都是妾身的不好,求太皇太后责罚!” 太皇太后都蒙了,苏洛也怔住。 柳绵绵流着泪,继续道:“皇后娘娘生了大皇子,妾身蒙受恩宠,却一直无所出,妾身是皇室的罪人!” 太皇太后脸色讪讪:“你快起来,哀家不是这个意思!” 柳绵绵执着的跪在地上,继续哀哀切切:“太皇太后的心思,妾身明白的,妾身也很想为陛下诞下孩子,但奈何肚子不争气,妾身祖父临走之前,叮嘱妾身一定要好好为皇室开枝散叶,妾身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妾身愧对这柳妃之位!”柳绵绵深深磕头,“陛下,太皇太后,妾身愿意自降为嫔赎罪!” 她说完这些话,抬眸看了苏洛一眼。 苏洛正看不懂她这闹的是哪一出,见她居然调皮的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这是在演戏呢? 她这么情真意切,还提到死去的柳公允,明显误会了太皇太后要为后宫添人的意思是因为她膝下无所出。 若是太皇太后此时还要继续说什么添新人的话,倒像是认可了柳绵绵的话。 太皇太后叹口气:“快起来吧,哀家没有怪你的意思,哀家就是随口一说。这纳新人的事也不着急,今日是除夕宴,咱们不说这些,吃饭吃饭!” 柳绵绵双目蕴泪:“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太阳穴突突直跳:“哀家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你快起来起来吧!” 夏嬷嬷走上前,和柳枝一直将柳绵绵扶了起来。 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谁也没有再提。 苏洛松了口气。 要不是柳绵绵来这么一出,她刚才就真的要跟太后对着干了。 虽然知道卫殊会站在自己这边,但他居中也会有为难的时候吧! 幸好! 太皇太后虽然松了口,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这时候,一贯少言的二月走上前,窜到她怀里坐下。 仰着肉呼呼的一张小脸问道:“皇太祖母,是二,二月不讨您喜欢,您,您才要父皇生其他的孩子来陪您么?” 他不过才一岁多,说这句话的时候磕磕巴巴的,一双晶晶亮的大眼睛里带着几分受伤。 太皇太后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揉着二月的脸:“不是,皇太祖母是担心二月没有玩伴,太孤独了!” 二月掰着手指头:“还有松哥哥和柏哥哥呀!皇太祖母我是哪里做的不好么?” 小小的人儿委屈极了,太皇太后将他紧紧抱着,拍着他的后背:“二月最好了,哀家以后再也不说这些了,有二月陪着哀家就足够了!太祖母最喜欢二月了。” “有二月就足够了!” “恩!”二月重重点头,“二月也最喜欢太祖母!” 祖孙两个笑做一团,宴席上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卫殊挑挑眉,凑到苏洛耳边说道:“想不到这孩子平日里闷不吭声,关键时刻还挺会哄人的!” 苏洛一脸骄傲:“那当然,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生的。平日里像你,关键时刻像我!” 卫殊刮了下她的鼻子:“让我摸摸看,你这脸皮是不是又厚了几寸!” 苏洛懊恼的打掉他的手。 福王卫焱夹了一筷子菜给欧阳静:“你不是爱吃这个么,宫内的御厨这道菜做的最好!” 高太贵人清了清嗓子。 卫焱赶紧也给她夹一筷子,道:“母妃,您尝尝这个,儿子记得您爱吃!” 高太贵人尝了一口:“我不是爱吃,是因为是你夹的!” 欧阳静素来知道这个婆婆的脾气,忙也跟着道:“那母妃爱吃什么跟殿下和儿媳说,回头我们给您做好送到宫里来!” 高太贵人叹口气:“罢了,等你们送进来,黄花菜都凉了。” 几人谈话,苏洛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先帝走了一年多,如今再看高太贵人,似乎老了十岁不止,鬓边已经有了白发,眉眼间也有了老年人才有的那种疲惫色。 许是怀念先帝,又或者是因为不再需要争宠,多年来紧绷的那根弦松懈,终于可以不畏惧老去吧! 1181 去个地方 福王心中也是一片酸涩。 虽然高太贵人毛病很多,早些年也一直致力于将他推上皇位,但是说实话,母妃爱他,从未变过。 当初就是他坚持称自己当上皇帝也不会幸福,高太贵人才渐渐熄了要争权夺利的心思。 如今看母妃这样老去,自己却不能时刻在旁边侍奉,心里多少过意不去。 苏洛正在跟柳绵绵私语,说着感谢的话,抬眸就看到了卫焱的眼神。 晚宴过半,欧阳静起身如厕,苏洛也跟了上去。 到了僻静处,她扬声道:“欧阳姐姐,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欧阳静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行礼,苏洛快步上前扶住她道:“我叫你欧阳姐姐,便是告诉你,今日我是以姐妹的身份来与你聊几句!” 欧阳静稍作犹豫,站直身体道:“皇后娘娘想说什么?” 苏洛虽然称她姐姐,她可不敢叫她妹妹。 “刚才我看到福王似乎对高太贵人一人在深宫有些歉疚,我就想问问姐姐你怎么想?” 欧阳静是个聪明人,苏洛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是何意。 苏洛是皇后,如果她开口让自家婆婆去福王府颐养天年,那太皇太后那边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高太贵人很作,去了福王府之后说不定会刁难自己。 苏洛是怕自己为难,所以才特意找了这么个无人的机会来问问自己。 想来若是自己表露出不愿意的意思,她多半也就熄了这个心思。 欧阳静笑了笑:“母妃她,说实话,的确是有点难伺候。可是殿下对妾身极好,殿下心系母亲,妾身又怎可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阻碍他们母子团聚?” 说完,她屈膝朝着苏洛跪拜:“这件事,还请皇后娘娘想想办法,妾身与殿下感激不尽!” “你快起来吧!咱们都是一家人,也不需要这么多规矩,你和福王也曾帮陛下和我良多!” “只是高太贵人若是去了福王府,你今后恐怕要受些磋磨,你自己可要想好了!此处便只有你和我,你不需要顾忌太多……” 欧阳静郑重的点点头:“妾身想好了的。一直以来,都是殿下为妾身在付出,妾身也想为殿下做点什么!” “好,既然你如此说,我便试一试吧!” 再回到宴席上时,卫焱正在给高太贵人挑鱼刺。 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下人来,但是高太贵人作,卫焱又愿意配合,太皇太后也懒得管这档子事。 她知道自己不允高太贵人出宫,她心里有怨气,所以才在这闹腾呢! 苏洛便当着众人跟太皇太后提了高太贵人出宫这件事。 高太贵人的筷子都掉了,她看看福王,又看看苏洛,眼眶瞬间就湿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要论起哭功,她可是大越第一人。 当初就是用这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模样,将先皇迷得七荤八素的。 太皇太后皱眉道:“福王就住在邺城,这高太贵人在宫内,他也能时时见到,况且之前也没有先例,朝臣们恐怕会多有微词!” 卫殊此刻开口道:“但大越也没有不允许先妃出宫与儿子一起过的限制,所以这也不算坏了祖宗的规矩。” 苏洛附和道:“皇祖母,孙媳也是想着让他们母子团聚,福王好好尽孝道,仁孝是我大越立国之本,想必朝臣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她顿了顿,补充道:“其实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件家事,您说对不对?” 太皇太后不吭声。 高太贵人赶紧跪在太皇太后的脚边,哀求道:“太皇太后,您就让妾身去跟焱儿作伴吧,妾身如今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指不定哪一天就去了,余下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妾身……” 说着,她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咳嗽,整张脸成了一个湿漉漉的红苹果。 苏洛既然提了,太皇太后其实是会应允的,只是表达下不满而已,如今高太贵人这般做等于给她递了台阶。 她摆摆手:“罢了罢了,哀家也不是那等恶人!” 高太贵人大喜,卫焱和欧阳静两人也忙不迭的拜倒谢恩。 苏洛冲高太贵人招招手:“太贵人,本宫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高太贵人感激的走过去,听得苏洛压低声音说:“太贵人以后到了福王府,可一定要跟福王妃好好相处。王妃如今正准备怀二胎,大夫都说了,必须心境开阔舒朗,才有利于受孕!” “刚才便是王妃苦苦哀求本宫,本宫才会跟太皇太后开口的!往后太贵人也莫叫福王夹在你们中间为难!” “要不然,倒是本宫做了件错事了!” 高太贵人瞧了微笑着的欧阳静一眼,道谢之后保证一定会与欧阳静好好相处,这才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欧阳静低声说了句什么,大概是让她吃菜之类的。 高太贵人脸色有些不自然,苏洛看她的口型,似乎是在说:你也多吃点,再给我生个胖孙子。 眼下是和谐的,但真的住到一起,恐怕还是会有很多鸡毛蒜皮。 但这就要靠欧阳静自己去克服了。 一顿除夕宴吃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吃完了。 虽然有不尽完美之处,但整体而言气氛还算好。太皇太后有三个孩子哄着,就算有点火气,也很快就消了。 尤其是松儿跟二月,一左一右,哄得她合不拢嘴。 回到慈宁宫时,闹腾了一晚上的她神色十分疲惫。 夏嬷嬷端了热水来给她泡脚,她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任由夏嬷嬷褪去鞋袜。 她低声道:“哀家是不是老了,管的太多了啊?” 夏嬷嬷给她搓着脚,认真的道:“太后才不老,能活到太后这个年纪,都是有福之人,是老天爷眷顾!不过老奴听说过一句话,心宽寿长。” “少操心,您活到一百岁去,到时候能看到大皇子,松世子和柏郡王娶妻生子呢!” 太皇太后嗤了一声:“那哀家不是成了老妖怪?” “您是越国的福星才对!” 太皇太后眯着眼:“二月松儿和柏儿都是好孩子,要是哀家真的能活到那一天就好罗……” 晚宴之后苏洛准备回坤宁宫,卫殊拽住她的手:“别急着回去,咱们去个地方!” 1182 齐国公府除夕宴 越国寻常人家的除夕宴素来吃的晚。 有辞旧迎新之意。 一般会一直吃到子时过半(晚上十二点),意味着挥别旧的一年,迎来新的一年。 不过因为顾虑到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皇宫内的除夕宴自然不可能折腾到那么晚,就跟正常的晚宴差不多的时间。 就算是往年,也是吃的早的。 因为要给臣子们回家跟妻儿家人团聚的时间。 此刻还不到亥时(晚上九点),距离新的一年还有时间。 若是平日里,二月这个时间点已经睡了,但是他今天白天睡得长,加上晚宴玩的比较开心,这会竟然毫无睡意。 他睁着大眼睛,从苏洛的身后钻出来:“父皇,你要带母后去哪里玩,我也要去!” 卫殊揉了揉他的头:“那就一起去吧!” 苏洛跟着他一路往外走出了宫门,发现马车早就备好了。 看来他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除夕夜,街上除了巡逻的兵士,几乎没有行人,家家户户都在团年。 今夜,不管有钱没钱,一家人都会团座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总结总结旧的一年,期待一番新的一年。 虽然无人,但是街道上还是悬着不少的红灯笼,增加了节日的气氛。 苏洛挑开帘子看了看,赞许的道:“这些灯笼都是萧非让人挂的么,他倒是会办事!” 卫殊瞧了一眼:“审美不行,这些灯笼怪丑的!” 先皇走的那一年,也就是去年,越国发生了许多灾祸。 从北边的战事,到南边的洪水,再到邺城的天花,最后是先皇驾崩,简直是黑暗的一年。 但是卫殊登基之后,一连串的治理之下,如今虽然不说国泰民安,但好歹百姓温饱不成问题。 对于寻常的老百姓来说,能吃饱饭,不饿肚子,若是再能稍有节余,那就是顶好的一年了。 此刻,这些摇曳的红灯笼,点亮了马车前行的道路,也点亮着邺城百姓的心。 让他们相信,只要卫殊在,这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苏洛又仔细看了一眼灯笼,不知想起了什么,眸中浮出温柔的光:“比起元宵节的灯笼,自然是差远了!” 卫殊的脸色也泛起悠远的神色,看向苏洛笑了笑。 夹在中间的二月狠狠的打了个嗝。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好饱哦! 齐国公府也正在吃除夕宴,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 老太太准备退场了,她年纪大了,这一年身体每况日下,好几次都卧倒病床,撑不了多久。 刘嬷嬷扶着她正要起来,管家引着小福子进来了。 小福子是卫殊身边的太监,众人纷纷站起来,以为是陛下有什么赏赐。 除夕夜,宫内有时候会赏一些菜出来。 这是莫大的恩宠,得了赏赐的人家也不会真的就把这道菜吃掉,都是尝一口然后就在祖宗牌位前供起来。 小福子笑眯眯的不开口,齐国公绷不住问道:“福公公,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他话音刚落,外头响起苏洛明亮的嗓音:“没有吩咐,阿殊是惦记齐国公府的饭菜,跟我一起回家来吃个团年饭呢!” 从马车停在齐国公府门口的那一瞬,苏洛就知道了卫殊的意思。 有一句古诗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从前卫殊在齐国公府时,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关爱,甚至一度觉得孤独。 但真正当了皇子,成了皇帝之后再抽身出来回看,发现这一段其实是人生宝贵的时光。 平宁郡主的确百般刁难过他,但老太太却是一直护着他的。 一双弟妹也十分依恋他。 齐国公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邺城,但是只要一回来,都会努力的拉近父子关系。 如今想来,倒是从前自己的性子太冷清了。 今后高太贵人在宴席之上,说什么过一天少一天那样的话,让卫殊想起了老太太。 比起太皇太后,这个外祖母对他更好,相处时间更久,感情也更深。 老太太身体越来越不好,卫殊不想等到失去后才来后悔,所以才临时起意,出来这一趟。 一屋子的人见是他们过来,均是惊诧不已。 还是平宁郡主最先反应过来,下跪行礼,很快就呼啦啦的全都跪下来。 卫殊上前一把扶住颤巍巍的老太太,道:“都起来吧,今日我不是以皇帝的身份来的,是以外甥和外孙的身份来的,大家不必拘礼!” 老太太老眼昏花,她伸出颤抖的手,摸着卫殊的手背和脸,眼眶红着:“好,好,还能见到我的小殊,真好,真好!” 小大人二月上前,给老太太端端正正行礼:“二月见过曾外祖母!” 老太太点点头,朝他招招手,眼眶里的泪就这般滚落下来。 二月上前,老太太伸出粗糙的手摸着他的脸,因为老眼昏花,她凑的很近想要看个清楚。 不过转瞬她又拉开距离,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笑道:“瞧瞧我高兴的都没分寸,可别吓着小皇子了。” 她用手捏了捏二月的胳膊和肩膀,一脸欣慰:“小皇子长高长大了,都是小小男儿了,曾外祖母可真高兴,真高兴!” 从前卫殊还是齐国公世子时,她就盼望着抱曾孙,如今看到小皇子雨后春笋一般的长大,心中激动可想而知。 二月被称小小男儿,心内很高兴。 小孩子总是愿意被当成大人,二月不知不觉就跟老太太亲近了,靠在老太太的腿上。 因为他的到来,老太太又有了精神,重新坐了下来。 苏洛和卫殊今日摆明了不想当皇帝和皇后,一家人在短暂的调整之后,气氛就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比之前还要热烈。 江莹莹和江烨两人很开心。 江莹莹自不必说,她已经满了十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走出去就会被人笑话的小胖妞了。 而江烨也让苏洛很意外。 算算也有大半年没见,这孩子抽条长高了,眉目与卫殊有了五六分相似,不过他的五官更英气,而卫殊则是柔美! 热热闹闹吃了没一会,三夫人频频给自家女儿江茹使眼色。 1183 你到时候别觉得我烦 江茹如今已经满了十六,过完年就是十七岁了,却一直没定下婚事。 当然先皇死了耽搁有一方面的原因,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三夫人眼高手低。 她和三老爷都是庶子庶女。 三老爷在朝中又只当了个五品官,放在地方上是不错,但是在邺城,那可真的排不上号。 可是三夫人不这么想啊。 当朝陛下可是她外甥呢,这江茹是陛下的表妹,这多高的身份啊! 指不定能封个郡主什么的,这能随随便便嫁人么。 至少也得嫁给沈丛那种类型的新贵当正妻,才配得上江茹的身份吧! 之前三夫人就动过心思,要将江茹塞给卫殊,但是被卫殊打发了,如今见他除夕夜回齐国公府,正是大好的机会啊! 江茹当初跟苏洛交锋过,也承诺过,这会只当看不见自己母亲的心思。 三夫人按捺不住,笑着道:“茹儿,你阿殊表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给他敬酒么?” 江茹心内暗恨自己母亲不知高低,但是话都说道这个份上,若是不敬一杯,又说不过去。 她正要站起来,被老太太抱在怀里的二月开口:“父皇不宜多饮酒的!” 三夫人只当他孩子话,笑了笑:“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喝一杯不要紧的!” 说着,她又冲江茹使眼色,那眼珠子都快翻的掉桌上了。 老太太的笑凝了凝,皱眉道:“老三媳妇,没听小皇子都发话了么,陛下身体要紧,要是每个表弟表妹都来上一杯,陛下今日便要醉了。” 三夫人还要说,三老爷狠狠瞪了她一眼。 真没眼力见,没看到皇后脸色都冷了吗? 三夫人只能讪讪的道:“我也是想助助兴么。” 这个插曲之后,气氛就恢复了正常,再也没有人说不知高低的话了。 对于齐国公府,卫殊还是惦记的。 过去的一年没有出手,是因为自己位置还没坐稳,贸然提拔不仅帮不到忙,反而还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现在该清理的清理,该打压的打压,朝堂上他有了绝对的话语权,想照顾的人也能多照顾一点。 除夕宴到尾声时,卫殊开口道:“二舅和三舅有没有兴趣去南边瞧一瞧?” 二老爷三老爷一怔。 卫殊低低咳嗽两声,道:“二舅和三舅还不到四十,在南边待上三年,见一见南方风物……” 两人明白了卫殊的意思。 不好直接提拔,要去南边镀镀金。 外放之后,只要没有大的过错,再回邺城就能更上一层楼,这都是套路,他们混了这么多年官场,哪里还有不懂的。 两人大喜过望,纷纷拜谢。 二月已经睡着了,老太太招招手,依依不舍的让嬷嬷将他抱下去免得着凉。 等他走后,老太太才道:“这是陛下对你们的恩典,你们到了地方后,一定要尽心尽力为朝廷做事,切不可犯错被人拿住把柄,污了我齐国公府的门楣,给陛下添堵,你们可记住了?” 二老爷三老爷连声应是。 虽然不是直接提拔,但是前途可期。 到了这把年纪还能继续往上走一把,二老爷三老爷十分激动。 二夫人三夫人也是开心又担忧。 开心的自然是夫婿能更上一层楼,担忧的当然是去了外地,她们不便跟随,到时候外面的小妖精还不知道会不会将夫君的心给迷走。 但此刻,开心是多过担忧的。 苏洛吃了几杯酒,觉得有些上脸,出来透气时江莹莹也跟着出来了。 院子里也燃着炭火,虽然冬日里寒风猎猎,倒也不觉得冷,反而让人神情清醒。 今夜无月,只有疏淡的星辰挂在天上。 江莹莹拎着厚重的裙摆站在苏洛身后,道:“皇后娘娘瘦了不少!” 苏洛哂笑一声:“皇后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烦心事多着呢,可不是要瘦么!” “也只有你才能胜任!看着您和陛下夫妻恩爱,我可真是羡慕呢!”江莹莹一边说着,一边绞着自己裙子上的丝绦。 苏洛吐出一口酒气,转眸问道:“你呢,与朱飚那小子还是没有进展么?” 江莹莹黯然的摇摇头:“我与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了,上一次见面,也只说了三句话!” “你如今还喜欢他么?”苏洛认真的问道,“你当初喜欢他的时候,还是个胖姑娘,那时候没有人在意你,他却不嫌弃!” “可如今不一样了,你出落的跟你母亲一样美,想必出去后,能吸引不少年轻俊彦的目光吧!你如今的身份,不管是嫁给谁都能配得上!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人喜欢呢?” 江莹莹不仅是齐国公之女,更是当朝陛下一起长大的妹妹。 议亲之时,这是隐藏的条件,虽然大家不会提起,但是心知肚明。 卫殊对江莹莹和江烨以及整个齐国公府,有很深的感情,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江莹莹沉默了下,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顺其自然吧,我想新的一年,这件事一定会有个结果!” “如果成了,我自然很高兴,如果不成,我也不会难过太久!” 苏洛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的,就该如此。哪怕我们是女子,也不是非要围着男人转,也不定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刚说完,身后就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回头一看,卫殊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江莹莹屈了屈膝,麻溜的就跑了。 苏洛讪讪一笑:“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出来,怎么能听到你的妙语连珠!”卫殊缓步朝着苏洛走来,眉梢微微挑着,“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伸手一撑,将想要逃走的苏洛环在墙上:“难道说,除了我这棵树,你还想吊在其他的树上?” 苏洛舔了舔嘴唇:“我那是宽慰莹莹的话呢,我这辈子当然只缠在你这棵树上!”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要缠着你!”苏洛伸手环住男人瘦削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等我牙齿掉光了,都要缠着你不放,你可别到时候嫌我烦!” 卫殊的眸子黯淡了下。 1184 神秘来信 他张嘴想要回答,烈烈寒风卷过,钻入他的咽喉。 他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眉眼处晕开一片胭脂色。 苏洛紧张的帮他顺着气:“怎么又咳嗽起来了,是不是吹了冷风,还是今夜酒喝多了,咱们快些进去吧!” 她扶着卫殊往屋子内走。 男人唇瓣微启,无声的说:“但愿,我能陪你到白发苍苍,牙齿掉光!” 除夕夜之后,卫殊病了一场。 过去的一年,他已经尽量遵从医嘱,少劳累,多休息,心境开阔。 但他是一国的陛下,除非做个昏君,要不然事情总是处理不完。劳心劳力的事情太多,身体不恶化已经是万幸。 除夕夜宫内外的奔波,吃多了酒加上情绪激荡,压抑良久的身体爆发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直到二月初,他的身体才渐渐好起来,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咳嗽也比从前加重了。 苏洛十分忧虑,跟着也瘦了不少。 每每问太医正,太医正都说陛下并无大碍,只要好好调理即可。 但是苏洛的心还是觉得不踏实,恨不得日日守在他身边,盯着他好好吃饭,好好喝药,好好睡觉。 这一场大病给卫殊的心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太医正说,他的情况更坏了。 尤其是肺部恶化的更明显。 本来以为好好养着,能活个十几年,如今来看,这一切都说不好。 正月十六就要复朝,朝堂歇了大半个月,乱作一团,二月里复朝之后,卫殊不得不熬夜处理政务。 这一日都快到子时了,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卫殊低低的咳嗽时不时的传来,苏洛看不下去,推门进去,拽着他的手腕:“陛下,今日便到这里吧,身体要紧!” 卫殊敲了敲桌上厚厚的奏折:“你瞧瞧,还有这么多呢,这些都积压了大半个月!” “这是南边的匪患等着处理……” “这是榕城莫名其妙死了百来个人,等着批示……” “这是非法拐卖人口,等着定罪的……” …… 哪一本奏折,看着都很要紧呐。 他休息一天,那百姓们就要多等一天。 苏洛也明白这个道理,一脸的颓然。 卫殊将她拉到怀里,亲了亲她的耳朵:“你先去休息吧,我看完这一点就去睡!” 苏洛低声道:“我陪你,你在这劳碌,我如何睡得着呀!” 她的目光落在卫殊的折子上,看了一眼后道:“疑,这群土匪还没抓住么?不就是庆城山里?” 卫殊挑眉:“你如何知晓?” “啊,我做梦梦见过!”苏洛眸光闪了闪,“我与你说过吧,之前七星连珠的事情,还有福如纸坊的事,我都做梦梦见过!” “我的梦还挺准的!陛下不若让人去看看!”苏洛敲了敲脑袋,仔细想了想,“梦里他们是在庆城山北面的!” 当然不是梦。 是前世! 虽然换了个皇帝,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变的。 比如水患,匪患,依旧在按照前世的轨迹来运行。 卫殊索性就让她一起看折子。 有很多的问题,前世也都出现过。卫璟当时费尽精力才找到的解决方案,如今倒是被苏洛原封不动的拿来用。 哈…… 那个男人,想不到死了还能派上一点用场。 这些批示很快就发下去,二月底的时候,陆陆续续都有了回应。 苏洛的梦准的可怕,她提出的方案,全部都适用。 卫殊的身体看上去又好了些,但实际上还是很虚。 二月已经快两岁了,卫殊找了老师教他读书识字,安邦治国。 苏洛觉得太夸张了。 这孩子还不太懂事呢! 但是卫殊在这件事上意外的坚持,没有采纳苏洛的意见。 他很担心。 担心若是自己十年之后离开,这偌大的越国该怎么办? 这一份忧虑让他不得不加快督促二月成长的步伐。 与此同时,卫殊开始手把手的教苏洛政事。 苏洛抵触又慌张:“阿殊,你这是在做什么,上回是因为顾忌你的身体,我才多说了几句!” “后宫不得干政的,你教我这些国家大事做什么?” 卫殊握着她的手,微笑道:“咱们关着门,谁知道我们在里面做什么?我只是被这些事弄得很烦,想要你帮我分担一二!” “而且,你就当夫妻之间的情趣,你给我当学生,我给你做老师,如此不好么?”男人戏谑的挑着苏洛的下巴,“来,叫一声老师来听听!” 这什么奇葩的爱好? 苏洛都起鸡皮疙瘩了。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拗过卫殊,叫了他一声卫老师。 这可不得了,像是按下了他身体的某个阀门,他竟然就在书房内,做了那等不可描述之事。 情浓之时,还非要苏洛一声又一声的叫卫老师。 不仅如此,他竟然还偷偷让人做了一套父子和学生的服饰,某一日跟苏洛两人换上。 他讲解了一番朝政之后,不知不觉就…… 大约是食髓知味,男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之后他们就有过很多不同的人生体验,苏洛一开始有点抵触,后来慢慢也觉得新奇好玩。 比如卫殊是兄长,苏洛是妹妹。 比如卫殊是陛下,苏洛是小宫女。 比如卫殊是恩客,苏洛是头牌。 更过分一些的是卫殊是书生,苏洛是人妇。 …… 流云掌管着一干奇奇怪怪的衣服,很是疑惑。 这皇后娘娘好生奇怪,弄这么多衣服,平日里又穿不上,到底是要做什么。而且这其中还有一套特别大特别长,只有陛下那样身高才能穿的女装。 这衣服如此宽大,也从未见皇后娘娘穿过,做出来是要干嘛呢? 实在是不懂! 日子晃晃悠悠,到了六月底。 红绫在娘家住了半年,崔家没有派人来接,她也不想拉下面子主动回去。 在娘家这半年,她的情绪平复了不少,觉得自己已经基本调整好心情了。 就在这一日,她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里有一个偏僻的农庄地址,还有一句话:安安如今就在这农庄里,马上就要生产了,你不想亲自看看么? 1185 撞破生产 安安? 就是那个模仿安宁郡主的青楼女子? 她居然没死? 不仅没死,孩子还活着要生产了? 怎么可能呢? 不过算算日子,那孩子要是在的话,的确是马上就要临盆。 她将信纸捏成紧紧的一团,叫来萍儿询问:“那一日,你是亲自看到郡王给那个小贱人灌下红花的么?” 萍儿不知主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据实回答:“是,奴婢亲眼瞧着的,而且福公主身边的嬷嬷还给了那女人肚子一***婢看到她流了许多血……” 跟自家主子一样多。 正常情况下,那个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 红绫继续问:“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确认那个孩子是真的没有了是么?” 萍儿忙跪下告罪:“奴婢该死,当时奴婢一心都在主子身上,看她流了那么多血,又喝了藏红花被拖进了柴房,以为……” 之后,福公主那边的嬷嬷就说安安已经被远远的发卖了。 谁还会去关注这尘埃一样的人呢! 红绫看着手里被捏的皱巴巴的纸团,眸子狠狠的沉郁下来。 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走这一趟。 不过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上一次那么冒失,她要多带些人! 红绫回娘家后,清郡王的日子总算是清静下来,再也不用成日里提心吊胆了。 这半年里,福公主也曾想给清郡王再安排几个女人,都被清郡王拒绝,他如今对女人都有心里阴影了,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也时好时坏的,府医叮嘱在这上面还是克制点好。 之前他的身体被安安过度使用,最好是能好好调养一番。 听了这话,福公主便熄了这样的心思。 日子过得飞快,六月底时,福公主跟清郡王说了安安孩子的事。 她本也不想说,无奈安安临盆在即,情绪十分不稳定,说一定要见一见清郡王,不然她宁可憋死,也不生这个孩子。 福公主已经找了两个有名的大夫瞧过了,她这肚子里的是个男胎。 也就是清郡王的第一个儿子,多么重要,福公主也不敢怠慢。 因此只能将这件事交底。 清郡王都惊呆了:“她,她都成那样了,孩子居然保住了?” 福公主感慨道:“要不怎么说,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呢!” 到了这一步,她只能将所有的事实和盘托出。 除了红绫以后恐怕难以有孕,还有便是清郡王自己,在孩子一途上也会十分艰难。 正是如此,安安的这个儿子才格外的重要,不容有失。 福公主分析完之后,又说了自己的计划。 “这孩子生下来后,便要跟那个安安分开,那样的姑娘自然是不能教养你的长子。母亲会另外找人养着。” “再过个一两年,红绫不好怀孕的事情她自己应该慢慢心里有数,也能接受,到时候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将这孩子接回来!” 清郡王皱眉:“以红绫的性子,恐怕没那么容易接受!” “这个我也知道,咱们别告诉她这就是你的血脉!找个大师做做法,只说这孩子跟她有缘,她不就接纳了么!” 清郡王抿了抿唇。 这倒的确是个法子,只是若是以后红绫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他如今是想想她那个脾气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福公主拍了拍胸口:“你别管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就都怪在母亲头上,你只当从来都不知道这回事就好了!” “这毕竟是你的孩子,他既然如此顽强的活下来了,咱们难道还能再送走他一次么?” 福公主深深的叹口气,“当初就是咱们做错了,老天爷既然给咱们一次弥补的机会,就要好好珍惜!” 清郡王对安安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有愧疚的。 如今被福公主这么一说,心也软了下来,答应去去别庄见安安,陪着她直到她生产完毕。 反正红绫那边也没有消息说要回来,他去别庄待几天也不要紧。 马车和行李早就准备好,清郡王当天就出发了。 六月底天气闷热,马车行走间灌入车厢的风都是燥热的,吹在人的脸上,火辣辣的,让人心也跟着变得浮躁。 不知为何,清郡王有些不安。 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问随行的福公主嬷嬷:“这件事,该不会传到红绫那边吧!” 那嬷嬷自信的回答:“殿下您放心,这件事咱们阖府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都是公主信得过的,不会传出去的!” “而且福公主已经跟邺城那边的人叮嘱过,一旦红绫有回清河的意思,马上就派人通知咱们!” 如此一说,清郡王放下心来。 也是赶巧,他前脚刚到,休息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安安就发动了。 数月不见,安安因为吃的好运动少,整个人胖了一大圈,早就没了当初的风韵,更加没有安宁郡主的神采。 就是个最寻常的孕妇。 当初那让清郡王心动不已的特质,如今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安安一边哭喊着痛,一边哀求清郡王到时候允许她将这个孩子养在身边。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福公主身边的嬷嬷一直给他使眼色,最后清郡王点点头应了下来。 安安虚弱的笑着,满是汗水湿漉漉的手握着清郡王,眸子里荡漾着深情:“我就知道,清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清郡王体谅她生孩子辛苦,也没有否认,任由她握得越来越用力。 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尤其是头胎,更是凶险万分。 安安一直叫嚷了一天一夜,整个人都虚脱了,这宫口才总算是开了。 这产房里的众人都累的够呛,产婆熬了一天,总算是看到了希望,她伸手进去摸了摸,兴奋的道:“太好了,太好了,总算是摸到孩子的头了!” “安安姑娘,加把劲,凭老奴多年的接生经验,这一定是个大胖小子,用力,用力!” 清郡王也打起精神鼓励:“安安,孩子快出来了,再用点力!” “清郎,你,你现在还喜欢我么?” 清郡王安抚着她:“当然,我当然喜欢你,我也很喜欢咱们的孩子!” 他这句话一落,产房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身红裙,风尘仆仆的红绫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1186 我要亲手送她们上路 她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神里的戾气,似乎要将整个充满血腥气的产房化为红莲烈狱。 安安见到她,吓得尖叫一声,死死的握着清郡王的手,哀求道:“清郎,清郎救我啊!” 清郡王也意外加震动:“红绫,你怎么会在这里?” 红绫朝前走了两步,站在他对面,嘴角勾了一个残忍的弧度。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她又为什么在这里,她的孩子,为什么还好端端的在肚子里!” 她看向安安的目光里燃着滔天的怒火,似乎要用眼神将那女人活生生的烤死在床上。 清郡王想到那马上要出生的孩子,心内不忍,他试探性的去握红绫的手,道:“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我之前也不知道这件事!” “那你现在知道了!”红绫拔高声音,“你刚才说,你依旧还喜欢她!” “哈哈哈哈……” 红绫哈哈哈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滑落下来。 是因为屋子里太多血光了么,她流出的泪,仿佛也是鲜血的颜色。 那眼泪,不是从眼眶里流出,而是从红绫的每一寸血肉之中渗出,剜心刺骨的疼。 “我们一起有了孩子,凭什么我的孩子就没了,她的孩子还能好端端的活下来,凭什么?” 红绫死死的盯着清郡王,厉声指责道:“因为她长得像安宁,而我是你讨厌的红绫,所以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该死吗?” “不,不是这样的!”清郡王伸手去搂红绫,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但是红绫退后两步,避开了她。 她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嫌恶。 如今,她是真的讨厌眼前这个男人了。 她脸上讽刺的笑与哀痛的哭交织在一起,呵呵呵了几声之后,道:“崔清,你知道么,这一次回邺城,我见到了安宁!” “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不会跟你在一起!因为你优柔寡断,没有担当,因为你不是男人,你这个人渣!” 清郡王的身体狠狠的震动了下:“红绫,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先出去吧!” “怎么,不相信么?是我亲耳听到的!哈哈哈,你在安宁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我真应该告诉她,你还找了个青楼女子当她的替身,让这女人怀了孕,还为这女人弄掉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真应该告诉她啊!”红绫的眼泪不断的往外渗,“这样,她这辈子应该都会讨厌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吧!” “你是她的耻辱!耻辱!” “够了,红绫!”清郡王情绪也激动起来,眸子红着怒斥道,“你还要纠缠这件事到什么时候?” “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红绫的肩膀松动,呵呵呵一声声的笑着,像是暗夜里的厉鬼。 “我们就这样互相折磨,不死不休吧!” “疯子,你这个疯女人!” “我是个疯女人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休了我,娶这个小贱人当正妻啊!”红绫指着床上的安安,“你有这个胆量呢,你这个孬种!” 安安本来是想不发出声音,避免被针对,可是此刻孩子马上就要出来,那种痛楚实在是锥心刺骨。 “啊……”她忍不住长长的叫喊着,“清郎,清郎,我可能快死了,我好痛啊!” 产婆在履行她的职责:“姑娘,再加把劲,很快就能出来了,加把劲!” “清郎,清郎,你快过来!” 一个怒火滔天,一个眼泪汪汪,谁能更胜一筹,那是明显的事。 加上刚才红绫说起安宁郡主,深深的伤害了清郡王的自尊心,此刻他就像是赌气一样,离开红绫的身边,走到安安的面前。 他握着安安的手,温柔的安抚着:“安安,别怕,我在呢,加把劲,加把劲!” 安安因为疲惫而布满红血丝的眸子里盛满爱意,她虚弱的问:“清郎,要是我生下了儿子,你,你的身边会有我的一席之地么?” “想的美!”红绫断然否决。 “有,当然有!”清郡王仿佛叛逆一般,说出了相反的答案。 红绫本来激动的情绪,如今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偏偏安安是个蠢货,这时候以为自己更甚一筹,觉得要加紧机会让两人彻底分崩离析。 她紧紧握着清郡王的手,道:“孩子他是历经劫难到你身边的,他跟别人不一样,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是你的长子,你会好好对他,一辈子爱他护他,对么?” 清郡王点点头:“是我的孩子,我必然会爱他护他!” “你不必为以前的事情自责,如果老天爷真的要让这孩子生下来,怎么也挡不住的!” 清郡王沉默少许后,点点头:“恩,你说的对!” 这话听在红绫的耳中,已经全然变了模样。 跟别人不一样,是说自己的孩子么? 你的孩子有福气历经劫难也能生下来,我的孩子却只是轻轻一推,却没了!所以我怀上的,是个没福气的孩子。 所以,清郡王不必自责,是老天爷不让我的孩子留在这世上? 清郡王居然还说这小贱人说的对! 无边的愤怒,焚烧着红绫的身体,将她的理智化为了青烟,彻底消散。 她这一次来带了北靖王府的一行侍卫,所以刚才才能无声无息的控制住这个屋子外围,而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此刻,侍卫就忠诚的站在门口,腰间悬着锋利的长剑。 红绫走过去,刷的一下将其中一个侍卫的剑抽了出来。 侍卫大惊:“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借来一用,滚开点!” 红绫性子骄纵,学过一点皮毛功夫,她举着长剑,一步步朝着床边走去。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安安不敢再得瑟,死死的咬着唇,不再发出声音。 清郡王往前一步,皱眉道:“红绫,你这是做什么?” “让开!”红绫冷面冷心,眸子里泼了一片血色,“我今日,要亲手送这对贱人母子上黄泉路!” 1187 杀人了! 清郡王皱眉,扬声道:“红绫你疯了么,她肚子里可是我的孩子。” 其实就算红绫不动手,安安的命也是留不下去的。 但这个孩子是必须要活的。 之前没见到也就算了,此刻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清郡王不可能让这个孩子死。 他马上就要与人世见面了啊! “让开!”红绫沙哑的厉声吼道。 清郡王语气不耐:“红绫,你别发疯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红绫将长剑举起,渐渐对着清郡王的胸口,一字一句:“我叫你,让开!” 清郡王的好脾气消散殆尽:“红绫,真的够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他的确是无法忍受,所有的不满在这一切都倾泻出来。 “我知道孩子的事情是我的不对,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进门就告诉我,你怀孕了,那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你不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你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 “孩子既然没了,咱们就要接受事实!安安肚子里的孩子福大命大,老天爷没把他带走,你也应该给他一条生路!” “红绫,清醒一点,正常一点吧!” 无法清醒,无法正常啊! 红绫听着眼前男人喋喋不休,看到产婆已经将那孩子的头慢慢拉了出来。 红彤彤的一个婴儿,带着新生的喜悦和血光。 她看到清郡王脸上那明显的不加掩饰的喜悦。 他那么喜欢一个青楼女子的孩子,却对自己死去的孩子毫无愧意,甚至还说,那是自己的责任。 哈…… 怎么会这么可笑呢! 这个男人,怎么会这么卑劣呢! 杀了他! 杀了他吧! 杀了这个无耻的,让自己心痛,让自己变成整个邺城笑话的男人! 这一瞬,红绫的眸子一片漆黑,仿佛无形中有一股力量,握着她的手腕,将那柄长剑狠狠往前一递。 深深的,刺入了清郡王的胸膛。 骤然的疼痛让清郡王猛然睁大眼睛。 他不敢置信的低下眸子,看向胸口的那一滩不断晕开的鲜血,以及那锐利纤薄的长剑。 “红绫,你……” 话还没问完,他就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屋子里的众人都惊呆了。 安安最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清郎,清郎……” 与此同时,产婆也本能一般的将孩子从她体内扯了出来。 清郡王努力的偏眸看了一眼。 是个女孩! 居然是个女孩! 无尽的疲惫在这一刻席卷了他,他眼睛缓缓闭上,身体朝着后面仰去。 红绫还维持着握着长剑的姿势,清郡王的身体后仰之后,长剑自然就拔出来。 一道鲜血的喷泉,高高的涌出,洒落的时候,很多都飞溅到了红绫的脸上。 灼热又浓腥。 有一滴顺着嘴角滑入到她的嘴里。 又咸又苦又腥。 原来,所爱之人的血,是这样的滋味。 在这一瞬间,红绫脑子里闪过了诸多的往事。 年幼之时,她跟安宁其实很亲近的。 渐渐的,她便发现只要两人站在一处,旁人赞美的,尊敬的,羡慕的,都是安宁。 同为郡主,她成了安宁的陪衬。 嫉妒就是在那时候渐渐发芽,不断成长的。 她发现安宁对于清郡王的关注非比寻常,便开始不断的接触清郡王,渐渐的,就迷上了这个男人。 也许,她从未真正爱过。 她一直以来,都是在争一口气而已! 红绫呆呆的想到这里,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是在颠簸的马车内。 手上还握着那一柄带血的长剑,提醒着她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马车厢内除了她之外并无旁人,凝滞燥热的空气里,有浓郁的血腥味四处蔓延,让人头皮发麻,胸口作呕。 她呆呆的盯着马车顶看了半天,听到马车外萍儿的声音:“快些,再快点,咱们得尽快回到北靖王府!” “千万不能被崔家的人追上!” 所以,现在是在逃亡? “咳咳咳……” 这个认知让红绫低低的咳嗽起来。 马车帘子很快就掀开,露出萍儿急切惊喜的脸:“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喝口水?” 见她还握着那柄箭,萍儿小心的道:“小姐,您要不先把剑放下来吧!” 昏迷之后,萍儿和侍卫也试图将这剑取下来,但是红绫握得很紧,过于用力之后,她就会挣扎哭泣。 萍儿只能作罢,任由她一路握着。 “他,死了吗?”红绫一开口,发现嗓音黯哑的仿佛被烙铁灼伤过。 萍儿抿了抿唇,犹豫了下回答道:“小姐您伤的是清郡王的要害,流了很多的血!” 就算是大罗神仙转世,恐怕也是活不下来的。 不是每个人都跟安安肚子里的孩子一样命硬。 “那个孩子……” “是个女孩!”萍儿回到,“而且,身上还长了许多的胎记,看上去十分丑陋,奴婢,奴婢急着将小姐您带走,就没管她!” 当初喝了红花和受了一脚,孩子虽然保住了,但还是留下了影响。 满身都是黑漆漆的胎记,这辈子恐怕也不会成为美人了。 对于他们这样的家族来说,一个丑陋的女孩,就相当于一个耻辱的印记,这样的孩子来到,非但不会被祝福,反而还会引发众多的猜测和嘲笑。 红绫哂笑一声。 事到如今,她也明白,这件事中肯定有福公主的手笔。 不知她知道她费劲心机甚至赔上儿子的性命才保住的孩子,最后只是个丑陋的女孩,会作何感想。 留下那孩子的性命吧! 那才是对福公主真正的折磨。 那孩子的存在,会日日夜夜的告诉福公主,她曾经做了怎样错误的决定! 接下来的一路上,红绫都没有说话,就跟一具沉默的尸体一样。 萍儿见她没有异议,继续催促队伍往前。 他们必须要争取时间。 一路奔波之后,总算是在日暮时分到了邺城城门。 入城之后,天塌下来也有北靖王和王妃顶着,她这个奴婢的职责就算是完成了。 刚要入城,身后响起了踏踏踏的马蹄之声:“前面的马车,赶紧停下!” 1188 苏洛介入 萍儿后背一凛。 竟然追上来了。 崔家这反应速度,比她预想的要快不少。 她赶紧扯下红绫贴身的玉佩,扔到守门的城防营士兵手里:“我们是北靖王府的,车里是王府红绫小姐,速速放行!” 身后的马蹄声轰隆隆,领头的人大喊:“那里面有杀人犯,不能放行!” 萍儿这时候伶牙俐齿:“杀人犯也是京兆尹的事,难道还轮到你们管,我拿了凭证,你们就该放行!” “难道你们是瞧不上北靖王府吗?” 她摆摆手。 随车的侍卫个个将剑拔出剑鞘一寸。 那是北靖王府的统一制剑,剑身上有王府的标记。 守门的队长点了点头,交叠的长枪分开,马车顺利入城。 他们身后追随的那一拨人,却被拦了下来,要求检查信物。 那些人都要气疯了,可是巡防营的人也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这事就算是闹到陛下面前,也怪不得他们什么。 而且福公主天高皇帝远,在邺城可没北靖王府这么大的影响力。 兵士们宁可得罪福公主,也不会去得罪一家子脾气都不太好的北靖王。 入城之后,萍儿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回了北靖王府。 北靖王和王妃都被瞒在鼓里,这些侍卫是红绫让卫弘安排的。 只说出去玩的时候,让侍卫们跟着放心一点。 卫弘是个大老粗,也没有多想! 没想到回来之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北靖王妃听到之后差点晕了过去,北靖王也气得够呛,伸手抽了红绫一巴掌。 红绫呆呆的站在那,不躲不避,不哭不闹,生生挨下这一巴掌后,半边脸都肿起来,嘴角也渗出血迹。 此时,北靖王激愤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萍儿趁机上前,压低声音道:“小姐她,她似乎有些受刺激太过,王爷和王妃还是先找大夫给她瞧瞧吧!” 萍儿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份上,一切都是偶然。 红绫被带下去休息,北靖王和王妃细细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闻事情前后经过后,王妃气的摔了杯子。 “崔清那小子真是太过分了,竟敢这般对红绫,他该死!” 北靖王也气的满眼血光。 但气归气,杀了人这是事实。 还是杀夫,而且是福公主唯一的孩子,可想而知这事情会发酵成什么样,眼下一定要掌握主动权。 北靖王妃当即决定,马上入宫求见太皇太后。 事情也是凑巧,天气炎热,太皇太后贪凉喝了半杯冰饮,结果就病倒了。 吃下药之后,早早的睡了。 这时候叫醒她请求帮助是不可能的。 北靖王妃无奈之下,只能求到苏洛那里。 她跟苏洛也算是交手多次,知道她的风格,这件事事关重大,北靖王妃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事情前后一五一十全部说了个干干净净。 她最后伏地哀求:“皇后娘娘,昔日臣妇和红绫有诸多做的不对的地方,但请您瞧在咱们都是一家人,此番无论如何也要保红绫一条性命!” 红绫居然将清郡王亲手杀了? 苏洛得知这个消息后很震惊。 但听了北靖王妃一番描述之后,又觉得合情合理。 红绫就是那样冲动的性子。 当时那样的场景,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会怒火攻心失去理智。 但理解归理解,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 这件事恐怕处理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苏洛揉了揉太阳穴,太皇太后这病的还真是时候,要不然,这个绣球就要扔给她了。 她辈分高年龄大,怎么处理都没事。 北靖王妃还在苦苦哀求:“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红绫,只要您保住她的命,以后做牛做马,您只要吩咐一声,臣妇与王爷绝无怨言!” 苏洛表情没有多少波动:“这件事,本宫不能轻易的答应你。毕竟福公主死的是唯一的儿子,肯定会纠缠不休!” 北靖王妃面露失望之色。 不料苏洛话锋一转:“但是本宫会竭尽全力的,现在,本宫有几个问题,需要了解一下!” “您说,臣妇知无不言!” “首先,这个安安姑娘是如何到清郡王身边的?” “这,据臣妇了解,是偶然在烟花之地遇见的!” “天真!偶然就能遇见相似的是有可能,外貌老天爷决定,但神情动作穿着打扮是如何一致的呢!红绫身边的婢女不是说,她那一日寻过去的时候,那女人穿着跟安宁郡主一般无二的衣服么?” 北靖王妃总算是开了窍:“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这件事有人在幕后操纵?” 苏洛没有回答,又问:“还有,红绫是收了一封匿名信之后才去的田庄,那封信如今在何处?” 北靖王妃脸色难看:“这,臣妇不知……” 萍儿因为要入宫来讲事情的前后经过,此刻也跪在下面,听到这,她小声的开口:“小姐当时将这信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奴,奴婢觉得或许还有用,就偷偷收起来了!” 说着,她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纸条。 苏洛赞赏的看了萍儿一眼。 遇大事才知道人堪用不堪用。 这个叫萍儿的其貌不扬,心思倒是细致稳重,不仅留心了这些细节,关键时刻还能做下决定将红绫火速带回邺城。 流云将纸条接过来,苏洛瞧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道:“很明显这是有人在挑拨离间,这个人隐藏在背后的人,一定要揪出来!” “他推动了这一切的发展,福公主的怒火一定要发泄出来,至少他能帮忙承担一部分!” 北靖王妃忙道谢。 她心里只装着担忧和心疼,根本没有细细思量这些事,今日多亏苏洛提醒,才想到这其中的关窍。 苏洛问萍儿:“关于这个幕后之后,你心里有没有一个大致的想法?” 萍儿紧张的抿了抿唇,低声道:“奴婢,奴婢心想,可能是清郡王的几名堂哥之一,若是郡王和小姐闹的鸡犬不宁,他们就能从中得到利益!” 她追加了一句:“但奴婢没有证据!” 1189 请福公主 苏洛赞赏的点了点头:“你的想法很好!北靖王妃,关于这件事的细节,你好好的询问一下萍儿吧!” 北靖王妃应了一声是。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幕后真凶找出来,喝其血啖其肉。 苏洛摇摇头,提醒道:“就算找到那个人,红绫的罪过也依旧还是在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北靖王妃走后,流云问道:“皇后娘娘很喜欢那个叫萍儿的丫头么?” 苏洛点点头:“是啊,机灵又忠诚,还有决断。红绫可不是什么好主子,她却依旧能如此忠心,难得!” 流云红了红脸,问:“那,萍儿跟奴婢,皇后娘娘觉得哪个更好?” 苏洛一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 这姑娘自从跟江飞好上以后,越发对自己的轻重没个数了。 苏洛低低咳嗽两声,避开这话题:“今日的燕窝怎么还没来?” 流云看了看时间:“还没到点呢,皇后娘娘您再等等吧!” 苏洛…… 她语重心长的说:“一个合格的婢女,这个时候应该马上说主子,那我赶紧去厨房催一催!你看看,这就是你比不上萍儿的地方!” 流云低下头,小声的嘟囔着:“但是皇后娘娘你自己说喜欢诚实的,不喜欢溜须拍马的奴婢啊!” 苏洛挑眉:“你在嘀咕什么呢!” 流云赶紧抬头笑了笑:“奴婢在说记住了,奴婢现在就差人去瞧瞧皇后娘娘的燕窝好了没!” 说着,一溜烟的从殿内窜了出去。 然而她前脚出去,后脚又折回来。 因为福公主来求见了。 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恐怕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的赶过来的。 福公主没有去太皇太后那,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她心里觉得太皇太后可能会偏向红绫。 反观苏洛跟红绫有过仇怨,还撸掉了红绫的郡主之位,在她这里下功夫自然会更好。 福公主形容憔悴,面色苍老,谁能想象两年前她还意气风发,陛下甚至开玩笑要将在当朝举子中挑一个给她当夫婿。 给寡居的公主找年轻的夫婿,在前朝也是有过的,所以并不算多新鲜的事。 只要双方都同意即可。 彼时福公主保养尚可,瞧上去不过是三十上下,配个二十岁左右的夫婿,有何不可。 当然这事福公主考虑到清郡王,没有答应,最后不了了之。 福公主跪地,哀哭不止,要求苏洛马上下令,将红绫缉拿归案。 苏洛好一番应付和安抚,答应一定会尽快弄清楚事实的真相,伤心欲绝的福公主这才不情不愿的退下。 这跟预想中的不一样。 还以为苏洛会抓住这个把柄,马上给北靖王府狠狠的一击呢! 怎么听她这话里话外,并没有要借题发挥的意思。 苏洛答应会要京兆尹的人去北靖王府,看看红绫有没有回府,如果回了,就带去接受问讯。 这都是套话。 北靖王府如何会承认红绫回去。 而且眼下,红绫怕是已经被转移了。 福公主心急如焚,从皇宫出来之后,直奔北靖王府,却被拦在门外。 她痛失爱子,而千方百计保住的孩子居然是个满是胎记的女孩,如今整个人生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也不再顾忌个人的形象,在北靖王府大吵大闹,这件事很快就闹的人尽皆知。 福公主自然只说是红绫嫉妒杀夫,北靖王府也不是吃素的,很快这件事的真相就在说书先生的传扬中浮出水面。 不过北靖王妃在萍儿的提醒下,隐去了那个青楼女子长得像平宁郡主的事实。 北靖王妃如今也恨平宁啊,但是萍儿的提醒不无道理。 若是这时候带上平宁郡主,以郡主在太皇太后和皇后那受喜欢的程度,恐怕那两位会连带厌恶北靖王府。 而且这件事若是真的揭开,整个皇室都要跟着蒙羞,到时候宗亲们肯定也不高兴,北靖王府处境十分尴尬。 这对红绫也很不利。 红绫杀夫,这件事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多男人都觉得红绫该杀,但是女子绝大部分都能理解红绫。 自己的孩子没了,一个卑贱的外室的孩子,却好端端的生了下来,而且还屡次用言语挑衅,这换作哪个女人受得了啊! 这些都是平民的看法,邺城的高门大户,却都是唏嘘不已。 红绫固然犯下大错,但是清郡王也不是个东西。越是这样的高门,对于外室越是忌讳,养外室已经是失了体统,还让外室有了孩子,简直是不知所谓。 宠妾灭妻都已经是大过,宠着外室闹的正妻流产,这简直是…… 这件事若是真的说起来,也是各有对错。 红绫也是可怜人,堂堂一个王爷之女,当初也是邺城的一颗明珠,居然落到杀夫的田地,如何不叫人唏嘘。 福公主不管这些,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她如今什么都不想,就要红绫的命,要她去地下陪着清郡王! 她日日跪在苏洛的坤宁宫外,哀哭不止。 她就这么一个孩子,这是她的全部希望。 清郡王死了,她的世界也一片黑暗。 只等到红绫死了,清郡王下葬之后,她就要跟着一起去死。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日一大早,苏洛刚睡醒就听到外面在哭,真烦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清郡王的悲剧,福公主也有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只是这一点,当事人是肯定不愿意承担的,犯错之后,人的本性都会把错误归结到别人身上,如此一来,心里要更好受一点。 “北靖王府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么?这都好几日了,还没查出个所以然,都是饭桶么?”也许是因为日日听到哭声,苏洛近来有些心浮气躁。 流云声音低了低:“奴婢一会着人去问问!” 恰好在这时,卫殊身边的小福子来了,送来了一叠东西给苏洛的。 苏洛翻开一看,紧蹙的眉眼渐渐舒展开。 这是崔礼和夫人费氏的供词,详细的记录了自从红绫嫁过去后,夫妻两个是如何心机费劲,挑拨离间,最后将红绫与清郡王弄得分崩离析的。 苏洛长出一口气:“去请福公主进来吧!” 1190 让她跟清儿合葬 连日来福公主跪在宫外,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她从小受的教育不允许她像个泼妇一样在宫内歇斯底里,当然,最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她那么做的话,就会失去讨一个公道的立场。 失去人心。 所以她只能无声的反抗,此刻终于被请入坤宁宫,她以为是苏洛妥协了。 所以当苏洛拿出那些证据时,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是不是北靖王府为了给红绫开脱捏造的?” 苏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清郡王如此分不清轻重,看来也跟这个福公主有关。 当初苏洛觉得,既然她能舍身为了大越嫁给清河崔家,想必是个清醒有决断的,不过这些天了解下来才知道。 原来这个决定,是她当时还在世的母妃做的,而且福公主也跟夫君私下里见过一面,知道那人一表人才,这才放弃自己本来心爱的男人下嫁。 所以,她实在算不得十分明智的人。 此刻,面对福公主脱口而出的质询,苏洛耐着性子说道:“这是陛下着人调查到的,这件事中,有许许多多的疑点,你坐下来,听本宫跟你说……” 说着,苏洛就将那一日跟北靖王妃说的话,跟福公主又说了一遍。 福公主听得咬牙切齿,浑身颤抖。 已经干涸的眼眶,再度涌出泪水。 她的嘴唇不断的抖动着,声线也像是秋风中的落叶:“我从未为难过他们,一直拿他们当家人看待,也百般宽容,他们为何,为何要……”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尖,最后变成了细细的一线,说不下去了。 “为何要如此,福公主你难道真的不明白么?将你们弄的鸡犬不宁,崔家就能落到他们的手里?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没有设防过?” 福公主红着眼睛咬着唇不说话。 当然设防过,只是崔家的人奸诈狡猾,表面上都是一副朗月清风的样子。 何况夫君死之前,百般拜托她一定要照顾好崔家,对崔家众人多多宽容,天长日久之下,福公主几乎忘记了家业这些事。 对她来说,清郡王有着郡王的身份还是夫君的独子,继承家业那是理所应当。 旁人怎么蹦跶都没用。 岂料…… 她当真是太低估了人心的恶毒。 福公主紧紧的捏着拳头,眸子里的恨意几乎要焚烧起来:“崔礼,费氏,我一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苏洛见她如此反应,缓口气道:“给他们惩罚那是理所应当的!其实这件事,红绫也是受害者,她年纪轻轻,性子莽撞,被人挑拨才会犯下大错!” “这件事,清郡王和福公主你也有一定的责任,这个你承认么?” 福公主抬起腥红的眸子,盯着苏洛,没有畏惧和怯懦:“她的确是受人蒙蔽,但她也确实杀害了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孩子!皇后娘娘,难道您就准备这么轻轻揭过么?” “我的儿子死了,凭什么她还能好好的活着,她杀夫!不管背后有什么隐情,我都要她给我儿陪葬!他们是夫妻,死在一处,葬在一处,极好!”福公主声音凄厉,状若癫狂。 苏洛皱眉。 看来找出这幕后的真相,并没有转移到她对红绫的怒火,反而是让她整个人的状态更加疯癫。 可真是烦人! 流云见福公主这样,上前一步出声提醒道:“福公主,这里是坤宁宫,请您注意自己的仪态!” 福公主腥红的眸子盯着流云半天,有那么一秒,流云觉得她好像想冲上来将自己撕碎。 幸好最后,福公主深深吸了口气,朝着苏洛行了个礼:“皇后娘娘请见谅,刚才臣妇失礼了。” “无妨,本宫也能理解福公主你的悲痛,但清郡王走之前,极为厌恶福公主,如果此时将福公主送下去,恐怕黄泉路上相见,她还要纠缠的清郡王不得安生!”苏洛顿了顿,“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福公主愕然了下。 当初红绫的种种作为和清郡王不堪其扰的困苦浮现了出来。 的确,若是黄泉路上让这对冤家遇到,那清儿就是死了也不安生。 可是就这般放过红绫,福公主如何甘心啊! 她要那个女人也付出性命的代价。 苏洛睨着福公主的脸色,知道她此刻有犹疑,趁机道:“红绫犯下大错,本宫当然不会轻易的饶恕她。” “本宫打发她去尼姑庵,这辈子都与青灯古佛为伴,每月为清郡王抄一卷佛经祈福,交由福公主你亲自检查!让她用这样的方式赎清自己所犯下的罪过!” “对于她那样性子的人来说,让她日日闷在尼姑庵里,应该是比死更严重的惩罚吧!”苏洛叹口气,“本宫这个法子,对她也是足够残忍,倒有些……” 不忍心三个字,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这是苏洛左思右想之后的解决方案。 想让红绫全身而退,那是绝不可能的。就算有隐情,杀人就是杀人,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要不然大越律法的威严何在。 只是这件事牵扯过多,这样的安排彼此应该都会满意。 福公主脸色变了又变,显然是在思量如此是不是可行。 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想起了北靖王妃的声音:“皇后娘娘,不可以啊,皇后娘娘,求您开恩,不要让红绫落发为尼!” 苏洛狠狠的闭了闭眼睛。 来的可真是时候! 她瞪了守在门口的宫女碧玉一眼。 碧玉深深的低着头,面有愧色:“奴婢实在是阻拦不住,请皇后娘娘责罚!” 苏洛摆摆手。 罢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端坐在主位上,看着伏在地上的北靖王妃,冷声道:“北靖王妃,红绫杀人是事实,不管是谁,都要为自己所做的行为付出代价,清郡王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也绝不致死,留红绫一命,已经是本宫和福公主的宽容!” “你别再不知好歹!”苏洛重重的说道。 再作,可就真的要了你女儿的命。 北靖王妃还没回答,福公主厉声道:“既然北靖王妃觉得女儿不能落发为尼,那就按律杀人偿命,让她跟清儿合葬吧!” 1191 您看皇后娘娘的疹子 北靖王妃不甘示弱:“崔清如此虐待我的女儿,还想要红绫陪葬,休想!” “何时虐待,男人三妻四妾那是正常的事!” “清郡王做出养外室生孩子,宠外室灭正妻的事,就是你这个做母亲纵容的!” “你家女儿不能生孩子,难道让我清儿断后吗?” “我女儿为什么不能生,你心里没点数么,还不是崔清害的,现在还有脸怪红绫,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呢?” …… 苏洛揉着太阳穴。 果然,果然是这样! 头痛,恶心,脸上还有点痒。 都是给这两个女人气的。 这些人自小都出身高门,不是受过良好的教育么,怎么现在就跟泼妇骂街一样,骂着骂着,两人直接上手了。 流云看着在地上滚做一团的两人,赶紧问苏洛:“皇后娘娘,咱们要不要将她们拉开啊!” “别,她们不嫌丢脸,就让她们打个痛快,打个你死我活,去弄点瓜子来,咱们好好瞧着!” 流云…… 这样的场面,要是青衣在肯定喜欢的不得了。 她最爱看热闹。 可惜她如今怀着孕,胎像不稳休假养胎了,回头要是知道,肯定后悔不迭。 流云无奈叹口气,真的让人端了瓜子来。 苏洛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着,听着下面两个贵妇人已经将小贱人,浪蹄子等话骂出来了。 真是…… 跌破眼镜。 两人衣服扯坏了,头发乱糟糟堪比鸡窝,环佩首饰掉了一地,脸上都挂了彩。 你来我往的,在苏洛眼前晃来晃去,尖锐的骂声不断的钻入她的耳膜之中。 她早膳因为闹心就没吃两口,此刻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 看着眼前不断交错的人影,她感觉脸上更痒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隐约的想法。 该不会…… 真的有可能! 或许,这是一个解决眼下情况的契机。 她嘴角勾起一个隐秘的笑,将手里的的瓜子重新扔回碟子里,然后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行了,成何体统,你们别闹了!” 她走到福公主和北靖王妃的面前,作势要去拉架。 两个打架打的正欢的人,已经失去了理智,才不管眼前的人到底是皇后还是婢女,本能的伸手一甩。 这力道很大,但是苏洛是有武功在身的,算不得什么。 可她就是连连后退了几步,然后撞到了一根柱子,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流云全程目睹了这一幕。 她有一瞬间的狐疑。 主子这么弱的么,一推就晕? 不过很快担忧就占据了上风,她尖叫一声扑上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快,快来人,请太医啊!” “快,叫太医!” 坤宁宫内乱作一团,福公主和北靖王妃的架也打不下去,两人一脸懵逼的看着晕倒的苏洛。 咋回事啊? 皇后娘娘一向身轻体健,吃嘛嘛香,怎么会晕倒了呢? 流云恨恨的盯了两人一眼:“刚才到底是谁推了皇后娘娘一把,害得她晕倒了,你们自己合计一下吧!” 两人彻底懵逼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刚才,是谁推的来着。 “不是我!” “不是我!” 两人异口同声的否认。 可根本没用,合宫的婢女嬷嬷都瞧见了,皇后娘娘是劝架的时候,被两人一人一手推开,最后撞到柱子上晕倒的。 这往重了说,就是谋害当朝皇后之罪。 这一下,两人终于冷静下来,也顾不上打架了,只能跪在殿内,等着太医的到来。 太医正来得很快,他脚下鞋子穿反了都不知道。 皇后和陛下的身体常年是他在料理,皇后娘娘自幼保持锻炼,身体强健的很,怎么会晕倒的呢! 撞的很严重吧! 一定头破血流了。 陛下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可等他赶到的时候,却发现苏洛头上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伤口也没有,这就奇怪了。 流云铺好手帕,太医正准备把脉的时候,卫殊也来了。 他是从朝会上扔下一干大臣直接过来的。 在门口见到跪着的福王妃和北靖王妃之后,他眸子一片阴郁,抬脚朝着两人一人踹了一脚。 将两人踹飞了半丈。 福王妃和北靖王妃忍着剧痛要请罪,卫殊却已经闪身离开。 恍若刚才她们被踹,只是因为挡在了他必经之路上。 屋子里闷热异常,空气凝滞。 苏洛晕倒,流云也不敢让人加冰盒,担心会对她的身体有影响。 太医正把脉了一会之后,汗如雨下。 卫殊一进来就看到这个场景,再看看床上躺着的闭着眼睛的苏洛,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颤声问道:“洛洛她,是不是情况很不好?” 汗出成这样,一定是格外紧张! 太医正没急着回答,而是换了一只手继续把脉。 等待,因为焦心而变得无比漫长。 卫殊的心仿佛在红莲烈狱里被反复炙烤。 此刻,他恨不得出去将北靖王妃和福王妃剁成肉酱! 管你们是谁,管你们是什么身份,你们让洛洛受苦,我就要你们统统下地狱! 这是他的洛洛。 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每一天都会无比珍惜的一起过的女人。 卫殊阴暗的情绪不断累积,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他现在就想出去砍掉那两个女人的头。 好在这时,太医正及时开口,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皇后娘娘没什么大事,应该是早膳没有吃好,加上气急攻心,所以被推之下才会晕倒!” “没事?”卫殊追问道,脸上的表情一时缓不过来,看上去有点呆呆的。 太医正点点头:“恩,没事!” 卫殊绷紧的身体松懈不少,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握着苏洛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太医正不想吃这把狗粮,避开视线,清了清嗓子道:“微臣还有一个好消息!皇后娘娘她,应该是有身孕了,不过才刚满一个月,所以喜脉很弱,微臣刚才是把了很久才确定的!” 卫殊整个人都僵住:“有身孕了?” 太医正指了指苏洛的脸:“陛下您看看皇后娘娘脸上的疹子……” 1192 我并不想给她增加困扰 卫殊顺着太医正的手看过去,苏洛的脸颊与脖子交接的地方,的确起了一小片熟悉的红疹。 卫殊的嘴角抽了抽:“所以,这次又是个皇子?” 太医正斟酌道:“按照皇后娘娘之前的说法,应该是,不过这孩子是男是女,还是得等到落地之后才知道!” 真奇怪。 他说完这句话后,怎么感觉陛下不太高兴呢。 皇家不就是要多生皇子么,太皇太后一天到晚都在盼星星盼月亮呢。 难道陛下更想要小公主? 卫殊紧紧的握着苏洛的手,担忧的道:“皇后娘娘怀着身孕,刚才这么被推一下,是不是动了胎气,需不需要卧床静养?有什么格外要注意的地方?” 太医正本想说:虽然月份还小,但是皇后的身子骨很好,这一胎目前安稳的很呢! 可就在这时,“昏迷”中的苏洛睁开眼,朝他眨了眨。 太医正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苏洛又朝他眨了眨眼睛,并且嘴角还对着门外努了努。 这一次,太医正看分明了。 卫殊也明白过来,他清了清嗓子,重重的说:“洛洛身体一向很好,这一次竟然会闹的晕倒,可见这一推的力道有多大,太医正,你一定要好好的再诊断一番!” 太医正在宫内多年,哪里能没点玲珑心思。 他装模作样的又切脉,捋着花白的胡须,一脸忧色的说:“皇后娘娘这是气急攻心加上脑震荡,才会如此,一定要好好静养,不能再受气,事事都要顺着来!” “要是接下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说不定这腹中的孩子会有风险,一定要格外注意!” 满屋子的宫女内侍们都紧张不已。 个个心内都将福王妃和北靖王妃骂了一万遍,要是皇后娘娘的孩子有个闪失,要了这两人的命都无法弥补。 太医正拎着药箱出门时,看到跪在外面的福公主和北靖王妃,还演技极好的深深叹了口气。 叹的两人心肝胆都在颤抖。 皇后娘娘又怀孕了,但是被福公主和北靖王妃两人推了一把,弄得差点流产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皇宫和邺城的高门大户之中。 时隔两年,皇后娘娘再度怀孕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但听说这胎像不稳,需要静养,绝对不能再受一点刺激,让人又不由担心起来。 后宫只有皇后和柳妃,除了二月没有其他的皇子公主,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是正宫嫡出,重要性不言而喻。 卫殊第二日正常上朝的时候,就有臣子提出来,这个时候应该多陪陪皇后娘娘。 奇妙的是,从前嚷嚷着不要过度沉溺女色的那些老学究们,此刻都保持沉默,没有反对。 不知不觉间,他的洛洛竟然得到了朝臣们的喜爱,这是好事啊! 如果以后自己…… 卫殊想到这,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太过悲伤,没有继续再往下想。 沈丛当晚在库房整理东西时,白露独自过来了。 “夫君是在找药材么?” 沈丛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白露举着烛台:“夫君跟我来,药材容易受潮,一边都要放在高处的!” 说着,她停下脚步,指了指货架顶部的一个盒子:“一些珍稀的药材,都放在那里面,夫君打开看看,是不是你需要的!” 沈丛搭梯子将盒子取下来。 里面是冰山雪莲,千年人参,都用一个个的小盒子密封装好。 他是做生意的,药材也有涉猎。 这些珍稀药材千金难买,他也没想过要挣钱,留了一部分在府内,想着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 见白露端着烛台帮自己清点,沈丛觉得有必要解释下:“皇后娘娘是我的恩人,对我帮助良多,如今她有需要,我又能帮得上忙……” 烛火中,白露俏皮的笑了笑:“我知道的,夫君!皇后娘娘虽然对付了白家,但是于我自己而言,她也是恩人,她还撮合了你我!我也很感激她,这些药材,你全部送给她吧!” 有一段时间,白露曾在心内暗暗嫉妒甚至恨过苏洛。 可随着孩子的出生,随着沈丛越来越体贴,日子越过越顺,她的心也渐渐柔和起来。 她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皮,暗想:人要知足,如今这样就很好。 就算沈丛心里惦记着又如何呢,苏洛,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再触及的女人。 他只能远远的克制的看一眼而已。 比起那些妾室争宠的高门,她的日子已经极为好过了! 苏洛没有做错什么,从前是自己被嫉妒蒙蔽了心智。 沈丛伸手,摸了摸白露滑嫩的脸,只从盒子里挑出了四样药材,道:“送这些就可以了,宫内应该也不缺!” “剩下的留着,你如今也有身孕,以后指不定有用的上的时候!” 白露的眸中莹莹有光,她伸手,揽住沈丛的腰身,肉呼呼的脸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夫君,你对我真好!” 沈丛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温声回到:“你是我夫人,我对你好是应该的,咱们要共度余生的,不是么?” 这最后一句,是故意说给白露听的。 是要安抚她,免得她多想。 白露重重的点了点头,踮起脚在男人长着短短胡茬的下巴上亲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这是奖励你的!” 这一瞬,沈丛脑子里突然晃过多年之前的画面,那时候白露还不到十五岁,稚嫩的说:“四姐不要你,那我嫁给你吧,我嫁给你!” 当晚,沈丛去找了一趟苏青,将那些药材给他。 苏青不解道:“你为何不自己送啊?” 这都是好东西,这么大一个人情呢! “皇后娘娘于我有恩,我们一起做生意,从前也被某些心怀叵测的人故意传出些不好的话!”沈丛顿了顿,“她如今身份尊贵,用子爵府的名义送,太打眼了,我担心会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 苏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你交给我吧,我回头会私下里告诉皇后娘娘,这些东西都是你准备的!” “别说!”沈丛赶紧制止,“我只是要尽一份心,并不想给皇后娘娘增加困扰!” 1193 老太太要成精了 沈丛坚持如此,苏青也只好作罢。 自家这小妹到底有什么魅力,居然让沈子爵做好事都不留名。 啧啧啧…… 他到现在都没发现苏洛除了脾气骄纵冲动,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苏洛身体出了状况,怀远侯府也搜刮了一堆补品奉送,苏青见朱娇大有搬空整个仓库的意思,大惊失色:“阿娇,皇后娘娘在宫内不缺啥,你这是做什么,这些好东西你也留点给我呀!” 朱娇狠狠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做兄长的么?皇后娘娘是不缺,但是这是我们的心意!” “你以为深宫是个好呆的地方么,这一次处理福王妃和北靖王妃的事情,皇后娘娘是有多难受啊,才会晕倒!” 朱娇说着,眼眶都红了:“皇后娘娘的体质,你心里最清楚,她都能晕倒,可见有多委屈,咱们作为娘家人,不得关心关心?” 苏青摸着鼻子。 这叫什么事啊! 寻常人家不都是姑嫂不和么。怎么到了他这里,姑嫂和睦的很,他这个哥哥像是捡来的,完全是个外人? 还有,苏洛的日子哪里难过? 宫里就只有她跟柳妃,柳妃对她言听计从,陛下对她千依百顺,她就是宫里的小霸王好不好? 好气啊! 为什么娶了妻,还是觉得自己被排挤! 最后是怀远侯夫人李氏出面,将朱娇准备的东西哗啦掉一半。 李氏温和的说:“阿娇,我知道你跟洛洛关系好,一心惦记着她,但是如今你自己也有了身孕,快要临盆了,这些东西,也得留一点给你和青儿的孩子!” 是的,朱娇怀孕了。 腹大如斗,大夫说是双生子,还有最多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 婆婆都做决定了,朱娇自然没有反对。 当天,苏青就带着一马车东西,浩浩荡荡入宫了。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看到一个瘦弱,苍白,像是秋风中瑟瑟发抖树叶一样的苏洛。 他一定要好好尽到一个做兄长的责任,耐心抚慰。 没想到入了坤宁宫,到了偏厅之后,发现苏洛正翘着脚,吹着凉风,在吃西域进贡的葡萄。 那叫一个惬意。 苏青满腹狐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 这面色红润的,比他看上去还要正常啊! 这真的是动了胎气么? 苏洛戏精上身,将手里的葡萄一扔,撑着太阳穴,虚弱的说道:“哎呀,本宫肚子好痛啊,好难受……” 苏青深深的觉得自己的感情被戏弄了,他没个好气:“肚子痛,你撑着头做什么?” 额…… 苏洛梗着脖子:“本宫头更痛!” 苏青翻了个白眼:“得了,看你气色红润,吃嘛嘛香,我也就放心了,回去到时候跟爹妈也有个交代!” “你说你好端端的,这是在作什么,爹妈都被你吓坏了,我昨天晚上也没……” 说到一半,发现苏洛目光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他又改口:“我昨天晚上倒是睡得好,我就知道你从小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不可能被推一把就要死要活的!” 哼! 死鸭子嘴硬。 明明关心自己,就不能说出来么。 苏洛敲了敲水晶碟,懒洋洋的问:“葡萄你要不要吃?” 苏青吞了下口水:“不吃!你留着自己吃吧,孕妇不是要多吃水果么,据说多吃葡萄孩子以后眼睛又大又亮!” “呵,谣传!本宫赏赐给你吃。”苏洛对流云示意。 流云将那一大盆葡萄端给苏青,苏洛接着说道:“本宫刚才吃了不少,都腻了,吃多了肠胃不舒服了。” 苏青伸手一摸,那葡萄冰冰凉的,明显是用井水冰过。 他的脸色顿时冷下来,道:“你如今刚刚怀孕,吃东西要格外注意,这葡萄这么凉,你还贪吃那么多!” 流云觉得好笑。 这苏五公子虽然比皇后娘娘大,但是很多时候心智还跟孩子差不多。 这葡萄皇后娘娘才刚吃没几颗呢,你瞧瞧那葡萄把上,空着的位置才几处啊! 苏洛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知道了,你如今越来越啰嗦了,朱娇怎么受得了你的,你有那功夫,好好对她,她不是很快就要临盆了么?” 苏青将嘴里的葡萄咽下去,看向流云道:“流云姐姐,你能给我个食盒么,我将这个带回去,阿娇也爱吃这个。” 大越不产葡萄,这玩意全靠进贡。 从西域到大越,路途遥远,一箱子葡萄最后能剩下几挂好的就不错了,所以昂贵异常,有钱也买不着。 怀孕的人最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汁水充盈的东西,尤其眼下暑气正旺,吃这个消暑再好不过。 苏洛欣慰又有点小小醋意:“不错,如今你总算是有点当夫君的样子了。” “那是自然,倒是皇后娘娘你,如今还没有一点当母亲的样子!” “本宫孩子都快三岁了,怎么就没有当母亲的样子,你这个爹还没有完全转正呢,没资格在本宫面前得瑟!” …… 兄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吵闹了一番,最后苏洛不胜其烦:“走走走,回去吧,本宫好着呢,再跟你聊一会,本宫倒是要被你气到!” 苏青顺势告退。 走到门口时,他转身看向苏洛,郑重的道:“小妹,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管怎么样,怀远侯府和我们五个兄长,永远都在你身后!” 说完这一句,他转身快步离开。 留下苏洛眼眶发红,低声嘟囔着:“好端端的,这个人非要煽情,真是讨厌!” 说道最后,她的嘴角却不由自由的翘了起来! 福公主和北靖王妃犯下大错,一时半会不敢来苏洛面前讨厌,但是红绫这件事也不能一直这样耽搁下去,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 病了数日的太皇太后这一日召了太医正去,仔细问过苏洛的病情之后,她将福公主和北靖王妃召到了慈宁宫。 苏洛听闻这个消息后,嗤笑一声。 “本宫就知道这老太太不是真病,果然是想将这烂摊子扔给本宫!如今见本宫有身孕,心疼小曾孙呢,这才出面!” “老太太都要成精了哟!” 流云笑了笑:“皇后娘娘处罚方法都已经做好了,加上有了这昏迷事件,太皇太后那边只要稍稍施压,想必这件事就能解决!” 1194 你有什么话要说? 诚如流云所料,最后太皇太后出面,福公主和北靖王妃就算有千万般的不情愿,因为自己犯下大错,险些害了小皇子,理亏之下,也只能彼此各让一步,接受了处罚。 限制红绫三日之内,搬去城北的庵堂。 可以不落发,但是终身都要与青灯古佛为伴,每月为清郡王抄写佛经一卷祈福。 此生都不可再嫁,死后要与清郡王合葬。 至于崔家的崔礼和费氏,等着他们的下场肯定很惨。 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将主意打到了皇室的人身上,皇家的威严是那么好侵犯的么? 这一次,崔礼和费氏自然是要掉脑袋,二房的人通通都要流放。 本来他们安分的好,这辈子不说青云之上,衣食无忧,清华富贵总是有的。 可过大的贪念,最终让他们失去了所有,崔家二房从此覆灭。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倒是一直按兵不动的崔家大房,在这一场争斗中,成了最终的利益既得方。 从慈宁宫出来,福公主跪在坤宁宫外拜别苏洛之后,就踏上了回清河的路。 她此行出来的够久,耽搁了原本清郡王的丧事。 虽然没能要了红绫的性命,但是眼下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对得起清儿。 回去的路上,福公主心内暗暗决定:她一定要好好的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要亲眼盯着红绫在青灯古佛中耗尽青春,要仔细检查她为清儿抄的佛经。 要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要她一辈子都活在悔恨之中。 北靖王妃回到王府后,焦心的跟北靖王说道:“红绫那样的性子,让她出家为尼,她如何受得了?” 北靖王拉着脸:“毕竟杀了人,还是自己的夫君,堂堂的郡王,难道你还想全身而退?能保住性命,已经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百般周旋!” 北靖王妃抿了抿唇,低声道:“说起来,妾身那一日真的没太用力,不知皇后娘娘怎的就……” 北靖王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霍然站起,怒容满面:“够了!你到现在不反思,还要埋怨皇后娘娘?” “你知不知道,现在北靖王府已经成了整个邺城的笑话?” “红绫就是被你惯的,你还有脸在这里怀疑这怀疑那!”北靖王重重训斥,“陛下和皇后娘娘若是要借这个事情打压北靖王府,你我如今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聊天么?” 北靖王妃心内暗想:从前你也没少惯着红绫啊! 不过眼下肯定不是说实话的时机,她低着头不吭声。 北靖王拂袖而去,去了一个妾室的屋子。 气得北靖王妃咬牙切齿。 都这个时候了,他不去看看女儿,居然还有心思寻欢作乐,为老不尊的东西,一个月都起不来不回。 去了也白去! 红绫自从回府之后,就格外的安静,不吵也不闹的,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北靖王妃每次跟她相处,又是心疼,又觉得有点渗得慌。 “红绫,母亲知道你很讨厌佛寺庵堂这一类的地方,母亲真的尽力了,好孩子,你就忍忍吧!”北靖王妃握着红绫的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等过几年,风头过去了,母亲再想想办法!” 红绫转过茫然无神的大眼睛,看着北靖王妃哀切的脸,道:“没事的,母亲,我现在觉得庵堂也很好!” 母亲很伤心,她似乎也该跟着一起哭。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就是干干的,一点泪也挤不出来。 而且,她心里也不觉得很难过。 看到北靖王妃哭的这么伤心,她居然没有觉得很难过。 见她这么说,北靖王妃松了一口气:“好,你能这么想就最好!红绫,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母亲一定会提前打好招呼,绝对不会让你的日子太难过的!” 北靖王妃摸着红绫的脸:“都是母亲不好,母亲当时要是……要是极力反对你嫁给崔清那小子就好了!” 如果没有结这一门孽缘,就不会有如今的苦果。 北靖王妃这段日子每每想起,心里都要被悔恨来来回回撞一万遍。 红绫镇定的回:“母亲,这都是命!” 北靖王妃又安抚了很多,红绫的表现一直十分的正常。 太正常了。 正常到北靖王妃觉得十分不对劲。 感觉女儿从骨子里换了一个人一样。 是亲手杀了自己心爱的人,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所以性情大变么? 因为红绫太配合,北靖王妃原本准备的很多话都不用说了,离开的时候,一直乖巧的红绫开口:“母亲,在去庵堂之前,我能见一见安宁郡主么?” “你要见她做什么?她恐怕不愿意见你,她如今深居简出的!” 就算双方有意隐瞒,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安宁郡主搅在中间还是隐约有了风声。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这可是坏名声的大忌,安宁郡主闭门不出,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红绫脆弱的笑了笑:“就是想见一见,她如今是我最想见的人!母亲,请您想想办法好么?” 她的目光里盛满哀求。 北靖王妃素来宠爱她,何况是眼下这个情况,更是无法说出不字。 她点了点头:“好,母妃尽量试试吧!” 红绫自然是不能出门的,这是北靖王特意下的命令。 出门若是被人撞见,会被戳脊梁骨不说,北靖王也担心她是要借机逃跑什么的,若是这时候红绫逃走,那整个北靖王府都将陷入更大的困境。 第二日晚间,安宁郡主轻装简行,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戴着帷帽,在一个面生婢女的陪伴下,悄无声息的到了红绫的院子。 婢女们都被遣退,屋子里因为在打包去庵堂要用的东西,乱糟糟的一片。 安宁郡主摘下帷帽,随意扫了一眼的,淡声道:“看来你要带过去的东西,还挺多的!” “这都是母亲非要准备的,我带不走的,也不想带!” 安宁郡主挑了挑眉,这说话的口气,倒是跟从前大不一样。 她也放缓了语调,问:“你非要在走之前见下我,有什么要说的么?” 1195 吐露心声 红绫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红簇簇的石榴花。 她从前最爱这些艳丽的红,正好跟她的名字相衬,所以北靖王妃给她的院子里种满了石榴。 每每开花之时,一片红色的海洋,热热闹闹,叫人心情畅快。 可如今红绫再瞧,只觉得这红色就跟那一日从清郡王身上渗出来的血一样,叫人骨髓都发冷。 安宁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窗外,感慨道:“这石榴花开的真好看!” 红绫冷清的哼了一声:“你不是最瞧不得这些俗气的花,喜欢兰花松柏那些么?” 安宁郡主微微勾了勾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红绫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后,说道:“安宁,其实我比你要长得更好看,是不是?那为何这么多年,只要我们站在一处,别人的视线总是会落在你身上?” 安宁郡主的语气低了两分:“别人的视线,有那么重要么?” 红绫冷哼一声:“安宁,你别装了,你比我还在乎别人的看法,不是么?”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坦然的回答:“从前的确是,可自从父亲出事之后,我已经想通了!” 想通了? 怎么才能想通呢? 红绫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只是叹了口气,脸上带着讥讽的笑,不情不愿的说:“安宁,我这一次彻底的输了,我彻底的输给你了,你是不是这些天都在看我笑话?” “崔清,他到死心里还是只有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红绫问完,带着恨意的目光盯着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眉心蹙起,脸色不悦:“如果你叫我来,又是为了抱怨这些,那我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语气加重:“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明白,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 “不值得你托付真心,也不值得你放弃自己,更不值得你刀剑相向?” 虽然红绫是姑姑,但一直以来,稳重的安宁郡主更像是长辈。 红绫听了这番质问,干涩的眼眶红了。 她后牙槽咬紧,过了许久才点点头:“我明白了,可是已经太晚了。” “安宁,我想或许我从未爱过他,我只是想从你手里抢走宝贵的东西,我只是想赢你,我只是想看你难过!” “因为我一直羡慕你,嫉妒你,总是想要打败你,我以为我把他抢走了,就是赢了你!一次,只要赢你一次就行!”红绫呵呵呵的笑了两声,“可我还是输了,一败涂地!” 承认了。 她终于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这一瞬,红绫觉得一直以来身上背负的巨大枷锁,仿佛消散于无形,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嫉妒是恶魔,她一直深受困扰。 此刻,直面内心让这个恶魔退散了。 她的坦诚显然也让安宁郡主很意外。因为一直以来,红绫的性子骄纵执拗出了名,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服软过。 尤其是在安宁郡主的面前。 红绫抬眸,看着神色意外的安宁郡主,嗤笑一声:“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觉得我是个笑话对不对?” “其实我自己也分不清,对他到底是爱还是占有,我亲手杀了他,我竟然不太难过,如果我爱他,我一定会特别特别难过,是不是?” 安宁郡主吞了一口唾沫,手指紧紧的蜷着,深吸了一口气,才积攒力量开口:“红绫,其实我一直以来,最羡慕的人就是你!” 红绫翻了个白眼:“别安慰我,别可怜我,我不需要!” “我是说真的!”安宁郡主好像怕自己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不会说出口,因此语速非常快,“我们同为郡主,可是你能活得自由自在,天真烂漫!” “你不管做错什么,你的父王和母妃都会无条件原谅你,别人也不会过于指责你,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大家对你不会抱太高的期待!” “可我不一样,我必须做到最好,无可挑剔!因为我是皇长孙女,是父亲的长女,我不能行差踏错!” “一点点也不可以!” “只要我犯了错,父亲母亲的责罚自然不必说,那些一直将眼睛放在我身上的人也会议论:你们看,安宁郡主这次是怎么了,她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我从小,就是在那样的教育和督促中长大的!” “我并不喜欢兰花,我也喜欢这样热热闹闹,活力四射的石榴花。可石榴花太俗气,不符合我高贵的身份,我必须喜欢兰花!” 过往的记忆,让她的神色变得十分悲伤,她低声问呆呆的红绫:“你还记得,我们六七岁那年,有个老夫子,他特别讨厌女人,教我们的时候,经常会说一些难听的话么?” 红绫愣愣的点点头:“记得!” “那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他在课堂上骂了我,我就打翻了他的墨汁,涂了他一脸!”红绫皱眉回忆着,“后来母亲带我去给他道歉,之后我也没上过这个夫子的课。” “我回去之后,也跟父亲和母亲说了这件事,但父亲说:夫子不喜欢你,一定是你做的还不够,你要记住,你是大越的皇长孙女,你是最优秀的,你必须要得到夫子的宠爱,你一定要更努力才对!” 安宁的眼眶湿了:“这就是我父亲和母亲的态度,你现在想想,自己是不是挺幸福的?” 红绫呐呐:“这些我都不知道!” 安宁笑了笑:“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很多人称赞我字写的好,那你知道这份好是如何来的么?”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每日都要坚持写一个时辰的字,哪怕是大年三十也不曾间断!” 说着,安宁将自己的手伸出来:“小时候我手上长冻疮,你总笑我娇贵,那是因为我每日都要早起练字,就算是屋子里燃着炭火,手还是会冰凉冰凉!” 她的眼眶里一片晶莹:“父亲和母亲离开邺城,带走了妹妹,却将我和柏儿留在这里!”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父亲出事之前,其实我已经满了十五,却迟迟没有议亲么?” 1196 我先走了,你要幸福 “是他们舍不得你么?” 安宁郡主苦笑一声。 直到此刻,这个傻姑娘还是这么天真。 “不是舍不得,是在待价而沽!父亲想要用我当筹码,找到那个最合适会为他带来最多利益的人,可惜那个人还没找到,他就先出事了!” “清郡王也曾是候选人之一!”安宁眸子里讥讽与冷清交织,“可惜他自己胆子太小,加上福公主和崔家在我父亲的眼里,并没有那么诱人!” 除此之外,卫九重也知道红绫对崔清的心意,不想因此跟北靖王一家闹的不愉快,所以最后这个人选毫不犹豫的从名单中剔除掉了。 终于把心中的话全部说出来,安宁公主长出一口气,挑了挑眉:“红绫,这就是我从小到大的日子,听了这些,你还羡慕么?你还想拥有我的人生么?” 红绫一时无言。 在别人眼里,她的确处处比不过安宁。 可安宁的优秀,是她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和个性换来的。 那样的优秀…… 红绫摇了摇头,这一次语气缓和了很多:“对不起,我从前太针对你了!” 安宁郡主耸耸肩:“不要紧的,我从来没有真的因为你有过太大的困扰!” 因为红绫是单纯的。 喜怒哀乐写在脸上,小手段也一眼可以识破。 她的确看自己不顺眼,但从来没想方设法害死自己。 比起她,安宁郡主遇到过太多太多表面一团和气,姐姐妹妹叫个不停,背地里却一把一把捅刀子的人。 也是因为如此,安宁郡主今日才来走这一遭。 红绫深吸一口气,扯开嘴角似乎是想对安宁郡主释放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但是这么多年,两个人针锋相对,一时之间,她还是在做不到面对这张脸释放笑容。 而且,她此刻的心干干的,也笑不出来。 安宁郡主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张冷清的脸,淡然的道:“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跟你以后做好姐妹!” “只是说到底,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希望你可以自此之后认清一点这世上的人和事,振作一点!” 安宁郡主轻描淡写的说:“尼姑庵也没什么的,我现在每日在郡主府,跟在尼姑庵又有何区别呢!你父王和母妃一定会眷顾你,熬几年,等这件事过去了,你出来继续当你的王爷之女!” 红绫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类似的话,安宁郡主从前说过很多次。 但是红绫因为戴着有色眼镜,每次都觉得她是在讽刺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她的好意。 这一次,红绫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说道:“谢谢你,安宁,谢谢你!” 万万没想到,走到这样的境地,昔日那些所谓的好姐妹,一个都没看见,反而是安宁这个死对头,不惜剖开自己来安慰。 安宁郡主淡淡的笑了笑:“不用谢,你若不是到了这一步,我也绝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 这一瞬,她身上又有了一国郡主两米八的气场。 红绫从前最讨厌她这样。 如今也是。 只是这讨厌之中,还糅杂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她长出一口气,站起来边朝外面走边说:“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安宁皱眉,该说的话说完,她应该回了。 今日不来这一趟也没什么的。 犹疑间,红绫很快去而复返,手里折了一大把花枝,上面的石榴花开得红红花花的。 她徒手将一些姿态不太美好的叶子摘去,然后将整把石榴花递给安宁:“你不是说喜欢这个花么,拿回去插瓶也不错,你那个高贵的郡主府,恐怕没有这么俗气的花!” 安宁郡主定在原地。 红绫垮下脸:“怎么,这是我亲手折的,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么?” 安宁身后的婢女要上前接过,红绫语气不佳:“我好歹是你姑姑,我给你东西,你应该自己来取!” 安宁呵了一声。 如今这模样,倒像是从前那个骄纵飞扬的红绫郡主了。 她不想多做纠缠,上前将那一大把石榴花接了过来。 看得出来,红绫是用心挑选了的,每一根花枝都含苞待放,色泽妍妍,瞧一眼就让人的心也跟着振奋。 安宁将花枝搂紧,微微点了点头,矜持道:“谢谢,我很喜欢!” 红绫扯出一个笑容:“今日也谢谢你能来,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也就不留你饭了!” 安宁郡主轻轻颔首:“那我就先走了,红绫,保重自己!” 她莲步不疾不徐走到院子门口,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安,红绫似乎有些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红绫倚在回廊的柱子上,正遥遥的看着她。 一院红花,映照不出她的好颜色,反而让她的脸显得更为苍白。 安宁郡主抽出一根石榴花枝摇了摇:“红绫,往后每年此时,你都送我一束石榴花可好?” 红绫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好啊!” 安宁郡主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回郡主府之后,她找来一个素白的花瓶,将那一大捧石榴花插了进去。 三岁多的柏儿来她屋子里请安时,一直盯着那一大束花看。 安宁郡主问:“柏儿为何一直盯着,是喜欢这花么?” 稚嫩的孩童摇摇头:“我是在想,姐姐为何会喜欢这花,姐姐不是喜欢兰花么?” 哈…… 就连三岁的孩子也觉得,她应该喜欢兰花么? 安宁郡主看着那一丛火红色的花枝,心内暗想:优秀冷清的皮囊披的太久了,如今就连她最亲近的人也分不清,到底她内心里盛开的是火还是凝结的冰! 这一夜,伴着石榴花的清香,安宁郡主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五六岁时,她跟红绫的一些小事。 那时候她们都还小,关系很好,每日里同进同出,有什么好东西都一起分享,红绫负责捣蛋,她负责善后。 这些记忆都很遥远,早该遗落在长河之中,但在这个梦里,却变得格外的清晰。 红绫站在御花园里那座矮桥上,冲她挥着手:“小侄女,我要先走了,你要幸福哦!” 梦境在此戛然而止,安宁郡主猛地睁开眼睛。 1197 她自杀了 是白日里见了一面的缘故么? 五岁的孩子,说什么要幸福! 安宁郡主盯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哂笑一声。 幸福? 她的人生里,真的还会有幸福二字么? 外面院子里静悄悄的,奴婢们大概都还没醒。 安宁郡主就这样躺在床上,直到外面天色大亮,才低低的咳嗽了两声。 贴身的婢女很快就进来帮她梳洗打扮。 梳头的时候,安宁郡主问:“今日还是没有么?” 婢女摇摇头,眸中浮出心疼:“没有!” 安宁郡主嘴角艰难的勾了勾:“没有就算了,如今他们都是庶人,想必要生存都很难,没有时间给我写信,也情有可原!” 婢女眸中的心疼更加明显。 当初废太子和太子妃被贬为庶人,去了平城。 走的时候,林菀带走了那个被卫九重换走的女儿,却将安宁郡主留在了邺城。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陛下对安宁郡主格外开恩,依旧保留了她的郡主职位,废太子妃或许是为了郡主的未来着想。 可这快三年了。 废太子和太子妃一封家书也没有。 若不是郡主派去打探的人知道他们如今还好好的活着,还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 既然好好的活着,为什么一封家书都不写呢。 难道这个女儿在他们的眼里,一点都不重要么? 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做下如此狠心的事情。 婢女每听安宁问一次,心内就要替她疼一番。 都这样了,郡主还为废太子和太子妃开脱,郡主就是太好性子了。 婢女心内转了九曲十八弯,给安宁郡主把头梳好。 安宁挪步偏厅吃早膳,柏郡王已经等着了。 虽然只有三岁,但是他从小性子敏感好强,因为隐约知道自己的出身还有如今的困境,小小的人儿已经努力要做到完美了。 这一点,倒是跟安宁小时候差不多。 安宁胃口一向不大,用餐仪态也极好。 但这一日不知怎的,竟然手滑将勺子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婢女嬷嬷们都吓坏了,赶紧上前来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安宁看着自己受伤渗出血的细小伤口,心中涌出层层的不安。 她霍然站起,厉声道:“快,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北靖王府!” 婢女愕然:“昨日不是刚去过!” 安宁郡主拔高声调:“备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赶到北靖王府。 安宁郡主身份尊贵,就算是没有拜帖,管家也不敢阻拦,直接带着她往红绫的院子走。 今日是最后一天,原定今日晚间红绫就要离府,去尼姑庵的。 刚踏入院子门,安宁郡主就听得北靖王妃凄厉的一声:“红绫,红绫……” 她加快脚步,跨过门槛时甚至差点摔倒,本能的扶着门框站住身形,抬头一看,发现红绫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衣裳,用一根红绫,将自己悬在了房梁之上。 她的眼睛凸出,舌头长长的吐着,手上已经起了小块的青色。 显然,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安宁郡主身子一晃,差点晕倒。 不守承诺的骗子。 昨日她明明答应自己,往后每年都要送自己一束石榴花,为何要这般离开? 安宁郡主偏头过去,不敢再看红绫这幅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瑟瑟发抖的婢女的手:“来迟了,咱们回去吧!” 这声音,竟然不知何故哽咽了。 婢女害怕的要命,却还是尽职尽责:“郡主不跟王妃打个招呼么,来都来了!” 郡主这般关心红绫,应该让北靖王妃知道才是。 这也是个人情。 安宁郡主摇摇头:“王妃眼下伤心不已,哪里有空做这样的应酬,我们不必添乱了!” 红绫自杀,北靖王府乱作一团,哭声震天。 管家忙着善后,竟也没顾得上送一送安宁。 走到院子门口时,安宁回身望去,仿佛还能看到昨日红绫倚在柱子上,笑着点头说好的画面。 她喃喃自语:骗子,红绫这个大骗子! 红绫自杀之后,留下了一封信。 北靖王妃看得泣不成声,最后还是按照她的遗愿,将她的遗体送去了崔家。 清郡王还没下葬,红绫的遗体送过来的时候,福公主都是懵的。 说实话,她并不想让自己儿子到了地下,还要跟红绫牵扯不清,黄泉路上都不安生,这也是最后她接受红绫青灯古佛的主要原因。 但是如今,遗体送都送来了,就算不情愿,按照规矩,也得合葬! 好在扶灵过来的卫弘遵从北靖王和王妃的意思,跟福公主说,因为生前夫妻两人闹的不愉快,此番可以不合葬,比邻而居吧。 若是他们到了黄泉路上,能够和解,就彼此做个伴,若是不能,那就各走各的,也不影响。 福公主十分认可这个提议,最后红绫与清郡王的坟墓比邻而居。 就是不知道到了地下之后,两人是不是真的能放下前尘往事,做一对和睦夫妻。 北靖王府中,北靖王妃捏着红绫的遗书,泣不成声。 “这孩子骄纵一辈子,想不到最后却如此懂事,她愿意葬去崔家,就是为了咱们王府着想!”北靖王妃声音断断续续,“她是不想妾身与王爷被人在背后议论,才,才会如此……” 北靖王也是伤心不已。 黎漓眼眶红红的,心里却是另外的想法:红绫选择轻生,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她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她认为自己杀死清郡王没错,那个男人该死! 她不想为他抄佛经,不想为他祈福,也无法忍受日日青灯古佛,所以,她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安宁郡主府最近气氛也不太好。 婢女满面忧虑:“郡主,您去见过红绫姑娘后,她当晚就……这件事,北靖王府那边改不会怪您吧!” “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是想着,红绫姑娘与您本来就有冤仇,这时机又有点巧,那一日您二位身边又没有多余的奴婢见证!” “您要不要早作应对?” 如今安宁郡主府根基不稳,要是北靖王府咬住不放,恐怕会多有麻烦。 安宁郡主正要说话,有奴婢来报:“郡主,北靖王妃前来拜访!” 1198 麻烦 婢女顿时慌乱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才还在说北靖王府说不定会来找麻烦,这会就找上门了。 她那一日全程陪在安宁郡主身边,知道自家主子说的都是安慰人的话,也跟红绫和解了,可北靖王一家能理解么? 婢女没有把握。 这一大家子在邺城的名声可不算好。 婢女建议道:“郡主,要不您称病先躲一躲吧!” “不必,躲得了一时,躲得过一世么?”安宁郡主很淡定,“何况,北靖王妃不一定是来寻我麻烦的!” 她既然开了口,婢女也不好再说什么。 很快,北靖王妃被迎了进来。 不过短短数天的功夫,她的神色憔悴不堪,眼角下厚厚的一片乌青,鬓边已经添了白发。 虽然不到一夜白头的地步,但是至少看上去老了五岁都不止。 红绫是北靖王妃的幺女,也是老来得女,自幼最得北靖王妃的宠爱,此番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痛可想而知。 安宁郡主站起来朝她行礼:“安宁见过叔婆!” 北靖王妃点了点头。 婢女已经准备好了椅子,北靖王妃身边的嬷嬷扶着她坐了下来。 婢女奉上好茶,北靖王妃端起来喝了一口后,沙哑着嗓子问道:“我听说红绫走的那一日早上,你来过北靖王府?”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毫无隐瞒:“当时府内乱作一团,安宁想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在那里反而是添乱,所以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走了。” 北靖王妃抬起悲伤又布满红血丝的眸子:“你前日才见过红绫,为何那日一早又来了?” 安宁郡主身后的婢女紧张起来。 糟糕! 这个北靖王妃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自己现在要不要去搬救兵? 皇后娘娘,太皇太后? 安宁郡主倒是淡然而坦诚:“因为那天晚上我做了梦,梦见红绫站在御花园的桥头对我挥手,说她先走了,让我以后一定要幸福!” “我醒来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早膳的时候又摔了一个勺子,我担心红绫,所以才冒昧赶去,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如今回想,那个戛然而止的梦境恰好是在天蒙蒙亮时。 或许那时候,就是红绫离开人世的时候。 她用那样的方式,跟自己告别。 北靖王妃放下手里的茶杯,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哂还是悲:“你与红绫从前水火不容,却没想到最后她竟然入你的梦,跟你告别!” 安宁郡主抿了抿唇:“谈不上水火不容,红绫性子要强,一直想与我争个高低,但其实我很羡慕她,羡慕她有疼爱她的父王母妃,羡慕她活得自由自在!” “那一日我去看她,也将这些话说开了的,当时红绫情绪还比较稳定,我也没想到……”安宁郡主说到这,声调有些哽咽,“若是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会好好劝劝她。” 她这些话,都是在向北靖王妃释放善意。 是在告诉她,自己跟红绫的死并无关系。 她当然不想再牵扯到红绫的死上面,她在邺城的名声已经不太好,如果此番再扣上这样的嫌疑,往后恐怕要受的指责就更多。 北靖王妃叹口气:“你吓到了吧,以为我这个姑奶奶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苦笑一声:“我也并非那般不知好歹,红绫从前多少好姐妹,因为她杀夫一事,谁也没来瞧过她,唯恐跟她扯上关系,坏了自己的名声。只有你,上门去见了她。” “是因为姑奶奶前来请了安宁,安宁不得不去……” “我其实也请了别人!红绫情绪不稳,我觉得年纪相仿的人或许能给她更多的安慰,所以也下了帖子给她昔日的姐妹,可是没人来啊!” 红绫昔日的姐妹,也都是邺城的高门大户的贵女。 圈子就是如此。 这些贵女虽然怕得罪北靖王府,但是也怕自己名声受累,今日不好嫁人。 万一到时候有人指着她们的后背,说:看,这个女人跟红绫一样,将来说不定也是对夫君痛下杀手的人,那可怎么办呢? 所以在名声和可能得罪北靖王府之间,她们都选择了前者。 只有安宁来了。 北靖王妃并不是全然没脑子,安宁从前跟红绫有仇怨,她也担心这次过来会说些狠话刺激红绫,所以暗地里其实是安排了人盯着的。 全程安宁都没有过分的举动,反而一直在宽慰红绫。 想到这,北靖王妃的神色柔和不少,她说道:“红绫走之前,留下了一封遗书,里面写清楚了,说她要自尽这件事,跟你无关,是她早就做好的决定,她很感谢你能在最后时刻,帮她解开心结!” 安宁郡主一怔:“她还写了那样的遗书?” 北靖王妃勉力笑了笑:“是啊,你也觉得很意外吧,她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只顾着自己,从来都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也不会想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造成什么不便的地方!” “没想到死之前,她竟然……” 北靖王妃说到这,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之后道:“红绫说,有样东西要送给你!这东西太大,我今日携带不方便,所以先来问问你的意见,要还是不要?” “什么东西?” “是她那一院子的石榴花!她在遗书里说,都送给你!” 安宁郡主此刻已经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 又酸又涩又胀! 傻姑娘! 真是个傻姑娘! 活着多好呢,为什么要这么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要一直等到现在,才恍然大悟该如何处理人际关系。 她将石榴花送给自己,是要今后每年花开的时候,自己都想起她么。 北靖王妃擦了擦眼角,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对了,这是她放在书桌上的信,上面写着你亲启!这些日子忙着她的后事,直到今后才有空给你!” 婢女将信接过来,上面写着安宁侄女亲启,信背后的火漆印端端正正,北靖王妃显然不曾打开过。 安宁郡主吞了一口唾沫,轻轻将信撕开。 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展开之后上面写着一行字:我答应你,以后每年都送你一束石榴花,我没有食言! 1199 全送给你 的确是红绫的字迹。 她很懒惰,也不曾好好练字,所以自己飞扬跋扈,一如她的性子。 安宁郡主反反复复的将那一行字看了几遍,自己越来越模糊,然后她就看到,有两团水渍在信纸上晕开。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水呢? 她不解的抬起眸子,撞上婢女心疼的眼神。 婢女递上来一块帕子:“郡主,红绫姑娘已经走了,您别太伤心,伤了身体!” 安宁郡主用手在脸上轻轻擦了擦。 原来是流泪了。 她接过帕子用力擦了擦,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慢慢止住了。 是! 她的心早在不断的蹉跎中变得坚硬,已经很少很少流眼泪了。 严格说起来,她跟红绫,甚至都算不上朋友。至于说血缘亲人,皇家这样的地方,就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能瞬间反目成仇,更别提她们这样的血缘关系。 北靖王妃看到安宁的眼泪后,心内倒是柔软了很多。 失去女儿对她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看到有人也同样悲伤,这份悲痛好像也能减轻不少。 也觉得欣慰。 至少这世上,不是只要家人再为她流泪,还有其他的人,也同样在惦记着红绫。 北靖王妃声线柔和:“安宁,那些石榴树你要么,不要也没关系,我知道你身份高贵,素来只喜欢兰花这些……” “要的!”安宁郡主打断她,“其实我也喜欢热热闹闹的石榴花,若是姑奶奶不嫌麻烦,我便让工匠们找日子去挪过来!” “挪一半吧,剩下一半留在红绫的院子里,若是……若是她回来,说不定还想看看……” 北靖王妃点点头,眸子里满是慈爱:“如此最好!工匠就不必了,北靖王府多的是,我着人挖好,到时候送过来给你!” “好,多谢姑奶奶!” 来的时候,北靖王妃神色悲伤,走的时候,她面色倒是舒缓不少。 安宁郡主则恰恰相反。 她近来情绪本来就不高,看了红绫的那封信后,就更加低落。 她最后居然在强调自己没有食言。 安宁默默的想:其实红绫跟我,小时候的那份默契还在。 只可惜,这个道理明白的太晚。 红绫死了,这个消息在邺城也引起了一番讨论。 有人觉得她死的活该,也有人替她不值。 不过明白人心里都知道一个道理:她这样一走,很多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 北靖王府不会再为难,虽然以后跟福公主难修旧好,但大约也不会继续恶化。 而北靖王府的名声,也不会为红绫所累,毕竟人死如灯灭,而且红绫还是主动赴死,如果再死揪着她的错误不放,倒显得心胸狭隘。 再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姑娘也着实可怜。 明明是王爷之女,身份高贵。 嫁入夫家之后,非但没有获得相应的尊重,夫君反而养外室,还让外室先有了身孕。越想越觉得崔清不是个东西。 至此,清河崔家的名声也彻底破败了。 福公主办完清郡王的丧事,第二年就回了邺城的几乎已经荒废的公主府居住,摆明了以后不管崔家的事。 崔家这一辈本就没多少出彩人物,全靠福公主撑着门楣。 此刻慌了,几番到邺城来请人,奈何福公主心意已定,崔家自此开始没落,此后数年,基本退出了越国的政治舞台。 宫内对于红绫的死也议论纷纷。 太皇太后因此还病了一场,最后是二月和松世子柏郡王经常陪着逗闷子,老太太的情绪才渐渐缓过来。 这一日没有旁人,青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皇后娘娘,既然红绫姑娘已经决定要赴死,那为何不爽快些,要拖了这么多日?” “皇后娘娘为此周旋良久,白白浪费心神!” 哪怕到今日,青衣对红绫的印象都不太好。 因为红绫的性子总让青衣想起了云柔公主,她们两人身上有诸多相似之处,都是被宠坏的小霸王。 苏洛正在喝牛乳,据说怀孕的时候多喝这玩意,孩子将来身强体壮。 她将一碗带着膻味的牛乳一口气灌下去,擦了擦嘴角,道:“她应该是察觉这件事的背后有人再搞鬼,想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走吧!”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她可能也想看看,身边的人到底是什么反应!” 就跟当初她被打入冷宫一样。 她曾一度想死,但是后来却想亲眼看看白芷会是什么下场,想看看那些昔日亲热的叫着皇后娘娘的姐妹,如今会如何。 只是红绫等来了她想要的答案,了无牵挂的走了。 但前世的自己,却没有等到想要的结局,最后满是怨恨的重生。 苏洛想到这,看了看青衣凸起的肚子:“不是让你好好养胎么,怎么又来当值,如今流云也做的很好!” “奴婢要是不来,流云就该把奴婢在皇后娘娘心中的位置都占光了!”青衣撅着嘴,有点小性子。 苏洛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样的招数。 每次都这样,也不嫌腻歪。 这两个人到底要争宠到什么时候,能不能把自己正正经经的当个皇后一样的尊敬? 要是换成是端肃皇后,这两人尾巴都恨不得塞到**里,哪里敢这么说话。 都是惯的! 青衣见苏洛不吃这套,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其实是奴婢闲不住,太医说了,奴婢现在胎像稳了,适当动一动,对胎儿和产妇都有帮助,奴婢从小就跟皇后娘娘您一起踩高爬低,身体好着呢,没那么容易出问题!” “上回要不是找那匕首不小心把兵器架子弄翻,奴婢也不会有事!” 说起这个,苏洛倒是想起来:“本宫要找的那把匕首,最后找到了么?” 青衣点点头:“奴婢那一日找到了送过来了的呀,皇后娘娘没看到么,那奴婢现在去找找,您稍等!” 她很快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把造型古朴,线条流畅的匕首。 抽出来之后,匕首利而薄,距离一尺开外,已经能感受到那股冷冽的寒气。 果然如记载的那般,轻巧又锐利。 苏洛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将这把匕首送去给乌鸦吧!” 1200 又来找我干嘛 宫女们有不少都认识乌鸦。 她当初一根柳枝破了北夷的高阶勇士的事,在宫内被传的神乎其神。 除了这超强的武力,因为乌鸦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宫女们都传闻她杀人如麻,每天都要喝人血。 是以青衣要带两个宫女去送赏,竟然无人敢去。 最后是流云匆匆赶过来:“青衣姐姐,你如今大着肚子不方便,还是我去吧!” “乌鸦姑娘性子直,不谙世事,若是伤着你就不好了!” 流云另外强行点了两个胆子大点的婢女,三人拿着赏赐出宫门了。 路上,流云安慰两个抖抖索索的小宫女:“别害怕,乌鸦姑娘不是那种乱动手的人,她其实心地善良,你看现在善堂的孩子们,不都是她在照顾么?” “寻常女人哪里有这么好心?” 这么一说似乎有道理。 两个宫女放松不少,其中有一个八卦道:“乌鸦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似乎跟咱们皇后娘娘差不多吧,到现在也没有成婚?照顾这么多孩子,岂不是耽搁了自己!” 另外一个压低声音:“这也要嫁的出去啊,乌鸦姑娘打架这么厉害,哪个男人敢娶,天下怕也只有陛下才能降得住她!” 这宫女说道这,猛地福至心灵一般,眸子瞪得大大的,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流云知道两人的心思,皱眉道:“不该你们猜测的事情,不要乱猜,当心着点自己的脑袋!” 两个宫女交换了一下眼神,顿时不吭声了。 说起来,乌鸦姑娘看谁都不顺眼,好像只有面对陛下的时候才和颜悦色。 当然,有时候对皇后娘娘也还不错。 大皇子满周岁的时候,她还送了贺礼。 很特别的贺礼,一把她自己锻造的长剑。 她还当众拿着剑表演了一下锋利程度,轻飘飘的一下,就将御花园里的一人合抱的柳树给切断了。 也就是二月小皇子不懂事,还兴奋的拍着手,歪歪扭扭跑上去要拿。 把皇后娘娘吓得够呛,还好陛下眼疾手快抓住了。 才不至于将小皇子的手划开血道子。 回想起来,你画面也是挺惊悚的! 走神的这会功夫,善堂已经到了。 看门的是个瘸腿的老头,眼神还不太好。 善堂里并没有其他护卫。 也不需要! 因为这个善堂是先皇亲笔提名,邺城各高门都定期会投钱,加上有乌鸦坐镇,哪个不长眼的来这里闹事? 那就是嫌命活得太长。 宫女上前通报了身份,瘸腿老头要去汇报。 流云摇摇头:“不必了,老人家你在这坐着,我们自己进去就行!” 说着,她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两个宫女也端着托盘跟上。 瘸老头追在后面喊了一句:“要小心点啊!” 可惜流云脚程快,已经带着两个宫女走远,根本没有听到。 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人,整个善堂里空荡荡的。 瘸腿老头说这个时间一般都是乌鸦姑娘带着孩子们在后院玩耍的时间,因此流云带着两个婢女直奔后院。 果然远远的就听到了人声! 似乎有惊恐,也有兴奋。 尖叫声络绎不绝。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看上去这乌鸦挺有孩子缘,跟孩子们倒是能玩到一块去。 这么想着,三人前后脚跨过后院的门槛。 脚尖还没落地,就听得呼呼的风声袭来。 有三根长箭,正快速朝着她们过来。 两个宫女吓得尖叫连连,手里的托盘也掉了。 流云要稍微镇定点,但脑门上也冒出了热汗。 太近了,躲已经来不及! 三人齐刷刷的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最后的这一瞬,刚才被安抚的两个宫女恨不得大吼:“说好的善良呢,说好的安全呢!” 为什么会这样啊啊啊啊…… 箭与身体接触,有一阵闷闷的疼。 三人都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了,但这种痛很快就消散。 流云睁开眼睛一看,刚才的那根箭已经落在了地上。 箭头已经被切断,用布包起来了。 被射中顶多就是有点小疼! 流云长长舒口气,道:“别怕,这箭没箭头,咱们死不了!” 两个宫女都吓哭了,此刻睁开眼看落在脚边的箭,都有一种在鬼门边上走了一遭的感觉。 然而就在她们放松自己身体的时候,劈天盖地的箭雨朝着她们射了过来。 有些没有准头,直接砸在脚边,有些则毫无章法的砸在她们的脸上,肩膀上,胸口,腿上! 单支虽然不疼,但是这么密集的一起爆发,就有点…… 完全反应不过来! 挡着脸就挡不住胸口,挡着胸口又伤着头。 好气哦! 感觉自己变成了活的箭靶子! “哈哈哈哈……” 正在内心愤愤不平的时候,孩子们欢天喜地的笑声响起。 “我的中了!” “我的也中了!” “我的也中了!” “我没有射中,呜呜呜……” “哇……我又没中!” “吃糖吃糖,我们要吃糖!” …… 上百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后院比菜市场还要吵! 流云定睛一看,这些或大或小的孩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大大小小的弓,有的开心,有的撇着嘴,有的哇哇大哭! 屋里哇啦,吵得人头皮疼! “都闭嘴!”就在此时,乌鸦吼了一句。 孩子们顿时安静下来,不敢造次,一瞬间,整个后院安静的能听见风声。 “现在,中了的去小春那里领糖,一人一颗!” 小春就是之前在齐国公府,苏洛养过一段时间的那个小姑娘。 如今她已经四岁了,笑起来眉眼弯弯,叫人看一眼就心生喜爱。 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规规矩矩的排着队去小春那里领糖。 就是外面糖果铺子里最普通的薄荷糖,但是每个领到的孩子们脸上的笑容都格外灿烂。 他们脸上汗珠滚滚,有些还有很多脏污的痕迹,可这不影响他们笑容具有的感染人心的力量。 这一瞬,流云三人的怒气都消散了。 天真无邪的孩子们,跟他们计较什么。 安排好孩子们,乌鸦一个闪身到了流云三人跟前,板着一张脸问:“又要我去保护皇后娘娘吗?” 1201 没有大打出手吧 师兄没事从不找她,找她就是为了苏洛。 烦人! 流云扯着嘴角笑了笑:“不是,是皇后娘娘查宫内的库存,发现了一把前朝留下来的匕首,想着这东西适合你,所以就让奴婢们给乌鸦姑娘送过来。” 说着,她弯下腰将之前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递给乌鸦。 乌鸦大喇喇的接过来,拔出来看了看。 然后伸手往前面一挥! 恰好对着流云的面门。 流云吓得连连后退。 等她定下心神一看,就发现有一绺黑色的头发,正轻飘飘的在朝着地上落。 “这,这是我的头发?” “恩!”乌鸦将匕首收入刀鞘之中,道,“这匕首还可以,虽然不算削铁如泥,但是胜在小巧,替我谢谢皇……” 她话还没说完,流云只觉得眼前一闪。 乌鸦人已经不见了。 她去了小春身边,刚才已经合上的匕首不知何时又再度出鞘,剑尖抵在正准备领糖的一个孩子的脖子上。 “你刚才没射中,不能吃糖!” 那孩子哇的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糖吃,还是因为被匕首抵着脖子。、 流云快步上前,低声劝解:“他还是个孩子,一颗糖而已也没什么的,你别拿匕首抵着他,多吓人啊!” “规矩就是规矩!”乌鸦铁面无私,“射中才有糖吃!” 流云的荷包里其实有糖,本来是想拿出来给那个可怜的倒霉孩子吃。 不过转念一想,乌鸦的处理或许极端了点,但也有她的道理。 若是每个孩子都想着偷奸耍滑,那比赛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不过,这有一百多个孩子,刚才乱箭齐发,乌鸦居然能分出到底哪些孩子射中了,哪些孩子没射中,也真是厉害! 流云将摸在荷包上的手又放了下来,微笑着对那个哭泣的孩子说道:“乌鸦姑娘说的有道理!要是你没射中也有糖吃,那对射中的孩子就太不公平了!” “你下次要更努力才可以哦!” 她对着孩子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乌鸦此时也将那把匕首撤了回来。 孩子用力的吸着鼻子,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流云摸了摸他的头:“这才乖,希望我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能射中!” 孩子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他马上抬起头看着流云:“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我下次一定能射中你!” 呵呵哒…… 被射中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流云正思忖着要怎么回答,孩子的耳朵被乌鸦捏住。 乌鸦冷冷的说:“这都是宫里的大人物,哪有空陪你玩,你还是继续跟我一起玩吧!” 孩子一听,撇着嘴又屋里哇啦的哭了起来。 乌鸦不胜其烦:“你再哭我就把你扔到黑狗窝里去!” 小男孩撇着嘴,忍着眼泪,不停的抽泣着,看上去可怜极了。 流云身后的两个宫女一脸的不忍,可要她们枉顾自己的性命给这孩子求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万一这乌鸦姑娘一个不高兴,给抹了她们的脖子,她们找谁哭去! 这可是当今陛下的师妹,若是杀了自己,她估计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乌鸦一手拎着那孩子,将他举起来,一边冷冷的看着三人,道:“皇后娘娘还有别的话?” “没,没有了!” “那你们还不会去,站在这干嘛?” 呵呵…… 流云讪讪笑了笑:“是该回去了,我们宫内还有差事,那下回再见吧!” 这送了赏赐,不说给她们几个奴婢打赏,还要赶人的,恐怕整个越国也只有乌鸦做的出来。 她们一路出来,好歹喝一口热茶不是? 罢了。 流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能保住命就不错,喝什么茶? 难道这里的茶比宫里的还要好喝? 她自我调侃着,转身跨过门槛的时候,听到身后乌鸦突然问道:“皇后又怀孕了?” “恩!”这不是什么秘密,流云大方承认了。 “又是个男的?” “这个……”流云斟酌着,“反正皇后娘娘脸上又长疹子了,是不是小皇子,奴婢们现在哪里知道啊!” “那师兄和皇后喜欢女孩吗?” “这个当然,陛下一直想要个小公主呢!”流云肯定的回答。 “哦!” 这就没了? 没头没脑的! 流云左思右想,也不知道乌鸦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只是闲聊? 可乌鸦那样的性子,不像是个会闲聊的。 回宫之后,流云将这段对话跟苏洛说了说:“皇后娘娘,您说乌鸦姑娘好端端的问陛下和您喜不喜欢小公主做什么?” 苏洛细细询问了一番今日她们去了之后遇到的事,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算了,随她去吧,乌鸦性子就是这样!或许是随口一问!” 然而第二天她就知道,这并不是随口一问! 因为用过早膳后,苏洛就听到了外面的喧哗之声:“乌鸦姑娘,您不能这么进去,您也不能上房揭瓦,您得守规矩!” “您可怜可怜奴婢们,奴婢现在就去给您通报!” 紧接着,这个婢女拉着长长的调子:“皇后娘娘,乌鸦姑娘请……” 见字还没落,乌鸦已经出现在正在用早膳的苏洛面前。 她的手里还牵着四岁的小春。 上一秒她还在喝粥,一抬头眼前就多了个浑身黑的人。 其实怪吓人的。 好在外头的婢女高声喊叫让她提前有了准备! 她将嘴里的粥咽下,问道:“这么早就来了?用过早膳了吗,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乌鸦拉着小春,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青衣赶紧让宫内又添了两幅碗筷。 苏洛特别让厨房上一盘白馒头。 这是乌鸦的饮食习惯,就算桌子上的菜再好,对于她而言,一顿三个白馒头也必不可少。 她可以不吃山珍海味,但一定要吃白馒头。 大约这是从小受苦,颠沛流离所以刻入骨子里,无法更改的习惯吧! 热气腾腾的白馒头端上来,乌鸦用筷子先扎一个给小春,又扎了三个放在自己碗里,这才正式开吃。 苏洛一边喝粥一边问:“乌鸦,你刚才在宫门口,没有跟侍卫们大打出手吧?” . 1202 你想要哪个封号? 这宫门又不是菜市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翻的。 卫殊登基后,对于皇宫的护卫又有所加强,想要突破并非易事。 刚才乌鸦之所以能进,是因为婢女和侍卫都认识她,而昨天苏洛左思右想之后,觉得乌鸦近期可能会找上门,跟下面的人打了个招呼。 她才没有受到武力阻挡! “啪……”乌鸦一边啃着白馒头,一边从胸口掏出一块牌子,“师兄给我的,用了这个,随时都能入宫!” 苏洛看了一眼,后牙槽磨了磨。 好家伙,这不是自己那块太皇太后之前赐给的令牌吗? 这男人什么时候拿走的,而且还转送给了乌鸦,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乌鸦见她一直盯着令牌看,嘴里叼着馒头,手赶紧将令牌收了回去:“这是师兄给我的,你想要自己找师兄要!” “反正你要什么,他都会给!” 这一句话,倒是带着几分醋意和不平。 苏洛知道她性子,也没有计较,温和的道:“这令牌很重要,你可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能随意给别人,要不然说不定会给你师兄的安全带来危险!” 乌鸦怔了怔,将嘴里的馒头吐出来,腾出手将令牌藏得更严实点。 这姑娘其实很单纯。 谁对她好,她就会加倍的对别人好。 卫殊于她,并没有救命之恩,只不过是在她困苦的时候,稍微多了一分关注而已。 就是这一分关注,她却一直牢牢的记着,只要卫殊有需要,哪怕她不愿意,都会出手相助! 就如此刻。 能从她身上偷走这令牌的,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仔细小心的将令牌藏好。 无非是她对卫殊格外在乎。 这份师兄妹情,还真是叫人羡慕啊! 苏洛一边给小春夹了一个小厨房刚炸好,还冒着热气的春卷,一边心内感慨。 就在这时,乌鸦问:“你喜欢小春吗?” “挺喜欢的!”苏洛如实作答,“本宫在没当皇后之前,还想过要将小春收做女儿呢!” “师兄喜欢她吗?”乌鸦又直勾勾的问。 “他啊,也喜欢的!”苏洛犹豫了下,说道。 卫殊当初…… 也不能说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小春碍了两人的二人世界,加上觉得这小姑娘要是真的成了齐国公府的孩子,不见得就是好事。 加上苏洛那时候自己还没有生育过,嫁过来又不算久,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乌鸦扯了扯嘴角,看上去是在笑。 可是这笑太僵硬了,渗得慌。 苏洛不想跟她对视,喝了一口粥掩饰。 就在此时,乌鸦开口道:“既然你跟师兄都喜欢,那就太好了!” “皇后,我想嫁给师兄,这样小春就可以叫师兄父亲了!” “噗……” 苏洛嘴里一口粥尽数喷了出来。 啥玩意? 一大早就宫毛遂自荐给卫殊当妾啊? 其实这不是乌鸦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可这一次,苏洛感觉到她格外的认真。 跟之前的情绪都不太一样。 要说放在卫殊娶柳绵绵之前,苏洛也有过想法,将乌鸦收了,堵越皇的口。 可形势不同了啊! 屋子里的奴婢们也都被乌鸦镇住。 这姑娘好大的胆子啊! 居然跑到皇后娘娘面前说这些,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吧! 苏洛接过青衣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摆摆手:“你们都下去,流云和青衣留下就行了。” 嬷嬷婢女们都退了下去。 苏洛这才问道:“乌鸦,你想嫁给师兄,是因为你特别喜欢你师兄,一辈子都不想跟他分开吗?” “我是喜欢他!”乌鸦点了点头,“我也想给小春找个爹!只有师兄合适。” 全天下的男人,只有卫殊能入乌鸦的眼。 苏洛询问一番之后,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有善堂,但是所有的孩子中,只有小春最早跟着乌鸦,也最得乌鸦的喜欢。 除了善堂的孩子之外,小春也会跟街道上其他的孩子一起玩。 孩子们天真无邪,说出的话有时候也最伤人。 总是会嘲笑小春没有爹没有娘。 乌鸦可以给她当娘,但是谁能给她当爹? 当然只有卫殊! 这天下的男人,乌鸦只觉得卫殊才配给她当爹! 小春咬着筷子,看着说话的苏洛跟乌鸦,小心翼翼的道:“皇后娘娘,娘亲,我不要爹也可以的!” “我,我有娘亲就够了!” 四岁的孩子比乌鸦都会看眼色,知道苏洛此刻的为难。 但是小春毕竟还太小,她根本不懂找卫殊当爹是什么概念。 她只是单纯的想要个爹。 想以后再跟街道上同龄的小伙伴们玩的时候,能不被嘲笑。 她亲生父母死时,她不过才一岁多,虽然会说话,会叫爹娘,但如今两年多过去,这些记忆早就没了。 被人奚落没有爹,娘是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怪物,小春心里很难过的! 苏洛的确为难。 她想了想,道:“乌鸦,要不这样吧,让阿殊认了小春这个女儿,给她封一个公主之位,以后她就能叫阿殊父皇了!” “那是义女!”乌鸦这时候脑子倒是灵光了,“是干爹,跟小春要的亲爹不一样!” 可你就算嫁给卫殊,卫殊也只是继父啊! 不过仔细算算,似乎是比干爹要亲。 乌鸦的脑子很轴,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这下可麻烦了。 说话的功夫,乌鸦已经把三个馒头塞完了。 她咕咚咚喝了一大碗稀粥后,放下碗,直截了当的问:“你是不是不同意师兄娶我,你之前就不同意!” “你是不是怕我跟你争宠,怕师兄对我太好!” 苏洛…… 她现在真的很想问问乌鸦,为何突然之间脑子这么灵光,就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怕么? 苏洛轻轻的安抚着在肚子里踢来踢去的小子。 似乎是有点。 卫殊对这个师妹,可远比对一般的女人要容忍的多。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因为怕。 而是因为她知道,乌鸦不是因为爱而要嫁给卫殊,而卫殊也不会像爱女人一样爱她,这样的结合,对两人来说都并非好事! 苏洛脑子转了转,笑眯眯的拍了拍手:“乌鸦你别这么想,其实本宫在宫内每日呆的很无聊,你能入宫,真是太好了!” “想想我都迫不及待了,咱们先给你定个位分,你是阿殊的师妹,至少也要当个妃吧,德妃,敬妃,容妃,你喜欢哪个封号啊?” 1203 以后做好姐妹吧 这操作让青衣和流云都惊呆了。 青衣挺着肚子,实在是没忍住开口道:“皇后娘娘,您这是干嘛,您要三思啊!” 这乌鸦可不是旁人。 这要是寻常大臣女儿进了宫,实在看不顺眼又做错了事,就捏死算了。 可乌鸦是陛下的师妹,武功高强,这请神容易送神难。 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青衣背着乌鸦,不断的朝苏洛使眼色,可惜苏洛视而不见,并且还不耐烦的摆摆手:“没看到本宫跟乌鸦姑娘正讨论大事吗,有你们说话的地方吗!” 额…… 青衣和流云对视一眼,急得不行。 主子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哟。 苏洛没管她们,继续问乌鸦:“刚刚本宫说的那些封号,你喜欢哪个?” 乌鸦很懵逼:“无所谓,都行!” 这就同意了? 这女人不是最紧张师兄么,真的同意自己嫁给师兄? 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苏洛摸了摸下巴:“你觉得都行,那就说明这些封号一个都不行!流云,你现在去请柳妃过来,她读书多,有文化,可以让她帮着参谋!” 经过这一年多的默契合作共同对抗太皇太后往后宫里塞新人,柳绵绵跟苏洛的关系已经是亲姐妹一般。 流云和青衣两人对她的观感也跟从前大不一样。 此刻听说要请她,顿时眼前一亮。 流云脚踩风火轮,飞速的去了钟粹宫。 跟柳妃一起回坤宁宫的路上,流云已经大致将眼下的情形说了一遍,她急得脑门冒汗:“柳妃娘娘,您说我家主子到底在想什么?” “这请神容易送神难,要是乌鸦姑娘真的入了后宫,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流云现在越来越像个大越人了。 这俗语用起来六的很。 柳绵绵蹙眉思索了下,挽唇笑了笑:“我大概猜到皇后娘娘的心思……” “主子是啥意思?” “等我到了看看形势再说!”柳绵绵拍了拍流云的手背,“跟了你家主子这么久,对她的性子还没有了解么?” “她做事一向有分寸的,你啊是关心则乱!咱们且走着瞧吧!” 听得柳绵绵如此镇定,流云的心也跟着冷静不少。 坤宁宫很快就到了。 苏洛带着乌鸦已经转移到了偏厅,小春被宫女带着,在院子里陪着二月一起玩。 二月端方持重,小春性子活泼。 两人在一处时,小春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又或者兴奋的玩这个玩那个,二月则认认真真的听着,时不时无声的纠正小春玩游戏犯的错误,那画面倒是挺有趣的。 见到柳绵绵,苏洛开心的站起来冲她招手:“柳妹妹快过来,乌鸦你从前也见过的,往后就要入宫跟我们一起做姐妹了!” “本宫正在琢磨,要给她什么封号才好呢!” 柳绵绵跟她配合两年,早有默契。 此刻笑盈盈的上前:“那太好了,这偌大的皇宫就跟大鸟笼一样,咱们也出不去,成日里在这里无聊死了,这有新姐妹进来,咱们也多个伴!” 乌鸦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句:“咱们也出不去?” 柳绵绵笑了笑:“可不是嘛,一入宫门深似海……入了这皇宫,我们就是皇家的人了,陛下宽仁,也不是完全出不去!” “若是真要事,一年出去个两三次还是可以的!” 苏洛对柳绵绵丢了个肯定的眼神。 好姐妹,你果然懂的。 她收回目光之后,也附和道:“柳妃你别吓着乌鸦,其实阿殊那倒是没那么多规矩,主要是太皇太后,也就是阿殊的祖母……” “阿殊对太皇太后十分尊重,而老人家在规矩礼节这些东西上,比较看重,要是我们这些当妃嫔的随意进出,她老人家肯定不高兴!” 太皇太后正被夏嬷嬷扶着在御花园,趁着这会天不热走走。 明明没风,但她就是毫无征兆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吓得夏嬷嬷赶紧又将她扶回慈宁宫,唯恐她受了风。 柳绵绵哂笑一声,压低声音:“皇后娘娘也别过度美化,实情还是要说给乌鸦姑娘听,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的!” “其实太皇太后是一方面,最重要是朝臣们……” “臣子们有时候管的还挺多,就连陛下的后宫也要管,他们若是知道我们时常出入,肯定不高兴,会一直上折子参,让陛下惩罚咱们,到时候陛下就会很难做……” 乌鸦拳头捏着嘎嘎作响:“那群老头子管这么多,他们是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么?” 苏洛赶紧拍了拍她的手背:“乌鸦,你冷静一点,先别生气!” 她细心的解释了一番。 那些老头子的脑袋自然是随随便便就能一刀划拉掉,可是如此一来,卫殊要面对的麻烦就更多,臣子们都会觉得他被美色所误…… 到时候会引来更大的反弹,而且还会连累小春。 毕竟小春是她带进来的,又不是陛下亲生,最容易受到攻击! 这倒不是苏洛在危言耸听,事实就是这么个情况。 乌鸦要是真的入了宫,就凭她这个个性,以后肯定卫殊要面对诸多麻烦的状况。 若是真爱也就算了,只是为了找个爹,大可不必如此。 乌鸦僵硬的脸上难得有了表情,反复变了好几次,最后她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小春,郑重的开口:“为了小春,我可以做到的!” 日复一日在这高墙之中,当一只笼子里的鸟,偶尔能出去放风,她可以的! 苏洛和柳绵绵对视一眼。 没想到啊,这个套路竟然不管用。 为了这个并不是亲生的孩子,乌鸦竟然愿意牺牲一辈子的自由。 愿意藏起那可以随意控制旁人生死的手。 看来还是得再想别的办法。 一念至此,苏洛拍手:“恩,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如这样吧,封妃的事情咱们先不着急反正也要挑个良辰吉日,择日不如撞日,你从今日开始就在宫里住下来,熟悉熟悉,为以后做准备!” “就住延禧宫怎么样?那里离阿殊的正阳宫和御书房都很近,你要是想去找他,也很方便!” 1204 别离开我们 乌鸦楞了楞,问道:“那孩子们怎么样?” “你放心,善堂的事,我让西山子爵找人接手,他办事素来利索,绝不会让孩子们吃亏!“ 苏洛可不是随便点的人。 沈丛自幼在沈家过的日子很煎熬,童年吃了不少的苦头,被大夫人反复磋磨,父亲又不袒护。 因此,他对于这群孩子,肯定会比朱飚苏青这些人更关切,更有耐心。 且他是商人,对于底层人心的认识,也要更深刻。 这也有利于管理善堂。 如今善堂运行良好,那全是因为乌鸦的绝对镇压。 大家都知道,她铁面无私,要是真的惹毛了,断胳膊断腿那是轻的,丢了小命也很正常。 这样的情况下,谁敢为了一点小利益偷奸耍滑。 而且善堂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苏洛当初挑选的,也保证了人品。 这都已经安排的明白了? 乌鸦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今日虽然是带着愿望来的,但其实很多事情都没考虑清楚。 尤其是善堂的那些孩子们…… 她想了想道:“要不等到正式过门的那天我再入宫吧!” 她不懂宫内的规矩,所以如寻常百姓家说成是过门。 “别啊!”柳绵绵亲昵的握着她的手,“宫内规矩挺多的,你要是等到那时候来,难免手忙脚乱的,现在提前熟悉熟悉,对你有好处!”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我今天先回善堂,明日再来!” 苏洛点点头:“也行,那你今晚可要把事情都交代清楚,明日一定要按约入宫!” “好!” 回答这个字时,苏洛能感觉到乌鸦微微的犹豫。 话谈到这里差不多,乌鸦正要离开,卫殊匆匆赶来。 他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一下朝就直接赶过来。 一见到他,乌鸦就冲口而出:“师兄,皇后答应我嫁给你了,我明日就入宫先熟悉!” “她还要封我为妃!” 这口气有点像跟兄长汇报自己得意事的小妹。 “咳咳咳……” 卫殊脚下打叠,差点摔倒,因为急切,一连串的咳嗽冲了出来。 乌鸦站在原地,皱眉道:“你都当了皇帝,全天下的好药随便你用,怎么身体还不好?” 卫殊看了苏洛一眼,显然是想要她就眼前这个局面解释一二。 可苏洛也想看看卫殊的反应,因此只是笑盈盈的,并没有开口! “咳咳咳……”卫殊一边咳嗽一边对乌鸦说道,“乌鸦,朕已经听说你为何要入宫给朕当妃子了。不如这样,朕认小春当女儿,如此一来,小春就是公主,可以叫朕父皇了!” 乌鸦表情诡异的看了他一眼。 师兄说的话,跟刚才苏洛说的一模一样。 乌鸦断然拒绝:“不行,小春要的是亲爹,不是干爹……” 卫殊神色严肃不少:“乌鸦,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不能因为小春的意愿,就牺牲掉你自己一生的幸福!” 乌鸦目光灼灼的盯着卫殊,问:“我要是入宫,你会亏待我吗?” “那倒不至于!” 乌鸦点点头:“那就行了!” 行什么行,这怎么就行了? 卫殊还要讲道理,苏洛走上来挽住他的手,笑语盈盈:“阿殊,乌鸦能入宫,我跟柳妹妹都很开心!” “这事你就别管了,只管交给我跟柳妹妹!我们会帮着乌鸦熟悉宫里的!” 说着,她冲卫殊眨眨眼。 夫妻心有灵犀,卫殊明白了她多半是在以退为进。 只是这是一招险棋,万一输了…… 万一输了,就由自己来出手吧! 一念至此,卫殊冲乌鸦点点头:“既然你们已经商量好,那你就听洛洛安排吧!” 乌鸦这才带着小春出宫。 送走乌鸦,苏洛叮嘱身边的人。 对于乌鸦明日开始在皇宫内行走,对外只说是自己请她来住几天。 反正宫女内侍们大约会自动解读为是来保护皇后的。 不过她真正进宫的目的,却是一定要漏给太皇太后。 青衣问道:“主子是想要太皇太后阻止?” 苏洛将头上的玉钗拔下,轻笑一声:“老太太才不会阻止呢,乌鸦自然不是合适的媳妇人选,可只要是个女的,只要卫殊愿意接纳,老太太都会高兴的!” 乌鸦出身不高,但是宫内的女人出身低的又不是没有。 也不是人人要当皇后的,出身低些也没什么。 各个阶层的女人,皇帝都要涉猎,这才营养均衡嘛。 不管出身高低,能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就是好女人! 这是太皇太后如今的唯一宗旨。 要说身份高贵,苏洛跟柳绵绵两个就已经够了。 青衣不解:“既然太皇太后会赞成,那主子漏消息出去,岂不是……”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话说乌鸦带着小春回善堂的路上,小春问:“娘,以后我们就要住在皇宫里了吗?” “恩,你喜欢吗?” “喜欢,我喜欢跟小皇子玩!” “以后他就是你弟弟!” 小春满脸兴奋:“太好了,我有弟弟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不过我本来也有很多弟弟,善堂里不就有我很多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吗?” 乌鸦的眼珠一凝,半天没有说话。 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回了善堂之后就告诉众人,从明日起,她要离开这,入宫里住。 善堂的事,西山子爵的人会接手。 院子里的小萝卜头们都惊住了。 这些孩子从前都是弃儿或是乞儿,心思早熟,比一般的孩子要敏感。 短暂的沉默之后,平日里被乌鸦教训的最多,也就是那一日假装自己射中想要骗糖吃的虎娃哇的一声,最早哭了出来。 乌鸦最讨厌听他哭,条件反射般的吼了一句:“虎娃,闭嘴!你一个男人整天哭什么!” “哇哇哇……” 这一骂,虎娃哭的更厉害了,不止是他,整个院子里的孩子都高高低低的全部哭了起来。 “乌鸦姐姐,你不要我们了吗?” “乌鸦姐姐,你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吗?” 虎娃哭的最凶,他紧紧的拽着乌鸦的衣服,眼泪婆娑,哽咽开口:“乌鸦姐姐,你别走,我以后一定会乖,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不要我们。” 1205 有人吗? 明明伤心的厉害,但是他为了表示自己以后会很乖,不断的吸着鼻子,强忍着眼眶里蓄的满满的泪水不留下来。 那模样可怜极了。 其他的孩子们也团团的围上来,抱的抱大腿,抓的抓胳膊。 院子里乱作一团。 个个都哭着喊着不让她走。 对于这样的陌生的喜爱和亲近,乌鸦十分的不适应。 一直以来,她都是靠自己的绝对武力镇压着孩子们。 孩子们很听她的话,但除了小春之外,其他的孩子也不太敢跟她亲近。 牵牵手都很少,更别说这样搂搂抱抱,拉拉扯扯。 乌鸦被这些哇哇哇的声音吵得头疼不已,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很陌生的情绪,正在慢慢萌芽,侵占着她的思想。 她环视了一圈在她身上扒拉的小萝卜头,又看到稍大一点的孩子站在外围,克制的用袖子擦着眼泪。 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抓住,死死的拧巴着。 她脸色一沉,猛地用力,如炮弹一般往上一窜。 孩子们始料未及,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摔倒了。 团团滚在一起哇哇哭。 “别哭,再哭揍你们!” 乌鸦一身黑衣,站在屋顶一本正经的威胁着这群奶娃娃! 孩子们才不管呢,哭的更加惊天动地。 “哇哇哇……你别不要我们!” “哇哇哇……乌鸦姐姐,你别走!” 已经有调皮蛋开始找梯子,试图爬上来继续使用缠字大法。 乌鸦眸子闪了闪,在屋顶上几个跳跃,消失了。 孩子们看不到人,在院子里呜呜哇哇的哭作一团。 院子里的嬷嬷和中年大叔们安抚住这个,那个又开始了。 一个个累的满头大汗。 季嬷嬷怀里抱着四五个孩子,跟看门的瘸腿老头说道:“乌鸦姑娘真的要入宫啊?她好端端的入宫干嘛?” 季嬷嬷是苏洛当初寻来的离宫的嬷嬷,从前在小福王的院子里当过差。 后来因为年岁到了,就放出宫。 苏洛查到她当初做事十分稳妥,加上又有照顾小皇子的经验,因此将她寻来,平日里孩子们的衣食起居,都是她带着几个妇人在打点着。 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瘸腿老头哼哼唧唧:“我哪里知道?” 他有点耳背,所以孩子们的哭声对他来说影响不是很大。 季嬷嬷低喃:“宫内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皇后娘娘也……” “乌鸦姑娘要是去了,以后的命还不知道会怎么走?” 季嬷嬷在宫内沉浮,见惯人心。 如今跟乌鸦相处两年,已经有了感情,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看。 这孩子命途坎坷,思维简单,做事直接,去宫里那样的地方…… 可不是有一身好武功,就一定能安然无虞的。 愁啊! 瘸腿老头道:“要不你去劝劝?” 季嬷嬷摇摇头:“乌鸦姑娘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我们劝没用的,得她自己想通才好!” “不怕,她武功那么好,不行就偷偷溜出来!” 季嬷嬷哂笑一声。 宫里可不是你想出来就能出来的地方,不过这些话也不好跟瘸腿老头多做解释,她只能深深叹口气。 但愿一切都有转机。 孩子们哭了大半个时辰,此刻都有些累了,只剩下一些战斗力好的还在干嚎,有不少已经被左右揽着睡着了。 妇人们将他们抱回自己对应的小床上,个个愁容满面。 季嬷嬷淬了一口。 “你们平日里私底下不是经常说乌鸦姑娘太凶,害怕吗,怎么现在人家要走了,你们不跳着脚庆祝一番?” 妇人们讪讪笑着:“说是那么说,但是乌鸦姑娘从不克扣我们的月银,而且也不短我们吃穿。虽然不对我们笑,但是也没有乱打过我们!” “从前是我们要求太高了,这样的主子其实已经很难难得了!” “可不是嘛,我之前在张员外家做工,那夫人是笑眯眯的,每日里都说一堆好话,可等到要发月银的时候,就这里有问题那里有毛病,总是要扣掉一些银子!” “扣银子还算好的,我从前那家大老爷喝醉了就喜欢动手动脚……”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面容枯槁的妇人。 “连你都不放过啊?” “府内的小厮都要摸几把呢!” 众人一脸嫌弃的啧啧。 有人担忧起来。 “乌鸦姑娘说要入宫,入宫做什么?保护皇后娘娘吗?” 乌鸦与陛下和皇后的关系,下人们也是知道的。 “不然呢,难道是入宫当娘娘啊?” 知晓真相的季嬷嬷指责道:“你们别那么碎嘴,乌鸦姑娘入宫做什么,跟咱们也没关系,咱们只盼着她好就行!” 妇人们凑在一处最爱八卦,这个可能性一提出来,便刹不住车。 “其实乌鸦姑娘长得也挺好看的,给陛下当娘娘也使得。他们不是师兄妹么,你们看那些说书先生,不是经常就有这种戏码,师兄妹结成一对什么的!” “但我听说皇宫很危险,规矩很多,乌鸦姑娘受得了吗?” “她到时候会不会不高兴就割人脑袋啊?” “我觉得她还是继续留在善堂比较好!” “谁说不是呢!我一个远房表妹从前在废太子府当差,当时多风光啊,后来说散也就散了,她保住了一条命,但却落到了烟花之地……” 妇人们又是一阵唏嘘。 “但愿乌鸦姑娘要是真的入宫,一切都会顺利平安!” 苏洛当时挑人时,性子本分是第一。 所以这些个妇人也没人觉得入宫享受荣华富贵就是好的,大家觉得眼下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已经是菩萨保佑。 得陇望蜀的事情,还是别干! 乌鸦叼着一根树枝,躺在屋顶上,静静的听着这些妇人们八卦,眸中浮出思索的神色。 众人正八卦的起劲,瘸腿老头抬脚朝外走。 有妇人扬高问:“瘸老头你干嘛去呢?” “门口好像有人来了!” “你听叉了,你这耳背的毛病还是寻个大夫瞧瞧,每个月领点钱,别只顾着喝酒!” 妇人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院隐隐传来声音:“有人吗?里面有人吗,我们是西山子爵府的人,过来接手善堂事宜的!” 1206 匕首架上来 苏洛亲自下的命令,沈丛不敢怠慢,派了手下一个得力的店铺掌柜带了四个伙计过来。 时间紧迫,先把关键性的账目和人员信息这些交割清楚。 瘸腿老头不急不慢的走出去,闷声闷气的:“有人有人,贵人们里面请吧!” 到了刘掌柜带着四个伙计一路往内,只见前院所有的东西归置的整整齐齐,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就连一片枯叶也没有。 按理说,这么多个孩子住在一处,那简直是要翻天。 这里却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见这里面做事的人都十分尽心,不敢怠慢。 来之前他也打听了一番,知道这管事的是个女子,武力高强性子古怪,还以为这一次恐怕是个棘手的差事。 如今看来,倒是没那么麻烦。 刘掌柜心内一宽,对四个伙计道:“孩子们怕都是在后院,你们一会见到的时候,要拿出平日里对客人的态度来,切不可吓着他们!” 沈丛亲自叮嘱,一定要好好善待这些孩子的。 四个伙计连声应是。 其中一人感慨道:“能将这么多孩子治理的服服帖帖,这乌鸦姑娘并院子里的伙计们都是有点本事的!” 另一人道:“这些孩子都是孤儿乞儿,大约是天生也乖巧!知道这一份温饱来之不易,格外珍惜吧!” 几人边说边朝后院走,刚一推开门,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虎娃拍着手哈哈大笑:“中了中了!” 刘掌柜五人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水,正要说话,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响起。 他们的脸上身上都被砸了许多的小泥块。 出门时特意换的衣服,如今已经不成样子。 虎娃对着众人做了个鬼脸,吼道:“滚,你们快点滚!” 其他孩子附和:“滚!滚!” “我们不需要你们,我们只要乌鸦姐姐!” “不需要你们!我们要乌鸦姐姐!” 刘掌柜拿手帕擦了一把脏污的脸,微笑着说道:“我们是来帮你们的,不要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敌意……” 说着,他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摸出一大把糖:“来,拿去吃吧!” 四个伙计敬佩的看了他一眼,掌柜的就是掌柜的,居然早就预想到了。 孩子们一拥而上,抢了糖果。 刘掌柜笑眯眯的:“你们放心,从前乌鸦姑娘怎么对你们,我们也会一样的!”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后,感觉孩子们的脖子都缩了缩,脸上浮出了恐惧的神色。 这什么情况? 看上去像是很害怕? 既然害怕,就巴不得她快点离开才是,怎么又舍不得? 孩子们吃了糖,刘掌柜温和的问道:“乌鸦姑娘去哪里了啊?” 说来也怪,偌大一个善堂,怎么不见一个干活的人,只有那刚刚给他们指路的瘸腿老头! 剩下的其他人呢! 为什么是一群孩子出来应付他们? 虎娃将糖果含在嘴里,含含糊糊的说:“别以为吃了你的糖我们就会听你的,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不欢迎你!” “我们不欢迎你!” “滚出去!” “滚出去!” 剩下的孩子齐刷刷的重复! 这可真是…… 刘掌柜应付了这么多难缠的客人,第一次觉得头大如斗。 怎么一点商业道德也没有? 刚吃完好处就反口?这样的人要是做生意,分分钟就能被骂奸商! 他耐着性子想要再哄哄,孩子们又开始到处找泥巴。 眼看又要被砸中,瘸腿老头无声无息的出来,指了指屋顶:“乌鸦姑娘平日里最喜欢在上面晒太阳!” 刘掌柜赶紧扬高声音,对着瘸腿老头指着的方向大喊:“乌鸦姑娘,乌鸦姑娘,我们是西山子爵府的人,我们是来交接的……” 孩子们的攻击眼看就要到,这时候,刘掌柜只觉得眼前一花,紧跟着是噼里啪啦的一声响。 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因为乌鸦用一把半长不短的剑,挡住了孩子们所有的攻击。 而她的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被打到的痕迹。 乌鸦冷着一张脸,瞪了一圈作乱的孩子们:“都滚去睡午觉!” 孩子们刚才闹了一通,现在已经没力气哭了,都被她凶神恶煞的表情镇压住。 这时,刚才失踪的季嬷嬷等妇人纷纷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领着孩子们去睡觉。 啧…… 刘掌柜心内暗叹:敢情刚才这些个人都躲起来在看戏,故意没有出来阻挠。 看样子,这里的嬷嬷小厮们也不舍得这位乌鸦姑娘离开。 赶走了孩子们,乌鸦迈开大步朝前走,刘掌柜带着四个伙计跟了上去。 季嬷嬷让妇人们将孩子送走后,也跟了进来。 一干册子早就已经拿出来摆在偏厅的桌上,厚厚的一沓。 乌鸦用剑尖指了指:“都在这里,具体是些什么,让季嬷嬷跟你说!” 乌鸦其实不管事。 日常就是负责教孩子们学武,还有用武力镇压孩子们作乱。 说完,她就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拿出一块黑帕子,开始细细擦拭她刚才因为挡泥巴所以有点脏污的长剑。 季嬷嬷上前,给刘掌柜见礼之后,将一本本册子拿起来细细的解释起来。 “这个是孩子们的花名册,记录了他们的年龄,入善堂的时间,平日里的性子,以及一些特征!” “有些孩子是走丢的,我们记录的比较清楚,万一以后父母亲人找人,也好有个对照!” “这是善堂每个月的支出,哪怕是一个铜板,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笔账目我们都会核算,刘掌柜若是信不过,也可以自己查一查。” “善堂如今还剩下的银钱,这里也有记录的。” …… 季嬷嬷拿起最后一本册子:“这里是善堂自成立到现在,善人们的捐款记录,时间金额还有经手人都记录的清清楚楚的!这是如今咱们善堂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有一部分是孩子们做的手工刺绣这些,我们也会定期带孩子们自己上街售卖!” “这一份钱,除了给孩子们奖赏外,也都冲入公中!” 刘掌柜听到这里点点头:“如此甚好,从小便要教他们自力更生,往后长大方能独当一面!” 他这话音刚落,只觉得脖颈处一凉,乌鸦将那把擦拭的雪亮的短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1207 陌生的情绪 饶是刘掌柜见多识广,此刻也一脸懵逼。 他到底是做错什么了啊,就要被架住脖子。 他刚才已经见识到乌鸦的厉害,百来个泥团子,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全部挡住了。 这剑如今…… 刘掌柜双腿忍不住有点打哆嗦,呵呵尬笑了下:“乌鸦姑娘,有话好好说,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也是奉命前来,你若是不愿意,可以跟子爵大人或者皇后娘娘说!” 难怪沈子爵临行前百般叮嘱,原来这真不是个轻松的差事。 乌鸦眉眼都是冷的:“你接管善堂之后,要是被我发现虐待这些孩子们,让他们给你当童工,我一定会要了你的脑袋!” 刘掌柜无语。 原来就因为这么一句。 他赶紧解释道:“乌鸦姑娘误会了,我刚才的意思并不是让他们一直干活,只是觉得他们不必寻常人家的孩子,早早的学会技能,接触市井,对他们有好处!” “善堂也不能管他们一辈子啊!孩子们总要长大的!” 乌鸦执拗的盯着他:“为什么不能管他们一辈子,我可以挣钱!” 实在是没钱了,她就去割人头吧! 一个一千两,够这些孩子们好吃好喝过两三年呢! 刘掌柜…… 要跟这姑娘沟通,好像有点难啊! 好在还有季嬷嬷 她此时开口劝解:“乌鸦姑娘,刘掌柜说的有道理,孩子们迟早会长大的,不管是小春,还是虎娃,他们迟早有一天要自己成家立业,我们不能管他们一辈子!” “多接触接触外面,对他们是有好处的!他们以后会变得跟我和刘掌柜一样老,到那时候乌鸦姑娘你还能把他们当成孩子一样照顾吗?” “而且善堂会一直有新的孩子进来,我们也要将精力挪到新的孩子身上!” “等你下一次出宫再见到这些孩子们,他们说不定就已经长大成人了!” 乌鸦怔了怔。 她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这两年,她虽然目睹了孩子们的成长,但孩子还是孩子。 她没有想过这些孩子以后会变老,会长满皱纹。 她以为他们会永远是孩子,他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 她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唰的一下把剑收回去,然后一个闪身,从屋子里消失了。 呼…… 刘掌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脚下打跌差点摔倒。 幸亏伙计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般。 季嬷嬷解释道:“乌鸦姑娘性子就这样,咱们院子里的人都被她用剑指过,但是只要没坏心眼,她不会动手的,刘掌柜您放心!” “乌鸦姑娘喜欢这些孩子们,所以才会如此!”季嬷嬷叹口气,“刘掌柜今后也会好好对孩子们吧!” 刘掌柜肃了脸色:“季嬷嬷放心,来之前西山子爵已经与我打过招呼,子爵大人名下产业颇多,酒馆茶楼客栈首饰铺子,应有尽有!” “这些孩子们将来可以根据不同的性子培养,去这些个铺子里干活,以后也算是有个营生!” “至于女娃娃们,可以培养着女红浣洗打理家务的技艺,以后入各大府邸当差也是可以的!” 季嬷嬷的脸舒展开,点点头:“如此也好!” 这样看来,由西山子爵府接手这件事,对孩子们倒也有不少好处。 季嬷嬷安心下来,开始跟刘掌柜带来的几个人细细核算。 刘掌柜虽然性子温和,但是做起事来却丝毫不马虎。 尤其在核对历年收入开支的账目上,更是拿着算盘打得噼啪响。 亲兄弟还明算账,这些东西算清楚,免得以后有麻烦。 因为时间紧急,一直忙活到凌晨才弄完。 双方都是精力交瘁。 这还要多亏季嬷嬷之前仔细,一笔笔的账目都做的清楚。 刘掌柜将算盘推到一边,赞赏的看着季嬷嬷:“嬷嬷这般才能,就是当一个大店的掌柜都使得!” “刘掌柜谬赞了!”季嬷嬷谦虚的笑了笑,“烦请你们在此等等,我去请乌鸦姑娘过来!” 最后还需要她签字画押,这件事就算是彻底交接完毕。 哎! 从前真是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的。 然而寻遍整个善堂,却没找打乌鸦的影子,就连一向跟着乌鸦一起睡的小春也不知道自己的娘去了哪里。 看门的瘸腿老头早就呼呼大睡,问他是问不到什么的。 何况乌鸦出门还总是不走寻常路,每次都是直接翻墙,哪里耐烦规规矩矩走门。 刘掌柜摆摆手:“今日事情都弄清楚了,何时签字画押都不要紧,时候不早了,我们便先回,自明日起,这两位……” 说着,他将其中的两个伙计点了点:“他们便会入住善堂帮忙管理,还请季嬷嬷帮他们收拾一间屋子!” 季嬷嬷应了下来,提着灯将几人送了出去。 善堂里的工作人员都还没睡呢。 这几人一走,他们纷纷钻了出来,抓着季嬷嬷的手问个不停。 季嬷嬷没个好气。 “白日里让你们进来送口水都不肯,这会有什么好问的呢!” “季嬷嬷,你便与我们说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季嬷嬷叹口气:“从前如何,今后还是如何,刚才这个刘掌柜也说了,咱们的月银和分派的工作都暂时跟从前一样!” “等过了今年,再看具体的情况调整,要是表现好,月银还能增加呢!” 如此一来,众人的担忧和缓不少。 还能加月银啊,看来这新来的东家也没那么坏啊! 乌鸦其实就在这院子里,此刻大家的议论感慨,她也听得分明,她就是不想下来签这个字。 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个字一旦签上画押,从今往后,这善堂就真的跟她没有关系了。 难过! 不舍! 悲伤! 痛苦! 这些陌生的情绪,一寸寸的从乌鸦的心里滋生出来,将她缠绕。 她一直坐到三更天,才回了屋子。 小春被吵醒后一直睡不着,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等她,见她回来,小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娘,咱们是不是不进宫了?” 1208 挑人了 “我今天仔细的想了想,没有爹也没关系的,我只要有娘就足够了啊!” 小春说着,张开双臂抱住浑身都是寒气的乌鸦:“只要娘跟我在一起,小春就什么都不怕,小春不要爹了,我们不入宫了吧!” “宫里还没有善堂那么好玩!” 小小的孩子已经会察言观色。 虽然乌鸦不苟言笑,平日里话很少,但是小春作为她最亲近的人,能感觉到今天一整天娘亲的心情都不好。 思来想去,肯定是因为要入宫的事。 娘亲定然是舍不得善堂的其他孩子。 乌鸦揉了揉她的乌黑的头发:“早点睡,明日我们就一起入宫!” 她个性如此,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从前她接了个任务,要杀一个作恶多端的恶霸。 委托人的妻子就是这恶霸欺凌而死的,委托人历经艰辛,终于筹到了一百两银子交给乌鸦。 乌鸦以前不接这么便宜的刺杀任务,可那一次她接了。 就在准备动手之前,委托人反悔了。 因为他孩子重病,他需要钱。 他希望乌鸦能将钱还给他,他拿着钱给孩子治病。 乌鸦不肯。 接下的任务,没有反悔的道理。 她杀了那个恶霸,将恶霸的头提着去见委托人,却看到委托人住在茅草屋里,抱着已经死去的孩子痛哭不止。 看到恶霸的头,他非但不觉得开心,反而哭的更难过。 这些年,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都没有关注自己的孩子,直到孩子重病,他才恍然大悟。 报仇固然重要,但珍惜眼前人更重要! 可惜,孩子已经死了! 他将那份悔恨都倾泻在乌鸦身上,怨恨她为什么不愿意退还银子。 如果有足够的银子,或许能救孩子一命。 乌鸦当时很不解。 规矩就是规矩,收了钱办事,从不退款。 除非她刺杀不成功。 那一百两银子,她也没还给委托人。 因为要她杀的人已经杀了,这是他应该得的。 可这件事乌鸦却一直记着,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想起来。 如今再回想,她恍惚明白过来。 自己当初是真的错了。 她不缺一百两的! 免费送一个人头也没什么,比起杀死那个恶霸,孩子的命要更重要一点。 第二日天蒙蒙亮,乌鸦就带着小春入宫了。 季嬷嬷推开她的房间,发现屋子里的东西都归置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也已经被收纳到柜子里。 床上空荡荡的,似乎从来没有住过人一样。 柜子里仅有的几身衣服都已经被打包带走了。 若不是窗台边的桌上还有一盆花正在开着,这屋子里已经看不出曾经有人住过。 仔细想想,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乌鸦自身的欲望很淡,她不追求美食,也不喜欢华服,唯一的爱好就是兵刃。 可她也不在这上面花多少钱。 上次季嬷嬷跟她一起出去,乌鸦看中了一把漂亮的匕首,询问过后知道要十两银子后,她又放下了。 季嬷嬷问她为什么不买。 十两银子对于乌鸦来说并不困难。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对! 十两银子够买很多馒头了。 如果季嬷嬷是几年前就接触乌鸦,就知道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她以前从不克制自己的喜欢。 哪怕这把匕首实际只要一两银子,若是她喜欢,一百两她也愿意出。 反正钱花完了,再去割人头就是。 这几年跟着善堂的孩子们在一起,她的思维方式也渐渐有了变化。 苏洛早就安排了人,乌鸦一入宫,就有人跟她汇报了消息。 这姑娘还真是轴! 流云十分忧虑:“皇后娘娘,看来您的法子不管用啊,乌鸦姑娘还是入宫了,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不至于真的要封妃吧!” 天啊! 光是想想以后跟乌鸦朝夕相对,给她行礼的样子,流云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妃子,这是给宫里装了一个定时炸弹。 苏洛略有烦躁的摸了摸肚子:“走一步看一步吧!本宫又不是神仙,并不是每次都能掌控局面的!” 苏洛早有安排,乌鸦和小春被引去了延禧宫。 昨日内务府已经加紧将宫内打扫了一番。 高贵妃之前在延禧宫住过很长时间,里面的摆设还保留了当初的模样。 精致,奢靡,富丽堂皇。 比起苏洛的坤宁宫有过之而不及。 小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惊叹不已。 “娘亲,这面镜子是金的吗?” “娘亲,这个洗脸盆是银子做的呢!” “娘亲,你看这个蚊帐上绣的是什么!” “这柜子里还有很多漂亮衣服呢,娘亲您穿上一定特别好看!” 内务府的副总管抖抖索索的上前,堆着一脸讨好的笑:“这些衣服都是皇后娘娘让我们昨日出去采买的,奴才们都是预估着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今日午后就有尚衣局的人过来给乌鸦姑娘量尺寸,大约六七日,定制的衣服就能做好,乌鸦姑娘您先将就着点!” 乌鸦看了一眼那些红红绿绿的衣服,啪嗒一声把衣柜门关上。 这么花哨的颜色,她不喜欢。 副总管额上冷汗都出来了。 他说错啥了,杀人魔就不高兴了。 自己的脑袋该不会保不住吧! 正在想现在开溜谁不是来得及,乌鸦问道:“没有小春的衣服吗?” 原来是因为这。 副总管放了心,连连道:“有的有的,小春姑娘的在这边呢!” 说着,他拉开隔壁一个衣柜的门。 里面桃红柳绿,五彩缤纷。 “这也是临时采买的,小春姑娘别嫌弃!” 小春哇的一声惊喜的叫了出来,扑进那堆衣服里:“不嫌弃不嫌弃,好漂亮啊!皇宫真好!” 善堂每年都会给孩子们做衣服。 春夏秋冬各一套。 嬷嬷们都是过日子的,自然很少挑这么艳丽的颜色,都是用沉闷耐脏易清洗的暗色调。 大一点的孩子们穿过之后,还要传给小一点孩子穿的。 颜色太嫩,脏污也会格外明显。 乌鸦自己不注意打扮,在这上面也不留心,自然不可能给小春买这些漂亮衣衫。 见小春高兴,副总管大松一口气,笑道:“小春姑娘可以慢慢试着衣服,乌鸦姑娘,您先跟奴才出去,挑几个人放在院子里吧!” 1209 一切都是套路 “什么人?” “当然是伺候您跟小春姑娘的人!”副总管说着,拍了拍手。 一排十个宫女十个内侍走进了院子里。 每个人都低着头缩着脖子,根本不敢抬眼看。 他们不想来的。 他们是被逼的呀! 听说要伺候乌鸦,所有的宫女和内侍都吓得魂飞魄散,谁也不肯来。 最后没办法,副总管只能让大家抓阄。 这不,这二十个都是抓阄失败的倒霉孩子。 副总管站在离乌鸦一丈远的地方,笑眯眯的说道:“能伺候乌鸦姑娘,宫女小太监们都觉得特别高兴!” “按皇后娘娘的意思,乌鸦姑娘暂时先挑四名宫女,四名小太监在跟前服侍着,要是不够的话,到时候再加!” 乌鸦冷冷的眸子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噗通噗通…… 已经有人顶不住这凌厉的杀气,双膝软倒跪下了。 剩下的人也是抖若筛糠。 怕成这样,怎么服侍? 不过她本来也不需要! 乌鸦冷声拒绝:“我不需要人服侍!” “那可不行,这是皇后娘娘吩咐,您是主子,这梳妆打扮,洒扫清洁,总不能让您亲自动手!” 他这话还说完,眼前一花,刚才还在一丈开外的乌鸦,此刻已经直挺挺的站在他对面。 面无表情的重复一遍:“我不需要人服侍!” 说完,她皱起眉头,有些烦躁:“别让我说第三遍!” 她的手按在腰间的剑上,蠢蠢欲动。 呵呵,呵呵呵呵…… 副总管干笑几声,摆摆手:“都聋了吗,乌鸦姑娘说不要你们,还不赶紧滚!” 宫女小太监们求之不得,个个脚底生风,溜之大吉! 副总管打了声招呼,也赶紧去苏洛那边回话。 “她若是坚持不要,你们也暂时别去凑这个热闹,她需要了自己会说!”苏洛默了默后道,“但一应东西,不要短缺她们,尤其是厨房用的食材!” “万不可因为害怕,就怠慢了乌鸦姑娘,若是被本宫知道,就仔细你们的脑袋!” 副总管连声称不敢,退了下去。 不多时,柳绵绵来了。 乌鸦将送去挑选的宫人全部赶出来,这件事她也听说了。 没办法,如今宫里就这么几个主子,八卦很少,一有点风吹草动,传的格外快。 最酷热的七月已经过去,如今到了八月,早晚已经有了凉意,只中午的时候还是很热。 树梢上有不少婵儿在不断的鸣叫,知鸟知鸟闹的人心烦。 苏洛揉了揉太阳穴。 柳绵绵噗嗤一笑:“皇后娘娘此番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苏洛横了她一眼:“这个时候你还笑的出来,乌鸦若是真的入宫,你也会有麻烦的!” 柳绵绵嗤了一声:“妾身能有什么麻烦,到时候她入宫,太皇太后的眼睛必然就落在她身上去,妾身这个老人正好借机失宠!” “乌鸦的个性,你大约也有了解,到时候若是被她发现你承恩一直是假的,指不定能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柳绵绵抿了唇,没了方才那开心模样:“她还能管这些!” “管还是不管,全看她高兴不高兴!”苏洛端起蜂蜜茶喝了一口,“你自求多福吧!” 柳绵绵彻底收敛笑意,幽深的目光在苏洛的脸上荡了荡。 那眼神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等苏洛转头看向她时,她却已经将自己的心思全都藏好了。 “如此,妾身与皇后娘娘又在一条船上,少不得要共同作战了,娘娘需要妾身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 苏洛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是我的好姐妹!” 她顿了顿,又问:“你这个月,还是没有想要出宫的意思吗?” 从二月满周岁之后,苏洛每个月都会问柳绵绵一次。 如花一般的年纪,在这深宫中毫无宠爱的凋零,实在是太悲惨了。 若是柳绵绵有意,苏洛可以想法子将她送出去。 换一个身份,重新活下去。 柳绵绵摇摇头:“这个月依然没有,娘娘还是下个月再问吧!” 苏洛叹了口气。 遗憾的同时也觉得有些庆幸。 虽然与卫殊夫妻恩爱,可是这宫内的日子依旧很漫长,若是没有柳绵绵时常与自己相伴,大概会要难熬一些吧! “等你有想法了,一定要告诉我!”苏洛叮嘱道。 柳绵绵点了点头:“一定!如今,妾身先帮着皇后娘娘一起将乌鸦姑娘的事情处理好!” 苏洛感激的笑了笑,让流云午后将乌鸦和小春请到坤宁宫来。 小春试衣服试了一个时辰。 虽然是临时采买,但下面的人也是花了心思的。 这些衣服都非常合身,简直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小春还是个孩子,自然欢喜的紧。她穿着漂亮的衣服不断的转着圈圈,开心不已的问乌鸦:“娘亲,我好看么?” 乌鸦点了点头:“好看!” 四五岁的娃娃正是粉嫩嫩的好时候,只要拾掇干净,就没有丑孩子! 小春有些不习惯的拎着长长的裙摆,道:“娘亲,你也换一身吧,我刚看到衣柜里跟我这一身衣服一样颜色的衣衫,咱们午后穿的一样去皇后娘娘宫里怎么样?” “我不想换!” “为什么?娘亲不喜欢这些漂亮衣服吗,娘亲穿上一定很好看!” “恩,娘亲不喜欢!” “那小春也不穿了!”小丫头说着,就要去拉扯自己的衣服。 乌鸦拽住她的手:“你穿你的,我喜不喜欢,跟你没关系!” 小春哦了一声,停下了拉扯的手。 乌鸦问:“小春,你在这宫里高兴吗?” “高兴啊!衣服很漂亮,午膳也很好吃!比善堂的饭好吃!” “高兴就好!” 四岁的小春睁大眼睛看着乌鸦,总觉得娘亲刚才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不太开心。 到了约定的时间,乌鸦带着小春一起去了坤宁宫。 柳绵绵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见到乌鸦过来,她非常高兴:“乌鸦姑娘你总算是来了,皇后娘娘如今身子重,不适宜操劳,这后宫里的许多事都落在了本宫头上,如今总算有乌鸦姑娘能帮本宫分担一点了!” 说着,她拿出两本厚厚的册子递给乌鸦:“以后这些人,就归你管吧!” 1210 有刺客 乌鸦识字不多,只能认识简单的一些字。 都是当初卫殊教的。 此刻翻开那本子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有好些都不认识。 她立时皱眉,将本子扔回去:“看不懂,不想管!” 宫女们…… 这乌鸦姑娘的脾气可真是太有个性了。 这样的人在宫内不太好生存啊! 柳绵绵也不生气,微笑着解释道:“不懂可以慢慢学,皇后娘娘可以给你请个老师,你马上就要位列四妃,帮着陛下管理后宫,是你的职责!” 开什么玩笑? 她只是想给小春找个爹,怎么就变成有职责? 乌鸦神情冷而不快:“不想管就是不想管!” 柳绵绵……、 遇到个这样的人,讲道理好像是行不通的。 好在苏洛这时候更衣完来了。 她神情略有严肃:“乌鸦,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虽然陛下是你师兄,但也不能管你吃管你住,养你一辈子吧!” “你找陛下帮忙,给小春找了个爹,那你是不是也该付出点什么呢?” 乌鸦唇紧紧的抿着,微端微微下垂显示着不愿意,过了好半天她才伸手,将那两本厚册子拨到自己面前:“好吧!” 柳绵绵大喜过望:“那太好了,等你熟悉了,我在给你另外两本!” 乌鸦的身体抖了抖。 认完这两本字不够,还要认两本? 大人们在说话,小春由小宫女带着在院子里玩。 不一会,小春又由着宫女领回来了。、 苏洛关切的问:“怎么了,可是有人让小春不开心了?” 若说起来,要给小春一个公主的位分,苏洛是一百个赞成的。 但是买一送一,这件事就不太美妙了。 小春摇摇头:“不是,皇后娘娘,二月弟弟今天不在吗?” 她已经习惯跟小伙伴一起玩,宫女们生怕惹她不开心,到时候被乌鸦盯上,一直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小春一个人玩了一会,就觉得没意思,想二月了。 苏洛冲她招招手。 小春走过去后,苏洛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柔声细语的说:“二月弟弟这会在念书呢!” 小春惊愕:“他还这么小就要念书?他连话都不会说!” 青衣立时便道:“小春姑娘慎言!” 怎么能说小皇子不会说话呢! 苏洛嗔了那青衣一眼,青衣低眉顺眼的退到一边。 苏洛这才微笑着解释:“二月弟弟不是不会说话,他是不爱说话,他不像是小春你这么活泼!” “他就跟个老学究一样,可没意思了呢!” 明明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苏洛现在还记得他那时候自己跟自己玩仰倒游戏,咯咯笑的画面。 小春一本正经的:“二月弟弟很有意思啊,只是他好可怜哦,这么小就要念书!” 对于小春来说,念书是一种酷刑。 苏洛的笑容更深了点:“是你父皇的意思,要做个爱学习的孩子,才能讨父皇喜欢。等到过几日,本宫也得给你请师傅了,或者,你跟二月一起念书怎么样?” 小春惊恐的抖了抖:“我也要念书?” 柳绵绵在一旁附和:“当然要,你以后便是这大越的公主,出去若是不认识字,旁人会笑话你的!” “读书明理,以后你会长成一个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漂亮姑娘的!” “到时候人人都羡慕你,喜欢你!” 大概是被柳绵绵画的这个饼吸引住,小春暂时忘记了读书识字的痛苦,点点头:“那好吧,我也要念书!” 苏洛点了点头,问乌鸦:“你觉得小春是单独请个师傅,还是跟二月一起念书的好?” 初秋午后的日光正好,透过窗棂撒了不少到室内,乌鸦一声黑色,笼在这日光之中,脸上的表情十分茫然。 她带小春完全从心,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要读书吗? 不读书也没关系吧! 可是柳绵绵说的也对。 读了书明理,以后应该会更好吧! 她怔了半晌,道:“听皇后你的吧!” 小春小声说:“我想跟二月弟弟一起念书!” 苏洛摸了摸她的头:“当然可以,那便从后日开始,你跟二月弟弟一起念书。明日本宫让内务府的人将一应东西都准备齐全!” 笔墨纸砚小书包还有一些启蒙的书籍。 这些乌鸦可不懂。 关于乌鸦认字的老师人选,柳绵绵毛遂自荐,苏洛点头应允。 除了她旁人也不行啊! 就乌鸦这性子,一般人谁敢去,去了后万一一言不合,乌鸦一刀抹脖子了怎么办? 乌鸦走后,苏洛问柳绵绵:“你给她当师傅,你就不怕么?” “妾身自然比那些宫人们要了解乌鸦姑娘的秉性,她虽然不苟言笑,但绝对不是嗜杀之人!” 说着,她笑盈盈的看了苏洛一眼:“为皇后娘娘分忧,妾身可不在乎生死!” 苏洛感激的笑了笑,问道:“你两个堂弟如今怎么样,最近有没有消息入宫来?” 话题于是又转到了柳家的身上。 乌鸦带着小春从坤宁宫出来后,小春怀里多了一大把糖。 都是从前在外面不曾吃到过的口味。 小春蹦蹦跳跳,像是一只活泼的兔子。是不是挑一颗想要喂给乌鸦,均被不喜欢吃糖的乌鸦拒绝。 乌鸦问她:“小春,在宫里你开心吗?” 小春嘴里包着两颗糖,含含糊糊的说:“开心啊,就是今天没有跟二月弟弟一起玩,不过后天我上学就能跟他一起玩了!” “哦!” 乌鸦抬眸看了一眼前面高高的宫墙,心内默想:开心就好! 小春开心,但是自己好像不太开心。 当晚洗漱之后,换了个新环境兴奋了一天的小春很快就睡着了,乌鸦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偌大的延禧宫,除了她们之外再无旁人,安静的连一片树叶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乌鸦翻滚了好一会,始终睡不着,索性摸起放在枕头下的剑,一个闪身出了门,跃上了屋顶。 新月如钩,星子黯淡。 夜风带着秋的凉意,一下一下扫过她的面庞。 如此夜色,可以找师兄一起久违的切磋一下。 一念至此,乌鸦拎着剑动了,直奔正阳宫而去。 刚到正阳宫门口,便听一个侍卫大喝一声:“有刺客!” 1211 打斗 这一声之后,整个安静的皇宫都像是被惊醒。 无数的火把亮了起来,许多侍卫纷纷朝着她的方向赶来。 弓箭手已经就位,弯弓搭箭,对着乌鸦就是一通射。 对于侵入皇宫的刺客,尤其还是无声无息就潜入到了正阳宫门口的,可不是留活口的时候。 杀! 杀无赦! 乌鸦一开始还在找此刻在哪,此刻见所有的箭头都奔向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原来就是那个刺客! “我不是刺客!” “我是乌鸦!” 她一边拿剑格挡着箭雨,一边解释道。 可四处都是喧哗之声,她这一句没有真气加持的话,就如此被淹没了。 侍卫们越聚越多,弓箭手已经退后,八个大内高手一跃而上,到了屋顶,在八个不同的方向,将乌鸦围住。 “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将你的目的从实招来,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要是负隅顽抗,今日就是你丧命之时!” 领头的侍卫队长沉声道。 如果能劝降自然最好,知道幕后指使是谁,日后也好应对。 若是对方不听劝,那就之歌格杀勿论! 乌鸦瞧了一眼他们所站的方位,互相牵制,互相补充。 这是一个阵法。 她已经许久没有正经的跟人动手,上一次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还是那驼背的老头野马。 可惜那老头当晚就死了。 对于一个高手来说,没有对手的人生是寂寞的。 乌鸦觉得这八人或许有跟自己一战之力,当即也不说破身份,举起了手中的剑。 明白着在说:“我不会投降,来吧!” 侍卫长一声令下。 八个人开始攻击。 每个人攻击的方向都不一样,若是躲了这处,那处就要受伤。 就连头顶也被覆盖,想要冲出这个包围圈,几乎不可能。 乌鸦动了…… 黯淡的月色里,八人只觉得有一抹淡淡的黑影,如水墨画的笔一般从眼前滑过。 再定睛看时,乌鸦已经偏离了原本的位置。 他们的第一波攻击落空了。 八人并不沮丧,马上调整,紧跟着开始第二轮的围剿。 这一次,又被乌鸦轻松闪过。 第三轮围剿发起时,乌鸦能明显感觉到八人的攻击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很好! 这一群人都很聪慧,配合默契而且可塑性很高。 乌鸦好打架,此刻眸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左右不断的腾挪着。 有好几次,主攻手侍卫队长的长剑都堪堪擦过了乌鸦的衣服。 隔得太近,乌鸦看清了他的长相。 高鼻浓眉,双目如鹰。 不是越国人,是波斯人的长相。 这宫里还是波斯人? 而且还是这一群人领头的? 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被哈里抓到了机会,他做了个假动作,剑尖回撤的时候又猛地往前一伸。 刺啦…… 只听得细微的一声响。 乌鸦胸前的衣服被挑破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小衣。 是个女人! 哈里眸中闪过一抹意外。 夜色黯淡,乌鸦穿着一身黑,头发又全部束在头顶成了个发髻,女人特征不明,实在是分不清男女。 而且她本来的气质,也是偏阳刚的。 就是这一个诧异的功夫,乌鸦逮到了机会。 她以齿还齿,以牙还牙,剑尖一挑,哈里的铠甲上就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直接入肉。 不深,但是已经滚出了血珠。 这一剑,可比刚才哈里的那一剑要厉害多了。 而且,哈里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姑娘留了余力。 并没有对他下死手。 要不然,他现在怕是已经死了。 动静这么大,大内侍卫统领江飞被惊动。 在书房里看折子的卫殊也难得走到兵器架边,拿起了自己许久没用的长剑。 他低低的咳嗽着,长剑拎在手上,跨出了书房的门。 一眼就认出屋顶上跟侍卫们缠斗的是乌鸦。 江飞当然也认出来,正要开口,江殊叫住他:“不必提醒,乌鸦有分寸,让哈里他们磨练一下。” 哈里当初是因为波斯内乱而跑来越国避灾的。 大家都以为一年半载的艾斯王就要将他召唤回去,没想到这两年多来,书信是常来,但是却一直没有召唤他回去。 艾斯似乎有要将哈里彻底留在这里的意思。 朝臣们有些提醒卫殊,要当心哈里是艾斯留下的眼线。 卫殊却知道,这大概是艾斯留给苏洛的后盾,只是苏洛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卫殊的身体一直没有调理好,一年比一年更加破败,留下艾斯或许以后某天真的能帮上苏洛。 所以卫殊非但没有将臣子们的建议听进去,反而将哈里从禁卫军调到了大内。 哈里在禁卫军中组了一个八人小队,通过战术上的配合,大大提升了攻击力。 这个小队也被跟着一起调入了皇宫。 三个月前刚调进来的,之前哈里并没有与乌鸦有过正面接触,所以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哈里感觉到乌鸦并不是真的要杀自己和自己这群伙伴。 他试探了几次,乌鸦虽然对他动手,却再也没有伤到皮肉。 虽然不知为何会如此,但是哈里在认定这个事实后,骤然加大了攻击力度。 完全不顾自己可能会丧命! 如此一来,乌鸦倒是麻烦。 她要控制着自己不真正伤到这些人,又要躲避这些人的攻击,难度加大不少。 她不仅没有皱眉,眸中反而燃烧起兴奋的光。 对于一个高手来说, 越是难度大的挑战,才越让人兴奋沉迷。 卫殊站在院子里瞧着屋顶上的情形,素来冷淡的眸子里也生出熠熠光辉。 他摩挲着手里的长剑,有些跃跃欲试。 江飞大感不妙,赶紧劝道:“陛下,您现在的身体,可不适合动武,这样强度的动武,必定要动用真气,您好不容易才养好一些,可要三思啊!” 卫殊眸中黯了下,将手中长剑抛给江飞:“朕就是看看!” 说罢,他转身背影萧索的重新进了书房。 “对了,一会乌鸦要见朕,就说朕睡了!” 江飞心里不是滋味,但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毕竟,身体最重要啊! 屋顶上的战斗难解难分,乌鸦被围攻的来了脾气,眸子一沉,是要真的动杀气了。 江飞大感不妙,赶紧开口:“哈里,快住手,乌鸦姑娘是自己人!” 1212 你做了什么 他这一声之后,哈里不顾乌鸦的长剑已经马上要抵住他的咽喉,攻击的动作骤然一停。 右手下垂到腿侧,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其他七人也在瞬间停止了手上的攻击。 真正的令行禁止。 乌鸦冷哼一声。 要是再迟一点点,她就要在哈里的身上刺个窟窿。 虽然不至于要了性命,但多少要躺几天。 众人从屋顶上跃下来,在下面的侍卫们见“刺客”是个女的,纷纷惊奇。 当然,也有些是认识乌鸦的,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乌鸦,就是这么豪横! 江飞摆摆手:“都回到各自的岗位去吧!” 侍卫们行礼之后,纷纷散去。 江飞问哈里:“伤的严重吗,要不要太医瞧瞧?” 哈里还没回答,乌鸦冷邦邦的说:“划破了点皮而已!” 大男人,不至于这么娇气吧! 这点伤也要看太医。 哈里应道:“乌鸦姑娘说的对,属下自己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属下无能,没能擒住刺客反而受伤,请江统领责罚!” 江飞沉声道:“此番不是你的错!你反应机敏,应对也很迅速,我心里有数,先下去处理伤口吧!” 这会还在往外渗血呢! 虽说没有伤筋动骨的,但流了不少血,空气里都是血腥味道。 哈里点头,带着剩下的七人就要离开,走出两步后,他转身看向乌鸦,道:“乌鸦姑娘,刀剑无眼,就算你是陛下的师妹,也不可这样大半夜穿着一身黑衣在屋顶行走。” “您这样会造成误会,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乌鸦转头,冷冷的凝着他,目光中带着杀气。 哈里毫不畏惧:“我只是实话实说,陛下照顾你,你就更应当体谅陛下的难处,你这样会让陛下很难做!” 说完这一句,他在乌鸦冰冷的视线里离开。 就连江飞都捏了一把汗。 这个哈里可真敢说。 不过这些话,江飞本来也是要跟乌鸦说的。 此刻他打着圆场:“哈里性子直爽,乌鸦你别在意。他说的话其实有道理,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大内的弓箭队不是闹着玩的!” “万一你要是受伤了,可如此是好?” “我不会受伤!” 江飞噎了下。 他就是大内侍卫统领,当着面这么说真的好么。 他耐着性子,继续说:“你不会受伤,但是万一交手中侍卫们不小心受伤或者丧命,这件事要怎么算?” “按照大越的律法,杀人偿命。陛下是皇帝,就更应该作为表率,到时候难道要用乌鸦姑娘打入天牢?你让陛下怎么办?” 乌鸦紧紧的皱眉,一脸不耐烦:“你真啰嗦,我下次不会了。” 这才对! 江飞舒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舒完,就见乌鸦纵身一跃,到了书房之外,高声道:“师兄,师兄……” 江飞…… 说好的下次不会呢! 乌鸦这会脑子灵光了,仿佛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吐槽,一本正经的说道:“现在还是这次,明天开始才是下次!” 江飞?? 还有这么计算的? 没有得到回应,乌鸦扬声又要喊,江飞赶紧道:“陛下已经睡了!” “他刚才明明还出来看我打架了!” “在那之后,他就去睡觉了!”江飞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陛下累了一天,一沾床就能睡着!” 乌鸦侧耳仔细听了听,皱眉道:“可我听这呼吸声,肯定还醒着的!” 还能听出是睡还是醒? 眼看乌鸦就要伸手推门,江飞一个闪身拦在她面前,语重心长的道:“乌鸦,陛下说睡了那就是睡了。陛下是你师兄,但更是陛下,你明白吗?” 乌鸦的嘴角下垂,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难过:“师兄为什么不见我!” 到底还是被说服,没有直接往里冲。 要不然江飞都拦不住。 “不是不见你,是陛下睡了,你往后若是要找陛下,就白天过来,晚上不行!” 这是江飞自己揣摩的。 “晚上为什么不行?” 当然是怕皇后娘娘吃醋呗。 孤男寡女的在一个屋子里,还是师兄妹的,谁知道会发生点什么。 就算什么都不发生,皇后娘娘估计也会吃醋的。 “陛下晚上需要批阅奏折,需要安静,不喜欢人打扰!这整个大越都归他管,陛下每日里很累的!” “明天白天再来,好么?”江飞好言好语的哄着。 乌鸦错过他,看了一眼燃着烛火的书房,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双腿一蹬,又到屋顶上去了。 江飞扶额。 这个姑奶奶,要是以后都在皇宫里住着可怎么是好? 正要喊几句提醒,见乌鸦又从屋顶下落到地面,快步往延禧宫的方向走。 还好! 这姑娘还是愿意配合宫内规矩的,或许以后的日子也不至于太悲惨。 落地的时候,乌鸦很不高兴。 就算是翅膀被人捆住,明明可以飞的起来,却偏偏要规规矩矩的走地面。 浪费时间! 感觉很不好。 她偏眸看了下宫道两侧的宫墙。 只有两人高。 可是这一瞬,乌鸦却觉得它们似乎有百丈,难以逾越。 宫里一点都不好玩! 正这么想着,她听到了风里送来伤心的哭声! 是小春! 她心内顿时警铃大作,朝着哭声的方向旋风一样的卷了过去。 很快就到了延禧宫门口。 小春正被一个宫女抱在怀里,哇哇大哭。 乌鸦也根本没看清是什么情形,上前就将那宫女一拽,用力往前一掼,然后将小春拽到自己的怀里。 宫女毫无武力值,哪里扛得住她这么大的力气。 眼看就要直接被摔成肉饼,万幸这时候恰好碰到了草草包扎又出来继续找队伍一起巡逻的哈里。 哈里伸手一捞,带着宫女往后连连撤了一丈远,总算卸去了那巨大的冲击力,稳住了身形。 哈里沉着脸,满脸不赞同的开口:“乌鸦姑娘,你好歹弄清楚前后事实再动手!” 刚才他若是不及时出现,这小宫女不说丢了性命,至少也是缺胳膊少腿的。 乌鸦将小春紧紧的抱着,浑身上下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她死死的盯着宫女,眸中晕染出一片死亡的色泽,声线黯而哑:“说,你刚才对小春做了什么!” 1213 下回想办法 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死死我抓住哈里的手臂,这样来获得一些安全感。 “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是,是张总管要我守在延禧宫外,如果乌鸦姑娘有需要,可以第一,第一时间知晓!” 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圈,那种感觉太恐怖了。 她还沉浸在死亡的阴影里,声音抖得厉害,整个人如同秋风里扑簌簌的落叶。 “要不是你,小春为什么哭!” “你为什么要将她带出房间?” 孩子好好的在睡觉,突然就出现在宫门口嚎啕大哭。 又恰好是跟这个宫女在一起,乌鸦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事情肯定跟宫女有关系! 哈里皱眉。 不太认同乌鸦如此草率的处理方式,但这会也没开口。 宫女哆哆嗦嗦的:“是,是小春姑娘自己出来的啊!她,她说要找娘亲,奴婢,奴婢,正在哄她呢!” 乌鸦一怔。 这时候,一直哽咽的小春也止住了哭泣,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乌鸦:“娘亲,你去哪里了。我醒来你就不见了。院子好大啊,一个人都没有,我好害怕……” 从前在善堂,乌鸦也经常半夜里消失,小春都习惯了。 可那是熟悉的环境中。 如今在陌生的地方,小春一觉醒来发现她不在,四处黑漆漆一片,灯火黯淡,其中恐慌可想而知。 小孩子害怕就是哭。 她四处寻找不见人,就跑到门口来,恰好碰到了这个宫女。 宫女柔声细语的哄着,说要带她去找娘亲来着。 恰好在这时候,乌鸦就出现了。 小春吸着鼻子,表情认真:“宫女姐姐不是坏人,她要带我去找你,娘亲……你刚才到底去哪里了?” “娘亲去练剑了!” 小春紧紧的抓着乌鸦的手:“娘亲,下次你也带我一起去,我害怕!” “好,下次带你一起!” 乌鸦说着,将小春单手抱起来。 四岁的小春有些微胖,如今大约差不多四十斤,但是乌鸦单手抱着很轻松。 她看了一眼抓着哈里手的小宫女,硬邦邦的说:“对不起,刚才是我弄错了!” 小宫女吐出一口气,弱弱的回:“没,没事的!乌鸦姑娘也是因为太关心小春姑娘了!” 乌鸦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到小宫女的脚边:“这个给你,道歉!” 说完,她抱着哭的疲惫眼睛耷拉的小春进了延禧宫,啪嗒一声将门合上了。 留下宫女在原地懵逼。 哈里轻轻托住她的手腕,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刚才乌鸦那一下,力道很大。 宫女摇摇头,松开他的衣袖后,冲着他福身:“今日多谢你,要不然,我可能都……” “没事,乌鸦姑娘做事莽撞,你以后在她跟前当差,要小心点!” 小宫女点了点头。 哈里指着地上的银子:“捡起来吧,那是你应该得的!” 命都快吓没了,得一锭银子补偿可不是应该的么! 小宫女摇摇头:“还是侍卫大哥您拿着吧,刚才多亏您,要不然我就……” 哈里笑了笑:“我不需要!” 不需要那个乌鸦的钱。 他不喜欢这个乌鸦。 太没规矩,太随心所欲了。 确定小宫女无事,他继续去追自己的巡逻队。 刚才那一下,伤口好像又往外渗血了。 这个乌鸦,破坏力还真是惊人。 回归队伍之后,哈里带着剩下的人绕着他们的巡逻路线走了一圈之后,又到了延禧宫的门外。 刚才那个小宫女和地上那枚银锭子都不见了。 看来还是拿走了。 哈里弯着嘴角笑了笑,笑到一半,他的神色突然一凝。 他对身后的副队长说道:“你继续带人巡逻,我去一趟内务府。” 张副总管睡得正香,就被哈里直接提溜起来。 哈里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可有安排一个小宫女守在延禧宫外?” 张副总管面色惺忪,摇着头:“没有啊!我之前给她送去的人,全部都被轰出来了,乌鸦姑娘一个也瞧不上啊!” “怎么了,这是?” 哈里将他扔回床上:“没什么,你接着睡吧!” 张副总管…… 有病吧,这是, 大半夜的把自己拎起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哈里的浓眉紧紧的蹙起来。 他也是刚才察觉出不对劲的。 乌鸦的事情,其实侍卫们也早就在传。 说她杀人如麻,根本没有宫女内侍愿意去服侍。 既然如此,为何这个宫女会守在门外? 而且从延禧宫门口到后院的屋子,有非常长的一段路。 派个人守在大门口,能有什么用?何况宫女们都非常害怕乌鸦,这个宫女怎会如此大胆的带着小春去找娘亲? 到了三更天后,宫内若非特殊情况,宫女们便不可在外随意i行走了。 他们换班之前,上一班的人并没有特意叮嘱说延禧宫的门口有一个宫女蹲守。 结合起来,实在是可疑。 从内务府离开之后,哈里将这个情况汇报了江飞。 江飞面色马上凝重起来。 小春刚入宫不久,按理没有仇敌,到底是谁会如此做呢? 江飞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宫女的长相吗?” “记得!” “我现在先去回禀皇后娘娘,看她怎么决断,你做好去内务府认人的准备!” 与此同时,宫女已经脚步匆匆进了一处宫殿,找到一位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嬷嬷。 见她身后空空如也,嬷嬷皱眉道:“没带过来?” 小宫女将方才情况说了一遍,又将那锭银子拿出来递给嬷嬷。 嬷嬷摆摆手:“银子你先收着吧!” “奴婢下次再找机会吧!” 嬷嬷摇摇头:“不必了,你已经暴露了,不会再有下次的机会,这段时间好好藏好,一步也别出宫门,要不然我也保不住你的脑袋!” 小宫女吓得跪下磕头:“是,奴婢一切都听夏嬷嬷的!” 夜很深了,太皇太后还没睡,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不断的在拨动,看上去有些浮躁。 吱嘎……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带着夜露气息的夏嬷嬷弯着腰走了进来。 太皇太后问道:“如何,那孩子弄到手了吗?” 夏嬷嬷摇摇头:“恰好被赶回来的乌鸦姑娘撞见了,只能下回再想办法了。” 1214 合宫搜人 这是后宫的事,是要问苏洛的。 卫殊主外,苏洛主内,这件事发生在后宫,理应要先只会苏洛一声,看她如何吩咐。 怀二月的时候,苏洛前后左右折腾了个遍,人还好好的。 但是这一胎明明养在宫里,吃好喝好,但就是感觉很疲惫,成日里病恹恹的,太医正说脉象也不如上一个孩子那般平稳。 老二看来是个会磨人的。 这会时间不早,她已经睡好了。 流云今日守夜,匆匆出来后,与江飞两人站在廊下说话。 听了事情前后经过,流云大惊:“竟有这样的事,可如今主子如今睡了,今日难得好眠……” 苏洛夜间睡不踏实,唯恐影响到本就睡眠不好的江殊,这段时间夫妻两个都是分开睡的时候多。 江飞想了想:“宫门已经下钥,左右那宫女插翅难飞,明日一早也使得。这么晚了,不惊动皇后娘娘了吧!” 正这么说着,屋子里传来了苏洛的声音:“外面是谁在说话?” “流云……江飞……” 苏洛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既然已经醒了,流云便进去将这件事仔细通报了一声。 苏洛的脸立时沉了下来。 宫内如今主子不多,就那么几个。所以已经和平很久了,上一次出事还是红绫不知深浅在她的燕窝羹里加东西。 流云扶着苏洛起来,给她背后加了两个软枕,问道:“娘娘,您看如今咱们该如何?” 苏洛想了想,开始下命令。 “对乌鸦那边暂时先瞒着!” 她那样的性子,若是知道那宫女真的心怀不轨,恐怕要将皇宫翻个天,将人找到抹脖子。 动静太大,到时候朝臣们又该叽叽哇哇。 那群老头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不好好盯着自己的子孙后代,一双眼睛总是盯着后宫。 讨人厌的很。 “让哈里逐宫去认人,先从坤宁宫和延禧宫开始!” 流云一怔。 苏洛见她茫然,解释道:“咱们先想想,为什么要抱走小春,最大的可能性是为了牵住乌鸦1” “这样一想,本宫和柳妃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乌鸦作为阿殊的师妹,入宫之后一定会我与本宫和柳妃争宠,若是能用小春牵制,让她打消念头又或者有所忌惮,岂不是合情合理?” 流云急了:“怎么可能呢,主子您才不是这样的人,柳妃也不是!” 柳绵绵自己都不愿意承宠,怎么会去费这劳什子功夫。 “本宫和柳妃是不是不重要,这是做个旁人看的!”苏洛叹口气,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这个皇后不好当,要想让旁人相信,得拿出证据,而不是光靠一张嘴!” “朕信你!” 就在这时,卫殊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脚步匆匆,撩开珠帘踏入房中,径直走到苏洛的床边,低低咳嗽两声之后,皱眉道:“朕听说你今日好不容易早睡,怎么这会又醒了?” 他冷凝的目光盯了流云一眼。 流云赶紧跪了下来:“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苏洛靠在男人削瘦却有力的肩上:“不怪他们,我睡了两个时辰,本也该醒了的。今日倒是没做梦,睡的不错!” “处理完这件事,我就接着睡!” 卫殊语气染着心疼:“一会他们搜宫闹起来,你必定睡不着了,又得在床上枯坐到天明!” “坤宁宫不必搜了!” “我回头喝一碗安神汤!”苏洛握着卫殊的手,“坤宁宫必须要搜,我是皇后,理应做个表率!” 男人任性起来:“别管,谁要是敢说三道四,我就撤了谁的职!” 苏洛正要再劝,流云此时小心翼翼的开口:“主子,陛下,奴婢倒是有个法子,要不就让咱们这些奴才们都站在坤宁宫外面去,陛下您在这陪着主子,这样会稍微好点!” “就这么办!”卫殊点了点头。 流云领命,开始轻手轻脚的下去叫醒坤宁宫的奴婢们。 “咱们再睡会,天大的事,明日睡醒再说,江飞和流云会看着处理的!” 卫殊说着,抱着苏洛躺在了床上。 细细的喧闹声传来,隔得远,听得也不那么真切,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纱一样。 苏洛一开始惦记着要个结果,卫殊却跟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困意渐渐上涌,眼睛眯啊眯的,睡着了。 确定她睡熟之后,男人缓缓将自己手臂抽出来,然后快步冲出房间,到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拿帕子捂着唇,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死死的掩住唇,唯恐这咳嗽声会将屋子里的人惊醒。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胸肺之中的浊气才消散不少。 他的双颊通红,眸中晕着一片水光。 瞧了一眼苏洛屋子的方向。 灯光黯淡,寂静无声,看样子没有被惊醒。 万幸! 然而卫殊不知道的是,从他咳第三声开始,苏洛就睁开眼睛,双眸死死的盯着头顶的蚊帐。 直到那最后一声咳嗽平息,她一颗高高揪起的心才算是稍稍平复。 卫殊的身体大不如前,她作为枕边人,如何能不知道? 可他既然要瞒着,苏洛就配合演戏。 她不想两人一天到晚执手相看泪眼,数着日子过! 若是自己知道,对于阿殊来说肯定是一份负担吧! 他一定会更加难过和自责。 既然如此,就让他以为自己不知道好了。 宙斯大夫走之前说过,他可以活十五年的。 一定可以! 苏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听得珠帘轻轻动了动,她赶紧闭上眼睛,装出继续熟睡的样子。 男人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将她身上盖的薄被往上拉了拉,俯身在她额上轻轻的亲了一口,低声道:“洛洛,怕吵着你,我还是去书房睡!” “就算没有我,以后每一晚也一定都要好好睡觉!” 苏洛牙关紧紧的咬着,免得自己会哭出声。 会的! 阿殊! 我一定会好好睡觉,我一定会夜夜梦到你! 卫殊说完之后,深深凝了她一眼后朝坤宁宫外走,叫人将江飞叫回来,问道:“人找到了么?” 1215 叫人不解 “皇后娘娘和柳妃娘娘的宫中已经查完,没有找到!”江飞如实作答,“属下会带人接着查的!” 夜风中,男人低低的咳嗽起来,空气里浮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贴身太监小福子看不下去,出言提醒:“陛下,夜已经深了,您身子骨要紧,还是早些歇息吧!” 江飞附和:“小福子说的对,陛下放心,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若是宫女一直找不到,那便从小内侍的身上找找看!” 江飞眸子一亮,应了声好。 宫内的内侍们都面白无须,若是做女人打扮也是使的! 卫殊去休息,江飞却要加紧排查,等到第二日一早,希望能给卫殊一个答案。 苏洛入宫之后,借着先皇去世和太皇太后身体不好的缘故,放了大批已经到了年龄的宫女,且又没有纳入新人。 如今宫内的奴婢人数,怕是建国以来的新低。 可饶是如此,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时,哈里才总算将人基本认完。 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如今只剩下太皇太后的慈宁宫没去了。 这一处可不是随便能查的,哪怕苏洛亲自带人去,也得太皇太后点头才行。 卫殊已经起来准备去早朝了,听了这个消息道:“先继续查查小内侍吧!” 于是所有的小太监又被叫过来查一遍,宫内是人心惶惶。 好在乌鸦和小春两人本来与宫内人不熟,更没人跑去乌鸦跟前去八卦,所以他们倒是在延禧宫内住的好好的,对外面的这些风风雨雨茫然不知。 一上午的时间,将小内侍也认了一遍。 那些身材不符合的,第一时间就被剔除。 剩下高矮胖瘦能伪装的,没剩下多少个。 都不是哈里要找的人! 江飞面色沉重,问跟着熬了一整宿的内务府管事的那些人:“可有遗漏或者失踪的?” 内务府总管答话:“没有,人都在这了。皇后娘娘上来后,宫内治理的清明,不像之前总是有莫名其妙失踪或者死去的人!” 之前宫内后妃多。 勾心斗角之中,就难免会有枉死的奴婢。 如今只剩下苏洛跟柳绵绵,两人和和睦睦的。没有了利益关系,自然也就没有争斗,宫女们也过的平安顺遂。 江飞蹙了眉头,看了一眼眼珠熬的通红的哈里:“你确定这些人中没有你看到的那个宫女吗?” “当时乌鸦姑娘推了她一把,我为了救下她的性命,所以伸手搭住了她的肩,帮忙卸去一部分力道!” “我与她隔得极尽,绝不会认错的。”哈里说着,压低声音凑到江飞的耳边,“这姑娘下颚与脖子相接之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因为当时她后仰了,所以我得很分明!” 江飞看了一眼在场一脸懵逼又很是惊恐的内侍们,道:“你们都别害怕,既然已经查明你们的清白,那就继续好好做事!”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陛下不会冤枉忠心本分的奴才,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心怀鬼胎的奴婢!” 内侍们纷纷应了一声是,忙不迭的退了下午。 江飞叫住神色疲惫的内务府总管:“将太皇太后宫中奴婢的名单给我一份!” 内务府总管讪讪笑着:“太皇太后那边也要查?” “给我一份便是,我回头呈给皇后娘娘!” 内务府总管应了一声是,很快着人将花名册取了过来。 陛下还未下朝。 就算下朝,这样的事情也只需要知会一声,管还是皇后娘娘分内的职责! 算算时间,苏洛这会肯定醒了。 江飞前去汇报昨夜到今日调查的结果。 按理说,苏洛昨夜睡得早,虽然中途醒了一会,但后面很快又睡着,按理精神头应该不错。 可她看上去很是疲惫,正靠在软榻上,流云轻轻的给她按摩着太阳穴。 见江飞来,她将眼睛撑开一条缝,仍旧是懒洋洋的样子,问道:“如何,人找到了么?” 江飞将实际的情况汇报了一番。 “也就是说,如今连小内侍都查过了,一人也无遗漏,但那个宫女就是凭空消失了?” 江飞点了点头:“只剩下太皇太后的慈宁宫没查,这是花名册!” 有宫女上前,将花名册接过来递给苏洛。 苏洛坐直了身体,打开之后随意翻了翻。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有慈宁宫如今的奴婢人数的信息,她扫了一眼,又将花名册合上。 过了少许时间,她将左右无关的宫女挥退,嗤笑了一声。 流云青衣和江飞三人都是一脸懵逼。 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苏洛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喝了一口之后道:“不必查了,这宫女必然是慈宁宫的!” 江飞踟蹰了下,还是说出心中想法:“也不见得就是如此,或许是宫外有人混进来,若是那样,咱们就得仔细查漏补缺,看看那女人到底是如何混进来的!” “属下的意思,是要查查近来有没有外人入宫,查一查出入记录,有些主子进来的时候带着奴婢,出去的时候将奴婢留下,也许守卫们会疏忽。”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主子的身上,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关注一个奴婢的去留。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买通了守门的侍卫,如此将人留在了宫内。 “你这个想法不无道理,可是乌鸦昨日才刚入宫。谁会提前知道她要入宫的消息,而塞个人进来抱走小春呢?” “若只是想要小春,在宫外动手难道不比宫内要容易的多?” 乌鸦并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小春身边,而且善堂的守备要比宫内差了不知道多少! 只要脑子正常点,就不会选择在宫内动手。 一旦暴露,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江飞一脸羞愧:“皇后娘娘分析的有道理,是属下想多了!” 青衣听得认真,此时好奇的问:“那主子又是如何确定,这人一定就在太皇太后的宫内呢!” “是因为如今只剩下太皇太后的宫中没有检查么?”她压低声音,“既然在太皇太后宫中,那是不是太皇太后指使的?她为什么要抱走小春?” 着实叫人无法理解! 1216 骑在你头上 苏洛点了点头,肯定了青衣的话:“这件事,本宫猜是太皇太后指使的!” 一时间,屋子内其他三人都十分惊诧。 这太皇太后也不是什么刻薄的人,虽然她一直想要往陛下身边塞人,但那也是出于想要绵延国嗣的意图,除此之外,她从未刻意为难过苏洛。 相反,隔三差五的,她还要将自己手里的好东西赏赐过来,缓和一下关系。 她对宫人们也不严苛,整体而言是个宽和的主子,不像是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青衣好奇心重,忙问:“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洛笑了笑:“为了陛下!” 众人??? 苏洛温声解释道:“乌鸦为什么会入宫住在延禧宫,虽然本宫没有对外宣明,但是触角敏锐些的宫人,大概能猜到点什么。” 江飞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昨日他便听到过宫人们私下里议论,这乌鸦姑娘怕不是要入宫当娘娘的。 若只是入宫来住住或者是保护孕中的皇后娘娘,应该住在坤宁宫才对,可是她单独住在了延禧宫。 这可是从前高贵妃住过的院子! 而且皇后娘娘还给她买了这么多新衣裳,还要量体裁衣。 要不是久住,还裁冬天的衣裳做什么。 显然这以后是要在宫内长久的住下了啊? 这就是咱们的另外一个主子了。 说起来,三年守孝期很快就要过去,陛下是该充实后宫了。 皇后娘娘这时候将乌鸦姑娘弄进来,莫非是想要将那些选秀的世家女子都吓跑? 当然,这些阴暗的心里江飞没有说明,只表示自己确实听到了宫人们议论。 苏洛镇定道:“那便是了,太皇太后那边,本宫已经着人漏了消息,再加上这一系列的动作,相信她已经笃定,乌鸦会成为陛下的后妃之一!” 江飞脑子转的比青衣和流云快,此时已经反应过来,接话道:“但是对于陛下来说,接纳乌鸦尚可,但要一起接纳小春,虽然大家都知道,那不是乌鸦的孩子,但是百姓们不知道!” 苏洛点点头:“是,百姓们可能会以为乌鸦是个再嫁的妇人,若是这样的名声流传出去,对于陛下的英明实在有损!” “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到时候被外面的人添油加醋的一说,指不定连陛下夺人妻女的传闻都会偷偷流传!” 苏洛这倒不是危言耸听。 三人成虎,以讹传讹。 那些说书先生,最爱的就是这样的事,给他们一根稻草,他们就能编造出整个草原。 苏洛倒是无所谓,因为她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乌鸦最后会放弃这个后妃之位。 就算不放弃,那也不能连累无辜的小春。 她着实是个可爱的姑娘。 但太皇太后不允许皇室有这样的污点出现。 她能勉强接纳乌鸦。 因为乌鸦武艺高强,又跟卫殊是师兄妹,比起那些随意遴选的世家女,可能更能博得卫殊的喜欢。 而且她的武功关键时刻,或许也能保护卫殊的安全。 但她不能接纳小春。 不能让卫殊的人生有这样的污点。也不能让卫殊因此面对朝臣们的百般指责。 苏洛这般分析之后,其他三人都很快就认可了她的话。 作案动机。 宫女要带走小春,总要有动机。 小春刚入宫,与旁人还没有任何利益牵扯,宫女为什么要带走她? 太皇太后就有这样的动机! 而且,寻常人想要将小春藏起来又或者远远的送出去再或是无声无息的弄走,太难了! 可若是太皇太后,那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江飞这时候犯难了:“那这件事,咱们该如何是好?” 苏洛嘴角勾了勾,目光坚毅:“流云,帮本宫梳妆,青衣,一会陪本宫去一趟慈宁宫!” 一刻钟后,苏洛梳洗完毕。 流云手巧,就算如今苏洛因为怀孕而起了满脸的疹子,但被她打扮之后,还是有艳压群芳的气度。 苏洛让江飞拿上那本花名册,带着两人和另外的四个宫女,朝慈宁宫而去。 出门的时候恰好碰到下朝的卫殊。 每年到了夏秋之际,南方的水患和虫灾总是令人烦恼。 所以今日为了讨论对策,耽误了不少功夫。 要不然一个时辰前就该下朝的。 听说她要去慈宁宫,卫殊马上道:“我陪你一起去!” 苏洛摇摇头:“不行,你若是陪我一起去,太皇太后恐怕要更不高兴。本来这后宫就该是我管,如今都没几个人,我都管不好,她更该找到理由了……” 苏洛说着,俏皮又带着些许醋意的看了卫殊一眼:“除非陛下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太皇太后又给你塞几个美人!” 明明知道男人没这个心思,但苏洛还是忍不住心里有点不舒坦:“说起来,太皇太后的眼光很好,挑的那些世家女,个个都品貌双全的,柳妹妹就是个中翘楚……” “如今三年过去,怕是又有一波小姐们已经长成,等候陛下去采摘了!” 卫殊难得见她小女儿情态,只觉得好笑。 政事带来的疲惫也消散不少,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皇后娘娘说的有道理,如此看来,朕更要跟着你去这慈宁宫了!” 什么? 苏洛立时来了气,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又用后脚跟在男人的龙靴上狠狠的踩了一脚,怒道:“妾身今日不想跟陛下一起走,陛下还是稍后另挑个时间自己去见太皇太后吧!” 说着,她一摆手:“你们都跟上!” 宫女们是见惯了这一幕的,虽然觉得皇后娘娘胆子大,但也知道陛下不会真的生气。 个个都神情淡定的跟了上去。 只剩下卫殊在身后浅浅的笑,低低的叹息:“哎,娶了一只母老虎,这可如此是好,连龙足都敢踩,以后岂不是要骑到朕的头上来?” 话音刚落,走出几步远的苏洛转身,咚咚咚又跑回他身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 卫殊还以为美人要给他一个香吻,岂料苏洛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在床上的时候,我不是经常骑在你的头上吗?” 1217 与老太太过招 说着,她还媚眼如丝的看了男人一眼。 她长长的睫毛在男人的耳侧轻轻的扫了扫,灼热的呼吸也如蜘蛛丝一般,将他的心缠住。 卫殊…… 咳咳咳…… 男人猛地咳嗽起来。 从前都是他逗弄苏洛,看她炸毛。 没想到这女人胆子大起来,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逗自己。 苏洛一击得逞,奸笑着要走,卫殊却长臂一捞,将她搂回自己的怀里,压低声音说道:“别以为你现在怀着身孕,就可以为所欲为!” “今晚多给手抹点霜,等着我!” 苏洛的耳根彻底红了。 她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极力维持若无其事的脸色。 可红彤彤的耳垂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内心!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好端端的去招惹这个男人做什么。明知道他不禁撩。 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眉梢浮出愁苦之色! 可怜她的手啊,今晚又要受苦了。 卫殊却是面带微笑,捏了捏她的脸,温柔道:“去吧,若是皇祖母为难你,便让人来与我说,我去救你!” 苏洛说的对。 若是他执意一起去,反而是显得她这个皇后无能。 他很想将苏洛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让她这辈子都不知愁苦,不必面对任何风浪。 可若是那么做,便等于渐渐斩断她的手脚,束缚她的能力,自己离去的时候,她又该如何面对朝堂的大风大浪呢! 现在的保护,就是日后的残忍。 还不如现在在视野范围内,让她学着独立,学着坚强! 让她去折腾,实在不行,自己再去兜底。 当然,卫殊相信,她可以的! 苏洛带着一行人到了慈宁宫时,院子里站满了高高低低的奴婢。 见她过来,夏嬷嬷迎上来,笑呵呵的:“皇后娘娘来了啊?您若是再不来,奴婢便要着人去请了!” 苏洛看了下一院子的人头,问道:“夏嬷嬷这是……” 夏嬷嬷笑的恭敬:“太皇太后听说了昨日夜间发生的事,也知道皇后娘娘您下令搜宫,如今合宫都搜过了,就剩下咱们慈宁宫!” “太皇太后的意思,她更要做个表率,所以让奴婢将奴才们集结起来,以便皇后娘娘查验!” 这主动的态度倒是让青衣和江飞十分意外。 难道说,这人并不是太皇太后宫中的? 苏洛冲夏嬷嬷点点头:“皇祖母深明大义,本宫感激不尽,本宫先进去给她老人家问安,江飞,哈里,你们在这查吧,不可喧哗……” 两人赶紧应了是。 夏嬷嬷招了另外一名朱嬷嬷上前,也是慈宁宫中的老人,让她来负责跟江飞和哈里对接,自己则引着苏洛朝内走。 午后天气还热,太皇太后年纪大畏寒,慈宁宫内门窗基本都闭着,只有一两扇窗户开着透气,苏洛走进去,觉得格外闷热。 太皇太后靠在软榻上,整个人精神头都不好。 见她来了,她在宫女的搀扶下勉强坐直身体,问道:“听说人还没找到?” “是,孙媳无能,让皇祖母忧心了!” “在哀家的宫内也好好查一查,说不定那人就是藏在哀家宫内呢!”说着,太皇太后疲倦的眸子中迸发出一道精光。 一闪而逝,但是苏洛还是敏锐的捕捉到。 她笑了笑:“皇祖母说笑了,您去动小春姑娘做什么,她不过是个四岁的奶娃娃!” “好在事情发现的及时,没有酿成大错!”苏洛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皇祖母久居深宫,有些事恐怕还不知道!这小春虽然不是乌鸦亲生的,但是乌鸦带在身边两年,一直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此番入宫的契机,也就是这个小春!”苏洛眸光深深,“若是这孩子消失不见,以乌鸦的性子,恐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幕后真凶!” “哪怕这犯事的人是我这个皇后,她怕是也要刀刃相见!” “陛下当年在昆仑山病发缺了一味药,大雪封山道路难行,是乌鸦不顾性命下山找来药,才让陛下得以续命,这份恩情,陛下一直惦记着呢!此后乌鸦也多次帮过陛下!若到时候她真的发起疯来,陛下还真是难办!” “总不能将救命恩人打入大牢吧!” 苏洛挽着嘴唇,微微笑了笑:“太皇太后,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太皇太后逆光坐着,此刻脸色笼在一片阴影之中。 也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还是情绪的原因,她的脸上乌沉沉的。 苏洛等了好半天,才听得太皇太后道:“到底是没有受过什么教导,做事也没个分寸!” 苏洛的笑容加深了些,附和道:“可不是么……但就是如此,陛下才与她亲近,因为在她眼里,陛下始终只是师兄,陛下跟她也容易卸下新房,孙媳倒是觉得,这也是件好事!” “嗯!”太皇太后应了一声。 “这件事也是孙媳的疏忽,孙媳治理后宫不严,才会出了这样的纰漏,好在这事乌鸦暂时还不知晓,孙媳也不准备告诉她徒生事端了。希望那个幕后之人,不要再有下一次!” 苏洛追问:“皇祖母,您觉得孙媳这样的处理可以吗?”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可以!你如今是越来越有皇后的样子了。” 苏洛笑的眉眼弯弯:“这都是皇祖母教导有方!孙媳还是世子夫人的时候,在太皇太后宫中住过一个多月,就是那时候跟着皇祖母学到了不少东西,受益匪浅呢!” 说着,她摸了摸肚子:“也是这老二太折腾,日日弄得孙媳不舒坦,管理后宫就疏忽了,以后看来还是得让柳妹妹多帮帮孙媳。” 这是在提醒太皇太后那一次的救命之恩。 就冲着这个,加上我如今又怀着皇子,你也不要太为难我,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了,可就得不偿失! 大家彼此清静一点吧! 太皇太后摆摆手:“你的话,哀家都听懂了。既然怀着身孕,就好好养着,皇嗣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能交给旁人的就交给旁人,不要累着自己!” 1218 做媒 苏洛站起来行礼:“孙媳多谢皇祖母体恤!” 慈宁宫里服侍的宫女和内侍不算太多,苏洛与太皇太后叙话完出来,江飞和哈里认的也差不多了。 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江飞看了一眼花名册,道:“这还有两个宫女,为什么不在此处?” 朱嬷嬷回道:“昨日太皇太后想吃宫外的蜜果子,但是太晚了,恐怕出宫店铺也关门了,所以今儿个一早,她们两个就出宫采买去了。” 这个时候出宫采买? 总觉得有点嫌疑。 宫门那边江飞是打过招呼的,可是宫女若是拿着慈宁宫的令牌,守门的侍卫们的确是不好阻拦。 毕竟是太皇太后的差事,若是耽误了可不是小事。 朱嬷嬷姿态谦和:“想必再有个把时辰,她们两个也该回了,到时候奴婢让她们去找您二位!” 苏洛恰好听到这一句。 她扶着青衣的手走下台阶,笑道:“不必了,这两个既然替皇祖母办事,想必是皇祖母信任的人,那绝不会是昨夜的元凶!” 江飞愕然了一下,很快也应道:“是,其实我也就是来走个过场,太皇太后管理严明,肯定不会是这边出了问题!” 朱嬷嬷笑了笑,也没有再坚持! 苏洛带着一行人,从慈宁宫离开。 出了宫门走了一段后,青衣回头看看,确定慈宁宫那边没有人跟出来,才道:“主子,奴婢觉得那一早出宫的两个宫女肯定有问题!” 太皇太后明知昨晚宫内出了事,这时候肯定要查人。夏嬷嬷素来做事谨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将人派出去? 出去也可以,提前跟江飞和哈里打个照面,之后再离宫,一点嫌疑也没有! 可她没有这么操作,直接就走了。 猫腻! 绝对有猫腻! 青衣压低声音:“奴婢觉得,等这两人回宫之后,江统领和哈里可以偷偷的瞧一瞧,确定一下!” 苏洛看了江飞一眼。 江飞轻笑一声,摇摇头:“她不会回来了!” “啊?”青衣一脸不解。 “太皇太后送她们出去,就没想过让她们回来,如今她恐怕已经早就找地方躲起来了!” “两个人一起出宫,到时候一个人回来,剩下一个必然是走散,逃走又或者是被人掳走,总是会有一个原因到时候说出来干扰调查的方向!” “这个真凶就这么消失,以后再也找不到!” 江飞点点头:“到时候找了一段时间找不到,太皇太后作为苦主,就可以说算了,人不找了,别浪费时间精力,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至于这个人到底是死是活,也就只有太皇太后自己知道了。 青衣啧啧:“太皇太后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午后的日光下,苏洛展颜笑了笑。 她可是太皇太后,怕什么呢! 不过今日两人过招后,苏洛也感觉得出来,太皇太后对小春并没有杀意。 想想也是,若是想杀人,当时那个宫女就已经动手。 杀了人,再潜回太皇太后宫中,太皇太后必然有法子掩饰。 这件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除非乌鸦不顾性命去寻仇,卫殊是万万不可能为了小春,去治太皇太后的罪。 所以一开始太皇太后就没有想过要了小春的命,只是想将她送出宫,远远的打发,让卫殊的人生不要有污点。 也是因为如此,苏洛才没有彻底撕破脸。 此刻,她收回思绪,摆摆手:“这件事就这么着吧,江飞你自己想个法子掩饰,不必往下查了,太皇太后那边,不会再动手!” “不过从今往后,宫内的巡防,还是要加强!” 江飞应了一声是。 他跟哈里从昨日一直忙到现在都没睡,这件事如今算是告一段落,两人告别苏洛之后准备回去休息。 刚走到侍卫处,就发现流云拎着个食盒站在门口转悠。 见到他,流云的眸子亮了,快步上前,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一脸心疼的问:“事情解决了吗,你瞧瞧你这眼睛,比兔子眼睛还要红!” 江飞嘿嘿一笑:“算是解决了吧!” 他吸了吸鼻子:“好香啊,今日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流云压低声音:“是鲍鱼粥,小厨房给皇后娘娘熬的,娘娘胃口不好,没喝两口,剩下的我就给你带过来了!” 她将食盒递给江飞:“快拿进去趁热吃吧!” 江飞眼角瞟了一眼站在身后驻足不前的哈里,伸手揽住流云的肩膀:“你不跟我一起进去么,咱们好好说会话!” 流云嗔了他一眼,将他的胳膊拿开:“我马上就要回坤宁宫了,还要去皇后娘娘跟前当值呢,喝了粥你就好好睡一觉,身体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好好好…… 江飞捣头如蒜,趁着流云不注意,在她额前亲了一口。 流云羞的满面绯红,抬手在男人肩膀上锤了锤:“怎么没个正行,要是被人瞧见怎么办?” 说着,她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然后就看到站在不远处抬头看着天上云彩的哈里。 是本能的反应,她就想退后几步,从江飞的怀抱里逃出来。 但是男人岂肯,反而将她抱得更紧点,扬高了一点声音:“哈里又不是外人,说起来,他也算是你的娘家人是不是?” 哈里被点到名,转过头来,冲着两人坦然的笑了笑:“对,我是流云的兄长,你若是敢亏待她,我饶不了你小子!” 流云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有点怪怪的。 有一种前男友跟现男友见面较劲的画面既视感。 为了缓解尴尬,她出言问道:“哈里,如今你在大越也有快三年了,有没有喜欢的姑娘,需要我帮你牵线搭桥吗?” 哈里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很快又恢复正常:“是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但我也不知今后哪一天就要回波斯,若是在这里成家了,那姑娘会不会愿意随我一起回去?” 这倒是个问题。 波斯太远了。 这一去,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就连通个信都很难。 哈里盯着流云:“不过你还是帮我问问,若是有那不介意波斯路远的,可以与我说一说!” ps:关于乌鸦在小春差点被抓事件中没有出手,我解释下,因为乌鸦她不知道宫女的诡计,没人告诉她的,苏洛吩咐过。 之后太皇太后再出幺蛾子,乌鸦会出手的,等着吧~~嘿嘿嘿。 1219 吃醋了 流云如释重负:“好啊,这件事你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帮你找一个的!” “那我便先谢过了,若是真的成了,你这个媒人的红包我肯定少不了!” 流云噗嗤一笑:“哈里,你如今越来越像越国人了。” 居然连要给媒人红包这种习俗都轻车熟路。 哈里浅浅的笑了笑:“你不是要去皇后娘娘跟前当差么,怎么还不走?” 流云猛地惊醒:“对对对,我得赶紧走了!哈里,下回我给江飞送吃的,给你也带一份。” 哈里点了点头。 流云脚步匆匆的走了。 江飞看了哈里一眼,一本正经的说:“要是下次流云给你带吃的,你不许说!”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这是命令!” 哈里洒脱的笑了笑:“江统领,您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谁说的?”江飞脸色严肃,“在我们的大越,像流云这样已经有了未婚夫的女子,本就不该与旁的男子过分亲近。” “你若是与她走的太近,这对她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这倒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哈里脸上的笑容淡了,他直视江飞,并不因为他是自己的直系上司而有所畏惧:“正如你之前所说,我是流云的娘家人,我是她的兄长!” “江统领以后若是敢亏待她,我会以一个兄长的身份,为她讨一个公道!” 江飞哼了一声:“你放心,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为她讨公道的一天!” 哈里点了点头:“那样便最好,属下累了,便先回屋休息去了!” 江飞一觉醒来,询问今日皇宫的守卫,太后宫中的两名宫女是否回来。 果然情况如苏洛所料,其中一名宫女走失了,似乎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宫女们平日里都养在深宫,鲜少出宫,对于外面复杂的世界一时难以适应,被人拐骗也可以理解。 太皇太后发了命令,让下面的人仔细的寻。 不过寻了月余,杳无踪迹,太皇太后也不再问起,下面的人渐渐就不上心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乌鸦和小春一觉醒来,御膳房的人送来了精致的膳食。 用过早膳,柳绵绵派人来请乌鸦,该学着认字了。 至少要先把册子上的这些人名认全。 乌鸦自小不爱读书,之前认识的那些字,还是跟着卫殊后面学的。 学一半丢一半。 此刻柳绵绵拿出了老师的架子,笔墨纸砚准备了一套完整的,件件都是好东西,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的教。 乌鸦坐了还不到一盏茶,就觉得椅子上仿佛扎了针,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不舒服,小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柳绵绵请了个绣娘,在教小春绣花。 女红,这是一个女子基本的品德,小春作为未来的公主,不说刺绣精湛,但至少不能跟苏洛那样,把鸳鸯绣成水鸭。 偏偏陛下将那荷包宝贝的很,经常挂着。 以至于合宫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的绣工实在堪忧…… 去年太皇太后生辰之前,苏洛还问过她老人家想要什么礼物,当然是在家宴之上,气氛和谐的时候问的。 太皇太后当时笑着说:你便与哀家绣一个寿字的屏风就行! 这个屏风苏洛绣了一个月,楞是没完成。 最后在陪嫁里找出一块和田玉的籽料,给太皇太后雕了一个寿字的挂件。 太皇太后倒是喜欢,但是那个绣了一半的屏风她也没放弃,只说让苏洛接着绣,若是她还有来年,便当做下一年的生辰礼物。 如今过去大半年,柳绵绵上回随着流云去库房里挑一方砚台,发现那屏风在角落里呆着,上面蒙着的布都落了一层灰。 看来今年太皇太后也拿不到这个生辰礼了。 绣娘不苟言笑,神情严肃。小春坐在她身边,也不敢造次。 学了一柱香时间,才看看学会将针穿过针眼。 接下来要绣一片最简单的兰花叶。 然而小春左一针右一针,线与线之间的缝隙都能爬蚂蚁,没绣上几针,手上倒是被扎了好几个窟窿。 看得绣娘只皱眉。 她年岁高,是宫内的老人了。 早年也教过云柔公主和红绫郡主的刺绣,这两人可以说是宫内的混世魔王,但也比小春要好多了。 绣娘叹口气,到底是出身市井,在这上面就是要差点。 她在这女红这一途上造诣颇丰,像小春这样的,哪怕是竭尽全力,将来在女红上也只能保证不出丑而已。 而且这姑娘自坐下来之后就左扭右扭,跟身上长虱子一样,根本坐不住。 要是这样的性子,恐怕今后会跟皇后娘娘一样,将鸳鸯绣成水鸭。 小春又一次将针尖扎在了手上,这一次恰好是扎进了指甲和肉相连的地方,痛的她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我不绣了,这个一点都不好玩!” “娘亲,娘亲,我好痛啊……” 到底是四岁的孩子,受了委屈就叫妈。 乌鸦也早就到了爆发的边缘,是柳绵绵说,她是小春的娘亲,要给小春做榜样,她才勉强坐下来。 屁股下像是有一团火。 烧的她恨不得马上跳起来。 此刻听到小春的声音,她炮弹一样的冲了出去,旋风般将小春抱在怀里,对着绣娘怒目而视:“你对小春做什么了?” 说话间,她腰间的剑又抽出来了。 绣娘吓得腿软,但到底年岁大,见过世面,解释道:“我没有为难小春姑娘,是她扎了手指,学刺绣,开始都是这样的……” 柳绵绵快步跟了过来,先将小春的手拿过来看了看,上面果然有好些血渍,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的淤青。 柳绵绵温柔的给小春的手吹了吹,道:“小春觉得还疼吗?” 小春以前从未被这么漂亮的女人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待过,抽噎声自然就止住:“不,不疼了!” 柳绵绵摸了摸她的头:“小春真乖,学刺绣都是这样的,慢慢就好了,小春是个大姑娘了,下一次要小心点,不要再扎到自己了!” 小春点了点头:“恩!” “柳枝姐姐刚刚做了牛乳糕,还冒着热气呢,小春要吃一点吗?” 小春的眼睛亮了:“要吃要吃!柳娘娘您真好!” 她说着,身体不自觉的就朝着柳绵绵靠过去。 乌鸦嘴角一冷,用力将她拽回自己身上,一把将她扛了起来。 1220 脏了,擦干净给你吃 她对着柳绵绵冷冷的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要回去了!” 小春茫然不解,在她肩膀蹬脚:“娘亲,我想吃牛乳糕,我想吃牛乳糕!” 她去岁跟着乌鸦一起进宫给二月过生辰的时候吃过一次牛乳糕,那种馥郁浓香的味道一直深深的镌刻在她的记忆里。 这都几个月了,她还没忘呢。 乌鸦脸色更冷,脚步更快,直接跃上了墙头。 柳绵绵看着她们的背影,高声道:“小春别急,本宫一会让柳枝姐姐给你送过去!” 目送两人消失,柳枝上前不解的问:“乌鸦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就将小春扛走了,是借着这个机会就不识字了吗?” 柳绵绵把玩着手里的帕子,愉快的笑了笑:“算是其中一个缘由吧!” 柳枝追问:“那还有一个呢?” 这会子绣娘已经退下,四下并没有旁人,主仆两个合作多年共同蒙骗太皇太后,早有默契,私底下更像是姐妹。 “你把乌鸦姑娘当成是个孩子,就能理解她的行为了!” “对于她来说,小春是她的孩子,是她的私有物品,她刚才看到小春跟我如此亲近,就像是被人抢了最心爱的玩具,有点不高兴了。” 柳枝恍然:“原来如此,那咱们可以从这上面想办法!” “别!”柳绵绵摇摇头,“皇后娘娘的意思并不是要用计谋赶走她们,而是要让乌鸦认识到,宫内并不是合适她住的地方而已!” “咱们若是用这样的法子,便违背了皇后娘娘的本意,再说,乌鸦姑娘其实心地纯良,对陛下也是一片纯洁的师兄妹感情,咱们不必如此的!” 柳枝一脸羞愧:“倒是奴婢狭隘了!” 柳绵绵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你都是为本宫着想,本宫心里明白的!” 柳枝也跟着笑了笑。 乌鸦抱着小春径直回到延禧宫,才将倒霉孩子放下来。 小春撇着嘴,不太高兴:“娘亲,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我牛乳糕还没吃到呢!” 乌鸦瞪了她一眼,自己走到屋子里,拍上房门。 小春一脸懵逼。 娘亲生气了! 可为什么生气呢,她小脑袋瓜里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用肉呼呼的小手拍着房门:“娘亲,娘亲,你为什么生气了啊,你跟小春说啊,是不是小春做错什么了?” 乌鸦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就是感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要被抢走了。 当初得知卫殊跟苏洛成婚的时候,她也有这种感觉。 那个对她很特别的师兄,被苏洛抢走了。 可要她跟一个四岁的孩子说清楚自己内心的感受,乌鸦又做不到,所以只能关着门生闷气。 或者,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明白这不是小春的错,牵连她是不对的,所以她才关起房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和缓解自己。 母女两个僵持了没一会的功夫,柳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春,小春,你在吗,我给你送牛乳来了!” 小春顿时停止拍门,满心欢喜的应:“我在呢,我在呢……” 说着,迈开小短腿就要朝外面跑。 就在这时,乌鸦将门拉开,一把拽住她的小胳膊,将她高高的举起来。 小春双腿脱离地面,视线跟乌鸦处在一个水平线上。 乌鸦郑重的问:“柳娘娘和我,你更喜欢谁?” 小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当然是娘亲,我最爱娘亲了!” 说着,她撅着嘴,努力把小脑袋往前伸,想亲乌鸦一口。 可惜隔得太远,亲不到。 乌鸦的嘴角勾了勾,脸上表情和缓了不少,将脸凑过去。 小春顺利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乌鸦将她放下来,语气依旧冷冷的:“去吧!” “啊?” “牛乳糖!” 小春恍然,小短腿生风,朝着门外跑去。 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跤。 没一会的功夫,她就端着一碟子散发着浓香的牛乳糖回来了。 她走的格外慢,端的也很稳,唯恐会将那些牛乳糖摔下来。 她嘴里已经含了一颗,也没有嚼,就这样吮吸着。 这大概是出身穷苦养成的习惯吧,吃糖从来都不会咀嚼,而是含在嘴里,慢慢的融化,尽可能让那种美妙的甜味在口腔里停留更长一点的时间。 当然,这已经是好的待遇了。 小春还听院子里大一点的姐姐们说,小时候她们乞讨,捡到别的孩子掉在地上脏了的糖果,都是拿一块布包起来。 每天拿出来舔几下,再收回去。 一颗糖要吃上半个月才吃完呢! 其实特别特别脏,可是小乞儿们哪里会在乎这些呢? 小春欢天喜地的抱着糖果,看到坐在屋子里擦拭长剑的乌鸦后喜笑颜开的加快了脚步。 没有留意脚下,结果绊倒了高高的门口。 她身体前倾,手里的盘子端不稳,发出一声尖叫。 乌鸦一个闪身,扔下长剑,稳稳的在她落地之前将她接住。 但是小春哭的更伤心了:“娘,娘亲,你怎么不接住牛乳糖,它们都弄脏了!” 说着,她从乌鸦怀里扭下来,将地上的牛乳糖捡起来。 牛乳糖特别白,沾了灰尘格外明显。 小春眼泪哗哗,撇着嘴将牛乳糖举到乌鸦面前:“脏了,我还想让娘亲也尝尝呢,这个糖特别好吃!” “脏了……” 到了善堂之后,季嬷嬷们会教孩子们,掉在地上脏了的东西,得洗干净再吃。 如果洗不干净,那就不能吃了。 小春把牛乳糖在衣服上使劲的擦,可是还是擦不去上面的灰尘。 反而越来越脏。 她看着一地脏污的牛乳糖,只觉得伤心到了极点,哇哇大哭:“都脏了,吃不到了,娘亲吃不到了!” 嘴巴咧开的太大,她嘴里的那颗牛乳糖也掉了出来。 得! 这下就更难受了! 小春像是较劲一般,将手里那颗脏污的牛乳糖使劲的在衣服上擦啊擦。 嘴里哽咽着:“娘亲,我擦干净给你吃,我擦干净给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乌鸦看着她泪水连连的脸,将她手上的牛乳糖一把拿过来,塞进自己的嘴里,大口的咀嚼起来。 1221 孩子间的纯真 小春的表情有点呆。 在善堂的这两年,她已经学会了不吃脏东西。 何况她跟其他的小乞儿不一样,她没有上街乞讨过。 “娘亲,脏……” 乌鸦点点头:“特别好吃,很甜!” 小春的脸瞬间就亮了:“恩,我也觉得很好吃!季嬷嬷经常说,有好吃的要一起分享,我就想分享给娘亲吃!” 牛乳糖真的很甜。 太甜了。 甜的乌鸦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发齁发酸发涩。 在这个瞬间,她似乎又明白了一些从前不知道的东西。 小春却不知道她心内的想法,她看着地上脏污的牛乳糖,舔了舔嘴唇:“娘亲,那剩下的糖我能吃吗?” 既然娘亲吃了脏脏的牛乳糖,那自己吃也没关系的吧! “不行!”乌鸦断然拒绝,“你是小孩子,不能吃脏东西!” 说这些的时候,乌鸦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村子里的人因为瘟疫死光了,只剩下她,她还小,到处找吃的,才不管那些东西是干净还是脏。 为了活下去,她甚至从尸体的荷包里翻东西吃。 那样的童年太苦,她不希望小春跟自己一样。 小春很遗憾,但还是乖乖点头:“那好吧,娘亲说不能吃,那我就不吃了!” “你等等!” 乌鸦说着,将地上的牛乳糖捡起来。 小春福至心灵,双目放光:“我知道了,我去打一盆水来,洗干净就能吃了!” “不行,一洗全化了。” “哦!”小春脑袋又耷拉下来。 却见乌鸦拿起一颗长条形的牛乳糖,抽出了之前苏洛送给她的那把匕首。 她用手帕将匕首擦干净后,就细细的削起牛乳糖来。 “娘亲你这是在做什么?” “将脏的那一层削掉,剩下的你就可以吃了!”乌鸦一边解释,一边认认真真的动作着。 “真的啊!”小春的眼睛再度发亮,“娘亲你懂的真多!” 这是来自于小孩子单纯的崇拜。 若是学武之人看到这一幕,心内肯定会是另外一种想法。 因为牛乳糖发软,一捏就容易有个坑。 所以操作起来格外困难,更别提要拿着削掉表面的一层脏东西。 这很考验持刀者对于力量的掌控,可是乌鸦就是很轻松的做到了。 她将所有的牛乳糖表面的脏东西削的干干净净,地上有一层薄薄的膜。 是削下来的糖衣。 看上去比雪花还要轻薄。 小春端着碟子,这一次格外的用心,看着一颗颗牛乳糖恢复洁白,她的嘴角都快咧道耳后根了。 她自言自语的说:“虎娃他们都没吃过这个呢,要是他们也在就好了,让他们也尝尝!” 乌鸦已经削到最后一颗了,听到这话动作一顿。 她将最后一点脏东西削完,将牛乳糖放入碟子中,又问了那个问题:“小春,你在宫内过的开心吗?” 小春想了想,回答道:“我很高兴有牛乳糖吃,但我有点想善堂的小伙伴们了!” 她能叫出善堂每一个孩子的名字,而且还跟其中很多孩子要好。 她们每天同吃同玩,日子无忧无虑。 到了这里之后,有漂亮衣服,有好吃的好喝的,但是却没有了那些可爱的玩伴。 不过小春是个乐观的小姑娘,短暂的情绪低落后,她又笑起来:“不过没关系,我明天就能跟二月弟弟一起玩了!” 第二天小春起了个大早,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念书的地方。 左等右等,还有半刻钟授课的时候,二月总算到了。 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宫女,穿的一本正经,眼睛耷拉着,看上去还没睡醒的样子。 小春跑过去,拽着他的手一阵叽叽喳喳。 二月见到她也很高兴,但是表现的要比小春矜持多了。 小春带着他一起打弹珠。 不是木珠子,是琉璃珠。 苏洛之前赏给乌鸦的,乌鸦见小春喜欢,就给她打弹珠了。 季嬷嬷之前看到,都差点吐血。 这玩意多金贵啊,你就给孩子打弹珠。 不过她也知道乌鸦就这性子,所以只叮嘱小春一定要好好收着,不可弄丢了。 小春拿着琉璃珠跟二月炫耀:“这个可贵了,季嬷嬷说一颗珠子能换好多好多肉包子呢,我分你两颗!” 说着,她左挑右选,选出一大一小的两颗给二月。 二月盯着看了半天,说了一句谢谢。 小春高兴起来,觉得他领会了自己这弹珠的珍贵,她眉目飞扬:“你会打弹珠吗?” 二月摇摇头。 他每日里要学的东西很多,打弹珠不在此列。 宫内没有适龄的孩子陪他玩这些,福王世子和柏郡王也不是常常入宫的。 小春更加高兴:“那我教你!” 四五岁的小姑娘,已经是好为人师的年纪了。 二月点了点头:“好!” 小春拿出两个弹珠比划了一下路线,解释了一番,然后示范了一次。 没中! 她脸色讪讪:“这个本来就不是那么好中的,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说着,她让开身体。 二月弯下腰,手里捏着刚才小春给的一颗弹珠,学着小春的样子,闭上一只眼瞄准,然后将手里的弹珠弹了出去。 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 二月命中了。 小春惊呆了。 “这,这是运气!咱们再来!” 她倒是赌品好,不赖账,将刚才二月打中的那颗弹珠塞回他手里,道:“哪,这个你中了,就是你的了!” 她又从荷包里掏出一颗弹珠:“现在轮到你摆弹珠了!” 二月摆好弹珠后,小春摩拳擦掌:“这一次,我一定要中!” 说着,她还朝着自己的手心吹了一口仙气。 这是跟虎娃学的。 据说这样一定能中! 结果,她仍然打偏了,就差一点点。 “哎呀!”小春狠狠一跺脚,“就差一点点,真的很难,你这一次肯定中不了!” 二月蹲下来,瞄准弹珠,很快出手。 叮的一声…… 又中了。 小春目瞪口呆:“你,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是运气,绝对不是实力。 二月抬眸瞄了她一眼,点点头:“恩,运气好!” 接下来又来了两次,二月还是连中。 输急了的小春狐疑的看着他:“你以前是不是打过弹珠?” 1222 回礼 “你在扮猪吃肉是不是?” 二月纠正:“那句话是扮猪吃老虎!” “对对对,你就在扮猪吃老虎!” 二月一本正经的反驳:“我以前从来没打过弹珠!” 这不可能啊! 第一次就能有这么好的成绩吗? 跟在二月身后的宫女解释道:“小皇子没有撒谎,他之前的确没有玩过弹珠,小皇子天资聪颖,学什么都一点就通!” 小春一脸崇拜,双眼冒星星:“哇,你好厉害啊,你还这么小就这么厉害,你长大了该多厉害?” “你会不会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个人?” 二月这时候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红了耳根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不厉害,师傅才最厉害!” 小春之前认识的一百多个小伙伴,从来没有二月这么厉害的。 而且他不仅厉害,还很谦虚。 真是让人佩服不已。 小春还准备就这件事讨论下,身后宫女提醒:“薛夫子到了!” 薛夫子就是二月的师傅。 他本在太学有职务,被卫殊调过来之后,那边的职务便暂时保留,人一直住在宫内。 他为人谦虚,学识通达又纪律严明,是卫殊仔细挑选之后定下来的。 他瞧了小春一眼,神色倒算是温和,问道:“你便是今日要跟本夫子一起念书的小春姑娘?” 小春点了点头,冲他甜甜一笑:“是的,薛夫子!” 来之前嬷嬷已经教过她,她跪下来朝着薛夫子规规矩矩的磕头。 薛夫子点了点头:“好,女子学些四书五经,对于做人明理也有好处,既然来了,今后便要好好学,你比小皇子还要大,更要做一个榜样!” 小春应了。 榜样么,她在善堂可乖了,季嬷嬷经常夸呢! 然后一柱香之后,小春就懵逼了。 这说的都是啥啊。 这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呢。 还有薛夫子之乎者也的,小春也不知道在说些啥。 她好几次趁着薛夫子背过身跟二月挤眉弄眼,想说点悄悄话,可二月坐的笔直,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极为认真。 如此几次之后,她的小动作被薛夫子逮个正着。 薛夫子可不管她卖萌求饶,将她训斥了一番,并且让她回去之后抄写自己名字一百遍。 明天要教,不准找人代劳。 小春很懵逼啊! 她认识自己的名字,但是从来没写过字,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动手。 善堂也有夫子,但是考虑到孩子们还小,基本现在就是教背三字经这些,认识一下自己的名字。 写字那是五六岁以后的事。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小春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脱了一层皮一般的难受。 薛夫子走后,她问二月:“每天上课都是这样吗?” “恩!” “啊?”小春撇着嘴,都快哭出来了。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她还以为跟善堂一样,上课背一背书,背会了之后就可以跟小伙伴们叽叽喳喳一起玩了呢! 怎么会这样? 她不想念书。 二月瞟了她一眼:“你还要罚抄写自己的名字!” 小春苦着脸:“我不会写!” “你娘亲教你1” “她也不会!”小春撇撇嘴,“我现在去跟皇后娘娘说不念书了,可以吗?” “不可以!”二月断然否决,“你好好坐着,我教你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身后的宫女本是要提醒二月该回去用午膳了,另外一个年长些的嬷嬷却摇摇头。 才两岁多的孩子,每日里过的跟老学究一样,多可怜啊! 难得有个玩伴,重点是小皇子还喜欢,就让他们多玩一会吧。 距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时间呢! 小春学着二月握笔,跟着他写自己的名字。 两人的笔都是特制的,写出来的字也比寻常的要小一点。 二月将小春两个字写得极好,小春自己写出来却是鬼画符一般。 她嫌恶的在名字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太难看了!” “一开始都是这样!”二月一本正经的说。 小春侧脸问道:“你一开始也写得这么难看吗?” 二月沉默了少顷,点了点头。 不说话,就不算是撒谎吧! 身后的宫女知道内情,倒是微微笑了笑。 写了小半个时辰,小春总算将自己的名字写出了基本的样子。 宫女瞧着时间差不多,这时候上前提醒:“殿下,您该回去用午膳了!” 用完午膳午睡后,下午还有骑射和武艺课。 晚上还要学乐器。 小春的肚子也咕噜噜的叫起来,她朝着二月甜甜一笑:“今天谢谢你,二月弟弟,我们明天再见吧!” 二月微微勾唇:“你明天还来吗?” “来吧!要是我将一百遍名字写完了的话!” “明天我们再打弹珠!”二月说道。 明天他肯定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小春点点头:“好呀!” 上学的期望好像又高了那么一点点。 两人分别在即,二月问:“你要不要去我宫里吃饭?” 小春摇摇头:“不用了,季嬷嬷说不要随便去别人家吃饭,大家日子都不容易,你要是有空,就来找我玩吧!” 二月…… 宫女…… 嬷嬷…… 谁的日子不容易? 殿下的宫中还真不缺你这口饭。 不过她这样纯真的话语,恰恰证明她不是那种贪便宜的小性子,倒是让宫女和嬷嬷刮目相看。 午膳二月是跟苏洛一起用的。 八菜一汤一道点心。 这已经是精简过后的配置,从前都是十二到道菜。 就只有他们两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苏洛给他夹了一筷子鱼,问道:“今天跟小春一起上课,开心吗?” 二月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点了点头:“开心!” 他说着,将荷包里赢的弹珠掏出来,递给苏洛看:“这都是我赢了小春的!” “哇,你好厉害啊!”苏洛冲他竖起大拇指,“但是小春是小姑娘,又刚到皇宫是客人,你赢了人家珍贵的玩具,是不是该准备一点回礼呢!” 二月点点头:“恩,我也这么想!” “母后您不是有匣子特别大的琉璃珠吗,就把那个作为回礼吧!” 苏洛噗的一下,将嘴里的一口汤喷了出来! 1223 你吃吗 她目光复杂的盯着二月。 这败家孩子,这琉璃珠只有大拇指大小,可她那琉璃珠有鸽子蛋那么大,而且还是满满一匣子。 都是当初卫殊送的。 说起来,好像还是第一次他有意识送出的礼物。 全部都给出去,实在是…… 可儿子都这么说了,拒绝又不合适。 正要应允,流云给二月添了一筷子菜后道:“殿下,那盒琉璃珠是陛下送给皇后娘娘的,是很重要的信物呢!” “依奴婢看,不如您拿五颗送给小春姑娘!若是给的太多,礼物太重,对于小春姑娘来说反而是负担!”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苏洛是豪横的人,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上面去。 二月想了想,点头:“也好!” 保住了“定情信物”,苏洛看着流云感激的笑了笑。 如今这姑娘是越来越聪慧了。 午膳吃的差不多,还要稍稍消食才能睡,苏洛将二月抱在怀里想要亲近一番,二月却扭开了。 “母后您肚子里有小弟弟,这样会很累的!” 这孩子太懂事了。 苏洛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倒是希望他能像个普通的两岁多的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天真骄纵,自由肆意的长大。 苏洛笑了笑:“那你在母后跟前坐着,咱们两个说说话!” 宫女搬了小软凳过来,二月在苏洛的脚边坐下后,问道:“母后,小春会一直在宫内吗?” “母后也说不好,二月想要她一直呆着吗,二月若是喜欢,以后把小春娶回来当媳妇怎么样?” 啧! 瞧瞧这老母亲的心,这孩子才小鸟一样大,就发愁要给他娶媳妇的事。 二月摇摇头:“我不要媳妇,我想要小春当我姐姐!” “为什么不是媳妇是姐姐?”苏洛好奇的问。 两岁多的孩子,还能分清楚这些差别吗? 二月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声说:“因为我不想做最大的那个!” 晚间,卫殊歇在苏洛的屋子内,苏洛与他说起了这段对话。 “我后来追问二月,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又什么都不肯说了……”苏洛的声音里染着忧虑。 卫殊的手轻轻抚着苏洛的后背,有些歉意的说:“我大约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呀?” “因为我一直告诉他,他是兄长,是男子汉,以后要照顾弟弟妹妹还要照顾母后!” 苏洛立时从床上坐起来,眉头皱着,脸色不太好看:“阿殊,他才两岁多,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啊?” “他是需要我们照顾的年纪,弟弟妹妹对他来说还太遥远了,你这样……” “他是个孩子,就让他单纯的做个孩子不行吗?”苏洛冷着脸,“你看看现在二月都成什么样了,他小时候特别可爱的,很爱笑也很活泼,抓周的时候你还记得他满场团团转吗?” “可现在呢!” “我知道你望子成龙,可你这样逼的太紧了,会把孩子吓坏的,他的天性都被你打磨掉了,他现在都没以前一半可爱了!” 苏洛越说越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其实之前在二月的教育上,两人就有过一些矛盾,但是苏洛一直忍让着。 可今日二月的这句话,让她意识到事情好像已经严重到再也不能听之任之了。 卫殊心内也有苦楚。 他很害怕。 也很恐慌。 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撒手而去,他急切的盼望着二月能懂事一点,再懂事一点。 如此一来,若是真的自己走了,到时候他能成为苏洛强有力的倚靠,会成为弟弟妹妹们的保护伞。 能帮着撑起整个大越! 可这些话,他无法跟苏洛说。 因此,他只能沉默的听着苏洛发泄完后,温声道:“他是皇子,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他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 “你觉得他太孤单太老成,不如咱们多找几个同龄的孩子入宫,陪着一起读书,松儿和柏儿就可以,大臣家的小闺女小公子也找几个!” “人多一些,互相督促也是好的!” 其实卫殊不太赞同这样。 小时候他就作为过皇子伴读入宫,对于皇子们来说,这是多了人陪伴,但是对于寻常大臣家的孩子们来说,这其实多了很多规矩和束缚。 不过眼下为了平息苏洛的怒火,卫殊也只能先牺牲旁人。 或许这些孩子入宫对二月也有好处,将来自己若是走了,因为孩子们亲密的关系,可能对于拉拢某些臣子的拥趸也有很大的帮助。 苏洛呼吸声依然很粗:“根源不在这里,阿殊,二月这样的年纪,背一背书也就算了,骑射武艺乐器写字,我觉得都为时过早。” “四岁之后再开始也不迟,如今给他启蒙,认一认字就可以,剩下的时间,我觉得就是好好玩乐的时候!” “正因为他是皇子,还是皇长子,今后要承担的责任十分大,所以才更应该让他有无忧无虑的童年不是么?” …… 卫殊对苏洛一贯千依百顺。 但这件事上,两人最终还是没有达成一致。 卫殊退了一步,答应学武可以靠后,乐器可以不学,但是读书写字治国之道,现在必须要学。 争吵中,苏洛也明白了他的顾虑。 可有些话不能明说。 她一面心疼卫殊,一面又觉得二月可怜,又急又气,当晚背着卫殊睡下,对于男人的求和不管不问。 第二日去上课,二月不像平时那样细嚼慢咽,数着米粒吃早膳,而是很快就吃完,并且自己将小袋子拎着,等在门口。 宫女日日跟他在一起,知道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抗拒去念书写字,听那些之乎者也大道理的。 今日却一反常态。 宫女打趣道:“殿下可是想早点见到小春姑娘?” 二月红了红脸,点点头。 小春昨日到的太早,今日便晚点出门,两人恰好在院子门口遇上,均是对着对方甜甜一笑。 小春从衣袖中掏出用帕子包着的牛乳糖:“二月,你吃吗?” 二月则是从荷包里拿出五个鸽子蛋大小的琉璃珠:“这个给你!” 1224 开心又不开心 小春发出一声低呼:“这个好漂亮啊!” 她手太小了,根本不可能一下拿得住五颗珠子,因此只将其中的一颗拿起来,迎着光照了照。 琉璃珠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射入她的眸子里。 二月抬头看,只觉得小春的眼珠比她手里的琉璃珠还要更好看。 “你喜欢吗?” “喜欢!”小春重重点头,“这个太贵重了,我就拿这一颗玩玩,过几天就还给你!谢谢你啊二月,你真好!” 本来一颗都不能拿呢,可是她实在是太喜欢了。 说着,她将自己粉嫩嫩的嘴嘟起来,在二月脸上吧唧了一口。 二月的脸肉眼可见的速度嗖的一下窜红,却极力维持着平日里老成持重的样子:“你拿着吧,这是赏给你的!” “赏给我?” 小春睁大眼睛看着二月,看得二月心里直发毛。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感觉小姑娘有点不太高兴。 她伸出自己胖乎乎的手,从二月身后宫女的手里将五颗弹珠接过来。 手太小了,捧不住,有三颗咕噜噜的滚在地上。 小春也没有去捡,而是先给二月行礼:“谢谢殿下的赏赐!” 她入宫过几次了,季嬷嬷教过她的,如果宫里的主子们有赏赐,一定要跪下来行礼,这是恩典,要心存感激。 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 他们之间是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的,万万不可造次。 其实小春之前听不太懂。 可是刚才二月说这个话的时候,她就是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她还太小了,不明白自己的心境。 若她再长大一些,就该知道,她之所以不开心,是因为她将二月当成朋友,而二月却将她当成奴才。 二月知道她不开心,但想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啊! 他给别人赏赐东西,他们都会高兴的。 而且刚才小春明明很喜欢这个弹珠的,为什么突然之间又改了心意呢! 正要问个明白,薛夫子来了,这件事只得暂时搁置起来。 等到放学之后,薛夫子叫住二月,有些东西要单独辅导。 比如治国之道这些,小春是没必要知道的。 小春朝着薛夫子和二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苏洛安排了嬷嬷等在外面,会将她安全的送回延禧宫,直到乌鸦从柳绵绵那边回来,嬷嬷才会离开。 嬷嬷帮小春握着那些琉璃珠,看着她耷拉着脑袋,微笑着温和的问:“小春今日得了这么多琉璃珠,怎么还不高兴?” “我很高兴呢!”小春扬起笑脸,“就是有点累了!” 她觉得自己长大了。 她学会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撒谎了。 季嬷嬷说过,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不要随便对不熟悉的人吐露自己真正的心思。 只能信任娘亲,还可以信任皇后娘娘。 嬷嬷见她不说,也没有再追问,将她送到延禧宫后,乌鸦还没有回。 小春便自己拿起纸和笔,开始练字。 嬷嬷倒是吃惊:昨天她回来一路上都在抱怨,一百遍名字都写到什么时候。 今天倒是将任务完成了,虽然歪歪扭扭跟狗爬的一般,但是薛夫子还是先认可了一百遍的成绩,最后又说要她以后要勤加练习。 所以这是薛夫子的话管用了? 正这么想着,小春已经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 写完之后,她烦躁的将纸团成了一团,扔进篓子里。 难看! 就算她一直练习一直练习,也不可能写到像二月这么难看。 二月被薛夫子叫住加了半个时辰的课程,等出来的时候小春早就不知所踪。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拧着眉头,若有所思。 宫女察言观色,关切的问道:“殿下您可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如跟奴婢们说一说!” 二月点了点头:“你说小春她刚才为什么突然不开心?” 宫女…… 殿下您可真够执着的,不是说小孩子没记性么,你咋才两岁多,脑子就要想这么多事呢! 她犹豫了下,还是如实作答:“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昨日的功课没有做好,怕被父子骂吧,殿下不是经常也有这样的担心吗?” “我没有!” “啊?” “我功课每次都完成的很好!” 宫女…… 好吧! 殿下在这件事上行,还挺好面子的。 不过宫女的这个解释,二月觉得很有道理。 别看薛夫子平日里总是笑,板起脸来的时候很吓人,内心深处二月是怕他的,所以才努力将功课做到无可挑剔。 这样便不必挨骂了。 小春很是惫懒,想必烦恼比他还要严重些。 想通了这个,二月嘴角弯弯,笑了笑。 小春一连写了几次字都不满意,正要提笔再写,乌鸦回来了。 嬷嬷见状,赶紧站起来向两人告辞。 说实话,每次看到乌鸦冷邦邦的脸,总觉得后脖子凉凉的不舒服。 乌鸦见到小春手里的笔,停下了脚步。 她现在看到笔墨纸砚就头大。 认字两天,比她学武两年还要痛苦。 大约是母女心有灵犀,小春这会也不想写字了,赶紧将纸笔收起来,小跑着扑上去抱着乌鸦的腿,略带委屈的叫:“娘亲,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好想你呢!” “你跟二月玩的不高兴?” 昨天回来的时候还很开心,今天怎么感觉愁眉苦脸的! “开心!”小春想了想,又摇摇头,“又不太开心!” 乌鸦脸色一沉:“是二月欺负你了吗?” 小春摇摇头,将放在桌上的几个琉璃珠指着乌鸦看:“这是二月赏我的!” 看上去不错,看来没受欺负。 乌鸦放了心,又问:“是奴才们欺负你了?” “没有,大家都对我很好!”小春脸上滑过失落。 娘亲不理解自己的小心思呢! 娘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算了。 娘亲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小春想到这,扯开嘴角甜甜的笑:“就是夫子讲课我都听不懂,我有点不开心!” 乌鸦面色尴尬。 看来母女两个面对了同样的困境啊! 真是糟糕! 好在御膳房很快送了午膳过来,缓解了屋子里有些沉闷的气氛,吃过饭后小春照例要午睡一会,乌鸦无事则在院子里练剑。 练得正是兴起,闭着的院门被推开,乌鸦长剑恰好挥到院门打开的方向,命中来人的面门。 1225 一起用晚膳 来的是慈宁宫的朱嬷嬷。 见那柄寒光闪闪的剑就停在自己眉心,她吓得心肝胆都在颤。 好在她到底是见多识广,勉强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不失态,讪讪笑道:“乌鸦姑娘,奴婢们是奉太皇太后的命令来的……” 太皇太后? 乌鸦在宫宴上也见过几次。 一个看上去很苍老的老太太。 据说本来好几次都要死了,结果没死成,是个福大命大的。 如今已经是越国的吉祥物了。 这两天在柳绵绵宫内学认名字,柳绵绵特意叮嘱。 这宫内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太皇太后。 她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万一受了气有个三长两短的,陛下会很难做。 她反复说了好几遍,乌鸦便刻在心里。 她唰的一下收回剑,插入腰间后问道:“她要你们来干嘛?” 额…… 这态度…… 需要调教的地方还真的挺多。 朱嬷嬷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恐惧上前一步:“太皇太后得知乌鸦姑娘和小春姑娘要常住皇宫后,特命奴婢前来给乌鸦姑娘上上课……” 又是上课…… 乌鸦立时眉头皱起,十分的不高兴。 朱嬷嬷清了清嗓子:“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乌鸦一眼,心内暗暗点点头。 别看这姑娘一身黑衣,但看得出她身材比例好,而且胯骨宽,以后也好生养。 她是习武之人,在怀胎上面会比常人要有优势一些,因为身子骨强壮,一旦有了身孕也不容易流产。 “诗词歌赋这些咱们以后再学,太皇太后的意思,乌鸦姑娘先学点眼下最要紧的!” “什么是最要紧的?” 朱嬷嬷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乌鸦姑娘很快就知道了,放松点,配合我们就行了!” “现在,乌鸦姑娘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 外面动静不小,小春被惊醒了。 朱嬷嬷说今日要教授的课程,小春是个孩子不宜参与,让人知会了坤宁宫一声,上午陪着小春的那个嬷嬷,又过来将她接走了。 苏洛见以前给二月准备的许多玩具都让人翻出来了,洗干净摆在院子里晒着呢! 这还是刚生下二月不久的时候命工匠们做的。 什么摇摇马,滑滑梯,秋千之类的。 但是二月被卫殊养的老成持重,这些东西都是看了一眼就摇摇头,表示没兴趣。 辜负了苏洛的一番苦心,如今倒是都便宜小春了。 小春玩的很高兴,苏洛一边喝着安胎药,一边问接她回来的嬷嬷:“太皇太后派了人去延禧宫,要给乌鸦上什么课啊?” 那嬷嬷的脸色有点古怪,压低声音:“太皇太后在给乌鸦姑娘收拾打扮,要她换下身上的黑衣裳呢!” 这也正常。 历朝历代,也没有哪个妃子像乌鸦这样,会通身上下穿黑的。 不过嬷嬷接下来的话,差点让苏洛端不住手里的药碗:“奴婢打听了一下,收拾完之后,是要教乌鸦姑娘房中术!” 房,房中术? 苏洛都惊呆了。 难道是人上了年纪之后,就什么都看开了,节操这些都不管了? 这老太太居然找人教乌鸦房中术???? 这,这,这…… 实在是荒谬! 青衣对这些事情最感兴趣,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低声道:“奴婢倒是觉得,太皇太后这一招是直击靶心!” “主子您想,太皇太后留下乌鸦,就是为了给陛下生孩子,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要来干嘛,只要乌鸦姑娘能怀孕,会不会琴棋书画有什么要紧的?” “总不能一边办事的时候,还一边吹箫吧!” 额…… 这个么…… 苏洛心内暗想:还真的能一边办事一边吹箫。 不过此萧非彼箫。 青衣虽然说的直白,但确实命中了太皇太后的心思。 苏洛将发苦的安胎药一口气喝光,揉了揉太阳穴:看样子接下来还有麻烦事。 青衣凑过来道:“主子,奴婢觉得按照太皇太后的性子,说不定下午调教好,晚上就得将人送上陛下的龙床,咱们要不要……” 苏洛呵呵笑了一声。 她倒是对接下来的发展充满期待了。 老太太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且等等看!” 对于乌鸦,苏洛很放心。 因为她很明白,在卫殊的心里,一直只当她是师妹,甚至没有性别之分,他绝不可能对乌鸦下得去嘴。 就算老太太将卫殊的头强行按上去都不行! 青衣别的不行,在这上面倒是一猜一个准。 乌鸦在控制住自己将这些嬷嬷们撕碎的冲动后,强行被灌输了房中知识。 太皇太后十分功利,教授的都是一些有利于女子怀孕的姿势。 朱嬷嬷反复叮嘱洗脑:“陛下是真龙天子,若是陛下在这方面有要求,乌鸦姑娘你必须要顺从,绝对不能拒绝,当然,你也要凭借自己的魅力,尽量让陛下最后采用这几个姿势,明白吗?” 乌鸦盯着那几幅光溜溜的小像,面色僵硬的点了点头。 她脑子里已经爆炸了。 她只要一想想自己跟师兄脱了衣服,摆出这些造型的样子,就觉得整个脑子嗡嗡作响。 之前季嬷嬷就提醒过她:说入宫,并不是只要一个名分这么简单,她还需要跟卫殊同床共枕。 乌鸦以为就是跟小春那样,睡在一个床上,各盖各的被子。 没想到这完全的颠覆了她的认知。 原来生孩子要做这样的事。 而且师兄已经跟皇后和柳妃都做过了,现在又要跟自己做。 光是想想,乌鸦就觉得头皮发炸。 但她尚有理智,牢牢记着苏洛和柳绵绵的叮嘱:太皇太后说什么,你都应着,千万别乱来! “酷刑”总算结束,乌鸦长出一口气,就听得朱嬷嬷道:“乌鸦姑娘,自你入宫以后太皇太后一直还没来得及见你,今日你正好收拾一新,便随奴婢去一趟慈宁宫,与太皇太后一起用晚膳吧!” “我不想去!” 朱嬷嬷嘴角抽了抽:“这是懿旨,就算是皇后娘娘,也必须要去的,乌鸦姑娘别为难奴婢了!还是随奴婢一道去吧,用完晚膳您就可以回来了!” 1226 门被锁上 “小春呢?”乌鸦问道。 朱嬷嬷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不喜欢吵闹,小春就留在皇后娘娘那用晚膳,等晚膳后,乌鸦姑娘可以去坤宁宫接!” 乌鸦的脸乌沉沉的,再度表达不满:“我不想去!” 朱嬷嬷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一幕,也早做好了准备。 “太皇太后是陛下的祖母,陛下素来孝顺,从来不曾违背她老人家的意思,乌鸦姑娘,你也别让陛下为难!” 要说这宫内乌鸦在乎谁,那恐怕只有卫殊了。 乌鸦脚步仍然没有动。 朱嬷嬷笑了笑:“陛下也在的!” 师兄也在? 乌鸦哼了一声:“那你不早说!” 她话音刚落,人已经闪出几丈远。 朱嬷嬷在她身后喊道:“乌鸦姑娘等等奴婢,您认识路吗?” 当然认识。 多半的刺杀生涯,让乌鸦养成了职业习惯。 到一个地方,先四处查看地形,看看哪些地方好掩护,哪些地方容易暴露,又是否有一些她不知道的机关。 所以,早在很久以前,皇宫的配置她就已经搞清楚了。 朱嬷嬷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到慈宁宫门口时,发现乌鸦正站在那跟卫殊说话。 朱嬷嬷停下脚步,看着相向而立的一男一女。 男子一声黄色龙纹袍子,皮肤白皙,容色倾城。 女一身深绿衣裙,肤色微黑,健康有力。 站在一处时,卫殊就像是一朵娇艳盛开的黄花,而乌鸦则是一片衬托的绿叶。 看上去倒是登对。 朱嬷嬷感慨:“这乌鸦姑娘换身衣服,不打打杀杀的时候,其实还是挺淑女的!” 但她若是走近一点,知道此刻乌鸦在跟卫殊说什么,就肯定不会这么想了。 乌鸦是个藏不住事,而且不太明白男女羞耻之事的人。 所以她一见到卫殊,叫了一声师兄之后就直接开口:“师兄,太皇太后刚才叫人教我房中术!” 咳咳咳…… 卫殊马上咳嗽起来。 他对着身后跟着的一长串奴才摆摆手:“你们都站远些,朕与师妹说几句话!” 小福子憋着一脸便秘的表情,赶紧带着人都远远站开。 卫殊道:“乌鸦,朕是男子,这种话你不能与朕说!” “你是师兄啊!” 是这世上她难得信任亲近的人,她不觉得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乌鸦不仅没有听劝,又说道:“朱嬷嬷还说,以后我也要脱光衣服跟你睡觉生孩子,是这样吗?” 咳咳咳…… 卫殊又咳嗽起来。 这姑娘…… “不是这样,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 乌鸦神色稍有缓和:“那就好!脱光衣服睡觉生孩子真是太恶心了!师兄,你跟皇后和柳妃经常这样做吗?” 说着,她的眸子里难得带着求知欲和探究,看向卫殊。 卫殊真是…… 他抬眸,恰好看见朱嬷嬷正含笑朝着这边看过来。 还敢笑! 教的这是些什么玩意! “时候不早了,皇祖母等着了,你先随朕去用膳吧!” 卫殊转移话题,可是乌鸦不放弃:“朱嬷嬷说,夫妻之间都要这样的,要不然就不会有孩子,所以二月就是这样出来的吗?” 卫殊的脸绷着,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只能加快了脚步。 乌鸦还在追问,卫殊道:“这件事,回头朕再跟你好好讨论,先去用膳,别让皇祖母等着,好么?” 好吧! 如此看来,柳妃说的是真的。 师兄还真的挺在乎这个皇祖母的。 太皇太后见两人有说有笑而来,心里很高兴。 这个乌鸦各方面都不是合适的人选,可无奈卫殊对于后宫女子要求甚高,寻常姑娘塞都塞不进来。 难得他没有反对乌鸦,不管黑猫白猫,能生孩子就是好猫! 就连太医都说了,就乌鸦这样的身子骨,很好生孩子。 晚膳准备的很丰盛,太皇太后也不计较乌鸦没规矩,语气温和的问:“听闻你在昆仑山的时候曾经救过小殊?” 乌鸦楞了楞:“师兄也救过我!” 那时候她下山杀了所有的仇人,再回到昆仑之后,师傅说她身上的煞气太重,如何也不肯再重新收进门。 她当时年纪还小,没有那么出色的武艺和谋生的技能,杀人之后不分昼夜的赶回来,以为昆仑山会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结果等待她的是冰冷的铁门。 她回来的路上已经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就在大雪天这样跪在山门前,跪了一天一夜。 要不是卫殊让人给了她热水和吃食,她那一次应该就冻死了吧! 后来她身上冻伤了,也是师兄给她拿了药涂好的。 那是特别金贵的药,山里都没有,她手上的冻疮涂几次就完全好了。 乌鸦一直觉得很神奇。 其实不是神药,是因为乌鸦从小到大,生病了都没钱抓药,全靠自己扛着。 所以头一回用药,才这么有效。 后来再用,因为有了以前的底子,药物的作用就越来越弱了,这就是宙斯大夫说的抗药性。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如此说来,你们的缘分倒是天注定的!” 她吩咐身后的夏嬷嬷:“去拿点酒来,今日这样的好时候,哀家也想喝一杯!” 卫殊皱眉:“皇祖母,您的身体……” 太皇太后摆摆手:“果子酒,就一小杯不要紧的,太医说了,小酌一杯不仅不伤身,还能养生呢!” 夏嬷嬷很快准备了酒上来。 虽然还是八月,但是酒却是温过的。 夏嬷嬷给乌鸦倒了一杯,乌鸦径直端起来就喝,旋即皱眉。 这大热的天,喝温酒! 难喝! 而且这酒还涩涩的。 卫殊瞧了她一眼,问道:“这酒不好喝吗?” 乌鸦点了点头:“难喝!” 太皇太后很尴尬。 但她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强忍住了内心的不快,举起酒杯:“就算难喝,也为你和小殊的缘分举杯一次吧!” 说着,她率先举起自己手里的小酒杯。 卫殊将酒凑到鼻端闻了闻。 没什么异常。 想来一样的招数,老太太应该也不会拙劣到用第二次! 他也举起了酒杯,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又吃了几口菜,太皇太后扶额:“瞧瞧哀家这到底是上了年纪,喝了一杯酒就有点晕,哀家先去更衣,很快回来,你们先吃着!” 她起身离席,走出门没多久,正在吃菜的乌鸦只听得门嘎达一声响。 1227 乌鸦发飙 她警觉的上前查看,偏厅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乌鸦用力晃了晃,门稍稍动了动。 越国开国之时,朝局动荡不安,先祖好几次在睡梦中遇到过刺客的突袭。 有一次刺客直接踢开了锁住的屋子门,将先祖的手臂划伤。 自那之后,先祖痛定思痛,将皇宫进来了一番改造。 慈宁宫,坤宁宫和正阳宫的这几位主子常用的屋子,门窗都是经过加固的。为了就是预防假如有刺客,关上门后能多抵挡住一段时间,等到援兵来救。 用的材料比天牢里的重刑犯还要厚重,可想而知坚固程度。 卫殊看着四闭的门窗,呵呵的笑了一声:“皇祖母看来又要故技重施啊!” 乌鸦转身盯着他,不解其意。 就在这时,夏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陛下,乌鸦姑娘,冒犯了!” “太皇太后着钦天监的人算过,今日便是合宫的好日子!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有生之年就盼着多抱几个曾孙!” “乌鸦姑娘不拘泥于俗礼,想必也不会在乎这些细节,乌鸦姑娘放心,你若是成了陛下的人,太皇太后一定会为您举办一个隆重的册妃礼!” “春宵一刻值千金,乌鸦姑娘和陛下好好把握!” 就算乌鸦再笨,也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 难怪今天下午给她又是洗澡又是梳头发又是换衣服的又是房中术,原来是早就打了这样的主意。 她的确是要给小春找个爹,但她的人生她自己做主,还轮不到别人来告诉她,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轮不到别人算计她!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对她! 乌鸦的愤怒让她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 卫殊倒是很淡定,自己又倒了一杯梅子酒,缓缓的啜饮着,不疾不徐的道:“别慌,就算关在一个屋子里,朕也不会对你如何的!” “这梅子酒味道不错,入口回甘,朕记得你以前喜欢喝果子酒的!” 乌鸦不喜烈酒,却喜欢这种入口清淡的果子酒。 从前每次下山,都会偷偷带几坛在山门处藏好。 山中规矩不可饮酒,她便找时间溜出去,喝完再回来。 乌鸦瞧了他一眼:“回甘?可是我喝着这酒却很涩,难喝的很!” 卫殊的脸一沉,端起乌鸦的酒杯闻了闻。 果然有药粉的气味。 上次他着了一次道之后,就格外留意,因此现在已经能闻出来这个味道了。 该死! 是酒杯! 酒是一样的酒,酒壶也没有阴阳开关,但是乌鸦的酒杯应该事先做了手脚。 太皇太后这只老狐狸! 乌鸦见他神色凝重,也察觉出不对,问道:“我刚才喝的酒,有什么问题吗?” “恩,里面放了点药!” “断肠散?鹤顶红还是砒霜?” “都不是!”卫殊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是催清药!” 乌鸦…… 她只研究过毒药,而且都是致命的那种,对于这种药,没有接触过。 卫殊此刻已经想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 老太太知道要是再给自己下东西,恐怕难以得手,而且乌鸦武功高强,自己不是对手,若是兽性大发,强迫之下反而容易受伤。 但是下给乌鸦就不一样。 乌鸦是个女人,武功好,若是一番主动之下,自己多半会缴械投降。 老太太还真是…… 好周密的算计! 可笑他对这个老太太还有信任,以为她不至于会闹的这么难看,所以没有太过防备! 此时,卫殊已经摸出了藏在腰间的匕首,捏在手里,眸色绷紧的问:“乌鸦,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觉得浑身发热,很难受?” 乌鸦拽了拽领口。 卫殊的神色更紧张了:“你现在先冷静一点。” 这姑娘本来就不是个有逻辑的人,若是真的被药物催动之下,加上今天朱嬷嬷特意教授了一番房中术,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卫殊一改之前的淡定,走到窗边用力往外推。 咳咳咳…… 真气翻涌,他的肺部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很快就咳嗽起来。 “小黑,江飞,小福子……” 他扬声叫起来。 之前太皇太后说这是家宴,不要又旁人打扰,卫殊吃饭的时候本也不喜欢一群人站着看,便让他们都下去了。 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这种情况,是躲懒去了? 太皇太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将两人支开,一个去找苏洛,一个去找柳绵绵说是要取一样东西。 这玩意要在库房里找,等到回来,该发生的也早就发生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目光老辣,她担心乌鸦这件事有变故,也怕到时候娶进门之后,这姑娘翻脸不认人,又不愿意生孩子。 所以先生米煮成熟饭。 知道个中滋味,成了陛下的人,到时候也就不存在反悔不反悔一说了。 乌鸦已经开始脱外衣了。 卫殊一个头两个大:“乌鸦,你冷静一点,你别脱衣服,你喝口茶冷静一下!” 他一边劝着,一边努力用匕首想要将窗户的锁弄开,但是不管用。 瞧瞧眼下这局面,他可真像是个即将被欺侮的良家少男。 乌鸦虽然脱着衣服,但是神色冷冷的。 她盯着卫殊,道:“那个老太婆以前也这么对你吗?” “是有过那么一次!” “你为什么不反抗?就因为是你祖母?”乌鸦眼珠子红红的,“是你祖母也不能踩在你的头上欺负你!” “是你祖母也不能逼着做你不愿意的事!” “你你祖母也不能强行要我跟你生孩子!” “嗯!”卫殊的脸沉了下来,“是朕错了!” 宽容和忍让,只会让对方继续不断的试探自己的底线。 乌鸦绿色的衣服褪去,卫殊发现她里面竟然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衣。 她虽然眸子猩红,却完全不是情动难耐之色。 卫殊楞了下:“你没事?” “师兄忘了我的体质与旁人不同么?” 当初瘟疫,死了那么多人,她却偏偏活了下来。 她命硬,鹤顶红对她来说如果剂量不够都起不到作用。 此时,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卫殊笑了笑:“师兄,你当了皇帝,荒废了武艺!” 这一句之后,她猛地抬腿,朝着面前的窗户狠狠的踢下去! 1228 不用叫了 彭的一声。 坚不可摧的窗户在她施压之下,轰然倒塌,露出一个大大的缺口。 外面的凉风灌入闷热的室内,让卫殊的脑子骤然清明。 乌鸦一跃而出,在窗外转身看向正在咳嗽的卫殊,道:“师兄,我帮你教训一下那个老太太!” 说完,她一个闪身消失。 卫殊快步跑到窗前,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不可伤及性命!” 这句话,也不知她听没听到。 朱嬷嬷万万没想到,乌鸦会强悍至此。 她不仅武功高,胆子还大。 就这样撂下陛下不管了? 就这样轰开了慈宁宫偏厅的窗户,这是要去哪里啊? 糟糕! 去找太皇太后! 朱嬷嬷赶紧往外跑去报信,脚刚抬起来,就感觉脖颈一凉。 她抬头一看,卫殊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里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咽喉处。 男人的眸子里怒火燎原,那是逆了龙鳞之后的天火,足以将这里的一切都烧为灰烬。 朱嬷嬷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老奴也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 卫殊的匕首在她脖子上压了压,锐利的痛,紧接着就有血渍缓缓渗出。 朱嬷嬷更是害怕,抖抖索索的。 “陛下,求陛下饶了老奴一命,老奴跟了太皇太后几十年,忠心耿耿,自然要遵从她老人家的吩咐!” 她这是在变相提醒卫殊,她的性命对于太皇太后来说很重要。 因为她是服侍了老太太几十年的奴才,是陪嫁过来的家奴,不是宫内的普通宫女和内侍! 卫殊的眸子一暗,轻轻的笑了一声,将匕首缓缓拿开。 朱嬷嬷松了口气。 果然,陛下还是会顾忌祖孙情分的。 不过刚才那一瞬,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在鬼门边上打转转。 她心内暗自有了决定:以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做第二次! 难怪夏嬷嬷没有接这个差事,怕是早就预料到陛下会怒火滔天! 还好,保住了性命。 正这么想着,就听卫殊对着她身后说道:“小黑,把她处理了吧,朕怕脏了手!” 然后,他将那把匕首高高抛起。 匕首在朱嬷嬷头上滑过一道流光,稳稳的落入匆匆赶回的小黑手里:“脏了,赏给你了!” 脏! 朱嬷嬷脑子轰隆隆作响。 这把匕首碰过自己的脖子,所以陛下嫌脏了。 等等! 陛下刚才,是要杀了自己的意思吧! 朱嬷嬷心神大骇,扑在地上砰砰砰磕头:“陛下,陛下求求您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陛下,奴婢是太皇太后陪嫁的婢女,您要奴婢的性命,好歹得经过太皇太后同意啊!” “陛下……” 朱嬷嬷想要去拽卫殊的腿,卫殊退后两步,冷冷的扫视了一眼院子里瑟瑟发抖的奴才们,语气冷凝的开口:“希望今天的血能让你们记住,到底谁才是这皇宫的主人!” 他话音刚落,小黑干脆利索,手起刀落。 咕噜噜…… 朱嬷嬷的头滚到地上,还保持着张着口求饶的恐惧姿态。 唰…… 红色的血从被削断的脖子根高高的喷涌出来,如同喷泉一般的洒落,有不少人奴婢的身上都溅到了。 温热的血,滴落在脸上时,却如开水一般滚烫。 恐惧! 深深的恐惧! 可是没有人敢出声。 她们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唯恐要是发出一点声音惹来卫殊不高兴,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万幸的是,这个时候卫殊抬脚朝外走了。 到门口的时候他说:“都在这跪到明天再起来!” 奴婢们松了口气。 如此命是保住了。 只是那乌鸦姑娘气冲冲的出去,显然是去找太皇太后的麻烦,也不知到时候会怎样。 夏嬷嬷正服侍太皇太后喝药。 太皇太后皱眉:“这药怎么越来越苦了?” 夏嬷嬷温声细语的劝:“良药苦口,就是这般的,太皇太后想多看几个曾孙,就得吃药!” 太皇太后闻言,皱着眉将一碗药全部喝光。 夏嬷嬷赶紧接过碗,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蜜饯。 太皇太后摆摆手,端起一旁的清水漱漱口:“蜜饯撤下去吧,晚膳多吃了几口,现在感觉没消食!” 夏嬷嬷将蜜饯撤下,太皇太后道:“也不知道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形?” “太皇太后思虑周全,一切肯定都在照您计划的发展!”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跳跃的烛火,叹口气:“哀家也不想当这个恶人,可如今柳妃两年多没动静,补药喝的比汤水还多,怕是个不中用的!” “要是孩子全部都出在中宫,往后后族若是有异心,小殊连个退路也没有!” “他身体不好,不趁着如今年轻多生几个,再过几年……” 有些话不必说明,大家都知道。 再过几年年纪大了,过了三十之后,陛下身体那般病怏怏的,恐怕有孕就更加困难。 如今夫妻恩爱还好,可权力的滋味太好,苏洛又年富力强,一看就是会长命的,天长日久,接着父亲和几个镇守南疆的哥哥有了异心,到时候小殊该如何面对? 还是得有旁的后妃生下孩子,至少这样有个退路。 太皇太后做这一切,全部都是为了卫殊的未来着想! 夏嬷嬷扶她起来,往床上走:“您一番苦心,陛下肯定能理解的,今日之后,好事将成,太皇太后就等着十个月后抱曾孙吧!” “乌鸦姑娘那体格,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三年抱两不是问题!” “那你可就想得太美!”夏嬷嬷的话刚落,乌鸦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兄不想跟我睡,我也不想跟师兄睡,我们生不出孩子!” 夏嬷嬷和太皇太后呆愣愣的转身,回头一看,只见乌鸦一身黑色紧身衣,站在烛火不甚明亮的阴影之中。 她的肤色偏黑,此刻冷着脸,整个人更添冷酷。 她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应该是从侍卫身上抢过来的,上面有红色的血珠,正沿着剑身缓缓滚落,最后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也重重砸在太皇太后的心上。 夏嬷嬷意识到危险,扬高声音:“来人啊,来人啊!” 乌鸦冷冷的盯着她,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不用叫了,外面的人都来不了了!” 1229 杀无赦 来不了是什么意思? 夏嬷嬷看着地上那晕开的血迹,难道外面那么多人,都被乌鸦杀了吗? 乌鸦提着那把长剑,一步步朝着两人逼近。 夏嬷嬷双手举起,将太皇太后拦在身后,她努力不让自己露怯,道:“乌鸦姑娘,你冷静一下,太皇太后也是一片好意,你不愿意接受也就罢了,这怎么还杀人了呢!” “好意?”乌鸦一挑眉,“别人愿意接受才是好意!不愿意接受却强行让这件事发生,就是强迫!” 她眯了眸子,里面闪动着嗜血的光芒:“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被强迫!” 她的步子不急不缓,但每一步都像是在将夏嬷嬷与太皇太后往鬼门关上逼近一大步。 夏嬷嬷声线控制不住的发抖:“这件事都是老奴的主意,与太皇太后无关,乌鸦姑娘要是觉得被冒犯,就杀了老奴吧!” 说着,她竟梗着脖子往前半步! 乌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太皇太后一眼,道:“你觉得呢?”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威严:“乌鸦,你这样持剑入哀家寝宫,是大不敬的行为,速速退去,哀家念你年少无知,不跟你计较!” “否则,你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乌鸦冷笑一声:“你这样的祖母,也不知道师兄为什么还要供着你!” 对她而言,善待她的才叫祖母。 若只知道算计的,那是祖母吗? 那比陌生人还要可恶。 至少陌生人不会拿着亲情和信任来当成利用的工具! 乌鸦举起手里的剑,直直的对着太皇太后的咽喉:“师兄的人生是他自己的,我的人生也是我自己的!” “我要跟谁生孩子,是我的事!” “师兄愿意跟谁生孩子,是他的事!你一个老妇,凭什么插手管这么多?” “你若是一直这么喜欢多管闲事,我觉得也没必要将你留在世上!” …… 小黑处理完朱嬷嬷后,江飞也带着人赶到了。 他跪下来请罪:“属下罪该万死!” 卫殊摆摆手:“罢了,去皇祖母寝宫吧!” 咳咳咳…… 夜风翻卷,他低低的咳嗽起来:“但愿乌鸦听到了朕的最后一句话!” 快步往那头走的时候,卫殊内心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或许,你其实是有点想借着乌鸦的手的…… 他刚才在极度的愤怒下,出来后第一时间不是担心老太太的安危,而是被朱嬷嬷拖延了一点时间。 对于乌鸦那样的高手来说,这一点时间,足够她将老太太…… 卫殊没有往下想。 或许他也不愿意面对自己这份过于黑暗的内心吧! 三人带着一干属下匆匆赶到时,太皇太后的寝宫外东倒西歪全是人。 有侍卫有宫女也有内侍。 有一条长长的血迹,从院门一直蔓延到寝宫的门口。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卫殊心内一个咯噔。 难道真是…… 他脑中已经在思索,若真是如此,该如何交代这件事了。 小黑和江飞蹲下来查探倒地的那些人气息后,松了口气:“都活着,是被点了昏睡穴!” 卫殊瞧了一眼地上的血迹,继续快步往前。 他一脚踹开房门,江飞和小黑跟着朝内走。 一直绕过屏风之后,卫殊抬眸看了一眼,猛地顿住脚步,吩咐道:“都站住,除了睁之外,其他人都退出这个屋子!” “叫一个嬷嬷进来!”卫殊又吩咐道,“要可靠一点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都是转身背对着屋子内的。 江飞和小黑不明其意,但还是很快执行了他的命令。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江飞转身时,不经意间朝着太皇太后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仿佛看到一具白花花又苍老的身体,正未着寸缕的躺在床上。 他脑子嗡嗡响,再也不敢多停留,逃一般的离开了。 出了门,小黑压低声音问:“你刚看到什么了,怎么跟见鬼一眼,是不是太皇太后她……” 被杀了? 江飞猛地摇摇头,似乎想将刚才的画面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出去。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别问,赶紧给陛下找个嬷嬷吧!” 一定是看错了,绝对是! 然而事实是,没有看错。 乌鸦记着卫殊的话,没有杀太皇太后。 可是她的性子,若是不做点什么,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她将太皇太后和夏嬷嬷两人剥了个精光,然后捆成她今天看到的那些小人书里的姿势。 你不是说这个姿势好怀孕,你不是想算计孙子和我吗? 那你们就自己先尝尝这个姿势是什么滋味。 羞辱! 这简直是巨大的羞辱! 乌鸦怕她们乱叫,还用手帕堵住了她们的嘴。 所以他们听到了大队人马正在入内,却发不出声音,羞愧的想要当场去世。 万幸的是,打头阵的是卫殊,他反应机敏。 如今看来,这幅丑态只被卫殊看到。 太皇太后七十高龄,却被孙子看到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的丑态,如果现在地上裂开一道缝,她当场就要钻进去。 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这比死还让她觉得羞辱。 嬷嬷很快就叫来,见到这一幕后吓得不轻,赶紧抖抖索索的解绳索。 太皇太后穿好衣服后,对着那嬷嬷叮嘱:“今日之事,你不可说出去!” 嬷嬷跪在地上磕头,连连道不敢。 嬷嬷退出去后,太皇太后还是不放心,对夏嬷嬷道:“找个理由……” 夏嬷嬷点点头:“奴婢懂的,奴婢这就去办!” 咳咳咳…… 太皇太后咳嗽起来。 卫殊在屋外询问过后,进到房间,语气尚算好:“皇祖母,可要叫太医来瞧一瞧?” 刚才目睹了那一幕,知道对于老太太来说,这是比死还要严酷的责罚,到了这一步,卫殊的气已经消了不少,如今想着是要怎么善后。 “不必!”太皇太后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眸中闪过阴郁的光芒,“皇帝,今日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你这个师妹?” “皇祖母想要如何处理?” 太皇太后捏紧手里的帕子:“杀无赦!” 1230 衣服被扒光 素日里再温和,太皇太后也是从权谋里打滚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不可能在面对这样的屈辱后,还能维持善心。 今日的事情,比杀了她还要更难过,此刻她要不是因为动了杀机,是短短不可能还有脸跟卫殊在这说话的。 太皇太后说完之后,挑眉看向卫殊:“小殊,哀家知道她是你的师妹,但她犯下了何等大错,你应该也看到了,哀家愿意网开一面,不追究皇后,柳妃和善堂那些孩子们的过错!” 卫殊眸光暗了暗:“这事与洛洛有何关系?” 太后冷哼一声:“若不是她应了让这乌鸦入宫,便不会有今日的祸端!” 苏洛就是卫殊的逆鳞,何况今日男人对太皇太后还有脾气。 他嘴角微微勾了勾,一抹嘲讽的笑容逐渐显现,清冷的眸子就这般盯着太皇太后,道:“皇祖母,乌鸦就是那样的性子,服软不服硬,今日若不是您自己先动了歪心思,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太皇太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想到他会如此反驳。 她重重一拍桌子:“小殊,哀家都是为你好,自古专宠容易闭塞视听,哀家是为了你,为了大越的未来着想!” 卫殊清冷的眸子里毫无波澜,像是一潭冰冷的湖水:“皇祖母,若是你觉得朕以后管理不好这江山,不如您来管如何?” “其实这皇帝,朕一点都不想当!” “这江山,朕一点都不想管!” “洛洛也是!”卫殊眸子越发的阴郁,“你以为她愿意当这皇后,被拘束在深宫里吗?” “是因为朕……” “咳咳咳……”男人剧烈的咳嗽起来,“是因为朕是皇帝,她爱朕,才愿意收起自己渴望自由的翅膀,跟着朕蜗居在深宫之中!” “皇祖母若是一再插手朕的后宫,那这皇帝,朕不当了,爱谁当谁当去!” 苏洛扶着青衣的手到了门外,就听到里面男人激动的声音传来。 她的唇抿了抿,眸中浮出薄薄的一层泪。 卫殊懂她的。 她已经当过一次这劳什子皇后了,对这个位置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若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若不是因为一步步走过来,最后不得不走到这个位置才能保住性命,她早就甩手不干了。 去外面玩不香么。 她有那么多钱,这天下不管是去哪里,都可以保住三代内挥霍不尽。 何必困在这深宫之中。 青衣低声问:“主子,咱们不进去了吗?” 苏洛摇摇头,将泪意逼回去:“不进去了,太皇太后还活着,这就行了。本宫这会也不想去给她请安,想必她也不想见到本宫!” 到底太皇太后发生了什么,苏洛还不知道。 但是以她对乌鸦的了解,就算留了性命,那肯定也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比如将太皇太后梯成光头之类的。 老太太应该受点惩罚了,年纪一大把,手伸的太长,总是来管孙子的房中事,着实叫人讨厌。 希望这一次之后,她能吸取一点教训。 青衣点了点头:“那好吧,夜深了,奴婢扶主子回去休息!” 苏洛低声问道:“已经派人去通知乌鸦了吗?” “去了,流云也跟江飞和今日值守的哈里传达过主子您的意思,侍卫们若是看到乌鸦出宫,不会阻拦的!” “那就好!” 只要太皇太后的命还在,苏洛就得保住乌鸦。 看卫殊刚才的话语,肯定也会支持自己的这个决定。 太皇太后看素日里话少的卫殊一脸怼了这么一长串话,字字句句都是不想做皇帝,一时间目瞪口呆。 她能分辨出,这是卫殊的真实心意。 这就糟糕。 这卫殊要是撂摊子不干,一时间还真没合适的人选。 福王? 不不不,高家可不是省油的灯,高太妃也是个小作精。 而且福王自己也不适合,先皇当初第一个就排除了他的。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放软了语气:“这件事哀家的确有不对,你也不要再说气话!这天下子民都指着你,岂可辜负他们?” 卫殊垂着眸子不吭声,但也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 太皇太后又道:“赐死乌鸦的事,还是哀家来啊!你毕竟是她师兄……” 别脏了手,脏了名声。 卫殊抬眸看了她一眼:“恐怕她不会乖乖赴死,她犯下这般大错,朕会派人抓捕的!” “不过这件事不宜大张旗鼓,万一四下里宣扬开,被旁人知晓个中隐情,会污了皇祖母的名声!” 太皇太后的脸色十分难看,点了点头:“哀家相信你,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不相信也不行,这几年来,卫殊已经将整个越国牢牢控制在手里,各处的人马都听他的调令。 乌鸦若老老实实在这后宫中也就算了。 出了宫,就得卫殊才有这样的本事能抓到她。 卫殊出门的时候,太皇太后叮嘱:“小殊,乌鸦对哀家如此不敬,你万不可手下留情!” 卫殊回身,看着她:“孙儿知道,还请皇祖母以后也不要再算计孙儿。” 他加重语气,锋芒毕露:“若还有下一次,朕便再也不会管加害者是什么身份,一样按律处理!” 他眸中腾起的杀意,让太皇太后后背一寒。 她想要再说两句,卫殊却不愿意多待,大踏步离开了寝宫。 夏嬷嬷去而复返,回禀太皇太后刚才那个嬷嬷已经被处理,而院子里的人当时都晕倒了,应该无人知道实情。 另外,朱嬷嬷死了,是陛下下的命令,小黑当场将她头颅割下来的。 血喷的满院子都是! 太皇太后不忍的闭了闭眼睛,低叹一声:“是哀家害了她,将她送出宫,好好的厚葬了吧!” 夏嬷嬷应了一声是。 太皇太后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穿好,但是她此刻还是感觉自己是光溜溜的,没有任何遮蔽一样。 耳边像是听到不断有人在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么,太皇太后衣服被人扒光了!” “这是报应啊,她以前不也将其他妃子的衣服扒光示众吗?” “那个妃子不是偷情吗?” “那是被诬陷的,她是因为受宠被嫉妒才这样的!” …… 太皇太后用力甩着头,驱散着脑子里的各种声音,她抬起猩红的眸子问夏嬷嬷:“你跟了哀家多久了?” 1231 别污蔑我 夏嬷嬷的小手一抖。 这问话,该不是…… 她马上跪了下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朝着太皇太后深深的磕了下头。 连续不断重重的三声,再抬头时,额上已经有血迹渗出。 她对着太皇太后笑了笑:“奴婢是七岁那年被太皇太后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要不是您,奴婢早死了!” “这么多年,这条命都是太皇太后您给老奴的!”她将那个白瓷瓶扭开,“如今老奴先走一步,到了奈何桥上还会等着太皇太后,以后继续服侍您!” 说着,她就要将瓶子里的鹤顶红往嘴里倒。 太皇太后皱眉:“你这是做什么,哀家就是随口一问,难道在你眼里,哀家就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 夏嬷嬷怔住。 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这件丑事,所以要灭口? 太皇太后摆摆手:“罢了,哀家累了,你先退下去吧,好好的仔细着你的命,哀家还要你服侍呢!” 夏嬷嬷喜极而泣:“是,为了太皇太后,老奴一定好好活着!“ 她起身,服侍太皇太后躺下之后,又将蚊帐落下来,将室内点了驱蚊的薄荷香,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折腾了一夜,她也十分疲倦。 出了屋子,就发现有不少人等在外面,个个神色张皇。 他们都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这气氛诡异的很。 夏嬷嬷神色镇定的看了看众人,云淡风轻的样子:“没什么大事,太皇太后也好的很!大家该当差的当差,该睡觉的睡觉!” 她是太皇太后最信任的人,她这么说,奴才们都放心下来。 夜已经深了。 有几人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朝着自己屋子走回去。 也有人八卦心重,想要从夏嬷嬷这探出一点口风,看看今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惜夏嬷嬷嘴紧的很,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乌鸦从慈宁宫出来,就直奔坤宁宫。 闹出这么大动静,就算是师兄大约也庇护不了她,她这点意识还是有的,得出宫了。 要带上小春才行! 把小春留在这,万一那个老太婆拿她泄愤怎么办。 而且自己的孩子自己带,乌鸦不放心将孩子交给任何人。 正想着怎么尽快将人带出来不惊动旁人,就发现流云牵着小春的手,站在慈宁宫门口,小春的手里还有个小小的包袱。 乌鸦愕然了下。 见到她,流云招招手。 乌鸦警戒的四下打量一眼。 没感觉有埋伏。 她谨慎的走过去,流云道:“皇后娘娘交代,或许乌鸦姑娘会急着想离宫,所以让奴婢带着小春在这等着!” “包袱里是你们会需要的东西,皇后娘娘在里面放了一处地契,是一个庄子里的宅子,乌鸦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去那边住一段时间,等到风头过了再说!” “那庄子里都是皇后娘娘和西山子爵的人,你和小春会安全的!” 说着,流云将小春往前推了推:“快走吧!” 虽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苏洛叮嘱若是乌鸦真的匆匆来接,一定要尽快将人送走。 千万不要多说话多停留。 彼时苏洛做了最坏的打算,或许乌鸦冲动之下,会威胁到老太太的性命。 说起来,若是老太太真的死了,苏洛怎么着也不能放过乌鸦。 可她有些愧疚。 是她没有拒绝乌鸦的要求,才将她拉入这一滩浑水之中。 乌鸦心思单纯,只是在反击,并没有坏心眼。 先让她走,至于之后会怎么样,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乌鸦将小春拽过来,也没有拒绝那个包袱,冲流云点了点头:“替我多谢皇后!” “乌鸦姑娘,不可回善堂了!” 乌鸦点点头:“我知道!” 她犯下的事不小,这时候回善堂,容易被人守株待兔不说,还可能会牵连无辜的人。 乌鸦看了亮着灯火的坤宁宫一眼。 苏洛…… 她竟是早就猜到了自己的举动,这个女人…… 也不知道该说她是聪慧还是可怕。 一念转过之后,乌鸦夹起小春一跃而起,踏着夜色离开了皇宫。 她走后不久,卫殊和苏洛并肩而回。 两人都没有说话,男人的脸色沉郁,笼着深深的不快,流云后背一紧,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 这一会的功夫,也没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不过这还有时间回坤宁宫,应该太皇太后性命无忧吧! 卫殊径直走到流云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乌鸦将小春带走了吗?” 额…… 流云抬眸看了一眼苏洛。 苏洛冲她点了点头。 流云屈身应道:“回陛下的话,刚走不久!朝着宫外去了!” 卫殊抬眸看了一眼,宫外的方向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苏洛低声道:“夜深了,能不能躲过是她的命,阿殊,你该休息了!” 从慈宁宫出来后,卫殊一路都在咳嗽,到坤宁宫门口方才好些。 男人握住苏洛的手,将她温热柔滑的手团在掌心里,仿佛要从她身上吸取热量,来暖一暖自己冰冷的身体一般。 “今日皇后便收留朕一晚吧!”他朝着苏洛靠过来,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卸在她的身上,虚弱的说,“朕一步也走不动了!” 苏洛横了他一眼:“那就让小福子抬个轿辇来!” 小福子被点到名,讪讪一笑:“真是不巧,轿辇晚间坏了,送去修理估计至少要明日一早才能好呢!” 啧…… 瞧瞧这小奴才机灵的。 其实苏洛是有点生气的,这不是第一次了。 在卫殊看到乌鸦到慈宁宫时,就该警惕的。 若是那时候及时离席,便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今日是乌鸦武功盖世,才能突破桎梏,如果换成柳绵绵呢,换成旁的女子呢,恐怕现在已经…… 苏洛不敢想! 她狠狠盯着卫殊,低声问道:“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已经想到皇祖母会设这样的局,你就是想顺水推舟,是不是?” “咳咳咳……” 男人剧烈的咳嗽起来:“没有的事,洛洛你别污蔑我!” 他说着,抓着苏洛的手压在自己的胸口。 1232 一起去 院子里有不少人,他也毫不避讳:“你仔细听听,这颗心上写的,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 苏洛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她心虚的四下里看了看,奴才们耳观鼻鼻观心,一个个都表现的跟聋子一样。 但苏洛知道,他们全听到了呢! 她红着耳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瞪了卫殊一眼:“你这个当皇帝的,怎么一点正行也没有!” 情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苏洛的气也消的差不多。 她当然不觉得卫殊是要借机跟乌鸦发生点什么,只是恼他没有戒备心。 如今已经告诫过男人,是该给甜枣的时候。 她伸手,扶住男人的腰:“走吧,今日妾身就勉为其难收留陛下一晚!” 卫殊上挑的凤眼里流出愉悦:“那朕就多谢皇后宽宏大量了。” 两人相斜着往内走,身后的奴才们都松了口气。 皇后和陛下鲜少有红脸的时候,一旦真的拌嘴,两个主子的脾气都会变得很烦躁,到时候受苦的就是他们这些可怜的下人。 好在如今很快就和好了。 闹腾了一晚,苏洛毕竟是个孕妇,精力不济之下很早就睡了过去,卫殊却是在她睡下之后半个时辰又爬了起来。 他走到屋外的桂花树下,打了个响指。 小黑从屋顶上窜了下来。 卫殊吩咐道:“今日的事,将该处理的都处理的干净点,别让洛洛看出来,朕是故意去慈宁宫的!” 小黑应了一声是。 卫殊又道:“乌鸦那边如何了?” “我们的人追不上,乌鸦姑娘的武功太强了!” 卫殊点点头:“追不上是好事,禁卫军和巡防营明面上肯定会继续寻找,你带着暗卫看着点,若是被他们发现了端倪,就想办法阻拦一二!” “不可伤人性命!” 小黑点头:“属下知晓!” 乌鸦在宫内做的这些事,卫殊一直都知晓。 今日听说太皇太后着人给她换装,教习房中术又邀她一起用晚膳,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因为午后,皇祖母也约了他,却又没带上洛洛。 这显然是在制造他跟乌鸦单独相处的机会。 吃一堑长一智,卫殊怎会还在这上头栽跟斗。 可逃避不是长久之计,正好借着这件事,激发乌鸦的怒火,让她跟太皇太后走到对立面,然后让太皇太后下令,让她以后无法在后宫呆着。 如果一来,也不会让乌鸦跟苏洛的关系闹僵! 所以江飞和小黑的离开,都是卫殊提前就已经预想到的。 或许是老太太管的太多,手伸的太长,一次又一次的没有分寸,卫殊真的烦了。 所以借着乌鸦的手给她一个教训。 太皇太后的寝宫外,小黑早就安排了高手守着,若是乌鸦真的要动手杀人,这些人会出来阻止的。 到时候卫殊再赶到,应该能保住太皇太后的性命,就是老太太要吃点苦头。 至于之前江飞小黑说那些请罪的话,全都是做给侍卫们看的。 要让他们知道,陛下在这件事中,是个受害者,太皇太后在算计自家孙子呢! 唯一超出卫殊预期的,就是乌鸦的处理方式。 简单,粗暴,却又极度耻辱。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还好,但是太皇太后养尊处优,从小就是娇惯着长大,后来虽然有段日子流放到宫外,但始终也有人照料,没吃过太多的苦。 更没有过这样的耻辱! 这恐怕会成为老太太一辈子也洗刷不去的污点了。 倒是…… 让卫殊心内稍稍有些愧疚。 但乌鸦还是要保的。 毕竟是自己拿了她当棋子。 这倒霉孩子还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拿着剑割自己的喉咙。 想到这,卫殊有点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喉结。 这个动作让小黑很是莫名,他问道:“陛下是脖子痒么?” 呵呵! 可不是有点痒! 太皇太后病到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夏嬷嬷被惊醒。 太皇太后做噩梦了。 “别,别过来……” “别,别脱哀家的衣服!” “哀家错了,哀家当时不该这样对你!” …… 看来是梦到乌鸦,又梦到先太皇的那个妃子了。 当初太皇太后就是因为那个妃子的构陷,才会被遣送出宫,后来真相大白重新回来之后,她想方设法得了先太皇的信任。 然后便污蔑了那个宠妃私通侍卫。 比如先太皇,也就是卫殊的皇祖父年事已高,在男女之事上本就力不从心,而宠妃不过双十年华,虽然生过儿子,但容貌和身材都维持的不错。 恰是需求旺盛的时候。 先太皇在那名侍卫处搜出了宠妃的贴身衣物和手帕之后暴怒,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直接将她打入冷宫。 太皇太后便是当着冷宫所有人和带去的一干奴婢以及低位嫔妃的面,将宠妃的衣物全脱光,让她在地上爬行。 以解自己当初被构陷之后遭受的苦楚。 这个宠妃当然没有私通。 她有这个心,但是侍卫没这个胆。 是太皇太后发现了这个,稍加利用之后,制造了一幕好戏。 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之后先皇上位,后来卫殊上位,若不是乌鸦的这一手,太皇太后不会想起这件事。 夏嬷嬷唯恐她继续喊叫会惊醒到外面的奴婢,快步上前摇晃着老太太:“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您快醒醒!” 这要是被人听了去,还不知道要起什么风言风语。 可这一摇之下就感觉不对劲。 老太太浑身烫的厉害,摇了这么久都没有苏醒的征兆。 发热了! 夏嬷嬷扬声让人去请太医,又着人马上打温水过来给老太太擦拭,她自己也匆匆忙忙穿戴衣服。 整个慈宁宫乱作一团。 卫殊一觉醒来,下面的人来汇报,说太皇太后发热了,太医诊治说是染了风寒,病情来的很急,老太太昏迷不醒。 苏洛昨夜好眠,此刻也已经悠悠转醒,听了这话有点懵:“染了风寒?” 昨晚她问过卫殊,乌鸦到底对老太太做了什么,男人说她不必知道,她也就没有多问! “难道昨夜乌鸦将皇祖母扔到水里了?” “比那个还严重!”卫殊起床,杏儿进来服侍他穿衣服,“我还是得去看一眼!” 苏洛也爬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1233 局势 这是该有的礼节。 苏洛对于老太太的感情很复杂。 以前还是世子夫人的时候,她还是很喜欢老太太的。 那时候,太皇太后对卫殊和她都颇多照顾,还给了她一块令牌,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太皇太后也曾出手相助。 是从哪里开始变化的呢! 大概是当上桓王妃开始吧。 那一次,先皇要卫殊娶柳绵绵为侧妃,夫妻两个都明确表示反抗,太皇太后却劝说卫殊和苏洛答应。 从那时候开始,苏洛就对这个老太太生疏了点。 但还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她身在皇家,所考虑的角度不一样。 但在苏洛当了皇后之后,她屡次撮合柳绵绵跟卫殊,苏洛心内的不满累计下来。 就算太皇太后为了缓和,时不时的给出昂贵的赏赐,也无法弥补苏洛心内的鸿沟。 她又不差这些金银珠宝。 这一次老太太这没有下限的行为,更是彻底让苏洛反感。 你说你半截身体都入土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若是不能生也就算了。 明明我又怀孕了,又是个儿子,你有啥不满意的。 你非要将后宫折腾的像是善堂一样,一百来个孩子吵得天翻地覆,你才觉得热闹么? 苏洛昨晚入睡前暗暗下了决心,以后若是自己的孩子们只想娶一个妻子,哪怕那儿媳生不出孩子,她也绝不给儿子屋子里塞人。 哪怕自己的孩子们不娶妻,是个断袖,她也不管。 他们开心就好了。 不过想归这么想,该走的场面还是要走啊! 夫妻两个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已经醒了,但是整个人状态十分不好,怕见生人,也有点畏光。 看来昨夜的事情,对她的打击着实不小。 当时还强撑着一口气不想露出颓态,如今睡了一觉松懈了一番之后,那些负面的情绪全都压制不住。 苏洛和卫殊朝着她行礼,恭恭敬敬的叫皇祖母。 太皇太后避开脸不看他们,摆摆手:“出去,都出去,都出去,哀家不要你们来看!” “出去,出去!” 她不断的重复着,话语又快又急,喘息声也很粗。 夏嬷嬷一脸忧虑,大着胆子:“陛下,皇后娘娘,太皇太后如今正是病中,别把病气过给您二位,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是先去外面吧!” 说什么怕过病气,其实是不想两人在这继续刺激到老太太。 苏洛也懂,跟着卫殊一起退了出来。 没一会的功夫,太医正也出来了。 当初一起抗击过天花,太医正与苏洛还是有一定情分。 如今这老头也老了,两鬓斑白,胡须已经全白,眼角眉梢都是苍老之态。 卫殊问道:“皇祖母如何?” “太皇太后除了寒邪入体外,似乎还受了大的惊吓,但是夏嬷嬷也说不上来为何会如此!”太医正蹙着眉头,“最好是能找到心结所在,对症下药,才能见效更快!” 夏嬷嬷当然不会告诉太医正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能告诉他病源在哪里。 卫殊也不能说。 他默了默:“朕会着人查一查,太医正你照常开方子吧!” 太医正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其实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微臣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是吃了药下去,也不见得就……” “陛下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意思是太皇太后可能随时会翘辫子。 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这个年纪,老太太已经算是个奇迹。 医疗条件所限,寻常人活到六十已经难得,老太太来来死里逃生多少次,到这个岁数,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卫殊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朕知道,你竭尽所能来治吧!” 太医正应了一声是。 夏嬷嬷恰好从内室出来,听到这句话后一脸的颓败之色。 她也有一种预感,这一次老太太怕是撑不住。 除非…… 太医正写了方子退下去,夏嬷嬷快步走到卫殊的跟前跪下,生生俯首后道:“陛下,想必您也知道为何太皇太后今日会如此,老奴斗胆,觉得只要能抓住乌鸦,将她带回来给太皇太后受审,又或者说格杀,太皇太后的病体一定能好起来!” 除了为太皇太后,夏嬷嬷也有为自己出一口恶气的意思。 给乌鸦教授房中术的并非是她,但是她昨日晚间也蒙受了被脱去衣物的耻辱。 她如今六十岁已过,终身未嫁,是处子之身。 本以为可以清清白白的去地下,来世投一个好胎,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居然被乌鸦如此对待。 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卫殊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应道:“就算夏嬷嬷不说,朕也不会姑息!” 苏洛也在一旁说道:“嬷嬷放心,陛下忧心太皇太后病情,一定会竭尽全力捉拿乌鸦!” 就这样? 虽然得了承诺,可是夏嬷嬷却还是感觉心轻飘飘的。 这一唱一和,听着都不真心。 小福子最是机灵,此刻上前低声问:“陛下,今日的早朝您还去么,若是不去,奴才便去前朝告知一声!” 这个时间点,早朝马上就要开了。不能让这么多大臣白等。 苏洛瞧了卫殊一眼,贴心的说道:“昨日陛下不是说今日要处理南边水患的事情,皇祖母这里,妾身来守着,若是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让人去告知陛下!” 私底下,两人都是你和我。 但是在人多的场合,苏洛还是会称陛下自称妾身的。 不过有时候也会忘记,反正合宫的人都知道是这么回事,就连朝堂上众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就这性子。 一开始有御史参奏,卫殊直接说:这是朕允许的! 御史们争辩也得不到结果,之后没多久,就被莫名其妙的挖出了一些罪名,远远的打发走。 这世上,没有人是干净的。 无论大小,总能找得到一点罪过。 自那之后,朝堂众人也明白了,这夫妻两个的小情趣,他们这些人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乌纱帽要紧啊! 而且这两年多来,卫殊也从来特别照顾过苏洛的娘家人。 怀远侯还是怀远侯,苏洛的五个哥哥仍然没有加官进爵,尤其是苏青这个小舅子,如今还是个五品小官呢。 陛下似乎没有大力提拔皇后一族的意思,朝臣们也渐渐放了心。 1234 不愉快 卫殊去上朝,苏洛留下来照顾太皇太后。 临近午膳时,昏昏沉沉的老太太又清醒了,不,或许是更加糊涂。 见到苏洛坐在床边,她指着苏洛的鼻子道:“小贱人,滚!不是哀家害的你,是你咎由自取,是你先对哀家动的手,滚,滚!” 苏洛维持着笑容:“皇祖母,是我,我是洛洛!” 太皇太后的眸子清明了点:“苏洛,你是苏洛!” 苏洛点了点头。 没想到老太太脸色一冷,又训:“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想着霸占着小殊,都不给旁人机会!” “你这么善妒,哪里有个做皇后的样子,你瞧瞧这后宫,都快三年了,就只得了二月一个孩子……” 太皇太后喘着粗气:“你,你让我到了地下,怎么去见先皇和先太皇!” 苏洛微微笑着,将手里的粥碗放下:“皇祖母放心,皇祖父和父皇如今恐怕已经转世投胎,您到了地下不必面对他们的!” 太皇太后……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她一时间怔住了。 苏洛又将那碗粥端起来,轻轻舀了最上面一层凉了的递到太皇太后唇边。 她的脸上挂着笑,声线透着冷:“皇祖母,您就是操心的太多,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和孙媳的日子,会自己瞧着过的!” “您还是少操闲心,好好将自己的身子骨养好再说!” 这是怪自己手伸的太长。 太皇太后越发生气,抬手啪的打了苏洛的手一下。 苏洛骤然被攻击,手里的勺子拿不稳,那一勺粥倒在了薄被之上,脏污的一团,甚是碍眼。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哀家早就知道,你对哀家有怨气,以后你也不必来哀家跟前惺惺作态,哀家这不需要你服侍!” 嘿! 这老太太还生气了。 怀孕的人心火本就旺,何况苏洛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她霍然站起,对着太皇太后微微屈身:“既然皇祖母不喜孙媳,那孙媳也就不给您添堵,若是皇祖母有需要,可以让夏嬷嬷来告诉孙媳一声!” “皇祖母好好用膳,孙媳不打扰!” 说着,她转身,潇洒的离开了慈宁宫。 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我才屡次忍让你,你竟然还跟我动手了!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我们就不要彼此添堵了。 从慈宁宫出来,苏洛恰好碰到了正赶来的柳绵绵。 正午的日光温度热辣,柳绵绵的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她用帕子擦了擦,停下脚步朝着苏洛行礼之后,才道:“妾身闭目塞听,刚刚才听说皇祖母病了,这才赶来,皇后娘娘这是……” 苏洛耸耸肩:“皇祖母生气了,不想见本宫,所以本宫就出来了!你午膳用过了么?” “尚未!” 钟粹宫位置偏,从那边走过来到这里,最快也得至少一刻钟时间。 “那你先进去,本宫回去了。若是一刻钟内你出来了,便来本宫宫内,咱们一起用午膳!” “好!” 柳绵绵礼数周全,行礼之后入了慈宁宫。 苏洛则扶着青衣的手,踩在树荫下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 要说也可以坐轿辇。 只是太医正叮嘱过,如今在宫内运动量小,让苏洛尽量步行,不可躲懒,这样对于孩子的发育和将来的生产都有好处。 青衣跟在苏洛的身侧,看了一眼刚离开的宫内,低声道:“不知柳妃娘娘能坚持多久?” 刚入宫那会,太皇太后很喜欢柳绵绵。 她知书达理,长相温婉娟秀,太医说体质也不错,适合生育。 万万没想到,这都两年了,卫殊一个月也要去她房里两三回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份喜欢渐渐也就淡了,太皇太后对着柳绵绵也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苏洛笑了笑:“谁知道呢,皇祖母昨夜怕是受的刺激不小,今日的那些话,从前她心里就算是这么想,也绝不会放在明面上说!” 一家人过日子,总得顾及点脸皮。 青衣小声的嘟囔着:“说起来,太皇太后的命都是主子您救的呢,她不想着对救命恩人好点,您这怀着身孕,她都给您添堵!” 苏洛轻笑了一声。 有时候救命之恩,不见得就是好事。 以前不常见还好,如今时不时的就见到,或许就是经常在提醒太皇太后,自己欠下了那样的人情。 或许这样,反而不是好事吧! 正是这么想着,身后传来柳绵绵细长的声音:“皇后娘娘,且等等妾身!” 喲^ 苏洛挑眉,见柳绵绵踩着小脚正快步朝着她走过来。 “慢些,本宫等你!” 柳绵绵冲她感激的笑了笑,脚步却也没有放缓。 待走到近前,额上鼻端已经全是汗珠。 苏洛抽出自己的帕子,抬手给她擦了擦。 柳绵绵抿了抿嘴,耳根红了红:“谢谢皇后娘娘!” “你我姐妹,不必如此客气!”苏洛摆摆手,问道,“你怎么也这么快就出来了?” 柳绵绵苦笑一声:“太皇太后嫌妾身碍眼,也将妾身赶出来了。还说……” “还说什么?”苏洛追问。 柳绵绵摇摇头:“没什么的!” 倒是她的婢女柳枝在一旁回答:“还说要是柳妃娘娘没有怀上龙种,以后都不必去慈宁宫请安!” 啧啧! 苏洛摇摇头:“皇祖母看来这是入魔了。” 对于让除了自己以外的旁的女人怀上龙种入魔了啊。 她仔细思量了下。 如此看来,开枝散叶只是其中一个理由,可能更重要的,还是让旁的女人怀上龙种。 所以,老太太是在防着自己将来持幼子垂帘听政! 哈…… 柳绵绵聪慧,也想到了这一层,温声安慰道:“皇祖母年纪大了,有些想法,皇后娘娘不必跟她一般计较!” 苏洛伸手,将挡在眼前一条翠绿的柳枝折断,道:“年纪越大,做的事情越发没有分寸!是倚老卖老么?” “柳妹妹,你愿不愿意当这皇后?”她苦笑一声,“其实本宫一点都不想当!要不你让陛下跟你生个孩子,你来当这皇后,本宫跟陛下从此逍遥山水间去!” 1235 妇科圣手 这是很早以前,苏洛跟卫殊提到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她有钱,卫殊有武功。 他们可以带些人,四处游历。 她想看看江南的烟雨,也想观一观本地的风雪,想见一见东海的海浪,也想在最西边看一看日落…… 可如今,却只能在这深宫之中蹉跎,还要受百般猜忌。 她的夫君,明明身体十分不好,却还是要忍着病痛的折磨,日日批阅奏章。 凭什么啊! 这皇家给了他们什么,他们就要这么牺牲自己! 这也就算了。 还要被猜忌! 好气哦! 她这当然是气话,柳绵绵也没有当真,呵呵呵干笑了三声后道:“皇后娘娘莫开玩笑,妾身还等着两个堂弟能挑起柳家的大任之后,就归隐山林的呢!” “您说过的话,可不能不作数!” 苏洛将手里的一截柳枝扔掉,长叹一口气:“罢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回到坤宁宫内,二月已经在等着了。 他的情绪十分低落,头都快耷拉到了胸口。 柳绵绵自己没孩子,对于二月倾注了很多心血。 她走过去,一把将二月抱起来,颠了几下后问道:“怎么了,我们二月今天为什么不高兴?被谁欺负了,告诉柳娘娘,柳娘娘去给二月报仇!” 二月摇摇头:“没人欺负我!” “那这是怎么了啊?”柳绵绵和苏洛齐齐看向服侍二月的宫女。 宫女上前一步,回到:“今日上课,小春姑娘没来,且奴才们私下里议论,说她逃出宫了,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议论的当然比这还要难听和大胆,宫女只说了冰山一角。 以苏洛和柳绵绵的才智,还能不明白奴才们背后到底会说些什么? 苏洛又想起那一日二月说,喜欢小春是因为他就不是最大的那一个。 内心的愧疚和心疼瞬间爆棚。 柳绵绵已经将二月放下来,她蹲下来,轻轻摸着二月的脸,郑重的说:“乌鸦姑姑犯了点错,跟小春没关系。小春是清白的,是乌鸦姑姑舍不得她,所以将她带走了。” “母后保证,等你再长大一点,你还能见到小春的!” 太皇太后总不能真的长命百岁吧! 苏洛这话,也不算是撒谎。 只要太皇太后去了,这个皇宫,小春以后照样能进出无虞。 二月不好哄骗:“再长大一点是多久呢?” 这孩子! 柳绵绵笑了笑,握着二月的手:“就是过完今年除夕的时候!” 眼下已经一年过半,若是过完除夕的话,很快了。 苏洛抬眸,用眼神质问柳绵绵为何撒谎。 柳绵绵冲她笑了笑,那意思是:先哄住孩子吧,到事后若是二月记得,那食言的是我,也不是你!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二月的情绪果然好转了不少。 罢了! 小孩子记心浅,说不定到了除夕,他也就将小春忘光了。 之前卫殊说给二月找伴读的事情,看来要尽快安排起来。 后宫内孩子多了,太皇太后的魔怔也许能好点。 太皇太后这一病,病了很长时间。 本来中秋节苏洛准备办个宫宴,因为太皇太后的病,卫殊提出暂时作罢。 苏洛大着肚子,也不想操劳这些事,便顺水推舟。 很快,九月就来了。 皇子伴读们都收拾妥当入宫了。 松儿和柏儿自然是头一份,接下来便有沈丛的儿子,李耽的儿子,还有朱飚两个哥哥恰好适龄的孩子以及苏青跟朱娇的孩子,除此之外,还有些别家的。 男男女女也有十来个。 因为年岁还小,所以男孩女孩都是混在一起教学的。 孩子们入宫伴读后,苏洛能感觉到二月的情绪慢慢变好了不少,虽然这些孩子加起来比不上小春给他带来的欢乐,但是也消弭了不少他独自一人的孤单。 这时候,苏洛开始期盼着肚子里的孩子快点出世。 因为这样,二月就有了兄弟,这样他应该会开心一些吧! 不过跟卫殊期盼的不同,苏洛更希望腹中的孩子能成为二月的陪伴,而不是二月以后要作为一把保护伞,来保护这个孩子。 太皇太后的病时好时坏,中秋节那一日,苏洛,卫殊和柳绵绵三人一同去给她行礼,陪她说话时,她脑子清醒了一瞬。 提到过完年之后,三年的孝期结束,让苏洛将选秀的事情早早准备起来。 苏洛还没回答,卫殊就直接怼回去。 是不太留情面的那种回话。 让她好好养着身体,后宫的事情不要操心,苏洛和柳绵绵会看着办的。 他精力有限,忙于朝政之后,已经所剩无几,实在是不想面对后宫里的莺莺燕燕,若是到时候还要来一点宫斗戏码。 他想想都觉得头痛。 太皇太后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祖孙两个差点当场吵起来。 从前卫殊对老太太十分恭敬,从来没有红过脸,经过上次乌鸦的事情后,他明白忍让只会得寸进尺。 必须要毫不留情的拒绝才行! 这一次见面闹的很不愉快,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太皇太后都愿意见他们三个小辈。 日子不紧不慢,到了十一月。 苏洛的肚子渐渐显怀,这个孩子的长势明显没有二月好,五个多月的孩子,肚子也只是稍稍隆起了一点。 太医正说,孩子发育的不太好,恐怕是比较小的。 卫殊最担心的是胎位问题。 苏洛生第一胎的时候九死一生,若不是宙斯大夫及时出现,恐怕就已经…… 在怀孕的最初,卫殊有想过让苏洛拿掉腹中的孩子,可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苏洛死活不愿,卫殊其实也不忍心。 便这样一日日的让肚子大了起来。 肚子越大,卫殊越不放心。 如今听闻孩子比较大,他竟然很开心:“小就小点,小一点洛洛是不是就能安全一点,只要她少受点苦,孩子可以生下来慢慢养!” 太医正…… 听听这话,像是当父亲的人说的吗? 太医正默默为皇后腹中的小皇子惋惜了一把。 苏洛跟卫殊的想法却不同,她知道这个情况后,一直很配合太医正,努力喝安胎药,努力多吃点饭,想要孩子健康一点。 如此,到了月底的时候,太皇太后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从宫外请来了一个妇科圣手,要给柳绵绵瞧瞧身体。 1179 不得不去 柳枝听了慈宁宫传来的这个消息后十分忧虑:“娘娘,太皇太后又来了!” 自从上次乌鸦事件后,太皇太后跟陛下两人已经有了闹掰的征兆。 本以为她会就此收敛点,但没想到只要她清醒的时候,就会催着卫殊来钟粹宫。 又或者是让柳绵绵去正阳宫。 总之,最近这几个月来,柳绵绵“承宠”的时间明显增多了。 显然是太皇太后知道,要想从外面弄人进来太难,只有从柳绵绵的身上想办法。 太医说了,柳绵绵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适宜受孕。 而卫殊既然能让苏洛怀胎,那说明身体也是没问题的。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能没有孩子呢? 这不合理啊! 一定是次数不够! 然而增加了次数之后,柳绵绵的肚子还是没动静。 太皇太后素来知道柳绵绵是个稳重的性子,可是瞧她没有身孕,却一点都不着急,心内不免也觉得有些古怪。 宫内的太医既然没这本事,那就去民间找高手来。 你还别说,在生孩子一途上,宫内的这些太医们都不是最擅长的。 太皇太后这一次找来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妪。 之前曾在宫内当过嬷嬷,就是在太医院当差,后来到年纪放出宫后,因为耳濡目染,对这个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又因为自己与夫君迟迟没有生育,所以专注于女子生产这一途。 水滴石穿,她的毅力强,凭着几十年的积累,竟终于修得了妇科圣手这样的称号。 她本是榕城人,这一次来邺城是探亲。 太皇太后得了这个消息后,迫不及待的将她从宫外请了进来。 要给柳绵绵好好瞧瞧。 慈宁宫的嬷嬷传完话后道:“柳妃娘娘,太皇太后催促您快些,张大夫已经在等着了!” 柳绵绵蹙眉回到:“好,本宫知道了,你去回太皇太后,说本宫稍后就到!” 嬷嬷应了一声是,匆匆而去。 柳枝上前给柳绵绵梳一个简单的妆发,插白玉簪的时候,不知是柳枝手没有托稳,还是柳绵绵昨日刚洗头,头发很滑,那根白玉簪从她的发间掉落,砸在地上。 啪嗒一声。 碎成了两截。 花头处的并蒂花也从中裂了一个缝 柳枝赶紧跪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这根簪子是当初柳绵绵嫁入桓王府的陪嫁之一,柳绵绵平日里很喜欢,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是戴着这个。 而且,这是柳绵绵母亲的遗物。 柳绵绵蹙眉,盯着地上碎裂的簪子,摆摆手:“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好生收起来,到时候找个银匠,想办法修复看看吧!” 柳枝应了一声是。 将东西收好后,她挑了一根金钗给柳绵绵插上,这样就不担心摔断了。 只是心内仍然觉得不安。 她将柳绵绵的的头发抿了抿,低声道:“娘娘,簪子断了,这兆头不太好,要不咱们还是别去慈宁宫了。就说您身子不舒服!” 若是推病,想必太皇太后也不会过于为难。 柳绵绵摇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除非本宫真的怀有身孕,要不然……” 柳枝眸光亮了下:“娘娘,如今皇后娘娘身体正是不方便,您不若趁着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大度,想必也不会怪您!” 就这样独自一人,在深宫中孤独终老太可怕了。 柳枝觉得她家这么好的主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命运。 柳绵绵拿出口脂,润了润唇。 明明整个人颜色更明媚,可是她的眉眼间却升腾出了冷意。 “大度是因为本宫没有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柳绵绵冷声道,“而且,就算本宫想觊觎,陛下也不会给这个机会的!” “这几年来,陛下来本宫的屋子里次数那么多,但凡他有那么一点想法,本宫也不至于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柳绵绵回头,看向柳枝:“你若是觉得跟在本宫身边没有盼头,本宫可以给你谋一个好的出路,以后这样的话,不必再说了。” “皇后娘娘待本宫甚好,我们当初已经做了约定,本宫虽是女子,也知道信守承诺乃为人的基本本分!” 柳枝立时又噗通跪下,赶紧磕头:“娘娘恕罪,是奴婢多嘴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胡说八道,娘娘宅心仁厚,奴婢这一辈子都要跟着娘娘,求娘娘原谅奴婢这一回,不要赶奴婢走!“ 柳绵绵看了镜中端庄持重的自己,轻轻吐了一口气。 三年的光阴,还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痕迹的。 她虚岁二十,眸子里似乎就已经有了倦意了呢。 不过想想,在这深宫之中能有一人作伴,彼此心意交通,互不猜忌,其实已经是一大幸事。 做人,不可太过贪心! “起来吧,咱们快些去慈宁宫,别让太皇太后等久了!” 苏洛有跟太皇太后不冷不热的勇气,她柳绵绵可没有。 二来,如今陛下跟皇后与太皇太后生了龃龉,她作为四妃之一,就更要居中调停。 给双方当润滑剂,不让关系闹的太僵。 赶到慈宁宫门口时,正好碰到二月从里面出来。 二月马上就要三岁,如今越发有小大人的样子。 见到她,二月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柳娘娘!” 柳绵绵应了一声,瞧了他一眼,道:“如今天寒了,你怎么不多穿些衣裳?” “我的体质随母后,不怕冷!”二月应道,回身看了一眼慈宁宫的方向,压低声音,“柳娘娘,曾祖母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您要当心点!” 说完,他朝着柳绵绵行礼后,带着嬷嬷和宫女走开了。 柳绵绵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勾唇笑了笑。 这深宫之中,还是有温暖的存在的。 比如这个小小的孩子,就当他是自己亲生的又何妨呢,他不是也会为自己考虑吗? 柳绵绵站的久了,就见一嬷嬷走出来催促:“柳妃娘娘快写吧,太皇太后已经等了许久了!” 柳绵绵入殿请安之后,太皇太后便对坐在软凳之上的老妪道:“李大夫,您快给柳妃瞧瞧!” 1237 察觉端倪 柳绵绵朝老妪看去,只见她形容苍老,皮肤上的褶子层层叠叠,整个人又瘦又小。 丝毫没有神医那种仙风道骨的范儿。 而且她长着一对三角眼,眼白多眼珠小,看人的时候,总感觉在翻白眼,给人阴森可怖之感。 此刻被点名,老妪起身朝着柳绵绵行礼:“民妇见过柳妃娘娘!” 柳绵绵笑了笑:“李大夫不必客气,有劳李大夫了。” 因同是女子,也没有必要弄那些搭手绢的繁琐事。 老妪直接朝着柳绵绵的手腕摸了过来。 她的手指干枯,只剩下一层皮附在手背上,能清楚的看到下面青筋的走向,肤色黝黑,瞧上去就像是一截放了许久,已经干枯的阴沉木。 让人心里不舒服。 摸上来的感觉也是如此。 柳绵绵只觉得她的手指很冰,指腹又有薄茧。 她素来养尊处优,对这种触碰很不适应,敏感的朝后缩了缩。 老妪的眼睛眯了眯,手指也跟了过来。 这一次,她搭了两根手指来探脉。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她将手抽走。 那股冰冷的感觉也跟着流逝,柳绵绵松了口气。 老妪呵呵笑了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吓到柳妃娘娘了?人年纪大了,气血不如年轻的时候那般旺盛,体温自然而然也就下降。” “冰冷冰冷的,这是常态,娘娘不必害怕,人都有老去的一天!”说着,她撩起眸子看了柳绵绵一眼。 本来眼珠就小,从这个角度更是几乎看不见,简直是在朝着柳绵绵翻个大白眼。 看的人心里很不舒坦。 柳绵绵错开视线,不与她对视,道:“李大夫说的是!” 老妪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柳妃娘娘,您的月事每月都准么?” “恩,准的!极少有推迟或是提前的时候!” 做姑娘的时候本有些不太准,但是入宫之后,太皇太后让太医帮她调理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彻底恢复正常。 她平日里饮食睡眠都很规律,所以自从恢复正常后,就没有再出过岔子。 老妪点了点头,又问:“那娘娘每次来月事时,可有头晕目眩,小腹疼痛难忍,手脚冰凉的情况?” 柳绵绵摇摇头:“偶尔会觉得小腹坠胀,但不影响日常生活,也并没有其他的症状!” 老妪眸中滑过沉思,又问一句:“容民妇斗胆,娘娘可有过瘙痒,不耐,下体不洁的情况发生?” 柳绵绵红了脸。 柳枝赶紧道:“没有,我家娘娘一直很注意卫生,从未有过此种情况。” 她是柳绵绵的贴身婢女,她十分有发言权。 太皇太后已经急了,问道:“李大夫,这结果如何?” 老妪道:“照目前的诊断来看,柳妃娘娘的身体不错,应该是容易怀孕的体质!” 太皇太后追问:“既然如此,为何快三年了,她蒙受恩宠的次数也不少,为何就是没有身孕!” “不知有没有记录这些同房的日子?” 这些敬事房那边都有记录。 太皇太后命人去将册子取来,老妪翻阅着上面的时间,眉头越蹙越紧。 太皇太后问道:“如何,可是有何不妥?” “并不不妥!”老妪道,“一般而言,每个女子容易受孕的时间都会有一定的差别,如果恰好同房的时间恰好避开了每个月容易受孕的时间,就会导致女子难以怀孕!” “可民妇刚才看过柳妃娘娘与陛下同房的时间,这三年来是平均分布的,哪一个时间段都有,按理就排除了这种情况!”老妪凝着眉,“那柳妃娘娘是否有采用正确的姿势呢!” 柳绵绵一个黄花大闺女,被问到这些真是太羞耻了。 哪来的正确姿势,她跟卫殊就连正儿八经牵手都没有,怎么可能怀孕呢!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直说。 她羞怯的点点头:“有的,本宫有特别留意过这些,宫内的嬷嬷们也教过。” 什么体位容易怀孕,宫内的嬷嬷们有一套经验,太皇太后在柳绵绵第一次侍寝后,就找专人为她解说了一番。 老妪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太皇太后按捺不住,追问:“如何,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老妪三角眼里滑过狐疑,盯着柳绵绵好一会后道:“柳妃娘娘可否托了花盆底的鞋子,站起来走几步给民妇瞧瞧!” 宫中妇人为了身段婀娜,都会穿花盆底的鞋子增高。 柳绵绵身量娇小,此刻也是穿着花盆鞋的。 只是,这是个什么要求,听上去着实有点奇怪。 柳绵绵蹙眉:“李大夫这是何意?” 老妪干笑两声:“这是民妇多年经验总结出的一个判断身体问题的法子……” 太皇太后道:“柳妃,你就按她说的,走两步。只有知道毛病在哪里,才能治好,有了身孕,你以后也有倚仗!” 此刻老太太坐的很直,因为过度关切,眸中发光,一点都不像是前些日子重病的连床都爬不起来的人。 她都发话了,柳绵绵不好推辞。 柳枝上前将她的鞋子脱去,太皇太后宫中的宫女拿来一双布鞋给她套上,她沿着慈宁宫正厅,走了个来回。 老妪盯着她上上下下的看,面色越来越古怪。 太皇太后一直关注事态发展,此时问道:“怎么样,可是瞧出了点眉目?” 老妪跪了下来,对着太皇太后和柳妃娘娘各自磕了个头:“求太皇太后和柳妃娘娘恕罪,民妇已经有了点眉目,不过,不过还需要柳妃娘娘褪去裤子,让奴婢做个检查!” 脱裤子检查? 后宫选秀的时候,秀女们的确要做这样的检查。 可柳绵绵如今是柳妃,当初入王府之前,宫内的嬷嬷们是给她检查过的,此刻这干瘦老太太竟然提这样的要求,真是好大的胆子! 柳绵绵盯着老妪,语气发沉:“李大夫,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是在为本宫瞧病,还是在羞辱本宫?” “如今这宫中,能褪本宫衣物的,只有陛下!”柳绵绵满面怒意的说着,朝着太皇太后屈膝行礼,“皇祖母,妾身今日累了,便先回去了!” 她发怒的时候,老妪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等她离开正厅后,老妪开口:“太皇太后民妇并非故意如此无礼,实在是民妇大约知道柳妃娘娘为何不孕,想要验证一番!” 1238 其他办法 太皇太后揉了揉眉心,要一个入宫多年的妃子,脱了裤子来做检查,这的确是一种类似羞辱的行为。 如果柳绵绵不配合,就算她下令也不行。 她又不是个答应,她可是四妃之一,而且柳绵绵的祖父在朝中颇有威望,虽然人已经走了,但是这情分还在。 这事情若是传开,对于她的名声肯定要受很大的影响。 太皇太后叹口气,已经不抱多少希望:“那你说说,她这可能是什么原因?” 这宫里蒙受雨露又不能怀孕的妃嫔太多,历朝历代都有。 或者,柳绵绵就是那个运气特别差,没有子孙缘分的。 老妪看了一眼殿内的一干宫女嬷嬷。 太皇太后摆摆手:“无关人等都退下吧!” 老妪这才压低声音,说了她的看法,最后道:“民妇专注于妇人生产三十年,有九成的把握,柳妃娘娘的情况就如民妇所说,只是还需要最后验证一下,所以刚才才如此唐突!” 太皇太后只觉得天雷滚滚。 这怎么可能呢? 这也太荒谬了! 她死死的盯着老妪:“你,你可有把握?” “民妇有九成把握,民妇之前接待过一对夫妇,跟柳妃娘娘的情况类似,后来民妇发现也是这个原因!只是如今柳妃娘娘不肯配合民妇检查……” 太皇太后太阳穴突突直跳:“行了,这件事哀家知道了,你不要到处乱说!” 老妪赶紧跪下来表忠心:“太皇太后放心,就是借民妇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议论天家。” “这件事,肯定是你搞错了!”太皇太后沉默了下,将手上的一只镯子退下来,“夏嬷嬷,将这个赏给李大夫,送李大夫出去吧!” 老妪得了一个玉质通透的镯子,还得了不少银子,千恩万谢的去了。 临出宫之前,夏嬷嬷叮嘱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心里有数,若是让太皇太后得到一点点风声,那你的这点赏赐护不住不说,还要当心着项上人头!” 这种皇室丑闻,绝对不能传出去。 老妪忙不迭的应是。 夏嬷嬷这才将人放走。 回到偏厅之后,见老太太还坐在软榻上。 天气寒冷,慈宁宫燃着旺旺的地龙,从屋外进去时,额上还要起薄薄一层汗。 除了地龙之外,屋子里还燃着炭火。 四下里一片暖烘烘的景象,可太皇太后的神色却格外冰冷。 夏嬷嬷上前给她揉着太阳穴:“太皇太后,您该午睡了!” 耽搁了这么多时间,都快错过午睡的点了。 “你说,李大夫说的是不是真的?” 夏嬷嬷手下的动作不停,低声道:“这民间的大夫,难免有夸大其词的嫌疑,老奴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实在是……” “哀家却觉得有可能是真的!”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这几个人瞒天过海,是在把哀家当猴耍呢!” “是不是真的,咱们想办法看看就知道了!” 柳绵绵从慈宁宫出来以后,心嘭嘭嘭跳的飞快。 刚才那个老妪那双眼睛着实讨厌,似乎能将她所有的心思都看穿一样。 难道说,她发现自己没有跟陛下洞房? 但这不可能! 从来没听说有人能仅凭眼睛就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处子之身。 不过…… 回到钟粹宫之后,柳绵绵左思右想,在当日晚间还是开口了柳枝:“本宫听闻,宫内有些宫女因为日子实在是枯寂,便有些,有些……” 这话题实在太羞耻,柳绵绵难于启齿。 柳枝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自己主子在说什么。 过了好半天,柳绵绵深吸一口气,攒足勇气道:“有些自我抚慰的法子和工具,有这回事吗?” 柳枝脸色爆红:“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没有过的,娘娘,奴婢没有过!” “本宫不是问你有没有,是问这宫里有没有!” “娘娘,您问这干嘛?” 主子素来端方,怎么会接触到这些。 柳绵绵凝眉不语。 柳枝舔了舔嘴唇,结结巴巴:“奴婢,奴婢是有听说过,宫内有些老宫女和嬷嬷按捺不住寂寞,有那么些宽慰自己的法子。” “另外,宫中有些内侍在外头置房产娶媳妇,也,也是有法子的!” “你去帮本宫了解清楚,再帮本宫寻一套工具来!” 柳枝瞪大眼睛,脸红的更厉害,不敢置信:“娘,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 柳枝虽然极度震惊不解,但不影响她的办事效率,第二天晚上,她就将柳绵绵要的东西拿过来。 是一根十分光滑大约三指粗,五寸长的木头棒子,顶端有凸起,身上有花纹。底部有一个把手方便拿捏。 柳枝拿着这东西,只觉得烫手的很,一双眼睛根本不敢看,将东西迅速扔在床上,用被子盖起来。 “娘娘,那就是您要找的东西,您,您……您……” 说了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您还年轻着呢,说不定以后陛下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又或者哪天碰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您若是这样,这样,到时候怎么交代呢!” 柳绵绵缓缓将自己放散的头发摸顺,眸中浮出哀伤之色。 “本宫虽然名义上侍寝多次,但如今仍是干净清白的身子,本宫越想越觉得,昨日那老妪恐怕是有所怀疑,如今太皇太后那边,怕也是起了疑心!” “反正在世人眼里,本宫早就没了清白,又何必在乎这些呢?” 出嫁之前,宫内的嬷嬷曾说过,必须要落了红,才算是真正成为桓王的人。 如今,只能自己动手了。 柳枝看着柳绵绵走到床边,准备掀开被子去拿东西。 她一把扑过去,压在被子上,眼眶红红的,眼泪在打转转:“娘娘,娘娘您别这样!您,您去求求陛下吧,让他来给您破,您是他的妃子啊!” “娘娘,您别这样!” 柳枝低低的啜泣,觉得自家主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论相貌论人品论家世,她在整个越国都数一数二,结果落入在深宫中,没有恩宠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自己来做这样的事! 可以有其他办法的。 1239 遭受苦楚 柳枝死死握着柳绵绵的胳膊:“娘娘,您自己去跟太皇太后谢罪,她一定会让陛下真正的宠幸您的!” “到时候您不仅能解决眼下这个困境,说不定还能有个孩子,下半辈子在这深宫之中也算有个倚仗!” “娘娘,您跟奴婢们不一样,您是千金之躯,可千万不能这样,这样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 柳绵绵眸中浮出凄苦的神色。 隔着手帕,握住了把手。 柳枝拽着柳绵绵手腕:“实在不行,娘娘您就跟皇后娘娘商量商量,她法子多,一定没事的!” “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太皇太后如今身体不好,还不知道能撑多久呢,娘娘熬过去了,清清白白的,以后说不定还能出宫重新做人!” 之前柳绵绵曾说过这样的期盼。 等到何时的时机,她说不定会换个身份出宫,做个市井乡野里的平凡人。 若到时候还能留个清白之身,嫁个如意郎君,下半辈子获得幸福,也不是不可能。 皇后娘娘是同意她出宫的。 柳绵绵勾唇笑了笑:“那是从前的想法,本宫现在没这样的心思了。本宫一直在这宫内呆着,也挺好的!” “你出去吧,给本宫打点热水,稍后本宫后叫你的!” “娘娘……” “出去!”柳绵绵冷声,“本宫的话,你现在是不准备听了吗?” 柳枝咬唇,涕泪涟涟的叮嘱:“那娘娘一定要当心点,听,听说会很痛!” 她说完,躬身退出屋子,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柳绵绵握着木棍,觉得十分羞耻!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端方持重,像这样的事,是荡0妇所为,大家闺秀哪怕孤老终身,也不能放下身段做这样的事。 可是她害怕。 害怕若是自己还留着这一点血,会连累苏洛,也会连累柳家。 反正她这辈子也没有准备再嫁给旁人,清不清白,落不落红的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闭上眼睛,手上的力气收紧。 柳枝在屋外守了一个时辰,总算听到里面传来柳绵绵虚弱的声音。 她赶紧端着热水推门进去,只见床榻上有一大滩鲜红色的血迹,那根丢在一旁被手帕盖住的木棍上,血迹也已经渗透出来,染红了整块帕子。 柳枝捂着唇,刚刚蜘蛛的眼泪差点又要夺眶而出。 娘娘太苦了。 柳绵绵虚弱的坐在床边,脸色发白:“你帮着处理一下吧!” 柳枝应了一声是。 柳绵绵体内余痛未消,柳枝帮她擦拭干净,换好被褥之后,她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柳枝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将被子捂得严实些,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家主子太可怜了。 这宫内,真不是个人待的地方。 太皇太后太讨厌了,她都那么老了,怎么不早点去死! 只有她死,主子才能解脱。 到时候皇后娘娘就能放自家主子离开这枯寂的深宫。 当然,这些大不敬的想法,柳枝只敢在心里琢磨琢磨。 柳绵绵连着休息了三日。 她在这上面不得要领,弄伤了自己,又不好叫太医来看,养了好几日,才觉得精气神稍稍恢复了点。 这期间,太皇太后那边一直没有动作。 这让柳绵绵不由想:或许是自己做贼心虚,那个老妪根本没有发觉什么。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这一日她觉得身体大好之后,还是去了一趟慈宁宫。 一来给老太太请安,二来是跟老太太表示,她经过几天的思索之后,觉得为了皇室的血脉,为了自己今后能有个倚仗,可以让那李大夫再入宫来,给她检查检查。 她可以忍下这点小小的屈辱。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眸中闪过心疼,将她招到床边,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的说道:“是哀家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夏嬷嬷。 夏嬷嬷上前一步,道:“柳妃娘娘不必再介怀此事,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这几日着人又去查了查那老妪,发现她的医术并没有说的那般高明,坑蒙拐骗,投机取巧的成分居多!” “她的话,柳妃娘娘不必放在心上,老奴办事不周,会自领责罚,请柳妃娘娘见谅!” 说着,她跪下来朝着柳绵绵磕头。 柳绵绵赶紧将她扶住:“夏嬷嬷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本宫岂会怪你?要怪就怪那些宵小之徒诡计多端,寻常人实在难以识破……” 太皇太后又抚慰了柳绵绵几句,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路。 从慈宁宫出来时,柳枝的脸色难看极了,看上去又要哭:“这叫什么事啊,那老太太居然是个骗子,娘娘您因此还受了这样的苦楚。” 柳绵绵蹙眉。 柳枝这么一提,她又想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近两日她翻阅书籍,发现自己当时的方法完全错了,选的工具也太大,才会让自己承受了十倍不止的痛苦。 真是…… 柳绵绵摆摆手:“总归是个隐患,除去也好!人生就跟下棋一般,落子无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本宫心内踏实一些!” 柳枝红了眼圈不再说话,只转头恨恨瞪了慈宁宫的方向一眼。 都是那老太太,一把年纪不好好养病,成天蹦跶个啥,折腾来折腾去,让她主子受苦! 还有皇后娘娘也是。 为什么要把陛下的心攥的那么紧,就漏一点点给她家主子不行? 只要一点点,主子不至于在这深宫之中这般凄惨。 柳枝心内极度不平衡,柳绵绵倒是觉得这件事已经被糊弄过去,而有些庆幸。 其实清白不清白的,嫁入桓王府的那天就没有了。 留着那点薄膜,也没什么用,这辈子她也不需要向任何人展示自己是清白的。 回到钟粹宫后,柳枝脸上仍是有些闷闷不乐。 她道:“娘娘,这事要不咱们跟皇后娘娘说一说吧!” 至少让皇后娘娘知道,她到底遭受了多少苦楚,说不定皇后一心软就…… 柳绵绵蹙眉赶紧道:“不必说,皇后如今有了身孕,陛下身体又不好,她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咱们何必去拿这样的小事去惹她烦心?” 柳绵绵本是一番好意,却没想到,这个决定之后会酿成大错。 1240 又来宠幸 一直以来,太皇太后对柳绵绵的态度都比对苏洛的要好。 是以这么长时间来,柳绵绵对老太太的手段领会的还不够深刻,满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日子已经进入了十二月,天越发的冷了。 因为之前黑城蒙城挖掘到的煤矿储粮充足,如今北边冻死人的情况已经很少。 朝廷入冬之后,都会按照人头,给每家每户发放黑炭。 这件事是沈丛在负责。 他是商贾出身,对于这些上吃下拿的弯弯绕绕再了解不过。 所以这些个办事官员一开始想要从中动手脚拿东西。 但沈丛建议卫殊出了一条政令,煤炭的经营许可跟盐一样,收归朝廷。 一旦发现有私下买卖,超过十斤者,就要入狱,若是再严重,可以格杀。 一开始有人不相信,铤而走险,克扣百姓的煤炭用来买卖。 结果被沈丛发现之后,都没有走程序,直接当着所有人办事官员的面,将那人人头砍下。 那一幕,镇住了所有的人。 自此后,没人赶在这上面乱动心思。 沈丛也懂得恩威并施。 所有参与这些煤炭发放的官员,每年冬日里得到的上好的无烟煤要比旁的官员多不少。 这无烟煤冬日里燃烧起来没有任何的烟尘,放在室内可比木炭要好。 尤其是冬日里用来煮茶暖酒,很是清雅。 而且若是一年政绩清明,沈丛还会另外拿出一部分钱作为补贴,也算是高薪养廉吧! 如此一来,倒是有不少人想要去沈丛手下做事、 冻不死,温饱基本都能解决,对于百姓们来说,这一年到头若是还能存几口余粮,便是顶好的日子。 卫殊登上帝位的第三个冬天,越国基本没有动荡,百姓们安居乐业,是个难得的安稳冬日。 只除了苏洛…… 要说她这肚子也已经有七个多月,早过了呕吐的时候,可她一天到晚,还是得吐上几次。 弄得她本想要出宫去玩玩,卫殊顾忌到她身体不适,死活不让。 宫内如今的宫宴也办的少。 朝臣们倒也没什么抱怨的,其实宫宴这玩意,谁都吃不饱,去了还要提心吊胆,不去就不去吧! 这一日,苏洛一早起来又吐了。 她素来胃口好,吃的是旁人的三倍。这一日吐完之后,只觉胃里火烧火燎,一点胃口也没有。 吃不下,看着还犯恶心,她索性让流云将早膳撤下去,懒洋洋的躺在塌上问道:“太皇太后那边怎么样了?” “病情又反复了,慈宁宫的人回报,已经五天没有下床了!” 苏洛蹙眉:“要不本宫还是去看看吧!” 刚一站起来,就感觉天旋地转胃部翻涌,她抱着大痰盂又哇哇大吐。 青衣上前给她拍背,道:“反正太皇太后也不召唤您,您就别去了,或者奴婢先去帮您问问,她老人家若是想见您,您再去也不迟!” 苏洛点了点头。 青衣很快去而复返,太皇太后自然是不想见。 不想见也好,苏洛本也不想去见她。 “陛下的身体如何了?” “太医正回禀说好的很!” 苏洛嗤了一声:“太医正……” 青衣蹙眉,压低声音:“陛下这都好些日子没有睡在咱们坤宁宫了,娘娘您是不是得想想办法啊?” 这夫妻之间,老实分房睡不是个事啊! 对了。 青衣刚刚卸货,上个月把肚子里的孩子卸下来了。 她做完月子后,迫不及待的又到苏洛跟前来服侍,不过每日里苏洛只让她当差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要回去陪孩子。 青衣生了个闺女,卫殊还去瞧了一眼,看上去很是艳羡,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如今御林军和禁卫军的人都知道,陛下跟一旁的男子不同,他喜欢公主胜过喜欢皇子呢! 如今青衣刚出月子,江阳就迫不及待的…… 昨晚他还闹了一场,说是前前后后憋了将近一年,他都快爆炸。 同是男人,陛下的忍功这么好,莫不是…… 青衣忍不住会多想。 苏洛的长眉蹙了起来。 屋内温暖如春,屋外却大雪纷飞。 孕妇情绪焦躁,苏洛又总是呕吐,虽然没怎么发过脾气,院子里的奴才们也做事说话都自动降低声音,免得会打扰到主子。 此刻,坤宁宫很安静,似乎能听到雪花落在屋顶发出的簌簌声响。 苏洛盯着窗外飘落的飞雪,心内算了算日子。 是有十来天没有歇在坤宁宫了。 入冬之后,阿殊的病又加重了吗?所以他夜里不敢睡在坤宁宫,唯恐惊醒了她,也怕被坤宁宫的奴才们看出端倪。 他在正阳宫的寝殿外,只有寥寥数人守卫,怕也是…… 想到这,苏洛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住蹂躏,格外的难受。 青衣见她许久没回应,道:“主子,要不今晚奴婢去请陛下……” “不用了!”苏洛摆摆手,“本宫这一胎怀的不安稳,陛下若是在身边,本宫反而睡不着!” 她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道:“前些日子,太皇太后叫了村外的妇科圣手给柳妃调理,这件事可有后续?” 流云清楚始末,回答道:“当时太皇太后遣散了殿内的其他人,具体情况奴婢们也不知道,不过那所谓的妇科圣手当天就被打发出宫,事后也没有再入宫!” “听太皇太后那边宫女话里的意思,这老妪怕是在骗人,太皇太后也受了蒙骗!不过奴婢已经叮嘱,若是这个老妪再入宫,一定要禀告咱们坤宁宫!” 苏洛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青衣问道:“主子您这么关注,是担心柳妃娘娘那边会穿帮吗?” “小心总无大错!”苏洛端起茶喝了一口,“柳妃帮了本宫和陛下,本宫不想回头因为这个,反而让她遭受到不幸!” “你们这些日子都仔细着点!” 流云和青衣应了一声是。 没两日,便到了十二月初十。太皇太后这日吃了药又清醒了些,翻了敬事房的册子,问为何陛下已有近一个月不去钟粹宫。 得! 老太太又要开始作妖,看上去要召苏洛去理论理论。 卫殊不愿苏洛被打扰,当晚让小福子跟柳绵绵报备一声,便去了钟粹宫。 1241 监视 时间是早就定好的,他到的时候,柳绵绵已经离开了。 如今都已经两三年了,老太太也不可能每次都派人来盯着。 所以卫殊只要入钟粹宫,进了柳绵绵的卧室,然后在里面待够两个时辰,柳枝会留下来负责发出一点声响。 这一次临幸,就算是结束。 反正都是应付老太太。 因为前些日子老太太请来的妇科圣手,这一次柳绵绵十分谨慎,她没有去苏洛的宫中,而是另外找了个无人的宫殿呆着。 不过她还是着人去给流云递了消息,就说自己一人害怕,让流云跟着。 苏洛明白,害怕是假,这是做给她看的。 担心她会误会会多想。 其实很长时间以来,苏洛对于柳绵绵一直很愧疚。 自己耽误了她大好的年华,让她一次次的受委屈,失了清白失了自由。 可事已至此,她自己不愿出宫,苏洛也不能赶她走,只能这样过日子。 两个时辰一到,卫殊就迫不及待的离开。 离开钟粹宫时,他咳的厉害,脚步虚浮,看样子很像是刚刚“用力过度“。 卫殊前脚一走,柳绵绵安排的人后脚就去给她递了消息。 她跟流云两人便捡着偏僻的路回宫,一脸上柳绵绵有些紧张,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流云察觉到她的情绪,入了钟粹宫之后,问道:“柳妃娘娘今日似乎格外紧张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需要我们娘娘帮忙吗?” 柳枝站在柳绵绵身上,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口。 柳绵绵拽了她一下,摇摇头:“无事,毕竟是欺瞒,这一个月都没有做,突然之间又有些生疏!” 流云看了柳枝一眼,还是追问了一句:“真的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皇后娘娘一向很看重您,您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说,皇后娘娘一定会竭尽所能!” 这倒不是流云擅自作主,出门之前苏洛曾叮嘱过的。 柳绵绵抿唇笑了笑,眉目温和的摇摇头:“如果本宫有什么需要,一定不会跟皇后娘娘客气的!请你回去后让娘娘放心!” 流云见她如此,也不便再追问,福身之后回了坤宁宫。 柳绵绵以为就此将太皇太后糊弄过去。 却不曾想此时慈宁宫内,夏嬷嬷正在汇报刚才发生的事。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诧和不敢置信:“太皇太后,老奴派人一直盯着钟粹宫,果然见到在陛下去之前一柱香的时间,有两个宫女出去了,就去了隔壁的翠微宫。” “没多长时间,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流云也带着人去了翠微宫!这些人一同待了两个时辰。” “陛下离开之后,流云姑娘便与另外两个钟粹宫的宫女一起出来回了钟粹宫,说了一会话之后,又去了坤宁宫!” 太皇太后波动佛珠,压着心内窜起的怒火,问道:“看清楚从钟粹宫出来的宫女长什么样子吗?” 夏嬷嬷摇摇头:“奴婢们唯恐打草惊蛇,不敢靠的太近,其中有一个宫女披着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若不是走进细看,怕是看不出!” “不过……” 夏嬷嬷犹豫了下。 太皇太后手中拨佛珠的动作不停:“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 “不过那个去跟踪的奴婢说,瞧着身形和下巴和嘴,有点像,像柳妃娘娘!” 啪! 清脆的一声,太皇太后手里的佛珠断了。 只听得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脆响,佛珠砸在地上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夏嬷嬷赶紧蹲下来去捡。 太皇太后摆摆手:“别管了,你一把老骨头也不怕折了腰,等会让那些年轻的宫女捡就是!” 夏嬷嬷应了一声是:“多谢太皇太后体恤,回头老奴找一根结实的绳子,给您串起来!” 太皇太后摇摇头:“已经断了的姻缘,想要再续上也不复当初!是哀家心不静,佛祖觉得不诚心,所以才弄断了绳子!” 夏嬷嬷不敢接话。 噼啪…… 殿内的无烟煤大约是混了点什么东西,发出细细的一声爆炸之声。 夏嬷嬷舔了下嘴唇,问道:“太皇太后,您是不是要召柳妃娘娘来问个清楚呢?” 太皇太后摇摇头:“来了也不会承认,你继续派人好好盯着!” 夏嬷嬷应了一身是。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卫殊又去了柳绵绵的钟粹宫两次。 每次柳绵绵都是这样的操作的,一直都相安无事,她也渐渐放下了戒备。 马上就要过年了,恩宠过了这一次之后,年前卫殊就算不来她的宫内,太皇太后那边应该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柳枝看出了柳绵绵的情绪,苦笑道:“历朝历代的妃子,都是巴不得陛下能够日日的来,只有娘娘您,巴不得陛下不来,每一次都要提心吊胆的!” “有所得就要有所失!”柳绵绵举手,让柳枝将宫女的衣服褪下来,“做人不可太贪心!” 她可是听说了。 这两日又有人在朝上弹劾了柳家,结果陛下龙颜不悦,将那名御史狠狠的斥责了一通。 而且自己的两个堂弟,如今虽然还没有考取功名,陛下已经特许他们在御前伺候笔墨。 御前伺候,是无上的荣耀。 那些朝臣们只当陛下是爱屋及乌,只有柳绵绵知道,这是因为陛下和苏洛心疼她一直以来的隐忍和付出。 明年又是科举年。 到时候两个堂弟都能参加,一旦他们高中,以后柳家的门楣便有人撑起,她就可以放松放松了。 柳枝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也没有再说什么。 此刻慈宁宫中,夏嬷嬷正在汇报。 因为天气严寒宫内有积雪,苏洛传话让柳绵绵待在钟粹宫即可,不要到处乱跑。 即使如此,柳绵绵每次还是会去隔壁的翠微宫,并且一定要求苏洛派人过来陪着她说说话。 因为此次都是翠微宫,夏嬷嬷便有了主意,偷偷叫人提前埋伏在屋子里。 流云和柳绵绵等人哪里能想到这一点上,关上门之后,柳绵绵脱下斗篷,脸被躲在暗处慈宁宫的宫女瞧得真真的,此刻正回禀给太皇太后呢! 虽然心内早有预计,但夏嬷嬷还是不敢置信:“太皇太后,这柳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胆子也太大了,如今证据确凿,您准备怎么处理?” 1242 恭喜您,有喜了 “证据确凿?” 太皇太后揉着太阳穴,轻笑着重复一声。 “这哪里算是证据确凿?”老太太摇摇头,“就算哀家亲自过去,抓住柳绵绵与苏洛就在翠微宫谈天说地,她们也可以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件事,小殊也是参与者之一!” 太皇太后太阳穴疼的厉害。 她之前还奇怪,卫殊当初与苏洛爱的死去活来,为了逃婚不惜远走海城,甚至要抛弃桓王的身份,不要这太子的地位! 怎么突然之间就转性子,跟柳绵绵也处的不错。 但你要说处的不错,在各种场合,他们两人又都表现的不亲密。 如今再想,一切就都明朗了。 这卫殊从未宠幸过柳绵绵,这都是在做戏。 因为没有亲密的身体关系,所以人前两人也做不到默契和恩爱,而且柳绵绵还总是会刻意躲着! 好深的算计! 这一个两个三个,都是在将她这个祖母当猴子耍呢! 可笑她这三年,还不断的给柳绵绵送药,盼着她的肚子争气,能给皇家添个一子半女。 这三人关起门来,还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这个老婆子! 觉得自己很好糊弄很愚蠢吧。 太皇太后越想越气,要不是想着这件事还要解决,她当真要一口气背过去。 夏嬷嬷赶紧上前,一边给她揉着太阳穴一边宽慰:“太皇太后都亲眼瞧见了,她们想必也不敢搪塞您吧!”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万一搪塞呢,如今哀家要人没人,要劝没权,被搪塞又如何?” “若是陛下站在她们两个那边,哀家也不能将她们怎么样!” 这一点倒是…… 夏嬷嬷不再言语。 太皇太后的尊荣,那都是陛下给的。 就算贵为太皇太后,也不可能轻易就能动皇后和柳妃,一个是中宫之主,一个是四妃之一。 轻易的打压,很可能引起朝局的动荡。 太皇太后就算是再气,也必须慎重再慎重。 “那,太皇太后的意思,就这么让她们……” “当然不是!”太皇太后拔高声音,激动的否定,“但是哀家要让她们无法抵赖,要死死的握着她们的把柄!” “哀家的日子不多了,在走之前,至少要让这后宫中多些伺候的人,让小殊也多尝试尝试旁的女人!” “让皇室多点孩子!”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喘息有些粗重。 夏嬷嬷帮忙顺气,又端来热茶伺候老太太喝了两口。 过了片刻,太皇太后才开口道:“夏嬷嬷,你还记得张嫔吗?” 夏嬷嬷回忆了下:“太皇太后说的,可是那个假孕争宠,最后被发现后直接被赐死的张嫔?”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就是她!” 张嫔是先太皇的嫔妃,比太皇太后大了五岁。当时在宫内算是老人。 但她的身份很尴尬,虽是老人,却因为长相和品貌都不凸出,所以并不得宠。 彼时她父亲犯了事,她千方百计想要求得先太皇法外开恩,可惜先太皇并不心软。 她也找过太皇太后和当时的皇后。 可惜平日里这个张嫔不得宠,陛下摆明了不管这事,谁会在这时候蹚浑水呢? 无人帮忙。 张嫔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最后她为了保住家人,铤而走险假装怀孕。 越国的皇室子嗣素来不昌,她怀了身孕胎像不稳,太医说是忧思成疾所致,当时的太后顾虑到她腹中的孩子,与先太皇提议将她的父亲由死刑该为罢免,终身不得入朝为官。 先太皇同意了。 圣旨前脚刚下,后脚张嫔就在御花园里落了湖。 这当然不是偶然,是故意有人下手。 但奇怪的是,落湖之后,她这个胎像不稳的肚子,竟然一点都没有影响。 孩子还好端端的活着。 之后又出过好几次变故,摔跤,吃错了药,等等。 这孩子还是在肚子里。 这后宫渐渐有了流言,说她怀中的胎儿命硬的很。 月份渐大,她的肚子却不见长。 彼时的太后渐渐察觉不对,让太医正给她仔细的把脉。 之前因为她的身份,只是寻常的太医负责照顾身体。 结果这一把脉不要紧,她竟然是假孕。 那名照顾她身体的太医鬼哭狼嚎,说自己没有撒谎,他是真的诊出了喜脉。 这一点后来太医正也证实了。 张嫔这人才艺不行,长相一般,偏偏爱读书。 她是翻阅古籍后,得了一个方子。这方子吃下去后会导致积食,然后出现类似怀孕的症状。 她当时走投无路,实在找不到别的法子,所以就试试。 没想到还真的被她试出来了。 这之后,便骑虎难下。 陛下和太后如此关注她腹中的孩子,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伪装。 而在一连吃了几幅药之后,她就算停药,想要顺着落水或者跌倒的名义,将腹中孩子拿掉,却也是不能。 真正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当时这件事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先太皇和太后大怒,张嫔就直接赐死,张家也被牵连,诛了三族。 至于那本古籍,也被太后当着后宫所有人的面烧毁了。 但是太后不知道的是,当时太皇太后将这个方子记了下来。 她必要要让这三人再无退路,才能让事情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苏洛,柳绵绵,你们莫要怪哀家这个做祖母的心狠,给你们设局。 是你们先将哀家当猴子耍的。 一念至此,太皇太后吩咐道:“从明日起,你就按照哀家说的那个方子,煎药后送去钟粹宫,亲眼盯着柳妃喝下!” “先连着喝五日,再让许太医去给她把脉吧!”太皇太后叮嘱道,“千万不能让太医正去!” 夏嬷嬷应了一声是。 慈宁宫赐药,柳绵绵没有拒绝的道理。 一连喝了五日,便到了请平安脉的日子。 柳绵绵的身体素来不错,这一日许太医惯常搭脉,摸了许久之后,他的脸色不断变换。 摸了一只手,又要摸另外一只手,弄得柳绵绵和柳枝都有点心慌。 柳绵绵担心的是,自己上次破了自己的处子之身,是不是因此造成了一些副作用,柳枝则担心主子身有隐疾。 没想到过了一会,许太医跪下来,一脸喜色:“柳妃娘娘,恭喜您,您有喜了!” 1243 请娘娘相信妾身 柳枝下意识道:“不可能,我家娘娘怎么可能有喜?” 她连男人都没碰过,身子都是自己破的,难道木棍也能让人怀孕不成。 荒谬! 柳绵绵也十分惊诧:“许太医,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确定本宫是喜脉吗?” 许太医点头:“微臣就是担心搭错了,所以才左边右边都搭了一番,的确是喜脉无疑,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多请几个太医来瞧瞧!“ 柳枝还是蹙眉:“肯定是搞错了,许太医您再仔细诊诊!” 许太医抬头,面上闪过狐疑:“微臣摸出来的确是喜脉……” 奇怪! 一般来说,宫妃得知有了身孕,不知道开心成什么样,为何柳妃娘娘和身边的婢女完全不是这个反应! 倒好像并不想要怀孕一样。 或者,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怀孕。 有陛下恩宠,柳妃娘娘身体又没有任何问题,怀孕才是正常的。 之前这么久没怀上,才真正急人。 说起来,这柳妃娘娘好像也并不急。 柳绵绵聪慧,一看他这脸色就觉得不好,当即瞪了柳枝一眼:“你怎么说话的,本宫怀了身孕,你难道不高兴?” 柳枝也反应过来,赶紧跪下来:“奴婢该死,奴婢是觉得,都盼了快三年,实在是不敢置信!” 柳绵绵也一脸激动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是啊,实在是不敢置信,本宫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孩子缘份呢!” “不过……”她话题一转,“本宫实在是如在云端,并非不信任许太医的医术,本宫想再请太医来复诊一番,许太医先不要声张!” “太皇太后一直很想要后宫多几个孩子,本宫不想闹乌龙,让她空欢喜一场!” 许太医应了一声是。 心道:柳妃娘娘思虑事情就是周全。 未几,魏太医和章太医也被柳枝请到了钟粹宫。 本来是要请太医正的。 不过太医正恰好去给太皇太后把平安脉,柳枝便请了另外两名太医过来。 一名太医错了,总不能三名太医都弄错。 何况魏太医是太医正儿子,医术也颇为高明。 因为知道这个是乌龙,柳绵绵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就没有让柳枝去跟苏洛汇报。 没一会,魏太医和章太医也来了。 两人轮番为柳绵绵把脉之后,都确认了许太医的结果。 她怀孕了! 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柳枝压低声音,凑到柳绵绵耳边:“主子,您是不是真的怀孕了,难道用木头也可以吗?” 三个太医都这么想,无怪她都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 虽然荒诞,但柳绵绵深吸一口气,堆出一脸微笑:“这可真是太好了,本宫居然有了身孕!” 一点都不好! 这肯定弄错了。 可是这话不能说啊! 尤其对面还是三名太医。 柳绵绵笑了笑:“不过这件事,暂时不宜宣扬,还请各位……” 话音还未落,夏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什么事情不宜宣扬?” 夏嬷嬷一向守礼,这一次却是直接到了院子里,宫女们还没来得及通报。 她说着就跨过门槛进来,结果看到三个太医齐刷刷的站在屋子里。 她脸上顿时浮出紧张:“怎么这么多太医在这,可是柳妃娘娘您身体不舒服啊?” 柳绵绵摇头:“并不是!” “那怎么有这么多太医在?”夏嬷嬷脸上的关切更甚,“太皇太后一直很关心柳妃娘娘,您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 说着,她问:“许太医,章太医,魏太医,柳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严格说起来,她这番行为是有点失礼的。 但她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太皇太后对柳妃娘娘又一直很关切,所以夏嬷嬷情急这下这么问,大家也没有觉得太反常。 章太医急着邀功,此刻抢答:“柳妃娘娘这是有了身孕,是大喜事!” 夏嬷嬷一脸惊诧意外惊喜:“这可是真的?” 另外两名太医也点头:“我们摸着也是如此!” 夏嬷嬷喜笑颜开,一脸的褶子:“那真是太好了,三名太医都确认了,这件事没跑了,老奴马上回去禀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柳绵绵叫住她:“夏嬷嬷,本宫觉得还是再请太医正瞧一瞧的好!” 夏嬷嬷一脸喜色:“柳妃娘娘太谨慎了,难道您是不相信章太医魏太医许太医的医术吗?” 柳绵绵扯了扯嘴角:“当然不是!本宫只是觉得稳妥一点的好!” “三名太医都确认了,已经够稳妥了!”夏嬷嬷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奴婢怎么瞧着柳妃娘娘好像不太高兴?” 柳绵绵赶紧摇头:“怎会,本宫就是觉得如在云端,不敢置信!” 夏嬷嬷宽慰:“是真的,娘娘您先好好养着,老奴这就跟太皇太后汇报去!” 这一路,夏嬷嬷满面喜色,免不了有人要问她到底有何喜事,她便将柳绵绵怀孕这件事说出来。 平日里她嘴巴很紧,今日却是逢人就说,想来也因为太过开心的缘故。 柳妃怀孕了?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很快,半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 主要是现在后宫人少,平日里八卦太少,好不容易来个劲爆的,大家都巴不得参与其中。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柳绵绵的控制。 偏偏柳绵绵还没有法子解释。 三名太医斟酌着开了方子后退了下去,钟粹宫从上到下喜气洋洋! 除了柳绵绵和柳枝以及另外两名信得过的心腹。 柳绵绵揉着太阳穴,头大如斗。 “柳枝,你随本宫去坤宁宫一趟!” 当务之急,要跟苏洛解释清楚,别让她误会,也别让陛下误会自己做了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情。 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苏洛此刻已经听说柳绵绵怀孕的事。 正觉得不可思议间,外头来报柳妃娘娘求见。 苏洛赶紧允了,柳绵绵一进来就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明鉴,妾身一直以来谨守本分,并未跟陛下有过任何亲密的行为,更没有与其他男子接触过,这一次乃是误诊!” “请皇后娘娘相信妾身!” 1244 要是妹妹就好了 苏洛乍一听这消息其实也惊呆了。 但是她很确定柳绵绵不可能跟卫殊有男女关系。 如果真的要发生点什么,没必要每次大费周章的躲避。 而且卫殊若是真的宠幸了柳绵绵,绝不至于瞒着不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但若不是卫殊的,以柳绵绵的性子和家教,是绝不可能做出私通的事! 所以思量之后,苏洛便知道,孩子的事,多半有点诡异。 此刻见柳绵绵跪下来表清白,苏洛赶紧上前两步扶她起来:“柳妹妹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本宫相信你!” 柳绵绵抬头,眸中水光点点:“皇后娘娘真的相信妾身?” “你我相识多年,在宫中相伴数载,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宫心里有数!”苏洛手下一个用力,将柳绵绵从地上拉了起来,“本宫若是这点信任都没有,你我又如何做姐妹呢!” 柳绵绵眸中水光更甚。 她紧紧握着苏洛的手,借着她的力气站了起来。 来的一路上,她想了很多。 想着要怎么解释,才能打消苏洛的怀疑,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千万不要让苏洛气到,毕竟她如今还怀着身孕。 她觉得只要自己好好解释,苏洛应该会相信。 但她也做好了苏洛不相信的心理准备。 却没想到,她自始至终都信任自己。 这份信任,就像是冬日里的炭火,将这冰冷的深宫炙烤的温热,让她即使孑然一身,也不觉得孤寂。 流云早已搬了软凳过来,苏洛待柳绵绵坐下之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也只听了个大概,具体的情况你跟本宫说说!” 柳绵绵于是将三位太医w为她诊治,以及夏嬷嬷恰好撞见的事情说了说。 苏洛蹙眉问道:“夏嬷嬷去你那边是做什么?” “是赐药!太皇太后时不时的就弄些什么补身体的方子给妾身!” 苏洛的手缓缓摩挲着,自言自语:“这三位太医异口同声,其中还有魏太医,你这脉象着实有点蹊跷!” “可你如今应该还是处子之身,怎么会出现喜脉?” 许太医和章太医也就罢了,这魏太医是太医正的儿子,对苏洛忠心耿耿。 其他两人可以出错,或者是出于旁的原因被收买之类的,但魏太医绝对不会,苏洛对自己人有这个信心。 她说完这句后,抬眸看向柳绵绵。 发现她和婢女柳枝的脸色有点奇怪。 苏洛挑了挑眉:“可是本宫说错了什么,或者是柳妹妹你想起了什么?” 柳绵绵摇摇头,笑了笑:“没有!妾身也很疑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苏洛沉吟了少许:“本宫叫太医正再给你瞧瞧?” “妾身也正有此意!” 苏洛着流云叫人去请太医正,没多长时间宫女回来了,说太医正被太皇太后叫去慈宁宫,到现在还没回。 说是太皇太后如今情况不太好,夏嬷嬷的意思是希望太医正在慈宁宫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太医正是整个太医院的老大,在宫内向来只给卫殊,苏洛和太皇太后看病。 太皇太后久病缠身,有这样的要求也算合理。 这会去将太医正叫来,便显得对太皇太后不敬。 可若是柳绵绵这时候跑到慈宁宫去请太医正把脉,传到精明的太皇太后耳中,指不定要瞧出什么端倪。 一时之间,倒是找不到什么好的法子。 柳绵绵想得开:“皇后娘娘不必过于忧虑,妾身和您知道这孩子是假的就行!” “妾身来的路上,仔细思量过了。不管妾身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脉象,咱们不如将错就错!” 苏洛皱眉:“你的意思是,索性就承认自己怀上身孕!” “是!”柳绵绵点点头,“妾身入宫多年,身体无恙,一直承宠却迟迟不孕,太皇太后和朝臣们也关注良多,不若这一次就假装怀上,等过完年,找个机会再让这孩子流掉!” “之后便可对外宣称妾身小产之后伤了身体,以后恐难再孕,如此一来,太皇太后那边也就不会执着的将陛下往妾身宫内送了!” 今时不同往日。 彼时卫殊刚登上帝位,越国经历了战争,天花,内乱,风雨飘摇。 后宫和朝堂之上都要求稳。 所以卫殊跟苏洛没办法跟太皇太后对着干。 如今三年过去,卫殊已经牢牢的将一切掌控在手中。有个合理的理由,以后不来钟粹宫也无事。 而且,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怕也撑不了太久。 “可是这些年要你配合给你增添了许多麻烦?”苏洛心有歉意,问道。 柳绵绵摇摇头:“并非如此,只是妾身觉得陛下日理万机,没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再多花时间和精力,如此处理妾身觉得对我们三人都有利!” 柳绵绵的说法很有道理。 可苏洛心内还是过意不去:“但这样一来,你的名声就彻底……” 有过身孕,还小产,以后无法生育。 这样的几个标签贴上来,对柳绵绵来说的确太残忍。 柳绵绵笑的淡然:“妾身不在乎这些,过完年就该春闱了,妾身那两个堂弟,也该有多成就,妾身要为柳家撑门楣的任务也基本完成!” 而且她心里很确定,若是她这般操作,苏洛跟卫殊绝对不会亏待她,亏待柳家。 苏洛脸上难得出现犹豫:“这件事,本宫还要跟阿殊商量一下!” 柳绵绵点了点头。 恰好到了午膳时间,二月放学回来,苏洛留柳绵绵一起用膳。 卫殊下午还要与臣子们议事,便没有一起。 用膳之前,二月盯着柳绵绵的肚子,语气里难得带着几分孩子气:“柳娘娘,我听宫女们说您怀了弟弟,怎么我一点都瞧不出来!” 柳绵绵怔了怔,回道:“还小呢,等再过几个月,肚子就变大了,跟你母后一样!” 二月上前,轻轻摸了摸柳绵绵的肚子,温和道:“父皇说,母后肚子里的是弟弟。但是我想要个妹妹,柳娘娘肚子里的要是妹妹就好了!” 二月抬起干净的眸子,坚定的承诺:“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作为兄长,都会爱护他们的!” 1245 干脆收了她吧 柳绵绵的眼眶红了。 她温柔的摸了摸二月的头:“真是好孩子,柳娘娘先谢谢你!” 她瞧着苏洛,道:“皇后娘娘把大皇子教的很好!” 苏洛的眼神也很欣慰:“倒不是本宫教的,这些多半都是阿殊从小灌输的!” 苏洛看着二月,郑重道:“二月,你可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今后柳娘娘要是有了孩子,你一定要倾尽全力的爱护,明白吗?” 二月认真的点了点头。 柳绵绵一手握着二月,一手抽出一块帕子压在脸上。 声音也有些瓮瓮的:“好好的,皇后娘娘说这些,都要把妾身弄哭了!” 做姑娘家的时候,苏洛跟柳绵绵不合拍。 前世苏洛当了皇后,与柳绵绵也不亲近。 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 如今她觉得,与柳绵绵倒是比朱娇要来得更亲密。 因为柳绵绵总是在为她着想,事事都站在她这个皇后的角度,总是牺牲了自己。 这样的付出,经常让苏洛觉得难以承受。 可苏洛是自私的。 这世上,所有的东西,甚至这个皇后的位置,她都愿意出让。 唯有卫殊不行! 她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软,想不如就让卫殊真正的收了柳绵绵吧!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因为她很清楚,若柳绵绵真正成为了卫殊的妃子,自己会控制不住的嫉妒,疏远,难受。 现在的这一份情意,会变质。 她不仅会失去完整的夫君,还会失去最好的朋友! 所以这样的提议,她一次也没有说过。 而这三年来,柳绵绵也一次都不曾试图留下卫殊,或者是向卫殊发散自己的魅力。 她一丝不苟的履行了她一开始的承诺。 苏洛对于她的付出无法补偿,只盼着有一天,若是她能离开这深宫,拥有自己的生活。 到时候,她与真正心爱之人生下孩子,二月一定要庇护这个孩子。 一生一世! 气氛有些凝重,青衣上前说了几句逗趣的话,柳绵绵见到了苏洛午休的时间,便起身告辞。 苏洛叮嘱她,怀孕的事情先不要急着做决定,等晚间她与卫殊相商之后再说。 柳绵绵应了一声好。 她带着柳枝和柳绿从坤宁宫出来。 柳绿也是心腹婢女之一,不过有些事,还是不如柳枝知道的多,比如那根木棍的事。 此刻她低声道:“主子,这事真是太奇怪了,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枝眸中装着满满的心疼,瞧着神情镇定的柳绵绵不言语的柳绵绵一眼,道:“主子,奴婢好像将荷包落在皇后娘娘宫里了,奴婢能回头去找找吗?” “去吧,不要打扰了皇后午休!” “奴婢明白!” 柳枝冲她行了个礼,然后匆匆的往坤宁宫赶。 苏洛还没睡下,柳枝鼓起勇气,说有话想要单独说。 她是柳绵绵最信任的人,苏洛当即让她入了寝宫,靠在软枕上问道:“是柳妃让你过来的吗?” 柳枝摇摇头:“不是,是奴婢自己要来的,奴婢可能知道,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苏洛目光一利。 这一瞬,她的脑中转过诸多想法。 这个贴身婢女,莫非已经被人收买,此刻背着柳绵绵过来,难道是要挑拨离间的吗? 心中虽然狐疑,面上苏洛却只是带着淡淡的疑惑问道:“哦,那你说说?” “娘娘她,她前几天怕被太皇太后察觉出自己仍然是处子之身,所以她,她……” 柳枝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将木棍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她磕头道:“奴婢觉得,可能是因为这样,娘娘才会怀孕的!” 在柳枝描述的时候,苏洛的手不自觉的就捏紧了被子。 等到柳枝说完,苏洛手上的青筋已经根根凸出。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太过震惊。 她好半天都没说出话。 柳枝心内忐忑不安,不知苏洛的沉默是何意。 她其实知道,一根木棍无法怀孕,但她主子背地里做了太多,却一直不让皇后娘娘知道。 她替她主子辛苦,替她主子难过。 所以才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告诉皇后。 但愿今后,皇后能对主子再好点,最好,能让陛下真的疼一疼主子,这样不至于让主子独自一人,在深宫之中寂寥下去。 柳枝声音发颤:“皇,皇后娘娘……” 苏洛回过神,眼眶干涩,声音也带着黯哑:“本宫听到了。柳枝,你不必太过担心,这种情况是不至于怀孕的。柳妹妹的身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本宫会派人查个清楚的!” 柳枝低头:“多谢皇后娘娘!” “你,你家主子……”苏洛说道一半,声音有点哽咽。 她停了几个呼吸,摆摆手:“罢了,你回去吧,别跟她说这件事你告诉了本宫,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本宫不会亏待你!” 说着,她朝着流云示意。 流云赶紧上前,拿了一对上好的玉镯递给柳枝。 柳枝摇摇头,退后两步:“多谢皇后娘娘赏赐,但是奴婢今日说这些,不是为了讨赏,只是担心主子!” 说着,她朝着苏洛深深的磕头:“照顾主子是奴婢的本分,若不是主子心慈,奴婢的命早就没了!” “若是皇后娘娘没有其他的差遣,奴婢便先告退!” 苏洛摆摆手:“去吧,把眼泪擦一擦,别被你家主子瞧出端倪!” 柳枝应了一声是,躬身退后几步,转身出了苏洛的寝房。 待得柳枝走远,流云上前扶着苏洛将她放到休息,感慨道:“难怪之前娘娘您说起清白之身的时候,柳妃娘娘的神色有点古怪,原来竟是……” 竟然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 苏洛长长的叹了口气:“柳妹妹她为了本宫,付出的太多了,本宫竟觉得两手空空,不知拿什么才能回报!” 她盯着头顶蚊帐上的鸳鸯刺绣:“她真的太可怜了!流云,不若本宫去跟阿殊说,就让阿殊真的收了她吧!” “以后在这深宫之中,本宫与她能长长久久的为伴。” 1246 不同意 “朕不同意!” 苏洛的话音刚落,卫殊的声音响起。 他性子素来镇定冷清,可这句话里却蕴着怒火,虽不至于燎原,但绝对烫手。 对苏洛,他可鲜少如此。 流云后脑勺一紧,赶紧跪了下来:“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卫殊摆摆手:“你下去啊!” 流云给苏洛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躬身退下了。 苏洛莫名有点心虚,声音也低了不少:“柳妹妹的事,阿殊知道了吧?” “听说了,现在整个后宫都传的沸沸扬扬的!” 苏洛想了想,隐晦的将柳绵绵的事情说了说,道:“我也是听到这里,觉得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卫殊的眸子毫无波澜:“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当初跟我们做交易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 “我们庇护她,庇护提携柳家,她自然要牺牲点。这几年她在后宫,你处处关照,除了皇祖母之外,没有人能让她受委屈!”卫殊顿了顿,“我认为,这样的交易对她来说很公平!” 苏洛撇撇嘴:“阿殊你可真心狠!” 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知道他对柳绵绵没有怜惜,还是挺高兴的。 谁愿意自己的夫君去怜惜旁的女人。 谁愿意自己的宠爱被分走呢! 卫殊冷着脸挑眉:“你觉得我心狠,不若我今晚我就召她侍寝,正好你身子也不方便……” 说着他就要朝外走。 苏洛赶紧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好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刚才就是一时心软才那么说,我才舍不得将你推到别的女人那!” “你要是敢上别的女人的床,你看我怎么对付你!” 明明是放的狠话,卫殊的嘴角却是勾了勾,脸上的阴霾之色淡去很多。 苏洛与他相处多年,知他性子。 见他三言两语就被哄好,心内有些得瑟得意。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柳绵绵的事:“阿殊,柳妹妹她应当没有怀孕,也不知为何三位太医都会诊断出同样的脉象!” “你可要相信她是清白的!” 就算卫殊不宠幸柳绵绵,入了皇宫就是他的女人。 就算这辈子都老死宫中,也不能与旁的男子有沾染。 苏洛担心男人会误会,所以才这般解释。 卫殊点头:“既然你相信她,那我也便相信她!” 苏洛将头在男人的手臂上蹭了蹭:“阿殊你真好!” 卫殊勾唇,眸中滑过幽深的笑意。 其实他并不是相信苏洛或者柳绵绵,是他早就在柳绵绵身边安了人。 素日里柳绵绵有什么举动,他都会得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后宫就只有柳绵绵和苏洛两人,苏洛对她又极为信任,若是柳绵绵动了什么坏心思,苏洛防不胜防。 好在这女人一直很本分,而且也对苏洛极好。 这才是卫殊为何在前朝一直庇护柳家,并且大力提携柳绵绵两个堂弟最重要的原因。 苏洛蹙着眉,凝神思索:“眼下太医正一直在照看皇祖母的病情,不好打扰。柳妹妹的意思是不如将错就错……” 她将柳绵绵的计划说了说,问道:“阿殊你觉得呢?” “甚好!”卫殊点了点头,“每月都要去钟粹宫,的确很浪费时间!” 而且每次跟一个婢女大眼瞪小眼的,还要听她时不时发出奇怪的声音,说实话也有点尴尬。 苏洛点了点头:“只是这样便委屈柳妹妹了,彻底的毁了名声!” “入了后宫的那一日开始,她的名声便已经没有了,没有彻底不彻底的区别!而且这件事如今合宫都传遍了,若是再被发现是个乌龙,恐怕对于她来说,更要沦为笑柄。” 合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大家都欢欢喜喜的祝福了。 结果个压根没怀孕,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起多少流言蜚语。 卫殊的这些话,也有道理。 横竖都是一刀。 认下来,以后就能得不少清静,反倒还好些。 苏洛蹙着眉思量着,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她抓住卫殊的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她入宫的那一日名声便没有了!” “不是这个,是后面那一句!” “我说合宫都已经传遍了!” 合宫都传遍了。 卫殊入门的时候,已经说过类似的话,当时苏洛就感觉有点奇怪,此刻这种感觉更甚。 怎么会这么快呢! 就算宫内没有什么大事,这消息也走的太快了。 而且柳绵绵肯定不会大肆宣传,那这件事是从夏嬷嬷口中传出的吗? 她当即后背一冷,瞌睡全无,马上吩咐流云:“你去一趟钟粹宫,问问太皇太后赐给柳妃娘娘的药可还有剩下的,如有的话,拿过来,另外去请魏太医!” 卫殊也察觉出了异常,问道:“你是觉得……” “有这样的担心,稳妥一点的好!” 按理,太皇太后没必要这么做,可如今苏洛跟老太太关系紧张,还是慎重一点。 柳绵绵性子沉稳,御下有方。 按理不太可能是她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药很快就来了,魏太医也到了。 苏洛让他查看一下那碗药。 魏太医仔细的辨别了一番,最后道:“回陛下,回皇后娘娘,这里面全是温补调理的药材,与柳妃娘娘的身体适合,并无不妥之处!” “你再仔细看看!” 魏太医又细细的查看一番,喝下去半碗,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是自己想多了吗? 苏洛脸色沉郁,道:“多谢魏太医了!” 魏太医抬眸,小心的瞧了一眼苏洛:“皇后娘娘的脸色不好,可需要微臣为您把把脉!” 苏洛正想说也好,卫殊开口道:“皇后的身体一直是由你父亲料理,回头让太医正来帮皇后看看便是!” 魏太医赶紧俯首,应了一声是。 膝行着后退几步,才转身朝外走去,不敢再多瞧一眼。 从屋子里出来后,他站在屋檐下,隐约听到屋内细细的话语之声。 天地间雪花簌簌,给一切都披上一层薄薄的白衣。 刚才那一眼,苏洛的面容与三年前一起救治天花时一般无二,不过那时候她还是波斯小公主,如今却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青衣端着热水过来,见他正在发呆,问道:“魏太医这是在想什么呢?” 1247 不好的预感 男人和善的笑了笑:“我是在想,天冷了,我该娶妻了!” 天冷和娶妻有什么关系? 青衣脑子一转,明白过来:“魏太医是想娶个媳妇暖床了?这是好事,你年纪也不小,是该成亲,太医正怕是已经盼的头发都要白了!” 魏太医笑了笑:“是我不孝!” 青衣笑的没心没肺的:“魏太医前途无量,又医术高明,想必这邺城有很多姑娘排着队等着嫁给你,到时候定了婚事,别忘了给我发一份请柬!” “那是自然!” 魏太医冲青衣微笑着点了点头,捏紧药箱的带子,踏上了飘着飞雪的回廊。 青衣端着热水进去,发现苏洛已经在卫殊怀里躺下了。 卫殊也半靠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角下一片乌青,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极为疲惫所致,颧骨凸出,这个冬日竟是瘦了不少。 他本就消瘦,如今看上去更是…… 哎! 只盼着冬日尽快过去,这样陛下也能好过些。 她将水盆放下,近前去想要将被子扯一扯,给卫殊也盖着点。 这样合衣而坐,很容易着凉。 刚走到近前去扯被子,卫殊突然睁开眼睛。 他的眸中还带着浓浓的倦意,但这不影响他眼神的锐利 这锐利之外,还有压抑的痛苦。 青衣骤然被盯住,骇得后退两步,正要辩解,卫殊脸色大变,他绷着呼吸,将苏洛的头轻轻托着放在枕头上。 然后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捂着嘴,迅速起身,闪身到了外面。 压抑的咳嗽之声,在冬日的寒风中翻卷,一下下撞击在青衣的耳膜之上。 就算她这个对医理一窍不通的人也听得出,陛下格外的痛苦! 青衣追了出去,站在门槛边,看着卫殊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上半身弓成了一只煮熟的虾米,整张脸上都是暗红的颜色,上挑的丹凤眼中蕴着厚厚的一层水光。 指关节因为按压的过度用力而发白,喉结染上了一层深粉之色。 虽然咳嗽的声音不大,但是青衣总有一种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陛下的身体,怎会到了这个地步? 青衣心不断往下沉,上前一步道:“陛下,奴婢帮您去叫太医吧!” 卫殊将右手抬起,摆了摆,示意不必。 他深吸一口气,将满腹翻涌的浊浪强行压下之后道:“回去照顾洛洛吧,朕咳嗽的事,不必跟她说!” “可是陛下您……” “回去!”卫殊冷声道。 青衣抿了抿唇,退后一步转身进了房。 刚才的那一幕,让她意识到,陛下的身体恐怕已经坏到了一个地步,但却一直瞒着主子。 难怪他近来总是不来坤宁宫睡觉,肯定是怕夜里要是突然起了咳嗽压不住,会被主子发现。 瞧这样子,竟像是主子刚入齐国公府那时候的情景。 怎会如此呢? 明明他身上的蛊毒,主子已经拔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不至于危急性命。 难道是那些蛊虫在体内繁殖了吗? 可陛下已经知道自己是何毛病,也知道解决之法,如果是蛊毒的问题,应该能解决才对,不至于如此。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青衣想不明白。 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要不要遵从卫殊的命令。 她思虑重重的进屋,抬眸一看,刚才睡得安稳的苏洛,此刻正睁大眼睛看着窗外,那眸中的悲切,仿佛要将青衣的心切开一般。 “主……” 青衣张口就要叫,苏洛赶紧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等到窗外咳嗽声平息,卫殊的脚步声远去,苏洛才口气,语气恹恹的:“扶本宫起来吧!” 睡不下去了。 她这一胎诸多不适应,大约也是因为心思太过忧虑。 总是在担心卫殊的身体,就算宽慰自己要开心点,但这种忧虑和恐慌总是时不时就会冒出来。 比如此刻。 青衣上前将她扶起,给她垫好软枕,软声问道:“主子您早就知道了?” 苏洛面容沉痛的点了点头。 “那陛下的身体……” “本宫私下里叫人去问过季神医,他说只能好好养着,或许还能……” 苏洛说道一半,眉目间生出燥郁之色:“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你也没告诉过我!” 要静养。 可如今他是皇帝,如何静养。 之前苏洛没有怀孕时,卫殊还总是让她帮忙处理朝政,其实不是偷懒,是在手把手的教她。 每一次苏洛与他一起在书房批奏折,看着男人云淡风轻的样子,她都心如刀绞。 她知道,这是男人在安排后路。 他担心自己某一天突然撒手人寰,到时候苏洛一介女流,面对这么多纷繁复杂的朝政,会无从下手。 苏洛也一直在认真的学,尽全力分担他的责任。 可怀孕之后,她胎像不稳,卫殊便不让她劳心,这些事碰都不让她碰。 苏洛还曾笑着打趣过,都被卫殊严肃的以后宫不得干政挡回来。 苏洛知道,他不是怕自己干政,他是在护自己周全。 因为听到卫殊的咳嗽,苏洛一整天心情都不好,对于柳绵绵的事也没有再多花心思。 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必须还是卫殊啊! 既然青衣都已经知道了,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再去民间好好搜罗搜罗,或许除了季神医之外,还有其他利害的医术高手。 或许他们会有法子解决卫殊此刻的困境。 这一刻,苏洛有些怀念宙斯。 若是他在的话,用他那个来自未来的医术,是不是能保住卫殊无虞?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那她是不是应该厚颜无耻的将宙斯留下来? 青衣得了命令,便让人去寻找神医的事,只说是为了宫内的两位贵人安胎保养身子。 到了这个地步,苏洛也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害怕一觉醒来,那个说要陪她天荒地老的人就已经不在。 而柳绵绵这边,苏洛也让流云去递了消息,先不要急着承认,还是等查明具体原因再说。 然而这件事的发展超出了两人的预期,已经不是承认不承认的事了。 1248 异样 卫殊做了三年皇帝,后宫就只有两个女人。 皇后生了个皇子,怀了二胎,这速度已经不错,可对于皇家来说,还是太凋敝了。 如今柳绵绵怀上了,这个消息不仅后宫传遍,朝臣们也全都知道了。 柳家上下自然是喜不自胜。 柳绵绵的大伯娘如此操持柳家内务,忙不迭的开始在库房里找药材。 这时候不献殷勤,更待何时啊? 之前他们的确是不太喜欢柳绵绵,毕竟她分去了柳公允绝大部分的宠爱。 可如今她是柳妃,又怀了身孕,这几年多亏有她,柳家才能在诸多的风浪中平安无虞。 合家上下岂不感激。 以后生下小皇子,柳绵绵这位置就算是彻底坐稳,而柳家,只要不犯下大错,在卫殊这一朝不说恩宠无限,但总归能屹立不倒。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相比柳府的欢天喜地,怀远侯府气氛就要凝重不少。 苏青和苏唐的脸拉得老长。 若不是女婿身份实在太高,他们就要破口大骂了。 你纳妾就算了,如今妾还要生孩子了。 等到柳妃生下孩子,那必然要分走二月和苏洛腹中孩子的宠爱。 好气哦! 只有朱娇淡定点,劝慰道:“父亲,夫君,你们也不必太难过,我瞧着,陛下心中最看重的还是皇后娘娘!” “陛下是一朝天子,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柳妃娘娘也不是那等兴风作浪之人,在后宫与皇后娘娘处的也不错!你们放宽心吧!” 苏青和苏唐是男人,自然不能随意出入后宫,但朱娇作为娘家人,倒是时不时能入宫陪苏洛说话。 她这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夫人李氏一边嗑瓜子一边道:“阿娇说的是那么回事!虽然我也希望陛下能此生专宠洛洛一人,可若真是如此,洛洛恐怕也要承担巨大的压力,这柳妃我也见过几次,是个不争抢的性子,与洛洛相处的也好!” 李氏还私下里问过苏洛。 苏洛一再表示,柳绵绵绝对不是兴风作浪的人,有她在后宫陪着是好事,如此李氏才放心的。 苏青和苏唐还是拉着脸。 呵…… 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怎么就不跟他们苏家的男儿学学。 他们苏家的男儿,就不纳妾。 怀远侯府六个男人,怀远侯苏唐和五个儿子,如今都已经成婚。 说来也怪,这六个男人竟然一个都没有纳妾。 李氏是个甩手掌柜,从来不往儿子的院子里塞人讨媳妇嫌。 至于生不出儿子,那在李氏和苏唐这都不叫事。 她这辈子生了五个儿子,实在是够够的。 五个儿子,总归有人能生出孙子吧,那苏家就不至于断后。 其实她还盼望着能生出孙女呢! 孙子什么的,已经有一大堆了,可惜苏家的血脉中,好像女儿缘分薄,十几个孩子中,竟然没有一个孙女。 也是惨兮兮。 李氏本盼望着苏洛为她生个外孙女,可一瞧她脸上的疹子,就知道没戏! 哎! 这是太难了。 整体而言,对于柳绵绵的这一胎,朝堂上是喜闻乐见的。 皇家不比旁的,孩子是越多越好。 多才有选择,有选择才有竞争,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太皇太后得知这个消息也欢喜的不行。 病情好转了不少,当天竟然起身,去了宗祠给祖宗上香磕头,感谢祖宗的庇护。 宫人们都在暗自议论。 当初皇后娘娘怀二月和现在腹中的孩子时,太皇太后都没有如此,可见在老太太心中,最喜欢的还是柳妃娘娘。 除了感谢祖宗外,太皇太后还赏赐了不少的好东西给柳绵绵。 珠光宝气,珍贵药材,堆了一院子,看上去能花了人的眼。 柳绵绵有些不安,连连表示愧不敢当,但夏嬷嬷强行将这东西留了下来,说是太皇太后的心意,千万不可拒绝。 如此左拖右拖,便到了小年夜。 过了小年后,朝臣们就开始休假,直到正月十五后才正式恢复朝会。 在这期间,除非有格外紧急的事情,卫殊是不用露面的。 一年到头,也就这么点时间。 柳绵绵一直想找机会弄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太医正一直被拘着,其他的几名太医每日来请平安脉都瞧不出问题。 她又不能跟这些人直言说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侍寝,这个“孩子”就稀里糊涂的留了下来。 就连二月见了她,也偶尔会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摸一摸,表达希望里面是个小妹妹的想法。 小年夜,在邺城的皇家人都聚集在宫内一起晚宴。 先皇在时,都是除夕夜晚宴。 但卫殊觉得,除夕宴各家各府都希望自家人一起过,顶着寒风来宫里,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香的。 便取消了这个规矩。 可今年太皇太后突然奇想,说既然除夕夜不一起吃,那就小年夜一起吃吧,如此也不影响。 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卫殊也不好太违背她的意思,便让内务府的人多操持,凡事尽量不要麻烦苏洛。 福王一家,安宁郡主带着弟弟,北靖王一家,还有今年回了邺城的福公主,以及其他一些皇室宗亲都到了。 热热闹闹的,也有几十号人。 这还不算外地的藩王。 其实如此算算,皇室也不算是人丁凋敝。 太皇太后今日心情不错,竟也跟着大家一起用了晚膳,虽然神情有些倦怠,但眉宇间都是喜色。 她主动举杯:“今年皇后有了身孕,柳妃也有了身孕,等到过完年,哀家就能添两个曾孙,哀家心内十分欢喜!” 众人纷纷道贺。 一杯饮尽之后,便有人举杯向柳绵绵道贺。 柳绵绵保持着微笑,不知为何有点心慌。 这场宫宴是临时举办的,她在这里接受众人的祝贺,感觉自己就架子上的羔羊,在被炙烤一般难受。 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做个诚实之人,如此这样欺骗众人,多少还是有点良心不安。 而且今日太皇太后如此热切的期盼,也有些超乎柳绵绵的想象。 她毕竟是一个妾室,承受的欢喜比皇后腹中的胎儿还要多,有点说不过去。 别说是她,就连苏洛也察觉出了异样。 1249 当机立断 她倒不是羡慕或者嫉妒柳绵绵,她就是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当即给柳绵绵递了个眼色。 两人合作多年,有了默契。 柳绵绵起身道:“多谢皇祖母和各位的抬爱,其实本宫对于怀孕一事,至今都不敢确认!” 柳绵绵心慌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前几日来了月事,身上见红了。 这一次的月事推迟了几日,但总归还是来了。 没来月事,她还可以推说自己也不知情,可如今月事来了,她还没有对外宣布自己没有怀身孕。 这就有点…… 可如今事情走到这一步,要是此刻来声明的话也不合适。 只能继续瞒着。 北靖王妃笑了笑:“听说三名太医都确诊了,还有何不敢置信的,柳妃娘娘可真是谨慎!” “难不成这怀孕还能有假呀!” 北靖王妃不过随口一说,但柳绵绵身后的一个婢女却是大惊失色。 这婢女名唤柳芽,是个二等婢女,平日里并不在身边伺候。 因为柳绵绵怀了身孕,太皇太后格外重视,说她身边的人太少,想要拨几个人给她。 柳绵绵岂能在此时让太皇太后往自己的身边插人,当即表示不需要,并提拔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 柳芽平日里不怎么吭声,是个老实的。 今天是宫宴,柳绵绵怕带的人太少,到时候老太太又要唧唧歪歪的,可偏偏柳绿和柳红两人今日齐齐拉了肚子。 无奈才让柳芽这丫头顶了上来。 这孩子没见过世面,被北靖王妃这么一句,吓得大惊失色。 皇室内的人,个个都是人精。 这婢女这个反应,所有人都瞧在眼里,苏洛心内不由一个咯噔。 赶在众人开口之前,她道:“柳芽,柳妃今日穿的有点少,你回去给她拿个斗篷,免得回去的路上染了风寒!” 这是要支走柳芽的意思。 柳芽神色慌乱,手忙脚乱要告退。 可这神情已经落了人眼,总有人觉得不对劲。 北靖王妃不愿意就此轻轻揭过。 她一脸狐疑的盯着柳芽:“你为何如此慌乱,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皇后娘娘,我瞧着这个婢女很有问题啊!” 柳绵绵心内很慌,面上却维持着镇定:“柳芽年纪还小,前些日子刚提的一等宫女,没有在这样的场合见过世面!” 说着,她转向柳芽:“你先回去吧!” 柳芽额上冷汗涔涔,同手同脚的就要离开,太皇太后锐利的目光突然扫了过来:“等等!” 她的声音冷肃威严,上位者的气势源源不断涌出,将柳芽覆得瑟瑟发抖。 太皇太后不疾不徐,冷酷的说:“你这婢女一定是有所隐瞒,如今你主子怀着身孕,正是要紧的时候,若是她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哀家要拿你的命来赔!” 柳芽一听这话,吓得噗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 就算是个刚提升的婢女,这模样也着实隐人怀疑。 这一瞬,苏洛在老太太的眸中看到了精光。 她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很多的想法。 柳绵绵怀孕之后,消息扩散的特别快,还有她屡次想要找太医正,太医正却被拘在了慈宁宫之中。 太皇太后对这一胎过分的重视,以及今天这个突然而至的晚宴。 难道说…… 眼看着柳芽就要撑不住,说出不该说的话,苏洛赶在那之前开口:“皇祖母,别为难小婢女了,其实,柳妃并没有怀身孕!” 柳绵绵稍稍愕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跪倒在地:“请皇祖母恕罪!” 太皇太后的神情一噎。 怎么会…… 苏洛这个女人,反应可当真是快!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不甘,狠狠的一拍桌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给哀家说个清楚明白!” 此时,宫宴上的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们的预期。 柳妃没有怀孕,而这件事皇后娘娘竟然知道,还帮着遮掩? 这也太奇怪了! 这后宫不是一直勾心斗角吗,出了这样的事,难道皇后不该趁机将柳妃彻底拉入死地? 这是什么操作啊? 都说柳妃和皇后感情好,竟好到这样的地步? 真是够魔幻的! 苏洛此时也跪了下来,正要回答,身侧卫殊也跟着跪下,温声道:“皇祖母,这件事都是孙儿的错,与皇后和柳妃无关!” 苏洛瞧了卫殊一眼。 此前双方没有对过台词,苏洛唯恐这时候会出现纰漏,赶紧到:“陛下,都是妾身的错,跟陛下无关。前几日柳妃来禀告,说她来了月事,怀孕这件事恐怕是假的,来寻妾身的主意!” “是妾身想着这件事……” 这是在告诉卫殊,该怎么将这个谎圆过来。 不能让旁人知道,他根本没有宠幸柳绵绵。 既然宠幸了,那怀孕就是正常的事,为何柳绵绵笃定自己没有怀孕? 来月事这件事,卫殊并不知情,苏洛这是在接着辩解的机会告知。 她的话还没说完,卫殊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打断她的话:“朕当时也在你身侧,是朕下的决定,你不要将过错往你自己的身上揽!” 说着,他看向太皇太后:“皇祖母,孙儿知道柳妃怀孕一事是假的后,想着如今年关将近,不想让皇祖母您听到这样的消息烦心,所以就让皇后跟柳妃二人暂时按下不提,等过完年,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说!” 太皇太后此刻已经气的头顶要冒烟。 她本以为借着柳绵绵假孕,能将苏洛跟柳绵绵两人当众打压,之后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提要求。 没想到苏洛反应这么快,而且柳绵绵和卫殊也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三人,还真像是一家子,默契的很啊! 气! 真的好气! 太皇太后狠狠一拍桌子:“你们把哀家当成什么了,皇家子嗣是头等大事,这样的情况也能欺瞒哀家,还有什么事是你们不敢做的?” 苏洛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脸诚恳的道歉:“请皇祖母恕罪,孙媳也是忧心皇祖母的身体!请皇祖母千万不要动怒……”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既然决定瞒着哀家,为何现在又要说出来,这件事,怕不是你们说的那么简单吧,小殊,你难道要一直护着她跟柳妃不成?” 1250 交涉 卫殊抬眸,与怒火冲冲的太皇太后对视:“她们是朕的女人,朕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何以保护这天下万民?” 他本就是聪慧通透之人,刚才苏洛突然之间说破这件事,他前后一联想,就大概知道为何如此。 这件事是个局。 设局之人,这后宫之中除了太皇太后,还能有谁。 老太太管的太多,真叫人厌烦。 苏洛早料到会有这个问题,刚才已经想好了答案:“孙媳本是想着,这件事说到底也就是咱们一家子的事,可今日见到这么多宗亲,大家都殷切的期盼,孙媳也怕……” “而且这件事若是一直瞒着,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会对柳妃造成更大的伤害!” 说着,苏洛看了柳绵绵一眼,满是歉意:“柳妹妹,真是对不住,那一日你本要跟皇祖母说个清楚明白,是本宫拦住了你,才造成了眼下这个局面!” 柳绵绵心内震动。 她岂会不明白苏洛这样做,是在替自己开脱。 刚才这个婢女眼看着就要露陷,若不是苏洛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就要被太皇太后抓住把柄。 若是被太皇太后先审问出来,与皇后娘娘说出来,那就全完不是一个后果。 前者是欺君之罪,就算事后苏洛跟卫殊相护,太皇太后也可以凭此打杀。 但苏洛主动说出来,那便是为了顾忌太皇太后的身体,才会隐瞒,虽然也有错,但不至于要了性命。 只是如此一来,苏洛将所有的过错揽过去,自己倒是躲在了她的羽翼之后。 柳绵绵深深俯首:“皇后娘娘切莫这么说,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妾身惹出来的罪过。太皇太后若是要责罚,就都请冲着妾身来,如今皇后娘娘还怀着身孕呢,请太皇太后看在皇后娘娘腹中孩子的份上,绕过这一回吧!” 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好一场姐妹情深,你倒是会为她着想!” 柳绵绵伏在地上,也不起身,也不回话。 殿内安静极了。 就在此时,福公主开口:“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就算陛下说要将这件事欺瞒,您也该有自己的决断!” “这可是关于大越皇室子嗣的大事,怎可如此欺瞒太皇太后?” “您可是国母,行这样期欺瞒之事,如何配得上您的身份?” 清郡王身死一事,福公主对苏洛始终心存芥蒂,这会实在是忍不住要来刺一下! 若不是苏洛当初带着安宁郡主躲在帘子后偷听,她的清儿就不会落入魔障之中,现在肯定还好好的活着呢! 福公主没了丈夫失去儿子,如今已经没什么顾忌,此刻她火上浇油:“母后,女儿觉得皇后和柳妃的行为此番都是大大的不妥,您得给点惩戒,要不然这以后后宫中,是不是谁都可以打着为母后您好的名义来欺瞒您呢!” “那这后宫得乱成什么样!” “这后宫,还是得靠母后您来主持大局!”福公主唯恐天下不乱,“母后您这时候得拿出点章程来!” 太皇太后扶着夏嬷嬷的手,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神色冷冷的。 目光落在卫殊的身上,尤其的复杂。 对于这个孙子,她愧疚又喜爱。 若他只是齐国公世子,这辈子哪怕苏洛无法生育,她也不会插手更多。 可他是一国之帝! 他的身上除了男女情爱,还有更多的责任。 今日这事,他明显是在帮苏洛遮掩,若是任由这样发展下去,以后他就会变成苏洛的傀儡。 这朝堂之上,岂不是苏洛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福公主说的有道理,这件事,皇帝你有错,但是最大的错还是在皇后。” “必须有所惩戒才行!” 她这话刚落,欧阳静扶着肚子跪了下来:“皇祖母息怒,若是皇祖母要惩戒,便连孙媳一起吧!” 高太贵人拽了她一把:“你凑什么热闹啊!” 这个时候看戏就好了。 欧阳静难得忤逆她的意思,接着道:“前些日子孙媳进宫,皇后娘娘曾就此事征询过孙媳的意见,孙媳想着皇祖母您年事已高,今年身子又一直反复,年节底下,这件事若是说破,您难免堵心,所以也建议皇后娘娘暂时瞒着……” 高太贵人狠狠的瞪了欧阳静一眼,怪她多事,但到底也只是哼了一声,没再将她拉起来。 福王也跟着跪下来,表示这件事自己也知情。 太皇太后脸色难看极了。 这时候,安宁郡主也跪了下来:“曾祖母息怒,这件事我也知道,您若是要罚,就连我也一起罚吧!” “不过,皇后娘娘和陛下还有柳妃娘娘都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安宁郡主顿了顿,“您若是惩罚,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何况皇后娘娘如今正大着肚子呢,若是因此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深深的吸了口气,指着安宁的鼻子:“就连你也站在皇后那边?” 安宁郡主毫不迟疑:“皇曾祖母误会了,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 殿内的其他人都是会审时度势的。 卫殊如今在朝堂的控制力非同一般,对于皇室这些人,也有绝对的话语权。 此刻众人纷纷跪了下来,恳求太皇太后网开一面,看在皇后腹中孩子的份上,饶了皇后这一次! 就连素来跟苏洛不对盘的北靖王妃,这一次也出奇的没有唱反调。 只剩下一个福公主支持她。 太皇太后气得够呛!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她脑子嗡嗡作响,强忍着自己不晕过去。 她盯着跪了一屋子的人,深吸一口气:“很好,如今你们都已经是皇后的人了,哀家的话你们都不用遵从了,是不是?” 下面的人齐齐道不敢。 太皇太后轻笑一声:“皇帝,要哀家不计较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但哀家有一个条件!” “皇祖母请说!” “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完年之后,只要你同意后宫开始选秀,选几个人充实后宫,这件事,哀家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如若不然,犯下此等大错,皇后至少要关一年禁闭,至于柳妃,打入冷宫吧!” 1251 那我禅位吧 当朝皇后关一年禁闭,柳妃打入冷宫。 那后宫岂不是空了。 如此一来,就算是太皇太后不往卫殊的身边塞人,恐怕各路神仙也会挤破脑袋往卫殊的身边凑。 等她一年禁闭出来,多半已经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老太太真是好深的算计。 柳绵绵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当即拜倒:“皇祖母,这件事都是妾身的错,跟皇后娘娘无关,妾身愿意以死谢罪,请皇祖母不要惩罚皇后娘娘!” 苏洛瞪了她一眼:“你给本宫闭嘴!你如今是个妾室,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看似是训斥,但柳绵绵知道,她是不想自己参与其中。 苏洛要单独解决这个问题,将所有的罪责都扛下来。 其他的人也纷纷劝阻。 毕竟苏洛怀着身孕呢,到时候关禁闭生孩子,这多不合适啊! 太皇太后神色冷硬:“做错事,就该接受惩罚!没有撸了她的皇后之位,只是关个禁闭,已经是从轻处理!” “若是不想关禁闭也可以,那便选秀,只要选四五个女子充实后宫,在这之前,哀家已经为你挑好了林家的一个姑娘,明日便让她入宫来吧!若是按照安家说的做,哀家也绝不追究这件事!“ “你们如今帮着皇后求情,可曾想过,柳妃这身体,怕是这辈子都无法怀上,难道皇室的子嗣都托在皇后一人的身上?她再厉害,难道能一年生两三个孩子不成?” “到时候皇室人丁凋敝,到了地下,你们如何见列祖列宗?” 太皇太后这一声声质问,让跪在地上的众人哑口无言。 福公主嘴角勾着冷笑,道:“母后说的有道理。陛下是一国之帝,本就要雨露均沾,皇后娘娘作为国母,更要心胸宽广,怎可如此善妒呢!” “您应该多多为陛下充实后宫才对!” 苏洛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福公主,本宫这皇后该如何当,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你几次三番指责本宫的不是,本宫是不是可以治你大不敬之罪?” 福公主后牙槽磨了磨,到底不敢再对着干,只能不甘不愿的噤声。 太皇太后看向卫殊:“皇帝,这个决定你来做吧!” 卫殊偏眸,看了苏洛一眼,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坚定。 他笑了笑,转而对上太皇太后严厉的眼睛:“皇祖母,孙儿身体不好,实在无力雨露均沾,你若是非要选秀女,那便选吧,但是孙儿丑话说在前头,就算她们入了宫,孙儿也不会宠幸!” “皇祖母莫要像之前那样,赐给孙儿催情酒,孙儿不会再喝!” 赐催情酒? 太皇太后还干了这事? 下面的众人脸色顿时精彩。 太皇太后的脸色挂不住,重重一拍桌子:“皇帝,哀家都是为了你好!你,你独宠她一人,将来若是她恃宠而骄,外戚专权,吃亏的是你!” 历来做皇帝的,就不能有男女之情。 因为一旦有了这样的感情,很容易就会被左右,到时候外戚独大,皇权式微,后果不堪设想。 苏洛垂了眸子,嗤笑了一声。 老太太终于憋不住了,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跪得太久,膝盖有点疼。 她冲流云使了个眼色。 流云上前一步扶着她的手,苏洛就这般站了起来。 她目光平静淡然:“青衣,去拿笔墨来!” 这时候要笔墨做什么? 青衣不解,可是她没有丝毫迟疑,迅速的拿来笔墨。 “给陛下吧!” 青衣举着托盘,跪倒在卫殊面前。 卫殊一脸不解,苏洛神色冷静:“陛下,皇祖母的担忧不无道理,她是在防着妾身。既然如此,陛下不若给妾身一封休书!” “妾身这皇后做的,其实不太开心!”苏洛笑了笑,眸中有脆弱的点点水光,“若不是因为陛下,妾身再也不愿入这深宫!” “若是不做这皇后,妾身出了宫,可以逍遥山水间,好不自在。如此一来,太皇太后也不需要担心苏家这外戚!” 这几年来,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卫殊好几次要提拔苏青,都被苏洛按了下来。 几个哥哥也没有升迁过。 苏家哪里因为她这个皇后得了什么好处,倒是得了一堆的忌讳。 她的四个哥哥个个骁勇善战,早就该受嘉奖,都是被她连累了。 还是她的父亲和母亲,根本就不习惯邺城的水土,可是为了她,也为了让陛下和朝臣们安心,还是在邺城留了下来。 这些老太太瞧不见,是眼瞎吗? 一天天的就想着插手孙子的房中事,真是活得太长没事干! 苏洛受够了。 她气血上涌,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 卫殊听了她这番话,却是脸色煞白。 他上前一步,想要去握苏洛的手,却不知为何,又垂了下来:“洛洛,你别生气!这休书朕绝不写!” 太皇太后要气炸了! “苏洛,你这是在威胁皇帝,威胁哀家是不是?” 堂堂一国皇后,竟然主动求去? 简直是胡闹! 她以为皇室是什么? 以为这皇后之位是什么,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苏洛目光平静的看着太皇太后:“既然陛下不愿意写,那就太皇太后来写吧,名头随便写一个就是。就用善妒吧,早在嫁与陛下之时我便说过,我要嫁之人,此生必然要一心一意待我!” “柳妃已经是我容忍的底线,若是太皇太后还要给陛下塞别的女人,那我这皇后就不当了!” “流云,把笔墨给太皇太后!” 此刻,她连称呼都已经改了。 这这这…… 殿内众人都惊呆了。 皇后娘娘也太猛了。 其实选秀历朝历代都有,因为先皇故去,陛下已经拖了三年,过完年再也没理由了,大家都以为这一次推脱不过去了。 没想到…… 女人们羡慕皇后好胆识,男人们未免觉得她的确有些太强势。 流云已经将托盘举到太皇太后的面前。 骑虎难下! 太皇太后拉不下这个老脸,她重重的喘息着:“好,苏洛,既然你一心求去,哀家就成全你!你可要想好了,这休书一写,这辈子你也别想再踏入皇室的门!” 皇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还能休了再重新娶回来。 休了就是休了,这辈子都没有反悔的机会。 苏洛还没回答,卫殊开口:“太皇太后,休书不必写。我不会休掉洛洛,既然太皇太后觉得我这个皇帝做的不够好,那我禅位吧!” 1252 见红了 禅什么,禅位? 这句话将众人都轰得蒙圈了。 苏洛也懵逼。 他不当皇帝了?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卫殊轻轻的笑了笑,表情竟是这几年少有的轻松:“这皇帝,我也做腻了。谁爱当谁当,从此后,便要夫人养我了!” 苏洛璀然一笑:“可以,我有的是钱!” 卫殊收回愉悦的目光,视线落在呆若木鸡的福王身上,道:“阿焱,这皇帝你来当吧!” 卫焱回过神,呵呵呵呵的干笑着,连连后退,脑袋摇的比拨浪鼓还快:“不不不,陛下你别开玩笑了!微臣要是有当皇帝的潜质,先皇早就将微臣立为太子了!” “你知道的,微臣性子软弱,不适合不适合!” 卫殊的视线又落在北靖王的身上:“北靖王,不若你来当!你在宗亲之中也颇有威望,你来当皇帝甚好!” 北靖王腿肚子打抖,差点哭出来:“陛下,您可别拿老臣开涮,老臣哪里是当皇帝的料……” 卫殊蹙着眉,神色有点不耐:“那就由太皇太后来指派吧,反正谁当都行,我写一道禅位的诏书,名字那我空着,太皇太后觉得谁合适,那就由谁当!” “小福子,去取玉玺来!” 小福子一脸茫然的啊了一声。 “去!我如今还是皇帝,说话还是作数的!” 小福子都要哭了:“陛下,您别开玩笑了!” “咳咳咳……”卫殊剧烈的咳嗽起来,眉目间一片冷意,“你看朕像是开玩笑吗?” 这朝局拖累他良久。 他此生只想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可却为这天下子民羁绊,倒是心爱人就在身边,却不敢多陪伴。 这朝堂,舍了也罢! 人生而自私,管它天下子民做什么。 还有这些皇室宗亲,与他何干。 这些年,他又没受这些人的恩惠,他们今后好与不好,他也无须操心。 他操心她的洛洛,和他们的一双孩子就是。 离了朝堂,或许他能多陪洛洛几年! 天下之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吧! 太皇太后浑身都在抖,就跟吃了抖抖药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那是气的。 这一个两个都在干吗啊! 这是威胁她啊! 她指着苏洛的鼻子,你你你半天你不出一个字,又指着江殊的鼻子,你你你半天还是你不出一个字。 最后她气急攻心,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场面一片混乱。 不少人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太皇太后晕倒了,这皇后要和离书,陛下不当皇帝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吧! 太医正上前为太皇太后把脉,夏嬷嬷慌的不住的叫太皇太后的名字。 她抽空瞧了一眼苏洛和卫殊,只见两人脸上淡淡的,并没有太多关切的神色。 夏嬷嬷叹口气! 哎! 这又是何必哦。 太医正把脉完扎针写方子,折腾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众人都不敢走,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最后他跟卫殊和苏洛汇报:“太皇太后这是气急攻心,以后还需要静养才是!” 苏洛点了点头,幽幽的说:“放心吧,以后我就不是这皇后,想必太皇太后也能静养!” 太医正…… 这话要怎么接啊! 好在苏洛也没有纠结,指着柳绵绵道:“魏大人,你在帮柳妃瞧一瞧,她那个怀孕的脉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正又给一脸懵逼加震惊的柳妃搭脉,疑了一声。 “这的确是有身孕的脉象啊!” 大殿之上的众人心内也是一惊。 就连太医正也是如此认为的吗? 苏洛温声道:“你再仔细诊断一下!” 太医正细细摸了良久,最后道:“微臣想起来一件事,先太皇时曾经有个妃嫔,为了保住父亲,便寻来一张古方,吃下去之后假装有孕,当时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他是三朝元老,当时已经在太医院当值,不过职务还低,但是这件事留给他的印象却很深。 彼时太医院的太医们还聚集在一起议论了那位妃嫔的脉象。 太医正摸了摸胡子:“如今想来,柳妃娘娘的脉象跟那个妃嫔一般无二,应该是误用了那个方子!” 误用? 苏洛问柳绵绵:“柳妃,平日你吃的汤药,都是谁在负责?” 柳绵绵抬眸瞧了太皇太后一眼:“妾身平日的汤药,都是皇祖母赐的,熬好后由夏嬷嬷直接端过来的!” 太皇太后没醒,夏嬷嬷此刻沉着脸:“柳妃娘娘这是何意,难道是怀疑太皇太后吗?” 柳绵绵躬身:“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实话实说。” 这宫里一共就这么三个主子。 要陷害四妃之一,寻常的小丫头怕也是做不到。 但刚才柳绵绵出事,苏洛第一个站出来相护,很明显不是她动的手,要不然她直接束手旁观,柳绵绵就必死无疑。 也不是柳绵绵自己要争宠。 若是要争宠,一直隐瞒,何须将自己来了月事的事告诉苏洛? 这前后矛盾啊! 排除了这两个人,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就呼之欲出了。 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太皇太后年轻时的手段,在座诸位就算是没有见识,也都耳闻过。 若是不然,怎么能成重重宫斗中凭借一个才人的地位厮杀出来,最后将自己的孩子送上了皇帝的宝座? 只是没想到,她将这份手段用在孙媳身上,着实是匪夷所思。 不过刚才老祖宗说了,她挑了个林家的姑娘。 如此看来,也可以理解。 老太太出身林家,当初林家事情败露,老太太站在了先皇的那边,没有回护。如今不知是否是觉得年岁渐高,见林家没落太过,想要拉扯一把。 如果林家有姑娘入了后宫得了宠,复兴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 一场家宴闹成这样,接着吃下去是不可能的。 众人走之前,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在劝卫殊要好好思量,千万不要做那冲动的事。 也劝苏洛放宽心,不可再提和离书的事情。 自古也没见哪个皇帝跟皇后和离的。 众人正要跪别,苏洛突然皱眉捂着肚子。 流云垂眸一看,惊叫一声:“皇后娘娘,您见红了!” 1253 从前是父皇错了 卫殊后脑勺一紧,赶紧冲过来,一把推开流云后将苏洛扶住,声音发颤:“你怎么样,洛洛,你怎么样?” “太医正,太医正,快来!” 太医正其实已经到了近前,此刻也急得不行:“陛下,您先将皇后娘娘放下来,容老臣为她把脉!” 他太慌乱了,哪里还有往日帝王的样子,都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先将苏洛躺平。 被太医正这么一提醒,卫殊小心翼翼的将苏洛抱起来,飞一般绕到正阳宫后的龙塌之上,将苏洛放了下来。 太医正赶紧上前把脉。 他也没来得及回话,就开始扎针。 苏洛的脸色苍白如纸,腹如刀搅,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愿意发出声音来惹卫殊心痛。 卫殊握着她的手,温声安慰着:“没事的,会没事的,洛洛,。” 咳咳咳…… 因为太过心急,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整张脸像是被煮熟的牛肉,颜色暗红。 眸中的水光,分不清是泪,还是咳嗽后带出的水光。 众人候在殿外,这时候也不敢离去,只听得里面卫殊在剧烈咳嗽平复之后,吩咐太医正:“若是洛洛腹中的孩子有损她的身体,便想办法拿掉孩子,一定要保住洛洛!” 众人听得心惊。 向来皇家这样的地方,都是保小不保大,这太医正还没说什么呢,陛下就已经表态了。 陛下当真是爱江山不爱美人了。 现在众人有点相信,这陛下为了皇后娘娘,可以真的连这万里江山都不要。 太医正一头的黑线:“陛下,皇后娘娘是动了胎气,容微臣细细扎针,或不至于此,陛下您先冷静一点。” 流云担心人手不够,此刻将太医院当值的其他太医也请了过来。 是魏太医和许太医。 太医正一边扎针,一边念着方子。 魏太医执笔,将方子写下来。 流云想要接过去,魏太医手让了让:“还是我来吧,我来抓药我来煎药,流云姑娘留在这照顾皇后娘娘,派个人跟着我就是了!” 流云点了点头:“也好!” 卫殊转眸看了魏太医一眼,默然几个呼吸后,道:“有劳魏太医!” 魏太医赶紧跪下来行礼:“陛下言重,是微臣的分内职责!” 太医正执针,扎了约莫半个时辰,苏洛下身的血才算是彻底止住。 流了那么多的血,她整个人虚弱到不行。 她拉着太医正的衣袖,问道:“孩子,孩子怎么样?” 卫殊好气。 这时候还惦记这孩子干嘛。 这孩子让她受了多少苦楚。 太医正宽慰道:“皇后娘娘放宽心,孩子保住了!” 苏洛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冲她感激的笑,然而嘴还没拉完,双眼一番就晕了过去。 卫殊面色大变。 太医正知他心意,赶紧宽慰道:“陛下放心,皇后娘娘并无大碍,是失血过多才会如此,刚才一直担忧孩子安危,所以才强撑着一口气,如今知道孩子无恙,这才晕过去的!” “并无大碍,并无大碍!” 这要是换做寻常的女子,今日这孩子必然保不住。 好在苏洛一直以来身体康健,才挺过了这一关。 不过接下来这段日子要静养,不能有烦心事,也尽量不要动气。 卧床半个月,待得胎像稳固之后再说。 太医正的叮嘱,卫殊自然是一字不落的记下来。 魏太医已经将药熬好端过来,他还不知道苏洛昏迷过去,此刻顾不得礼仪,端着药就匆匆往里闯。 好在这时候,也没有人来指责他不合规矩。 他端着药径直到了床边,才发现不妥,赶紧跪下来低垂着看地面,将托盘举过头顶:“陛下,皇后娘娘,药来了!” 太医正忧道:“皇后娘娘晕过去了,这药恐怕喂不进去!” “朕来!” 卫殊说着,接过药碗,喝了一口含在嘴里,然后嘴贴嘴的送进苏洛的嘴里。 他瞧着苏洛喉咙动了下,将药吞了下去,绷直的嘴角才稍稍放松。 一碗苦的要命的汤药,就被他这样一口一口的送进苏洛的嘴里。 魏太医抬眸看见这一幕,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 心也像是密密的针扎一样。 他从缝隙中觑了一眼苏洛的脸色,知道她没有性命之忧后,心内暗自舒口气。 太医正瞧了他一眼:“这边有我,你去太皇太后那边瞧一瞧是个什么情况!” 他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让他在皇后娘娘面前待久了,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端。 魏太医应了一声是,退了出去。 喂完药,小福子端上来蜜饯。 卫殊摆摆手:“朕不吃,拿下去吧!” 洛洛为他牺牲的太多了,他希望这点苦,他能与她一起承担。 一直被遗忘的二月这时候上前,趴在床边,露出了孩子的张皇。 他握着苏洛的手,又看向卫殊:“父皇,母后不会有事的,对吧?” 看着他小鹿一样清澈却害怕的眼睛,卫殊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揪住一般难受。 他弯腰,将二月抱着搂在怀里,温声的道:“不会有事的,母后和父皇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长大!” “二月,你可要快点长大啊!” 他鲜少有这样亲近二月的时候,素来都是以严父的形象出现。 二月赖在他怀里,小声的说:“父皇,你多抱抱我,我就能快点长大了!” 卫殊……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孩子的话。 他并非不想做个慈父。 只是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他希望能早早将二月培养成人,若是太过宠溺,唯恐他将来难堪大任。 可诚如苏洛所说,那样严酷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他不过才三岁,正是渴望爱渴望拥抱的年纪。 都是这万里江山害的。 若不是有这个帝位,他们一家子也不至于是这样。 卫殊将二月抱紧一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对不起,从前都是父皇错了。从今往后,父皇一定多陪陪你!” 这边苏洛昏迷未醒,那边太皇太后却是醒了过来。 知道苏洛见红危险之后,她的面上掠过一丝张皇,不过一想到刚才夫妻两个的作为,她又气愤异常! 1254 上奏 “皇后腹中的孩子怎么样?” “太医正说暂无大碍,但是皇后此后不可再情绪激动动怒,也要卧床静养!”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如此一来,她肯定不便照顾陛下了,你传哀家令,去让林锦入宫!” 夏嬷嬷一惊:“太皇太后,您选在这个时候……” 老太太如今怕是年纪大了,做事越发没了分寸。 事情闹成这样,她现在若是让林锦入宫,岂不是火上浇油。 “叫你去就去,哀家说的话难道现在不管用了吗?”太皇太后喘着粗气,“不当皇后,不当皇帝,这怕是他们夫妻两个在演戏呢!” 这个位置,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不惜赔上自己的家也要拿到。 卫殊当初也是斗败了卫璟才登上来的,她就不信,他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那可是帝位。 万人之上啊! 夏嬷嬷却不是这么想,她试探性的开口:“奴婢觉得,陛下昨日那些话,不像是在欲擒故纵!” “你懂什么,哀家在这宫里几十年,什么人什么手段没见过!”太皇太后有些不耐烦,“叫你去你就去!” 夏嬷嬷不敢再分辨,只能快步去了。 办完太皇太后吩咐的事情后,她问下面的人:“今日陛下那边没有派人来吗?” 人不来可以理解,毕竟昨日闹成那样。 可作为孙子,总得派个人来问问太皇太后的情况,这面子上的功夫要做一做的吧! 前些日子太皇太后在病重,卫殊每日都是遣人来问的。 时不时也会露面。 下面的人摇摇头:“不曾!” 昨日不曾问,今日也不曾问。 皇后如今自顾不暇,那自然也不会管。 这慈宁宫,看上去就跟被遗忘了一样。 家宴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悠悠众口也挡不住。 第二天邺城有头有脸的官员们就都知道了。 高将军忍不住求见福王。 一来想问问这个消息的真假,二来想看看卫殊此举是真的有意禅位,还是在试探这些人有没有反心。 若是真的有意禅位,那怎么算,福王也是排在第一顺位上。 啧! 高家的好时候要来了。 他已经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没想到连福王府的门都没进得去! 管家站在门口,一脸的歉意:“真是对不住,高将军,福王殿下昨日在宫内染了风寒,此刻正在病中,不便见客,高将军请回吧!” 病了? 时间这么巧。 高将军不信,还要往内闯:“那我不见殿下,见一见太贵人可行?” 管家依旧一脸歉意:“太贵人忧虑福王殿下的身体,昨晚照顾了一夜,也病倒了,恐怕不便见客!” 托词! 绝对是托词。 高将军不甘心:“我一路疾驰过来,浑身冰凉,管家便请我进去喝杯茶总可以吧!” 只要入了这门,他总有办法见到姐姐和侄儿。 管家一脸的难色:“高将军,今日府内的两名主子都病倒了,只剩下王妃,王妃如今怀着身孕,恐怕不便见客,多有闲言碎语。将军还是请回!” 高将军死乞白赖也没进的去,只能悻悻然的回家。 他都要气死了。 他岂能看不出福王是故意的。 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一点动心的意思也没有,真是不成器啊! 他那个姐姐是怎么回事,怎么也不好好劝劝。 高太贵人是想劝来着。 她不想当贵人,她想当皇太后呢! 可惜的是,福王这一次态度很坚决,让人围住了她的院子,不准她作妖。 福王知道好生跟自己这个母妃解释的话,到时候只能换来胡搅蛮缠,索性就用这么直接暴力的办法。 好在府内还有欧阳静能理解他。 午膳后,欧阳静将松儿交给乳母哄睡,道:“王爷,您说陛下昨日,是一时怒极,还是真的动了那样的心思?” 卫焱刚才午膳都没吃上两口。 都是愁的。 他道:“陛下从小与我一起念书,我对他的性子很了解,他不是冲动的人,说这样的话,多半是早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如今就盼着皇祖母那边别再出事,皇后娘娘平安无事,这样的话,或许他会将这个念头压下去!” 欧阳静愁眉深锁:“历来也没有听过这么年轻帝王主动禅位的事,这若真的禅位给您或者北靖王,该如何是好?” “各地的藩王若是得了这个消息,恐怕会蠢蠢欲动吧?” 在邺城的王爷们都是安全的,手里几乎没有什么能调动的兵,而且常年处在陛下的眼睛下,也不敢乱来。 但是各地还有藩王呢! 这些藩王当初在卫殊登基之时,就蠢蠢欲动,如今三年时间过去,都被压制下去。 可若是知道卫殊动了禅位的心思,恐怕是…… 福王也是一副愁色:“这是必然的!你说皇祖母都这把年纪了,好好颐养天年就是,管那么多事干嘛?” 欧阳静嗔了他一眼:“殿下,不可议论皇祖母的不是,这是不敬!” 福王撇撇嘴。 他以前是不会的,可此番的事情着实让人头痛。 卫殊当皇帝,他这个福王当的美滋滋。若是换其他的藩王上,那就呵呵哒了。 他作为先皇嫡亲的血脉,恐怕第一个就要被清算。 若是不想被清算,就得自己上。 要是他自己上,就会面临跟卫殊一样的命运,那些朝臣们一天到晚让他广纳后宫嫔妃。 他不是卫殊,做不到那么坚毅。 欧阳静也不是苏洛,没有那么硬的底气。 到时候他们夫妻两个,还不是任由朝臣们拿捏。 还有高家,到时候尾巴肯定要到天上去。 一想到自己的命运,福王就打了个哆嗦。 所以,还是得让卫殊当皇帝。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卫焱这么想,绝大部分的朝臣们都这么想。 卫殊是难得的治国之才,有仁心也有手段! 整个大越,除了他之外的确是没有旁人能适合当帝位了。 不过朝臣们对他不够了解,觉得他这那番话可能只是为了气一气太皇太后,于是有那不长眼的御史,在这个时候紧急上奏。 奏疏的内容是支持太皇太后选秀的决定,指责卫殊不孝,指责皇后对祖母不孝,要求卫殊做出惩罚。 1255 你在我心中是最美 自古不长眼的御史很多。 这群人有着宁死不屈的勇气,而且觉得自己若是因为斥责皇帝招来杀身之祸,这是一件流传千古的美谈。 命不要紧,名声才最要紧。 卫殊和苏洛此番,的确是没有尽到一个孝字,御史们的斥责也无可厚非。 卫殊执政的这几年,几乎没有出过错。 只有在涉及苏洛的时候,才会频繁失去理智。 这一次,御史们抓住这一点,狠狠的指责,有些老臣也跳出来站在御史的这一边上折子。 大越整体还是男尊女卑,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很正常的事,作为正妻要大度,不可妒忌。 苏洛作为国母,就更要做个表率。 但她居然阻止选秀,还要将和离挂在嘴边,这怎么能行? 这样恃宠而骄,一定要给与惩罚。 已经有人胆子大不怕死,建议废掉苏洛的皇后之位。 本来都已经罢朝,因为出了这档子事,雪花片一样的折子递上来,竟然比平日里的还要多。 除了指责苏洛和卫殊的,也有不少要卫殊冷静,万万不可再提禅位之事,免得引发朝局动荡的。 藩王们如今虽然暂时被压制住,但知道这件事后,多半会反弹。 到时候遭殃的还是百姓! 臣子们都没有在现场,得知这个情况也是从旁人的嘴里,不知当时的具体情况。 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卫殊那些话都是激愤之语,并不是真的要禅位。 大概是一时的气话。 多半是因为皇后娘娘说要和离,所以他才会如此激烈的反应。 苏洛失血过多,情绪激荡,昏迷了整整一天两夜,到第三天清晨的时候才醒。 外面天光未名,屋子里静悄悄的。 烛火已经燃到了尽头,在烛托之内积累了厚厚的蜡滴。 她一偏眸,就看到卫殊瘦削又艳丽的容颜。 他握着她的手,紧紧的,却又珍而重之,像是握着世间最珍贵的珠宝。 即使在睡梦之中,他的眉依旧是深锁的,像是有解不开的烦忧。 苏洛抬手,轻轻抚上他蹙起的眉头。 想要将那道皱纹用手指熨平。 这一动,男人便惊醒了。 他睁开那双撩人的凤眼,对上苏洛的眸子后,轻轻浅浅的笑了笑。 明明是冬日,可是苏洛在这一瞬听到了漫山鲜花盛开的声音。 那不是窗外的梅,那是她心中的爱之花。 “我睡了多久?”她的嗓子是哑的。 “一天两夜!” “你担心坏了吧?” “恩!”卫殊点了点头,难得柔软,“我怕你抛下我和二月不管了!” “绝不会!” “那你之前说要和离书?”卫殊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受伤。 “那是气话!”苏洛抿了抿唇,“老太太太气人了,我一时激动!” 她的手在男人光滑的脸上摩挲着:“我哪里舍得弃你和二月不顾!” 卫殊脸上的笑容加深,嘴角也渐渐挽起。 他将脸在苏洛的掌心蹭了蹭,像是一只祈求主子关爱的小兽:“那就好,咱们一家人,这辈子都不能分开!” “洛洛,你等着我,我很快便能将一切都处理好!” 苏洛挑了挑眉,正要问他处理什么,二月含含糊糊的声音响起:“母后,母后您醒了啊?” 这小东西居然也睡在床上,不过卫殊怕他朝着苏洛,所以让他睡在床的最里面。 万幸她这张凤榻够大,一家三口在上面也不觉得拥挤。 此刻他手脚并用,越过卫殊爬到苏洛的身边,将头在她身上拱了拱:“母后,二月好害怕啊……” 苏洛将他抱紧,在他的额上亲了一口:“好孩子,母后绝对不会抛弃你和父皇的,你放心吧!” “让二月担心了,是母后不对,母后跟你道歉好不好?” 二月奶声奶气:“不用道歉,二月知道母后也很辛苦!母后以后晕倒之前,告诉二月一声就好了!” 苏洛忍俊不禁。 这傻孩子,哪有人晕倒之前还能提前知道呢! 她只能笑着将二月搂紧。 卫殊也伸出一只手来搂住二月。 屋外雪花飘飘,屋子内却是温暖如春。 不是因为炭火燃烧,而是因为一家人的心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青衣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准备扬声问一问。 流云拽住了她。 “皇后娘娘,陛下和小皇子都在一处,一家人想必有话要说,咱们在外面候着吧,若是需要咱们,皇后娘娘自然会叫!” 青衣瞧了一眼她:“你如今倒是比我还要了解皇后娘娘了!” 流云笑了笑:“到了现在,姐姐还要与我计较这些么?” 青衣翻了个白眼:“谁说是要与你计较这些,我只是感慨一二,咱们都是为娘娘做事的,我当然是希望你越了解娘娘越好!” 一家三口说了一会话,卫殊起来推开门。 青衣和流云鱼贯而入,服侍苏洛稍作梳洗,太医正便到了。 把脉之后,太医正的神色舒缓。 “皇后娘娘这一次昏迷也并非全无益处,她的身体因此得到了很好的休息,瞧着脉象,比之前要有力的多!”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太医正退下之后,流云端了熬的细细的粥上来。 卫殊接过来要亲自给苏洛喂。 苏洛红了耳根:“哪里就那么娇气,我自己来吃就是!前两日小年夜上的事情,恐怕闹的沸沸扬扬了吧,你是不是要去处理一下啊?” 卫殊一脸的无所谓:“不必管,还有什么是比你更要紧的!” 苏洛笑了笑:“如今朝臣们恐怕都已经将我比成妲己褒姒了!” “他们爱怎么比怎么比!”卫殊将粥吹凉,递到苏洛的嘴边。 苏洛苦笑着一口擒住,吞下去之后道:“可惜我如今的容貌,实在是无法跟妲己和褒姒相比。” 她如今满脸疹子,难看的很呢! 卫殊拿帕子擦了擦她嘴角,微微笑着:“在我心中,你是最美的!” 啧! 老夫老妻了,居然还能听到这样的情话。 一碗粥喂完,苏洛连连催促卫殊去处理朝堂上的事情。 “那日你说了气话,此刻怕是都乱套了,还是赶紧去处理一下!” 卫殊想说,他这不是气话。 但转念又顾忌到苏洛如今的身体,便道:“也好,我晚间再来看你,二月,你在这里好好陪着你的母后!” 1256 付出代价 朝堂休朝,二月的师傅也放了假,他难得有了空闲。 要不是乳母拦着,他早就要钻到苏洛的身边了。 此刻见他卫殊起身,他忙不迭的迈开腿过去,一屁股坐在卫殊刚坐的凳子上。 他个子小,这个凳子有点高,他手脚并用才爬上去的。 上去之后,他乖乖坐好,小手跟苏洛的手牵着,脸上表情各位郑重:“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好好照顾母后的!” 从前二月也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 可这一次话语里最真诚。 卫殊揉了揉他的头:“也要照顾好自己!” 二月笑了笑,露出左边一个小小的酒窝:“儿臣会的!” 卫殊瞧了母子两个一眼,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发现柳绵绵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正静静的站在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今日脂粉未施,衣着素淡,形容憔悴,看上去有些狼狈。 卫殊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开口:“假孕的事,你不必太担心!” 柳绵绵低头:“多谢陛下!” “柳家,朕也会安排好!” 他这么一说,柳绵绵愕然的抬眸。 可还没等她问出什么话,男人已经走了。 她只看到一片卷起的衣摆。 陛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绵绵还没有来得及深思,青衣出来了:“柳妃娘娘,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外头天寒地冻的,柳绵绵穿的又很单薄。 柳枝嘴快:“主子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因见陛下在,所以便没有打扰!” 青衣唉哟一声:“那您快点进去吧,冻坏了吧?” 柳绵绵摇摇头:“还好,整个屋子都烧了地龙,就算是站在廊下也不太冷!” 苏洛睡了这么久,这会感觉精神还不错,似乎是怀孕之后,精神最清明的一次。 柳绵绵进来行礼之后,细细瞧过她的脸色后,绷紧的神情放松下来:“瞧皇后娘娘这样,似乎是真的安好了,如此我就放心了!” 苏洛也打量了她一眼:“本宫是安好,可本宫瞧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柳绵绵摸了摸:“出来的匆忙,未来得及施脂粉!” 苏洛看了她身后欲言又止的柳枝一眼,道:“柳枝,你来说!” 柳枝快言快语:“主子这两日几乎没睡,一直在给皇后娘娘和您腹中的孩子抄佛经,拢共都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刚躺下,一听说您醒了,又马上起身出来了,都未来得及好好梳妆!” 柳绵绵瞪了她一眼:“跟皇后娘娘说这些做什么!” 苏洛很心疼:“柳妹妹,你该对自己好些。老天爷若是要放过本宫,就算没有你祈福,也一样会放过!” 若是要将她的命收走,谁祈福也没用。 柳绵绵垂下头,露出一段纤细易折的脖颈:“妾身是过意不去,若不是因为妾身,皇后娘娘也不必被皇祖母迁怒!” “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决定是本宫做的,本宫作为一宫之主,自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你不必觉得歉疚!” 苏洛见她神色仍然郁郁,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皇祖母那边如今怎样了?” 她当时激愤之下,说要和离书,其实是真的动了心思。 这皇后有什么好当的,处处受制于人。 从前她当世子夫人的时候,老夫人虽然也不喜欢她这个孙媳,但从来不会强行一次次往卫殊的屋子里塞人。 太恶心了。 可后来她听说卫殊不想当皇帝后,又有点慌。 他不当皇帝谁来当,这天下子民可怎么办呢? 可若是她不当这皇后,独自让他来做这皇帝,对卫殊来说,未免太残忍。 思来想去,今日醒来之后,只能将那个念头又压下去。在他身边,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得忍着啊! “妾身还未来得及去看!”柳绵绵头埋得更低。 光顾着担心苏洛了,谁还有空去忧心始作俑者啊! 柳绵绵忍着心中的厌恶:“皇后娘娘莫要操心了,一会妾身从您这离开,就去一趟慈宁宫,代您和陛下去瞧一瞧,您安心养胎就是!” “罢了,皇祖母恐怕也不想见到我们,我们就别去她跟前讨人厌烦。” * 林家如今是彻底的败落了。 要不是因为太皇太后还活着,恐怕在邺城就连最后的一席之地都没有。 因此,现在林家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卫殊的身上,也不敢盼着能再出一个皇后,只要千挑万选出来的林锦能够得宠,剩下个一子半女,林家就能慢慢缓过来。 但这一切得快! 太皇太后的身体如今越来越不行了。 若是不赶在她老人家还在的时候将这件事办了,之后再想要找机会,那就难于登天。 一旦林锦与卫殊有了夫妻之实,再凭着太皇太后这层关系,她在后宫站稳脚跟,就是迟早的事。 林锦是林莞儿的侄女,两个月前刚及笄。 她生于林家兴盛之年,在十一二岁的年纪,亲眼见到了林家由钟鸣鼎食之家彻底败落。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林家小辈的女娃中,就属她长得好看性子聪慧,林家自小就对她着重培养,如今更是觊觎厚望。 此刻,林家的马车在风雪之中碌碌而行,沿着空空的朱雀街,一直走到了皇宫的大门前。 林锦掀开帘子,看了看被白雪覆盖的巍峨皇宫。 上一次来,还是七岁那年,太皇太后的七十寿辰,曾祖母带着小辈的女孩子们一同入宫贺寿。 她当时爱死了这金碧辉煌,处处繁荣景象的皇宫,还跟曾祖母嚷嚷着想多玩两日。 可皇宫岂是她想留就能留的地方,到底曾祖母还是在当晚就带她回了林府。 在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再入宫。 如今…… 她深吸一口气,一双下垂惹人怜爱的杏仁眼里闪过坚毅的光芒。 这一次入宫后,她这辈子都不要从这皇宫里走出来。 她要成为这皇宫的主人,她要像林家之前几位入宫的女人一样,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林家如今的败落,就是拜苏洛所赐。 她要让苏洛付出代价! 1257 摔个狗啃泥 撩开帘子的时间太长,守宫门的侍卫已经看清了她的脸。 侍卫的脸上全是震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林锦已经习惯了。 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倾城,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她都会想,老天爷为何会如此偏爱她,给了她这几乎完美的容颜。 她的眼睛很大,像是微微下垂的杏仁,眼角下还有小小的一颗泪痣,格外的惹人怜爱。 皮肤白皙的就跟牛奶一般,哪怕一点脂粉也不施,也看不到任何毛孔的痕迹。 她的唇呈现自然的樱桃红色,就算不搭理也是鲜艳欲滴,引人品尝。 自从十二岁开始,她每次出门都必须戴帷帽。 因为若是不小心露出容颜,恐怕要迎来一大批围观的人和各色的目光。 经常有人因为回头看她,而不小心撞在树上。 她这样的容颜,本就是要进皇家的。 只有天底下最尊重的男人,才能享用她的美貌! “对不起,你们不能进!” 林锦正想得入神,侍卫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婢女还在交涉:“是太皇太后的召唤!” “对不起,陛下有令,如今皇后和太皇太后身体均不适,皇宫要加强戒备,若非有他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言下之意,哪怕是太皇太后召唤也不行。 婢女顿时不高兴:“你们也太过分了,我们奉了太皇太后的命令!” 那侍卫长怎么都说不通。 “小秀……”林锦黄莺一般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不可喧哗!” 她说着,撩开马车的帘子,扶着婢女的手走了下来。, 冷风泛起她桃红色毛茸茸的斗篷,她精心装扮过的容颜,就像是冬日里怒放的红芍药一般吸人眼球。 她朝着侍卫长微微一笑:“这位大哥,我的确是奉太皇太后的召唤!大哥职责在身,我也可以理解,不如这样,你派个人去慈宁宫传个消息,如此一来,我们双方都有个交代,我便在此处等着!” 侍卫长在她笑容里晃了心神,应了一声好,马上点了人去慈宁宫传消息。 林锦轻声了道了谢,扶着婢女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退到一旁去等候。 听闻林锦被拦在宫门口,太皇太后大怒。 卫殊很明显就是故意的。 “你亲自持哀家的令牌去,哀家就不信,这些个侍卫还敢拦!” 夏嬷嬷不敢耽搁,带着太皇太后的令牌到了宫门口。 本以为此番必然畅通无阻,没想到侍卫长在太皇太后的威压和林锦美色的双重压力下,竟然还顶住了。 谨记自己的职责:“夏嬷嬷,真是对不住,但是小的们都要听陛下的命令,陛下说,必须要手书,那就是要手书,今日哪怕是皇后娘娘亲自来接人,也不好使!” 他这说的哪里是苏洛,是在说太皇太后就算亲自来接,这人也不能放进去。 小秀满以为这一次一定能进去,没成想会是如此。 当即脸色不好看:“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太皇太后是陛下的祖母,我们小姐是太皇太后的曾外孙女,你们居然敢如此阻拦?” 侍卫长只连声道歉。 小秀还要再发怒,夏嬷嬷道:“不可无礼,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她转向侍卫长,维持着礼节:“那我现在去找陛下要一份手书,如此便可入宫了,是么?” 侍卫长头上冒汗,捣头如蒜:“有陛下的手书,那自然可以!” 卫殊此时正在翻折子。 这一天一夜的功夫,递上来的折子堆的很高。 正经事一个都没有,不是骂他的,就是骂苏洛的。 越看越生气。 小福子凑过来,低声道:“夏嬷嬷求见!” 宫门口的事,刚才早就有人来回报了卫殊。 太皇太后召了林家的姑娘入宫,还恰逢妙龄,是来干什么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小福子机灵的很:“要不奴才跟她说陛下您睡下了?” 卫殊将手里的折子一扔,冷笑一声:“她看来还是不死心,既然这么想让她林家的人进宫来守活寡,那朕岂能不如她所愿!” 他拽下腰间的玉佩:“你拿着这个,跟夏嬷嬷一起去皇宫门口走一趟!” 小福子应了一声是。 小福子走后,卫殊扬声:“小黑……” 小黑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跪在地上:“陛下有何吩咐?” 男人的声线凉薄,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下雨天地滑,你去瞧着点,被让这太皇太后娘家的娇小姐摔着了!” 小黑嘿嘿一笑:“属下知道了!” 他一个闪身,出了正阳宫。 一来一回折腾了好几次,林锦在宫门口的冷风中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总算是入了这宫门。 她品阶不够,是不可以坐马车入内的,只能下车步行。 她今日特意没戴帷帽,就是要向众人展示一下自己国色天香的好容貌。 入宫门时,所有的侍卫果然齐刷刷的在看她,目光中不无渴望。 林锦抬着下巴,像是高傲的天鹅。 这天鹅刚走没几步,她突然感觉脚踝处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命中。 此时她的右脚已经迈步出去。 要说她这身体还有什么缺陷,那就是个子不算高。 为了掩饰这一点,她今日穿的也是花盆底的鞋子。 下雪天路滑,穿这样的鞋子走路本来就要慎重再慎重,她这脚踝吃痛,落地时身体一偏。 只听得噗通一声响。 小秀根本还来不及搀扶,林锦就直接在宫门口摔了个狗啃泥! 宫门口的积雪时刻有人踩踏,十分的脏污。 斑驳的颜色全部染到了她桃红色的斗篷上,就连里面的衣衫都染脏了。 精心梳理过的头发,此时也乱了,头上的簪子因为剧烈的震动滑落在地上。发髻散了一半。 冷风一吹,黑色的长发全部卷在她的脸上。 这模样着实狼狈。 小秀都惊呆了。 万万没想到这刚入宫门就来了这一出。 侍卫们的眼神也带着幻灭。 别看他们是守门的,可平日里见贵人们最多的也是他们,他们的眼睛挑着呢。 美人好看是好看,只是这仪态实在是…… 林锦瞧见了众人的眼神,心内暗恨,扶着小秀的手准备站起来。 就在这时,小秀不知为何脚下也是一滑,直接往前一扑,将刚刚爬起来的林锦又重新按回地面! 1258 奴婢服侍陛下梳洗 这一次,林锦的脸直接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听到侍卫们响起了噗嗤一阵笑声。 大约顾忌到她的身份,又很快忍了下去。 如果此时地上能有条缝,林锦正的想直接钻下去! 太丢人了! 寻常人跌一跤不丢人,可是她是林家大小姐,是未来的皇贵妃甚至皇后,在宫门口的这一跤,恐怕很快就会传个遍。 她回眸,狠狠的瞪了小秀一眼。 小秀已经吓的七魄丢了三魂,连连摆手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姐,对不起!” “扶我起来!”这么多人在,林锦不好发作,只好脸色抽搐的命令道。 小秀这才如梦方醒,自己先手忙脚乱的起来,又上前来扶林锦。 林锦脸上的妆容已经脏污的不成样子,此刻拿手帕掩着脸,走到夏嬷嬷面前:“让嬷嬷见笑了,许多年未曾入皇宫,被这巍峨气势震慑到了!” 夏嬷嬷本对主仆两个的行为有些无语,见她说这句话,蹙起的眉头又展开了些,微笑道:“这都是陛下九五之尊的威压,你一个小小女子,失态也是正常!” 这一茬就算是揭了过去。 接下来一路平安无事到了慈宁宫。 只是林锦身上的衣服脏污了,小秀拿了斗篷给她换过,但是妆发这些不好就地整理,只能用帕子遮着脸,匆匆往前走。 瞧上去倒不是光明正大入宫,像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一样。 这林锦前脚进门,后脚苏洛那边就已经知道了。 青衣肺都快气炸了:“太皇太后也太过分了,她闹得您都差点小产了,居然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往陛下的身边塞人!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宫里送,走路都走不稳,是想用爬的上陛下的床吗?” “娘娘,奴婢现在就去将她赶走!” “站住!”苏洛制止道:“她是太皇太后请来的客人,你如何赶走?” 苏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也气! 可越是生气,越要冷静:“她在宫门口那一跤,不是偶然,多半是阿殊出手的!” “她既然敢来,若是老老实实待在慈宁宫也就算了,若是动其他的心思!”苏洛捏紧抽离的茶盏,眸中一片冷芒,“那就别怪本宫让她有去无回!” 林锦到了慈宁宫后,梳洗一番去见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之前瞧过她的画像,知道她长得美,此时一见真人,只觉得本人比画像还要美上几分。 就是,有些妖冶。 苏洛不长疹子的时候,也是美的。 她美的英气,美的生机勃勃。 柳绵绵也很美,她美得端庄美得大气。 但林锦的美,带着妖艳,楚楚可怜。 这是妖妃的长相,画像之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刻意掩去了这种气质。 太皇太后蹙眉:妖就妖吧,总比让苏洛独霸后宫的好! 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那许多礼法:此番召你入宫,所为何事你心中有数吧? 林锦点了点头:“民女知道!” “如今情况特殊,你务必要尽快获得陛下的欢心!”太皇太后揉了揉眉心,“哀家本来是想让你通过选秀入宫,可到底是不是会选秀,哀家还真的没有把握!” “正好近来皇后需要静养,你便趁着这个机会……” 林锦眸中一亮。 关于选秀是否举行,邺城适龄的女子都在议论纷纷。 都知道陛下不想办,可大家都觉得这是老祖宗的规矩,恐怕是不想办也得办。 可太皇太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陛下根本不拿老祖宗规矩当回事! 这可太好了! 不选秀,就意味着后宫的人员不会大幅增加。 若是她得了宠的话…… 皇后已经过了二十,生了两个孩子,还有什么吸引力。 柳妃又一直不温不火,据说也不爱争宠,这后宫岂不是她的天下? 太皇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老太太正色道:“别以为这样你就一定能脱颖而出,陛下那个人,深情又薄情!你要凭着真心打动他,明白吗?” 真心? 当然有真心! 她真心想要这荣华富贵啊! 林锦应了一声是! 太皇太后点点头:“如今哀家要是给你个位分,恐怕会遭来皇后和皇帝的强烈反对,而且皇帝肯定也不会去你宫中!” “不若这样……” 太皇太后叮嘱起来,又叫来夏嬷嬷,细细将卫殊的性情喜好都告诉她,以求让林锦能尽快走入卫殊的心中。 林锦听着太皇太后的计谋,心内暗道:“姜还是老的辣!” 杏儿怕冷,卫殊也是。 正阳宫内地龙烧的很热,每每在里面服侍,杏儿后全是汗。 可她若是穿少些,在回廊之中行走时,又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她不是主子,也不可能进门脱衣服,出门加衣服。 大约是最近温度反复太厉害,她一时没撑住,竟然病倒了,在卫殊面前打了好几个喷嚏,十分没有仪态。 小黑担心她冲撞了近来情绪不好的卫殊,从房梁上滚下来,扛起她就朝外走。 “陛下,杏儿染了风寒,属下带她出去,可别把病气过给陛下!” 杏儿不便服侍,便要有其他人顶上。 小福子端茶送水还行,伺候洗脸更衣脱鞋脱袜这些可不成。 这一日晚间,卫殊将江阳和江飞叫入书房,细细吩咐了一番。 两人均是一脸震惊:“陛下,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你们若是舍不得,可以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短期内应该也没有人敢清算你们,自己谋好退路,这朝堂之上,还是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男人的语气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江阳和江飞赶紧跪下:“陛下,属下们的命是陛下给的,陛下去哪里,属下们自然也去哪里!属下们这辈子都只有陛下一个主子!” 卫殊点了点头:“如此,便按朕吩咐的去办吧!” 希望过完这个除夕,便是解脱之时! 江阳和江飞对视一眼,迅速离去布置。 卫殊转身出了书房,进了寝房后拉了拉铃铛,这是准备洗漱更衣了。 很快便有一名面生的宫女端着水盆一路旖旎行来,声音轻轻脆脆:“杏儿姑娘不舒服,奴婢服侍陛下梳洗!” 1259 洗脚水好喝吗 林锦说着,大着胆子瞧了卫殊一眼。 都说当朝陛下姿容无双,便是最艳丽的女子都比不过。 林锦一直不信。 可是这一眼,让她的瞳孔骤然缩紧。 太美了! 男人姿态慵懒的靠在软椅上,眸子闭着,眉心笼着疲倦与忧虑。 他的皮肤跟牛乳一样白,在烛火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薄唇不点而朱,是春日里弱弱的桃花色。 不够艳丽,带着几分病态,却又格外的惹人怜惜。 让人很想用手指压一压,很想用舌品尝一番,这娇弱美艳的唇,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林锦闲来也会看话本。 据说狐狸修炼千年,便会幻化人形,成为最美艳妖冶的模样。 眼前的陛下,怕就是一只万年的白狐狸所化吧,因为正常的人类,是绝对不可能长得这么美! 他比自己还要好看十倍百倍! 许是感受到了打量的目光,男人覆着长睫的眸子微微睁开,瞧了林锦一眼。 那目光没有温度,就像是屋外的飞雪一样。 轻飘飘的,可是你若伸手去接,落在掌心的温度却是冰凉。 林锦脸上腾起红晕,强行让自己紊乱的心跳镇定下来,悄悄的吞咽了下口水! “没见过你!” 男人开口了,声音懒懒带着疲倦,叫人浑身的骨头都跟着发软。 林锦仰着脸,绽出一个训练已久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杏儿姑娘病了,奴婢是来顶替杏儿姑娘的!” 她双眸亮晶晶,又带着几分羞怯,就这么与卫殊对视。 夏嬷嬷叮嘱过,陛下私底下其实并不严厉,不太喜欢奴婢们畏畏缩缩的样子,就当他是寻常的主子即可。 如此反而好接近。 林锦觉得自己的尺度拿捏的非常好。 她此刻跪下来仰望的姿态,再配上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自问这天底下,应该没有男人能拒绝! 就算卫殊长得比自己好看,可她也是女人中容貌最好看的。 男人看女人,第一眼看的不就是脸吗? 林锦已经做好了自己一击得逞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卫殊的视线只是轻飘飘的在她身上落了下,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将脚伸了出来! 这是要她脱鞋! 他竟然毫无反应。 他面对自己这张精心装扮过的脸,竟然毫无反应!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锦捏着黄莺嗓:“陛下……” 她要再争取一下。 一定是没有瞧真切! 只要再多看一眼,男人肯定就会把持不住,目露惊艳,就跟其他的任何男人一样。 “脱鞋不会吗?”卫殊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不会,就让别人来!” “会,会!” 林锦唯恐自己会被赶下去,这可是太皇太后精心安排的机会。 好在夏嬷嬷已经给她紧急培训过。 不过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伺候人脱鞋袜洗脚。 费了点功夫,她才将卫殊的鞋脱了下来。 男人的脚一如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一样,洁白细腻。 这哪里是脚,简直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林锦狠狠咬牙,才控制住自己想要仔仔细细把玩一番的欲望,红着脸给卫殊洗脚。 中途她按照夏嬷嬷所教的,按压着卫殊脚上的穴位。 听说这样能纾解疲惫,还能激发男人的渴望。 可她才刚按了两下,男人就将脚抽回去,冷着脸:“擦干即可!” 竟然被拒绝了! 林锦的手一直保养的很好,一点粗活也没干过,细腻的如同豆腐一样。 用她的手去碰男人的脚,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竟然一点都不享受,直接拒绝了! 林锦的心里落差很大,但还是强忍着给卫殊擦干了脚。 卫殊穿着软底布鞋,直接走到床边。 今日他不去皇后那,这可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林锦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奴婢来给陛下宽衣吧!” 卫殊的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将手伸开:“也好!” 林锦控制着心内的欢喜,快步上前,开始解卫殊的衣衫。 这些也早就训练过,她很快就脱掉了外衣和中衣,只剩下薄薄的内衫。 屋子里燃着地龙,内衫下隐约的男人轮廓让林锦面红心跳,呼吸急促。 她低声道:“好了!” 说着,她抱着衣服绕到一边,似乎想给卫殊让路。 岂料此时两人已经距离床太近,她的脚下又踩到了卫殊长长的衣摆,一个不稳,朝后面的床仰去。 情急之下,她为了自保,伸手一把拽住男人的手臂。 将他一起拽下去,他就会压在自己身上。 衣服都脱成这样,又是那样的姿势,难道还不顺势而为? 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他的,他想睡就睡! 只要已经睡过,到时候太皇太后那边一施压,自己至少也能拿一个四妃之一的位分。 之后的事,就慢慢来吧! 食髓知味。 男人尝过自己的味道后,还能放弃吗? 不可能啊! 林锦心中已经开始了美好的畅想。 她的手控在男人的小手臂上,死死的拽着一起往后仰。 她抓到了! 她抓得很紧! 她要成功了! 林锦激动极了。 满以为从此之后就要荣华富贵,岂料这时,男人冷冷的一蹙眉,然后手臂一甩,直接将她甩开。 毫不怜惜! 这种情况不在林锦的预料范围内。 她此刻身体后仰,是真的失去了平衡,她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陛下,救我!” 眼看就要重重的落在龙床上,卫殊突然伸手。 林锦笑了。 看! 陛下还是不忍心了。 不忍心,就是动心的第一步! 她满腹欢喜的以为男人是要救自己,岂料卫殊的手在她腰上轻轻一推。 林锦落地的方向改变了。 她的身体一侧,直接滚到了床边。 这种情况下,她是绝不可能再维持身体平衡的,身体一歪,后腰直接磕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疼的龇牙咧嘴。 她身体本能的往边上一个翻滚,滚了两圈后,一时不查,撞到了之前的洗脚盆。 洗脚盆里的水晃晃悠悠,哗啦一下全撒了,兜头全撒在她的脸上。 她始料未及,嘴巴还张着呢,结果结结实实喝了一口! 卫殊轻笑一声,挑眉问道:“朕的洗脚水,好喝吗?” 1260 莫名变成公公的小黑 眼下林锦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后腰剧痛,衣服湿透,妆发凌乱,还喝了一大口洗脚水! 就算这是美人儿的洗脚水,她还是忍不住恶心的想吐。 卫殊冷下脸:“看样子,不好喝啊?” 生气了! 林锦心有点慌,忍着恶心低声道:“陛下沐浴的圣水,自然好喝!奴婢,奴婢觉得还有点甜呢!” 这话要是被林家的老祖宗们听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骂她。 可如今情况特殊,她得先搞定卫殊的心,再谈其他。 男人跟女人一样,都喜欢听好话。 果然,刚才还冷着脸的卫殊,此时竟轻轻的笑了一声,如春风吹过悬在门口的风铃,发出的声响令人心情愉快。 “既然你觉得好喝,那就都喝了吧!” “陛,陛下?” “不必谢朕,这是你殷勤服侍的赏赐!”卫殊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此刻林锦再看,觉得那笑容就跟魔鬼的獠牙一般。 冷森森的。 男人没有给她浑水摸鱼的机会:“小黑,看着她,让她好好将这一盆洗脚水喝完!” 房梁上突然翻下来一个男人,愉快的应了一声:“好勒,属下一定当好这差事!林姑娘,请吧!” 小黑一手端着还剩下半盆的洗脚水,一手拖着林锦就朝外走。 林锦直接被他拖出了寝房,扔在廊下。 小黑竟找来一个大茶盏,从洗脚盆里舀出一碗水:“来,林姑娘,趁热喝!这大冷的天,凉了可就不甜了!” 林锦整个人都在抖。 是夜风太冷,也是心内太愤怒。 她抬起眸子,压制不住里面的怒火:“你叫我什么?” “林姑娘啊!”小黑凑近,跟她的眸子对视,“你不会以为自己的身份能瞒过去吧!” 他将碗递给林锦:“陛下赏赐,还不快点喝?你这是要抗旨吗?” “大胆,我可是太皇太后身边的……” 话还没说完,小黑已经端起碗朝着她的嘴灌下去。 “谁的人都不好使!陛下的赏赐,你若是不喝光,那就是大不敬之罪!你刚才不是还说很甜吗,甜你就多喝一点!” 这么大的动静,院子里的其他宫女和内侍都瞧见了。 一个个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瞧着热闹。 林锦挡不住,将那一碗洗脚水喝了下去,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不断的干呕着,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这样的身份,又做不出将手伸进喉咙里去抠的事情,只能在那里干呕。 “林姑娘忍一忍,这还有好几碗呢!” 小黑说着,又舀了一大碗要往林锦的嘴里灌。 林锦连连后退,眼神扫到不远处看热闹的小福子。 “小福子公公,救我啊!” 小福子赶紧缩头,往人群里一钻,消失个没影了。 开什么玩笑,这时候出面救人,是卖了一个好给太皇太后,但陛下岂不是雷霆震怒! 他可是陛下的人,平日里对太皇太后毕恭毕敬,但关键时刻,小福子还是搞得清楚自己的立场的。 他才不要蹚浑水呢! 小黑呵呵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怎么办呢,你好像看岔眼了,那不是小福子呢!” 怎么会看错,她眼神好的很,绝对不会看错。 可是现在小福子不肯过来,坚决不承认,林锦也没有办法。 林锦不断的朝后退,小黑觉得太麻烦,直接点了她的穴道。 “真是对不住,谁叫你不配合?” 如今,林锦便只剩下一张脸能动了。 她眸中蓄着泪,楚楚可怜的看向小黑:“公公,您便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已经喝了不少了,我一定会感激公公的大恩大恩的!” 她秀眉微蹙,薄唇轻抿,眸中水光点点,说不出的可怜。 不过院中却响起高高低低的笑声。 林锦实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会发笑。 这时候,披着厚厚斗篷的杏儿从回廊下过来,她的脸色苍白,嘴角却噙着笑:“对啊,小黑公公,人家都这么求你了,你还不放过她吗?做人可不能这么无情啊!” “多漂亮的美人儿啊,我瞧着都怪可怜的呢!” 小黑本就皮肤黑,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块黑炭。 他将手里那碗洗脚水重新倒回银盆之中。 林锦有些意外,刚才情况不对,她还以为没用呢,这看来美人计还是奏效了啊。 果然,没有人能抵挡住自己的这张脸。, 她微微笑着,带着感激:“多谢公公,请公公帮我把穴道解开吧,回头我一定好好谢谢公公!” 谢你个大头鬼! 我一定跟太皇太后好好告状,让她帮我出了这口恶气! 林锦心里默默的说道。 然而等着她的,并不是小黑给她解开穴道。 小黑直接端着那个洗脚盆,对着她的嘴就扣了下来。 他一手端着洗脚盆,一手控着林锦的下巴,不准她挣扎,也不让她吐出来。 就这样,在林锦扭曲的脸色和瞪大的眸子里,他生生的将早已经凉透的洗脚水全部灌了下去。 林锦的上衣已经湿透了。 紧紧的贴在身上,浑身冰冷。 她匍匐在地上,感受到各色异样的眼光。 这些人都知道。 都知道她是太皇太后的人,可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帮忙,就这样看笑话一样的看着她喝光半盆洗脚水! 最后还是杏儿发话:“你们两个过来,将林姑娘送回慈宁宫吧!” 衣服也不换,就这么顶着夜晚的寒风送回去,她多半要大病一场了。 就算不病,今日喝了洗脚水的耻辱,恐怕也难以洗洗白。 林锦浑身都在抖。 她恨小黑,恨杏儿,恨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也恨卫殊。 不! 对于卫殊,她除了恨之外,还有一点眷恋和不舍。 那个男人就如天际皎月一眼,只要见过一眼就难以忘怀,如果说着天底下还有那个男人能够与她相配,那就必须是他! 只有他! 只有他才能与自己相配! 宫女架着满心不甘狼狈如泥的林锦走了。 杏儿上前,戏谑的声音还带着点染了风寒造成的瓮声瓮气的:“小黑公公,你刚才那么生气,可是因为人家误会了你的身份呀?” 1261 你对陛下不满? 小黑脸色很冷:“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要你好好在床上躺着么?” “我这不是担心这姑娘作妖吗?” 陛下没有太多跟女人正面迎击的经验,杏儿担心他会挡不住糖衣炮弹的攻击,毕竟这姑娘瞧着挺美的! “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小黑的脸色黑如锅底,在杏儿的身上荡了荡。 偏偏这时候刮来一阵风,杏儿扛不住打了个喷嚏。 然后,很没形象的鼻涕流了下来。 她自小跟小黑一起长大,就跟自己手足一样,丝毫没有男女的概念,出门得急,忘记带手帕,她深深的吸了一下。 鼻涕被她吸进去了! 小黑…… 好难过! 她根本没将我当男人。 上回在江飞面前打喷嚏,她都知道拿手帕捂着脸,跑开三步的。 小黑蹙着眉,从自己身上抽出一块手帕递过去:“赶紧擦擦!像什么样啊,你这!” 杏儿接过后,也没有客气,重重的醒了一下鼻涕。 发出的声响十分感人。 小黑的心啊…… 他实在没眼睛看,将头偏过去:“你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杏儿笑了笑:“谢谢你的手帕,洗干净我还给你!” “我不要了!你拿着吧!” “太丑了,我也不要!”杏儿一脸嫌弃,“我有的是手帕,就是出门太急,忘记带了!” 她其实是听说小黑在灌林姑娘洗脚水,唯恐惹出什么祸端来,匆匆来的。 只是这话没必要跟小黑挑明,要不然这小子能得瑟的尾巴飞到天上去。 小黑到底还是没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 发现她的斗篷底下,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单衣。 不要命了,简直是! 小黑眉梢直跳,上前两步直接将杏儿扛起来:“我送你回去休息!” 杏儿!!!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她虽然会几招三脚猫,但哪里是小黑的对手,就这样被看似瘦小的小黑扛着健步如飞。 在被颠的晕乎乎的间隙,杏儿还在想:没想到小黑看上去又黑又瘦个子也不高,其实还挺有力气,手臂上似乎也全是肌肉。 非礼勿视。 一路上的宫女小太监们都主动避让,不过人人脸上都带着戏谑的笑意。 这小黑公公喜欢杏儿姑娘,稍微有点眼力劲的都知道,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杏儿已经放弃挣扎了,任由小黑像死鱼一样将她扛回了自己房间。 小黑倒是细心,将她的斗篷裹得紧紧的,一丝风也不漏,看上去更像是一条死鱼了。 小黑将死鱼放倒在床上,背过身去问:“斗篷你自己能脱吗?脱了好好睡一觉,晚上的药喝了吧,若是不舒服,你就喊一声!” 杏儿翻了个白眼:“喊一声你能听到啊!” 她的屋子距离卫殊的寝房,可隔了不少距离呢! 小黑闷声闷气:“我跟陛下请好假了,今晚睡在你房间外的房梁上!” 杏儿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昨天晚上我听到外面有动静,难道你昨晚也是睡在房梁上的?” 小黑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为什么还不脱斗篷睡觉,你要是没力气,我可以帮你脱!” 说着就要转身。 杏儿赶紧道:“你出去出去,我自己来!” 小黑点了点头,走到窗户边时又停下脚步:“你的风寒不是意外,是太皇太后那边动了手脚!” “太皇太后我没有办法动,这个林姑娘我总能想法子替你出出气!”小黑声音闷闷的,“你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了,怎么这点警觉都没有,还着了别人的道!” 竟是有人要害自己? 杏儿张了张嘴,想要说一声谢谢,小黑已经一个翻身,从窗户里一跃而出。 杏儿听到房梁吱嘎的一声轻响。 看样子,是做梁上君子去了。 其实以小黑的武功,落到房梁上可以毫无声息。 他发出声音,是故意给杏儿听,好叫她安心。 杏儿轻轻的将脱去斗篷,掀开被子窝进被窝里,吹熄了烛火,对着空气询问道:“林姑娘长得那么好看,你可真狠心,把那一盆洗脚水都灌下去!” “我没觉得她好看!”小黑顿了顿,“她还没你好看,她心肝都是黑的!” 黑暗里,杏儿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你还能看到她的心肝?” 莫不是因为刚才衣衫湿透了。 “我又不瞎!”小黑瓮声瓮气,“不早了,你喝了药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 空气恢复静谧,只有夜风翻卷发出的呼呼声。 杏儿本想问问,他睡在房梁上会不会冷。 可药效上涌,她脑子昏昏沉沉,就这样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小黑听到屋内匀停的呼吸声,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这里的房梁比卫殊屋子外的要小,地龙烧的不够热,冷风呼呼,着实是有点冷。 可守着心爱之人,他的心是火热的。 刚才有些话,小黑没有说清楚。 林锦的心是黑的,明知道陛下跟皇后的感情,却还是妄想着要插一脚,分走宠爱,而且还不惜用下作的手段。 可不就是黑心吗? 反观杏儿。 这么多年,她一直服侍在卫殊的身边,做过多少贴身的事,若是她想要个机会,比林锦可有优势的多。 可是她一直在避嫌,一点这样的心思也没有动过。 她一直在安安分分的当一个贴身婢女,贴身宫女。 她是个好姑娘。 小黑换了个姿势,盯着飘雪的天空: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足够配的上这个好姑娘呢! 她都已经二十了呢! 不能再拖了啊! 愁人! 小黑深深的叹了口气! 此时,两个宫女已经将林锦送到了慈宁宫的门口。 通报之后,夏嬷嬷迎了出来。 林锦一看到她,顿时就跟见了亲娘一样,抱着她就哇哇大哭:“夏嬷嬷,夏嬷嬷,我好惨啊!” “陛下身边的那个黑脸公公,一直喂我喝洗脚水,呜呜呜……夏嬷嬷,我要见太皇太后,我要求太皇太后为我做主!” 两名宫女其中的一名上前一步:“姑娘慎言,是姑娘您说洗脚水好喝,陛下才赐给您的,这是恩宠,姑娘您这些话,是对陛下有所不满吗?” 1262 太皇太后为我做主 夏嬷嬷嘴角抽了抽,低声问道:“你说陛下的洗脚水好喝?” 林锦垂着头,不敢抬眸跟她对视:“陛下那么问了,我便只好回答!” 总不能回答不好喝吧! 正阳宫的两个宫女微微笑着,对夏嬷嬷福身之后,退了下去。 太皇太后睡了,自然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将她老人家叫起来。 林锦匆匆洗漱后,跟夏嬷嬷抱怨不已。 这一会的功夫,夏嬷嬷已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送进去的人,结果湿漉漉的被灌了一盆洗脚水回来,要说不气那是假的。 可气又能如何? 林锦将手上的镯子退给夏嬷嬷:“夏嬷嬷,祖母以前在的时候,总跟我说起您,说您是太皇太后跟前第一人,做事最是妥帖,这件事,还请嬷嬷帮着拿个主意!” “我年纪小,见识少,到底要怎么办,还请嬷嬷给我指一条明路!” 夏嬷嬷没有接那个镯子,视线直直的看着林锦,道:“老奴告诉林小姐路怎么走,林小姐会信吗?” 林锦点了点头:“自然相信嬷嬷所言!” 说着,她将那镯子往夏嬷嬷怀里塞。 夏嬷嬷摇摇头:“这是夫人留给您的陪嫁吧,林姑娘还是好好收着吧!” 林家树倒猢狲散,如今剩下的好东西不多了。 这样的镯子在林锦看来已经是很好,可是夏嬷嬷过手了多少好东西,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寻常而已。 林锦迟疑了下,没有强求,将那镯子又收回去,一脸求教的表情:“烦请夏嬷嬷告知!” 夏嬷嬷看着这比春花还要娇艳的容颜,叹口气道:“这宫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按照老奴对陛下这多年的观察,就算姑娘您有如此的美貌,恐怕陛下也不会动心!” “姑娘如此,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趁着如今事情还没有闹开,求陛下和皇后娘娘网开一面,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当初齐国公府的那个江茹,母亲打的也是这样的主意。 好在那姑娘聪慧,知道不能肖想自家表哥,主动跟苏洛承认了错误,去岁的时候,苏洛下旨,给她指了一门极好的姻缘。 南方虽然家世不算顶级,但是人品极好,学识渊博,陛下也极为看重。 这嫁过去之后,上头没有婆母,下面没有小姑子。唯有两个年级还小的庶弟。 庶弟总是好压制。 如今夫妻两个琴瑟和鸣,江茹嫁过去没三个月就怀了身孕,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往后等着江茹的,肯定是舒心的好日子。 夏嬷嬷是真心实意给林锦谋划,可惜林锦听了后,脸色发白,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低声道:“夏嬷嬷,你也知道,我没有退路的!” 林家对她报以重望,中兴的任务就落在她的身上。 她怎可学那江茹? 她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林家。 烛火下,夏嬷嬷笑了,脸上的褶子层层叠叠,里面夹着诸多的感慨:“是老奴多嘴了,姑娘今日受惊了,喝了姜汤早些休息!” 林锦应了一声是,将那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喝的一滴都不剩,又蒙上了厚厚的被子。 她本以为自己要病一场的。 岂料第二日醒来,除了头有些晕,倒也没有别的毛病。 林锦喝了洗脚水,这件事像是长了翅膀,在宫内传遍了。 至于为什么会喝洗脚水? 哈! 因为她试图勾引陛下呢! “天啊,她吃了雄心豹子胆吧,难道不知道陛下从来不近女色吗?” “瞎说,不是不乱近女色,陛下就喜欢皇后和柳妃娘娘!” 这帝位三年,胆大的奴婢不是没有。 一开始摸不清主子们性情的时候,也有自恃姿色的女人,想要凭借自己的美貌一步登天。 想尽办法获得卫殊的欢心。 花样百出啊! 结果那些宫女都怎么样了? 反正后来宫人们就再也没见过。 活不见人,死也不见尸。 宫女们都倾向于她们已经被秘密杀害了。 有了这些莫名消失的人,后面大家都学乖了,也不敢没事跑到陛下面前去吹拉弹唱! 对了,有个宫女从前是官宦小姐,后来落魄了才入宫当了宫女。 她借了一把琴,在御花园里弹。 当时陛下跟皇后娘娘正在御花园散心,被扰了兴致。 后来陛下雷霆大怒,将那名宫女的十根手指全给剁了。 皇后娘娘就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从头到尾也没有说一句求情的话! 啧啧,这夫妻两个恐怖不? “她敢这么大胆,那都是因为太皇太后撑腰呢,你们难道不知,她姓林?” “太皇太后也不好使吧!”宫女们压低声音,“之前陛下的师妹不是闹着要入宫,最后也不了了之了。那一位还是对陛下有救命之恩的呢!” “一个高门大户的小姐,居然伪装成宫女,进了陛下的寝房去勾引,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都这么不要脸吗?” 便有人这么说。 苏洛也知道了这事。 看样子,阿殊是担心她多思虑,所以提前出手。 要不然,他懒得花这么多心思来应付,多半会直接将林锦踢出屋子。 苏洛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森森的笑了笑:“既然林锦这么想要爬上陛下的床,那你们就去宫里宫外将她迫切的心好好宣传宣传,也许陛下会出于舆论压力,将她收入后宫!” 青衣和流云对视一眼,明白了苏洛的意思。 林锦毕竟是高门大户,破船还有三斤钉。 若是被外面的人知道,她这么不要脸不要皮,这以后不止她,就连太皇太后的脸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样的八卦消息传得最快,很快邺城大大小小的人都知道了。 林家的人走在路上,都被人吐口水。 林家其他的姑娘出去买东西,碰到那些个小姐打招呼,别人都装作不认识她们。 太皇太后第二天一早起来,也知晓了这件事。 听了前后经过之后,她差点气的直接晕了过去。 林锦跪在地上,哀哀切切的哭:“太皇太后,您一定要为我做主,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1263 准备出手 如今被赶出来,想要再回去恐怕是不可能,卫殊不会给这样的机会了。 太皇太后瞪着跪在地上的她,忍住心中骂一句蠢货的冲动。 她的确是希望林菀能尽快搞定卫殊,可也不能那么急。 杏儿的“风寒”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只要她沉住气,有的是机会! 愚蠢! 急躁! 本以为是个美貌又有心思的,没想到段位这么低。 虽然觉得她不堪重用,可是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人呢。 人临到死了,就会想起很多事情来。 太皇太后近来总是想到小时候在林家的种种,从前她的父母兄弟姐妹,给了她百般的关心和爱护。 她却未能回报点什么。 眼看这幅身体不知何时就要归西,如果这时候不为林家谋划一番,等到自己身死之后,林家恐怕更要…… 太皇太后叹口气:“你先下去吧,着太医给你瞧瞧,这两日先好好休息休息,马上就要除夕了,今年你便留在宫内跟哀家一起过年吧!” 林锦应了一声是。 不多久,便有太医过来为她诊疗。 说她染了风寒,要多休息两日,这几日不要见风,免得加重病情。 林锦却有些不相信。 她感觉除了有一点头晕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什么症状,这太医莫不是危言耸听。 不过这些她只是在心里想想,表面上还是什么都没说。 宫外的传言很快也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中。 素来端重的她,气的摔了一套茶盅子。 林家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了,林家的男儿们想要出头恐怕是难,皇帝也会戒备。 女孩子的名声就显得格外的重要。 如今也被传成这样。 太皇太后作为林家女儿中的一枚,如何能不生气? 不过气归气,传言说的都是事实,你能怎么办? 这种事都是越描越黑,越辩解就越变成事实,只能静静等待流言消散。 苏洛听说太皇太后摔了茶盅子,倒是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 “就这样这老太太还屹立不倒呢,她可真是厉害!” 太医正正在为她把脉,闻言手抖了抖。 苏洛嗤笑一声:“不必如此惊慌,你如今跟本宫说的话,本宫绝不会透露出去分毫,你倒是说说,老太太的身体如今到底怎样了?” 太医正收了手,毕恭毕敬的:“皇后娘娘的脉象比之前要好多了,不过近来还是要多注意,要静养少操心!” 这言下之意,就是要苏洛不要管这些七七八八的事,专心养胎就行。 苏洛沉了脸:“本宫问你话呢!” 老太太此人精明的很,如今双方有闹僵的趋势,恐怕老太太那边会防着,平日里太医正跟卫殊和苏洛汇报的老太太的病情,都是老太太过滤后让他们知道的情况。 此刻,苏洛想知道她最真实的状况。 要是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这皇后她可是真的不想当了! 太医正被逼无奈,四下里看了看,发现除了流云和青衣并无旁人之后,才回道:“太皇太后的身体,如今瞧着是不错,几番刺激都还好端端的,但是就微臣所知,恐怕也就差一线了!” “你的意思是……” 苏洛花还没说完,太医正就道:“别的微臣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狐狸! 不过到底太医正还是选择了自己的立场。 苏洛起身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魏大人,我们是共患难的交情,是战友,本宫这个人是什么性情,魏大人应该清楚。对于自己人,本宫从来都是竭尽全力维护的,魏大人不必慌张!” 太医正点了点头,绷紧的身体松了松。 苏洛当初维护柳绵绵,除了因为柳绵绵一直以来都尽心竭力护着她之外,还有就是因为柳绵绵是自己人! 她要告诉这宫里所有的人,只要站在她苏洛的身边,与她苏洛一起做事,那无论是什么过错,她都会一力承担。 绝对不会在关键时刻,将身边的战友推出去当替罪羊! 显然,刚才太医正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会放松紧绷的情绪。 太医正退下之后,苏洛把玩着手里的一个镯子。 青衣凑过来,道:“皇后娘娘您是很喜欢这个镯子吗?要不要奴婢给您戴上?” 苏洛将镯子举起来,迎着光的方向细细看去。 玉质通透莹润,触手温润,的确是一个上好的玉镯。 这是太皇太后赏的。 每回她做了什么糟心事,她就会赏赐东西给苏洛。 以期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双方之间的裂痕。 只是,心的裂痕如何能用金银珠宝来弥补,她苏洛何时缺过这些。 一念至此,苏洛的手一松。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玉镯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段。 青衣赶紧上前:“哎呀,怎么掉了?” 流云也快步上来:“皇后娘娘您没伤着手吧?” 苏洛看着她们,微微笑了笑:“没有,这镯子看着碍眼,所以我砸了!” 她说着,将空空如也的手迎着光照了照,嘴角勾起一个莫名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我这双手,已经有许久没有碰过血了啊!” 当了卫殊的皇后,很多事情都是卫殊在打点,大部分时候,她没有接触过黑暗。 可没有接触过,不代表她不会! 她不能! 前世当皇后之时,死在她手下的不怀好意的女人们可不少。 一直以来,苏洛敬老太太是卫殊的祖母,一直百般容忍,可是容忍的代价就是老太太得寸进尺! 既然容忍换不了太平,那就…… 就差一步! 如果老太太从今往后能得了教训,不再管不该管的事,苏洛也不会去打扰她的晚年。 不过她要还是不知好歹,那就别怪自己不念旧情。 你是祖母,你要爱重。 那你就该先尊重孙子和孙媳,你一次次做出这种没底线的事情,就别怪我到时候翻脸无情! 不管你是谁,若是真的将我惹毛,我照样要嫩死你! 流云和青衣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恐慌和兴奋。 皇后娘娘隐忍的太久了,看样子这一次,是真的要出手了! 1264 生米熟饭 太好了! 这才对嘛。 这才是她们的皇后娘娘呢! 大年三十,本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按理这一天,除非是越国的天要变了,不然绝不可能开朝。 再大的事情,也得等到过完年再说。 就算陛下看哪个臣子不爽,也不会在这一天下令去抄人家的家! 这是大越素来的传统。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有钱没钱,都要过年啊! 大户人家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穷苦人家一顿白菜猪肉饺子管饱,也是过年。 就算日子再苦,这一天大家都会喜气洋洋的。 因为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马上到来,要坚信新的一年会比旧的一年好,这样日子才会有盼头。 本以为能过个安心年,可没想到大年三十这天,太皇太后传来手谕,召唤不少四品以上的在京官员入宫。 说是有要事要宣布。 啧! 太皇太后素来不管朝政,无事也不可见外臣,怎么这会…… 难道说是宫内有了什么变故? 上次陛下说要禅位,之后御史们上了折子,老臣们也是各种套路,反正这事陛下也没有在提过。 难道说此次的事情,跟禅位有关? 众人猜测纷纷,都不得要领。 太皇太后是秘密派人去的,以为瞒天过海,其实人一到宫门口,卫殊便知道了。 但是他没有阻拦。 既然老太太把人都叫齐,他就趁着这个机会宣布那件事。 午膳,慈宁宫那边来了人,说要一起吃。 卫殊扶着苏洛,踏着被扫清积雪的路往外走,温声问道:“洛洛,如果我不是这皇帝了,你还愿意陪着我吗?” “那我更愿意了啊!”苏洛笑的眉眼弯弯,“这皇帝皇后有什么好当的,身上像是戴着枷锁一样,干这也不行,干那也要被指摘!” 她贵为皇后,要是溜出宫玩,被那些个御史们知道了,就是一通折子。 各种弹劾各种规劝约束,别提多烦人了。 她当初是世子夫人的时候,老太太还允许她自由出入国公府呢! 苏洛想了想,道:“我有些想念外祖母了,等到过完年,咱们抽空去瞧瞧她吧!” 齐国公府的老太太近来身体越发不好,据说已经神志不清了。 只是吊着一口气。 苏洛本就想出去瞧瞧的,结果碰上动了胎气。 “好!” 卫殊点了点头,“很快就有机会了!” 苏洛张了张嘴,本想问一问卫殊关于今日大臣们入慈宁宫的事,他是否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可转念一想,这件事既然自己都知道,想必他也早就知道了。 他做事素来妥帖,不消多问,跟着他就够了。 想到这,她将身子往卫殊的手臂上靠了靠。 “累了吗?”男人温柔的问。 “恩,有点!”苏洛托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这几日卧床,肚子好像变大了许多!” 卫殊伸手,摸了摸苏洛高耸的肚皮,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脸上带出几分沉郁。 一些不好的记忆,在此时钻了出来。 苏洛生二月的时候,因为胎位不正,差点一尸两命。 那一幕偶尔还会入卫殊的梦。 随着苏洛肚子越来越大,这种梦来得越来越频繁。 苏洛踮脚,抚平男人眉心的皱眉:“别忧虑,稳婆和太医不是都说了么,我这一胎胎位正的很,不会再出现之前的那种状况!” “可我听说,若是孩子太大,也容易难产!”卫殊捏紧她的肩,“你往后还是控制点,少吃些!” 孩子瘦点不要紧,她活着就行。 苏洛本想说,这孩子其实是偏小的,如今她的肚子跟普通七八个月的孕妇比起来,已经算是小的。 可是看到男人眉眼里的忧虑,她还是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到慈宁宫时,殿内已经呼啦啦跪了一大圈子人。 粗粗看去,有三十来个。 看来是将有头有脸的大臣们都叫来了。 而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之上,前两天作妖的林锦站在她身后,妆容精致,噙着淡淡的微笑。 恍若她才是这慈宁宫真正的主人! 反观先到一步的柳绵绵,倒是还居于稍微次一点的位置。 太皇太后从前很重规矩,没想到为了娘家一个小辈撑腰,竟然做到这个份上! 臣子们见了他们,又是一通行礼。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卫殊嘴角滑过一丝冷笑,刚才与苏洛在一起时那种担心和忧虑早已经被掩饰的毫无痕迹。 剩下的,只有上位者的威严。 他微微点头:“都起来吧!” 他径直牵着苏洛的手往前,走到太皇太后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脸上表情淡淡的,看向老太太,问道:“皇祖母这大年三十的,叫这么多人入宫是要做什么?” “臣子们都要阖家团圆,皇祖母有何事要这么急?” 他这话里带着淡淡的责备之意。 太皇太后冷冷的笑了笑:“有些事,还是要在旧的一年分辨清楚,如此,新年就该有新气象!” 臣子们此刻都已经起来了,躬身站着,听到这祖孙两个打机锋,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啧! 两个大佬打起来了。 这年看样子别想好过了。 叫他们过来,是要当炮灰的吗? 卫殊挑了挑眉,问道:“到底什么事,皇祖母有话不妨直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嘴角带着笑意,看了林锦一眼。 林锦上前一步,朝着苏洛和卫殊见礼。 老太太接着说道:“林锦是哀家娘家的小辈,是林家最出挑的孩子。她这样的品貌才学,哀家瞧着这世间也只有皇帝你才能与她相配!” “哀家将她托付给皇帝,希望皇帝你以后好好看顾她,哀家知道,你后宫久不添新人,大臣们都很有意见,所以今日也叫他们过来做个见证!” “这是涉及到皇室子嗣的大事,想必他们也不会觉得哀家叨扰,你们说是不是?” 殿内静默了一瞬,便有三三两两的声音应是。 还有些只低着头不吭声。 原来叫这些人过来,是为了给林锦撑腰! 想要在这些大臣的威压之下,将生米煮成熟饭! 1265 禅位诏书 太皇太后的手段,比先皇还是要差太多。 先皇当初强行塞柳绵绵,那可是握着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的命运要挟,而如今,太皇太后仅凭着这些大臣们,就想逼卫殊就范? 天真! 苏洛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太皇太后问卫殊:“皇帝,你意下如何?” “好啊,朕觉得林姑娘的品貌才学,也能入后宫!” 苏洛一怔。 一直做壁上观的柳绵绵眸中惊诧,看了卫殊一眼后,便低头朝着苏洛走过来,站在她身侧。 太皇太后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顿了一会后,她又道:“那皇帝准备给她一个什么位分呢?” 她担心卫殊耍小聪明。 后宫这么大,入后宫容易,万一让她当个洒扫宫女,那也是入后宫啊! 还是得抓紧把位分也定下来。 如此一来,就无法赖账了。 卫殊依然很好说话:“皇祖母觉得林姑娘什么位分合适呢,一切都听皇祖母的!” 柳绵绵听到这,握住了苏洛的手。 苏洛眸中闪过疑惑,在这种时候,倒也没有多言。 她相信卫殊。 刚才入殿的时候,苏洛已经细细观察过林锦。 长得是好看,但是眼睛很浮,带着焦躁的魅。 空有皮囊而已。 就连柳绵绵这样真正的才女,卫殊都没有丝毫动心,何况是光有一张好看的皮囊。 如果要看皮囊的话,自己这张脸因为疹子长成这样,他早就变心了。 可林锦不这么想。 她听到卫殊说这个话,开心的都快飞起来。 她刚才也趁机打量了一下苏洛,发现她是真的丑! 满脸的疹子,又大着肚子。 穿着打扮也不太在意! 站在卫殊的身边,看上去就像是陛下的长姐,还是年纪大许多的那种。 瞧上去一点都不般配。 陛下一定是早就腻烦了她,却碍于糟糠之妻的情分,不好直接开口,今天趁着这么多大臣都在,半推半就的将自己纳入后宫! 一定是这样! 太皇太后定了定心神,有点狐疑的看了卫殊一眼,又瞧了瞧神色镇定的苏洛,不知道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管什么主意,都要将林锦送入后宫。 她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那就定个容妃吧,等她将来诞下子嗣,在做考量!” 苏洛挑了挑眉。 直接定了四妃之一的位分啊! 生下孩子还要在做考量? 怎么考量,是当贵妃,又或者直接坐上皇后的位置? 历来若是皇后在,皇贵妃一位就会空悬。 因为皇贵妃和皇后只有半步之遥,若是又有皇贵妃又有皇后,后宫恐怕不太平。 太皇太后让林锦当了四妃之一,那与苏洛就只差着贵妃这一步了。 林家在邺城在越国,如今都已经没落,林锦又没有任何功劳就入宫,直接当了四妃,着实太厚重了。 这显然是老太太在故意提携。 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 就是不知道陛下…… 说起来,陛下今日真是反常。 从前要他纳妾,那是万万不可能,当场就能翻脸。 今日竟然没有半分拒绝,只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太爽快了,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卫殊点了点头:“好,就按照皇祖母所说!朕没有意见!” 这就成了? 自己成了容妃? 林锦兴奋的眉目生光,含情脉脉的看了卫殊一眼,身段妖娆的跪了下来:“妾身多谢陛下,妾身往后一定会好好侍奉陛下,皇后娘娘。也会跟柳妃姐姐好好相处的!” 柳绵绵跟苏洛在一起久了,这会子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瞧瞧这做派,跟青楼里的姑娘一般,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要是被她祖父看到,非得用板子将那腰杆绷直了不可。 太皇太后脸上也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事情这么顺利,是她之前也没有想到的。 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容妃往后就留在宫中跟哀家作伴,等到过完年,挑个合适的日子,再举行册封礼!” “册封礼怕是不必了!”卫殊开口道,“今日正好众位大臣都在,朕也有一事要与众位商议!” 说着,他拍了拍手。 小福子上前一步,颤抖着双手端上来一个托盘。 托盘里,有明黄色的圣旨。 小福子浑身抖若筛糠,那托盘好像随时要倾覆一样。 卫殊视而不见,道:“小福子,念吧!” 小福子一脸哀求:“陛下……” “念!” 男人冷酷的开口。 这样的做派,让殿内的众人都有些心惊,这道圣旨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柳绵绵和苏洛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答案。 太皇太后的神色也有些不安:“今日是除夕,有什么事等过年完再说,哀家也乏了。” 一直沉默的苏洛这时候开口:“皇祖母且再忍忍吧,陛下要宣布的肯定是大事,就连立一个小小后妃,都劳动了这么多大臣入宫,怎么国家大事,反而要往后延迟,这样似乎不太合适,传出去有损我天家威名!” 太皇太后被怼的没话说。 今日的确是她先劳师动众。 早知道卫殊会这么配合,她也就不搞这么大的阵仗了,眼下倒是让人觉得是她小题大做! 太皇太后怄得慌! 她沉着脸不说话,卫殊朝着小福子点了点头。 小福子抖啊抖的展开了圣旨,最后求助的看了苏洛一眼,那眼神里写满:皇后娘娘就奴才啊! 可惜苏洛只是冲他微微一笑:“念吧,念完各位大人们好回家过年!” 小福子内心呵呵哒! 念完了,大家都别想过年了。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一副赴死的调子,开口:奉天承运,皇帝昭……” 圣旨不长。 可是每一个字他念的很慢,期盼着有人能打断。 可是没有! 因为大家都被炸懵了。 这是一道禅位的圣旨。 主要内容是卫殊自认能力有限,身体不好,又不愿意广开后宫,他所求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决定禅位。 禅位给谁,没说。 由太皇太后和大臣们自行商议! 小福子汗出如浆的将圣旨念完了。 卫殊的脸上绽出久违的笑,牵着苏洛的手:“洛洛,从今往后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皇后了,你可后悔?” 1266 你可后悔? “后悔什么?”苏洛笑的眉眼弯弯,“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那今年过年,我们还在皇宫吗?” “不了,去岳父家过年如何?” 苏洛大喜:“好啊!” 成了皇后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跟父母兄弟一起过年。 今日这个局,太皇太后刻意避开了怀远侯和齐国公府,显然是怕这两个地方的人来了,会扰乱她的计划。 所以现在怀远侯府和齐国公府的人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 卫殊牵着苏洛的手就朝外走。 柳绵绵定在原地,一时间表情茫然。 两人走了两步,苏洛回头看她,道:“柳妹妹,不若你也回一趟柳家吧,若是不想回去,便与我一起去齐国公府如何?” 柳绵绵回了神,怔怔盯着苏洛一会,目光落在她与卫殊紧紧牵着的手上,道:“我还是回柳家吧!” 苏洛笑:“也好!” 此刻,殿内的大臣和太皇太后总算是反应过来。 太皇太后重重一跺拐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怒声道:“皇帝,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如今已经不是皇帝了!”卫殊没有回头,声线很冷,“我这个皇帝当的不好,祖母显然不太满意,那祖母就挑你喜欢的人来当!” “挑一个会广纳后宫的,愿意接纳祖母安排的各色女人的人来当皇帝吧!” “卫殊!”太皇太后重重斥责,“老祖宗百年基业,岂能容你这般胡闹!你赶紧把圣旨收回去,这件事,哀家就当做没发生过!” 卫殊理都不理,扣着苏洛的肩膀就往外走。 林锦懵逼的脑子清醒,快走两步,急切的问道:“陛下,您走了,那妾身怎么办啊?” 卫殊没有回答,苏洛倒是回眸朝她笑了笑:“新皇登基,也不会亏待你的,你会是尊容的太妃,以后可以跟太皇太后长长久久的作伴!” 太,太妃? 她才十六岁不到,她不要当太妃! 她要当得宠的妃子!她要当皇后啊! 林锦心里乱作一团,只看着太皇太后哀哀切切的说:“太皇太后,你要为我做主啊!” 大臣们也是混乱一片。 大家纷纷跪在地上,请求卫殊三思。 本以为那一日只是气话,却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下了圣旨。 看来陛下是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 现在殿内的绝大部分大臣心内都对太皇太后颇有微词,老太太要不是折腾这些事,也不至于让陛下将这圣旨翻出来! 这大年三十的,闹的到底是哪样哦! 真是气死个人啊! 臣子们自发自,将苏洛和卫殊围在中间,不许两个人离开。 “陛下,有话好好说!千万不可冲动啊,陛下!” “陛下,这大过年的,您别闹脾气,您要是不当这大越的皇帝,还有谁能当!” “陛下,这容妃您不纳就不纳,皇帝不可不当啊?” “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胡闹,您这样……” …… 卫殊不耐烦听。 他侧过脸,对着苏洛绽出一个微笑:“别怕……” 说着,他收紧在苏洛腰间的手,稍稍用力。 苏洛被他带的飞离地面,越过那些跪了一地的人头,直接到了殿门口。 他轻飘飘的落下后,当众脱掉外面的九爪龙袍。 江飞上前,递过来一个天青色竹叶纹样的厚斗篷。 卫殊将斗篷披上,随手将那件龙袍往地上一扔,在屋子里众人的哀嚎之声中,揽着苏洛的腰,朝着宫外而去。 “回来,你回来……” 身后,太皇太后撕裂的呼喊被淹没在众臣的鬼哭狼嚎之中。 苏洛肯定卫殊听见了,可是他没有回头。 或许,一个时辰后,四处都会流出卫殊和她不孝的流言, 可那又如何呢。 人活在这世上,从来都是为了自己,而不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若她只是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那就太累,也太卑微了。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就更应该要弄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些所谓的名声,真的能当饭吃吗? 不孝就不孝吧! 自己开心就好! 眼看着苏洛和卫殊毫无留恋的走远,太皇太后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烈火,腾的一下燃烧起来。 她的生命之烛骤然腾起高高的火光,正在加速燃烧着。 她双目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臣子们又是一番混乱。 卫殊和苏洛却不管这些,他们已经到了怀远侯府。 怀远侯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天大的事,正在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过新年。 远远的就看到院子里烟雾缭绕。 卫殊掀开帘子,蹙眉道:“莫不是侯府起火了?” 苏洛跟着探出头,笑道:“非也,应该是父兄在做烤全羊!” 二月也探出小脑袋,圆圆的脸上满是兴奋:“父亲,母亲,咱们以后真的不用回皇宫了吗?” 苏洛刚才已经跟他说明了情况,他从善如流的将父皇和母后的称呼改了。 可见他其实对这个皇子的身份其实也满是怨言。 苏洛点了点头:“应该是不用回了吧!” 南疆天气湿热,大年三十也不冷。 每年到了三十这天,一早开始就要宰羊,她家人口多,烤全羊也至少要十几头。 不止是主子们吃,下人们一人也要分几块的。 这样才算是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如今到了邺城,这个规矩也还没变。 侯府如今上下奴才加起来至少也有百来人,可不是要闹的烟尘滚滚! 从前在南疆,都是在户外烧烤的,那时候地方大。 如今到了邺城,寸土寸金的,只能憋屈的在这方寸之间。 卫殊瞧见了苏洛脸上的怀念之色,道:“等你生下腹中的孩子,做完月子身体恢复之后,我们便去各地走一走,瞧一瞧,最先便去这南疆如何?” 苏洛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她是真想四处去看看。 不过就这样抛弃所有,不管不顾,她还有些担心齐国公府和怀远侯府的安危。 别因为他们追求自由,而牵连到无辜的家人们。 卫殊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这些日子我都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 1267 宫里来人了 两人入府的时候,怀远侯苏唐和李氏吓了一跳。 苏洛看着惊呆的众人,道:“这都是什么表情,是不欢迎我们么?” 苏唐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怎会不欢迎,微臣这是高兴傻了!” 李氏擦了擦眼角:“就是,这样的大日子,还以为你们要在宫内过呢!臣妇这是高兴!” 这种时候,还不忘谦称。 苏洛觉得有些心酸,勉力笑了笑:“父亲,母亲,别微臣臣妇的,就当我们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女婿,一起来过个年吧!” 苏凛小朋友最自在,从朱娇的怀里钻出来,跑到二月的身边牵起他的手:“你果然来了!” “我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 如今两人在一起念书,在宫内也时常见面。 苏凛性子活泼,因为朱娇的耳提面命,他一直很主动跟二月相处。 二月瞧了苏洛一眼。 苏洛点了点头:“去吧,你要照顾好小凛,他是弟弟,你是哥哥,明白吗?” 二月欢喜的点了点头,任由苏凛拉着他走了。 流云心细,赶紧跟了上去。 朱娇见大家还傻站着,推了苏青一把。 苏青如梦方醒:“都往里面走吧,别在这风口上站着了!” 苏青引着苏洛跟卫殊往里走,一路上频频去看苏洛。 苏洛瞪了他一眼:“你总是瞧什么呀,难道我脸上还长花了不成?” 花是没有,疹子倒是有。 苏青哼了哼,不自然的别开了目光。 苏洛这才发现,不止是苏青,苏唐和李氏看自己的目光也有点怪。 慈宁宫的那一幕,应该还不至于传到这里才对。 她想着大家热热闹闹过个年,先不让父亲母亲知道这些糟心事。 诚如苏洛所说,怀远侯府在院子里架了柴火堆,足足有二十来个,个个上面都悬着羊在烤。 还有两个火堆上,烤的是整猪。 就算是要照顾阖府的人,怀远侯这手笔也大了些。 苏洛记得刚入邺城那一年,苏唐要烤十头烤全羊,最后在李氏的劝阻下,只烤了三头。 李氏担心他们初来乍到的,本来就已经招人眼,再闹出太大的动静,难免惹出麻烦。 可如今,侯府竟然架了这么多火堆,难怪卫殊以为起火了! 卫殊跟苏唐在前院喝茶,苏洛便跟着朱娇和李氏去后院稍作休息。 越往里走,她越觉得古怪。 后院里显得乱糟糟的,而且地上还摆了不少箱子,很多东西都被堆放在院子中。 瞧上去…… 苏洛蹙眉问道:“母亲,阿娇,你们这是准备要搬家吗?” 朱娇跟李氏对视一眼,均很惊讶:“你不知道吗?” 苏洛摇摇头。 “陛下前几日给了一道密旨,说是过了年之后,就让你父亲和我们举家都尽快回南疆!” 路途遥远,很多东西都不好携带,所以这大过年的也要赶紧整理。 有些大件只能留下,带一些小的贵重的东西走。 李氏惊讶道:“你今日跟陛下一起回来,我还以为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旨意,所以才来送一程的呢!” “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今日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啊?” 李氏的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响起婢女张皇的声音:“夫人,夫人不好了,皇后娘娘和陛下她……” 冲到院内,才发现苏洛好端端的站在李氏面前。 婢女顿时像是吃多了东西,狠狠的打了个饱嗝,一时间竟连行礼都忘记了。 苏洛知道了! 看来是那个消息传出来了。 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她还没有解释,怀远侯苏唐就让人传话来,让她赶紧回前厅一趟。 前厅中,卫殊已经稍作一番解释,但是苏唐还是懵逼的状态。 这皇帝之位,说不要就不要了? 等到苏洛过来,苏唐立时看向她,语气里带着质问:“洛洛,这件事,是不是你逼的陛下?” 苏洛好冤! 卫殊赶紧解释:“这帝位本非我所愿,当初会争,是因为洛洛出了事,我只有登上皇帝之位,才能为她报仇!” “如今这帝后我们做的都不开心……” 苏唐深深的凝了卫殊跟苏洛一眼,猛地叹口气:“哎,这都叫什么事啊!” 只听说别人拼死拼活要当皇帝的,没听说还有人想扔下这万里江山的。 当皇帝多爽啊! 不过苏唐转念一想,日日要面对那些胡搅蛮缠的御史们,也觉得头大。 御史们经常参苏洛的本子,苏唐总是在朝上跟他们吵架,其实也挺烦的。 紧跟而来的李氏回过神来,上前握着苏洛的手:“不管如何,先过年吧,天大的事情,过完年再说!” 这一大家子都是过了今日再想明日如何的性子,说好好过年,那就真的是好好过年。 烤全羊已经差不多了,撒上盐巴和葱花之后,那种香味飘的整条街都是。 这条街上住了不少高门大户,很多人都闻到了这味道。 众人颇有些不可思议。 怀远侯一家的心可真大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吃烤全羊?? 难道他们不知道眼下是怎么个严峻的形势吗? 羊肉特别好吃,苏唐因此喝了三大罐酒。 喝的整个人最呼呼的。 他指着卫殊的鼻子:“你个好小子,老子当初看你细皮嫩肉的,还生怕你经不过洛洛三两下折腾!没想到你好端端活着,还当了皇帝!” “你把我的宝贝女儿洛洛抢走了,老子有段时间可恨着你呢!”苏唐说话大舌头,“还好你对洛洛还算不错!” “这天下你都能说要就不要了!”苏唐重重拍着卫殊的肩膀,拍的男人一个趔趄,“好样的!你对洛洛是好样的,可,可……” 苏唐压低声音:“可这天下子民又该咋办呢!” 哎! 皇权更迭,自古最可怜的就是老百姓。 他们手无寸铁,只能在时代的洪流里听天由命。 眼下卫殊发了一封禅位圣旨,到底是谁来当皇帝也不知道,必然会引发明争暗斗。 到时候受苦的,都是百姓。 而且谁来当皇帝,这天下都不会有卫殊治理的好,这可咋整? 愁死个人! 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夜色上涌,苏洛有些疲惫,这时候宫里却来人了! 1268 太皇太后病重 太皇太后病重,太医正诊断怕是命不久矣,请他们务必要回去一趟。 其实老太太的身体一直不好,之前是因为牵挂着卫殊的孩子,又牵挂着林家,所以才强撑着一口气。 今天卫殊和苏洛闹上这么一场,她一气之下,哪里还扛得住啊! 卫殊得了这个消息,半晌没说话,只拿眼睛瞧了一眼苏洛。 夫妻多年,苏洛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么。 到底是祖母,年幼时也曾给过他温暖,如今这最后一面,总是要见的。 她扶着肚子站了起来:“走吧,回宫吧!” 卫殊上前扶她:“你便待在怀远侯府,我去一趟!” 苏洛摇摇头:“是你的祖母,也是我的祖母。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也是要去见的!” 太皇太后宫里的莫公公长出一口气。 这两个祖宗总算是动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陛下和皇后直接出宫了,大有真的要当甩手掌柜的趋势,宫内的奴才们都吓坏了。 苏洛当皇后这几年,宫里的主子少,下面的奴才们活计也少,日子过得也悠闲。 加之苏洛手松,逢年过节从来不亏待底下的人。 奴才们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喜欢这个皇后的。 苏洛这要是走了,以后换谁来统领后宫? 想想都茫然。 怀远侯苏唐一家人送两人到了府门口。 苏唐晚间喝了不少酒,脸色通红,眸中湿润,带着酒气。 他看向苏洛,难得正经的叮嘱:“洛洛,父亲母亲和家里的兄长自幼十分宠爱你,你算是幸福长大的,可这天下还有许多苦寒之人。” “父亲自然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安喜乐,可有时候想想……” 他说道这,神情复杂又哽咽。 苏青上前一步,风雪中,他的笑容如一轮小小的的太阳:“洛洛,父亲喝醉了,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什么都别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天塌下来,还有五个哥哥顶着呢!” 苏洛立在马车边,风雪越来越大,在她的披风上覆上了轻轻的一层,像是一层柔软的白毛。 她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里蓄满泪水,对着家人们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先回宫,父亲,母亲,哥哥,嫂子,新年快乐!” 卫殊也对着一家子点点头:“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洛洛的!” 他一手扶着苏洛,一手抱着二月,一家人钻入了马车之中。 风雪越发的大了,长街之上没有行人。 隐约能听到各处屋子里的欢声笑语。 京兆尹今年奉命,在街道两旁都挂了红灯笼,一直会挂到十五才会摘下。 就算是没有人,寂静的长街也依然弥漫着喜庆的气氛。 这是个人人都称羡的好年。 苏洛将马车帘子放下,抱着已经熟睡过去的二月,低声道:“阿殊,你说若是你不当皇帝了,明年的他们还能这么安居乐业吗?” 卫殊抚了抚她的脸:“你别想太多,换一个人来当皇帝,对于他们来说,日子也是一样的!” 会吗? 苏洛心中没有把握。 她侧眸瞧向身边的男人,他越发瘦了,唇色淡淡的,几乎看不到血色。 刚才不过喝了半杯酒,还是温的,他足足咳了一盏茶的功夫。 当时父亲都变了脸色,苏洛说了好一番话才糊弄过去。 若是继续当这个皇帝,他就得不到将养,天下子民是安居乐业,但她的枕边人…… 苏洛心内茫然,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这时,宫门已经到了。 马车一路疾行,直接到了后宫。 轿辇早就准备好,轿夫小跑着,将他们送到慈宁宫时,发现外面跪了一大圈子人。 卫殊宣布完自己禅位之后,带着苏洛就离开了皇宫,其他的臣子们想走,太皇太后突然栽倒。 这时候谁赶走,谁能走啊? 这不,只能等在外间。 看着太医正和太医院一干太医一起诊治,然后纷纷表示无能为力。 太医正扎针之后,太皇太后悠悠转醒,吩咐人出宫将卫殊和苏洛找回来。 她的面色发红,瞧着还有精神,但是太医们的脸色都表明,老太太这是到了强弩之末了。 她历经三朝,好几次都在生死边缘游走,这一次,阎王爷怕是真的要将她收走了。 她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看到跪了一地的人头。 她已经瞧不清到底谁是谁,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看到先太皇站在不远处朝着她招招手。 他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 先太皇一度曾经很宠爱她,后来年纪大了,后宫渐渐有了许多新面孔,她年老色衰的,宠爱就薄了。 可好在,儿子争气被看重,她也有手段,地位不是那些小妖精能撼动的。 没想到最后时刻,竟然是他来接自己。 自己最想见的,其实不是他! 或许,是那个闺中少女时,曾倾慕过的男人。 后来那个男人如何了? 啊! 那个男人不肯跟林家合作,后来就被林弘远排除异己,找了个理由贬谪到穷山恶水,在赴任的路上急病而亡! 他痛恨林家,也不喜欢自己,肯定是不会来的。 “皇帝呢?”太皇太后收回思绪,沙哑着嗓子问道。 “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夏嬷嬷回答道,“太皇太后再等等,马上就到了!” 林锦跪在床边,呜呜呜的哭。 “太皇太后,您可一定要好起来啊!”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瞧了一眼她。 美人儿垂泪,端的是叫人心疼。 哪怕是呜呜呜的哭着,她的侧颜还是极美的。 太皇太后抬手,用粗糙干枯的手,摸了摸她的脸:“你该叫皇祖母了!” 陛下金口玉言,封了她容妃的! 林锦一愣,旋即改口:“皇祖母,您要快点好起来!” 若是老太太死了,她可怎么办,林家可怎么办啊! 若是陛下真的不当皇帝,难道自己要当一个守身如玉的太妃?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陨落了吗? 安宁郡主也得了太后病重的消息,此刻正跪在床尾处,蹙着眉看着涕泪涟涟的林锦。 安宁郡主与林家有血脉之情,不过卫九重倒台后,林家也树倒猢狲散,平日里若是来郡主府,便一定是有事相求,次数多了,安宁郡主便不耐烦起来。 安宁郡主瞧了一眼长着一张狐媚子脸的林锦一眼,招手叫来婢女,低声吩咐了一番。 1269 层层质问 婢女听完她的话后,惊诧的道:“郡主,您这是……” 若是这件事被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 安宁郡主趁着脸:“按我说的话去做,快点准备!” 时间可等不及了! 婢女苦着脸应了一声是,小跑着离开。 她这样的角色毫不起眼,也没有人会太过在意。 她离开后不久,卫殊跟苏洛就回来了。 虽然说卫殊发布了那道禅位圣旨,可眼下他还是皇帝,众人纷纷拜倒在地,山呼皇帝和皇后。 绝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松了口气。 还愿意回来就好。 这天都快塌了,还是得陛下顶着。 太皇太后冲夏嬷嬷看去,夏嬷嬷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在她腰后垫了几个厚厚的枕头。 太皇太后看向卫殊,又看了看苏洛,一句寒暄的话也没有,眼里只有冷意:“皇帝,哀家要你废了苏洛这个皇后!” 此言一出,屋子内瞬间一片寂静。 谁也没想到,太皇太后在弥留之际,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太太重重喘息着:“这是,哀家,哀家的懿旨!” 卫殊脸上本有三分不忍,在老太太说完这句话后,那不忍褪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冷漠。 “祖母,恕孙儿不能从命!” “你是铁了心不想当这皇帝吗?”老太太愤怒的问道。 “若是要不断的纳妃,让我心爱之人伤心难过,我的确不想当!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何谈护天下子民!” 呵呵呵……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呼哧呼哧的就像是在拉风箱。 “很好,很好!既然如此,那哀家就认可你不当皇帝,苏洛自然也不是皇后!既然不是皇后,那哀家是不是就能随意处置了?” 就在这时,流云从外面匆匆进来,附在苏洛耳边说了句什么。 苏洛瞧了跪得笔直,一言不发的安宁郡主一眼,点了点头,低声道:“不必插手!” 流云应了一声是! 太皇太后要气炸了。 她在说处置苏洛的事,可苏洛瞧着格外的淡然,压根不当回事,还在跟婢女咬耳朵! 完全不把她这个太皇太后放在眼里。 床边的茶几上,放着一碗还未来得及喝下去的汤药。 此刻已经凉透了。 愤怒中,老太太端起药碗,朝着苏洛狠狠扔了过去。 人在强弩之末时,也会爆发出比平时更强大的力量,老太太现在就是。 这药碗眼看着就要砸在苏洛的脸上。 这要是砸下去,说不定脸上要留下伤口。 卫殊眸子一寒,伸手一捞,稳稳的接住了那个药碗,但是里面的汤药撒的到处都是,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刺鼻难闻的药味。 有一些也染到了卫殊的衣袖上,留下一大片难看的脏污。 他眼中最后一点暖意消失,整个人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冰冷气场。 他握住苏洛的手,带着她朝外走:“看太皇太后这样,精气神很好,也不欢迎我们,我们还是先走吧!” 他最后一丝耐心和心软,都已经耗尽了。 太皇太后愤怒的叫嚣着:“你们给哀家回来,你们眼里还有哀家这个祖母吗?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大臣们呼啦啦的磕头:“陛下息怒,太皇太后息怒,有话好好说!” 侍卫们则面面相觑。 谁敢拦啊! 吃了雄心豹子胆啊! 卫殊拉了苏洛一下,发现没拉动,她站在原地,冲他璀然一笑。 “阿殊,太皇太后毕竟是祖母,咱们还是再等一等,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这皇后她不要也可以。 但是被老太太废掉的,那就不行! 她当的好好的,凭什么被废啊? 她给了卫殊一个安然的眼神,然后转身朝着老太太笑了笑。 那笑容是冷的:“皇祖母,历来废后诏书,只有皇帝才能下,就算你是太皇太后,也没有办法废我,因为我先是阿殊的妻,然后才是您的孙媳,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指着她的鼻子:“你,你……你大不敬!” 苏洛声音很冷:“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阿殊身体不好,这事情你也知道。他在男女一事上极为克制,一个月与我和柳妃的时间也不多。就是想要保重身体,好造福天下子民!” “可皇祖母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往他身边塞女人,想要让他身体越发不好呢?” “哀家,哀家……” 太皇太后话还没说出口,苏洛一脸恍然的继续:“我知道了,您是想要林家东山再起!只有林锦生下阿殊的孩子,你就让阿殊立为太子,这样林家又能风光无两了,是不是?” “哀家没有这个意思!”太皇太后怒斥,“你不要误会哀家的意思!” “你不顾阿殊的身体,也强行要塞人给阿殊,我看就是这个主意!你要废了我这个皇后,是不是想要林锦来当!” 太皇太后胸口起伏的格外剧烈:“你信口胡言!” “那是谁?是尚无子嗣的柳妃?本宫生了二月,腹中还有孩子,太皇太后却要废弃,转而扶持一个无子嗣又或者甚至还没有承宠的容妃?您不觉得,您这行为十分的可笑吗?” 太皇太后被问的哑口无言。 废后是激怒之举,接下来要如何走,她还没有想好。 苏洛不给她多说的机会,一双清亮的眼睛里此刻全是威严,她锐利的扫了跪在地上的众臣子一圈,厉声道:“本宫现在问问你们,本宫这个皇后,当的可还称职?” “本宫除了不让陛下纳妃之后,可有失职的地方?” “本宫生了二月,又即将生下二胎,这正宫所出的孩子,你们又为何不满意?” “你们也要跟着太皇太后一起,逼着陛下广纳后宫吗?” “陛下身体毁了,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又或者让你们的家人入宫来,这辈子都毫无恩宠到老,你们可愿意?” 她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声响盘旋在偌大的慈宁宫中,似乎绕着房梁,久久不绝! 卫殊的身体不好,朝臣们也知道,他一入冬,就咳嗽的厉害,哪怕是屋内燃了地龙,臣子们热的满身汗,他却还要穿着厚厚的狐裘。 如今看皇后娘娘的意思,这陛下的身体是真的…… 正这么想着,卫殊咳嗽起来。 这一次,他毫无掩饰,任由自己咳得天昏地暗,一张白皙的面庞直接变成深红色,整个眼圈都红了。 1270 要被气死 场面闹成这样,太医正无法再坐视不管。 他上前为卫殊把脉,深深的叹口气:“陛下,您一定得再少操心,少受风少动怒啊!” 他说着,看向屋子里跪倒的众臣:“陛下之前一直不让我说实情,其实他的身体如今不太好,哪怕好好将养着,也难以长寿,陛下操心国事,劳碌异常,恐怕是……” “咱们做臣子的,还是少让陛下操点心!”太医正脸色颓然,“我就算倾尽一生的医术,也无法医治好陛下!” 此言一出,臣子们震惊非常。 虽然太医正话没有说透,但是说道这个份上,陛下还没有反驳,可见情况有多严重。 这,这…… 怎么会这样? 苏洛知道,这件事早晚要解决。 刚才回宫的路上,苏洛想了很多。 若是真的不当皇帝皇后,他们就能潇洒吗? 新皇上任,难道不会对他们百般忌惮,千般追索? 他们一家人想要逃过追捕或许可能,那齐国公府,怀远侯府,还有交好的镇北侯,忠勇伯,西山子爵府呢? 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为了一己之私,将这些人弃之不顾,这样的幸福就算抓住了,今后也是难以安心。 而且这天下子民,又会经历怎样的动荡,各地的藩王,估计都会借机蠢蠢欲动。 苏洛怕到了那一日,她的良心会过不去。 为了天下太平,只能继续当这个皇帝和皇后。 但后妃这件事,前朝这些事,都必须要解决。 得让这些臣子知道,卫殊是个什么情况,让他们尽量少叨扰,也要为自己洗脱,以后这后宫少点污糟事。 如此一来,半真半假的揭露卫殊的身体状况,便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此时臣子们面面相觑。 有震惊,有羞愧,还有张皇不忍。 左相最先拜倒:“陛下,您的身体有恙,您为何不早说啊?从前都是微臣们不懂事,小事也来烦扰陛下,以后微臣们会注意的,陛下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另有人也附和:“皇后娘娘,之前都是臣等误会您了,原来您拒绝广纳后宫,都是为了陛下的身体着想!” 前朝后宫的事,其实都是通的。 后宫凋敝,苏洛虽然受宠,可她从未霸着卫殊,入冬之后,倒是有大半的时间,卫殊是独自睡在正阳宫的。 若是真的要独占宠爱,让陛下日日歇在坤宁宫岂不是很好? 陛下爱重皇后,只要苏洛开口,他肯定会同意。 如此看来,皇后任由陛下独寝,怕就是为了照顾陛下的身体,让他多多休息。 苏洛这个皇后,除了后宫凋零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做的很好,找不到任何缺点。如今连这一点都能解释,那就真是趋于完美了。 太皇太后也惊诧。 没想到卫殊的身体竟然坏到这个地步。 可与臣子们思路不同,就是因为这样,更要留下除了苏洛孩子之外,其他的血脉。 她深呼吸一口气,道:“哀家之前不知道,所以做了些错事,那废后的话,就当哀家没说过!” “小殊,苏洛,你们继续好好的当皇帝皇后,选秀的事情,哀家再不插手!”她抬手,指了指林锦:“只是林锦已经被封为容妃,金口玉言无法更改,以后后宫,还是要给她留一席之地!” 她退步至此,若是苏洛还是不愿,太皇太后可就正要给她扣上一个大大的罪名了。 苏洛轻轻的笑了一声:“好啊!” 林锦的眸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赶紧朝着苏洛跪拜:“妾身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太皇太后!” 苏洛嘴角笑着,眸中却冷意重重。 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不知好歹,看不清局势的人呢。 以为入了后宫,从此后就能繁华富贵,不过是黯然凋零而已。 可苏洛不会给她黯然凋零的机会,这个林锦,她今日就要让她死在太皇太后的床前,以绝后患! 这一瞬,她的眸中闪过浓浓的戾气,不过很快就被遮掩住。 下面的奴婢这时候端了药过来。 里面闹翻天,外头的奴婢见药打翻了,还是要尽职尽责的再熬一碗的。 林锦之前为了表现,曾主动去小厨房熬药。 说是熬药,其实她就是在旁边看着,主要还是小宫女们办事。这一碗药,便是她之前熬的那一锅药,加水再熬制的。 此刻她急于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从小宫女手上将药端了过来,对夏嬷嬷说道:“我来喂皇祖母吧!” 这一声皇祖母,可比之前要叫的笃定的多。 因为苏洛接纳了她,卫殊也没有反对。 她的容妃之路,真正开启了。 夏嬷嬷没有拒绝,林锦端着药碗,吹凉一勺准备喂给太皇太后。 此时,安宁郡主突然开口:“容妃娘娘,皇太祖母用药不比旁人,是不是让奴才们先试一口?” 其实太皇太后喝不喝的,已经没什么意义。 她的脸色不复刚才的红润,整个人显出枯槁之态,是回光返光的作用要褪去了。 林锦这时候自然不能让夏嬷嬷再喝,她温婉的笑了笑:“妾身来给太皇太后试药吧!” 说着,她将那一勺吹凉的药自己喝了下去。 又准备喂,安宁郡主又道:“试药之后,要稍等一下看结果的!” 林锦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安宁十分不喜,可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表现,她道:“这药是本宫刚才在厨房熬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一会的功夫,都自称本宫了。 苏洛嗤笑一声。 可惜你这个宫,当不长远啊! 太皇太后摆摆手,正说着自己不需要吃药,突然看到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出现在了屋子门口。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眨了眨眼睛。 黑衣人越走越近,那张脸也越发的清晰。 不是旁人,赫然就是前段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乌鸦。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太皇太后的脸色骤变,那些可怕的回忆尽数涌出,她浑身不断的颤抖,像是疯了一样:“滚,滚下去,你马上滚下去!” 乌鸦面无表情:“民女是来服侍太皇太后更衣的,上次……” 1271 顺带解决 太皇太后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夏嬷嬷也是神色大变! “滚,马上滚……”太皇太后说道一半,突然发现喉咙似乎被人掐住,一点声也出不来。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花,各种声音也迅速被拉远。 她的魂魄像是被人活生生的从身体里抽出来,撕裂的疼! 她扛不住这种剧痛,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太医上前为她把脉,脸色发白,又探了探鼻息,摇摇头:“太皇太后去了!” 她的瞳孔扩散,嘴唇微张,脸部变形,是极度惊恐之后,最后一根弦崩断吓死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夏嬷嬷的脸上还是写满深深的伤痛。 都是乌鸦! 若不是乌鸦,太皇太后还能撑得再久点,而且说不定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老太太好几次在鬼门关边打转,都活过来了的。 阎王爷不肯收她。 这一次说不定也是! 夏嬷嬷抱着太皇太后的尸体,悲痛欲绝,转头盯向门口,想用言语逼着苏洛和卫殊来惩治乌鸦。 然而,门口处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乌鸦的身影。 她早就刚才片刻的混乱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夏嬷嬷一边哭着,一边指责乌鸦,卫殊和苏洛也答应,一定会尽全力追查,将她找出来。 可夏嬷嬷知道,没用了! 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尚且照不出来,如今太皇太后走了,苏洛跟卫殊都庇护者那个黑衣女人。 永远也找不到了。 那个女人带着太皇太后和自己的秘密,躲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时时刻刻的都在提醒着她,那一段屈辱的过去。 屋子里哭声一片。 此刻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要哭的。 谁也没想到,老太太会在除夕之夜走。 在大越的风俗里,这一天走的人,都是不被上天眷顾的。 所以只差几个时辰,他们都熬不到新的一年。 众人高高低低的哭了几声,就听到外面更夫在敲梆子! 子时了。 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来。 太皇太后踩着这个点走,按照老说法,是活着的时候恶事做了太多,不被人所喜,就连地狱也不肯接纳,所以才拖到这最后最阴暗的夜,来将她收走! 夏嬷嬷忍着心内巨大的悲痛,看向一脸茫然,还有点不能接纳眼前事实的林锦,道:“容妃娘娘,你可不要辜负太皇太后的一片心意啊!” 她压低声音:“以后林家,就靠你了!” 夏嬷嬷前面十年生活在林府,对林家有很深的感情,而且她这一生都奉献给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愿望,就是她的愿望。 她要竭尽全力去帮忙实现。 林锦回过神来,赶紧装上悲戚哀伤的脸色,点点头:“本宫会的,嬷嬷放心!夏嬷嬷以后便跟着本宫吧,本宫什么都不懂,在这宫里还要多靠您指点!” 这时候她不想着太皇太后的好,只惦记着以后自己要怎么在这深宫之中生存。 夏嬷嬷心内叹口气,应了一声好。 林锦嘴角弯了弯,压下心中的欢喜,正要说句本宫会好好待你之类的话,突然感觉胃部一阵剧痛。 她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尽数喷在了太皇太后的衣服上,有些还溅到了她脸上。 “怎,怎么回事?”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自言自语着,嘴里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被刀子捅,撕心裂肺的疼! 她没有等到答案,因为就这么吐啊吐,没多长的时间,就没了呼吸。 太皇太后新丧,事情千头万绪。 除了林家的人,谁会在意一个名不副实的容妃的生死? 因为是太皇太后召唤的人,所以下面跪着的众人中,也有林家的人。 这几年倾注了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在林锦的身上,眼看着就要得到回馈,却在这个时候丢了性命。 太皇太后没了,林锦也没了。 这林家今后就彻底断根基了。 岂能甘愿? 便有人站起来,激动的要求查个清楚明白。 安宁郡主擦了眼泪,冷酷的瞧了一眼说话的人。 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林家曾经势大,他这样的身份连入宫都不够格,如今有能力的都被除掉,剩下这样的虾米出来说话。 她不急不缓的开口:“刚才容妃娘娘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这药是她亲自熬的,若说其中有何猫腻,也就是那个端来的宫女出了问题,皇后娘娘,就将那个宫女交给林家吧!” 苏洛点了点头:“就按安宁你的说!” 安宁郡主跟林家的关系比较亲密,她站出来说这些话,林家的人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刚才端药上来的宫女,林家的人也认识。 正是从林府一起带入宫中的。 林家的人也算机灵,到了太皇太后宫内,林锦的身份,怕大宫女不会尽心服侍,若是分到小宫女,又担心不够贴心。 索性从宫外带着从小就跟在身边的人进来。 太皇太后这边也没有反对。 此刻林家的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熬药端药的,都是自家的人,这可真是…… 那小宫女早就吓坏了,跪在地上哀切的哭:“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 林家人当然相信这姑娘不会谋害自家主子,话事人质问道:“这碗药,除了你,还有谁碰过,快说!” “还有,还有……”小宫女抬眸,瞧了安宁郡主一眼。 安宁郡主面容冷肃,一副高高在上,随时能碾压小宫女的气势:“还有谁啊?本郡主倒是想起一件事,这药本来是要喂给皇太祖母的!若不是本郡主及时打断……” “你们林家的人,倒是要好好交代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洛锐利的目光也扫射过来:“林大人,你是不是该给个说法?皇祖母虽然没有因为这碗药受影响,但你们若是有这样谋害之心,本宫也万万不能容!” 林家的人都吓懵了。 怎么转眼间,矛头就对准了他们呢? 领头的话事人一脸懵逼,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时,卫殊低低咳嗽着开口:“洛洛,这件事容后再议吧,眼下安排皇祖母的丧事要紧!” 1272 她来帮忙 柳绵绵得到消息,从林家赶回来时,宫内已经挂满了白色。 天地间一片雪色,就连宫内也是白幔重重,满是萧索之意。 柳绵绵如今还是柳妃,马车一路行到慈宁宫外,她听到里面高高低低的哭声。 有些嚎的撕心裂肺,也有些只是低声呜咽,不仔细辨别,还以为是夜晚的风! 哭声各异,可到底有几人是真心呢? 柳绵绵不知道! 她下了马车后,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驻足在慈宁宫的门口,伸出手去接漫天的雪花。 飞雪落在掌心,很快就被热度融化,只余下一片冰凉。 她低低的叹口气:“偏偏死在这一日,死在这个时辰,皇祖母估计会心有不甘吧!” 太皇太后此人,平日里与世无争,一副安享晚年的样子。 其实是极为要强的人。 若不是如此,也不可能在众多的后妃中脱颖而出,将先皇扶上帝位。 柳枝压低声音:“主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柳绵绵侧着身,嘴角竟然勾着淡淡的笑容,道:“柳枝,本宫现在其实很高兴!” 柳枝吓了一跳,赶紧一脸惊惶的左看右看,万幸的是,周围没有人。 要是被人听到,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足够打入冷宫,就是掉脑袋也可以的。 “主子您可别说了,这种话不能乱说的!” 柳绵绵笑的满目星光:“别怕,就算被人听到,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会拿本宫怎么样!而且皇后娘娘会懂本宫的!” 太皇太后死了,从此以后,苏洛就能自由了。 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人能借着身份给她施压,给她不痛快! 真好! 虽然多年的教养让柳绵绵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雀跃的内心。 柳枝略一琢磨,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想法。 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凑到柳绵绵的耳边说道:“太皇太后走了,娘娘您的任务也就完成了,随时都能走了!” 柳绵绵笑容一僵,沉默片刻:“咱们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一小段路,柳枝听到风里送来了柳绵绵低低的声音:“本宫不会离开的,本宫会在这深宫之中陪着皇后娘娘,直到死亡!” 柳枝嘴唇张了张。 这…… 主子才二十岁啊! 就这样在深宫中一辈子,也太苦了! 要知道,皇后娘娘每个月都会问,她是否愿意出宫,是否有想去的地方。 柳枝看得出来,皇后娘娘是真心的。 而且上一次柳枝私自将木棍的事情告知皇后娘娘,当时娘娘眸中的那种懊恼和心疼,是真真切切,毫不作假的。 而且事后,皇后娘娘应该是顾忌到柳妃的颜面,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只是关切的比从前还要多。 如果自家主子愿意,柳枝敢肯定,皇后娘娘一定会安排好一切,让主子获得新生。 主子不喜欢陛下,那到底为什么非要在这宫中到老。 主子的两个堂弟如今已经破格在陛下跟前露脸,光耀门楣只是迟早的事啊! 柳枝想不明白,当下也没有时间给她想明白了。 因为内殿的门已经赫然在目。 柳绵绵走进去后,先在太后的灵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到了正在打点诸多事宜的苏洛跟前行了个礼。 苏洛偏眸看见她,一脸的歉意:“本想着让你回家过个除夕,没想到还是不成!看来只能下一次了!” 柳绵绵笑了笑:“不要紧,如今皇宫倒是更像妾身的家!” 她回柳家,内心深处本也盼着一家人能和和美美。 没想到几个伯伯们全都关心着宫内的事,疑惑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宫。 柳绵绵编了借口,没有如实告知卫殊不当皇帝的事。 大家还是带着狐疑,纷纷明里暗里的劝说她早点回去,别让人抓住把柄。还有她假孕的事情,也被提及,另外就是告诫她一定要争取怀上陛下的孩子。 唯有两个堂弟尚算懂事,少年老成的让自己的父亲不必多言,亲近却又不谄媚的拿她当姐姐来看! 苏洛大约也能猜到一点,安慰道:“也别太放在心上,你的家人们整体而言还是好的!” “你两个堂弟就很不错,本宫也见过,年少有为,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柳绵绵笑了笑:“能得皇后娘娘赞赏,是他们的福气!” 此时也不是多聊的时候。 万般的事情还等着苏洛拿主意。 柳绵绵扫了一眼内务总管递过来的册子,道:“娘娘您怀着身孕,不宜多操劳,有什么妾身能帮上忙的,您吩咐就是!” 内务总管撩起眼皮迅速的瞧了柳绵绵一眼。 虽说柳妃娘娘一直在帮着管理宫内事物,但都是些不太要紧的杂碎事。 如今这情况下,她就这般主动的跟皇后要权,真是一点都不怕被忌惮吗? 这么大的事,皇后就算是勉强,应该也会自己来,又或者让自己的亲信帮忙吧! 这个念头刚转完,就见苏洛松了口气一般,将那册子塞给柳绵绵:“本宫正巴不得你这一声呢,本宫这会肚子沉沉的难受,这些事你看着办吧,本宫相信你!” 内务总管…… 这…… 从前知道两个主子关系好,没想到能好到这个地步。 卫殊也有事情要忙,此刻总算是得空过来。 柳绵绵赶紧冲他行礼,他瞧了一眼柳绵绵手上的册子:“有劳柳妃帮洛洛分担了!” 柳绵绵垂着眸,姿态恭敬:“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卫殊又瞧着内务总管:“太皇太后的丧事,柳妃帮着皇后处理,她的吩咐就是朕和皇后的吩咐,明白吗?” 内务总管赶紧跪下,应了一声是! 再跟柳绵绵回话时,态度就比从前要恭敬多了。 这可真是活久见,在宫内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陛下的女人之间关系这么好! 柳绵绵是个真有本事的。 从五岁开始就被柳公允指定嬷嬷带着学管理内宅,后宫也就是大一点的内宅,一开始有些凌乱,摸到门径之后,很快就得心应手,不输给苏洛。 有了她帮忙,苏洛轻松了不少。 1273 他是不是喜欢咱们主子 因为是除夕夜离世,整个春节邺城都被肃穆的白色装点。 百姓们唉声叹气的。 倒不是觉得老太太走了难过,而是这太皇太后死了,又是国丧,还偏偏赶在除夕夜,多晦气啊! 也不知道接下来越国是不是有什么大的灾难。 渐渐的,民间流言起来了。 说是陛下不想当皇帝,要把这个皇帝让出去,就是因为这样,老天爷才对皇室降下惩罚。 百姓们忧虑重重,刚过了几天的好日子,难道又要开始动乱了吗? 若是陛下不当皇帝,陛下的皇子还小,也做不了皇帝,那必然是从皇室中其他人来继承。 邺城的百姓们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自古皇权更迭最是凶险。 亲生儿子都能闹出诸多事端,何况是族人来接手? 这还不知道要弄出多少变故。 一时间,邺城的米价都涨了。 邺城人多,每年都要靠从南边富庶地方运米过来,如今百姓们知道接下来可能要动乱,家家户户都屯米。 屯米屯面,导致物价上涨。 苏洛怀着身孕眼看生产在即,卫殊特许她每日只需在灵前跪一个时辰,尽心即可。 她是中宫皇后,腹中还是是皇室的血脉,自然要比跪灵更重要,朝臣们也没人反对。 如今只盼着苏洛能争气,能多多生出孩子才好! 这一个时辰,苏洛一般都是分早中晚三次在跪。 当然无人敢计时,她反正在灵前露个脸,表示跪过就行。 正月初五这一日,她在灵堂跪了一刻钟后,觉得肚子胀胀的,流云便赶紧扶她起来去外面透口气。 因为要保存尸身,温度不宜过高,灵堂内没有烧地龙,只有几个火盆,跪久了,浑身都冷飕飕的。 走出灵堂外,迎面碰上了沈丛。 太皇太后停灵,他也要每日入宫跪拜。 不过时辰一般是错开的,因此这几日倒是没碰到。 沈丛对着她行礼之后,压低声音:“皇后娘娘可方便聊几句?” 苏洛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左一右站在廊下,看似是闲聊,其实说的都是近来邺城的情况。 “米面价格翻了个番,这样下去百姓很容易恐慌!”沈丛神色凝重,“微臣不便去问陛下,只好来问问娘娘,这些传言可都是真的,接下来陛下和娘娘有何打算?” 又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铺满了苏洛的视线。 她的声调染着哀伤:“你觉得呢?” 沈丛抬眸看了苏洛一眼,又迅速挪开视线:“一切但凭娘娘自己心意!” “若是娘娘要离开,微臣这几年已经打通了与波斯的商贸通道,您可以跟陛下去波斯,山高路远,想必到了那边,艾斯王一定会护你们周全!” 这几年,艾斯已经稳坐了波斯王之位。 也曾写信相邀苏洛跟卫殊一起去波斯玩玩。 不过卫殊对艾斯还存着不满,不许苏洛回信。 但就算如此,艾斯还是每年都会让商队送一封信过来,风雨无阻。 他成婚了,有了王后,生了一对格外可爱的双胞胎,还让人给苏洛画了画像过来,问她是否愿意结娃娃亲。 若是不做这皇帝,去波斯避一避未尝不可。 沈丛这般考虑,是费了心神的。 苏洛摇摇头:“不去,怕是哪里都去不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皇宫的红墙绿瓦:“我这辈子,就住在这镶金带银的笼子里,你放心,等太皇太后下葬,陛下那边很快就会有相应的措施!” “他不会放任不管的!” “或许,现在已经在想对策了!” 沈丛应了一声是,想了想还是开口:“其实,微臣还有句话!” “直说就是!” “民间的这些传言,来的十分蹊跷,微臣让人查了查,一开始传言不是现在这样,传的是因为陛下这个皇帝当的不好,所以老天爷才降下责罚,让太皇太后死在除夕夜最后一个时辰!” “陛下退位才是顺应天意,宗亲中也有合适的皇帝人选云云!” 不过这几年,卫殊这个皇帝当的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这刻意捏造的流言传不下去,反而变为了如今这样! 苏洛蹙起英气的眉:“这件事,本宫知道了,会找机会跟陛下说的,你下面的眼线多,还是继续关注着,若是有什么变故,就让人来告诉本宫!” 沈丛应了一声是。 苏洛转身,走出两步后,沈丛终究没忍住,开口叫了一声:“皇后娘娘……” 苏洛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风雪越大,有些已经飘落在她的斗篷之上,她重重的发髻上,也残余了几片飞雪。 “皇后娘娘生产在即,务必要保重身体!如果有什么需要微臣做的,尽管开口。” 苏洛点了点头:“多谢,本宫会的!” 苏洛扶着流云的手走远后,流云小声的道:“沈大人倒是忠心,这么多年一直为皇后娘娘着想,帮着娘娘您打点生意,又得当您的眼睛!” 因为下面商铺多,涉及三教九流,自然能听到许多平时在宫内听不到的消息。 苏洛道:“本宫与他相识于微时,算是救过他一命,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才会如此!” 再说,西山子爵无根无基,他也需要一个倚靠。 她这个皇后娘娘,就是他背靠的大树,这是个彼此都有利的买卖。 流云低声嘟囔:“奴婢瞧着倒不是那么简单!” “那你觉得是如何?” 流云吐了吐舌头:“没什么,奴婢随口说说的,娘娘是否饿了,奴婢让小厨房给您准备点吃食!” 她瞧着,这个沈子爵像是心内有苏洛。 不过这种话,她不想在主子跟前嚼舌根。 沈丛是苏洛重要的助手,若是因此让双方生了嫌隙可就不好了,流云还有些银子放在沈丛手里做生意入股呢! 可不能影响自己挣钱,嘿嘿嘿! 卫殊开恩,流云与江飞已经在半年前完婚了。 成婚之后,流云才发现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江飞是个只知道办事的,这么多年除了那点俸禄,也没积攒下多少产业。 陛下在宫外赐了一座小宅子,成家之后,各种人情打点也来了。 下面的人倒是经常塞钱求他们办事,江飞不收,也责令流云别收。 她思来想去,只有沈丛才能救她。 晚间,流云得了机会跟青衣咬耳朵:“沈子爵是不是喜欢咱们家主子?” 1274 我在钓鱼 这人的好奇心,总是按捺不住! 流云有了这个念头后,压不住只能跟青衣讨论。 青衣跟着苏洛的时间长,一起经历过沈丛与苏洛的初时。 听了这个问话,青衣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沈子爵不可能喜欢咱们主子的!” “为什么呀?” “沈子爵从前有个喜欢的姑娘,还是咱们主子杀死的呢,就在除夕宫宴之上,你可不知道那时候多凶险,咱们主子差点就被端肃皇后要了性命,要不是陛下及时赶到……” 青衣口若悬河,将白芷与沈丛的过往,以及与苏洛的恩怨还有与白露的关系说明了一番。 听得流云一愣一愣的。 青衣自作聪明:“我觉得吧,沈子爵之所以会娶现在的子爵夫人,就是白家的五小姐,还是因为没有对白芷忘情,这白露是她妹妹,多少有点关联!” 流云成功被带偏:“这样说来,这位子爵夫人岂不是个替身?” 青衣摆摆手:“也没这么夸张,就是多少有那么点意思吧!现在两人不是也过的很好吗,沈子爵也没有纳妾,孩子都生了两个,子爵夫人上面没有婆婆,也没有妯娌小姑子,这日子过的不知道多顺心!” “从前邺城很多人家瞧不起她这个子爵夫人,毕竟白家是罪臣之家,沈子爵又没什么根基!” “可如今陛下和皇后娘娘都看重沈子爵,沈子爵又一心一意,我可听说,现在很多姑娘找夫君的标准,就是沈子爵这样的,父母双亡,有钱又专一呢!” 流云听得频频点头。 有道理有道理! 如此看来,果然是自己想多了,还好没有跟皇后娘娘胡说八道,要不然这罪过就大了。 太皇太后停灵,有品阶的夫人也都要入宫跪拜。 白露也不例外。 因为可怜她是个“替身”,流云竟还亲自给她奉了一盏茶。 被一干夫人看到,嫉妒的不行! 流云如今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轻易是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白露也受宠若惊,一脸茫然。 流云老神在在的安慰她:“子爵夫人不必难过,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您已经赢了子爵的人还有夫人的位置,赢下子爵大人的心,是迟早的事!” 吓得白露手一抖,手里的茶盏差点翻了。 难道说…… 她小心翼翼的问:“是皇后娘娘叫流云姑娘你来安慰我的吗?” 这一瞬,白露的脑中转过千万般的想法。 难道自家夫君还是没有克制住,对皇后表白了心意? 那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还以为这么多年夫妻,如今越发默契,他已经渐渐将皇后放下了呢。 为什么会这样! 正是胡思乱想间,流云摇摇头:“不是,皇后娘娘不知此事,是奴婢觉得子爵夫人不容易,所以多嘴说了几句,是奴婢多言了!” 原来如此! 白露一颗高高吊起的心落了下来。 那就是说,皇后不知道,但是被这个婢女看出了端倪。 白露咬了咬唇:“还请你不要跟皇后娘娘多言,免得扰她清静!” 流云点点头:“那是自然,毕竟那些前尘往事都不愉快,皇后娘娘肯定不愿意再想起的,子爵夫人放心,奴婢绝对不会多说!” 不愉快? 夫君跟皇后娘娘有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白露完全不知道。 可见流云的表情是很明显的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绝对什么都不说! 白露忍不住,问道:“敢问流云姑娘,是什么不愉快?” 流云瞪大眼睛:“你,你完全不知道?” 该死! 流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原来子爵夫人不知道,自己岂不是…… 然而白露也是个执着的人,见流云这样,越发心内好奇,追问不止。 流云见她神情急切哀伤,不问个明白就不罢休的样子,没扛住,将白芷的事情说了说。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白露的脸色,道:“子爵夫人您也别难过,这个白芷她反正已经死了,死人对您是构不成威胁的,如今子爵大人一心一意对你好,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不行呢!” 流云安慰完之后,就发现白露竟然笑了。 笑的还挺开心的。 这这什么情况? 白露见流云一脸懵逼,赶紧收了脸上的笑意:“流云姑娘说的对,多谢流云姑娘关心。夫君待我的确不错,我是要感恩,将日子好好过下去才对!” 流云松了口气,如此就好。 两人鸡同鸭讲,做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对话。 这件事给流云提了个醒,以后这样的事情,她还是不要瞎掺和。 规规矩矩做好奴婢本分,然后好好赚钱养她自己的小家就行。 苏洛不知道这个小插曲,晚间得空了的时候,她跟卫殊说了说沈丛告知的情况,蹙眉道:“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引起重视,着人尽快处理下!” 卫殊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沈丛告诉你的?” 苏洛点了点头:“是,今日恰好撞见了!” 哼! 男人从鼻孔里轻哼一声:“他今日也撞见我了,怎么不见跟我这个陛下汇报,偏偏跑去与你说!” 摆明了是想借机跟苏洛聊天。 暗藏私心。 苏洛凑到男人跟前,挑了挑眉:“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瞎说,我有必要吃他小小一个子爵的醋!” “话不能这么说!”苏洛忍着笑,“你可不知道,如今邺城有多少姑娘盼望着嫁一个跟他这般身世和身家的人呢!” 卫殊不吭声。 苏洛不敢再逗,晃了晃他的胳膊:“但我自然还是只想嫁给你的,他之所以不跟你说,大约是这里面有些话大不敬,在你的面前说,怕你不高兴,所以才找到我这里,而且也是逃探探口风!” “毕竟他名下那么多生意,若是这上面出变故,早点心里有数,也好有个对策!” 她温声细语的解释着,卫殊的脸色绷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丧事还不够你操心的吗?前朝的事你就不要费心了!”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那些被逆转的舆论,也是我让人做的!”男人的眸子沉郁下来,“我这是在钓鱼呢!” 1275 疯癫的夏嬷嬷 “钓什么鱼?” 男人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洛洛,如果继续做这个皇后,你可觉得难过?” “还好吧!”苏洛耸耸肩,“因为我上次的计谋,如今大臣们对咱们也宽容许多,太皇太后走了,便再也没有人能强行往你身边塞其他人!” “似乎也没什么太为难的事情!”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自由自在的去看看越国的大好河山。 但是苏洛这些天也想通了。 这人的一生,有所得必然有所失! 做人不可以太过贪心。 她要握住身边人的爱情,又要兼顾这天下百姓,就必须要牺牲点什么。 卫殊揽着她的肩膀:“我知道你热爱自由,在这宫里住得并不快活。等办完丧事,你若是想,便可出去玩玩,到时候对外只称病就是!” 苏洛点点头:“好,到时候再说!” 她伸手与男人十指相扣:“你知我热爱自由,我也知你放不下这天下苍生!虽然你瞧着冷面冷心,那都是表象!” “不管是在这朝堂还是在山野,只要你与我在一起,受些委屈又何妨!”她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这世上,本没有如此完美的事情!” 恩! 男人低低的应了一声。 苏洛抿了抿唇,低声道:“不过,既然之前在朝臣们面前撒谎说你身体很不好,那你以后总要做出样子,多休息点,很多事情能够让下面的人去办,就不要自己动手!” 嗯! 男人又应了一声。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苏洛的颈间:“洛洛,我有些累了!” “那我扶你去休息一会!” “不必,就这样抱一抱,让我补充一下能量就可以!”男人嗓音低低的,摩挲着苏洛的耳膜,“你的拥抱,就能让我恢复精神!” 苏洛放软声音:“从哪里学的油嘴滑舌!” 男人却没有回应,似乎是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苏洛的笑慢慢凝住,哀伤涌出了眸子。 除夕夜那一晚,她当着所有臣子的面揭穿卫殊的身体不好,化解了当时的危机。 可之后得了机会,卫殊站在廊下,一边咳嗽着,一边问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现在还能无比清晰的回想起男人那时候的表情。 心痛,歉疚,凝重还有无边无际的悲伤与难过。 仿佛明日便是他们的分别之期。 那一瞬,苏洛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害怕。 害怕如实回答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就要变成那种格外凝重的气氛。 所以她撒谎了。 她轻嗤一声,笑容满面:“知道什么呀,我刚才就是情急之下故意的,这不是正好入冬你就咳的厉害吗?” “有了这个借口,往后咱们的日子就要好过些!” “没想到太医正那老头这么机智,我给他使眼色,他就配合我,回头你可要多给他一点赏银!” “我倒要看,以后谁还敢顶着要对你身体不利的罪名,来给你塞女人!” 在她说完这些话后,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卫殊身上的阴云迅速散去。 他的咳嗽也很快收起来,眼角眉梢带出笑意:“洛洛,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多亏了有你,要不然咱们还无法解开之前的困境!” 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之后卫殊在苏洛的劝说之下,也会“刻意”的在各种场合,都不掩饰他的不适。 按照苏洛的说法:既然身体不好,那就得有身体不好的样子,这样才能叫人相信。 他从前总是苦苦克制。 尤其是在苏洛跟二月面前,尽量不流露出病弱的样子。 有了苏洛的这一番操作,倒是自如了不少。 他事后叮嘱太医正,一定不可在皇后娘娘跟前露了马脚,苏洛果然召了太医正去询问情况。 太医正一番说辞,“成功”打消了苏洛的怀疑。 两人的相处恢复到从前的模式,卫殊陪着苏洛的时间也比从前要多了些。 反正当着奴才们的面咳嗽,也可以说是在演戏。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倒是二月察觉到了,每次都用那种带着探究的目光去看自己的父皇母后。 怎么回事? 总觉得这两个人笑的有点假,背后好像都隐藏着什么。 但他实在太小了,这样深奥的事情,还察觉不出来。 太皇太后薨逝第二日,就快马加鞭的给各地藩王都送了信,按制,他们都是要来奔丧的。 藩王出自己是封地,不可以携带太多的兵马。 按大越的律法,最多不能带超过五百兵丁。 若是超过这个数,那就可以用谋逆罪论处。 在奔丧这个消息之前,卫殊要禅位帝位的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各个藩王的耳中。 大多数人不敢有所动作,但也有人蠢蠢欲动。 比如,蜀王卫尚。 他是先皇的庶弟,先皇登上皇位时,他才十三岁,尚不具备太大的威胁,所以成功的保住了性命。 被分封到了蜀地。 蜀地偏远,算是穷山恶水,但卫尚不乏治理之才,又会笼络人心,多年经营之后,倒是将这地方打理的颇为繁华。 之前先皇薨逝时,太皇太后担心横生变故,所以特意下令让他不必入邺城奔丧。 他彼时觉得,卫殊这个皇帝不一定当的好,而他积蓄的力量也不够,所以遵从了这个旨意。 如今几年过去,卫殊的帝位越发牢靠,卫尚的心也急切起来。 他如今已经四十多,感觉到身体不断的在走下坡路,若是不趁着这一次的机会搏一把,这辈子恐怕就再也没有合适的时机。 因此,在得了太皇太后薨逝这个消息后,他便着手安排,将手下的力量全部调动起来。 是你自己要禅让帝位的。 一代帝王,怎么能出尔反尔! 既然你要禅让,那我便要争一争,我能将蜀地打理的井井有条,繁华堪比邺城,整个大越也不在话下! …… 整个宫内都在忙太皇太后丧事的时候,夏嬷嬷却在秘密的查林锦喝下去的那一碗毒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绝不相信,林锦会蠢到那个地步! 一定是有人做手脚,这个人,很可能是皇后! 若是能查出苏洛要谋害太皇太后的证据,再公布于世,那…… 1276 一条狗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又或者是多年服侍的主子一朝离世,夏嬷嬷如今的脑子越来越偏执。 她觉得乌鸦会突然出现在慈宁宫,将太皇太后活活气死,一定是苏洛的主意。 而那一碗毒药,意不在太皇太后,而是要害死林锦。 如此一来,苏洛在这后宫之中便再无人压制。 这件事横看竖看,受益最多的都是苏洛,她是利益既得者,所以她最有可能是幕后的凶手。 太皇太后临死之前,希望能废掉苏洛的皇后之位。 她没有达到的心愿,便让自己这个多年的老仆人来替她完成吧! 夏嬷嬷在宫内多年,一直是太皇太后最得力的人,从前就连陛下和皇后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如今太皇太后还未下葬,这一碗茶还未凉。 她想要探究这其中的真相,倒有的是法子。 她去见了那个被打发回了林家的小宫女,又问了一些嬷嬷和内侍。 确定除夕夜那天,流云曾经进过一趟小厨房。 虽然她没有靠近太皇太后的药罐子,可她是个波斯女人,有的是瞒天过海的方法,指不定是用了什么秘术,将砒霜混入了药罐之中。 一定是这样! 夏嬷嬷抓到了真相,兴奋不已。 明日一早,命妇和朝臣们又要来跪灵,那时便是揭露真相的好机会! 她拿出自己的体几,塞给宫女和内侍:“太皇太后后走后,慈宁宫内殿都无人打扫,你们几个跟着我一起,去好好打扫一番!” 给了这么多好处,这些人自然愿意。 跟着夏嬷嬷一起进了平日里没有机会进的内殿,细心打扫了一番后,被夏嬷嬷引到一个密室之中。 说是也需要打扫一下。 呀! 原来太皇太后寝宫的底下,还有密室。 他们在慈宁宫当差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有发现。 密室里放着不少的金银珠宝,看得这些奴才们两眼放光,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发现密室门竟然合上,出不去了! 夏嬷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在里面准备了吃的喝的,你们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就放你们出来!” 她担心事情出变故。 这些证人现在格外重要,必须保障他们的安全,思来想去,只有这个不为人知的密室最合适。 夏嬷嬷已经做好了揭发苏洛之后,自己就必死的准备。 反正她是孤家寡人一个,早就做好了跟太皇太后一起走的准备,如今只是因为想完成太皇太后的遗愿,所以才没有在除夕夜那晚一头撞死! 从内殿出来,她的嘴角忍不住带出几分笑容。 多日的筹谋,明日就要实现了,怎么能不叫人欢喜。 没想到刚跨过门槛,就感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后颈处就传来一阵刺痛。 她一把年纪,哪里扛得住这样一个手刀,直接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婢女附在安宁郡主的耳边,低声汇报到:“郡主,您让奴婢去盯着夏嬷嬷,奴婢看到夏嬷嬷将人带进内殿后,独自一人出来了!” “然后,然后……” 婢女声音更低:“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敲晕了夏嬷嬷,将她带走了!” “你可看清楚了?” “奴婢看的很清楚,就是青衣姑娘动的手!夏嬷嬷都没来得及吱声呢!” 婢女远远瞧着都觉得疼! 安宁郡主眉头紧蹙,思索一番后道:“事情怕是要败露了!” 婢女早就心慌的不行,颤声道:“郡主请放心,到时候奴婢就说是自己的主意,跟郡主您无关!” “奴婢的命是郡主您救下的,这一次便还给郡主!” 婢女说着,朝着安宁郡主深深磕头:“郡主您好好保重,奴婢现在就去皇后娘娘处自首!” 安宁郡主脸色发冷:“过来扶我!” 啊? “过来!” 婢女吸着眼泪,上前一步,安宁郡主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揉了揉发疼的膝盖,竟是笑了笑。 “你去自首也没用,你是我的婢女,你犯下了事,我也要承担连带的责任!” “事情不一定如你想的那般坏,咱们先去瞧瞧吧!” 青衣这一下其实已经控制力道,她将夏嬷嬷带到一个隐秘的宫殿之后,让魏太医给她扎银针。 几根针下去,夏嬷嬷悠悠转醒。 她迷迷蒙蒙的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熟悉的,肚子凸起,穿着白色丧服的身影! 是苏洛! 夏嬷嬷后背一凛,手脚冰凉,她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声线不发抖:“皇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为何要将老奴打晕,带来这太和宫中?” 苏洛眸光闪了闪。 不愧是在宫内几十年的老嬷嬷,如今这太和宫多年无人居住,很多重要的摆件都收起来,日常只有宫人定期洒扫。 就这样,夏嬷嬷都能一眼瞧出,这里是太和宫! 苏洛笑了笑:“本宫为何请夏嬷嬷过来,夏嬷嬷难道不知道吗?” 夏嬷嬷恭敬的应道:“老奴的确不知道,老奴近来因为太皇太后离开,伤痛欲绝,对外界的事情都没有关注,若是皇后娘娘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顿了顿:“老奴从前若是有做的不对的,也请皇后娘娘见谅,太皇太后毕竟是老奴的主子,忠于主子是做奴才的本分!” 瞧瞧。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既示弱了,又表明了自己的苦处。 而且还想苏洛表了忠心,又在拐着弯告诉苏洛,她跟着太皇太后的时候是个尽忠的奴才,以后若是为苏洛所用,必然同样会忠诚。 指哪咬哪! 苏洛摩挲着自己光秃秃的指甲,不以为然的:“那本宫若是以后收了夏嬷嬷,夏嬷嬷会跟对太皇太后一样对本宫吗?” 夏嬷嬷颤巍巍的磕头:“自会如此!皇后娘娘可是又事情吩咐老奴去办?” 夏嬷嬷看到了希望。 或许,皇后是有什么脏污的事情,不方便让亲信出手,所以才找到了自己。 毕竟,她是太皇太后的人,到时候若是事发,也能推脱一二! 苏洛正要开口,流云匆匆而来,附在苏洛的耳边汇报:“安宁郡主找到奴婢,说是有要事,一定要现在就见您!” 1277 直接打发出去 苏洛挑了挑眉,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带她过来吧!” 安宁郡主来的很快。 一来便见到夏嬷嬷正躬身跪在那,姿态谦卑。 她的眸光闪了闪,朝着苏洛行了个礼。 苏洛摆手:“起来吧,你急着找本宫,所为何事?” 安宁郡主瞧了夏嬷嬷一眼:“我是来向皇后娘娘主动承认错误的。” 苏洛哦了一句,问道:“什么错误,说来听听!” 安宁郡主如实的将自己在除夕夜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然后道:“那一日,我的婢女亲眼瞧见了夏嬷嬷在太皇太后的汤药里动手脚,她也告知了我!” “可是我当时没有引起警惕,才会让容妃娘娘不幸身亡,这些天我一直心内不安,所以今日特来向皇后娘娘认错!” 此话一出,夏嬷嬷双眸立时瞪大:“安宁郡主,您这是在说什么,老奴对太皇太后一向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危害她老人家的事!” 安宁郡主的这些话,完全出乎夏嬷嬷的意料。 按理说,安宁郡主的母亲是林菀,也是林家人,林家若是兴盛,她以后的日子也要好过些! 怎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安宁郡主神色镇定冷静:“我说的句句属实,我的婢女可以作证!” 婢女赶紧上前一步,肯定了安宁郡主的说法,还描述了一番加毒药的宫女的特征。 “那名宫女长相一般,但是鼻头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若是让奴婢看见,一定还能认得出来!” 夏嬷嬷身躯一震。 安宁郡主婢女所说的宫女,正是现在被夏嬷嬷关在地下室内的小澄。 夏嬷嬷敢肯定,今日小澄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可没想到安宁郡主会来横插一脚。 事情走到这一步,苏洛也很意外。 内心深处,也佩服安宁的聪慧。 其实下毒药的就是她,她的目光是毒死林锦,所以那一日林锦喂药的时候,她才两次开口阻拦,没有让那一碗药进太皇太后的嘴。 而流云当时察觉不对,已经提前发现了这件事并跟苏洛汇报。 但是苏洛没有介入,她是想看看安宁郡主到底是要弄什么把戏。 知道她是要毒死林锦后,她就更加可见其成! 安宁郡主这一席话,解开了苏洛目前的一个危机。 她扶着流云的手站起来:“夏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这件事恐怕还有些误会,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叫小澄的婢女!” “这件事,我们去坤宁宫议吧!” 既然安宁郡主帮了苏洛一把,她就不需要秘密的想办法对夏嬷嬷下手,自然也就不必躲在这太和宫中。 回去的路上,苏洛还差人去通知了柳绵绵和北靖王妃。 夏嬷嬷不是寻常的宫人,这种事情还是得多几个人知道才好。 苏洛于太皇太后的关系不好,别到时候让人抓到把柄,背后说是夏嬷嬷被秘密处置。 虽然,苏洛本来是想这么做的。 等到她慢悠悠的回宫,柳绵绵和北靖王妃已经在等着了。 看到安宁郡主和夏嬷嬷跟在苏洛的身后,两人均是楞了楞,不知道是什么局会将她们凑到一起。 青衣口齿伶俐,上前一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做了个说明。 苏洛揉了揉太阳穴,道:“安宁郡主的人品,本宫是信得过的!” “但夏嬷嬷服侍太皇太后多年,本宫也不能仅凭几句话就定罪,这件事还得细细来查,柳妃,北靖王妃,叫你们过来,便是一起做个见证,省的人说我动私行!” 北靖王妃如今学乖许多,忙站起来应道:“皇后娘娘言重,您从来公允,有没有我们都一样!” “不过既然来了,我便跟娘娘学着怎么查清谜团,往后管理王府,也能用得上!” 苏洛放下揉太阳穴的手,对她点了点头。 去找小澄的宫女太监们很快去而复返:“皇后娘娘,奴婢们找遍了整个慈宁宫,都没有见到小澄姑娘!” “可有去别的宫内?” “守门的侍卫奴婢也都问过了,今日并没有出门,一早的时候,还有嬷嬷瞧见他们了。” 因为慈宁宫停灵,如今守门的侍卫比平时要多了不少,管理也更加严格。 免得到时候有人趁乱,生出什么事端。 苏洛挑挑眉,脸上带出几分疑惑:“这就奇怪了,没有出门,慈宁宫里面又没有,会去哪里呢?” 回话的宫女又道:“皇后娘娘,除了小澄姑娘之外,奴婢还发现有几名宫人也不见了,奴婢查了查,都是小厨房里干活的,又或是除夕夜那晚去小厨房的!” “加上小澄,一共有五名!” “哦?”苏洛的声音拔高,“五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仔细的找一找,务必要将她们找到!” 宫女应了一声是,赶紧又下去了。 这时,一直看戏的北靖王妃开口:“皇后娘娘,臣妇倒是觉得,不妨问问夏嬷嬷,这些人到底在哪里,夏嬷嬷在慈宁宫多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说不定会知道一些特别的,适合躲藏的地方!” 苏洛的目光落在夏嬷嬷的脸上。 夏嬷嬷的神色迅速的变了变。 如果现在说出来,这五人是藏在太皇太后的密室之中,那肯定要被众人质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将人藏起来。 岂不是坐实了安宁郡主对自己的指控?” 可若是不说起来,这几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情况对自己也很不利,很容易被人误会杀人灭口。 她本想再明日人多的时候攻其不备,却没想到被苏洛抢占先机! 眼下是进退两难。 安宁郡主先提出了这样的指控,若是自己再告诉旁人,是皇后娘娘害的,多半也会被认为反咬一口。 如今,只能祈求暂时找不到那五个人呢,拖延一点时间,让她好好想个对策。 夏嬷嬷这么想,安宁可不会给她机会。 她微微蹙着眉:“皇后娘娘,夏嬷嬷虽然是皇太祖母身边的老人,可说到底也是个奴婢,如今这些人消失,她的嫌疑最大,以我看,不如直接将她送出宫,留她一命就是皇后娘娘仁慈!” 1278 揭露真相 北靖王妃有另外一番想法。 皇后跟太皇太后一向不和,夏嬷嬷居中肯定做了不少招人厌烦的事,要不然皇后今日能请自己过来做这个戏? 一念至此,她当即开口:“安宁,你还是太心善了些。对于这样身具嫌疑的宫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一个奴婢而已,杀了也就杀了,难道还有人敢议论皇后娘娘的不是?” 北靖王妃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再说,这夏嬷嬷在深宫多年,对太皇太后的事情格外的了解,若是放她出去,她心怀怨怼,到时候将这深宫秘闻到处传播,岂不是有损我皇室威名?” 北靖王妃尤其将深宫秘闻咬得格外重,仿佛已经知道乌鸦对太皇太后和夏嬷嬷做的那件事一般。 苏洛点了点头:“北靖王妃说的也有道理!” 她身为皇后,打杀一个奴婢的确没人敢议论。 但夏嬷嬷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人,也就是因为这样,苏洛才格外要谨慎些,免得落人口实。 夏嬷嬷眼看形势不对,赶紧求饶不止。 “这件事跟老奴无关,还请皇后娘娘明察!老奴虽然是一个奴婢,但毕竟跟了太皇太后多年,请皇后娘娘看在这么多年老奴尽心尽力伺候的份上,还老奴一个清白!” 她咬牙切齿的说:“真凶另有其人,只要皇后娘娘给老奴一点时间,老奴一定会查个明白!” “哦?”苏洛拔高音调,“你准备怎么查啊?” “皇后娘娘,不如将找这五个人的任务交给老奴,老奴保证在明日午时之前将他们找到,并且将这件事问个清楚!” “到时候当着众人的面,也好叫大家都知道,到底这毒药一事的真相是什么,还老奴一个清白,也不损皇后娘娘奖罚分明的威名!” 若不是苏洛早就知道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就要被她骗过去。 夏嬷嬷不愧是夏嬷嬷,姜还是老的辣。 她话音落下后,一直沉默的柳绵绵蹙眉道:“你如此自查,似乎有所不妥!” “若是信不过老奴,皇后娘娘和柳妃娘娘可全程派人跟着!” 她这么一说,柳绵绵也就不便反对,只拿眼睛看向苏洛。 她除夕夜那天来得晚,到的时候,太皇太后都已经咽气,之前的事情只是听说,并不知道具体实情。 而且…… 这种事也应该是苏洛来处理,柳绵绵不会越俎代庖。 苏洛扯着嘴,笑了笑:“夏嬷嬷想要自证清白的心十分强烈,竟然还不惜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万一真的是你动了害人之心……” 夏嬷嬷赶紧磕头:“老奴万万不敢!” 苏洛的笑容更深了三分:“也好,皇祖母走了,本宫的事情多着呢,这件事夏嬷嬷便自己查吧,明日午时是最后期限,本宫信得过夏嬷嬷!” 北靖王妃和柳绵绵都觉得有些不妥,可苏洛话都已经说出去了,现在再阻止也来不及了。 安宁郡主本以为这件事今天就能解决,没想到还要拖一日。 婢女就更是心慌,走出太和宫后,见四下无人,她压低声音道:“郡主,夏嬷嬷该不会真的查出点什么吧,那五个奴才到底去哪里了,大活人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啊!” 慈宁宫戒备森严,按理说,就算是死了,皇后娘娘发话了,也该找出尸体才对。 安宁郡主深吸一口,道:“别太惊慌,皇后娘娘说不定另有打算,咱们走一步瞧一步吧!” 怎么能不惊慌? 婢女吓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起来时,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柳绵绵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问苏洛道:“皇后娘娘可是已经心有乾坤?” 苏洛点了点头,神情淡然:“不必太过担心,这事情还在本宫的掌握之内!” 柳绵绵闻言松口气:“那便好,妾身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便先行一步,皇后娘娘多休息,有什么需要妾身的地方,尽管说!” “去吧,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柳绵绵屈膝,“能为皇后娘娘分忧解难,是妾身的福气!” 走得远了,柳枝低声道:“主子,您这般帮着皇后娘娘做事,不会招来忌惮吧!” 如今操持太皇太后的丧事,倒是柳绵绵做的事情比苏洛还要多。 “不会的!”柳绵绵笑的很自信,“她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她既然交给本宫管,那就是信得过本宫,本宫务必要把事情办的漂亮点,好教她少操心!” 柳枝撇撇嘴。 办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陛下也不会来延禧宫,也不会恩宠主子。 真不知道主子这么尽心竭力到底为了什么,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陛下跟前多露露脸,说不定还真的能有被宠幸的机会。 当然,这些话柳枝只敢在心里想想,不可能说出口。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 苏洛如夏嬷嬷所愿,开了“公堂”。 能出现在太皇太后灵前的,都是邺城有品阶的妇人又或者是皇室的宗亲子女,个个身份非凡。 当然,夏嬷嬷也很有名,人人都认识她。 之前还有人私下里讨论过,夏嬷嬷与太皇太后感情极深,还以为她会一头撞死,跟着太皇太后而去。 若是如此,那皇家自然也要给她极为体面的荣耀。 她没有做这样的决定不说,成日里还不怎么在灵前出现,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不少夫人对于她这个态度很鄙视,觉得她辜负了太皇太后这么多年的重视! 如今见安宁郡主竟然跟夏嬷嬷对质,众人脸上均是诧异。 依旧由青衣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众人的脸色越来越奇怪。 夏嬷嬷要谋害太皇太后,这似乎说不过去啊。 就算人走茶凉,夏嬷嬷没有一头撞死追随旧主,可要说她谋害老太太,还是难以让人信服! 苏洛接过流云端来的茶喝了一口润嗓后说道:“事情的关键,还是在那消失的五个人身上,夏嬷嬷可有找到那几个人?” 夏嬷嬷嘴角滑过隐秘的笑意:“回皇后娘娘的话,老奴不负娘娘所望,将人找到了!” 苏洛,今日我便要在众人面前,揭穿你这个皇后的真面目! 1279 大型反转现场 她说这话时,抬头看了看苏洛。 想从她脸上看到惊慌的情绪。 这个女人一定以为,这五个人想法子逃跑,以为自己的事情天衣无缝,不会被发现,所以才会答应当众对质。 肯定没想到他们是被自己藏起来了。 现在,她应该很慌张有些恐惧吧! 毕竟她的罪行,很快就要揭露在众人面前! 然而夏嬷嬷失望了,苏洛神情镇定,在听说她找到人之后并没有任何意外的反应,反而是带着几分欣慰的点点头:“夏嬷嬷不愧是慈宁宫多年的老人,本宫派了几十个人地毯式的搜索都没有找到,夏嬷嬷凭借一人之力就找到了!” 这话听着是夸奖,细细品起来就不是那么个味道了。 为什么夏嬷嬷能比皇后娘娘派的那么多人还厉害,恐怕不是因为她是慈宁宫的老人,而是因为那些人都是被她藏起来了吧! 她藏的好,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所以才能如此! 夏嬷嬷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众人的心思,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只要那些奴才一会能说出真相,苏洛这个皇后之位…… 就算陛下再怎么相护,也要有大大的污点。 夏嬷嬷如今越想,越觉得当日乌鸦会脱她跟太皇太后的衣服,一定就是苏洛授意的。 宫女和小太监们很快就被带上来。 一看到这么多人都在,他们顿时吓得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夏嬷嬷双目通红,神情兴奋,凑过去道:“你们别怕,这么多夫人和皇室的宗亲都在,只要你们如实说出真相,一定能保性命无虞!” “太皇太后在时,对你们不薄,现在是你们回馈的时候了,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夏嬷嬷语调越来越高,十分尖锐:“除夕夜那一晚,你们在小厨房里看到谁了,快说!” 瑟瑟发抖的奴才们根本说不出话。 夏嬷嬷急了:“你们倒是快说啊,别怕,皇后娘娘,就算他们如实说,也能保住性命的,是不是?” 苏洛点了点头:“夏嬷嬷说的对,你们如实说,本宫一定会保证你们和你们家人的安全!” 她将家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奴才们更害怕了。 苏洛的目光逡巡了一圈,问道:“谁是小澄啊?” 鼻头有一颗小痣的女子上前一步:“奴婢是!” “安宁郡主身边的婢女说,那天晚上是看到你在皇祖母的汤药里动了手脚?你到底做了什么,快如实招来?之前又是藏于何处,一并告知大家!” 小澄瑟瑟发抖,嘴张了半天都说不出话。 夏嬷嬷焦急啊! 不成器的东西,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居然还畏首畏尾。 她盯着小澄,一字一句的道:“小澄,是安宁郡主身边的人看错了对不对,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见过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流云进了小厨房,还在小炉子旁停了很长时间,是不是她往药罐里放了什么?” 夏嬷嬷越说越顺:“流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她这么做一定是皇后娘娘授意,皇后娘娘与太皇太后素来不和,太皇太后又想逼着陛下选秀宠幸容妃,皇后娘娘怀恨在心,才有了此番行为,是不是?” 她这样的指责,让满场哗然。 这夏嬷嬷也太敢了。 竟然当着苏洛的面指责她? 她的小命不想要了啊! 不过细细一想,又觉得夏嬷嬷的话有几分道理。 太皇太后与容妃一起死了,苏洛就是利益最大既得者,她有足够的作案动机啊! 眼下关键是,看这几个奴才怎么说。 小澄声音抖的厉害:“奴婢那一日,却是是见过流云姑娘!” 议论声四起,众人看向苏洛的目光复杂又带着探究。 柳绵绵更是惊讶的直接站了起来,怒斥道:“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小澄缩了缩脖子。 夏嬷嬷马上道:“柳妃娘娘,这些都是无法掩盖的真相,您别这么激动,坐下来好好听,这件事跟您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若是苏洛受责,她这个柳妃该高兴啊! 说不定出头之日就来了。 柳绵绵还要说,苏洛抬手:“柳妃不必激动,本宫瞧着这小澄话还没说完,不若等她说完之后再做计较!” 众人的视线重新落回小澄的身上。 小澄舔了舔嘴唇,壮着胆子:“奴婢实话实说,虽然流云姑娘的确到了小厨房,但只是在门口站了站,让我们烧一壶水,一会要给皇后娘娘泡茶,她根本没进来,也没有靠近太皇太后的药罐子!” 苏洛嘴角微微弯了弯。 夏嬷嬷则是瞪大眸子:“不可能,你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定是皇后威胁了你,对不对?你别害怕,今天这么多夫人和宗亲都在,你们可以说出真相,回馈太皇太后恩情的时候到了!” 小澄似乎是被吓着了,缩着脖子低着头,跪在地上用膝盖连连后退。 夏嬷嬷疯疯癫癫的,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你们说,那天流云到底进小厨房了没,她做了什么?” 其他四人的口径也跟小澄差不多。 流云的确来了小厨房,但是根本没进去。 自然谈不上给太皇太后的药动手脚。 五人齐齐反口,这大大出乎夏嬷嬷的意料,她怒气冲冲,嗓音又尖又锐:“你们是不是被皇后威胁了,你们这样对得起太皇太后昔日对你们的恩情吗,你们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 “你们就不怕午夜梦回,太皇太后来找你们麻烦吗?” 小澄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缩了缩脖子。 夏嬷嬷觉得自己点中了真相,指着他们的鼻子继续怒骂:“看,被我说中了吧!你们现在还有机会说出真相,太皇太后会原谅你们的!” 众夫人和皇室宗亲也目光灼灼,想看看这一幕闹剧到底怎么收场。 现在还真不知道到底谁真谁假。 小澄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夏嬷嬷,这是您非逼奴婢的,太皇太后灵前,奴婢若是说了假话,便遭天打雷劈,流云姑娘那一日的确没有碰太皇太后的药罐子!” “倒是你,从昨日到现在,一直将我们几个关在密室之内,要奴婢们指证皇后娘娘!奴婢们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样颠倒是非黑白!” 1280 安宁,你留一下 小澄似乎是豁出去了。 她膝行几步,到了苏洛的跟前,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皇后娘娘,奴婢们虽然是慈宁宫的奴才,理应站在太皇太后那边,但是太皇太后一直教导奴婢们为人要诚实!” “奴婢们那一日的确是看到了流云姑娘,所以实话实说,请皇后娘娘开恩!” 苏洛道:“你们没说错什么,不必惊恐!看到就是看到,刚才你说密室,是怎么回事?” 小澄这会口齿伶俐了不少:“夏嬷嬷这几日一直在找奴婢们询问除夕夜那晚的事,还说流云姑娘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术给太皇太后下药!” “不管奴婢们怎么辩解,她就是不听,还将奴婢们关在密室内,说要当着所有的人面,揭穿皇后娘娘的真面目,要奴婢们配合!” 说着,小澄举起右手:“奴婢当着太皇太后的棺椁起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一句虚言,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其他四人也纷纷跟着说了一遍誓言。 夏嬷嬷指着小澄的鼻子:“你,你怎么临时反口,你,你一派胡言!” 她一连后退几步,重重跌坐在地上,脸上表情精彩极了。 北靖王妃嗤笑一声:“不知众位瞧明白没有,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夏嬷嬷仗着自己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很会给自己加戏呢。只因为瞧见了一眼流云,就污蔑当朝皇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万幸这几个奴才还算是明白事理,要不然你让皇后娘娘如何自处?” “不过是一个贱婢,都敢如此大胆!”北靖王妃十分的愤怒,“皇后娘娘,这件事一定要严惩,以儆效尤!好教那些居心不良的奴才们都知道,谋害主子绝对没有好下场!” 夏嬷嬷摇着头,喃喃自语。 “就是皇后干的,就是皇后干的!” “皇后心怀叵测,你们都是被她威胁了!” “苏洛这个蛇蝎女人,就是她害了太皇太后,她还害了我,她让乌鸦来脱太皇太后和我的衣服……” …… 越说越不像话。 苏洛神情一肃:“她怕是疯了,让人堵住她的嘴吧!” 一会神神叨叨的,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皇室丑闻。 不过光是脱太皇太后的衣服,已经让在座的众人表情精彩了。 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要上前去抓胡言乱语的夏嬷嬷,就在这时,夏嬷嬷眸中爆发出一阵精光,嘴角勾起壮烈的笑意,大吼一声:“太皇太后,老奴陪您来了!” 说着,她如炮弹一样加速,彭的一声撞在殿内的大柱子上,顿时头破血流,沿着主子刺啦一声滑了下去。 苏洛赶紧让魏太医上前。 魏太医把脉,又翻开眼睑看了看,摇摇头:“皇后娘娘,夏嬷嬷已经死了!” 北靖王妃道:“死了也干净,省的皇后娘娘还要浪费嘴皮子下令!” 苏洛瞧了一眼夏嬷嬷血流如注的脸,心内也有几分凄然。 虽然她要谋害自己固然不对,但她对太皇太后倒是一片忠心。 苏洛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尸身好好收敛,回头给皇祖母陪葬吧!” 北靖王妃道:“她一个罪人之身,皇后您也太宽仁了些……” “她是皇祖母的人,要打要罚都要皇祖母下令,就让她自己到底下去告诉皇祖母所犯下的罪过,相信皇祖母会给她该有的惩罚!” 苏洛都这么说了,北靖王妃应了一声是。 众人齐齐拜倒:“皇后娘娘宽仁,皇后娘娘英明!” 苏洛下颚绷着,神态威严:“非本宫宽容,今日夏嬷嬷若是不自尽,本宫一定要将她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她既自尽,便证明有悔改之意,又是撞死在皇祖母灵前,本宫才饶她一个全尸!”她将声量抬高,震慑瓦砾,“若是今后再有人敢这般污蔑,本宫绝对要诛九族,死无葬身之地!” 一屋子的奴婢和主子,顿时噤若寒蝉。 夏嬷嬷死的透透的,双眸瞪得大大的在盯着头顶,这一幕,深深的镌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自此后,有人要再与苏洛作对,总是要回想起这一幕,回想起苏洛诛九族,死无葬身之地这话。 平白就要消散掉八分勇气!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尾,小澄等五个奴才不仅保住性命,都得了苏洛的赏赐。 苏洛允许她们休假两日,调整一番再继续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干活。 待到了偏僻无人处,小花拿出那些赏赐点了点,脸色兴奋。 在太皇太后宫里这么久,从来没有得过这么多赏赐,都说皇后娘娘出手阔绰,这一次算是领教了。 她四下看了看无人,压低声音道:“小澄姐姐,你刚才胆子可真大,还在太皇太后灵前发誓!” 小澄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有什么不敢发誓的,那一日流云姑娘的确是没有靠近太皇太后的药罐子啊!” “就算昨日皇后娘娘让人来叮嘱我们不要乱说话,我也没有因此还说谎话回护娘娘!” 小花一脸恍然:“对,小澄姐姐你说的对,那一日靠近药罐子的其实是h……” “闭嘴!”小澄冷声打断她的话,“你要是想活命,以后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当成什么都不知道!” 她四下里看了看,声音越发的轻:“你以为皇后娘娘就这么好糊弄吗,她说不定早就知道这件事,却没有说出来,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花思虑了一番,脸色变了又变,将那些赏赐紧紧的捂在胸口,紧闭的嘴好像这辈子都不会再张开一般。 夫人宗亲们吹捧完苏洛之后,该干嘛就干嘛去。 安宁郡主和婢女也是长出一口气。 夏嬷嬷死了,奴才们又当众说了这些话,这件事从此后就算是彻底被掩埋。 她落在最后,朝着苏洛深深行礼之后,也准备离开。 苏洛却叫住她:“安宁,你留一留,本宫有话要对你说!” 安宁郡主心里一个咯噔,婢女的手更是微微抖了起来! 1281 久违了 闹了这一场,苏洛也有些累,因此没有虚与委蛇,直奔主题的问道:“安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好歹是你外祖父林家的人!” 苏洛从前不喜欢卫九重,也有些厌恶林菀。 但独独对安宁郡主没什么感觉。 而且,当时卫九重出事,是安宁郡主将刚满月的柏郡王抱着,这么多年给了孩子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要不然,柏郡王的母亲是那样的出身,而父亲也犯下大错贬为庶民,就算他有皇室的血脉,日子也会过的艰难。 能不能活下来还另说。 就这一点,苏洛是佩服安宁郡主的。 明人不说暗语,到了这份上,安宁郡主也知道,原来苏洛早就知道真相,只是一直没有挑破。 “从前我就在林府见过容妃,她自幼容貌娇丽,也很会利用这一点收拢人心!”安宁郡主顿了顿,“尤其是男人!” “林家的人找过我好几次,向我打探皇后娘娘您和陛下的喜好,显然是为了容妃今后入宫做准备!” “林家急于想要翻盘,在容妃的教养上失了偏颇,没有教会她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妾,只教她怎么利用一切的资源,来夺得男人的心!” 安宁郡主垂了眸子,轻轻的哂笑了一声:“这样的女人,如何能入皇家?皇太祖母年事已高,怕在这件事上也是糊涂了,我却是知道的!” “如今好不容易太平几年,我不愿林家人出来兴风作浪!”安宁郡主顿了顿,“这也算是,我给皇后娘娘的一个回馈,当初是娘娘您教会我认清男人的心!” 苏洛没想到,她心中还有如此大义、 她说的认清男人心,指的就是已经去世的清郡王。 少年慕艾,她的确曾爱慕过那个风度翩翩的表叔,觉得他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实为良配! “就算本宫不让你亲耳听到那些话,本宫也相信你不会行差踏错,不必谢本宫。” 安宁郡主抬眸:“不会行差踏错和从此后死心,这是不同的概念!相信皇后娘娘会懂!” 苏洛点了点头。 的确不一样。 安宁自幼受到的教育,让她绝不可能去介入别人的感情中,也不会私相授受。 她拒绝了清郡王,但是心内未免还是会牵挂。 苏洛那一日的行为,等于将清郡王自她的心中连根拔起,从今往后,她的人生再也不会因为此人有所牵绊。 的确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苏洛叹了口气:“你能大义灭亲,本宫很欣慰,但是往后如此危险的事情,不必再做,做事情要讲究方式方法,你这样马脚太多,若是皇祖母还活着,定能发现端倪,你可明白?” 安宁郡主羞愧的垂下头:“谨遵皇后娘娘的教诲!” 苏洛本想问问她,关于自己的婚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转念一想,如今太皇太后丧事还未过,这时候讨论这些实在不合适,便站起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往后不必再提,回去吧!” 安宁郡主对着苏洛深深行礼:“多谢皇后娘娘庇护!” 说完,她带着婢女离开了太和宫。 回去的路上,婢女总算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她有些兴奋有些激动:“原来皇后娘娘早就知道这件事,还一直护着主子,皇后娘娘可真好!”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恩!” 婢女叽叽咕咕的又说了几句称赞庆幸的话,安宁郡主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想想,流云明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肯定会马上禀告给皇后,皇后知道那碗汤药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容妃喝下去!” 婢女的脸色一僵。 “郡主您的意思是……” “恩!”安宁郡主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这也算是借刀杀人吧,不过我甘愿当她的刀!” 这么粗浅的计谋,安宁早知露马脚的可能性很大。 但她是在帮着卫殊和苏洛除去后顾之忧,也是希望林家不要再借此兴风作浪到时候还要再牵连到自己的身上。 她相信就算是陛下和皇后知道了,也必然会护她周全,事实果然如安宁郡主所料。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轻轻浅浅的笑了笑。 如今,她也算是给皇后递了投名状,往后无论是嫁出去还是继续留在皇家,想必苏洛都会念及这个恩情,对她多有回护。 这双手沾的血,也算是值得! 半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因为太皇太后薨逝,今年的元宵节看花灯自然又是取消,四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颜色,也分不清到底是下雪,还是悬挂的白番。 又或者,是积了雪的白番。 苏洛的本意,既然老太太挑了个好时候离开,不如趁机顺应百姓的心思,在正月里就将人葬下去。 也不会惹来非议。 但是卫殊不同意,他说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也就是等到二月二十这一天再下葬。 入二月天气就暖和起来,尸尸体时间久了,也很容易生出异味,而且到时候说不定还恰好赶上苏洛生产。 为什么偏偏要挑在那时候。 “因为我在等人!” “等谁?” “等想当皇帝的人!”卫殊揉了揉苏洛的脸,“这些事你别操心,你就听我的安排,该干嘛干嘛,到时候好好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就行!” “其他的事情,都由我来打点!” 好叭!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苏洛也就不操心。 从蜀中到邺城,路途遥远,道路难行,送信过去收到后再启程,满打满算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若是二十一日就下葬,那蜀王卫尚也就不必奔这个丧了。 出蜀地时,穿三件衣裳尚可,越往北走,就越发的冷。 蜀王府的人都冻得瑟瑟发抖,蜀王的马车上也放了好几个火盆,饶是这样,奴才们还是冻得直缩脖子,恨不得将自己捆在火盆上才好! 卫尚撩开帘子,看了眼外面不断浓重的白色。 越冷,就说明距离邺城越来越近了。 记得幼时在邺城,每到这样的冬日只想躲在屋子里,根本不敢出去。 如今大约是离开的太久,他竟然也觉得这样的寒冷有些难以忍受,骨头嘎吱嘎吱的疼! 这样熟悉的冻感,可真是久违了。 1282 画像 他挥了挥手,让伺候的奴婢们下去,将心腹叫了过来。 马车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卫尚问道:“我们的人,如今怎么样了?” 心腹叫陆行迟,目光坚韧的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们的人就跟在身后不到三里的地方。” 卫殊只准带五百人,但是除了这五百人之外,人口流动的法子有很多。 恰好不久前蜀中发了一场“鼠疫”,卫尚在救治的时候不尽心,平添了许多灾民。 他的兵士就混在这些灾民中,引着这些灾民一路往繁华的邺城而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卫尚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飘落的雪花:“暗地里接济一下那些真正的灾民,可别让他们还没到邺城就给冻死饿死!” 陆行迟应了一声是。 主仆两个细细商议了一番,卫尚道:“卫殊此人,最看重发妻苏洛,偏偏这苏洛如今临产在即,到时候我们就从这个皇后身上动手脚!” 他笑的奸邪:“本王倒是很好奇,这个苏洛到底长得是怎样的天姿国色,能让卫殊六宫粉黛无颜色!” 陆行迟呵呵的笑了几声:“等到殿下大事得成,可以慢慢欣赏发现!” 卫尚拍了拍陆行迟的肩膀:“等到大事得成,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本王许你个振国大将军之位!” 陆行迟神色大喜,赶紧单膝跪地:“微臣多谢陛下恩赐,微臣一定竭心尽力,为陛下肝脑涂地!” 卫尚脸上的笑容更深,他伸出手将陆行迟扶起来:“你我二人不必如此距离,你就是本王的左膀右臂,这一声陛下,还是等事成之后再叫!” “在属下的心中,殿下才是这大越唯一的皇帝!“ “那便暂时在心内叫叫,却不可当着人的面喊出来,免得泄露天机!” 陆行迟形色一凝,赶紧应了一声是,又是一番表忠心之后,卫尚便道:“你的那个族弟叫什么来着……” 陆行迟赶紧道:“陆星河……” “他也很不错,不愧是你的族弟,到时候本王必然会好好奖赏!” 陆行迟又代替陆星河谢过一番。 说了那么久的话,卫尚也觉得有些累,陆行迟察言观色,退了下来。 他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沿着队伍巡视了一番。 人人都知道他是王爷身边的红人,见到他赶紧挺直腰杆,唯恐到时候有什么做的不恰当的地方落了他的眼,落到王爷的耳边去! 陆行迟驱马一路往后,总算在队伍末端看到了陆星河。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子东倒西歪的,手拽着缰绳,没有戴手套,冻的通红。 马儿颠簸,他闭着眼睛,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会从马上滚落下来。 头上的帽子歪歪斜斜的,似是风一卷就能吹掉! 陆行迟上前踹了那马儿一脚。 嘶嘶…… 马儿喷出几口热气,加快了速度,马背上的陆星河无法稳住平衡,身子往后一仰,眼看着就要滚下来。 陆行迟知道这个族弟的本事,也不准备帮忙,并且用眼神示意他身后的人也不必插手。 就见陆星河在要落地的那一瞬,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拽紧缰绳。 马儿骤然吃痛,前蹄狠狠的抬高,马背倾斜的像是滑滑梯。 而陆星河则一跃而起,双腿夹住马肚子,手抓住马背上的鬃毛,嘴里喊道:“俊儿,别激动别激动,快把你的蹄子放下来,你是要摔死我啊!” 这只叫俊儿的马仿佛能听得懂他的话,前蹄落了地,从鼻孔里喷出重重两团热气,哼哧哼哧的。 陆星河擦了擦头上的虚汗:“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到了客栈,我给你买点上好的黄豆吃!” 俊儿这才没了声响。 陆行迟皱着眉,神色不喜的看向陆星河,用手扇了扇鼻子:“你昨晚又喝酒了,喝了多少,一身都是酒气!” “没多少,就三杯!” 骗鬼呢! 三杯! 陆行迟抬脚,在俊儿的身上又踹了一脚:“跟我来,我有话吩咐你!” 陆星河懒洋洋的掏了掏耳朵,打马跟了上去。 两人远离了队伍中的其他人后,陆行迟才道:“这一次入邺城,到时候你与我会装扮成殿下的身边人,一起入皇宫。到时候你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说着,他从胸口摸出一张画像,扔给陆星河。 陆星河展开一看,上头是个女人。 他啧了一口:“这小娘子不错啊,长得模样周正的很,恰好我还没娶妻,兄长这是要许给我不成!” 陆行迟瞪了他一眼:“做你的春秋大梦,这是当朝的柳妃娘娘,你可瞧仔细了!到时候你要想办法带人,将她抓住作为人质。” 陆星河对着那画像看了良久。 总觉得这女人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陆行迟见他出神,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别看到个女人就挪不动腿,她可不是你能肖想的。到时候怎么处置,还得殿下说了算!” 这照片是找到柳绵绵从前跟前伺候的婢女画出来的。 画的是十五六岁还在闺中时候的摸样,就像是一枝亭亭玉立的荷,这样的美人,到时候蜀王多半会秘密留着自己享用。 还轮不到他们下面的人。 陆星河收回思绪,蔫搭搭的应了一声是,又随意至极的说:“怎么不让我去绑皇后啊,我好歹是见过皇后娘娘的,她跟陛下大婚的时候,我还去送过贺礼,就是她接待的我,绑她我肯定一绑一个准,都不用看画像!” 陆行迟哼了一声:“就是因为你之前送过礼,才要避嫌。免得殿下心生嫌隙,皇后那边我会另外安排人,你就不用操心了,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陆星河懒懒散散的应了一声是。 陆行迟瞧不得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训斥道:“这是何等大事,这几年费了我多少工夫才在殿下面前替你露脸了,你长点心,别到时候拖我的后腿!” 陆星河挠了挠耳朵,有气无力的:“知道了知道了,兄长的恩情,我记着呢,回头到了邺城,我请你喝最好的竹叶青!” “就知道喝酒!”陆行迟加重语气,“若是这一路上,再让我发现你醉酒,就三十军棍伺候!” 1283 传递消息 “别啊,兄长!打伤了我还怎么办事?” “你好自为之,我会叫人看着你的!”陆行迟说完,拂袖打马而去。 等他声音消失,陆星河脸上的懒散骤然褪去,换之凝重和思索。 他仔细的盯着画像上的女人:这个柳妃,真的很眼熟。 可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以他的记性,不可能想不起来啊! 看来这些年,当真是酒喝的太多,把脑子喝坏了吗? 卫尚没有拿到苏洛的画像。 说来这皇后也有几分本事,他找了从前在南疆见过她的人,但那些人却如何也不肯出卖她。 哪怕是死! 这让卫尚对这个女人越来越好奇。 陆星河倒倒是见过,可据他说当时是晚上,他一个属下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打量,只匆匆的看了一眼。 若是再见到,应该能认出,但是画像的话,怕是不准。 但这也不太要紧。 因为人人都知道,苏洛如今大着肚子满脸疹子,整个皇宫还能找出第二个吗? 而且太皇太后薨逝,她必然要守在灵前,到时候看一看就知道了。 卫殊的预计一点也没有出错。 一月底的时候,蜀王府的马车入了邺城。 从前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道路难行,他是到的最晚的。 藩王回都城是大事,整个正月都陷入沉寂的邺城此刻恢复了一些活力,料峭春寒之中,已经有人褪去了冬日厚重的衣衫,一边搓手跺脚,一边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入城。 有些无聊的人还数了数,最后道:“最多能带五百亲兵,这个蜀王带了四百九十名,还差十名就到头了!” “我有个亲戚在蜀地,听说这十几年,蜀王将蜀地打理的不错,他们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这一次奔丧,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能发生什么事?” 那人将手架在脖子上:“这你就不懂了吧,一山不容二虎,一国无二君,这蜀王在蜀地当土皇帝,传到陛下耳中能高兴吗?” “陛下不是要禅位吗?” “可拉到吧,当皇帝多好啊,我觉得这就是一种手段,引蛇出洞!” 两人议论的兴起,突然感受到一阵杀意重重的目光,让他们后背凉飕飕的。 两人僵硬着脖颈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右眉处有一个刀疤的男人,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 他身上穿的制服,赫然就是蜀王府那些兵士所穿的同款。 这可真是…… 两人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冷汗涔涔。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小的们就是随口说说,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 两人磕的很用力,额头见了血。 陆星河俯身,将两人扶了起来。 他咧嘴扯出一个笑,但是笑的比哭还要难看,两人一抬头恰好撞见这个笑容,吓得赶紧又将头埋下去。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主子不能将你们如何,但若是陛下知道你们挑拨他与蜀王的叔侄关系……” 说着,陆星河伸手摸了摸两人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 他的手粗粝而冰凉,是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手。 两人只觉得有一股寒气,蹭蹭蹭的就从脖子窜遍了全身,整个人都像是被冰封住。 一个字也说不出! 陆星河将手收回来,哂笑一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放轻松,我今天还不想杀人!” 说着,他将两人悬在腰间的钱袋子勾起来,将里面的碎银子倒进掌心,笑的恣肆:“借你们的银子喝点酒,来日双倍奉还!” 这时候,两人哪里还敢反抗。 保住性命就是万幸,这点碎银子丢了就丢了吧! 陆星河拿了银子,还真的转头就进了酒铺,没一会的功夫出来,手里就拿了个酒葫芦。 他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咋舌:“还是这邺城的竹叶青正宗!好酒!” 两人目睹他的背影消失,良久之后才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人,此刻也纷纷凑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将两人扶起来。 “得了,祸从口出,以后不该说的话,还是少说!” “刚才可把我吓死了,还以为这军官真的要动手杀人呢!” “那也不至于,到底是皇城底下,还没这么大胆子!” “可惜你们那点碎银子,说是借,看样子是有去无回落!” …… 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慰了一番,两个当事人傻愣愣的,一副后怕的表情,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有人问:“张二,吓得够呛吧,要我扶你回去不?” 张二摇摇头:“不用了,我缓的差不多了。自己回去就行,这热闹我是不看了,还是老老实实在家抱着老婆孩子是正经!” 众人一阵哄笑,知道他这是真的没事了。 张二避开众人,沿着长街一直走,越走越偏,最后拐入一个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门口。 咚咚……咚咚咚…… 两长三短的敲门声之后,老房子的门被拉开,张二闪身进去,对着站在小庭院中央的男人跪拜。 “小人见过李副统领!” “接上头了吗?” “恩!”张二点点头,将荷包取出来打开,从里面倒出一个小纸条,“这是陆千户传递过来的消息!” 李庞将纸条接过,细心收入胸口,点点头:“很好,接下来你继续潜伏,若是有新的消息,再去城西郊外义庄……” 李庞细细的吩咐接头的暗号,张二用心记住后应了一声是。 “回去的路上要仔细小心!不可露出马脚!” 张二点头应允。 回家的路上,张二心内暗自思忖:这陆千户不愧是能在蜀王身边埋伏这么多年不被发现的人。 刚才传递消息的那一手,当真是天衣无缝,谁都不会发现有端倪。 而此时,蜀王府内。 虽然蜀王外放到蜀地多年,但是在邺城也还是有自己的府邸,平日里没有人住,也还是有人时时洒扫。 此番知道蜀王要回邺城,下面的人早就打点了一番,一切都井井有条。 陆星河前脚刚踏入王府的门,后脚就被陆行迟拽到一边,冷声问道:“所有人都到了,怎么你就拖到这时候,说,干嘛去了?” 1284 小危机 “王爷刚才还问起你呢!”陆行迟冷着脸,“眼下最是要防着陛下那边探子的时候,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队,可想到后果?” 陆行迟说着,冷眼将陆星河上上下下的打量:“你也算是出自陛下的麾下,此番该不是给陛下递消息去了吧?” 陆星河掏了掏耳朵,嘿嘿笑了两声,对着陆行迟吹了一口气。 浓郁的酒味。 他将腰间一个酒葫芦摘下来,递给陆行迟:“这邺城的竹叶青就是好喝,不枉费我想了这么多年!” “以后事成,我就能日日喝到了是不是?” 陆行迟退后两步,捂着鼻子皱着眉:“我不是将你的钱全收走了,也不叫别人给你钱,你哪里来的钱打酒喝!” “大街上问人借的!”陆星河洒脱的笑着,将刚才的事情大致说了遍,又将手伸到陆行迟的面前,“我可是答应了人家,到时候双倍奉还的!” “你把我的钱袋子还给我!” 陆行迟垮着脸:“别想着法子要钱,我还能不知道你!你拿了钱又去喝酒,眼下是办正事的时候,你不要光惦记着酒!” “再说,你大街上随便碰到的人,你也没问人住在哪里,干什么的,你拿了钱还给谁去!” 陆星河懒洋洋的:“有缘分自然会碰到,碰到了再还呗!” 陆行迟越发不信,钱袋子的事情自然就不了了之。 陆星河追在他背后嚷嚷:“你是我族兄,又不是我夫人,凭什么管着我的钱袋子,你还给啊!” 然而陆行迟走得飞快,脚步丝毫不停! 陆星河只能怏怏不乐的叹口气。 便有人上前,搂着他的肩膀笑:“陆兄这是想娶老婆了?” “想啊!”陆星河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对着嘴使劲的敲了敲。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了! 他一脸的丧气样:“我也要有钱才行啊,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这家底不都被我继母把持着,她都要留给我那倒霉催的弟弟,哪里有我的份!” 他挤眉弄眼的:“你要是知道哪个姑娘不要聘礼,不妨跟我说说,也不必太好,有春花楼的姑娘那么好看就成!” 那人一拳砸在陆星河的胸口:“如今在邺城这地界,乡下的村姑都要二两银子的聘礼,你还想要春花楼的姑娘那么好看,做梦吧!” 陆星河嗤笑一声,不再接话。 那人压低声音,又道:“不过也不是全然没希望,等到殿下大业成了,宫内那么多漂亮的宫女,你到时候看中哪个,去求了来就是!” 陆星河眼睛发亮:“对,还是你小子有想法!不过在那之前,你先借我点银子让我还账!” 那人赶紧捂住钱袋子:“那可不行,陆总领交代过了,谁敢借你银子,就扣一整年的俸禄,你还是饶了我吧!” 说着,他一溜烟的跑了。 陆星河盯着他溜走的背影,脸上嬉皮笑脸淡去,换上了凝重的颜色。 蜀王这许多年,将蜀地打理的富裕,这些个兵士生于蜀地长于蜀地,坐井观天,以为这天下就跟蜀地差不多。 因此也跟着蜀王一起做这美梦。 以为这大越不过是大一点的蜀地,以为这篡位就跟扮家家一样。 他们大约从未想过,这失败会如何。 也不知道这当今陛下的本事。 陆星河紧皱眉头,摇了摇手里的酒壶。 的确是空了! 记得一开始他刚入蜀地,为了消解蜀王和族兄的戒心,沉迷酒色的时候,一次半斤酒就能人事不知。 如今这两斤竹叶青下去,他竟然还能站的稳稳当当。 别的不说,这几年他在蜀地,喝酒的功夫倒是见长了。 陆行迟甩开陆星河的纠缠,马上就去见了卫尚。 卫尚正在书房里看地图。 那是皇宫的布局图。 他自幼长在深宫,对皇宫的布局了如指掌。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找到去年放出宫的老人,又将这份图细细的比对了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眼下有一点对他们很有利。 如今后宫只有皇后和柳妃,很多宫室都空着,平日里守备比较松懈,他们的人若是藏身其中,不容易被发觉。 他正细细标注着,陆行迟敲门后进来。 卫尚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陆星河回来了吗?” 陆行迟点点头:“回了,他是在街上被牵绊住了……” 说着,便将那两个百姓的议论和陆行迟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 卫尚眸中的疑虑消散不少:“在这种时候,他倒还算分得清!” 陆行迟笑了笑:“殿下这么多年一直善待他,他心里记着呢!” 卫尚哼了一声:“本王瞧着,震慑是一方面,他想借机讨点闲钱喝酒才是最重要的!” 陆行迟悚然一惊,赶紧跪下:“是属下失查,回头一定好好管管这小子这爱喝酒的毛病!” 原来蜀王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按着不说,等陆行迟来汇报。 好在陆行迟并未说假话,也未夸大其词,就是掩盖了钱袋子这一点,让卫尚有点不悦,所以出言敲打! 卫尚摆摆手:“男人都有点毛病,这样才显得真性情。爱喝酒爱美色,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关键时刻不出岔子就行!” 陆行迟后背出了冷汗,快声回道:“殿下放心,他心内有轻重,每逢大事,他都靠得住!” 卫尚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留着陆星河这个人。 退一步说,陆星河毕竟与卫殊有旧,虽说是那种十分排不上号的旧识,但卫尚还是有些忌惮。 若是陆星河各方面表现的完美,他倒是不敢用! 就因为他有这些小毛病,才更叫人放心。 对陆行迟也是如此,这个族弟论武功论谋略,都不输给自己多少,就是贪杯好色胸无大志。 推一把才动一把。 自己没什么主观奋斗的意识。 就是这样才好呢! 如此一来,他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而不至于越到自己头上去,蜀王也不会看重他胜过自己! 御书房内,陆星河通过张二传递的消息,此刻已经到了卫殊的手里,他展开细细的看了看,递给侍立在一旁的江飞。 1285 刺探敌情 江飞细细看过,皱眉道:“没想到这个蜀王心思这么深沉,如此半真半假,实在是很难分辨哪些是兵丁,哪些又是真正的灾民!” 卫殊恩了一声。 江飞继续道:“若是将他们全部拦下,国丧期间,到时候闹起来,未免不好看。可若是放进来,仔细甄别的话,又很容易打草惊蛇,陛下,您觉得属下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恰好这时候苏洛送亲手炖的补品过来,听到了江飞的话。 卫殊这些事情,素来是不避讳她的。 她将手里的汤盏放下,笑道:“这倒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不能将他们堵在外面,那就全部放进来!” “找几个地方安置起来,他们利用国丧来做借口,外面便也用这个来回击,就说为了不扰太皇太后的安宁,让他们都在安置的地方好好呆着!着人看守,若是乱走,则要受罚!” “不过是浪费写米面的事!” 江飞的眼睛亮了起来。 若是真正的灾民,有了吃有了住一定会乖乖的呆着不乱动,可若是蜀王府的兵丁,那多半就要想尽办法出去。 如此一来,就能很快分辨了。 “皇后娘娘英明!” “谈不上英明!”苏洛笑了笑,“不过这些年,本宫跟真正的灾民打过不少交道,积累了一些经验。” 卫殊开口:“就按洛洛说的去办,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吓到真正的灾民!” 江飞应了一声是,赶紧办事去了。 苏洛敲了敲桌面:“补药先喝了,一会该凉了!” 男人蹙眉,低低的咳嗽着,显得可怜巴巴:“又喝,每日都喝,我都要喝吐了!我感觉如今倒不像是你怀身孕,像是我怀了身孕一样!” 他难得有这样耍小性子的时候,苏洛噗嗤一笑,将汤碗端起来:“我已经让他们尽量少放些水,就当喝药一般!” 她放软了声音:“阿殊,你难道不想跟我白头偕老吗?” 男人的瞳孔震了震,一脸无奈的接过苏洛手里的补药,一股脑喝了下去。 刚放下碗,苏洛踮着脚凑过来,对着他亲了过来。 男人猝不及防,担心她重心不稳,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腰。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苏洛的脸已经往后一撤,离开了,而他的嘴里则多了一块酸甜可口的山楂! “今天很乖,赏你吃一块山楂!” 说着,她带着一脸得逞的笑意,转身就要离开。 手臂却被人拽住,她猝不及防,就落入卫殊的怀抱里,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点了火就想跑,可没这么好的事!” “我哪里点火了,我就是好心怕你觉得腻味,给你喂一点山楂!” 苏洛嘴硬。 男人握着她的手朝下:“你自己感觉下,到底有没有火……” “没,没感觉到!” “这都没感觉到!”男人凑到她耳边,热气抚在她的耳畔,“那你用力的,好好的感觉一下!” “还,还是没感觉到!” 男人在她腰上用力,让两人贴的更紧:“别仗着你肚子大就赖皮,就算你现在马上就要生产,我也照样能让你感觉到我!” 他的气息灼热,让苏洛的耳根红红的。 她避开视线:“好了,我错了,我感觉到了,你放过我吧,一会江飞还要进来找你汇报事呢!” “他才不会那么没眼力劲!”男人将她拉着,坐在铺着厚厚兽皮的椅子上,“灭了火才准走!” 半个时辰后,苏洛面红耳赤,低着头匆匆走出御书房,还差点撞见迎面而来的江飞身上。 江飞抓了抓头发。 看样子刚完事啊! 陛下现在应该很累,还是先等等吧! 正这么想着,书房内传来卫殊餍足的声音:“是江飞吗,进来吧!” 陛下就是陛下,精力充沛! 不过江飞踏入书房,议事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卫殊突然咳嗽起来。 这咳嗽一声连着一声,简直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半。 江飞听得心肝胆都跟着颤动,紧张的道:“属下去请太医吧!” 卫殊摆摆手,咳了良久气息稍匀,低声道:“日日都是如此,不必惊动太医!继续吧,这次的事情,也有一定的凶险,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不是不想惊动太医,怕是不想惊动皇后娘娘。 江飞大约知道是如此,却也不好说破,只应了一声是。 他烦忧卫殊的身体,逾越了本分,问道:“陛下,其实眼下不是最合适的动手时机,您为何这么着急除去蜀王?” “朕要尽快肃清这山河!” 卫殊淡淡的应道。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是真的有一天,就这样去了,他希望能留给二月和苏洛一个干干净净的越国。 他希望她能不为这些糟心事所困! 所以,要尽快将这些隐患全部挖掉。 确保越国这棵大树没有病虫害。 陆星河被族兄训了一顿,却也没有沮丧。 依旧哼着歌整个王府乱逛。 碰到谁都笑嘻嘻的打招呼,伸长脖子左瞧右瞧,还不忘记品评一番。 这要是换做别人,早就看成是异类了。 可陆星河这几年就是这么个不着调的形象,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路上碰到侍卫,问道:“陆总长,您这是在逛什么呢?” 陆星河嘴里叼着一根树枝,玩世不恭的样子:“我看看能不能捡点钱打二两酒喝,到处都没有!要不,你给我借一点!” 侍卫讪讪笑着:“那我可不敢!” 逛着逛着,就逛到蜀王的院子外。 这里的守卫十分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的。 蜀王虽然到了邺城,但是什么时候入皇宫去给太皇太后跪灵,还得等到卫殊下令了才能确定。 所以他今日只在宫门口朝着慈宁宫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做足了戏就回了王府。 陆星河在院子外探头探脑,马上便有人挡在他面前:“陆总长,殿下没有召您,您还是别在这附近转悠!” “我兄长是不是在里面,我要找他拿我的钱袋子!” “陆统领刚才已经离开了,陆总长也赶紧去别的地方看,别让我们难做!”侍卫的话没有通融的余地。 陆星河撇撇嘴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戴着黑色帷帽的人,从卫尚书房的方向走了出来! 1286 唐门的人 那人身形瘦小,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脸更是完全被大大的帷帽遮挡住,看不见一分一毫。 但是他通身都有一种格外森冷的气场,让陆星河见到就十分不舒服。 那人沿着回廊越走越近,陆星河眼力好,看到他袖口处的一个标志,眸子顿时凝结起来。 那是一个家族的徽标。 陆星河这几年除了在蜀王府当值,获取蜀王和族兄的信任,其他的时间就是混迹于各种三教九流之间,他对这个徽标也很眼熟。 因为这属于蜀中唐门的家族徽标。 天下皆知,唐门善于用药。 但是这个家族十分神秘,历来不为权贵所用,独居与茫茫大山之中,若是没有领路人,你甚至都找不到他们的家到底在何处。 也曾有人动过心思,想要强行招安,为自己所用。 可这些人都没有好下场,个个中毒,死相凄惨。 几番反复之后,如今没有人动这样的心思了。 陆星河会认识这个徽标,纯属有一次寻花问柳,偶然间结识了一个唐门的姑娘,有过短暂的露水情缘。 后来两人分开,那姑娘是个狠角色,给他下了药。 他下面溃烂,还以为自己这辈子玩完了。 没想到半个月之后,有人又送来了解药和那姑娘的一封信,说这是小惩大诫,希望他今后能洁身自好。 啧! 你说这样人家的姑娘,难怪一直到二十五岁都嫁不出去。 蜀王也曾多次表露心思,想要将唐门收为己用,但是送出去的东西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 这样的家族,不好轻易得罪,卫尚只能作罢。 可为何今日,唐门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陆行迟的计划里,压根没有任何跟毒相关的呀! “陆总长……” 大约是他在门口站的时间太长,侍卫凝着眉,神色严肃的出言提醒。 陆星河摆摆手:“好了好了,他肯定在里面,就是在躲我,算了,今日我便不喝酒了!” 说着,他叼着那一根树枝,晃晃悠悠的走远了。 走出侍卫们的视线后,他翻身上了一颗大树,翘着脚在那里等。 等了约莫一刻钟,昏昏欲睡之时,他听到了单人的脚步声。 睁眼一看,那戴着大大帽子的黑衣人,果然出现了! 他翻了身,树枝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似是再也不能承受他的力量。 咔嚓一声,断了! 他一阵狼嚎,嗷嗷叫着从树上掉了下来,结结实实的砸在地面上。 万幸树下的地面上没有铺石板,他这一下又是屁股着地,没有伤到什么,但还是痛的龇牙咧嘴的。 他朝着黑衣人伸手:“兄弟兄弟,我的屁股开花了,快拉我一把!” 他掉的位置很巧妙,恰好就在黑衣人的正前方,他抬着头想趁机看看这黑帽男长成什么样。 可那人似乎有所防备,赶紧将头埋得更低。 陆星河身子侧了侧,可怜巴巴的:“兄弟,搭把手啊!” 眼看就要拽到他的衣服,那人往后退了两步,尖声道:“别碰我,危险!” 陆星河一脸茫然:“啥玩意啊,我从树上掉下来想要你拉我一把,怎么就危险了,我是陆星河陆总长,难道还能杀了你不成?” 说着,他一脸狐疑的上上下下打量了黑衣人一番:“倒是你,打扮成这样,鬼鬼祟祟的,说,你是不是刺客!” 他揉着屁股站起来,腰间那把漂亮的长剑叮的一声出鞘:“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你就别走!” 这一瞬,他身上的吊儿郎当散去,只剩下一脸正色和那股挥之不去的杀意。 他是在沙场上斩过百人头颅的千户长,就因为送了一个阴沉木的送子观音像给卫殊,所以惹来震怒,被流放到了蜀地,最后才为卫尚所用。 此刻,他曾经身上那种杀伐果断,又全部倾泻下来,叫人无法忽视! 黑衣人衣袖下的拳头捏紧,手里握住了一根银针。 这银针淬了毒。 只要接触皮肤,陆星河马上就会失去知觉。 蜀中唐门,用毒本事天下第一,可不只是吹吹而已。 他不想闹成这样,但是他的身份是隐秘,王爷也一直吩咐,让他绝对不要泄露行迹,他本应该待在王爷院子里的。 就因为心急如焚的想见邺城的一位故人,才会离开。 没想到运气这么背,就偏偏被陆星河撞见。 双方互不相让,眼看就要争个高低,就在这时,陆行迟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陆星河,你在干什么?” 他旋风一样的赶来,卡在两人的中间,对着黑衣人行礼:“唐先生,真是对不住,我这个族弟他没有礼数,冲撞了您!” 黑衣人将银针收起,摇摇头:“没事!” 陆行迟皮笑肉不笑的:“时候不早了,先生还是回屋子好生歇息,不要在外面乱走,万一再碰到这样的疯子,我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来人啊,送先生回院子!” 马上便有四名侍卫上前,站在黑衣人身后。 黑衣人知道,今晚怕是出不去了。 他对着陆行迟点点头,礼貌的说了一句:“有劳!” 然后跟着四名侍卫走了。 陆星河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指着他的背影:“别走啊,藏头露尾的不是好汉,你倒是摘下帽子,咱们好好的比一场,别跑啊!” 他还要叫嚣,陆行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你给我闭嘴吧,非要吼到殿下也知道这事吗?” 陆星河揉了揉屁股,颇为不服气:“这人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看着藏头藏尾的,一定不是什么好鸟!” “一看就是没有真本事的!又是你引荐的人啊?” 陆行迟冷哼一声:“长得好就有本事了,你拿镜子照照自己,脸上一道疤,以为还是美男子不成?” “你别管他是谁,他是殿下请来的贵宾,你少招惹就是,刚才若不是我即使赶到,你小命丢了都不知道!” 陆星河一脸不服气:“你开什么玩笑,我在沙场上斩过百人头的,就他那小身板,我一折就能成两截!” “有时候杀人不全是靠力气!”陆行迟看了看四周一眼,压低声音,“他是唐门的人!” 1287 躲起来 陆星河心内暗道。 果然! 面上他却是做足了惊诧的样子:“唐门的人都为殿下所用了,看来此番殿下一定会马到功成啊!殿下用唐门的人,难道是要给那一位下毒吗?” 陆行迟绷着脸:“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 “明日宫内的命令说不定就要下来了,你今日早些休息吧,那副画像……” 陆星河嘿嘿一笑:“别的不说,这天底下的女人我绝对不会认错,现在就算那个柳妃化成灰,我也能认识!” “最好是这样,这个柳妃能在皇后手中生存几年,并且过的还不错,一定是个有手段的,你不可掉以轻心!” 陆星河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是,揉着屁股朝着分给自己的屋子走。 不过走出陆行迟的视线后,他的神色凝重起来。 陆行迟不愿意透露这个计划的一丝一毫,越发说明这件事怕是大有蹊跷。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才行。 陆星河回了屋子,从包袱里摸出一把银锁,又折了一根桂花枝叼在嘴里,哼着歌朝外走。 刚走到王府门口,陆行迟冷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星河,你这是干嘛去?” 陆星河脚步一顿。 该死的! 这族兄是在他身上装了眼睛不成,怎么走到哪里都能被发现。 他回头,讪讪一笑:“兄长,你不是一直教导我要言而有信吗,我找到了一点值钱的东西,想去当了还那两个老百姓!” “你哪来的值钱东西?” 摇曳的灯笼中,陆行迟走近了,目光中带着探究,怀疑,还有一点点的失望。 陆星河从胸前摸出那把银锁:“就这个,有个二三两,应该够还钱了!” 那银锁式样老旧,表面有点发黑,做工古朴,唯一的有点就是用料扎实。 陆行迟一把将那银锁夺过来,紧紧捏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星河,你就算是再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这是你娘留给你最后的遗物了,你就这样拿去还账?” “我看还账是假,酒瘾犯了是真!” 陆星河撇撇嘴:“人都没了,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啊!” “做个念想!你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儿子!”陆行迟恨铁不成钢,“你赶紧给我滚回自己房间,今天要是被我发现你踏出这府门半步,我打断你的狗腿!” 陆星河抬眸看他,神情格外认真:“兄长,你……” “男子汉大丈夫,说点话吞吞吐吐,有什么话直说!” “你应该打不过我!”陆星河大声道。 这门口还有不少侍卫呢,听到这陆星河这句话,均是憋着,想笑又不敢笑。 陆行迟都要气炸了。 抬起一脚踹在陆星河的屁股上:“滚,滚回你的屋子!” 陆星河嗷嗷直叫:“你换个地方踹不行啊,痛的要命好吗?” 虽然这么抱怨着,他到底还是听了陆行迟的话,用很奇怪的姿势,往王府内走了。 陆行迟叮嘱守门的侍卫,今日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放陆星河出府,谁让他出去,谁就吃三十军棍。 乖乖,三十军棍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侍卫们不敢再懈怠,连声表示绝对不会被陆总长蒙骗。 陆星河一瘸一拐的回到房间,急得不行。 眼下看来,之前的那些部署也许都是对外故意迷惑卫殊的,今日这个唐门的用毒高手,才是真正的杀招。 那卫尚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都必须要提醒卫殊才好。 可眼下他若是再强行要出去,只怕要引起怀疑了。 入了邺城之后,他能明显感觉到卫尚和陆行迟对他的留意比之前的要多! 陆星河躺在床上想着对策,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谁啊?” 他十分的不耐烦。 “陆总长,是陆统领让小的过来给您送点药!”外面的人声音小心翼翼,带着讨好。 陆星河又“一瘸一拐”的拉开房门,脸很臭:“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啊!” 来人将一小瓶药膏递过来:“这是殿下赏给统领的,陆统领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让小的给您送来!” “统领还是很在意总长您的,陆总长您别跟他置气!” 陆星河将瓶子揭开闻了闻,气味还算舒适。 他将瓶子往那人身上一扔:“伤在屁股上,我自己不好涂,你来给我涂吧!” ”啊? “不愿意啊,那你去春花楼给我找个姑娘来!” 最终还是这小厮帮陆星河上的药。 你还别说,陆总长这屁股,比脸长得好看! 这天晚上,陆星河到底还是没机会出去递个消息。 到了第二日一早,卫殊的旨意就下来了,准许卫尚即日进宫,为太皇太后守灵。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洛就找了柳绵绵。 将她带到了太皇太后寝宫内的密室。 柳绵绵有些茫然:“太皇太后寝宫内竟然还有这样的密室,皇后娘娘是何时知晓的?” “此前那五个消失的奴才,就是被夏嬷嬷藏在了这里!” “原来如此!”柳绵绵一脸恍然,“今日您带妾身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洛点了点头。 “宫内今日可能要发生大事,你在这里躲一躲,柳枝和绿柳两人跟本宫出去应付一二!” 柳绵绵急道:“那皇后娘娘您呢?” “本宫,本宫自然是……” 她话说到一半,流云打断道:“皇后娘娘,时间紧迫,咱们还是赶紧布置去吧!” 陛下吩咐,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就算柳妃是个好的,但是万一她被捉住,对方威逼利诱,难免有风险,最好的法子就是压根不让她知道。 苏洛回过神来,笑了笑:“是,本宫必须得离开,柳妹妹不必担心,今日事今日毕,陛下一定能处理好,这里有不少的书籍,柳妹妹可以打发一下时间,就当休息休息!” 说着,她看向柳枝和绿柳:“你们跟本宫出去!” 柳绵绵神情急切,她握住苏洛的手腕:“皇后娘娘,宫内可是要发生大事,让妾身跟着您一起!” 她的目光里是毫不动摇的坚定:“妾身一定会尽全力,来护得皇后娘娘周全!” 1288 关键时刻作妖 她的情意太真了,苏洛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卫殊叮嘱过,不要跟柳绵绵透露接下来的事情,更不要说她自己的去向。 是为了柳绵绵好,也是为了苏洛好。 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苏洛回握住柳绵绵的手,道:“别担心,本宫一定会在比你这里还要安全的地方,对不起柳妹妹,这件事暂时不能对你全盘托出,但请你相信本宫,本宫这么做,都是为了护你周全!” 柳绵绵点点头:“无论任何时候,妾身都相信娘娘!” 苏洛脸色欣慰:“那你就在此处安心的呆着,本宫要赶紧离开,记住,一定要听到暗号声,方可将门打开!” 柳绵绵点头应了是。 苏洛带着青衣和流云匆匆离开。 卫殊早就替苏洛找好了替身,她今日也不会暴露在人前,会藏在正阳宫的密室之中。 正阳宫是陛下所住的宫殿,守备最为森严,卫殊调了精兵强将,层层守卫,确保万无一失。 虽然在他看来,蜀王卫尚就是井底之蛙,跳梁小丑。 可如今苏洛临盆在即,一点错也不能出,他还是言辞拒绝了苏洛要跟他一起面对的建议。 苏洛也知道,如今自己这样的身体状况,强行并肩作战只会拖后腿,还不如躲起来好叫男人安心应对。 到了正阳宫后,苏洛看在了站在镜子前,正在拉扯着白色丧服,肚子高高隆起的女人。 她的衣服没有穿好,左扯又扯也不得劲。 这件事情隐秘,卫殊自然也不好让婢女来服侍。 大肚子女人烦躁是转过身来,原来是神出鬼没的乌鸦。 也对! 乌鸦武功高强,那些人如果要对自己图谋不轨,肯定会用尽手段,这些手段若是对乌鸦的话,就不必怕了。 苏洛上前一步,帮她理衣服:“原来阿殊请了你,此番多谢你了!” 乌鸦撇撇嘴:“不用,上次我要给小春找爹的事情,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憋了半天,又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苏洛挑了挑眉毛! 有生之年能从乌鸦嘴里听到这三个字,也实属难得。 “没事,都过去了,太皇太后的事,你也帮了本宫大忙!”苏洛最后将乌鸦的领子理好,又递给她一方面巾,“得把脸遮住,不然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乌鸦接过面巾系好,看向青衣和流云:“师兄说了,你们两个有一个人要跟着我!” 两个婢女与苏洛素来秤不离砣,如果这时候换上脸生的,难免叫人心生疑虑。 而且今日乌鸦蒙了脸,也不方便开口,若是有事,还得流云和青衣应对一番。 “奴婢去!“ “奴婢去!“ 两人异口同声。 想当初两人争宠的时候,就跟乌鸡一样,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争抢表现一番。 可现在的这种表现,又与之前是大大的不同了。 流云扯着嘴笑了笑:“青衣,还是我去吧,你如今有了孩子,是一个母亲了,要多为孩子想想!” “可你也马上就要有孩子了!”青衣急道,“你跟江飞才新婚不久……” 三年的孝期太长了,一年前卫殊点头,流云和江飞已经成婚了,不过两人到现在还没怀上。 但是江飞也不急,说这件事看命。 乌鸦不耐烦的打断两人的煽情:“跟在我身后,比躲在这里还要安全,放心,我一定会保你们性命!” “随便来一个!”说着,她拽着流云的手,“就你吧!” 她拖着流云就往外走,脚步迈的格外大。 流云转身,只对苏洛行了个半礼:“皇后娘娘,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青衣姐姐,你也要好好的!” 乌鸦冷着脸,加快步子:“我最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的,我都说了会护你性命!” 苏洛对着乌鸦的背影扬声道:“乌鸦,谢谢你!” 乌鸦冲她摆摆手,拉开了屋子的门。 今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房门一拉开,清晨金色的阳光倾泻下来,将一切的黑暗和阴霾驱散。 这样的好天气,适合在院中晒着太阳喝一杯茶,不适合打打杀杀,但愿笼罩在皇宫头上的隐形阴霾能尽快褪去。 苏洛在心内默默的祈祷着。 流云尽职尽责:“皇后娘娘,您该松开奴婢了!” “皇后娘娘,您怀着身孕,走路得慢些,稍微端庄些!” “皇后娘娘……” 乌鸦的脸很臭,好在这时候她的脸已经被遮挡住,流云也瞧不见她那脸色,减轻了不少心理压力。 这边,青衣也在提醒苏洛:“主子,您也该进密室了,小殿下还在等着呢!” 二月昨晚就是在正阳宫跟卫殊一起睡的,睡醒了之后就被带入了密室中。 进了密室之后,发现二月正在闹脾气。 一大早就被带到这密不透风的地方,身边只有乳母相伴,小小的孩子没有安全感。 见到苏洛,他的情绪总算好了点,但还是哭闹着要他的玩具剑! 说是玩具剑,其实也是金属的,就是没开封,卫殊专门为他打造,要他以后就用这把剑保护弟妹和母后! 平日里很乖,偏偏这时候这样闹! 苏洛温声细语的劝,二月却抽抽搭搭的就是不肯配合。 他声音哽咽,奶声奶气:“是不是有坏人要来了,儿臣要拿着剑保护母后和弟弟!” 苏洛本来已经到了暴怒边缘的心瞬间被安抚。 乳母知道事情严重性,此时唉哟一声道:“小殿下,外面有的是禁卫军,您只要好好在这里呆着就是对皇后娘娘最大的保护了!” 二月样怏怏不乐的扭开脸,不愿意搭理乳母,只巴巴的看着青衣。 青衣自己也有孩子,见到二月这样心软的一塌糊涂,她咬咬牙:“时辰还早,奴婢现在回坤宁宫去取! 坤宁宫也不是寻常人能进去的,那柄剑又放在苏洛的寝宫内,就算是叫外面的侍卫去,也不一定能拿到。 苏洛皱眉道:“不行,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她转头哄着二月:“青衣姑姑现在去帮你拿剑,可能会被坏人撞见的,二月的心意,母后明白了!” 二月还是哼哼唧唧的不高兴,情绪很是低落。 “奴婢只是一个小婢女,换一身衣衫,没有人会太注意奴婢的!” 1289 这个柳妃不对劲 青衣说着,起身朝外走:“奴婢很快就会回来的,皇后娘娘放心!” 苏洛想要拽住青衣,二月却揽着她的腰不肯让她走。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青衣已经离开了密室。 苏洛的心内十分的不安,一边哄着二月,一边频频看向门口。 事情与计划的有出入,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不太美妙,但愿青衣不要出什么意外。 青衣从正阳宫出来时,卫尚也已经带人入了宫。 当然,他带着的只是几个侍从而已,而且也没有兵器。 陆行迟是一并入宫的,陆星河却并不在此列。 他是稍后伪装成送菜的,入了宫门。 兵器全都藏在菜篓子内,只要稍稍翻一翻就能发现,可他没想到,这些守门的侍卫竟然只是随意的验看了一下证件,就放行了。 看来蜀王多年经营,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与此同时,江飞凑到卫殊的耳边低声汇报:“野狗们都进来了!” 卫殊点了点头,问:“洛洛那边……” “皇后娘娘已经到了正阳宫的密室中!” 至于青衣的去向,下面的侍卫们没有汇报。 说到底是一个奴婢,而且今日主场是禁卫军,江飞是禁卫军统领,他的官配是流云。 江阳负责外围,若是此刻守着正阳宫的是江阳的人,恐怕那些人会说一说青衣离开了苏洛身边。 卫殊垂着眸子,活动了下手腕,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轻的笑了笑:“希望能赶得上与洛洛一起吃个午膳!” 他鲜少笑,笑起来也很美。 可是此刻,江飞感觉到掩盖在这倾城皮囊之下重重的杀机! 陆星河入了皇宫之后,带着下面的人到了指定的地点。 很快就有人过来接应,带着他们到了一处无人的宫殿,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宫内侍卫的衣服。 陆星河瞧着那人的衣衫,就是个小队长,而他准备的衣衫很多都比较老旧,可能是从四处搜集起来的。 换好衣服后,他对陆星河道:“一会我们便一起去延禧宫,昨日我们的人在柳妃的饮食里动了手脚,今日她抱病,我们正好动手!” “陛下最近加强了戒备,延禧宫外有约莫二十名侍卫驻守,咱们需要解决了她们!” “宫内的侍卫巡逻十分密集,咱们手脚要麻利一些!” 陆星河点点头,褪去了前些日子的吊儿郎当,一脸的正色:“这个不难!” 他从腰间摸出一包还带着热气的糕点:“都交给我!” 一行人穿着制服,大摇大摆的在宫内走着,倒是也没有引来怀疑。 宫内侍卫这么多,下面的小侍卫彼此不熟悉很正常。 那个队长脸熟,这样大家下意识之下,都会觉得他身后的人,就是他平日里带的那些兵。 到了延禧宫门口时,陆星河对队长打眼色。 队长便带着人掩在假山之后,陆星河独自一人,从胸口摸出一个油纸包。 拆开来,里面是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德满楼的酱肘子! 队长远远的看着,吞了下口水。 这小子要干嘛? 难怪刚才他胸口鼓鼓的,还以为是什么独门暗器,原来竟是一个酱肘子。 这香味可太诱人了。 他一边埋着头去拆肘子里面的那根大骨,一边啧啧啧的从那群守门的侍卫面前经过。 德满楼的酱肘子,闻名大越。 有外地的行商或者学子来邺城,都是要去吃上一吃,临走的时候都想法子要带上几个。 侍卫们都是年轻精力好的,哪里禁得住这样的香味诱惑。 一看又是个小侍卫打扮模样的人,守着延禧宫门口领头的队长冲着陆星河摆摆手:“吃的什么好东西,给哥也尝尝!” 陆星河靠近后,背对着蜀王府的方向,对着侍卫的队长低声说了句什么。 侍卫队长也回了一句。 这两句话压得很低,除了他们之外,旁人都没有听见。 很快这肘子便到了那队长手里,队长也算体恤下面的人,一人给撕了一块。 这些人吃下去之后,很快就咚咚咚的全部倒在了地上! 蜀王府的人都看呆了。 陆星河冲他们招招手:“还等什么呀,赶紧进去办正事啊!” 柳绵绵不喜招摇,延禧宫的奴才也不多。 有四个人带着刀守在门口,不让奴才们逃。 陆星河则踏着大步,直奔柳绵绵的寝宫。 这些个婢女小太监都没有武功,哪里是陆星河带来的人的对手。 陆星河一路直捣黄龙,掀开了柳绵绵床上厚厚的帷帐! 床上躺着个脸色苍白的美人。 她的脸上满是惊恐,声音发颤,紧紧的捏着被子:“你,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嘛?” 这当然不是柳绵绵! 是柳枝! 不过眼下她穿着柳绵绵平日里的衣服,又躺在柳绵绵才有资格躺的床上,加上她长得也不错,平日里服侍柳绵绵对她的习性很了解,所以不太熟的人看来,也很难露陷。 陆星河瞧了那接应的队长一眼。 他是宫内的人,不知以前有没有见过柳绵绵。 见那队长只目光贪婪的盯着柳枝的胸口看,似乎压根没注意柳枝的脸,陆星河放下心来。 他上前一步,捏住柳枝的下颚,色眯眯的在她的脸上摩挲着:“你就是柳妃啊?” 柳枝声音颤的更厉害:“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本宫的宫殿,还不快滚出去,本宫饶你们一命!” 陆星河哈哈一笑:“果然是个养在深闺不知深浅的娘娘!” 说着,他轻佻的将柳枝的领口挑开一个缝,斜着眼往内瞧了瞧,嗤笑一声:“我看也没什么内容,卫殊就喜欢这样一马平川的?” 柳枝羞愤不已,满面通红,紧紧的压住自己的胸口的衣服。 其他众人则是哈哈大笑,个个目光带着几分淫邪。 陆星河拍了拍柳枝的脸:“算你运气好,殿下特意交代,他没看到你之前,我们谁都不能碰你,否则要了我们的命!” “你别难过,要是殿下不喜欢你,我一定将你讨来做个小妾!”陆星河哈哈哈的笑着,柳枝的眼泪刷刷的往下流。 陆星河心内微沉,担心她扛不住,道:“都听见了吧,这是殿下指定要的人,你们别动手动脚给人整脏了,到时候脑袋搬家,给她捆起来,塞住嘴,当心她咬舌自尽!” 下面的人很快动作起来。 接应的队长细细盯着柳枝看了看,迟疑的道:“陆总长,这个柳妃好像有点不对劲!” 1290 等等 “怎么不对劲?” “我之前远远瞧见过几次,柳妃似乎身量要高,比她要瘦,五官也有点不一样!”队长迟疑的回答道。 陆星河冲他挤眉弄眼,一看就是色中高手的模样:“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女人啊,穿衣服和不穿衣服,化妆和不化妆,那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多去春花楼走几次就知道了,晚上女人们个个赛嫦娥,到了早上洗干净脸,说不定比自家的媳妇还要磕碜呢!”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笑。 陆星河从腰间解下来一个酒葫芦:“这事情这么顺利,回头我们都有功劳,一起喝一口!” 说着,他自己先喝了一口,咋舌:“好酒!” 又将酒壶递给队长。 队长接过来也喝了一口,一一传递下去,很快,每个人都喝上一口烈酒。 舒坦! 就是有点头晕乎乎的是怎么回事? 队长晃了晃脑袋,伸手指着陆星河:“这酒,这酒……” 陆星河伸手点在他的额上:“没错,这酒里有蒙汗药!” 咚! 队长往后一仰,重重倒在地上。 其他人也七零八落的倒下了。 陆星河看向柳枝,嘿嘿一笑:“还要麻烦你继续这样躺一会,放心,你的命和清白都能保住!” 说着,他上前将柳枝放倒,还贴心的给她盖了被子! 柳枝呜呜呜的挣扎,想要开口但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陆星河已经从寝宫内出去了。 守门的四个人也被依样画葫芦的放倒,他走到横七竖八倒着的那些守延禧宫的侍卫面前,伸脚踹了踹队长:“行了,起来吧!” 那队长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笑道:“搞定了?” 陆星河点点头:“熊大,里面让你下面的人处理一下,别闹出动静打草惊蛇,我现在必须要去见一见陛下,蜀王那边计划恐怕有变!” 熊大皱眉:“有什么变,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要有机会说才行啊!”陆星河一脸懊恼,“我那个族兄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样,一直盯着我!” “现在要见陛下和江统领他们怕是不行了。你们看着这皇宫守卫宽松,其实那都是表象!慈宁宫正阳宫和坤宁宫,可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呢!” “而且到底是什么计划,你心里有数吗?” 陆星河很烦躁! 他没数! 他只知道蜀王准备用毒,但具体怎么用,他不知道! 他搭住熊大的肩:“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 “去套一套他身边人的话!兄弟,跟我一起去吧,万一被发现了,黄泉路上还能有人陪我唠嗑!” 熊大…… 我一点也不想跟你去黄泉路上唠嗑,谢谢! 虽然百般不情愿,可他脚还是跟着陆星河走了。 陆星河拽上他当然不只是叫他一起去送死,因为这皇宫内他脸生,熊大脸熟,如此不容易被人追问。 他很快找到了陆行迟的另外一个秘密据点。 这是今天早晨出发之前,陆星河套出来的。 他问陆行迟,万一自己这边事情没成,败露了被侍卫追杀,该躲在哪里才能保住性命。 陆行迟斥责了他的乌鸦嘴,但是在上马车之前,还是说出了未央宫的名字和暗号。 陆星河现在要抓紧时间,赶紧探消息,再做谋划。 因为刷了熊大的脸,很快就顺利到了未央宫外。 这个宫殿没有住人,宫门紧闭,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 陆星河上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三四五声的敲门之后,宫门开了一条缝,他闪身挤进去。 一眼扫去,前院里密密麻麻,至少有百来号来。 暗处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熊大和那站在院子中央领头的人对视一眼,均是一脸诧异。 “李二!” “熊大!” “原来你也是……” “你竟然也是……” 熊大没想到,蜀王卫尚的渗透竟然这么厉害。 这些年,卫殊其实清洗过几次禁卫军,但就算如此,眼下这院子里至少还有一大半,是禁卫军的人! 李二狐疑的打量了熊大一眼:“之前怎么不知道你也是……” 熊大没个好气:“我也不知道你,这是殿下的筹谋,要多条线同时发展!” “万一有人被抓,也不至于一国端起!” 熊大老神在在,其实后背已经出了冷汗。 好在李二被糊弄了过去。 陆星河径直走到蜀王卫尚的贴身侍卫王波跟前行了个礼。 王波皱眉:“你不是负责抓柳妃吗,怎么会过来这里!”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带着审视和狐疑。 陆星河嗤了一声:“那小娘们三两下就搞定了,还不是我兄长跟殿下说好话,要我来的,说那边事情搞定,就过来你这里,说不定能帮上忙!” 陆星河压低声音:“我兄长多半是想给多给我一点功劳,不过王侍卫长放心,这大头还是你的,我就跟在你后面捡点小鱼小虾。” 陆行迟平日里对这个族弟多有照顾,整个蜀王府人尽皆知。 可王波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 正要追问,陆星河又道:“殿下能用蜀中唐门的人下毒,我看今日这大事,一定能成!” 王波握着剑的手松了。 唐门的人是绝密,陆星河就连这件事都知道了,看来殿下对这个陆星河还是信任的,不然不可能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他。 王波点了点头,眸中也染上兴奋:“是啊,那毒是唐门精心研发的,剧毒无比,只要碰上皮肤,就能要了人的命!” “卫殊一死,就是我们升官加爵的时候了!” 还有这样的毒! 好狠的心思。 只是接触的话,握握手,或者行礼的时候扶一把,都有可能会中毒。 陆星河本来还要问问解药的事情,又怕会引起王波的怀疑,只能暂时收敛心思,对熊大使眼色。 熊大从前在战场上就跟陆星河并肩作战过,两人有一定的默契,此时突然一拍脑门道:“该死的,我刚才一路上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现在突然想起来了,柳妃好像有一名贴身婢女不在延禧宫内!”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陆星河一脸懊恼:“看来我还是不能贪心,先吃了柳妃这块饼再说!王侍卫长,我还得回一趟延禧宫!” 他转身走到未央宫门口,身后王波冷冷的开口:“等等!” 1291 变故 陆星河心内一个咯噔。 可别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幺蛾子,将他留在这未央宫中才好! 他还要去报信呢! 他停下脚步,佯装镇定的回头:“王侍卫长有何吩咐!” “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人瞧见!” 原来是这样、 陆星河松口气,应了一声是,带着熊大赶紧的出门。 稳妥起见,两人朝着延禧宫的方向跑了一段,确保身后无人跟上来,才换了条路,直奔慈宁宫。 眼下陛下肯定在那里。 然而还没靠近慈宁宫就被人拦住了。 别说继续往前,那人直接问了他们的名字,要将他们带下去关押起来。 这可真是大大不妙! 领头的右武卫死死盯着陆星河:“你这张脸很面生,熊大,这不是你下面的人吧,说,你是哪里来的?” 今天江飞可吩咐了,一定要严防死防。 他不能让任何可疑的人员进去。 熊大又不能告诉这人,这是在蜀王府的眼线,毕竟这右武卫还不知道今天蜀王要谋反呢! 他讪讪一笑:“这是江统领的远房亲戚,说是找江统领有急事,你通融通融!”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啊!”右武卫没那么好糊弄,“一边去,再不走,我就让人将你们抓起来先关着,到时候再让江统领来认人~” 陆星河不确定,眼下这些人中,是不是有卫尚里应外合的眼线。 若是继续争执下去,恐怕会打草惊蛇,坏了卫殊的计划。 可若是放任不管,万一陛下着道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向来自诩有智,此刻也是急得额上冒汗,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他远远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拽了熊大一把,指着那个身影道:“那是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 熊大揉了揉眼睛,两人均是眼前一亮! 青衣拿了那把剑,正要赶回正阳宫,结果被熊大跟陆星河拦住了。 陆星河反复提醒之后,青衣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 事关重大,她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 带着两人到了正阳宫门口,吩咐侍卫好生看着,不让两人有通风报信的机会,便拿了陆星河的信物去跟苏洛说了这件事! 青衣其实也很纠结。 说了,担心苏洛深陷危险,白白辜负了陛下一番美意。 若是不说的话,万一陛下真的因此身中剧毒,到时候恐怕是…… 届时,这蜀王估计照样不给皇后娘娘活路。 如此权衡纠结之下,她最终还是跟苏洛吐露了实情。 而此时。 慈宁宫的正殿内。 外面日光湛湛,连日来的寒意因此褪去不少,整个皇宫虽然到处还是一片白色,但是因为金色的日光,也生出了几分温暖的颜色。 只有这正殿,阳光透不进来,依旧透着森森的寒意。 自卫尚入殿后,卫殊便一直在咳嗽。 屋子内没有烧地龙,那几盆炭火距离太皇太后的棺椁又远,就算他穿着厚厚的狐裘,让人感觉到四肢冰凉。 屋外温度越高,太阳越大,就越显得这屋子内冷的让人难耐! 戏精蜀王此刻已经上线。 他踉踉跄跄冲到太皇太后的灵前,声嘶力竭的哀嚎一声:“母后!” 之后便噗通一声,跪在在地上,伏地痛哭不止。 “当年儿臣年幼,母妃又一直体弱多病,宫人们多有怠慢,若不是母后您多番看顾,儿臣这条命早就没了!” 这话半真半假。 正因为蜀王的母妃体弱多病不得宠又没有争宠的心,蜀王又年幼,不具备争夺皇位的资格,太皇太后当初才让他活了下来。 总要留点皇家血脉堵悠悠众口不是。 “儿臣当年发高烧,差点就没了命,母妃又卧床不起,是母后您握着儿臣的手,守了儿臣一夜!儿臣现在还记得,您亲手喂儿臣喝的粥味道呢!” 这倒也是真的。 不过那其中几分真心,就只有太皇太后自己知道了。 她当时极力要送先皇登上太子之位,自然要做出一副贤良淑德,善待其他庶子的样子,给先太皇给满朝的臣子看。 这件事也的确在朝野流传,不少人都上奏疏赞颂她的行为。 这一夜没有白守。 “母后,您怎么就不等等儿臣,都是儿臣不孝,自到了封地之后,便一直没有机会回来看您!儿臣不孝,请母后原谅……”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嫡亲的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呢! 今日不少臣子们也都在,见状纷纷擦眼角。 有些资历老的,还记得当年蜀王离开邺城时,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如今再回来,两鬓都已经染上了风霜。 岁月不饶人啊! 他哭的情真意切,哀意浓浓,一双悲戚的眼睛看着平息了咳嗽的卫殊:“陛下,微臣,微臣……” 他朝着卫殊伸出手,看上去似乎上气不接下气,马上就要晕过去。 卫殊眸中没有波澜,吩咐道:“魏太医,快给蜀王瞧瞧!” 魏太医拿着药箱马上上前。 卫尚眸中精光一闪,摆摆手:“不必了,年纪大了,一口气上不来而已!” 他喘着粗气,神情悲戚:“微臣来迟了,就让微臣好好的陪一陪母后吧!” 他心内咬牙! 这个卫殊,竟然戒心如此之重。 一般这个时候,他都哭成那样,眼看着一口气就要上不来,他不应该礼贤下士,上前一步将自己扶一把。 也好展现一下他这个帝王的风度礼仪吗! 这人倒好,直接让太医来! 不过好在,他还有另外更加周密的计划。 卫殊就站在太皇太后的灵前,卫尚距离他并不算远! 他刚才冲进来的时候,已经准确的把握住了距离! 他跪着哀哭的时候,迅速的看了一眼卫殊的身侧。 隆起肚子的皇后就跪在那,一动不动的,像是一尊雕像。 江飞和一些武功高强的侍卫护在他们身侧,想要得手并不容易! 好在…… 卫尚收回目光,对着太皇太后的棺椁又是一阵哀哭之后,放在地上的手指动了动,打出一个暗号! 就在这时,跪在他身后的长子卫连动了。 他骤然发难,按下手臂上的机关,他大吼一声:“狗皇帝,我要为太子殿下报仇雪恨!” 1292 别碰,有毒 乌鸦想动,青衣却拽住了她的衣袖,低声提醒:“皇后娘娘……” 这是要乌鸦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时候可不能乱来。 青衣在宫内多年,耳濡目染的如今也知道不少东西。 刚才卫连喊的那句话不对劲啊! 江飞等人早有防备,马上便格挡在卫殊的面前。 可却有人比他们更快,那就是蜀王卫尚。 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做到的,反正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胸口已经中了一箭,血流如注。 他用手捂着胸口,脸上都是震惊和不敢置信,还有羞愧。 江飞的人早就将卫连制住。 江飞皱着眉,觉得这卫尚的反应实在太快了,而且这件事有点古怪。 可具体哪里古怪,又说不上来。 若是此时有慢镜头回放,便能看清这其中的奥秘。 卫尚筹谋多年,不可能败给这样的小细节,弩箭多快啊,万一到时候他挡不住,这一招苦肉计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所以他用了一个障眼法。 卫连的确是按下了机关,但是那里面没有弩箭,卫尚胸口的弩箭,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一声怒吼吸引的时候,自己插上去的! 虽然命中的是胸口,但是他并没有受伤,冬日里衣衫厚,他在衣服内藏了血袋。 弩箭刺破血袋后,嵌入衣服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伤到了皮肉。 而这汩汩流出的血里,早就淬了剧毒! 卫尚的手上戴了薄如蝉翼,根本不会被发现的手套,可以阻挡剧毒入侵。他现在捂着胸口,故意让手上染满鲜血。 如此一来,想要发现那一层皮肤一样的手套,就更加难了。 他的演技依旧在线,指着卫连的鼻子:“你,你不是连儿,你是谁,你是谁!你把本王的连儿怎么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卫尚的次子已经朝着卫连冲了上去:“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手下是有些功夫的,两个侍卫为了架住卫连,一时没顾得上,竟然被他抓住了卫连的脸。 然后,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竟然是个冒牌的蜀王世子。 卫殊皱眉。 这件事,发展方向越来越诡异了。 见到是个冒牌货,卫尚松了口气之下,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他脸色煞白,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好了,太医要上前为他把脉,却被他一把拂开:“陛下,微臣恐怕是,是已经不行了!” “刺客这事,微臣事先并不知情!还请陛下,陛下饶微臣家人一死,微臣……”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嘴角也渗出鲜血,看上去模样极为可怜。 殿内众人均是有些不忍,有人已经开口:“蜀王殿下,还是少说话,赶紧让太医为你诊治吧!” 卫尚凄然的笑了笑:“微臣已经活不成了,把脉不把脉的,有什么意义?” “微臣,微臣……” 他上气不接下气,声音越来越弱,“微臣还有一句话,想,想要跟陛下私下里说,陛下,能,能……” 他就算没说出口,众人也能明白,他这是要跟卫殊单独说点悄悄话。 他是卫殊的小叔,又为他挡住这致命一箭,算是救命恩人,如今危在旦夕,若是卫殊还不走过去,那就显得大大的不近人情。 只要他走过去,附耳到卫尚的耳边,卫尚就会趁机握住他的手,到时候那种致命的毒,就会通过他手上那些鲜血,染到卫殊身上。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卫殊就会毙命! 简直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殿内的其他人都看向卫殊。 虽未言语,但眼神里都流露出,陛下,蜀王都快撑不住了,您就赶紧过去吧! 卫焱是个心善的,见到这一幕,之前对蜀王的忌惮也尽数退去,劝道:“陛下,您还是过去听听,皇叔他到底要跟您说什么!” 卫焱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或许,说的就是关于这个刺客的事情,听刚才那刺客的口风,似乎是废太子卫九重的人。 此刻却是已经问不出什么了。 因为就刚才这一会的功夫,此刻已经不知道怎么的,毒发身亡了。 卫殊的手指动了动,眸子落在奄奄一息,目光真诚的蜀王身上。 他绝对不相信,卫尚是真的有什么话要说。 这是一个陷阱。 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瞧着,自己若是不过去,不好好听,那多半就要被臣子们非议。 这跟他之前得到的情报不一样,卫殊现在还看不出卫尚是否真的受伤,又伤的有多重。 如果他就此放弃了这个计划,自己又不迈过这一步,到时候御史们的折子肯定像是雪花片一样飞过来。 当真是进退两难。 卫尚的眸中闪过灼热。 来吧! 卫殊! 来吧! 到我的身边来! 让我送你这个毛头小子上黄泉! 你不是不想要这个皇位吧,那就让我来当! 我一定会比你当的好! 我一定会死死的坐在上面,这辈子都不挪动,我的子子孙孙,都会是这大越的皇帝! 来啊! 卫尚心内呐喊者,目光也带着急切和期望。 这时候,众人都以为他是临死之前有话要说,也并未觉得异样。 殿内安静的针落可闻,似乎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其实又只是数个呼吸而已,卫殊低低咳嗽几声后开口:“蜀王既然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朕说,那其他的人就不便在场!” “除了蜀王和皇后以及朕的侍卫外,其他的人都退下去吧!” 蜀王??? 怎么可以这样,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这大大出乎卫尚的预料。 若是这些朝臣们都退下去了,那卫殊将错就错,将自己弄死的话,他岂不是冤死了。 卫殊的嘴角垂着,带着几分愁色:“蜀王,你再坚持下!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退下去!” 众臣回过神来,正要鱼贯而出! 卫尚眉心一沉,厉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立时,殿外就响起了刀兵之声,殿内的侍卫中,也有几个倒戈相向! 卫尚从胸前掏出那个还未流干的血袋,对着卫殊砸了过去。 红色的血迹,拉出一道长长的血花,卫殊退后一步,江飞用长剑准备直接戳破! 就在这时,苏洛急切沙哑的嗓音响起:“别碰,有毒!” 1293 陛下说是好事? 这毒极为霸道,一旦江飞挑破,万一有零星的溅到卫殊的身上,以他的身体,恐怕也扛不住。 苏洛知道自己应该乖乖待在密室内,可卫殊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就算豁出自己和腹中孩子的性命,也要提醒。 哪怕这只是徒劳。 卫尚不可能只对着卫殊,他还有分了人去对付殿内的假苏洛。 苏洛发声之时,那一名刺客恰好朝着苏洛的背心刺过去。 结果假苏洛手脚麻利,转身就将刺客一剑锁喉,一点都不像个孕妇。 卫尚筹谋多年,一直不曾被发觉,心思很深。 只一个瞬间,他就明白了真假苏洛的关窍。 他厉声吼道:“射外面那个,外面那个才是真的!” 苏洛此时站在大殿门口,正是后背空门大露的时候。 埋藏在暗处的弓箭手听了这个命令后,纷纷将箭头对准苏洛,三根长箭风驰电掣而来。 苏洛有武功底子,躲过了第一根,陆星河护在她的身侧,帮忙斩断了第二根。 还有第三根,直直射向她的后背。 她的招式用老,看样子已经无法再躲。 早在卫尚大喊之际,卫殊就已经要飞身救人,无奈卫尚早就预料到这一点,派了诸多人来缠住他。 眼看着这一箭就要射入,卫殊睚眦欲裂。 苏洛却是对他轻轻的笑了笑,做了个别怕的嘴型。 她穿了银丝甲,只要不射中头,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旁人不这么想。 就在这一瞬,苏洛感觉后背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紧接着,她听到弓箭刺入皮肉发出的声音。 这是…… 她猛地回头,就对上柳绵绵带着笑的脸。 许是因为一路奔跑,她的双颊上有两片不正常的晕红,喘息的格外急促:“皇,苏,苏洛……” 她本就是一名真正的弱女子。 这样飞奔而来帮苏洛挡箭,只是本能的行为。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瞬,到底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 她只知道,苏洛还怀着孕,她不能死! 就这样一个念头,支撑着她飞奔,像是明知前方是烈火,却依然要扑上去的飞蛾一般。 万幸,她起到了作用。 柳绵绵对着震惊不已的苏洛挽唇笑了笑,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的身体往下滑,苏洛这才猛然惊醒,伸手接住。 此时,卫殊也已经突破重围到了苏洛的身边,而那三个弓箭手,已经被暗处的禁卫军给处理了。 慈宁宫一片叮叮当当的交响之声,那些退出殿内的大臣们都如惊弓之鸟。 谁也没想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一幕。 卫尚虽然准备周全,但卫殊早有防备,加上最后关键性的下毒被苏洛叫破,这一场谋逆落的失败的下场。 他从蜀地带来的兵,在宫门外就已经被御林军控制住。 根本没有办法杀进来。 不过他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接下来上断头台是迟早的事。 苏洛却不关心这些了。 她情绪慌乱,不断叫着太医,最后还是卫殊冷静,让陆星河将柳绵绵抱入慈宁宫,就近治疗。 太医院得了命令,早就严阵以待。 因此柳绵绵一被放下,太医正马上就上前查看。 “万幸,这弓箭没喂毒!” 想来卫尚是想射中后,若是还能保留个半活口,说不定还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所以便没有在弓箭上喂毒。 太医正深吸一口气:“老臣要为柳妃娘娘拔箭了,皇后娘娘还是回避一二吧!” 太血腥了,对腹中胎儿不好。 而且太医正也担心苏洛情绪波动太大,会导致早产之类的。 但苏洛不肯走! 柳绵绵是为她受伤的,她别的做不了,至少得守在她的身边吧! 太医正无奈,治疗时机又无法耽搁,便开始下手拔箭。 这箭头有倒刺,拔出来时带出血肉,鲜血翻涌,伤口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苏洛只觉得心上也被捅了一刀。 她一直拿柳绵绵当姐妹,可扪心自问,若是换成同样的场景,她做不到也用身体去帮柳绵绵挡这一箭。 如今细细想来,柳绵绵为自己做的实在太多太多。 似乎远远超出需要自己庇护柳家,庇护她的程度。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她为何要这样以命相待? 苏洛没有答案。 只觉得无限的愧疚。 柳绵绵为她做了那么多,可是她能回馈的,却少之又少。 卫殊劝不住她,只能叮嘱青衣和流云多看着她一点。 前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不能一直陪在苏洛和柳绵绵这里。 逆贼要肃清,受惊的朝臣们要安抚,朝中那些跟卫尚有关系的臣子们,也要借此机会一并拔除! 要还朝堂一个太平清静! 咳咳咳…… 这几日筹谋,卫殊都没有睡好。 此时又咳嗽起来,瘦削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江飞和陆星河跟在他身后。 卫殊走出内殿后,停下脚步看向陆星河:“此番多谢你及时发现端倪!” 陆星河赶紧跪下:“微臣愧不敢当,微臣若是早日想到法子来报信,也不至于让柳妃娘娘……” 卫殊抬手:“柳妃的伤与你无关,朕心里有数!” “你继续在这里守着,务必要确保皇后和柳妃的安全!” 陆星河应了一声是! 卫殊跟江飞快步离开。 江飞低声自责:“也是属下的失职,没想到卫尚竟然狡诈如此,他这个苦肉计,若不是皇后娘娘及时喊破,恐怕……” “只是苦了柳妃娘娘,此番还不知道生死如何!” “应该死不了!”卫殊镇定的说,“朕刚看过她的伤口,没有伤到要害,太医正如今年纪大了,做事越发稳妥,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肯开口说能保住柳绵绵的性命!” 卫殊的眉头微微蹙起来:“只是柳绵绵能做到这一步,朕也没想到!” 江飞低声附和:“属下也是,知道两位娘娘感情好,没想到……” 这深宫女人之间,有多少真切的情意呢? 卫殊淡淡开口:“这对于柳妃来说,说不定是件好事!” 好事? 照江飞看,柳绵绵这一次就算不丢了小命,但从今往后这身体,总是要受影响的。 陛下说这是好事,是准备以后真的宠幸柳妃娘娘了吗? 1294 生生打了个寒颤 江飞想不明白,卫殊自然也不会跟他解释。 说话间已经到了前殿,一干谋逆的人被扣押着,很多臣子还没有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缩在一处瑟瑟发抖。 刚才这些逆贼,可有些都冲着他们来的。 好些个文臣这辈子就是在纸张上挥斥方遒,真的碰到这样明晃晃的刀架着脖子,还是头一回。 那个假冒的卫连已经死了。 可这已经不重要。 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之前的那个刺杀是假的。 卫尚浑身是血,已经被江飞叫人捆住,嘴巴里塞了一大块白番,就这样扔在太皇太后的棺椁前。 卫殊一步一步缓缓踏过去,一脚将他踹翻,踩在他的胸口。 “口口声声说着多敬重皇祖母,最后却在她的灵前打开杀戒,卫尚,你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卫尚呸了一口。 “卫殊,你少做戏了!” “你就是个私生子,你根本不配坐这个皇位!之前你说那些禅位的话,都是骗人的吧!” “可笑我竟然上了你的当,这皇帝之位只要坐上去,谁还会想下来啊,卫殊,你一个私生子能坐上这位置,做梦都要笑醒,哪里还会禅位!” “别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你是先皇和你母亲偷情生下来的野种,所以先皇到死也也不敢立你母亲的位分,更不敢将她迁入皇陵!” “你这个帝位,名不正言不顺……” 卫尚还要再骂,卫殊将脚在他胸口缓缓碾压。 咔嚓卡擦咔擦。 卫尚仿佛听见骨头碎裂发出的脆响。 他的肋骨被碾断,锥心刺骨的痛。 卫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的笑异常冰冷:“就算朕当不了这个皇帝,也轮不到你!” “不管父皇和母亲是如何生下朕的,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朕,老祖宗也从未降下灾祸,这几年越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难道不足以说明先祖的心意?” 他垂眸盯着卫尚,冷冷的开口:“卫尚,你输了!” 他俯身下去,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的眸中杀意滔天,要将卫尚彻底吞没。 卫尚这时候才知道慌,他舔了舔嘴唇,紧张不已:“卫,卫殊,你要干嘛?就算要杀本王,那也得经过三司会审,本王可是蜀王……” “朕不想杀你啊!”卫殊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妖冶,“朕就是好奇,你这血有毒,为什么自己却平安无事!” 他将匕首尖对着卫尚的掌心,道:“你说,朕在你的掌心刺一刀,会如何?” 杨青峰如今已经调任大理寺少卿,见状上前一步:“陛下,罪人卫尚恐怕还有许多罪责需要一一审问,此时不宜动私刑,还请陛下交给大理寺审问,一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种时候,也就他敢出头去说这样的话。 胡忠华如今已经是刑部的四品官,是升迁最快的那一拨。 在老岳父开口的时候就想阻拦的,无奈没看住。 这时候去劝陛下,不等于太岁头上动土,嫌自己命太长吗? 果然,卫殊停下动作,冰冷的布满血丝的眸子瞧了过来:“杨爱卿如此相护,莫非也是卫尚同党?” 卫尚破罐子破摔,知道杨青峰很得重用,当即嗷嗷叫:“杨大人救我,杨大人一定要救我啊!” 这状况不太对啊! 胡忠华赶紧上前:“陛下,杨大人素来忠君爱国,做事一丝不苟,他会有这样的提议,是职责所在,但是微臣觉得,陛下今日能将局面掌控,恐怕是对卫尚的罪行早就了如指掌,这审不审的,还是陛下您的一句话!” 说着,他狠狠的拽了还要说话的杨青峰一把。 卫殊的脸色缓和了些,轻哼一声:“你倒是知道的多!” 杨青峰的儿子们不争气,平日对胡忠华这个女婿很看重,若是换旁人劝,多半劝不住。 但女婿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他最后还是把心中万般的话都咽下去。 诚如胡忠华所说,陛下是个有分寸的人。 今日卫尚也算是筹谋精密,但陛下竟然丝毫没有乱了阵脚,可见是早有准备! 自己要审问,也不过是想堵住悠悠众口。 卫尚以为有了转机,哈哈哈的笑着:“卫殊,你不能杀我,你还得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呢!” “得好好的审,把我的罪行全部审出来,然后才能问斩,哈哈哈……” “你说气不气,就算你是皇帝,也没有办法想杀谁就杀谁,哈哈哈……” 反正已经事败,卫尚破罐子破摔了。 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也不知是疯狂的开心,还是因为胸口的剧痛。 卫殊挑了挑眉:“是吗?” 然后,他手里握着的那把匕首突然一松。 啪! 匕首往下掉,先在卫尚的掌心刺了个小洞,然后在掉落在一边的地上。 卫殊举着自己的手,看了看,一脸遗憾:“哎呀,朕也被这一场谋反给吓到了,居然匕首都握不稳!” 卫尚手掌心传来一阵细小的刺痛。 他哼笑一声,笑卫殊这个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 还不是只能用这样的把戏来吓吓自己。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在这细小的刺痛之后,一阵剜心刺骨的痛,骤然而至。 卫尚的额上顿时冷汗涔涔。 那一种痛来得很快,他的手臂像是被人剁了无数刀,紧接着是身体,是心脏,是脚…… 浑身都在被人用利刃切割,喉咙也如同被人掐住! 毒! 他中毒了! 他之前一直在手上戴着一种防水的特质手套,所以那些有毒的血并不能伤害到他。 可如今,卫殊给他的掌心来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那致命的毒,就顺着这伤口开始侵袭他的全身! “你,你……” 卫尚的手指指着卫殊,你了两个字后,剩下的话已经说不出口。 他的嘴唇一片乌黑,口鼻之中也不断的涌出黑血,双目圆睁,就这样彻底失去了呼吸。 卫殊将脚从他的胸口拿下来,哂笑一声:“这就死了?” 那种笑容和语气,宛若他还没有玩够,对手就已经撒手人寰。 这让在场的众人都生生打了个寒颤。 1295 求情 卫殊只是失手掉了个匕首,卫尚毒发身亡,也是咎由自取,就算是御史们也挑不出错处。 而且,眼下这样的情况,卫尚是必死无疑的,不过是早晚的事。 有人想多留他一会,也是为了能将他的同党都挖出来。 现在主谋死了,那些还没有被发现的同党心中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自己是不是安全了? 正这么想着,卫殊冷淡的目光扫了过来。 明明他一个字都没说,但是众人就是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全部被洞穿了。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卫尚死了,此番随他一起入邺城的夫人,儿子,孙子和家属全部被收押。 真正的卫连其实没有出蜀地,还留在蜀地在背后治理着。 蜀地是卫尚的老巢,自然要派人留守,如此一来,万一事败逃窜,还有退路。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败的如此快,一点余地也没有。 卫殊早就安排了人,这边卫尚的事情一发,马上就有消息快马加鞭的传出去,那边卫连还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蜀王府已经被人围住。 其他留在蜀地的跟卫尚有关的人,也全部被抓住,无一遗漏。 卫尚举事的时候,灵堂前还有很多人,也包括其他的藩王也王爷。 卫殊这般雷霆手段,几乎是算无遗策,也狠狠的震慑了一番他们。 自此后,他们再也不敢小瞧了这个年轻的病怏怏的帝王,在太皇太后的入土之后,纷纷回到各自的属地,乖乖的当起了藩王,不敢再有任何的异心。 当然,这是后话了。 卫殊在灵前“失手”杀死卫尚后,江飞也将其他的人料理的差不多。 宫女太监们将灵堂重新打扫过,地上的血腥都已经消失,但那种刺鼻的味道,却萦绕在众人的鼻端,久久不能散去。 哪怕是回了家,哪怕是入了梦,那种血腥气还一直跟随着,怎么都消不掉。 处理完这些事,晚霞都已经爬满了天空。 若是光看着灿烂的晚霞,会让人以为眼下是灿灿的夏日。 谁能想到,如今寒冬还未过去呢! 苏洛眼下对外面的那些事不关心。 她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柳绵绵的手,嘴里喃喃道:“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啊,就算我被射中,也死不了,我穿了银丝软甲的!”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如今已经安全,二月也被放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做错事,跪在柳绵绵的床边,一脸的愧疚:“是二月不好,二月要是不任性,母后也不会出去,母后不出去就不会被人射箭,柳娘娘就不会有事!” 这会子,他的逻辑倒是清晰了。 苏洛不知道该不该怪这个孩子。 若是这孩子不闹那么一场,说不定最后出事的就是卫殊…… 但无论如何,二月今日的行为也的确是任性,跪一跪也好,若是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情,理论上还是应该听从大人安排的。 柳绵绵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太医正也熬了药过来。 苏洛亲自给她喂了下去。 还好,柳绵绵虽然昏迷着,还是配合吞咽的。 柳枝柳叶等人在一旁,眼睛都哭肿了。 她们是奴婢,柳绵绵就是她们的天。 此刻天塌了,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洛喂了一碗药,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乱糟糟的心情,看了一屋子丧气的人,道:“都别在这杵着了,太医说了,你们主子没有伤到要害,只要好好养着,没有性命之忧!” “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柳枝柳叶应了一声是,吊起的心这才放下来一点。 苏洛自己也哭了许久,此刻觉得头晕晕的,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险些跌倒,万幸青衣一直关注着,及时扶住了她。 “皇后娘娘,您午膳没用,早膳也没吃两口,还是赶紧吃点东西,柳妃娘娘奋力救下您,肯定希望您能好好的!” 苏洛点了点头。 青衣赶紧吩咐人摆膳食。 苏洛得了空,问了问前面的事,知道卫殊都处理好之后,她道:“陛下早就心有成竹,能处理好也是正常的!” 青衣拍了拍胸口:“此番也算是凶险异常,多亏那个叫,叫陆什么的报信,要不然……” “陆星河……” 苏洛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她记得他! 大婚前夜,他来王府送礼。却是送了个空盒子。, 卫殊问起缘由,他倒也坦诚,将阴沉木雕的送子观音一事说明了。 他本就是卫殊的人,此番本是要调任湖州的。 但卫殊听了这件事后,便有了另外的想法。最后与他商议,接着送子观音一事,将他除名。 他没了官职,为继母不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蜀地,博取族兄陆行迟的信任。 继而潜伏在蜀王的身边。 这个计谋奏效了。 若不是有陆星河频频送来消息,加上他暗中策划,让蜀王想要取而代之的心越发的炽热,恐怕今日这件事还没有那么顺利。 主仆两个正说着,外面的人通传:“皇后娘娘,陆星河求见!” 他是陛下安插在蜀王身边的人,之前那个总兵的称呼不好用了,如今诸事繁杂,陛下对他也没有新的安排,因此只能直呼其名。 苏洛吃完最后一口饭,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陆星河跪下行礼,双方寒暄之后,苏洛问道:“你要见本宫,可是有所求?” 陆星河面色羞愧的点点头:“皇后娘娘料事如神,微臣的确有所求。如今陛下诸多事物繁忙,微臣不好前去打扰,微臣想求皇后娘娘,能绕过微臣的族兄陆行迟一命!” “他是蜀王身边最重要的谋士之一,你替他求情,就不怕陛下和本宫会忌惮吗?” 陆星河苦笑一声:“族兄待微臣以至诚,微臣却利用了他的感情,微臣知道他死不足惜,可微臣必须要偿还他这几年的善意!” “微臣自此后会与族兄一起,做山间一介草民,看着他,不让他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添忧,请皇后娘娘网开一面!” 1296 探监 他此番立下大功,若是论功行赏的话,加上他之前在战场的功勋而卫殊对他的重视,四品官不在话下。 四品官在邺城不算什么,可若是放在地方上,那也是了不得的。 而且还有陛下的重视加持,其中又是不同。 他却愿意放弃这些,去救一个罪人。 明知道给陆行迟求情,最后可能会惹来一身骚,甚至引来忌惮,却依然还是来求情。 苏洛都不知该怎么评价这种行为。 她犹豫了下,道:“这件事关系体大,本宫也不好做这个主!” 她对着青衣低声吩咐了两句,很快青衣就取来一个令牌。 “这是本宫的令牌,你想保你族兄的心,本宫能理解,但是还要问问你族兄,他是否愿意被你保!你拿着令牌,先去见一见吧!” 如今这些人被关在大理寺,除非有陛下和皇后的旨意,寻常人等不能随便见。 陆星河没想到苏洛竟然会想到这些,楞了楞后接过令牌道谢。 等到江飞派了其他人过来换班,他找到江飞说明了情况后,带着令牌去了大理寺。 有皇后的令牌,他如愿见到了被收押的陆行迟。 陆行迟当时没有跟在殿内,而是在皇宫外指挥一同来邺城的蜀王军队。 没收到蜀王的号令,倒是被江阳带的人一锅端了,陆行迟正觉得这件事蹊跷,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见到陆星河被狱卒好端端的引进来,穿着打扮还是他们之前入宫时的那副模样,心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哂笑一声:“没想到真的是你!” 狱卒打开牢房门,客客气气的道:“陆千户,最多能待一刻钟的时间,到点了我再过来!” 陆星河说了一句多谢。 他将带来的酒肉摆在牢房缺了个角的破桌子上,倒了两杯酒,将一杯推到陆行迟的面前:“族兄早就怀疑我了吗?” “下面的人好几次说过你形迹可疑,王爷也是屡次试探,是我惦记着小时候的情分,选择相信你,没想到……” 陆行迟大陆星河几岁。 陆星河母亲还在时,他总是去陆星河家玩。 那时候陆星河家比陆行迟家条件好,吃穿用度都要好些,陆星河的母亲对陆行迟也极好。 给陆星河裁衣裳时,总要给陆行迟也做一身。 陆星河有什么好吃的,也给陆行迟留一份。 有好几年的时间,都是陆行迟带着陆星河到处去玩。 后来,陆行迟的父亲因缘际会升迁了,离开了老家,陆行迟自然也跟着走了。 再后来,陆星河的母亲死了,继母入门后,家里的气氛不一样了。 两人年纪大了,渐渐的联络也就少了,也不再有共同的话题,直到陆星河出事,认清继母的真面目后,去蜀地投奔陆行迟。 这份丢失的感情又重新被捡起来。 陆星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低声道:“对不起!陛下对我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蜀王所图,并非正道,我不得不这么做!” 陆行迟戴着重重的铁链,转动酒杯时,手中的铁链嘎嘎作响,听上去如钝刀一般切着陆星河的耳膜。 陆行迟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劝我将蜀王的罪过全部供出来?” 之前已经有人来提审过一波。 陆行迟拒绝供认,背上还被抽了几鞭子。 时间仓促,大理寺的人也还没理顺,所以今天就是几鞭子震慑就完事了。 陆行迟说着,嘴角嘶嘶的发出两声吃痛的声音。 陆星河这才注意到他后背的伤口,目光一凝:“他们动作这么快,已经动刑了吗?蜀王谋反,证据确凿,卫尚如今已经死了,族兄你扛着这些有什么意义?” “陛下对你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情!蜀王对我也是如此,各为其主,我不批判你,你也不要来评价我!” 陆行迟道:“东西留下,你走吧!不然我怕,会失手杀了你!” 就算是各为其主,但如此被利用,心还是很痛的。 他一度真心待陆星河,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一路被关进来,都没有看到陆星河,还担心他是在殿前就出了事,直接被杀了,没想到他活得好好的,还是一大功臣。 陆星河深吸一口气,忽视了陆行迟骤然冰寒的语气:“我已经跟皇后娘娘求情了,希望她能出面饶你一命!” 陆行迟拔高声调:“你疯了吗?” 他反正是要死的,这时候陆星河出面求情,指不定会被当成同党,惹人忌惮。 “你辛辛苦苦卧底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一飞冲天?你这样做,所有的付出就都白费了!” “陛下的恩情我要还,族兄的赤诚,我也要偿!我卧底并非为了一飞冲天,只是为了还恩情,为了百姓安康,为了自己的良心!” “如今,事情已解决,我便要为了自己的良心,求陛下和皇后娘娘饶你一命!” 陆星河不知何时从牢房里捡了一根稻草,拔掉外面的皮后,咬了一截在嘴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让陆行迟心中百感交集! “你知道后果?” 陆星河点点头:“知道啊,我做事,但求无愧无心!” 无愧于心,说来容易做来难。 陆行迟本以为他费尽心机才获得这样的机会,一定等着一步登天。 却没曾想,为了救下自己,他竟然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陆行迟抱起酒坛,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酒。 他哂笑一声:“你走吧!” “兄长……” “走啊!”陆行迟红着眼,“我不要你救!你就背着这一份荣宠,好好的在官场活下去,我等着看,你助我陆家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陆行迟……” “滚!”陆行迟将桌上的东西扫在地上,叮叮当当的一阵响。 陆星河的喉结滚了滚,千万般的话聚在喉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起身站起来,默然了好半天哑着嗓子说道:“我过两天再来看你,兄长你仔细想想吧!” 他走出牢房后,陆行迟叫住他:“等等,他们抓住明儿了吗?” 1297 血书 明儿是陆行迟唯一的孩子。今年才三岁半。 当初陆星河去找陆行迟时,时机也比较凑巧,恰好陆行迟的亡妻生孩子难产,孩子保住了,大人却没了。 陆星河到的时候,明儿不过才两个多月。 虽是请了奶娘,但大约是因为没有母亲,孩子吵闹的格外厉害。 陆星河这个婚都没成过的男人,耐着性子跟陆行迟一起,一把屎一把尿的将明儿拉扯大的。 陆行迟在蜀王面前得脸,当时有不少的媒婆上门说媒。 可是一来陆行迟专注搞事业,二来明儿太小了,若是给他找后母,到时候后母待他不好,他也没法说出口。 反而苦了孩子。 尤其陆星河吃过继母亏的人,在这件事上就更是持保留的态度。 一来二去的,陆行迟也就将续弦的心思淡了。 兄弟两个拉扯着明儿过日子。 再后来陆星河得脸后,另外买了宅子,不过日常还是跟陆行迟和明儿住在一处,陆行迟不在的日子里,都是陆星河在照顾明儿。 大小孩带小小孩。 也没出过什么大岔子。 此番北上做大事,三岁多的明儿自然是不能带着的,依旧在蜀地。 不过陛下既然早有防备,陆行迟觉得明儿怕是也早就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陆星河对他笑了笑:“这件事我早就跟陛下禀告过,陛下不会牵连明儿的!兄长放心!” 陆行迟松了口气,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你会将明儿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对待的,是吗?” 陆星河点点头:“自然!兄长等着,我得了机会就去求陛下和皇后娘娘,到时候我们一家子便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过日子就是!” 陆行迟的眼眶红了。 一家子? “你走吧!” 他背过身,不再跟陆星河说一个字。 陆星河在原地等了等,狱卒前来催促。 探监的时间到了。 哪怕有皇后娘娘的令牌,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走。 陆星河对着陆行迟的背影喊道:“兄长,你且等着我!” 到了第二日晚间,陆星河总算找到机会跟江飞单独见了个面。 说的自然是陆行迟的事情。 “你要为你族兄求情?” 陆星河点头,将自己的理由说了一遍。 江飞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样做,会毁掉自己的大好前程的!” “无所谓啦,人生在世,活得舒坦也重要,我要是不这样做,就毁掉了自己的良心啊!”他表情吊儿郎当,说的却是一本正经的话。 “还是太可惜了,虽说你族兄待你不错,但是他在大是大非上犯了错,陛下就算再大度,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他,今后恐怕也会心有芥蒂!” “你还是好好想想,反正这件事闹得很大,一时半会的也没有个结果,你想清楚了,我会帮你在陛下面前说点好话!” 江飞四下里看了看:“或者,让陛下看在你的面子上,判个流放什么的,到时候找人照顾着点,总不至于没了性命。” 能够如此,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陆星河摇摇头:“明儿已经没了娘,不能再没有爹!” 江飞没想到这人平日里看着跟风中一株草,谁使劲吹吹都能折腰的样儿,在这件事上却认了死理。 他没办法,只能道:“你也先别太忧心,我找人去大理寺那边打个招呼,至少让你族兄先免些皮肉之苦!” 正这么说着,流云匆匆而来。 江飞以为是来找自己的,快步迎上去:“怎么了,急匆匆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星河知道两人是夫妻,此时也不好打扰,对流云点头致意后便要离开,流云却开口叫住他:“陆千户,我是来找你的!” “皇后娘娘有请!” 是族兄的事,皇后愿意出面了吗? 陆星河脸上不由滑过喜色。 流云眸中浮出不忍,轻声道:“陆千户,不是什么好消息,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她也猜到了陆星河想歪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不想让陆星河一会失望,所以提前打个预防针。 陆星河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不是好消息? 是皇后娘娘不愿意出面,是陛下不肯松口执意要按律法判斩刑? 其实陆星河也知道,网开一面很难。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可是陛下会不会网开一面,那是陛下的事,他做不做,那是他的事! 但求无愧无心!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跟在流云的身后到了坤宁宫。 苏洛托着肚子在屋子里缓缓走动消食,见他行礼后摆摆手:“不必多礼!” 偏殿内还站了个小官,看衣服的服饰是大理寺那边的牢头之类的。 苏洛瞧了陆星河一眼,叹口气对那牢头道:“把你刚才跟本宫说的话,跟陆千户说一遍吧!” 牢头转向陆千户,一脸的同情:“陆千户,逆犯陆行迟在牢内割脉自尽了!” 陆星河脑子嗡嗡作响! 割脉自尽? “怎么可能呢,他进牢房之前,你们不是将他身上的东西都搜走了吗?” 哪里来的东西割脉自尽。 牢头的脸色更加不忍:“之前千户您去看过他,给他带了酒肉吃食,当时你们发生争吵,他将这些东西砸了!” 后来狱卒去收拾了一番,但陆行迟藏了一块碎片。 就是用那个碎片割的脉。 犯人畏罪自尽,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牢头担心引来责罚,回想起陆行迟是拿着皇后的令牌来探监的,所以第一时间找到了苏洛这里,而不是将消息告知陆星河。 当然,按照规定,他也不能私下将这个消息告诉陆星河。 “怎,怎么可能呢,他,他那样要强的性子,为什么会自杀?” 陆星河整个人都是蒙的,根本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你们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陆行迟以前曾说过,自杀是懦夫的行为,哪怕事败,他也会昂首挺胸上断头台,哪怕被万人唾弃,也好过寂寂无名! 可现在…… 他竟然选择了自杀,还用的是自己带过去的酒坛碎片。 多么讽刺! 牢头知道两人的关系,倒也能理解他此刻的失常。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皇后娘娘,罪犯还留下了一封血书,微臣也带过来了。” 1298 身体好起来 血书是给陆星河的。 只有两行字:祝你飞黄腾达,善待明儿! 陆星河拿着血书,手一直在发抖。 抖到最后,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血书上,将暗红色的血渍晕染成一片脏污的颜色。 苏洛心内也是万分感慨。 关于陆行迟这件事,她也跟卫殊略微提了提。 卫殊倒是没怀疑陆星河的忠心,只是他也有顾虑。 他想重用陆星河,可若是允了他的要求,朝堂之上怕是会起波澜,到时候纵然能功过相抵,陆星河的命能保住,但前途恐怕也是一片黯淡。 每次提携他,必然会引来质疑之声。 除此之外,若是开了这个口子,其他人都效仿的话,今后律法又该如何执行下去。 这不仅仅是要放一个人这么简单,涉及到一系列的问题。 苏洛也知道,所以提了一嘴后道:“这件事为难也就算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陆行迟既然站在卫尚的那一边,想必也早就做好了事败身死的准备。陆星河过不去这道坎,那就由我们来做这个恶人吧!” 卫殊也没有急着定性:“我再好好想想吧!” 卫殊心内有个想法,或许可以让陆行迟假死。 不过这件事不能自己出面,要让江飞假意帮忙来处理。 然而眼下平叛之后事情千头万绪,他一个帝王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小事上花费太多心思,想着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来处理。 没想到这陆行迟竟然割脉自尽了。 族兄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性命,陆星河受了重大的打击。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苏洛深深的叹息:“陆千户,你族兄做出这样的选择,一来是成全他心中的恩义,二来怕也是不想牵连你!” “明儿是你他的孩子吧,你往后就好好善待那个孩子,想必这就是你兄长最大的心愿了!” 陆星河收了眼泪,喉结滚了滚:“多谢皇后娘娘宽慰,微臣先告退了,这血书……” “本是给你的,你拿走吧!” 苏洛做主,让陆星河偷偷将陆行迟的尸体从大理寺带了出来。 陆行迟是罪人,过去这些年在邺城也没有亲属,陆星河带他会了榕城,陆家祖籍就在榕城,不过后来诸多变迁,陆行迟一家定居在蜀地,而陆星河一家则去了霜城。 这正经的祖籍地方,陆星河是一次也没来过。 他找了个地方偷偷安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立墓碑。 能将尸体带出来,是皇后娘娘的恩典。 若是立下墓碑,到时候被人知晓,参奏一本,又不知道要引起多少麻烦。 因此,最后只是一抔黄土,一块无字碑。 陆行迟的一生,本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最后却安眠于山岭之间,除了陆星河之外无人祭拜,甚至连一个墓碑也没有! 人生的机遇,在最终尘埃落定之前,谁都说不清楚下一步会是如何。 陆星河在陆行迟的坟头倒下三杯酒。 几天的时间,他消瘦了很多。 眼睛凹陷下去,眉头的刀疤越发的明显,胡子拉碴,整个人瞧着哪里还有昔日那风流浪子的模样。 像是个颓废的中年大叔。 “兄长,是我对不住你,明儿我会当亲生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的,为了大事,你素来自制,眼下到了那边,却不必顾忌什么,这是你最爱的天子笑……” 陆星河将酒壶倾倒,纯净的酒液缓缓浸透地面之中。 “我现在要去接明儿了,以后有时间,我就来看你!” 陛下格外开恩,已经着人将明儿从蜀地带出来,但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天气又诸多变幻,陆星河实在不放心。 他禀告直系上司江飞,江飞询问过卫殊的意见后,同意他休假一段时间去接侄儿。 二月下旬,邺城的天气开始回暖,太皇太后也正式下葬了。 浩浩荡荡的白色队伍绕过邺城的长街,将太皇太后的灵柩送入皇陵之中。 先皇出殡时,邺城万人空巷,大家都出来送先皇最后一程。 先皇的皇位来的不太光明,为人也多疑猜忌,性格有点反复。 但作为帝王,他基本上还是合格的。 太皇太后之前在百姓中也算有点声誉,毕竟活到这么老,那说明老天爷眷顾啊! 可她偏偏死在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百姓们关起门来议论,难怪活这么长时间,肯定是老天爷都嫌弃他,不肯将她收走,才会让她活了这么长的时间。 各种真真假假的流言暗自流传,有些也传到了苏洛的耳中。 不过苏洛懒得管了。 亲孙子都不管,她一个孙媳妇,还是一直不对盘的孙媳妇,管这么多做什么。 百姓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人都死了,说几句也不会掉块肉。 柳绵绵重伤在身,之后的跪灵和葬礼这些都没有参与。 虽说没了性命之忧,可那一刀刺伤了肺部,她的病情反反复复,有一次发了高烧,整个人都神志不清。 太医正说继续这样下去,就算是人救回来,脑子怕也烧坏了。 是苏洛用了宙斯大夫留下来的一种叫什么消炎药的胶囊,连续吃了三天后,她的烧才退了。 此后她的情况逐渐好转,但看的出,原本就不算强健的身体经过这一次之后,破败了不少。 她落下看咳疾。 只要稍稍一受凉,或者是吃了生冷刺激的食物就咳嗽。 本来长相就是柔婉的那一挂,如今添了这个咳疾之后,便彻底的成了病怏怏的林黛玉。 连苏洛都打趣,如今这宫内有两个病西施。 一个是卫殊,一个就是她。 这合宫之中,只有自己一个孕妇是身体康健的。 说来也怪,自从太皇太后走后,苏洛的身子竟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之前屡屡觉得头晕恶心,浑身乏力的毛病,也渐渐消退,整个人的精气神竟然好了起来。 宫人们私下里传,这是因为太皇太后之前都是靠吸皇后娘娘的精气维持生命,如今太皇太后走了,皇后娘娘便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太医正作为医者,给出了他的答案。 1299 加快脚步 之前因为太皇太后还在,又总是搞事情,苏洛的心理压力难免大。 加上担忧卫殊的身体,这种压力就更甚。 孕妇在焦虑和压力之下,身体肯定要受影响。 而太皇太后走了,今后又不用担心选秀的事情,苏洛身上的两座大山去了一座,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精神放松配合饮食调理,整个人的状态慢慢就恢复了。 她本来身体底子就不错的,之前的种种不适都是心理压力导致的。 太皇太后下葬的第二日,苏洛去了延禧宫看柳绵绵。 之前半个月,柳绵绵都是养在慈宁宫的,后来太医说能挪动了,苏洛才让人将她挪回延禧宫中。 这不,刚回延禧宫没几天的功夫呢! “皇后娘娘来了……” 柳绵绵见她过来,强撑着要起来。 苏洛赶紧上前,一把按住她:“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呀,你好好躺着吧!” 柳绵绵微微一笑,顺势又躺了回去。她的目光在苏洛的脸上流连了一番,笑道:“皇后娘娘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近来吃的睡的都比从前要好,你瞧瞧本宫这肚子……” 柳绵绵伸手,轻轻落在苏洛的肚子上摸了摸:“比之前大了不少,皇后娘娘得控制些免得生产的时候太痛苦!” 流云这时候插话:“柳妃娘娘多劝几句,皇后娘娘近来是放开了胃口吃,这肚子跟球一样的鼓起来,长得太快了!” 第一胎生产时的艰难还历历在目,流云有时候看着苏洛越发长大的肚子,都心惊胆战的。 柳绵绵的手按在苏洛的肚子上,语气还有些虚弱:“流云说的对,妾身知道娘娘是心情舒畅胃口也好,但是为长久计,还是得忍一忍!生二月的时候,若不是波斯大夫及时赶到……” 柳枝在一旁为自家主子说好话:“当时我们主子可是在娘娘的宫内守了好几个时辰,知道皇后娘娘您顺利生产了,母子平安后,咱们才回延禧宫的!” 那时候也是二月间,春寒料峭,柳绵绵在冷风中站了许久,后来还染了一场风寒,拖拖拉拉了许久才彻底痊愈。 苏洛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当即惊诧道:“你当时在坤宁宫内,怎么没人跟本宫说过?” “妾身没进去,就是在院子里的树下站着的!当时陛下也在,妾身进去不方便!” 苏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她这样的娇小姐,在外面的冷风中站几个时辰,一定很难受吧。 她这般担忧自己的安危,事后却一个字也没吐露过。 今天若不是恰好聊起,这三年多前的往事也不会被挖出来。 苏洛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柳绵绵这般对自己,不是为了争宠,不是为了自己在卫殊面前说她的好话,也不是为了柳家。 如今的柳家,已经不需要她牺牲至此。 她看向眸中带着温柔光芒的柳绵绵,问道:“柳妹妹,有句话本宫想问问你!” “娘娘请问!” “你为何要对本宫这么好?” 柳绵绵一怔:“娘娘庇护柳家,庇护妾身,妾身有所回馈,这是很正常的!” “你回馈的太多了!”苏洛将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握住,“柳妹妹,今年你也二十一了吧!” “你这最好的几年,都浪费在这深宫之中了,如今太皇太后已经走了,再也没有人能逼迫陛下和本宫,你可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 柳妹妹眸中掠过一丝慌乱:“皇后娘娘可是嫌弃妾身了?” 太皇太后走了,所以她派不上用场,要被赶走了吗? “当然不是!”苏洛握紧她的手,“有你跟本宫作伴,这漫漫深宫才不会那么无聊,可是柳妹妹,你才二十一啊,人生还有很长,接下来的几十年,你都要在这宫里过吗?” “没有恩宠,没有子嗣,就这样数着日子过,你不觉得难熬吗?” 苏洛换个角度,若自己是柳绵绵,恐怕如今就会觉得是解脱的时候。 “不难熬!”柳绵绵急切的否定,“能跟皇后娘娘在一起,一辈子妾身也不会觉得无聊!” “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赶妾身走,就让妾身这样陪着您!”柳绵绵的语速很快,一边说还一边咳嗽着,“若是妾身现在离开,旁人难免会猜忌皇后娘娘,觉得您是在趁这个机会排除异己。” “就让妾身再多留几年,好不好?” 她的眸中装满了哀求:“皇后娘娘若是觉得妾身烦,妾身就少在皇后娘娘跟前出现就是!” 咳咳咳…… 她一边说着一边咳,模样十分可怜。 苏洛瞧着她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某些特别复杂又难以理解的情绪。 这一瞬,她的脑子突然像是通电了一般,明白过来了一些事情。 她松开柳绵绵的手,站了起来:“柳妹妹,你别激动,本宫也就是这么说说,这件事还是要遵从你的意愿,你先好好修养,有什么事也得等你养好身体再说!” 柳绵绵脆弱的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苏洛叮嘱了柳枝几句,扶着流云的手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没有坐轿辇,沿着宫道慢慢的走。 一边走一边蹙眉沉思着。 流云见她愁眉不展,问道:“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苏洛看着已经冒出细碎绿芽的垂柳,问道:“你觉得,柳妃对本宫如何?” “从前奴婢觉得柳妃娘娘对皇后娘娘不错,但可能也有一些别的心思在里面,可是此番她义无反顾的为皇后娘娘挡刀,奴婢觉得她待皇后娘娘您的确是至真至诚!” “奴婢听说那一日,她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密室之中出来的!就是因为听到外面的打斗之声,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 别的情况下,都可以说她是为了寻求庇护。 可那样不顾性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能说明,她对苏洛完完全全是一片赤诚?! 苏洛长出一口气:“是啊,她是待本宫极好!她待本宫太好了,看来那件事,是得加快步伐了,眼下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ps:写完这条线之后,我要给柳绵绵一个归宿。可能会有点长,类似一个番外,一个全新的故事。 我挺心疼这个姑娘的,所以想给她一个完美的结局。 大家如果不想看的,到时候可以放弃。 不过,还是希望你们能跟我一起见证她的幸福。 1300 透气 说着,苏洛低声吩咐起来。 流云应了一声是后,犹豫了下还是道:“皇后娘娘,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决定,恐怕真的会如柳妃娘娘所说,到时候招来诸多非议!” 苏洛轻笑一声,带着上位者的高傲:“怕那些个嘴碎的臣子做什么,阿殊相信本宫就行!” 到了晚间,卫殊过来与苏洛和二月一起用膳。 他陪着二月写了会字之后,才沐浴更衣与苏洛一起入睡。 苏洛如今大着肚子,夜里睡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倒是将肚子托在男人的身上,能稍微舒服点。 这不,她左滚右滚找了个合适的姿势躺好后,便说起了自己关于柳绵绵的决定,最后道:“阿殊,你觉得我这样安排可好?” “这是后宫的事,你自己觉得行就行!” “啧,你可真无情,柳妃毕竟在这宫里几年,难道你就没有舍不得?” 卫殊轻笑一声:“我不会舍不得她,她也不会舍不得我,我看她更舍不得的,应该是你才对!” 苏洛的笑容一顿。 “你都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男人的语气淡淡的,“但她一直控制的好,也没有生出什么幺蛾子,在后宫还能跟你做个伴,我便没有为难她。” “不过既然你自己感觉到了,往后再相处怕也是尴尬,按你决定的处理挺好,我支持你!” 苏洛揽住男人的腰身:“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待我,确实太好了!” 黯淡的光线中,卫殊的嘴角勾着淡淡嘲讽的笑。 心内暗想:若是这样,那你有的是过意不去的时候。 但是他看破不说破,只是伸手摸了摸苏洛的后脑勺,低声道:“对她而言,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 比起无望的坚持,懂得放弃有时候才能拥有一片广阔的天空。 如果她做不到,那就自己来帮她一把吧! 柳绵绵还不知道这些。 她谨遵太医的叮嘱养伤,到了二月底,已经能下床活动了。 算算日子,她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 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这一日恰好是个艳阳天,外头日光湛湛的,连小鸟都开始在树梢歌唱,微风拂过手指,没有了冬日的料峭,多了春天温暖的气息。 柳绵绵本是个宅女,如今大约是闷的久了,想要去御花园里走一走。 看这温度,桃花应该都含苞待放了吧! 柳枝问过太医,魏太医说适度的运动对于伤口的恢复有利,而且出去走走心情也要舒畅些,对于伤口恢复也有利。 于是她准备好厚厚的斗篷,将柳绵绵裹得像个粽子一般。 本要给柳绵绵梳个精致的发髻,被拒绝了。 “罢了,走走就要回来的,本宫如今在宫内也没人盯着了,就这么着吧,自在一些!” 柳枝于是随意的给柳绵绵梳了梳。 光看发型,倒有些像个宫女。 柳绵绵不想闹出多大的阵仗,只让柳枝陪着,出了延禧宫往前一小段就是御花园的北面,恰好有一片桃花林。 她准备在那边略坐坐透口气就回来。 虽然冬天的尾巴还在,但是春日的气息已经能从覆上一层淡绿色的柳枝,冒了新芽的树叶,还有微风荡漾的翠微湖面看出些端倪来了。 柳绵绵憋闷的久了,一路上都在四处瞧瞧看看。 内心深处暗想:年年日日都有这样的光景,为何自己觉得今年这宫内的早春景致格外不同。 莫非,是因为太皇太后薨逝了? 这样想虽然万般不敬,但的确因为老太太故去,肩头卸下重担,觉得没了一双时刻盯着自己的眼睛,心内轻松了不少。 正心情舒畅间,柳绵绵没注意到脚下,因为关注着一支马上就要怒放的桃花,她身体往前倾了倾,结果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一跤。 万幸柳枝反应快,及时扶住了她。 但柳绵绵的脚还是不小心往前一滑,踩在一个小泥潭里。 这个泥潭就在桃花树下,前些日子下了雨,因为避光,所以好几天的功夫,里面的积水虽然清空了,但是泥巴还是烂的。 柳绵绵的鞋子踩的全是泥。 柳枝扶着她往前两步,在一个背风的石头上坐好:“都是奴婢不好,没有仔细瞧着,才让娘娘脚弄脏了!” “不是什么大事!”柳绵绵并没有责怪,“换双鞋子就是!” 只是鞋子沾了泥,袜子上还是干净的。 柳枝将那只脏鞋子拖下来,免得泥巴蹭到裙子上,她四下里看了看,今日也是凑巧,这御花园里竟然连一个宫女内侍都没看见。 柳绵绵顺着她的视线瞧了一眼,道:“你先回宫去帮本宫取双鞋过来吧,本宫在这里等你!” “这不合适吧,怎么能留下主子您一个人在此处,还是奴婢在这里陪着您等等,一会若是碰到有人,在让她去延禧宫通传一声!” “没事的,如今江统领管着禁军,这后宫如铁桶一般,也没人敢乱来,此处日光甚好,我正好能在这里晒晒太阳。” 柳枝看了一眼柳绵绵暴露在外面的那只脚,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御花园,道:“那好吧,那主子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她行礼后,快步朝着延禧宫的方向走。 柳绵绵在她身后道:“慢些吧,不着急的!” 日光正好,柳绵绵穿的厚,晒得暖融融的,昏昏欲睡。 她梦见了儿时在柳府时候的事情。 春日里,祖父带着她坐在桃花树下,她心里贪恋那一树的桃花,想折了让厨娘做桃花饼吃。 可祖父却要她练字。 不写够十张纸,不能玩。 她不过才六岁,要写够十张纸还不能出错,得整整一天,到时候天都黑了,按照柳家的规矩,就不能出来玩了。 可她不敢违拗柳公允的命令,正苦着脸练字的时候,猛地听见噗通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府内慌乱一团,原来是有位堂姐落水了。 祖父也匆匆的站起来赶过去看情况,独留下她一个人。 柳绵绵得了机会,可以不用练字,那一瞬,她竟然不为堂姐担忧,而是开心自己可以忙里偷闲,找到机会摘桃花做桃花饼了! “噗通噗通……” “啪啪啪……” 这声音好似不止是在梦里! 柳绵绵一个机灵醒过来,仔细聆听,是假山后的翠微湖传过来的。 1301 奶凶奶凶 是个小孩的声音:“叔叔,你游的真好!” “救,救命……” 是个男人呼救的声音。 这宫内的孩子如今只有二月,他叫谁叔叔呢? 谁在翠微湖游泳? 柳绵绵担忧二月,也顾不得自己仪态不佳,绕过假山后一瞧,便见到一个陌生的三四岁左右的孩子,正站在湖边的石头上,拍着手咯咯咯直笑。 而湖中间有个男子,看不清脸,但从他挣扎的动作来看,应该是要溺水了。 那人见到柳绵绵,似乎见到了救星,挣扎着将头伸出来:“姑,姑姑,救,救命!” 这两人不是旁人。 正是陆星河和明儿。 陆星河得了假之后,果然在半路上接到了明儿。 然而明儿这一路舟车劳顿,同行的乳娘染了风寒,过给了明儿。 主仆两个气色均是不好。 护送他们的人一路还押送了很多人,虽然找了大夫给他们抓了药,但陆星河接到人时,明儿发起了高烧,如何也退不下去。 万幸的是,苏洛料事如神,也想到这一路,三岁的小儿恐怕多有变故,让顺路的兵士带了些特效药过来。 就是退烧和消炎的。 陆星河死马当作活马医,给明儿和乳娘喂下去之后,两人的身体就好转了。 陆星河感恩戴德,回了邺城后稍加休整,就带着明儿入宫给苏洛请安谢恩。 这刚才坤宁宫出来,明儿好奇,非要在御花园里看看。 这孩子从小被两个男人带大,在规矩这一条上做的并不好,性子有些执拗。 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不然就闹的厉害。 陆星河问过流云,得知在御花园里瞧瞧也没事,这才带着明儿逛了逛。 岂料这孩子手贱,见到翠微湖,竟然将之前拿在手里把玩的荷包打水漂。 这荷包是陆行迟的亡妻,也就是明儿的母亲留下来的遗物,意义重大,陆星河想也不想就跳下去。 他会水,想着大不了染一场风寒,荷包总是要寻到的。 没想到早春的水很冷,翠微湖比他想的要深很多,他腿抽筋,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 柳绵绵看了仍不知危险的明儿一眼,又看看在翠微湖里挣扎的陆星河,扬声道:“你且等着,我去帮你叫人!” 她叮嘱明儿:“你就站在这,别乱动!” 说完,她将另外一只脚上的鞋子蹬掉,就这么穿着袜子,在御花园里飞奔。 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啊,救命啊!” “来人啊!” …… 也是运气好,拐过假山之后碰到了巡逻的队伍。 柳绵绵如今这形象,担心自己被认出来。她将头垂得很低,喘着粗气指着翠微湖的方向:“那边有人落,落水了!” 侍卫们不敢怠慢,赶紧快步过去。 柳绵绵也不放心,就这样跟着过去,不过她落到最后,多了个心眼,给自己脸上蒙了一块手帕。 她赶到的时候,侍卫已经将落水的陆星河拖到岸边了。 他吃了不少水,腿肚子还在抽筋,因为疼痛,整张脸有点扭曲,配上他眉毛上的疤痕,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柳绵绵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 陆星河吐出一大口污水,低声道:“今日,多谢姑姑,敢问姑姑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来日必将报答!” 救陆星河的就是熊大。 此刻他挤眉弄眼:“你个臭小子,老子下水给你捞上来,也没见你感激感激我!” 柳绵绵垂着头,低声道:“大人客气了,我不过就是喊一嗓子的事,任谁碰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帮忙叫人的!” 名字当然不必留。 说完,她转身就准备离开。 熊大见陆星河一脸怔怔的表情,有点走火入魔的味道,又看柳绵绵虽然蒙着脸,但身段玲珑,露在外面那一双眼睛也灵气逼人,想着自己这位兄弟,莫不是…… 他当即动了心思,叫道:“等等!” 柳绵绵不能说破身份,只得停下脚步。 熊大打着官腔:“你是哪个宫里的,叫什么名字,为何要蒙面?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摘下面巾让我瞧瞧!” 陆星河的目光则落在柳绵绵的脚上。 她没有穿鞋,袜子上一片脏污,显然是刚才急匆匆叫人,都顾不上这些。 可惜眼下他浑身湿透,就是想帮忙也无济于事。 他拽了拽熊大:“她不是坏人!” 熊大瞪他一眼,心内暗道:你个笨蛋,老子都是在为你谋福利! 只有看清了脸,知道了名字,以后才好找人啊! 万一长得是个丑八怪,你也不必惦记了。 熊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姑姑好心救人,本不该有所怀疑,但是这般藏头露尾,实在惹人生疑,我职责所在,还望姑娘摘下面纱,告知名字,不然,我只能亲自动手了!” 柳绵绵蹙眉。 帮忙救人,怎么还惹出诸多麻烦。 正要搬出延禧宫的名头,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她是坤宁宫的人!” 是柳枝并着流云一起出现了。 流云对着熊大屈了屈膝:“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此番是为皇后娘娘来折花的,不小心弄脏了鞋袜,所以在此处等着我来给她送鞋袜子!” “至于面巾,她前两日偶感风寒,担心过给皇后娘娘和小殿下,所以才用面巾蒙住脸,这位大人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 流云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若是大人不信,便跟我一起去坤宁宫,在皇后娘娘面前分辨清楚!” 熊大哪里敢啊 他讪讪笑了笑,一脸赔罪的表情:“流云姑姑莫生气,我也是职责所在,多问几句,既然有姑姑作保,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流云抬了抬下巴:“那我就把人带走了!” 全程柳枝一个字也没说,只是低着头。 在转身的时候,她才壮着胆子瞧了陆星河一眼。 恰好陆星河也朝她看过来,男人眸中闪过诧异之色,瞪大眼睛:“你不是柳……” 柳枝狠狠瞪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我确实是柳枝,上次的事情我记着呢,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奶凶奶凶的! 陆星河赶紧闭嘴,柳枝和流云一左一右,扶着柳绵绵快步离开。 熊大摸着下巴,一脸沉思:“这事情不对劲啊!” 1302 榕城啊…… 说是来给皇后娘娘折桃花的,这三人就这么走了,谁手上都没有桃花。 就算是弄脏了鞋袜,那就不用给皇后娘娘交差了吗? 如今皇后娘娘的脾气越来越好了,竟然宽容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也就罢了,流云姑姑何等身份,蒙面的姑姑位置肯定在她之下,为何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搀扶。 还有,柳枝是延禧宫的宫女,怎么这会也掺和进来。 不过再多的不解,他也不能上去问个明白! 不敢呐! 流云除了是皇后娘娘身边得脸的大宫女,还是江飞的夫人,江飞可是他们的大上司。 这要是得罪了,被吹个枕边风什么的,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惹不起惹不起! 熊大收回目光,看到陆星河还有些怔然的神情。 他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别看了,人影子都瞧不见了!” 到最后也没问出来叫啥! 陆星河仍然蹙着眉。 熊大压低声音:“咋了,你这到底是看柳枝呢,还是看那个蒙面的姑娘?” “那个蒙面的姑姑,声音很耳熟!”陆星河仔细的回想了下,脑中灵光一闪,“对了,三年多前,殿下新婚的前一晚,我去送礼,就是她提醒的我!” 熊大一脸震惊:“哥们,这你都记得?” “我这人对人的嗓音比较敏感!” 熊大嗤了一声:“我看你是对女人的声音敏感吧!啧啧啧,不愧是经常浪迹勾栏瓦肆的男人!” 阿嚏…… 熊大话音刚落,陆星河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熊大这才想起来,这人刚落了水,赶紧让人扶着他,先找个地方换身干衣服,要不然肯定是一场风寒。 至于明儿,则被熊大拎着耳朵好好的教训了一番。 熊孩子就是欠收拾,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在这里打水漂。 “你下次再胡闹,我就把你扔下去喂鱼!” 熊大长得凶神恶煞的,吓得明儿哇哇大叫。 流云和柳枝一直扶着柳绵绵走出众人视线,找到一处亭子。 柳枝给柳绵绵套上鞋子,又去叫了轿辇。 轿辇直接将柳绵绵送回了延禧宫,柳枝早就让人备好了水,回去之后洗漱了一番。 没想到伤口竟然出血了。 肯定是刚才奔跑的时候太剧烈,不小心拉到了。 柳枝嘀嘀咕咕,将陆星河暗自诅咒了一万遍。 柳绵绵察觉她的情绪,问道:“你跟那个落水的男子,之前认识?” 说起来,柳绵绵跟陆星河在慈宁宫殿外也是见过的。 但当时陆星河一心在抵抗攻击者,而柳绵绵挡刀之后被苏洛抱在怀里遮住了脸。 陆星河作为一个外臣,断然没有去偷窥后妃真容的道理,所以两人即使擦肩而过,也对彼此的相貌没有印象。 柳枝红了红脸,将之前的情况大致说了说,骂道:“他就是个浪荡子,臭流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主子今日就应该让他淹死算了!” 柳枝就是因为认出了陆星河,不好直接出面,担心柳绵绵的身份会被识破,所以才去搬救兵。 也是运气好,恰好就碰到了流云,要不然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柳枝虽然说的含糊,但是柳绵绵也大致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忍着换药的痛,低声道:“上次皇后娘娘也说了这事,皇后娘娘对他的评价甚高,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他那样做,也是形势所迫,你受委屈了!” 柳枝撇撇嘴,心想我可是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岂能有错? 但她也知道,苏洛在柳绵绵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当即也不争辩,闷声闷气的继续换药。 流云回到宫内,也将这件事跟苏洛说了说。 她是权当笑话来说的,还八卦起当时陆星河的脸色:“皇后娘娘您是没看到,我瞧着他有些失魂落魄,像是对柳妃娘娘上了心的样子!” “可惜啊……” 这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 苏洛听了后,却是心念一动:“你这话可是当真?” “以我多年的八卦眼光,不会有假!” 说起八卦,青衣也喜欢。 “这陆千户很不错,虽然脸上有刀疤,反而更加添了魅力,而且整个人还有点落拓不羁的气质,奴婢要不是成婚了……” 苏洛跟流云齐刷刷的看向她。 青衣呵呵呵一笑:“奴婢要不是成婚了,忙不过来,就得想法子给他寻一门好的婚事!” 流云嗤了一声。 装什么蒜,谁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 青衣瞪她:“你嗤一声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流云道:“你心里想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 眼看两个人又要日常吵架,苏洛揉了揉太阳穴,打断道:“好了好了,你们要分个高低就出去分,听得本宫脑仁疼!” 流云和青衣顿时收声。 过了好一会,流云突然哎了一声。 苏洛被吓了一跳,横了她一眼。 流云讪笑一声,道:“奴婢是突然想起来,昨晚夫君跟奴婢说,这个陆千户跟他递了休假文书,说是要休假三年!” 三年? 青衣道:“这么长时间,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眼下得了功勋,正是好借此机会步步生莲的时候,若是这时候离开三年,等回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流云耸耸肩:“可不是吗,奴婢瞧着他还是过不去族兄的那道坎,这三年怕是要给他族兄守墓!” 苏洛的心动了动:“陆行迟是葬在邺城了吗?” “不是,听说是葬去了榕城,这是陆千户和陆行迟的祖籍所在地!”流云回答道。 榕城啊? 那岂不是…… 苏洛当即招了太医正过来,细细询问了一番柳绵绵的身体状况,之后又特意下了恩旨,让柳家的人进宫,来看一看柳绵绵。 她让流云暗示柳绵绵,在柳家人面前,不要说自己的身体已经痊愈。 虽然柳绵绵不知道她为何要如此,但柳家人入宫之后,她的确表现的病怏怏的,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当晚,苏洛到了延禧宫与柳绵绵一起用晚膳。 1303 离别的晚膳 卫殊有时候很忙,柳绵绵陪苏洛用膳的时候也很多。 不过都是在坤宁宫,苏洛主动来这倒是第一次。 延禧宫也有个小厨房,但是平日里做的也比较简单,柳绵绵在吃的上面不太讲究。 眼下听说苏洛要来,她急匆匆的吩咐厨房的人准备苏洛爱吃的菜,亲自到厨房监督,弄得延禧宫鸡飞狗跳。 柳枝看不下去,低声提醒道:“娘娘,皇后娘娘不是那么计较的人,您的心意她肯定会知道的,您身上还带着伤,别在这里呆着了!” 柳枝也没有说错什么,不知为何,柳绵绵本来高涨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下来。 柳枝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奴婢胡言乱语惹娘娘不高兴了?” 柳绵绵摇摇头:“没有!咱们回屋吧,你帮本宫洗漱梳洗一番!” 她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总觉得这不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似乎还有些别的深层的含义。 可是她猜不出来。 到了点,苏洛带着二月到了。 上回蜀王叛变,二月关键时刻作妖,虽然歪打正着帮了忙,但是原则上,他当时的做法是错误的。 因此被卫殊好好的教训了一番,去跪了一天祠堂。 他也深刻的反思了一下自己。 小小的孩子,如今越发老成,气的苏洛跟卫殊又吵了一架。 眼下过去了一个月,二月渐渐缓了过来,到了延禧宫后,一双眼睛左看右看。 掐指一算,他还是头一回来延禧宫内呢。 每一回都是柳娘娘去找他。 苏洛为人俗气,坤宁宫的东西都是大红大紫艳丽之色。 柳绵绵则性子清淡高雅,从院子的布局到室内的装扮,都透着一股雅气,更和二月的胃口。 柳绵绵拉着他的手,道:“小殿下喜欢什么尽管开口,柳娘娘都送给你!” 二月摇摇头:“我就是看看!” 他扬起一张小脸问道:“柳娘娘,您身体好了吗?对不起,都是我太任性,才让柳娘娘受伤了!” 这样的话他说过好多次了。 不过才到腰间的小人儿,却偏偏每日里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有时候柳绵绵都觉得二月这孩子比自己小时候还要惨。 好歹,她还能趁着堂姐落水,偷偷爬上树摘桃花呢。 柳绵绵摸了摸他的头,语气爱怜:“柳娘娘没事,柳娘娘很高兴能受伤!” “为什么?” 二月不能理解,流血都很痛,他生病了扎银针都会难受,柳娘娘流了那么多血,为什么会高兴。 “等你长大些就能理解了!” 柳绵绵微笑着说道。 两人是在院子里说话的,苏洛早就进去了。 柳绵绵看着院中含苞的桃花,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低声喃喃:“只要心里最在意的人安全,就算自己丢了性命也没什么的!” 二月还缠着柳绵绵要说话,苏洛的声音从屋子里飘出来:“你柳娘娘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需要静养!” “你扶着柳娘娘到这边来!” 二月便收敛了声音,乖乖去扶柳绵绵。 虽然力气不足,但是架子倒是一等一的好。 看得柳绵绵咯咯直笑,道:“小殿下照顾起人来很有一套,也不知道将来是哪家的小姐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入得了小殿下的眼!” 二月还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倒是苏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盈盈的看向柳绵绵:“不如柳妹妹生一个,到时候给二月做妻!” 柳绵绵一愕:“皇后娘娘别开玩笑,妾身这辈子是生不出孩子的!” “而且妾身的孩子,那也是殿下的妹妹呀!” 苏洛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柳绵绵的心有些不安,频频看向苏洛,却见她跟往日也并无不同。 很快,小厨房上菜了。 苏洛看了一眼,全是自己跟二月爱吃的。 这饭桌上,本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然而苏洛是个没规矩的,所以从不遵从这些。 此刻扫了一眼这些菜色后问道:“都是我跟二月爱吃的,你自己呢?” 柳绵绵笑了笑:“皇后娘娘吃什么,妾身也吃什么,妾身在这上面无所谓的!” “怎么能无所谓?”苏洛放下筷子,语重心长,“人活在这世上,对于一切都应该要有所谓。柳妹妹,你应该多为自己活一点!不要事事都只想着别人,都只想着我!” 满桌的菜色发出诱人的香味,无数的烛火将整个偏厅照的如同白昼。 柳绵绵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茫然,又有些惊慌,小心翼翼的说:“皇后娘娘,您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说,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了吗? 这一瞬,柳绵绵的心高高的吊了起来。 她讪讪笑着,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没有娘娘您说的那么严重,您难得来一次延禧宫,妾身当然要厨房照顾您的口味,每次妾身去坤宁宫用膳,您不也让小厨房做妾身爱吃的菜吗?” “妾身也是礼尚往来啊!” 的确是如此。 可是柳绵绵说的那几道爱吃的菜,其实也是苏洛爱吃的。 从前苏洛倒也没注意,自从知晓了某些心思之后,再来回想,其实柳绵绵每次碰那些菜的次数都很少。 绝大部分都是被自己吃了。 眼下见她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苏洛心有不忍,她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赶紧吃吧,一会都凉了!” 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有什么异常的。 一顿饭吃完,天色也黯淡下来,宫墙之内的灯火渐次亮起,四处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侍卫巡逻的脚步声,还有更夫时不时的敲着棒子,叫嚷着小心火烛。 柳绵绵喜静,院子里服侍的人不多,平日里做事说话都细声细气,唯恐惊扰主子。 因为过于安静,越发显得整个院子如同一口枯寂的井,困着一个妙龄的,本该十分鲜活的女子。 苏洛对身后的青衣示意。 青衣上前,递过一个盒子,苏洛笑道:“可不能白来你这吃饭,本宫是得了一样好东西,觉得只有柳妹妹你匹配的上,所以特意来献宝了!” 1304 柳妹妹走了 柳妹妹接过盒子打开,是一个玉镯。 “举起来看看里面!” 柳绵绵依言拿起来,翻过镯子的侧面瞧,只见镯子内部有天然而成的花纹,细细看来,这些花纹竟然是一根柳枝。 微微倾斜的姿态,像是被清风拂过一般,实在是新奇。 苏洛见柳绵绵诧异的眼神,知道这东西算是入了她的眼,笑道:“本宫前些日子得了,觉得最适合你,送给你!” 柳绵绵赶紧跪下要谢恩,苏洛上前一步扶着她:“你我姐妹,不必客气!” 柳绵绵就着她的手站起来,眸中笑意盈盈:“这镯子很特别很漂亮,妾身很喜欢,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柳妹妹!”苏洛的脸色凝重起来,“将来无论到了哪里,走到哪一步,你都要记得,我是真的拿柳妹妹当亲妹妹一样看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柳妹妹着想!” “若是我有处理的不恰当的地方,柳妹妹不要见怪!” 入宫只几年,这是苏洛头一回在柳绵绵的面前自称我。 我,柳妹妹。 这样的称呼仿佛将柳绵绵带回来闺阁时期。 那时候她们也是手帕交,但是柳绵绵从内心深处是瞧不上苏洛这个草包的。 觉得她空有一副皮囊,腹中空空,性子又不懂得收敛,仗着家里人宠爱,无法无天的。 如今想来,那瞧不上的背后,还有艳羡吧! 羡慕她明明不完美,却还可以得到所有的宠爱。 羡慕她敢爱敢恨,羡慕她什么都能说出口。 羡慕她,就算是蠢,其实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昔日的柳绵绵,如何也没有想到如今会有这样的一幕。 柳绵绵的眼眶红了,湿意渐渐蔓延上来,她嘴角含着笑,摇摇头:“我永远都不会怪苏姐姐的!” 从前在闺中时,她便是这么称呼苏洛的。 苏洛也笑了,上前两步抱着她:“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你以后一定好好的过日子,为了自己而活,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钦天监说你是个长寿的面相,还有好几十年呢,柳妹妹,多为自己而活,好吗?” 柳绵绵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 苏洛松开她,对着一脸懵逼的二月招招手,道:“二月,我们要回去了,跟你柳娘娘好好道别!” “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柳娘娘,知道吗?” 二月规规矩矩的对着柳绵绵行拜别礼,并且郑重承诺:“柳娘娘,我长大了一定要会好好孝敬您,母后说了,您也是我的亲娘!” 柳绵绵眼眶里的泪又涌了出来:“好,那柳娘娘等着那一日!” 苏洛牵起二月的手,对柳绵绵道:“那我跟二月就先回去了,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柳绵绵点点头,眼眶里的泪摇摇欲坠:“好,皇后娘娘保重,小殿下保重!” 苏洛的嘴动了动,千言万语想要说,最后却只化为一句:“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柳绵绵站在门口,一直目送两人出了延禧宫,身影彻底消失,眼眶里的泪才缓缓滑落下来。 柳枝一直在旁边服侍,实在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今晚的气氛挺好的,皇后娘娘准备的镯子看上去也很用心,为什么她家主子还哭了, 很伤心的样子? 接下里柳绵绵的反应更奇怪了,她将整个延禧宫上上下下的转了一圈,又让柳枝将自己的金银细软收拾一下。 “娘娘,好端端的您这是要做什么?” “清点一下,做到心里有数!只点那些容易携带的,值钱的就行。” 柳枝不理解,但是主子的命令,都要无条件执行。 她和绿柳两人便一起,将柳绵绵的东西整理了一番。 柳公允是个清官,柳家在邺城并不算顶级的富裕,当初柳绵绵嫁入王府,嫁妆都是柳公允准备的。 多数都是柳绵绵奶奶嫁妆里拨出来的。 入宫后,需要打点的地方也多,柳绵绵在敛财这一块实在不擅长,所以家底是有,但是不多。 不过在这后宫,苏洛照顾的也周到,如今需要花钱的地方倒也不多了。 这些家底够柳绵绵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平日里柳枝就有清单的,如今整理一番之后,将单子拿给柳绵绵看。 柳绵绵扫了一眼,将其中的一些东西勾出来:“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给院子里的人分了吧!还有我之前的衣物这些,也赏赐下去!” 柳枝愕然:“赏赐了,您到时候穿什么?” “都是旧衣服,给她们穿就是了,回头本宫再做新的!” 原来是这样。 “可您这么多金子银子都赏赐掉,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奴婢的意思是慢慢笼络着才好!”柳枝建议道。 “今儿个本宫高兴,你就按照本宫的意思去办吧!” 柳枝和绿柳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柳枝按捺不住,问道:“娘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跟奴婢们说一说,奴婢们蠢笨,但说不定也能帮上点忙!” 太反常了。 柳绵绵不小气,可素日里也不是这么大手大脚花钱的主。 她刚入皇宫时做的衣衫还收着,去年冬天的时候还拿出来穿过两回,怎么就突然间全部要赏赐给别人了呢。 还有这些东西,折算下去也有上千两银子,说赏赐就赏赐了? 柳绵绵沉下脸:“让你们去就去,如今本宫的话还不管用了吗?” 好吧! 柳枝和绿柳不敢再有异议,两人赶紧下去办事了。 屋子内就剩下柳绵绵一人,苏洛刚送的玉镯,她已经戴上了。 她摩挲着那个镯子,轻而又轻的笑了一声。 当晚,她沐浴过去将自己穿戴得整整齐齐,躺在床上,喝了苏洛今日留下来的安神汤,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 苏洛站在高处,眼看着一辆马车在几个侍卫的护送下,踏着夜色出了出宫。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垂下眸子准备走,肩膀被人揽住。 偏眸一看,是卫殊。 男人的侧脸瘦削而线条感流畅,纵使五官柔媚,有力的下颚也让人生出依赖感。 苏洛就势靠在男人身上,低声道:“柳妹妹走了!” 1305 发作了 “别难过,这对她来说是好事,榕城也不远,若是你以后想的话,找机会就可以去看她!” 说是这么说,但谈何容易。 从前就在一个皇宫里住着,也不是天天见面,往后这相隔两城,还有宫墙阻隔,这辈子能见着的机会,怕是屈指可数。 也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宫门深深,灯火摇曳。 那一辆马车彻底消失在了苏洛的视线之中。 她的语气里染上轻愁:“阿殊,柳妹妹她早就知道了的,青衣说她今晚是合衣躺下的!她知道我晚上要送她出宫,也知道那安神药有问题,但她还是喝下去了!” “她一贯聪慧,猜到也很正常,我想她内心深处,或许是渴望自由的!”卫殊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才不是呢,她根本舍不得我!”苏洛撅着嘴,有点不高兴,“阿殊,要不你就收了她算了,我跟她长长久久的做个伴,让她生个孩子,这样她就有寄托了!” 卫殊呵了一声。 “好啊,趁着现在他们还没走远,追回来还来得及,江飞,还不快去!” 苏洛赶紧站直:“什,什么意思,你真的要宠幸她啊?” “这不是你的意思吗?”卫殊挑眉,“我就是在顺应你的想法,而且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我觉得柳绵绵此人也不讨厌,相反聪慧识大体,倒是个不错的姑娘!” 什么玩意? 苏洛从他怀里出来,狠狠推了他一把:“渣男,你居然对柳妹妹图谋不轨!” “她才不会喜欢你,她喜欢的是我!” “你休想荼毒她!” …… 卫殊轻轻的笑了,走过去抱住她:“我逗你玩呢,不过你下次要是还敢随便找人往我这里塞,我一定要让你好好吃点苦头!” 苏洛被他控在怀里,似乎还很生气,死死的用双手扣住他的肩膀。 扣的卫殊都觉得疼。 他轻轻拍着苏洛的后背安抚:“好了好了,我就是逗你玩的,你被生气了,我肩膀都要被你抓脱臼了!” 苏洛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咬牙道:“阿殊,我好像要生了!” 什么? “你看地上……” 卫殊顺着苏洛的视线一看,地上是一大滩散发着淡淡腥味的水。 还不断有水从苏洛的腿上晕染开来。 苏洛笑的有点歉意:“我羊水破了!” 卫殊整个脑子懵了懵才骤然反应过来,一把打横抱起苏洛,飞身跃下城楼,厉声吩咐江飞:“快,让坤宁宫准备起来!” 苏洛的预产期临近,坤宁宫的稳婆和太医们都是十二个时辰值守,以防有变故的。 按理,应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才对。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迫不及待。 卫殊抱着苏洛的手都在发抖。 三年多前的记忆又涌了出来。 当时苏洛九死一生,若不是宙斯大夫及时赶到…… 可是卫殊知道,这一次没有宙斯大夫了…… 阵痛袭来,苏洛紧紧皱眉,她握着男人的手腕,喘着粗气安抚:“阿殊,别怕,这一次我不会有事的,太医和稳婆都说了,我这一次的胎位很正,绝不会有风险,而且我这是二胎了!” 民间都说,生二胎就跟母鸡下个蛋一样轻松。 可卫殊问过太医,苏洛的情况不一样。 她头胎是割开肚子取出来的,第二胎生的时候,相当于寻常妇人的头胎,也是有凶险的。 但这些话,卫殊没有跟苏洛说,怕增加她的负担。 此刻听到她的安慰,卫殊强忍着担忧,扯着嘴角道:“恩,我知道,你先别说话,留点力气!” 卫殊抱着苏洛一路飞奔,惊动了不少巡逻的侍卫。 于是合宫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发作了,二殿下要横空出世了。 苏家的女子一怀男孩脸上就长疹子,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苏洛腹中孩子的性别,大家也都猜到了。 不过平日里苏洛约束着,不让大家乱说。 但现在管不住拉。 到处都是交头接耳的声音。 “你听说没,皇后娘娘发作了,马上就要生了!” “那二殿下要出来了吗?” “皇后娘娘最大方了,等到生好二殿下,咱们肯定有赏钱!” “我听说陛下更想要小公主的!” “当然还是小皇子好啊,皇子比公主好!” “我倒觉得公主也挺好的,咱们这后宫也需要一个小公主啊,现在不是有小皇子了吗?” …… 内务总管磕着瓜子,听着宫女太监们窃窃私语声,轻轻的嗤了下。 他的干儿子狗腿的给他端来一壶酒,一碟子切牛肉,道:“干爹,都这个时辰了,您还不去睡,这里有什么事,儿子帮您瞧着!” “睡不着!”内务总管道,“等皇后娘娘生完小殿下再说吧!” 这一晚,合宫的人都没怎么睡好。 处在风暴中央的卫殊就更甚了。 宫女太监们对于头胎是怎么生下来的不太了解,以为就是寻常的二胎,天亮之前估计要出来的。 却没想到等了一晚上,就等了个寂寞。 只听得坤宁宫中,皇后娘娘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弱,但是二殿下的还是迟迟没有消息。 不少奴才们都开始跪下去求祖宗了。 苏洛是个难得的好皇后,至少对于后宫这些奴才们是。 他们可不希望她出事! 卫殊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苏洛的手,不断的给她加油打气:“洛洛,你再坚持一下,你再忍一忍,忍一忍!”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 苏洛忍不住骂出声:“卫殊你这个王八蛋,都是你害的!” “要不是你,我能受这份罪!” “你个王八蛋,我好痛啊!” 太医和产婆以及宫女们都听得心惊胆战的。 这皇后娘娘可什么都敢说。 偏偏陛下宠着。 卫殊任由苏洛将他的手勒红,点头附和:“对,都是我的错,你省点力气生孩子,这些骂我的话,回头再说!” 苏洛的头上脸上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脸色发白的卫殊,轻声道:“阿殊,我,我如果真的死了,你不要太难过!要好好的活着……” 1306 醒了 “不,你不会死!” 卫殊猛地打断她的话,双目猩红,带着疯狂的意味:“朕不允许你死,朕是天子,是真龙之身,朕不允许你死!” 恰好此时,青衣端来参汤。 他接过后,将参汤往苏洛嘴里灌:“快,洛洛,喝下去,喝下去就有力气生孩子了,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稳婆也不断的在劝慰,说快了块了。 可是自从三个时辰前,苏洛就已经听到她说快了块了。 她已经倾尽全力了,但感觉腹中的小东西就是赖在那里,根本舍不得走。 好累啊! 她感觉身体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很困! 太医正看这情况不对,赶紧上前道:“皇后娘娘,您现在可不能睡,打起精神来,打起精神来!” 稳婆也在一旁道:“已经能看到小殿下的头发了,皇后娘娘您再忍忍!” 屋外传来了李氏和苏唐的声音。 “皇后娘娘,您要坚持啊!” “皇后娘娘,老臣跟您母亲就在外面呢,娘娘您要坚持!” …… 苏洛看向卫殊。 卫殊扯着嘴,勉强笑了笑,道:“我让人去将他们请来的,洛洛,你瞧,还有这么多人放不下你,你一定要坚持住!” 苏洛知道应该坚持。 可是她整整一晚上都在用力,她真的好累好累。 卫殊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洛洛,你不能离开我,你若是离开了,留下这偌大的江山给我,我这以后的日子里可就没有一点光了!” 苏洛感觉到,有一股湿意,正从指缝中缓缓流入她的掌心。 “你,你哭了?” 卫殊将手埋在她的指缝间,也不说话,但苏洛能感觉到那股湿意越来越多。 苏洛明白的。 这个男人,哪怕站在万人之巅,他仍然是孤独的。 他是带着残缺来到这个世上的,他的身世并不完美,他饱受诟病,总有人要拿这个来说事。 他站的越高,就越孤独。 自己如今是他唯一的伴侣。 苏洛勉力扯了扯嘴角:“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一定会,会……” 会比你后死! 苏洛在心中默默补充着这几个字,然后积攒全身的力气一个用力,她发出一声震慑瓦砾的咆哮。 紧接着,是稳婆兴奋的声音:“奴婢摸到小殿下的头了!” 这时候,二月也不顾阻拦冲了进来,趴在床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母后,你一定不能有事啊!” “母后,你说了要陪我放风筝的!” “母后……” 这一对流泪的父子,给苏洛注入了力量,她一鼓作气,忍着身体被撕开的剧烈疼痛,不断的用力用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稳婆兴奋的声音:“生了生了!” 紧跟着,她听到啪啪啪的两声脆响。 是稳婆将孩子倒过来再拍屁股。 然后就是中气十足的哇哇哇的哭声。 就在孩子哭出来的这一瞬,天际酝酿已久的朝霞之中,鲜红色的太阳跳出了地平线。 天地之间光芒万丈。 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灿烂的阳光降临大地,与其同时还有二殿下哇哇哇的哭声。 合宫的人都松了口气。 大家奔走相告。 皇后娘娘生了! 果然又是个小殿下。 咱们宫中又添新人了! 苏洛已经是头晕眼花,瞧了皱巴巴的老二一眼,就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吓得卫殊当即变色。 好在太医正早有准备,上前摸了脉之后道:“陛下不必太过忧心,皇后娘娘这是虚脱了,好好休息一下便是,没有性命之忧!” 卫殊闻言,这才放松了紧绷的情绪。 他轻轻将苏洛放了下来,转身冲出产房,就开始铺天盖地的咳嗽起来。 太医正赶紧追出来为他把脉,又迅速拿了银针给他施针,道:“皇后娘娘无事,陛下您的身体却是要小心再小心!” “您昨日一路抱着皇后飞奔,动了真气,又整整一晚没合眼,情绪紧绷,如今情绪放松,身体虚空,正是病魔趁虚而入的时候,陛下一定要当心!” “现在就好好去休息,这边老臣和太医院的人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护皇后娘娘安全!” 二月也被引出来。 杏儿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二月点点头,走到卫殊的面前牵着他的手:“父皇,儿臣好困啊,父皇能陪儿臣睡一会吗?儿臣很害怕!” 刚刚看到这么血腥惊险的画面,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来说,的确是重大冲击。 卫殊点点头:“好,父皇陪你睡!” 他哄着二月吃了点东西,自己也跟着一起吃了点后,牵着二月的手到了偏殿的卧房内。 本想着哄完二月,他就要醒来去陪苏洛的。 但是二月一直紧紧的趴在他的身上,他稍稍一动,二月就惊醒了。 后来,卫殊也抵挡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外面已经天黑了。 今日本是上朝的日子,因为皇后娘娘生产,临时休朝一日。 这在历代也是没有过的事。 不过如今帝后情深,加上卫殊治理朝堂很有一套,因此就算是因此耽误了一天,朝臣们倒也没说什么。 反而听到苏洛母子平安后,纷纷松了口气。 害怕呀! 这万一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陛下会作何反应。 卫殊醒来后,屋子里已经点了两只蜡烛。 火苗跳动,淡淡的光芒耀亮了室内。 屋外黯淡一片,能听到脚步声和压得很低的说话声。 二月睡得很香,卫殊揭开被子站起来。 杏儿听到动静,赶紧撩开帘子进来,道:“陛下您醒了?皇后娘娘还睡着呢,太医说没什么事,奴婢服侍您梳洗!” 她轻轻拍手,便有两个宫女端了水进来。 杏儿拧了帕子,递给卫殊擦脸,又帮卫殊穿戴更衣。 清洗完后,杏儿问道:“陛下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奴婢让小厨房准备了些清淡好消化的食物,陛下先用些吧!” 卫殊正要应声,外头有人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已经醒了,正问起陛下呢!” 卫殊疲倦的脸上顿时绽放笑容,语气柔缓:“朕马上就过去!” 1307 梦见 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苏洛如今是走第二遭了。 她醒了有一会了。 青衣将老二抱给她瞧,跟二月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就是型号小了点。 到底生老二的时候,前期情绪不好,所以这孩子个头也不大。 二月也醒了,急匆匆的梳洗一番后就要去看弟弟。 之前他都没仔细瞧呢。 见到乳娘将孩子抱上来,二月很嫌弃:“怎么这么丑啊,儿臣听嬷嬷们说,奶娃娃不是长得很好看吗?” 苏洛头上戴着抹额,脸上身上都已经擦拭过,但眼角眉梢还是有诸多疲惫之色。 “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长成这样,比你弟弟还丑呢,你那时候黑乎乎的……” “不可能!”二月坚决不承认,“我一定比弟弟好看!” 因为嫌弃弟弟太难看,乳娘本想让二月亲一亲,被二月拒绝了。 他低声嘟囔着:“弟弟长得这么难看,我以后都不想庇护他了。” 他咚咚咚跑到床边,握着苏洛的手,仰着稚嫩的脸:“母后,您什么时候给儿臣生个妹妹吧,儿臣觉得妹妹一定比弟弟更可爱!” 青衣忍俊不禁。 小殿下才三岁多,就已经知道男孩和女孩的区别了,这将来要是长大了还得了! 得祸害多少人家的姑娘啊。 卫殊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冷声道:“弟弟会长好看的,这是你母后千辛万苦生下来的,不准嫌弃!” 好吧! 二月怕他,撇撇嘴不再说话。 但是还是不愿意多瞧那个皱巴巴的孩子。 小厨房送了吃食上来,苏洛如今不能下床,卫殊要亲手喂她,被她拒绝了。 她让青衣弄张桌子,一家人就在寝房内用餐。 苏洛的小桌子摆在床上,卫殊和二月的则摆在床边。 老二被放在襁褓里,就摆在苏洛的旁边,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很明显是醒着的,但是眼睛还打不开。 二月一边吃饭一边腹诽。 弟弟眼睛好小啊,这么小的眼睛,将来能看得清东西吗? 看样子自己得更加努力才行,这样的弟弟,以后得花多少心思照看啊! 好累! 二月看着襁褓里的孩子,觉得自己的人生骤然阴暗了不少。 他不开心,但卫殊和苏洛倒是很开心。 卫殊开心的是苏洛平安无事,苏洛开心的是,孩子平安无事。 晚间,乳娘将孩子抱走。 卫殊躺在苏洛的身边,两人手牵着手。 苏洛身上的恶露还没有流干净,屋子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阿殊,你还是回正阳宫睡,又或者去隔壁!” 苏洛听的卫殊时不时的咳嗽,心内有些不忍! “不,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男人将她的手捏紧些,带着几分孩子气。 好吧。 其实苏洛也希望他陪着自己,不想让他走。 “早知道昨日发动,就让柳妹妹多留几天,这样她也能看到老二出生了!” “早走晚走都一样,反正你平安生产的消息,她肯定会知道的!”卫殊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 “阿殊,老二的小命就叫柳儿好不好……” 卫殊的嘴角抽了抽。 这名字听起来很像是女孩啊! “行吗?”苏洛追问道,“到时候柳妹妹知道了,想必也会明白我的苦心!” “你决定就好!” 儿砸! 为父对不住你了。 以后你长大了,要怪就怪你母亲吧! ******* 柳绵绵这一觉睡得格外的长,她做了很多梦。 梦见许多在闺中的事情。 有一次是在万佛寺,那时候李斯思白芷都还在,两人在嘲笑苏洛手上的蔻丹。 苏洛一向喜欢明艳的颜色,手指也总是花花绿绿的,那一次却是短短的,只覆着一层浅浅的红。 其实很好看的。 李斯思和白芷嘲笑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都保持了沉默。 但在梦里,她却站出来指责了李斯思和白芷,她说苏洛的手长得好看,哪怕什么都不涂,也很漂亮。 涂了蔻丹,是锦上添花。 不涂,原汁原味,也让人心情愉悦。 画面一转,又到朱雀街上。 是正月十五的晚上,街上的人摩肩擦踵。 四处热闹非凡。 她被两个婢女和家丁护着,在人流中缓缓往前,便看到那个站在凤凰灯下的“男子”。 不! 准确的说,应该是女子。 是苏洛。 柳绵绵稍加分辨后就认出来了。 苏洛的五官英气,个子高挑,做男装打扮又束胸了,拿着扇子,的确是翩翩公子,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她的身边站着卫殊。 两人都是如玉郎君,站在一处时格外赏心悦目。 柳绵绵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身后的人不耐烦推搡,才转身离开。 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在梦里的时候,她也不知是如何,竟然拿着自己的荷包上前去跟苏洛打了招呼,还将荷包送了出去。 苏洛似乎是伸手要接的,然而没等她看清楚,画面又转了。 这一次是大白天的朱雀街上。 齐国公世子夫人去世已经有一段日子,一开始的谈资渐渐的也消退了。 白芷和李斯思死了,朱娇定了婚事后,双方的往来就少了,柳绵绵被祖父告知,准备让她去给卫殊做续弦。 她激烈反对,但是柳公允表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必须遵从。 她烦闷非常,便换了男装从府内溜出来。 或许是想看看,穿女装和穿男装上街,到底有何不同。 为什么苏姐姐当时经常做男装打扮上街。 她很快就明白其中的乐趣。 没有那么多眼睛却瞧着她,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她。 虽然偶尔有好奇的目光,不过也是看一看就转走了。 竟是从未有过的自在。 可惜这自在没持续多久,她就被街头的地痞找上了。 她从未处理过这种情况,之前都是前呼后拥的上街,又有柳府的标志,谁敢上前惹事啊? 她不便叫破身份,又不想被欺辱,正是进退两难间,一个满脸疹子的男子出现英雄救美。 他实在长得不好看,身形还有些奇怪。 可他有一双,格外漂亮又很有亲切感的眼睛。 “苏姐姐,是你吗?”柳绵绵听见自己在梦里这样问。 1308 陪我喝一杯 “主子,主子……” 一阵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梦见急剧破碎,柳绵绵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柳枝担忧的脸。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肿肿的,看样子之前哭了很久。 柳绵绵脑子蒙蒙的,呆呆的视线在屋子里扫了扫。 是个精致的宅子,床顶的蚊帐,屋内的摆设,屋子的朝向和她的寝宫都很相似。 但只是相似而已。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 柳枝见她醒了,赶紧擦了眼泪,道:“主子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奴婢帮您叫太医……” 说道太医两个字,她的眼泪又下来了,改口道:“要不要奴婢帮您叫大夫来瞧瞧啊!” “主子您别慌,咱们眼下不再宫里了,我们已经出宫了!” “皇后娘娘叮嘱的,奴婢们也没办法,主子您别太难过了,主子您……” 柳绵绵被她哭的脑仁嗡嗡疼。 她扶着床缓缓坐了下来,哑声道:“别哭了,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她倒是从善如流,很快就将本宫改成了我。 柳枝呆住。 柳绵绵扫了一眼室内的装修,道:“苏姐姐想必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咱们往后日子就这么过吧!” 柳枝眨巴眨巴眼睛:“您早就知道了,您不是不想出宫吗,为什么不跟皇后娘娘说清楚呢!” 她以前觉得,天涯海角也是要跟着自家主子的。 可如今真的从深宫里出来,除了身份的落差之外,更多的还有一种迷茫。 柳枝自幼长在深宅大院之中,对于外面的事情接触的少,这从今往后一切都要自己动手,未免觉得彷徨无措。 下意识的还是要回到原本的状态。 “皇后娘娘叮嘱了,您若是实在有困难,可以想法子告诉她,不若奴婢现在就去给皇后娘娘传个消息!” “不必了!” 柳绵绵摇摇头:“我之前不走,是因为她需要我。如今她不需要我了,她不希望我留下,我还留下干嘛呢!” 柳枝能感觉到自家主子低落的情绪。 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呐呐的跟在柳绵绵的身后,走出了屋子。 柳枝不理解。 “皇后娘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主子?” “她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呀?” 柳绵绵垂下头,侧颜格外的忧伤:“是我没有藏好,所以她才发现,她那样的性子,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自然不会再装聋作哑!” 柳枝越听越糊涂了。 不怪她糊涂,在她浅薄的人生里,实在没有接触过这一类型的情感。 所以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主仆两个出了屋子,绿柳匆匆而来。 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有黑漆漆的脏污,衣服上沾染了不少黑色的尘土,一边跑一边咳嗽,看上去很是狼狈。 见到柳绵绵,她愕然了下,随即欣喜不已:“主子,您醒了呀!可真是太好了,奴婢很担心呢!” 说着话,她又咳咳咳起来。 柳绵绵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这是怎么了?” 绿柳还没说话,柳枝可算是找到机会了,哒哒哒的跟个小机关枪一样说起来。 苏洛的安排也算周全。 这个院子分为左右两边,中间有一道小门。 各自独立,却又紧密相依。 柳绵绵他们住在宽敞的左边,而右边则另外有人居住,是苏洛为柳绵绵安排的侍卫。 柳绵绵的身份文书已经重新造过。 如今,她是从皇后宫中出去的四品姑姑,本名依旧叫柳绵绵,不过祖上是从榕城搬出去的,如今不过是落叶归根而已,跟邺城的柳家没有任何关系。 铺面,田产,还有官府那边的关系,苏洛均已经安排妥当。 不过她顾虑到柳绵绵今后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便没有让官府的人来打扰,不过是知会了一声,要多加照顾。 她们今日一早到的这里,柳绵绵一直沉睡到现在,如今已经是入夜时分。 柳枝和绿柳计算着时间,想要给柳绵绵上街买点吃的,但是皇后派的侍卫却如何也不允。 那人从街上采买了一些新鲜的食材,让她们自己动手。 这不,绿柳就自己动手了。 她们从前都是贴身服侍的,哪里会干这种烧火做饭的事情,最多就是在炭火炉上炖个汤什么的。 所以才闹的如此狼狈。 柳绵绵听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做不好就不做了,反正我也不饿!” 她没心情吃饭。 柳枝扬声道:“怎么能不饿呢,您昏迷了这么久,只喂了点水进去,您必须要吃点东西的,都是那个该死的侍卫!拿着鸡毛当令箭!” “居心叵测!”柳枝怒气冲冲,“主子您等着,我现在就出去给您买吃的!” 说着,她捏了捏荷包,里面至少有三四两银子,肯定是够的。 她气咻咻的拉开大门,冲入夜色之中。 绿柳有些忧虑。 这柳枝平日里的性子很沉稳,为何此番到了这个地方就如此焦躁? 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出去,是不是不安全啊? 她本想让柳绵绵劝劝,但瞧着自己主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又闭了嘴。 罢了。 主子骤遭巨变,恐怕这时候心情调整不过来,哪里有心情管她们这些奴婢的事。 柳绵绵身边不能没人,绿柳追到门边,对着柳枝的背影喊道:“你可要小心些啊!” 也不知道柳枝有没有听到,沿着长长的暗沉的街道往前走。 小虎坐在墙头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柳枝消失的方向,对院子里正在练剑的陆星河说道:“陆哥,要不要去劝回来啊?” “你跟着吧!”陆星河的动作不停,大冷的天,他却只穿着一件素色的里衣,此刻因为剧烈的运动,身上汗湿了一大片,“劝也没用,且让她自己去闯闯吧!” 小虎应了一声是,从墙头翻下去了。 柳枝凭着一口气,一直冲到了路口。 榕城虽然也算繁华,但比起邺城大大的不如。 到了晚上,街上都没怎么点灯,四处里暗沉沉,街上没什么行人,瞧着让人渗得慌! 右边看上去道路更宽! 柳枝转身朝右,就在这时,迎面一群醉汉歪歪扭扭的从一条巷子里拐出来。 见到柳枝,打头的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森森的牙,隔得有一丈多远,柳枝都闻到了他喷出来的酒气:“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这般俊俏,来,陪大爷我去喝一杯!” 1309 难道说 “你,你们不要胡来!” “我,我家主子可是宫里出来的四品女官!” 柳枝这时候倒也明白不能点破柳绵绵的身份,一边颤着声音说着,一边往后退。 “女官,女官是什么玩意?跟春月楼的姑娘比起来滋味怎么样?”那人根本不怕,反而笑的更加淫邪,“来来来,带我去见见你家主子。” “到时候你们把我哄高兴了,我就收了你们主仆,吃相的,喝辣的!” 说着,他还打了个重重的酒嗝…… 那气味,熏得柳枝头晕眼花。 情况不太妙,她拔腿就往回跑。 身后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咚咚杂乱无章,但听得出是越来越近。 那些人一边追,嘴里还都是污言秽语。 柳枝做了多年得脸的大宫女,在宫中谁见到她都毕恭毕敬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吓得花容失色,腿肚子打抖。 眼看就要被人追上,突然她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被扛了起来。 “你,你,你放我下来!” 惊恐之下,她剧烈的挣扎起来。 “你闭嘴!”小虎没好气的吼道,“不想被那酒鬼抓去当小妾,就闭嘴!” 是自己人的声音。 这一路上,柳枝都对陆星河和小虎没个好脸色,但这一瞬,她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跟那些醉鬼相比,他们可真是太好了。 小虎扛着柳枝就开始飞跑,明明经过了宅子门前,他却过家门而不入,继续往前飞奔。 就这样跑了一条街,总算把身后的醉鬼甩掉,他才绕到后面,带着柳枝一跃而起,翻墙回到了宅子内。 柳枝已经被颠的七晕八素,被小虎放下后,抱着一棵树就开始哇哇哇的吐起来。 她这两天心情忧虑,也没怎么吃东西,这吐的全是苦水。 小虎有些意外:“我刚经过家里却不进来,你怎么喊?” 还以为她要闹,做好准备要点她的哑穴。 柳枝缓过一口气:“我之前是吓坏了才会口不择言,我当然知道,你是故意不想暴露家里的位置,免得惹祸上门!” 此时柳枝的理智总算是回笼了。 就算有皇后娘娘安排,可如今他们人生地不熟,就这样盲目而来,若是就这么贸贸然的招惹上这些地痞流氓。 给自己添麻烦不说,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毁了主子的名声。 小虎呵呵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还没那么蠢,我还以为你一天到晚只会吵架呢!” 柳枝狠狠瞪她:“谁只会吵架!” 小虎笑而不语。 这一路上,这姑娘就跟炮仗一样,看哪哪不高兴,差点没把陆星河点燃烧掉。 对了! 小虎是陆星河的小厮。 从小就跟着,他不爱读书爱习武,武功不错,只比陆星河稍低一点。 当初也跟陆星河一起从军,立下不少军功,封了个百户。 可惜他这人性子莽直,又不通人情世故,实在不适合官场打滚,觉得还是安安分分的当个小厮比较好。 所以便一直跟着陆星河,没多少上进心。 正说着话,陆星河走了过来。 他刚练剑完,身上热气腾腾,只穿着一件里衣,拿着毛巾擦着脸上身上的汗。 开口问小虎:“没什么事吧!” 小虎道:“碰到一群地痞流氓,我跑得快,没有被发现!” 柳枝见陆星河衣衫不整,忙红着脸转身过去,怒道:“你这侍卫好不知检点,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她话音刚落,陆星河已经闪身到她对面。 他用剑尖挑起柳枝的下巴,嘴角勾了个邪气的笑容:“我可不是什么侍卫,我是你家主子的兄长!” 柳枝的下巴被他挑着,想要躲开,但是男人的剑尖如影随形。 万幸的是,这剑是没入剑鞘的。 这要是拔出来,她的喉咙恐怕就该割断了。 “我家主子才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兄长!”柳枝怒道,眼眶发红。 之前在宫中的时候,她就曾被陆星河调戏,这份屈辱,她到现在还记着呢。 陆星河轻笑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说了可不算,这身份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如今我就是你家主子的兄长!” 陆星河的人品相貌,要是真的做个看家护院的侍卫,难免引人怀疑。 而且很多时候也不好行事。 两人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夫妇自然是不行的,苏洛思来想去,还是做兄长比较合适。 所以如今,陆星河已经不叫陆星河,叫柳星河了! 呸! 柳枝重重淬了一口:“你不配当我主子的兄长!” 柳星河用舌尖抵了抵牙齿,眸中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是个四品女官,我是个千户,虽说只是正五品,但我管的可都是精兵,怎么就配不上了啊?” “我家主子她是……” “柳枝……”柳枝话没有说完,就被一个柔婉的声音打断,“你回来了怎么不回自己的院子?” 是绿柳听到这边在吵架,又不敢正面跟柳星河杠,所以将神思不属的柳绵绵叫来了。 陆星河脸上的嬉笑收起来几分,快步去了室内,套了件外衫一边系着衣服一边再度走出来。 柳枝此时也从愤怒中回过神来。 她险些叫破柳绵绵的身份! 她一脸愧疚,快步走到柳绵绵的身边行礼:“主子,奴婢错了!” 柳绵绵点点头:“下回注意些就是,咱们回吧!” 柳星河已经胡乱将衣服系好了,见三人要走,赶紧开口道:“李嬷嬷已经将饭菜都烧好了,妹妹吃过再回去吧!” 柳绵绵摇摇头:“多谢兄长,但我没有胃口,兄长自己吃吧!” 说着,她转身,如同一只脆弱的蝴蝶,踏过那一扇小小的门,绕过回廊,回她自己的院子中了。 小虎上前,盯着三人的背影啧啧道:“这主仆三个莫非是修仙的不成,不吃东西也不饿的?” “陆,柳哥,你觉不觉得你这妹妹有点怪怪的!” 可不是怪怪的吗。 绿柳之前没有打过交道,可柳枝本是柳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为何会派来服侍一个四品的女官? 而且柳枝一点怨言也没有。 难道说…… 1310 叔父,我爹爹还能回来吗 但这不可能啊! 柳星河记得柳绵绵的声音。 那一晚,的确是柳绵绵提醒他阴沉木的事情。 而当时,柳绵绵还未嫁入桓王府,第二天是她与陛下的大婚之日,她当晚是不可能出现在桓王府的。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捡来的妹妹,只是因为在皇后娘娘跟前格外得脸,才会获得这样特殊的照顾。 又或者,这个姑娘跟宫内的柳妃有什么牵扯,所以柳枝才会如此维护。 说起来,虽然大家都知道后宫有个柳妃,但是柳绵绵具体闺名叫什么,寻常人却是不知道的。 因为在大越,女子的闺名那都跟女子的里衣一样,是私密的东西,寻常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明儿已经饿的吱哇乱叫了。 陆星河没什么讲究,这边院子里的人都坐在一起吃饭,另外一边,柳绵绵却是冷锅冷灶。 绿柳自认不是做饭的料,已经彻底放弃。 匆匆出门,带的糕点路上已经吃完,如今是一点吃食也没有了。 柳绵绵倒是无所谓,一副要修仙的模样。 绿柳和柳枝却是饿的肚子打鼓。 绿柳低声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刚才少爷让我们留下来吃饭,你干嘛不劝劝主子啊?” 柳绵绵这样不吃不喝,身体也扛不住啊! 柳枝哼了一声:“谁是少爷啊,谁知道那人会不会在饭菜里下毒!” 绿柳不知道两人之间过节,中肯的说道:“他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人,必然不会害咱们。而且这一路上他若是真想动歹心思,还用等到现在吗?” 如今想来,他说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 她们初来乍到,对于榕城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贸贸然的出去,的确是有危险。 至少也得等一切摸清楚再说!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安静的屋子里又是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 确认过眼神,都不是彼此发出来的,两人齐齐看向柳绵绵。 柳绵绵无奈的笑了笑:“我没胃口,可是肚子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你们不用管,就算拿了吃的来,我也吃不下去!” 实在是没有心情! 绿柳站了起来:“要不奴婢去少爷那边问问吧!” 刚走出门,就见今年刚满四岁的明儿端着一个比他头还大的锅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锅子太大,挡着他的脸,他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那锅子像是随时就要掉下来。 绿柳赶紧上去,一把将锅子接过来:“小少爷,你端着这东西干嘛啊?” “叔父让我送过来的!”明儿咧嘴笑,“你们快吃吧,都要凉了。” 柳枝出来,皱眉道:“谁要吃他的东西,你拿回去吧,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就去街上买!” 晚上不安全,白天还是要安全很多的。 明儿一下跳开老远:“沉的要命,我才不要端回去呢!” 他冲柳枝做了个鬼脸:“你不吃就倒了!” 说完,他转身,一溜烟的就跑了。 绿柳揭开锅盖,里面是一锅肉糜粥,还卧了几个鸡蛋。 热气腾腾,香喷喷的。 她将锅盖扣上:“别置气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争个长短!” 两人将粥端去厨房,先装了一碗给柳绵绵。 果然如她所说,就算饿的肚子咕咕叫,她拿着勺子在碗里左右搅拌了好一会,也没有送进去两口。 看得柳枝和绿柳频频叹气。 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哟! 这主子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不吃东西怎么扛得住。 两人轮流劝了几句,没有丝毫效果,正是愁眉不展间,明儿又回来了。 他是个孩子,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 他一脸沮丧的直接进了柳绵绵的屋子,耷拉着头道:“姑姑,你赶紧将粥喝了吧!” “姑姑……” 柳绵绵定定看他。 大约孩子长得都是差不多的。 明儿跟二月一般大小,五官也有几分类似。 柳绵绵想到二月,便想到苏洛,眼眶红了红,哑声道:“姑姑没胃口!” “你要是不喝,叔父就让我写一百个字才能睡觉,这得写到明天天亮了!”明儿晃着柳绵绵的胳膊,撒娇,“姑姑,你救救我吧!姑姑,你救救我……” 他最怕读书写字,宁愿舞刀弄枪。 柳绵绵被他晃的头晕眼花,再看小人儿一脸可怜样,心内不忍,无奈道:“那好吧!” 就算嘴里没滋没味的,她还是用一勺勺的将一碗粥塞入腹中。 到后面,倒也吃出了几分味道来。 这粥自然不如御膳房里做的好,也远比不上延禧宫的厨娘。 可它有一股烟火气。 这是寻常百姓的食物,有寻常百姓的烟火气。 明儿眼巴巴的看着柳绵绵将那一碗粥喝光,然后一把抢过她的空碗抱在怀里,欢天喜地:“姑姑你真是太好了,我先回去了,姑姑你早点休息!” 明儿抱着碗一路飞奔回了自己的院子,将碗重重落在柳星河面前,一脸骄傲:“我完成了任务!” 说着,他将手伸出来。 柳星河从腰间摸出两个铜板放在他掌心,明儿小心翼翼的擦干净后,收到自己的小荷包里。 那里叮叮当当的,听得出已经有不少铜板了。 柳星河叼着一根树枝,问道:“你一个小屁孩,要这么钱干嘛?” “我爹马上就要生辰了,我要存钱给他买个礼物!” 柳星河眸子一凝。 陆行迟的事,他还没有告诉明儿。 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语气黯淡了不少:“你讨好你爹爹,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明儿这孩子人小鬼大,精怪的很! 明儿笑嘻嘻的:“我想爹要是高兴了,就让他给我娶个娘亲回来,李嬷嬷说了,娘亲是天底下最好最疼我的人,别的孩子都有娘亲,我也想有!” 你不可能有了。 你不会有娘亲,你也不会再…… 柳星河想不下去。 明儿扬起小脸,带着期盼的问道:“叔父,我爹爹生辰之前能回来吗?这一次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柳星河沉默良久,笑了笑:“应该吧,不过你爹爹一回来肯定就要考你功课,你这些天得好好学习,不能光想着玩了!” 明儿答应的好好的,但是字写了不到五个,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李嬷嬷将他抱上床,柳星河拿着一管笛子跃上墙头。 1311 出门逛街 榕城不如邺城繁华,这个时间,四处的灯火都已经渐渐熄灭,只有远处烟花之地还有些喧闹的景象。 柳星河摩挲着手里的竹笛,在墙头坐了良久。 这根笛子,是陆行迟送的。 那一年是他八岁生辰,陆行迟比他大五岁,攒了两个多月,才攒足钱买了这管笛子。 就是普通的竹笛。 柳星河凑到嘴边,一手蜀地的小曲从竹笛中缓缓的流淌出来。 明明是安神入梦的曲子,听上去却如此的悲伤。 柳绵绵白日里睡的太久,实在睡不着。 但是外间守着的绿柳却是起了小小的鼾声。 这几日她昏迷不醒,两个奴婢提心吊胆,如今女主醒过来,她们的心也落到实处,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柳绵绵披上斗篷坐在窗边,静静的听着这只哀伤的催眠曲。 这笛子不好,但吹曲之人却情真意浓。听得她的心也被忧伤浸透,陷入泥泞之中。 屋子里没有点灯,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漏入室内,不添明亮,反而更显得一片黯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那只反复的曲子停了。 月亮也躲在乌云之后不肯露脸,屋子里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罢了。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如今那座皇宫,那个人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柳绵绵站起来,摸黑朝着床的方向走。 她对这个房间的布局并未留意,哪里想到前面就有一个椅子恰好挡住去路。 她一时不查,撞了上去,彭的一声摔倒,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呼。 “啊……” 这一声刚落,窗户彭的一下被撞开,一个黑色的人影转瞬即逝,一把将她护在身后,道:“你没事吧?” 躲在乌云后的月,在此时又探出头来。 窗户被撞开,淡淡的月光倾泻下来,恰好抹在男人的半边脸上。 他的眉间有一道经年的伤疤,在月光下非但不觉得恐怖,反而让人觉得沉稳和安心,他的侧颜坚毅,和白日里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 脊背宽阔,寻常人看了都会觉得可以倚靠。 他的视线落在柳绵绵的脸上,眸子里写满了关切。 他的身上有一股味道。 说不上来的气味,这种味道,柳绵绵从未在柳家的男人和卫殊的身上闻到过。 隔得太近了。 柳绵绵觉得不适,她退后两步,道:“我没事,就是绊了一下!” 柳绵绵说着,站了起来,声音冷清:“兄长,如今你我虽然顶着兄妹的身份,但也是男女有别,你这样大半夜入我的闺房,实在不合适!” 柳星河应道:“我刚才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又或者屋子里进了贼人,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说着,他转身就要出去。 就在这时,该死的月亮又躲起来,柳绵绵居然又绊倒了什么! 要命!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免得被男人误会自己。 眼看着就要重重摔在地上,手臂被人一把扶住。 黑暗中,柳绵绵敏锐的感觉到,柳星河是在用手背顶着自己的手臂,而不是用手掌心。 他在避嫌! 饶是情绪低落,此刻柳绵绵的脸也红了个透。 这叫什么事啊! 她的气息有些不稳:“多谢兄长,我自己可以的,夜深了,兄长还是赶紧回自己的屋子吧!” 柳星河松开她,哑声道:“你在这站好,我去帮你点灯!” 说着,他缓缓松开她。 “不必!” “站好!”男人的声音冷肃起来,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你一动我就会动!” 这是什么意思? 柳绵绵顿时不敢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柳星河吹亮火折子,将屋内的蜡烛点燃,背对着柳绵绵道:“这蜡烛有托盘,起不了火,就让它一直这么亮着吧!” “你自己小心,若是遇到歹人,就高喊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说完这一句,他翻身出了屋子,还顺手将窗户带上。 屋内恢复静谧,柳绵绵等了半天,确定身后没有声音了,才转身过来,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落锁。 屋顶,柳星河哂笑一声。 现在才想起来要落锁,是不是太晚了些。 这姑娘是在宫里时间住长了,一点戒心都没有! 他躺在屋顶,听到她小步走到床边,听到她解开斗篷,听到她掀开被子…… 柳星河耳朵有点热,脸也是…… 神经病。 他一个翻身起来,快步跃回自己的院子。 刚一落地,就见到一脸贱笑的小虎。 “陆,柳哥,你刚才趴在人家屋顶上干嘛呢,你是不是掀人家屋顶上的瓦了?” “闭嘴!” 小虎贼笑:“柳哥,咱们还是要做个人的,她可是你妹妹啊,你可不能乱来,这是要乱纲常的!” 柳星河一个手刀砍过去。 小虎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后啧啧道:“柳哥别生气,我明儿个就帮你打探打探这边的青楼,让你去泄泻火,放松放松!” 柳星河之前在蜀地,为了麻痹蜀王和陆行迟,经常在烟花之地流连,小虎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所以才这么说。 柳星河懒得跟他多嘴,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 关门之前,他叮嘱道:“夜里警醒点,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小虎收起脸上的嬉笑之色,应了一声是。 若是换做旁人,身为一个百户,却派来保护一个出宫的女官,肯定会心有不满。 可小虎他是个胸无大志,一切以柳星河的想法为自己想法的人,倒也没有不高兴。 他反而觉得挺自由的。 在邺城规矩太多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浑身都不自在,还是在这里好,除了他六哥,谁也管不到他。 柳绵绵在家窝了几日,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经撩开了神秘的面纱。 院子里的树木都冒出新芽,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 这天,柳绵绵刚醒稍加梳洗之后,明儿就跑过来了。 嚷嚷着让柳绵绵带他去街上吃炒码粉。 这是榕城的特色早点,明儿馋死了,但是柳星河不让,非要让他在家喝粥吃鸡蛋。 明儿撒泼打滚不奏效,就来柳绵绵这里吵。 别以为孩子小不懂事,其实他们心里对有些事,很是清楚! “姑姑,姑姑你就陪我去吧!” “姑姑,咱们都来了这里,要吃吃这里的东西!” “姑姑你闻闻呀,多香啊!” 香味柳绵绵是没闻到,明儿的口水倒是快流到她衣服上了。 1312 见仁见智 柳绵绵无奈,只能应了一声好。 经过了一夜,绿柳和柳枝也想通了,这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看来往后,她们就要在这个地方安家了,既然如此,那多了解了解这边的风俗人情总是必要的。 不过柳枝想到昨晚的遭遇还有点害怕,不太敢出门。 好在明儿出门前冲着屋子里大吼:“叔父,小虎叔,一起吃炒码粉去啊!” 明儿吼完,冲着柳绵绵眨眼:“带叔父去,一会买东西有人付钱!” 瞧这鬼灵精样。 跟二月还是大有不同! 柳绵绵转了个心思,柳星河和小虎就出来了。 柳星河今日做的是文人打扮,一袭墨绿色长袍,一头黑发用玉簪束起,脸上的胡茬也清理干净,身形修长,挺拔如松。 若不是眉间那一道疤,可真是一个翩翩公子,如玉郎君。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柳绵绵以轻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绿柳和柳枝相貌不算太出挑,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此处距离热闹的地方并不远,出门走过巷子之后左转,拐过一条长长的街道便到了。 因此也并没有动用马车。 柳枝走几步就回头看看。 发现柳星河和小虎带着明儿不远不近的跟着,方才心安。 倒是惹得绿柳笑话她:“嘴里说着讨厌,身体倒是很诚实,频频回头做什么?” 气的柳枝在她肩上推了一把。 榕城每旬末有一次赶集日,这时候乡下各个地方的人都会进城,卖一卖自家多余的东西,来换点银钱买点需要的东西回去。 因此这一日的格外的热闹。 大街之上人头攒动。 倒是与平日里的邺城没有太大的区别。 四处都是吆喝声。 “冰糖葫芦,又甜又香的冰糖葫芦!” “烤红薯,热腾腾的烤红薯!” “山核桃,新鲜的山核桃!” “自己逮的山鸡,活山鸡,味好补身,便宜卖了便宜卖了!” …… 市井的烟火气不断的冲入柳绵绵的耳中。 她左看右看,发现很多东西都是陌生的。 山鸡她吃过的,但从来不知道原来跟家养的鸡还是长得不一样,羽毛是五颜六色的,而且双腿也比较长,体型更瘦。 还有这山核桃,跟宫里的也不太一样。 看上去磕磕巴巴,但是农夫撬开的样品可以看到,里面的肉饱满紧实,瞧着倒是美味。 柳枝和绿柳两人也应接不暇。 从前在柳府,她们作为后宅的婢女,也鲜有出门的机会。 后来入宫之后,三年就从未踏出过宫门。 如今见这热闹熙攘,只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 不过有小商贩上前招呼,但是柳绵绵只拿眼睛瞧一瞧,纯粹看个热闹而已,一样想买的也没有。 柳枝跟绿柳两人紧跟着主子,也不敢自作主张停下来买东西。 小虎已经给明儿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自己则买了一只烤鸡,一边走一边走,吃的满嘴满手都是油。 他将烤鸡递到柳星河面前:“六哥,你也吃点?” 柳哥喊着拗口,小虎觉得还是六哥听着自然舒坦。 “不吃了,你们两吃吧!” 小虎顺着他的视线盯着柳绵绵的背影,道:“你既然这么关心,那就走近些,干嘛站这么远啊!” 柳星河睨了他一眼,撕下一只鸡腿塞进他嘴里:“吃你的**!这还堵不住你的嘴!” 小虎嘿嘿嘿的笑。 “六哥,什么时候找人帮我吃吃,我都素了好几个月了,怪想的!” 柳星河懒得搭理他,目光只一瞬不瞬的跟着柳绵绵。 不走太近,是担心她觉得不自在。 他虽然顶着兄长的名义,但实际上是皇后安排的侍卫。 作为一名合格的侍卫,应该保护主子的安全,而不干涉主子的生活。 柳绵绵瞧了一路,从最繁华的人群里脱身,到了一个相对人少些的地方。 这里都是衣服首饰文房墨宝之类的店铺,客人要少些。 她路过一个挂满玉石的小摊子,摊主一看这主仆三个的打扮就知道是有钱人,大声的吆喝着:“姑娘姑娘来看看,我这全是好东西!” “看看,看看……” 他手里抓着一大把用红绳串起来的各样石头,叮叮当当的递到柳绵绵的面前。 柳绵绵退后两步,摇摇头表示不需要,抬脚就要走。 摊主不想放过这么一个潜在的客户,当即大喊道:“姑娘别走啊,小人这还有南疆那边来的蔻丹,颜色艳丽,不易脱落,姑娘要不要看看!” 南疆那边的蔻丹? 柳绵绵停下脚步,视线落了过去。 摊主一看有戏,赶紧从底下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呐,都在这呢,这可是好东西,我正好有个远房亲戚前些日子去过南疆,特特带回来的!” 其实不是前些日子。 是去年的事了。 这玩意颜色太艳丽,不得榕城姑娘喜欢。 摆出来后就一直卖不出去,因此摊主才将它们收在最底下,今日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喊的。 柳绵绵瞧了一眼,柳枝问道:“怎么卖?” “一两银子一瓶!”摊主道,“姑娘若是喜欢,这六瓶一起拿走,就算五两银子!” 一听这口音不是榕城的,似乎是邺城来的。 外地客人,宰一刀是一刀。 柳枝低声道:“有些贵了!” 柳绵绵没吭声,伸手在那六个瓶子上抚了一抚,从中挑出一瓶。 这个颜色,她曾见苏洛涂过。 摊主双目放光:“姑娘好眼光啊,这是最好看的颜色,就剩下这一瓶了!” 柳绵绵点点头,示意柳枝付钱。 就在此时,一名华服公子从马车上下来,皱眉道:“等等!” 那公子看上去不到三十,体型稍文弱,五官俊朗,尤其是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格外幽深。 从穿着打扮来看,是个高门大户的教养良好的公子。 他快步走过来,道:“这位姑娘是外地人吧,这摊主的蔻丹不值得这个价,姑娘莫要被骗了!” 柳绵绵侧身,没有与那男子对视,只低声道:“值不值得,见仁见智!多谢公子提醒!” 说着,她对柳枝点点头,柳枝掏出一两银子付了钱,柳绵绵冲华服公子微微点头后,带着两个婢女进了摊位旁的珍宝阁! 1313 引您注意 摊主高兴的都快合不拢嘴。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心甘情愿被骗的客人。 摊主对着华服公子讪讪一笑:“您可瞧得真真的,那姑娘是自愿给钱的,我可没逼她!” 说着,他推着摊子就赶紧走。 今日份的钱已经赚够了,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赶紧跑路为好。 华服公子的小厮一脸的不悦,道:“世子,可要奴才拦住那摊主?” 夏楚颉摇摇头:“不必,他说的对,那姑娘是自愿的!” 小厮眉头皱的更厉害:“那姑娘也太不知好歹,世子好意提醒,她竟然都不领情,莫不是外地人都这么人傻钱多吗?” 夏楚颉道:“不要在背后妄议他人,走吧!” 说着,他也举步踏入珍宝阁中。 那摊主美滋滋的推着小车走了一段,却突然推不动。 抬头一看,一个眉间有疤的男子单手抵住了车身。 摊主倾尽全力却无法将车子推动分毫。 得! 碰到硬茬子了。 摊主讪讪笑着:“这位公子何故拦住我的去路!” “我是刚才那位姑娘的兄长,你欺我妹妹无知,一瓶已经放了一年多的蔻丹,竟然卖一两银子……” 柳星河说话间脸上带着笑,手随意拿起一块悬挂的石头,状似无意的捏了捏。 那石头瞬间就化为了粉末。 这一手大大吓到了摊主。 妈耶。 这外地人不好骗啊! 小命要紧。 他抖抖索索的从衣服内摸出那一块还没有捂热的银子:“是的有眼不识泰山,这一两银子还给公子!” 柳星河轻笑一声:“不必,我妹子给出去的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他的视线落在剩下五瓶蔻丹上。 摊主福至心灵,将整个盒子奉上:“公子的妹妹国色天香,最适合这蔻丹,这些都送给公子!” 柳星河伸手接过来,又从荷包里取出五个铜板放下:“这是刚才捏碎的那块石头的钱,可够?” 摊主捣头如蒜:“够的够的!” “下次再碰到我妹子……” 摊主赶紧接话:“给小人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再信口开河!” 柳星河这才收起那一盒蔻丹,施施然的走了。 怎么看都是一个如玉公子,哪里想到会有一身捏碎石头的手段! 不过这邺城来的兄妹两个,怎的如此古怪? 摊主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决定今天见好就收,早点收摊。 可不想再横生变故了,这一两银子还是落袋为安吧! 珍宝阁内,柳绵绵正被店员引着看东西。 她并不是要来买东西,而是苏洛交给柳枝的东西里,有一样就是这珍宝阁的契书。 如今,她是这珍宝阁幕后的老板之一了,另外的一半,握在西山子爵沈丛的手上。 苏洛的考虑是周全的。 如果贸贸然将这一个铺子全部都给了柳绵绵,且不说她一个闺阁姑娘家,可能没有那么厉害的本事能够镇得住这么多伙计小厮。 这万一要是遇到居心叵测的人,她如今一个四品女官的身份,遇到真正的达官贵人,也是不够看的。 西山子爵沈丛得陛下和皇后娘娘喜爱,如今隐隐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当伯爵的意思。 放眼整个榕城,敢跟沈丛叫板的人也没有几个。 是以如此安排,极为周全。 柳绵绵想着既然上街,便不要白跑一趟,来瞧瞧这里的人貌风物。 先不挑破自己的身份,以客人的身份来观察观察这家珍宝阁。 这珍宝阁是邺城的分店,比邺城的那一家自然是要小一点,里面的好东西也不如邺城的多。 但是四处打理的井井有条,分门别类十分清楚。 金器,银器,玉器,还有一些精巧玩意,都在各自的区域内摆放。 小二热情的引着柳绵绵一路看过去,嘴里哒哒哒的介绍着。 柳绵绵觉得吵,看了柳枝一眼。 柳枝马上道:“我家主子想自己随便看看,小二哥还是先去招呼别的客人吧!” 小二看出柳绵绵衣着华贵,见她不喜自己服侍,未免觉得有些失落,但还是打起笑脸:“那行,贵客您先看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我叫沈十三!” 绿柳低声道:“主子,这小厮倒是白净机灵,名字也好记!” 柳绵绵应道:“做他们这一行的,若是取个拗口的名字,客人记不住。我若是在他手上买了东西,他都是有提成的,他自然要取个简单的,方便到时候我需要的时候想起来!” 绿柳一脸恍然:“主子是从何知道的?” 从前在邺城她们也会出来逛逛,主子从未说过这些。 柳绵绵笑了笑:“是苏姐姐跟我说的。” 长日漫漫,在宫中无聊的时候,苏洛便与柳绵绵聊天,说起过这些外头的趣事。 彼时权当打发时间,却也没想过日后还会有用的上的时候。 绿柳见无意中又点了柳绵绵的死穴,顿时嘴巴闭紧不敢再出声。 柳绵绵并无东西要买,不过是看看这珍宝阁里的款式,如此反而看得格外细致些。 正瞧得认真呢,绿柳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主子,刚才在外面的那个公子也进来了!” 柳绵绵眼睛都没偏。 进来了就进来了,大路朝天,每个人都可以走。 柳枝小声八卦:“主子,他该不是看上您了,所以一路尾随吧!” 她前些日子在巷口被喝醉酒的醉汉尾随,有了心里阴影,现在看谁都像是坏蛋。 “不会!”柳绵绵的视线落在一个镯子上,“听他声音,观他做派是个正经的世家公子,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好好看你的东西!” “不要四处张望,有什么喜欢的,我给你们买!” 绿柳和柳枝两人对视一眼,也没有扭捏,均是欢喜上脸,高高兴兴的开始看东西。 与此同时,夏楚颉的小厮小五子也注意到了这主仆三人。 这榕城的地界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家主子是伯爵世子,多少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的。 这一位以纱覆面的姑娘,怕不也是如此…… 小五压低声音道:“世子,那主仆三人瞧得这么慢,倒像是故意赖着不走,她是不是想引起主子您的注意啊?” 1314 为何不合适 夏楚颉便瞧了柳绵绵一眼。 女子以纱覆面,瞧不出下面具体的容貌,只一双秋霜一样的眼睛,灵动中蕴着不加掩饰的忧伤。 明明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女子,她的眸子却带着历尽千帆后的沧桑。 明明瞧的都是这店内最好的玉石首饰,可她的神情却没有半分波澜,好像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摆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动容。 可明明,她在外面却因为一瓶劣质的南疆蔻丹,眸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真是个古怪的女子。 小五也注意到了,压低声音轻蔑的道:“世子,奴才瞧着,这姑娘故意在您面前做戏,引您的注意呢!” 这样的女子,他见得多了,鉴婊能力刚刚的。 夏楚颉睨了他一眼。 小五赶紧抿上嘴,一副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的表情。 夏楚颉这才继续看东西。 这姑娘的确有些特别,但要说引起自己的注意,应当是不至于。 此时,掌柜的已经堆着一脸的笑意迎了出来:“世子爷来了,世子爷今日想买些什么呀?” “我听说你们这有波斯那边来的新奇物件!” 掌柜的道:“有啊有啊,世子爷随我到这边来!” 柳枝和绿柳两人也听到了这对话。 绿柳好奇的道:“主子,这边也卖波斯那边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咱们也去瞧瞧吗?” “等那位公子看完了再说吧!” 虽是被掌柜的引到一边,但其实距离柳绵绵三人反而近了。 柳绵绵问心无愧,倒也没有故意避让,就这样继续看她的东西。 她刚才一路看了玉镯子还有标价,发现其中有几个镯子的价格不太对劲。 若是没瞧见也就算了,如今既然瞧见了,定是要问一问掌柜的。 要是不小心看走眼,标错了也就算了,若是故意这样以次充好,那可会坏了名声。 这是苏洛交给她的产业,她需好好打理。 她继续细看,就听得掌柜的热情的问:“世子,您要买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方便告知小人吗,如此小人也好为你推荐!” “皇后娘娘诞下二皇子,不日便要满月!府内自准备了贺礼,我是听闻皇后娘娘喜好波斯那边的物件,所以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再添一点进去!” 这也算是投其所好。 夏楚颉是榕城伯爵的嫡子。 这个伯爵还是大楚开国的时候封的,之后一直传承了下来。 但一代不比一代,夏楚颉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缠绵病榻多年,无法入朝为官,到了他这一辈,就更是没落。 而当初榕城伯是拥护卫九重的,与卫九重关系不错,本想着借着这一层关系,让夏楚颉能上位,榕城伯府也有了盼头。 岂料一朝变天,这卫九重成了废太子,卫殊登基称帝。 这许多年,榕城伯一家能不被牵连,好端端的接着过日子已经是谢天谢地,想要再出头,不知猴年马月。 这不,苏洛生了二皇子,夏楚颉思来想去,寻常的东西皇后娘娘也不缺,不如送点新鲜玩意吧! 说不定还能在皇后那边留下点印象。 若是放在以前,他是不屑从妇人那里走路子。 可如今伯府是一年不如一年,父亲眼看着就要不行,他这个世子能不能成为伯爵,还得看上头的意思。 若是陛下和皇后想起了当年伯府站队的事情,伯府的倾覆不过是片刻之间。 夏楚颉担忧啊! 因此这本该府内管家操心的事,他才亲自上阵。 柳绵绵本拿了一只簪子在瞧的,听见他说苏洛生了二皇子之后,手猛地一抖,簪子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玉簪子娇贵,地面又铺的是易于打理的石板,这玉簪子直挺挺的下去,瞬间就摔成两段。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柳枝赶紧道:“沈十三,这簪子摔断了,钱我们一会赔给你,先记着!” 沈十三赶紧上前,笑呵呵的道:“好勒!” 他弯腰将簪子捡起来,道:“这簪子摔断了怪可惜的,咱们店有金镶银的手艺,用一个银片将这簪子两端连在一起,照样能用,客人你看需要么?” 柳枝看了神思不属的柳绵绵一眼,点点头:“好,那你拿下去帮忙弄一下吧!” 其实摔断了就摔断了,主子也不缺这点钱。 但是既然能接好,到时候留在手里赏人也是可以的。就这样断了,也着实可惜。 柳绵绵做了两个深呼吸,还是按捺不住,快步走到夏楚颉的面前,对着他微微福身:“世子,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世子,不知可否方便?” 小五翻了个白眼。 果然按捺不住了吧,之前还在那里装装装! “姑娘请说!”夏楚颉彬彬有礼的道。 “世子方才说,皇后娘娘她已经诞下二皇子,不日就要满月,不知皇后娘娘如今身体可好?” 夏楚颉一愣。 要问的就是这个? 他斟酌了下:“听说是母子平安!” 他说完这一句后,能感觉柳绵绵明显松了一口气。 有点奇怪。 柳绵绵继续问道:“那世子您知道,二皇子的生辰是哪一日吗?” “三月初一!” 绿柳讶异道:“那不就是主子您……” 出宫的第二日。 也就是说,皇后娘娘极有可能是在自家主子离开的那个晚上发作的! 柳绵绵拽了她一把。 绿柳赶紧改口:“那不就是主子您之前到寺庙为皇后娘娘祈福的那一日吗?” 小五没忍住,嗤了一声。 哪里来的姑娘啊,还为皇后娘娘祈福,皇后知道你姓甚名谁吗? 一看就是为了吸引自家世子而编出来的瞎话,脑子倒是挺灵光的,就是不用在正途上。 柳枝听得他这一声,顿时不快的横了一眼过去,正要出言质问,柳绵绵已经给了她一个不必多嘴的眼神。 柳绵绵对着夏楚颉福身:“多谢世子告知!” “世子若是要送贺礼给二皇子满月的话,您现在看的这一套琉璃盏不合适!” 掌柜的正想着今日来了个大主顾,没想到却被柳绵绵打破,他的笑也有些发僵,但还是维持着礼貌:“敢问姑娘,为何不合适?” 1315 找茬的来了 这也是夏楚颉想问的。 这一套琉璃盏,瞧着格外通透,颜色也十分艳丽,看上去赏心悦目。 听说皇后是个“俗人”,就喜欢这样大俗大雅的东西。 反而是那些玉镯簪子,她不怎么上心。 这一套琉璃盏一共是十个,取十全十美之意,色泽各有不同,放在一起如彩虹一般绚烂夺目。 着实是好东西。 说是送给二皇子的满月礼,但明白人都知道,二皇子还这么小,会玩什么呀。 这些东西多半都是送给苏洛的,入了她的眼,在陛下面前随意提一嘴,哪怕是价值万金的礼物,也不亏。 柳绵绵拿起其中的一个琉璃盏,指着杯子底部的花纹,问:“世子可知,这是什么花?” 夏楚颉于这个没有研究,瞧了一眼后摇摇头。 柳绵绵又看向掌柜的。 掌柜的擦了擦汗:“小人才疏学浅,也是不知!” “此花名唤玫瑰,是波斯那边的花朵!”柳绵绵娓娓道来,“这花在波斯语里,代表的是男女之间热烈的爱,一般是男子赠送给心爱的女子之物!” 她如此一说,夏楚颉和掌柜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要死! 帝后情深,这是整个大越人人知道的事。 你一个伯爵世子送礼,居然送一套镶嵌了玫瑰花的琉璃盏,难道你是借着这个机会对皇后娘娘暗示点什么吗? 夏楚颉神色凛然,对着柳绵绵深深作揖:“多谢姑娘告知,让夏某免收一灾!” 柳绵绵避到一旁,没有受这全礼,温声道:“世子不必如此,皇后娘娘和陛下都是宽容的性子,就算您送了,也不会有大碍。不过是怕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候给世子增添麻烦!” 她说话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对帝后的熟稔,加上之前说为皇后祈福的话,让夏楚颉心念动了动。 他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姑娘可是跟陛下还有皇后娘娘有渊源?” 掌柜的眼睛也瞧了过来。 这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往后这榕城,她也不是呆一天两天的。 因此她笑了笑,大大方方的回道:“我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四品女官,皇后娘娘开恩,特许我提前出宫与兄长团聚。这玫瑰花样,即使当初皇后娘娘教我的。世子称我柳姑娘即可!” 原来如此! 难怪之前夏楚颉瞧着柳绵绵气度和做派,与这榕城的闺阁小姐都不同。 原来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 他的神情顿时又添了几分恭敬:“是夏某有眼不识泰山。既然柳姑娘曾经服侍皇后娘娘,那夏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请柳姑娘帮忙挑一挑这贺礼,可以吗?” 她曾是皇后身边的人,对皇后必然也十分了解。 由她来帮自己选礼物,想必会事半功倍,更能投其所好。 柳绵绵之所以会开口说破,是因为夏楚颉之前在那个摊主骗她的时候直言相帮,二来是她刚才询问的时候,尽数告知。 她这是投桃报李。 到此也就够了,也算是替她避了一场灾祸。 她该就此停住,不要再就此事有牵扯。 可一想到这些东西是要送给苏洛和二皇子的,她的心又痒又痛。 二殿下啊! 她无数次隔着肚皮摸过他,却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苏姐姐…… 她没有来得及好好的道别。 柳绵绵浅浅的笑了笑,抬眸看了夏楚颉一眼,稍稍靠近他,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她什么都不缺,就喜欢新奇的特别的玩意,不一定要贵,有新意即可。” 她顿了顿,又道:“她还喜欢吃,不过你直接送吃食怕是不可,世子若是有心,可以挑一个擅长榕城菜色的厨子入宫,不过一定要是信得过的!” 苏姐姐,你生下二皇子,我无法给你贺喜。 便借着旁人的手,让你开心开心吧! 夏楚颉眸子亮了起来,朝着柳绵绵再度深深作揖:“多谢柳姑娘告知!” “世子不必客气!投之以桃,报之以礼而已!” 今日得知了这个消息,她是没有心情再跟掌柜的探讨店铺的事情,正好沈十三也将接好的玉簪拿了过来。 玉簪中央的断口,用带着花纹的银箔镶嵌到了一处,表面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倒是好手艺。 柳枝拿出荷包要付钱,夏楚颉道:“姑娘的这根簪子钱,就由在下来付吧,算是表达一下在下的谢意!” 柳绵绵摇摇头示意不必。 柳枝将银子递过去,掌柜的赶紧道:“柳姑娘不必了,今日是沈某学艺不精,差点酿成大祸,多亏柳姑娘提醒才免去一劫,这簪子就送给姑娘,权当谢礼,姑娘若是还有什么看上的,我都给姑娘打八折!” 这掌柜的倒是会做生意。 柳绵绵便让柳枝将簪子收好,温声道:“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夏楚颉心里有点堵。 他一个世子爷要付钱,这姑娘不肯,店家说免费送,她倒是收下了。 这是瞧不上他,故意避嫌的意思吗? 这天下的男人大约都是如此,越是不被瞧上,越是抓心抓肺。 此时他细细看了柳绵绵一眼,因为隔得近,便瞧见她的皮肤细腻,一点瑕疵也无。睫毛又密又长,似乎能在上面放一个花生。 她的面纱也不算厚,能隐约瞧见下面鼻子和嘴唇的轮廓。 光是看这双沉稳的眸子,就能感觉到是个大美人。 夏楚颉的心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柳绵绵没注意到他的心思,她正要转身离开,突然一个娇俏又带着几分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 “表哥,原来你在这呢!” 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如一只翩跹的蝴蝶,朝着两人快步而来。 如今冬日的严寒还未过去,但女子已经穿着春衫,身量娇俏,颜色明艳,像是早春第一支开放的桃花一样,让人挪不开视线。 她笑语盈盈的走过来,抬着头看向身量很高的夏楚颉,眸中星光点点:“表哥,你来这干嘛啊?” “买点东西!” 夏楚颉的态度不算冷淡,但也谈不上多热情。 柳绵绵带着两个婢女已经转身走了几步,粉衣女子突然叫住她:“那位姑姑,你等等!” 1316 实力护妻 柳绵绵没搭理,继续往前。 吕伊伊立时冷下脸,快走两步一把拽住柳绵绵的胳膊,道:“我叫你呢,你没长耳朵吗?” 夏楚颉赶紧上前,低声道:“表妹,你这是做什么?” 他对着柳绵绵赔礼:“对不起,柳姑娘,我表妹年幼娇蛮,冲撞了姑娘!” 吕伊伊哼了一声,挑剔的目光将柳绵绵从头看到尾:“什么姑娘,明明就是个上了年纪的姑姑了!” 柳枝和绿柳两人的脸色难看。 柳枝皱眉道:“这位姑娘说话请自重些,我家主子如今还待字闺中呢!” 吕伊伊拉着长长的调子哦了一声:“原来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啊!即使如此,就该好好在家呆着,没事出来乱晃,到处跟人勾勾搭搭的做什么?” 她刚才在楼梯口瞧得真真的。 自家表哥的目光可是一直黏在这姑娘身上,扯都扯不下来呢! 夏楚颉如今已经二十八,十年前娶过一个正妻,生下了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不过那妻子三年之前就去世了。 他一直独身至今,伯夫人好几次要给他续弦,他都拒绝了。 说是要为亡妻守身三年,如今三年之期已过,是可以重议婚事的时候了。 当初夏楚颉成婚时,吕伊伊不过才五岁而已,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 直到表嫂去世,表哥孑然一身,吕伊伊也已经十二岁渐通男女之情。 表哥是伯爵世子,为人温柔相貌英俊,放眼整个榕城,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公子。 虽说她一个知府嫡女,给人做续弦有些不好听,可这人是榕城第一公子夏楚颉啊! 吕伊伊一直觉得,夏楚颉三年守身是为了自己。 算算日子,三年后不就是自己十五岁吗? 到时候就可以谈婚论嫁,越想越觉得如此。 而对于榕城知府和伯爵府来说,这一层亲上加亲的关系,也乐见其成。 因此大家都默许了吕伊伊的小心思。 夏楚颉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哪怕是续弦,也有的是人上赶着要来,因此平日里明里暗里勾搭的不少。 吕伊伊驱散过不少,如今也将柳绵绵当成了那号人物。 往日里,夏楚颉不堪烦扰,也曾默许过表妹的这种行为。 可今日他却大惊失色,一把拽住吕伊伊的胳膊往旁边一扯:“吕伊伊,你莫要任性,柳姑娘身份贵重,你怎可如此失礼!” 他拉拽的力气很大,吕伊伊一个娇蛮小姐,觉得整条胳膊都要被扯断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夏楚颉,漂亮眸子里很快就蓄满了泪水。 “表哥,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哪里就到打那么严重? 夏楚颉耐着性子解释:“你也是个马上要及笄的大姑娘了,不可再如此莽撞!我是为了你好!” 说完,他转向柳绵绵的时候,换上一张温柔的脸:“对不起啊,柳姑娘,我这个表妹自小被我们娇惯坏了,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回去后,我会让家里人好好约束她的!” 柳绵绵还未出声,柳枝已经冷眉冷眼的说道:“世子是得好好管教管教,像她这样口不择言,就跟邺城街头巷尾管不住家里夫君,只能在外闹事的泼妇差不多!” 就算如今柳绵绵不是柳妃,那也轮不到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姑娘侮辱。 什么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什么勾勾搭搭。 之前柳枝还觉得这世子还算是有一副好样貌,也彬彬有礼,如今看也不过如此。 都比不上陛下的一根头发丝。 她家主子连陛下都不屑讨好,难道还会瞧上一个小小的世子不成。 笑话! 吕伊伊在榕城纵横了好几年,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小小的奴婢这么说,再加上自家表哥那迥然不同的态度,此刻腹中怒火中烧。 她厉声道:“贱婢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将本小姐比作街头泼妇!你们两个,上去掌她的嘴!” 她身后跟着两个身材结实,一脸横肉的家丁。 正是指哪咬哪的好狗。 主子一发话,两个家丁马上冲上去就要对柳枝动手。 柳绵绵上前一步,拦在柳枝面前,冷声道:“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势,这榕城是没有王法的吗?姑娘就要这般动手伤人!” “本姑娘就是榕城的王法,我爹就是榕城知府!我瞧你藏头露尾,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说不定就是北夷派来的探子,我要抓你回去好好审问一番!” “动手!” 夏楚颉大骇,怒声道:“吕伊伊,你别闹了!” 刚才柳绵绵对他说破自己身份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刻意没有让掌柜的知道。 夏楚颉猜测,她是不愿意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人知晓,眼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也不便当众叫破这一层关系,只能制止自己的表妹。 他死死扣住吕伊伊的手腕:“你跟我回去!” “我不!”吕伊伊拼命甩开他的手,“我今日倒要看看,这戴着面纱的丑八怪到底长什么样!”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动手!” 夏楚颉控着吕伊伊,用眼神示意小五上前帮忙。 小五站的远,鞭长莫及啊! 那两个家丁就是金鱼脑子,完全没智商,只听着主子的吩咐行事,此时也不例外,眼看着那两只脏手就要扣到柳绵绵的肩膀上。 就在这时,两人发出痛苦的一声惨叫。 紧接着,就捂着肚子开始在地上不断打滚,惨叫连连。 二楼本也有不少客人,此刻正远远的看热闹呢,之前都在心内暗叹,这面纱姑娘运气可真不好,偏偏被这刁蛮小姐撞了个正着。 这要是被抓走,少不得要脱层皮。 没想到突然就生了这样的变故。 柳绵绵愕然了两秒,抬眸一看,只见一身深蓝色衣袍的柳星河正拾级而上,不急不缓的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脊背挺直,步履从容,面容冷肃,眉间那一道疤,此刻仿佛在告诉众人,它的主人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柳星河径直走到柳绵绵面前,对她笑了一笑后,将她护在身后,森冷的目光盯着吕伊伊:“吕姑娘好大的气派,你就是榕城的王法,你将陛下,将榕城知府置于何地?” 1317 不怕疼就尽管骂 斥责完之后,他转头回眸看了一眼柳绵绵,道:“没吓到你吧?” 柳绵绵摇摇头,想到那一夜他在黑暗中将自己抱住的事情,耳根微红:“我没事!” 这一幕落在夏楚颉眼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的心莫名梗了梗,握着吕伊伊的手也松了两分力道。 吕伊伊逮着机会,立时就甩开了他。咚咚咚的冲到柳星河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你别以为你脸上有疤,本小姐就怕你!” “这女人是你什么人?若是你屋子里的女人,那就好好管好,别让她出来勾……” 勾三搭四这个词还没说完,柳星河猛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可比夏楚颉要大多了。 吕伊伊痛的嗷嗷直叫。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对本小姐,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你不要命了吗?” “啊,啊……” 她的威胁非但没有让柳星河放松力道,反而让他越发的收紧。 嘎嘎嘎…… 吕伊伊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 疼痛让她整张脸都扭曲,额上冷汗涔涔。 这该死的男人,吃了雄心豹子胆。 有本事你今天就弄死本小姐,要不然,我一定要剁掉你的手,扔到沸水锅里煮汤喝! 吕伊伊痛的说不出话,只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柳星河燃烧着怒火。 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柳星河竟然笑了。 笑意从他的眸子里晕染到整张脸上,他的嘴角朝一边勾着,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邪气,说出的话也有些不正经:“吕姑娘这么盯着我,可是被我的相貌迷住?” 若论起美貌,他的确与夏楚颉不相上下。 他眉间的那一道疤,中和了他五官的俊秀,让他成为了一个有故事有深度让人好奇的男人。 有一种吸引人要一探究竟的魔力。 吕伊伊被他的笑容晃得眼睛花了花,一时间表情怔忪。 柳星河嘴角的笑容加深,眸子却是冷了:“可惜,吕姑娘长相平平,不是我喜欢的款式!” 该死! 吕伊伊暴怒! 他竟然敢说自己长相平平。 她可是公认的榕城第一美,她父亲和母亲均有一副好相貌,而这些优点又全部为她吸收。 她自幼就被人评价长得好看,这还是头一个说她长相平平的人。 吕伊伊忍着痛,咬牙切齿:“你,你等着!” 我一定要弄死你,弄死你身后这个女人! 一定! 要在榕城的地面上,找一个什么理由,让一对来自异乡根基维稳的男女无声无息的消息,对她这个知府之女来说,不是难事! 柳星河挑了挑眉,言语戏谑:“等着什么?等着姑娘上门来提亲吗?这不好吧,我说了姑娘相貌平平,非我所好,死缠烂打可就没意思了!” 看热闹的人吃吃吃的笑出来声。 吕伊伊也算是榕城小霸王了,没想到今日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说起死缠烂打,吕伊伊当然有。 不过不是对柳星河,而是对夏楚颉,此刻被柳星河挑破,她的脸上不免有些火辣辣的挂不住! 心梗! 想吐血! 正气急败坏间,外头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 很快,一队官兵就鱼贯而入,个个手里拿着长枪,面容冷肃。 领头的队长看了那些看热闹的人一眼,冷言冷语:“都傻站在这干嘛,还不赶紧走!” 那些人如梦方醒,推推搡搡的下楼。 有些胆子大的,还不忘同情的看一眼柳绵绵和柳星河,心道:这两人今日怕是惨了。 这些官兵肯定是来抓他们到知府衙门里蹲大牢去的。 柳绵绵长眉轻蹙,她本不想闹出这么大动静的。 柳星河回头瞧了她一眼,温声道:“别怕,万事有我在呢!” 柳绵绵不害怕,其实是不想惹麻烦,不过眼下这么多人,她也不便多做解释,只抿着唇点了点头。 夏楚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内失落越发明显。 他挪开视线,冷眼看向吕伊伊,道:“你究竟要闹到什么地步,你可知柳姑娘的身份,就敢这般肆意妄为,我看你真是被惯坏了!” 吕伊伊其实也很懵逼啊! 她虽然刚才口出狂言,可也没有出个门带这么多官兵的道理。 难道说是自己身边的小厮去报信,搬救兵来了? 不管怎么样,眼下这局面对她有利! 吕伊伊得意的笑了笑,看向柳绵绵的目光充满轻视:“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吧,现在跪下来向我求饶,我便饶你这一次!以后乖乖的待在家里,不要再出门招惹是非!” 柳绵绵冷冷的哼了一声。 她长得这么大,在邺城从未碰到过像吕伊伊这般的女子。 苏洛从前也很跋扈,可也不至于无礼到这样的地步! 真是长了见识。 她不反驳,柳枝和绿柳可按捺不住。 绿柳上前一步,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我主子这般说话,这天底下能让我主子跪下来说话的人,只有那么两个!” 太皇太后不在,只有皇后和陛下了! 绿柳这话没有说错。 吕伊伊一肚子火正每处发泄,柳绵绵被柳星河护着,她不能如何,此刻绿柳出头,她上前两步一巴掌就甩在绿柳的脸上。 “贱婢!你什么身份,也敢跟我大小声!” 绿柳跟着柳绵绵多年,走到哪里别人都要叫一声姐姐,何尝被人抽过耳光! 她捂着脸,眼眶瞬间就红了,却强忍着没哭。 柳绵绵上前一步,语气冷肃:“吕姑娘,跟我的婢女道歉,我便饶过你这一次!” 吕伊伊仿佛听到偌大的笑话一般。 让她道歉? 开什么玩笑。 夏楚颉也斥责道:“伊伊,你太胡闹了,还不快跟柳姑娘道歉!” 吕伊伊回头,恨恨盯了他一眼:“你就这么维护这个小贱人吗?你看不出她在故意勾引你?” 啪…… 她的话还没说完,脸上骤然传来一阵剧痛。 她捂着发肿的脸,不敢置信的看向柳绵绵。 “你,你这个小贱人,竟然敢打我!” 啪…… 柳绵绵又是狠狠的一巴掌下去。 她的眉目间一片冰冷,如万年不曾融化的冰雪:“每乱说一句话,我就打一耳光!吕姑娘不怕疼,就尽管骂!” 1318 宠妹狂魔 若是从前在闺阁中,柳绵绵必然不是这样的性子。 也碰不到这样刁蛮的女子。 不过后来跟着苏洛,听到的多了,见到的也多了。 苏洛常常说,人生在世,不要被诸多礼法拘束着,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吃什么就吃,不要顾虑太多。 名声这个东西,最是虚无! 如今她不是高高在上的柳妃,也不是柳家的大小姐,她不需要顾忌柳家的门楣! 她只是柳绵绵而已。 这个吕伊伊着实惹人讨厌,她想打,于是她便打了。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掌还隐隐作痛! 可是,真畅快啊! 这两巴掌下去,像是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一样,为她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 让她知道,原来人生在世,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吕伊伊都被打懵了。 就连夏楚颉也是震惊不已。他本以为柳绵绵是宫内出来的,又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应该稳重内敛。 之前她的表现的确如此。 哪里想到一言不合,就直接上耳刮子! 她虽是个四品女官,但吕伊伊却是朝廷命官之女,这也不是随意就能掌掴的。 这可真是…… 痛快! 夏楚颉苦这个表妹良久,碍于姨母才不好做过分的行为。 柳星河则是挑挑眉,目中露出赞赏的光芒,然后冲柳绵绵竖个大拇指:“厉害!” 这也算是打破了柳绵绵在他心中的固有印象吧。 吕伊伊此刻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她跳起来就要去抓柳绵绵的脸:“你个小贱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我,今天我非要撕开你这面纱,抓烂你的丑脸不可!” 然而她这点张牙舞爪的功夫,哪里够看的。 柳星河伸手轻轻一推,吕伊伊就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进展。 就连夏楚颉也是张口结舌。 太刚了! 吕伊伊好歹也是知府之女,还是个弱女子,就这样被推了一把,实在有些…… 失了风度。 夏楚颉赶紧上前去扶吕伊伊。 刚要开口询问有没有事,就听得柳星河温声问柳绵绵:“妹妹,你没吓到吧?”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嘴角抽抽。 柳绵绵在那屁事都没有好么,真正被吓到的应该是吕伊伊吧! 吕伊伊简直气疯了! 她就着夏楚颉的手站起来,眼眶通红,指着柳星河和柳绵绵,怒声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抓起来!” 那些兵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 吕伊伊的脸色更是难看。 反了,简直是! 她还要再吼,就听到一阵低沉的咳嗽之声。 吕伊伊双目放光,看向楼梯处,果然见自己的父亲,榕城知府吕正正快步走上来。 吕伊伊赶紧迎上去,抱着他的袖子就开始哭:“父亲,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啊,你看看这个小贱人,她竟然抽了我一耳光,还有这个小流氓,他把我推到地上……” “父亲,我好痛……” 吕正看了柳绵绵和柳星河一眼。 柳绵绵的蒙着面纱,一双眼睛格外高贵清冷。 柳星河眉骨上的那道疤,都透着冷漠的神色。 他将双手举向前,挑挑眉毛,眉骨上的那道疤痕也跟着动了动,带着几分的懒散邪气,更多的却是冷漠:“我的确推了吕知府的爱女,吕知府赶紧让人将我抓起来吧!” 他这样的态度激怒了吕伊伊。 她咬牙切齿:“小流氓,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别以为你是邺城来的就了不起,我告诉你,这里是榕城,我父亲才是老大,谁来都不管用!” “今天我就要将你和你的贱人妹妹抓回去,让你们好好知道厉害!” …… 她兀自骂的痛快,突然听到啪的一声。 紧跟着,脸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她左边脸本被柳绵绵抽了一下,肿了不少,眼下右边脸却肿的更厉害,血腥味弥漫到了整个口腔。 吕伊伊瞪大眼睛,声音打着颤:“父,父亲,你打我?” 吕正的脸色黑如锅底,低声吩咐:“来人,将她拖回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门一步!” “父亲,你还要软禁我,为什么?就为了这一对狗男女……” “啪……” 话音还没落,她的脸上又是一下。 到底是亲生女儿,吕正舍不得次次下重手,这一次手轻了许多,但是在吕伊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她整个灵魂都要被打碎了。 从小到大,父亲对她有求必应,宠爱有加。 整个榕城都知道,宁愿得罪知府的人,也不要得罪这个大小姐。 可现在,父亲竟然打了她。 还要将她软禁! 父亲不爱她了吗。为了这么一对外人。 吕伊伊深受打击,吕正也怕她再胡言乱语,吩咐下面的人用帕子堵住她的嘴,将失魂落魄的她捆了起来。 吕正心念一转,或者暂时不要将她送回去更好。 让她亲眼看看自己对这对兄妹的态度,也好做好心里有底,不要再胡言乱语。 于是,他摆摆手,让兵士们压着吕伊伊退到身后,然后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对着柳星河和柳绵绵弯腰行礼:“真是对不住,小女被我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两位,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他的语气谦卑有礼:“这样,我在醉仙楼略备薄酒,请二位移驾,我亲自斟酒赔罪!” 屋子里除了柳绵绵和柳星河以及两个婢女之外,都是熟悉吕正的人。 吕正此人极为好面子,就算是做错了事,也不会承认。 然而今次不仅承认了,还当面认错,并且要亲自斟酒。 他可是榕城的父母官啊,在这个地方,他就是老大,他居然要亲自斟酒。 这一对兄妹,身份绝对不简单! 吕伊伊摇头摆脑,气愤的咿咿呀呀。 她不懂为何会如此! 柳星河看向柳绵绵,低声问道:“你想去吗?” 夏楚颉此时心内震动不已。 如果只是一个宫内的女官,他这个姨父可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这对兄妹的身份,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而且瞧着柳星河的样子,是个宠妹狂魔,一切都以妹妹的心意为先。 1319 身份? 柳绵绵摇摇头,声音和缓而平静:“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柳星河便回道:“吕大人应该听到了,我妹妹累了,这场席面就不去吃了!” 吕正脸上堆着笑:“柳姑姑既然身子不适,那就早些回去休息,那柳千户跟我一起?” 柳星河懒懒的笑了笑:“我妹妹不去,我也不去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柳绵绵,作势要离开。 吕正感觉不太妙,赶紧上前一步拦住两人去路的方向,好言好语的解释:“柳千户,柳姑姑,今日的事的确是小女莽撞,还望两位不要介意,来日我一定带着小女登门致歉!” “小女自幼丧母,我怜她年幼,所以比较偏爱,性子才会如此蛮横,是我管教无方,子不教父之过,还请两位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这样听来,吕伊伊也是个可怜人。 可偏偏柳绵绵比她更惨。 她自幼父母都没了,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虽然祖父母颇多偏爱,但到底是隔了一层。 加上家里孩子众多,几个伯母对她都不太顺眼,所以明处倒也没什么,暗处她是吃过不少苦头的。 此刻见吕正虽然是在赔罪,其实还是在为吕伊伊开脱,她不由轻轻的笑了一声。 吕正的脸色微僵。 柳绵绵清凌凌的目光与他对视,语调镇定:“吕大人的爱女无缘无故抽了我的婢女一巴掌,我已经打回来了,谈不上生气不生气!” “吕大人既然是知府,应当是饱读诗书的,应该知道有一篇《触龙说赵太后》吧,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吕姑娘自幼丧母,吕大人就更应该好好教教她该怎么当一个女子,而不是一味的偏宠!”她的语气不急不缓,说出来的话却让吕正冷汗涔涔,“刚刚您的爱女可是说了,在这榕城地面上,她就是王法!区区一个闺阁女子,真是好大的口气,不知道这份底气,是不是吕大人给的?” 柳绵绵到底是当过几年妃子的人,真正正色起来,那股气场和威压,让惯常摸爬打滚多年的吕正都扛不住,膝盖发抖,好容易才控制住没有当场跪下去。 他擦着头上的冷汗,对着柳绵绵深深作揖:“柳姑姑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回去之后一定严加管教,绝不让她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还请姑姑大人大量,饶过这一次!” 他的姿态已经谦卑到不行,就差直接给柳绵绵跪下来了。 四下里有不少兵丁,都竖着耳朵在听八卦呢。 柳绵绵也不想惹事,不过是话赶着话,就说道这个份上了。 她略略侧身,避开了吕正这个全礼,淡淡的说道:“大人放心,我镇日里也很忙,没有时间记得这些小事!” 说到底,这个柳大人还是怕自己将这些话传到皇后的面前去。 柳绵绵哂笑一声,她现在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利,也没有法子给苏洛递信。 她已经被流放了。 如今说这些,也不过是狐假虎威。 想到这,她的情绪低落下去,有些意兴阑珊,说了一句告辞的话,便带着柳枝和绿柳往下走。 柳星河也不再多说,对着吕正点点头之后就跟了上去。 从珍宝阁出来,柳星河快步追上柳绵绵,问道:“真的就这样放过那个吕伊伊了?” 她可是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罢了,我已经打回去了,一个孩子而已,没必要一般计较的!” 柳星河能感觉到她情绪骤然的低落,却也不知道是为何。 他落后几步,小虎追了上来,低声汇报到:“这个吕正本是个穷举人,落魄的连上京赶考的钱都没有,后来是吕大小姐的母亲看上了他,自降身份嫁给他,还提供他上京赶考的银钱。” “他也争气,一举高中。回乡后扬眉吐气,不过这元配运气不好,在吕大姑娘三岁的时候就病死了!” “之后吕正一直没有续娶,小妾倒是找了不少,不过这些小妾都要看吕大姑娘的脸色。要是她不高兴,吕知府马上就能将那些女人打发掉!” 也是拔吊无情的一个角色。 不过站在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对元配以及元配留下的孩子,倒是深情。 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人都是复杂的。 柳星河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低声道:“如今在这榕城,咱们只有两人,做事还是应该谨慎些!” 今日虽然那知府态度极为谦卑,谁知道关起门后会是什么嘴脸,还是要加以防备为好。 小虎明白他的意思,应道:“我近来会更加谨慎的!” 明儿举着一串冰糖葫芦,吃的很开心,仰着脸问:“咱们惹祸了吗?” 柳星河揉了揉他的脑袋:“是啊,惹祸了,可能会掉脑袋,你最近不要乱出门,免得被坏人抓走!” 明儿缩了缩脖子,快步往前跑到柳绵绵面前告状:“姑姑姑姑,叔父又吓我呢……” 柳绵绵声音低低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明儿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过去:“姑姑,你吃一个!” 柳星河以为柳绵绵会嫌脏,虽然平日里她不吱声,但是她的日子过得很精细,简直就跟宫里的娘娘一样。 这样的路边食物,想必是看不上的。 没想到柳绵绵竟真的接过去,咬了一个,嘴角挂着微笑:“很甜!” 明儿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口一个姑姑叫得更是亲热。 小虎道:“你这个便宜妹妹倒是很有意思!” 柳星河瞪了他一眼。 小虎揉了揉鼻子,嘿嘿干笑两声,快步去追明儿:“小明儿,把你的冰糖葫芦给我也吃一口!” “我不,我就剩下最后两个了!” “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呢,柳姑姑有得吃,我为什么就没有!” “你要跟姑姑长得一样好看,我就给你吃!你长太丑了,浪费我的冰糖葫芦!” 这熊孩子,看来是欠揍! 此时,吕正跟夏楚颉也已经从珍宝阁里走了出来。 两人去了对面醉仙楼的雅间。 茶水上来后,夏楚颉亲自为吕正倒了一杯茶,问出盘旋在心内的问题:“姨父,这对姐弟的身份是否很不一般?” 1320 别做梦 当初吕伊伊的母亲要下嫁吕正,整个家里全是反对的。人人都对他吕正没什么好脸色。 只有夏楚颉的母亲,那时候还是伯府的嫡次子夫人,见到吕正会温言细语两句。 虽然不算亲近,但是吕正还是记得这份恩情。 吕夫人重病之时,也是夏母试试来照料。 后来伯府世子重病身亡,在吕正的帮助下,夏楚颉的父亲成了世子。 如此一来,双方的关系更为紧密。 对于这个侄儿,吕正也没有隐瞒,直言道:“柳姑姑是宫内出来的四品姑姑,想必你也知道了。这柳星河乃是禁军千户!” 禁军是天子近军,这影响力不是一般的军队能比的。 禁军的千户,与旁的军队的千户,是有高低差别的。 这些也就算了。 重点是这柳绵绵和柳星河都是拿着手书来的。 一个拿的是皇后的手书,盖了皇后玉玺的,一个拿的是江飞的手书。 足可以见,两人原本在皇宫中的地位。 夏楚颉震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前些年皇后娘娘缩减开支,裁撤人员,宫内出宫的姑姑也有很多,有品阶的也不少。 是以虽然身份尊贵些,但也不是罕见。 可拿皇后手书的,这柳姑姑怕还是第一人。 吕正压低声音:“皇后在手书中说,这柳姑姑于她有救命之恩,让我好生相待!但是柳姑姑不喜被打扰,若是无事的话,就不要去惊扰她!” “既是有救命之恩,为何不留在身边?”夏楚颉问道。 吕正回答:“我也好奇,便探了探那宫内前来办事嬷嬷的话,据皇后娘娘的意思,柳姑姑姑芳华正茂,不忍心将她拘束在深宫之中,才将她放了出来,又恐在邺城她住的不自在,加上他们祖籍是榕城,有家人葬在此处,所以就过来了这边!” 别以为放出宫就是不宠爱。 皇后考虑的这般周到,就越发证明柳绵绵在她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吕正话锋一转,又到了柳星河身上。 “这柳千户我也去打探过了,跟江统领的关系十分要好,江统领在手书中也反复叮嘱,让我多加照应!” 江飞是禁卫军统领,日日都跟陛下见面的。 别看他自有三品,但是哪怕是一品大员见了他,也不敢托大! 他是陛下在当世子时就跟在身边的人,极为的信任,他若是在陛下面前说上一句好话,那可比年底考核表上的那些功绩有用。 除了枕边风,像这种耳边风也是很管用的。 这一对兄妹,两个全是宝啊! 夏楚颉若有所思。 他知道自己对柳绵绵动了心思。 一开始他觉得,柳绵绵是个四品姑姑,自己一个伯府世子娶她续弦,有些抬爱她了。 不过眼下听了这其中的曲折,他倒是觉得柳绵绵不见得就能瞧得上他。 若是做个正经的正室还好。 毕竟是续弦,而且自己还有一个五岁的嫡子,若是柳绵绵嫁过来后再生下孩子,虽然也是嫡子,身份却是要低一层。 倒是有些麻烦,要费点心思才行。 吕正敲了敲桌子:“世子在想什么呢?” 夏楚颉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 吕正睨了一眼他的神色,摸了摸胡子,一脸了然:“世子可是瞧上那位柳姑姑了!” 夏楚颉沉默了下,坦然认了:“这般明显?” “那位姑姑虽然轻纱覆面,但就那双眼睛也能看出是个美人,何况身份还那般尊贵!“ 吕正实话实说:“我本也有意将伊伊许配给你,主要是怕她嫁给旁人受苦,但眼下世子既然已经心有所属,那此事就作罢!” “我一直只拿伊伊当表妹!”他心念转了转,斟酌着开口,“我倒是觉得,那个柳千户很不错。他既与江统领关系密切,想必这三年孝期一过,定要重新复用,到时候只怕是前途无量!” “他那样的性子,又能压得住表妹,到时候还能带姨父一把,若是我与表妹的事情都能得成,以后便又是亲上加亲……” 夏楚颉已经看出来,这个姑父是对柳星河有意思。 言语之间颇多赞赏。 不过他自恃身份,不好直接将心思表露,所以夏楚颉就帮了他一把。 果然,他提议完之后,吕正摸着胡须,一脸沉思:“你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还要看看伊伊的意思!” “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姨母如今不在,表妹的事情就全要倚仗姨父,自然您说嫁给谁,那就嫁给谁!” 吕正笑的眼睛泛光,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在理,待我回去与她好好聊一聊!” 吕伊伊被关了紧闭,知府院子里的几个姨娘们乐的合不拢嘴,凑在一处打麻将。 自从夫人走后,这吕正就没有再续弦,早些年还有不少好人家的姑娘愿意来做续弦,被一一拒绝后,这些年随着吕正年纪越大,便没了动静。 那些想要卖乖讨巧的人便变化了套路,改为送小妾。 不过这小妾也不是好送的,必须得过了吕伊伊这一关。 若是吕伊伊不点头,哪怕是再美再妖娆床上功夫再好,那也别想靠近吕知府的身。 进了这后院可不算完。 吕伊伊有的是折腾人的本事。 这些个小妾谁没有受过她的罪! 最得宠是如今是年纪最小的五姨娘,今年不过十七岁,是两年前入府的。 她还给吕伊伊端过洗脚水呢! 虽说妾室是奴才,但好歹是庶母,给一个大姑娘端洗脚水算怎么回事啊? 可没办法啊,谁叫吕大人的眼里只有这么个宝贝闺女。 说来也怪,这么多年,吕正妾室纳了一堆,硬是没再生出个一儿半女。 整个知府后院,就只有吕伊伊这一根独苗,便越发显得金贵了。 府内如今管事的是二姨娘,是从前夫人身边的婢女,夫人病重无法服侍,便做主将她开了脸。 府内的大小事务,也慢慢交给她打理。 也就她,还能稍微在吕伊伊面前说上两句话。 四姨娘最八卦。 “你说这一次,大人会不会幡然悔悟,以后能不再任由大小姐折腾咱们?” 二姨娘打出一个二饼:“别做梦了,除非咱们能生出个一儿半女的,母凭子贵,才有可能翻身!” 1321 嫁给他,做梦! 欢乐的气氛瞬间就凝滞了。 生孩子这个问题,还真是…… 后院的几个姨娘们十八般武艺,已经各显神通过,但是谁的肚子都没有动静。 五姨娘压低声音:“你们说,会不会是老爷有问题?” 她们多少补药都喝下去了,一个有问题也就算了,难道四个都有问题? 算来算去,只可能是吕正那里出了差错。 二姨娘瞪了她一眼:“小浪蹄子什么话都敢说,老爷要是有问题,大姑娘是怎么出来的?” 四姨娘轻笑一声,压低声音:“说不定大姑娘不是老爷的孩子呢……” 瞧这长相,的确是不太像。 众人的表情都有点诡异。 四姨娘问:“二姐姐,我们进来的晚,都没见过夫人,大姑娘跟夫人长得像吗?” 二姨娘板着脸:“当然像!你们这群碎嘴的,当心被大姑娘听到,拔了你们的舌头,以后这种话不可以乱说!听到没!” 她是府内管事的,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几个姨娘纷纷应是。 这时候,五姨娘摸了一张二条,她一脸惊喜的将牌推到:“哎呀,清一色,我胡了!” 说起来,这麻将还是这几年兴起的玩意。 据说是波斯那边流传过来,皇后娘娘在后宫里无聊时打发时间用的,后来就流传到了民间。 真是消磨时间的一个好东西。 有了这个清一色,之前那个亲不亲生的话题就被岔过去。 但二姨娘的心却是存了个疑影。 她刚才撒谎了,其实吕伊伊长得跟大夫人并不太像,只一双眼睛有点相似,其他的地方都是不同。 跟吕正就更是不像。 从五官到脾气,没一处是一样的。 要说长得像,倒是有点…… 二姨娘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继续搓着麻将。 吕伊伊在屋子内叫唤了一整天。 喊的喉咙都嘶哑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也威胁过,但这一次吕正是铁了心,对此不闻不问,也叮嘱下面的人不要被她吓到。 要作死就作死! 以前可从来不是这样的态度。 吕伊伊想到今天的那两个巴掌,真是心如刀绞。 她有了一种浓烈的危机感。 父亲怕是真的不爱自己了。 难道是几个姨娘有了身孕,自己不是这独独的一份了? 不可能啊! 这些个姨娘们,怎么会有身孕的呢! 她心思不宁,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屋子里的东西被她砸的噼里啪啦作响。 吕正也不生气,让人从厨房拿了些碗碟送进去,说是让她砸个尽兴! 吕伊伊…… 她一拳走过去,感觉打在棉花上,这样作妖也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闹了两天,她还是扛不住。 到底还要活着去见表哥,她服软了。 这天喝了粥,吃了包子。 下人将这个消息报给吕正后,吕正摸了摸胡子,出现在吕伊伊的院子里。 作为一个父亲,女儿长得这么大了,本应该避嫌的。 但吕伊伊从小丧母,他对于这个女儿的关爱非同一般,所以进院子进屋子也是偶尔会有的事。 吕伊伊见到他,双目圆睁,怒气冲冲:“你还知道过来看我,你不是巴不得我赶紧死了算了!” 吕正叹口气:“你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父亲怎么忍心?只是你这次闹的太不像话,你要知道,你说的那些话传出去,那是大不敬,我们一家人都是要掉脑袋的!” 吕伊伊冷哼一声:“谁敢传出去?” 吕正心内暗想:真是被惯坏了,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只会坐井观天,以为这天下就是小小的一个榕城。 他于是将柳绵绵和柳星河的身份娓娓道来。 最后说道:“你别小看他们,他们若是将你那些话告诉皇后或者江统领,可就是诛九族的罪,伊伊,你到底有没有数?” 吕伊伊咬牙,小声道:“我又不知道!” 她以为就是邺城来的普通富户,哪里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吕正看她虽然嘴硬,但也知道了厉害,方松了口气,他瞧了吕伊伊一眼。 前两天他手下的重,吕伊伊的脸上现在还有点发肿。 到底是自小疼到大的女儿,他也极为不忍心:“你这脸有没有好好涂药,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吕伊伊嗔了他一眼,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你还好意思说,你那天打我那么用力,我还以为……呜呜呜……” 吕正赶紧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着:“好了好了,别哭了,父亲也是迫不得己,你是父亲错了,父亲以后再也不打你,行吗?” 吕伊伊渐渐止住眼泪,眼眶红红的像个兔子,声音囔囔的:“你说话算话啊,你要是再打我,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你解了我的禁闭吧,我想去找姨母玩!” 姨母就是伯夫人,也就是夏楚颉的母亲。 找伯夫人是假,找夏楚颉是真! 吕伊伊得知柳绵绵的身份后,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如果只是个邺城富户,对她构不成威胁。 可柳绵绵竟然是宫内出来的四品姑姑,还跟皇后娘娘的关系亲密,而且看那日夏楚颉看柳绵绵的眼神,这其中定有猫腻。 她得赶紧去姨母面前说点那女人的坏话才行! 从前她说要去伯府,吕正从不拒绝,不过这一次却是断然否定:“不行,你这几天就乖乖待在家里,我给你找了个绣娘,你跟着好好学一学!” “别成天的没个闺阁女子的样!” 啥? 学刺绣? 吕伊伊大声抗议:“我不要,父亲不是说了吗,我这双手金贵的很,不是用来绣花的!” “从前是父亲错了,宫内娘娘们的手都要绣花,你为什么不绣,我不求你能修个屏风绣个吉服,你最少要能绣几块手帕,以后到了夫家也不至于被人轻视!” 吕伊伊怔了怔,旋即脸上浮出羞涩:“父,父亲是准备跟姨母商议我与表哥的婚事了吗?” 她急切的问:“什么时候下聘,什么时候成婚,日子定好了吗?” “你以后不要惦记你表哥,我准备把你嫁给那一日你见到的柳千户!” “什么?”吕伊伊的声音震慑瓦砾,“父亲你是不是疯了,我死也不会嫁给那个浪荡子,臭流氓!” 1322 艳丽的指甲 瞧瞧他说话那架势那做派,一看就是经常在女人堆里打滚的。 而且他还嫌弃自己难看,活像是他有多好看一样。 明明眉骨中间一道疤,难看的要命! “父亲都是为了你好,柳千户将来前途无量,你表哥对你无意,你嫁过去也不会幸福,还是个继室。别看他是个柏世子,这伯爵之位,能不能传到他的手上,还得另说呢!” “你这孩子,脑子也要管点用!” 吕伊伊厉声反驳:“不,我就要嫁给表哥,我喜欢的是他的人,不是什么伯世子不世子的!” “父亲,我死也不会嫁给那个臭流氓的!” 吕正脸色一垮:“你还嫌弃人家了,也不看看你这飞扬跋扈的样子,他还不见得看得上你!这事我去周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 说着,他站起来重重一甩衣袖:“最近你就好好在府内呆着,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任凭吕伊伊在背后怎么叫嚷,吕正都不为所动,并且吩咐下面的人一定要看牢,绝对不要让大小姐跑出来。 要不然,就拿他们的项上人头是问。 如此一来,就算吕伊伊吵嚷不休,也没有人敢将她放出来! 伯爵府和知府动了要瓜分他们兄妹的意思,这一点柳绵绵和柳星河还完全没有想到。 回去之后,柳绵绵将一两银子买的蔻丹拿了出来。 柳枝帮着上色,她拧开瓶子后看了看,闻了闻,皱眉道:“小姐,这蔻丹似乎放了很长时间了!” 里面都已经干巴巴的。 “不要紧,试试吧!” 柳枝用小棍子将里面干涩的蔻丹块拨出来,加了水反复润过后,鲜艳的颜色便渐渐恢复出来。 柳枝小心翼翼的上色。 这样艳丽的颜色,并不适合柳绵绵。 她就像是水墨画,淡淡的才相宜,浓妆艳抹只会破坏本来让人赏心悦目的底色。 柳枝劝了一句,但柳绵绵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刻钟之后,十个手指的蔻丹都已经涂好。 那边李嬷嬷也已经做好了午饭,叫着开饭了。 本来两边院子是分开吃的。 但是明儿这个小机灵鬼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应该坐在一起吃饭,柳绵绵拗不过他死缠烂打,这两日便也坐在了一处。 她今日本想上街找牙婆请个嬷嬷,帮着洗衣做饭什么的,因为吕伊伊打岔,这件事就耽搁下来。 等着吃饭的时候,她跟柳星河提了一嘴。 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毕竟不方面,柳枝和绿柳年纪也轻,去牙行那样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别被卖了才好。 李嬷嬷正好端着汤上来,听到要再请人,手里的汤晃了晃,烫红了一大片手。 柳枝赶紧将汤接过来,绿柳又拿帕子给李嬷嬷擦拭。 李嬷嬷垂着头,脸色惴惴不安:“大姑娘可是觉得奴婢做的不好,所以才要另外请人?” 柳绵绵摇头:“嬷嬷的饭菜做的极好,我也是怕嬷嬷太辛苦不方便!” 李嬷嬷赶紧道:“不辛苦不辛苦,奴婢从前是个庄户人家的婆子,煮过十几口人的饭菜呢,这算啥呀!大姑娘别嫌弃,要是觉得奴婢有哪些做的不好的,大姑娘说,奴婢就改!” 她家遭逢巨难,一家子人就剩下她一个。 后来被柳星河救下后照顾明儿,她是存了要傍着这一家子一辈子的意思。 所以柳绵绵要另外招人,她才惴惴不安。 这满打满算,带上明儿也就七口人,居然要招两个烧饭做菜的婆子,那岂不是她做的不好? 这要是主家嫌弃,她今后养老可怎么样。 她无儿无女,又一把年纪,这榕城又人生地不熟的…… 李嬷嬷都这样,柳绵绵倒是也不好再坚持,她放软语气:“嬷嬷不要误会,我不是嫌弃嬷嬷的意思,也是担心嬷嬷辛苦,那这样吧,兄长你找一个婆子,每天来家里一个时辰,帮着浆洗打扫!” “不瞒嬷嬷,我身边的这两个婢女都没干过什么粗活,让她们浆洗的确有些为难!” 柳星河也安慰李嬷嬷:“嬷嬷莫担忧,如今你是明儿的嬷嬷,就跟半个母亲一样,等明儿长大了,定要为你养老送终的!” 李嬷嬷听的眼泪花花,擦擦眼角应了一声是,担心在主子们面前失了仪态,快步下去了。 柳家从前规矩多,像柳绵绵跟柳星河不可能坐在一起吃饭,跟阿虎同桌就更加不可能! 不过眼下换了个环境,从前的不可能如今都变成可能了。 柳绵绵吃饭细嚼慢咽,柳星河尚好,阿虎素来是风卷残云的。 不过近来跟柳绵绵吃了几顿饭后,他就变得斯文了不少,吃饭所花的时间是平时的两倍,但还是要比柳绵绵快很多。 他放下筷子后,柳绵绵吃东西的速度就稍稍加快了。 柳家有规矩,像她这样的姑娘用饭,不能最后一个落筷子。 如今虽然换了个身份,但是有些东西刻在了骨子里,一时半会却也是洗不掉。 柳星河瞧了她一眼,放慢了自己吃饭的速度。 他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却还是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夹着菜,直到柳绵绵将一碗饭吃完,放下碗筷后,他才跟着落了筷子。 柳枝递上来茶水给柳绵绵漱口。 漱口完之后,又是新的茶水给她喝一口润嗓子。 已经看到过很多次,小虎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兴致勃勃的问:“柳姑姑,你一个姑姑吃个饭都有这么多讲究,那皇后娘娘吃饭该是什么阵仗啊?” “是不是几十个人伺候着,每一顿有上百个菜?” 柳绵绵愕然了下,将手中的茶盏缓缓放下来,勉强笑了笑道:“皇后娘娘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吃饭也不喜欢伺候,素常身边就只有两个大宫女,每顿一般是八到十个菜!” “若是与人一起吃,则会添至十二个菜!她虽然胃口好,也爱美食,却也不喜欢浪费!” 她娓娓道来,说的那么清楚,这一刻,阿虎清晰的感觉到,她真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如假包换。 柳星河睨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阿虎揉了揉鼻子开溜,柳星河的目光落在柳绵绵艳丽的指甲上。 1323 后宅的事 她穿着一身清淡的雨过天青色衣裙,却涂着格外明艳的红色蔻丹。 但看她那双手是美的。 她玉指葱葱,修长洁白无瑕疵,指甲盖圆润细腻,个个形状美好。 略微钝的指甲尖,平和了艳丽的红,不至于让人觉得妖娆和轻浮。 但配这一身衣服和她清清淡淡的性子,便有些怪异。 柳绵绵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迅速的将手指笼入袖中站了起来。 “兄长,我用好饭,先回去了!” 他们一天见面的时间,也就是午膳和晚膳一起吃饭。 平时柳绵绵都是待在自己的院子中,柳星河偶尔能听到她温声细语的跟调皮捣蛋的明儿说几句话。 也就仅此而已。 今日又是如此。 柳绵绵站起来,柳星河叫住她:“等等!”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柳绵绵:“这个给你!” 柳绵绵迟疑着接过后打开,里面是几瓶指甲油,她当初从那里面挑了一瓶,剩下的小摊老板都收起来了的。 此刻那些指甲油全部在盒子里。 柳绵绵抬眸,问:“兄长莫非是全买下来了?” 一两银子一瓶,她是有钱心情激荡当个冤大头也就算了,据明儿说,柳星河是个穷光蛋,没什么钱的。 柳绵绵最近瞧着,他的衣服来来回回就那么三身,料子一般般,袖口也有磨损的痕迹。 瞧着的确不像是有什么家底。 “就花了两个铜板!”柳星河猜到她的想法,解释道,“那小摊贩哄骗了你!你是我的人,我不止要保你的生命无虞,也要保你不被他人欺负!” “不管是那种意义的欺负,都不行!” 他流连花丛,说这些话本是信手拈来,的确是真心话。 柳绵绵却是腾的一下脸红了个透。 什么叫是他的人! 虽说自己顶着他妹妹的名分,可这么表达很容易让人误会。 她将指甲油递给柳枝,匆匆行了个礼:“多谢兄长,但我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的,以后兄长不必太过费心!” 她顿了顿,补充道:“说到底,我们也不是真的兄妹!” 说完这一句,她迈开步子匆匆往自己院子里走,留下柳星河在原地,轻轻的哂笑一笑。 是啊! 的确不是真兄妹! 幸好不是真兄妹呢! 柳绵绵带着婢女脚步匆匆,却是听到柳星河在背后哼起了欢快的调子。 那调子带着几分奢靡,像是那些勾栏瓦肆之中会出现的乐曲。 当然,这些柳绵绵从前也是不知道的,苏洛倒是去过,闲来无事的时候,给柳绵绵说过一些有趣的见闻。 柳枝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慨:“主子,奴婢早就说了吧,这个柳千户不像是个好人,你瞧瞧他说话那轻浮的样子!” “哪里像是兄长,简直就是……” 就像是在调戏! 柳绵绵耳根还有点发红,低声斥责:“柳枝,他是我兄长,以后要称呼少爷,知道吗?” 柳枝闷声闷气,应了一声是。 回了自己屋子,柳绵绵抽出一本书来看,看了几页后就见到柳枝收在梳妆台上的蔻丹,看着自己艳丽的指甲,心内烦躁。 自己这是失心疯了么? 因为思念一个人,所以要活成她的样子? 可她岂是自己想效仿就能效仿的,最后只怕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柳绵绵扬声:“柳枝,过来帮我把这蔻丹洗了吧!” “不是刚涂吗?” “你不也说,我不适合这个颜色么?” 柳枝低声道:“初次看的确是,看久了也觉得好看,主子您的手长得好看,不管涂什么颜色的蔻丹,都是美的!” 就算是拍了马屁,柳绵绵决定要洗掉还是洗掉了。 这蔻丹色泽浓郁,用小刀剐蹭掉的时候也格外的费劲,柳枝不小心还划拉了一个细细的伤口。 不过那艳丽的颜色总算是褪去,露出本来粉嫩的指甲盖。 虽然已经年过二十,但柳绵绵因为并未经人事,也没有生育过,整个人从头到尾还是一副少女的模样。 苍老的,怕只有一颗心而已。 她意兴阑珊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吩咐道:“把那些蔻丹收起来吧!” 绿柳将蔻丹收起,服侍柳绵绵洗漱入睡。 这天晚上,她在外间守夜,听到里面的床板反复吱嘎作响,她轻轻唤了一声:“主子可是睡不着?” 屋子内又没了声响。 很快那种吱嘎声消失了。 吕伊伊被关了三天,找人叫来二姨娘要她去跟吕正说好话。 二姨娘是从前母亲身边的人,吕正给她几分薄面。 岂料二姨娘一脸难色:“姑娘,如今老爷那边我怕是说不上话了!” “这是为何?父亲又要纳妾了吗?” 这些年父亲虽然没有续弦,但是妾室倒是有不少。 若是算上那些被打发出去的,恐怕一年一个是差不多的。 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新人来了,旧人总是要颓然一阵子。 二姨娘神色更加凄然:“不是纳妾,老爷这一次要续弦了!” 她虽然一直是姨娘,但因为管着府内的大小事务,只要把大姑娘伺候好,那就跟正牌的夫人差不多。 可如今要是续弦就不一样。 新夫人进门,她这个管家的还是原配身边婢女的姨娘,那就是眼中钉肉中刺,自保不暇,哪里还有脸去老爷面前当和事老。 吕伊伊都懵逼了:“父亲他都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续弦?” 年轻气盛的时候不续弦,老了老了,还要娶个千娇百媚的小夫人进门? 二姨娘叹口气:“还不都是为了大姑娘您,老爷最近在为您谋算婚事,他如今一个鳏夫,担心对方有所顾虑,这才想着再续弦!” “老爷为了你操碎了心,大姑娘你也要懂事点,等到新夫人进了门,到时候你也是有母亲的人,可不能再跟从前一样孩子气了!” “老爷最近正在挑,想必一定会挑个对大姑娘好的,老爷说了,务必要持重,这样能教教大姑娘怎么做旁人的夫人!” 二姨娘睨了面色发白的了吕伊伊一眼,压低声音下最后一剂猛药:“我听说,夏世子也要议婚,对象都已经选好了!” 1324 亲自登门 吕伊伊霍然站起,柳眉倒竖:“是谁?” 二姨娘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毕竟是个妾室,老爷有很多话都不跟我说的不如姑娘自己去问问!” 吕伊伊虽然骄纵,但也不全是个傻的。 脑子转一转之后,就想到夏楚颉的那个议亲对象,极有可能是柳绵绵。 她的眼角跳的厉害,拳头捏紧,最后哗啦一下把桌面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 噼噼啪啪,上好的茶盏子都摔了个粉碎。 二姨娘一阵肉疼,这一套茶具得好几两银子呢! 老爷的想法是好,将大姑娘嫁给那所谓的千户,就是不知道千户的那点俸禄和家底,养不养的起! 她已经打听过了,那对兄妹置办的宅子不大,院子里也没几个仆人。 不像是多有钱的主。 关于皇后和江飞的手信,这样的消息吕正自然不会随意的告诉后院这些碎嘴的女人们。 二姨娘看着急得双目猩红的吕伊伊,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院子。 当晚,久不露面的吕正到了她的房里。 她已经年过三十,姿容色衰,本就不是那种极为漂亮的外貌,自然比不得四姨娘和五姨娘讨人喜欢。 她殷勤的给吕正宽衣。 吕正问道:“怎么样啊?” 二姨娘笑得眼角露了几根皱纹:“老爷放心吧,大姑娘应该很快就能想通了!不过妾身可是撒了个谎的,老爷可不要说漏嘴了!” 说着,二姨娘将自己的话跟吕正说了一遍。 吕正沉下脸:“胡闹,我都这把年纪了,续弦做什么?” 他得吕伊伊时已经是二十五岁。 因为感念元配的不离不弃,他一直没有纳妾,当然,那时候没有高中,也没这个脸面。 眼下他已经年过四十,早几年还想着后院的妾室们能给他添个一儿半女。 随着年龄越大,体力不济之后,这个念头也渐渐消散了。 二姨娘将他的外衣脱下,柔声细语的:“老爷正是壮年,难道就不想要个儿子吗,大姑娘马上就要出嫁,到时候后院没个孩子,不也冷清……” “我早就灭了这份心思!”吕正的话语不像是作伪,“何苦耽误人家清白的姑娘!” 如他这样的身份,若是要续弦,必定是要找一个家世过得去,清白的姑娘。 这样的是十五六岁的姑娘,来配他这个四十岁的老头,又何必呢! 而且前几年他找大师算过,说这辈子他子孙命薄,怕是无法再有孩子了。 若是续弦只是为了延续后代,那就没有必要。 若是为了找个女人,娶妾室不香么,何苦找个正妻,到时候还有约束。 二姨娘听到这,嘴角勾起来笑了笑,很快又掩饰下去:“那老爷便装一装吧,也别说漏嘴,这样大姑娘才能着急!” “不过妾身打量着,大姑娘恐怕对表少年还是不死心的,老爷心里有个数!” 吕正脸色乌沉沉的:“从前是我太宠着她了,她要是再敢朝伯府跑,我打断她的狗腿!” 二姨娘劝道:“妾身倒是不这么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表少爷对大姑娘无意,一直都是大姑娘剃头担子一头热,不若就让她去莽撞一回,死了心也就罢了!” “从今往后,好好听着老爷您的安排,要不然按照大姑娘的性子,恐怕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吕正捋了捋胡须,转头看了二姨娘一眼。 屋子里的烛火莹莹,掩去了她略微苍老皮肤上淡淡的斑点,她眼角的那几根皱纹,也多了几分温柔的味道。 年轻的姨娘固然娇嫩,但是年长的女人也别有一番滋味。 吕正握住她的手:“还是你了解她,时间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 二姨娘看了一眼屋子里燃着的香炉,柔婉的应了一声是! 婢女在屋子外,听到房内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 算一算,上次主子和老爷同房,怕是一年前的事了。 看样子那位神医提供的东西,的确是有用,盼着主子能够老蚌含珠,今后也算是个倚仗! 吕伊伊当晚就想通了。 这样下去不行,她要是一味的跟父亲作对,就会一直被关着,到时候新夫人敲锣打鼓的进门,父亲又强行将她嫁给那个臭流氓,她的表哥可怎么办呢? 第二天一早,她就嚷嚷着要吃饭,并且让人给吕正传话,说要重新找个绣娘。 吕正正从二姨娘的床上醒来。 到底是年纪大了,昨晚折腾了一番之后腰酸背痛的。 不过一早起来就听到这个消息,他很振奋。临走的时候还跟二姨娘说晚上要过来吃饭。 婢女进屋收拾,二姨娘叮嘱:“把那个香灰找个地方埋了,今晚若是老爷来,再点一炉!” 婢女低声道:“老爷年纪大了,主子您这样会不会……” 二姨娘轻哼了一声:“我顾忌他的身体做什么啊,我得先给自己找个倚靠才行,我都已经三十二了,留给我的日子不多了!” 婢女应了一声是:“奴婢一定会办好差事的,主子您也定然会如愿以偿!” 但愿吧…… 吕伊伊服软后的第二日就要去伯府,但是吕正存了要打压的心思,没有答应。 她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跟着绣娘学绣花。 她从小就学过,技术倒是比苏洛要好上一些,没几日的功夫,就绣了一块帕子去讨好吕正。 帕子上是一株青松。 青松素来是用来赞誉文人的气节高,傲雪傲霜。 这个无形的马屁拍的吕正很受用,不过他提出,若是吕伊伊以后想要出府,还得做一件事。 那就是登门道歉! 其实珍宝阁事件的第二日,吕正就派管家送了厚厚的礼物过去。 彼时吕伊伊还在作妖,让她登门道歉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礼物先行。 然而东西都被柳绵绵退回来,只说歉意心领,东西就不收! 这总让吕正有些忐忑。 在官场上行走,送出去的礼被退回来,这就表明上峰对你有意见,不愿意将你纳入羽翼之下。 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思来想去,还是得吕伊伊亲自登门以表诚意。 1325 上去,敲门 吕伊伊哪里肯? 她一个无法无天的小公主,要跟一个蒙着面纱试图勾引自己心上人的老女人道歉! 绝无可能! 但不道歉就不能出府,这跟软禁在院子里并没有太大区别。 吕伊伊一咬牙,为了表哥,便委曲求全一回。 她答应了吕正的要求。 第二日,吕正便重新准备了礼物,让二姨娘带着管家和吕伊伊去柳府。 他好歹是一个地方父母官,若是被人瞧见亲自登门致歉,有失体面。 而且那一日他也已经当面致歉过,再去一趟也没有必要。 出门的时候,吕正叮嘱二姨娘:“路上好好看着她,到了柳府你就不用露面了!” 二姨娘脸色僵了僵,点头道:“妾身懂,妾身只是个姨娘,是个奴婢,露面不太好!” 吕正点了点头,似是因为她的懂事而感到欣慰。 一路上吕伊伊都嘟嘟囔囔的,显然是极为不高兴,还有好几次让管家转道去伯爵府,但都被管家无视了。 他是领了老爷的命令的,这要是带着大小姐去了伯爵府,他这个管家就不用当了。 二姨娘劝道:“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你说了之后,此间事情就了了,你以后想做什么,你父亲也不阻拦你!大姑娘能屈能伸一些,韩信还能忍胯下之辱呢!” 吕伊伊挑眉看了看她:“二娘平日里还读书,居然知道韩信?” 二姨娘脸色讪讪:“因为要看账本,所以认了几个字,韩信这个是从说书先生那边听来的!” 吕伊伊这才收回目光,撩起帘子看外面。 柳府在榕城的北边,不是最繁华的地方,但也不偏僻。 算得上闹中取静。 看着地方不大。 吕伊伊远远的看着,听到二姨娘低声介绍着,嗤笑一声:“说什么宫里出来的,深受倚重,我瞧着也不过尔尔,这宅子也不值钱!” 再回想起柳星河那一日的穿戴,也不像是有钱的公子哥。 吕伊伊脸色乌沉沉,嫁给这样的男人,父亲是准备让自己跟着他做糟糠之妻吗? 这要是赌对了,自己还能有点好日子过。 但这世上一飞冲天的男人有几个? 到时候赌错了,赔上的可是她的一辈子! 不行!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心内暗暗下了决定,马车也到了柳府门口。 吕伊伊撩开帘子下车,恰好看到对面的马车上也下来一个男人。 斯斯文文,气质卓尔! 不是旁人,赫然就是她的表哥夏楚颉! 吕伊伊吃惊道:“表哥,你怎么会在这?” 夏楚颉抬眸看见她,脸上滑过一丝厌恶和无奈,温声道:“上次在珍宝阁,柳姑姑帮了我,我是来送贺礼的!” 他的身后,小五托着好几个盒子。 粗粗一看,除了下面上等的布料之外,还有四五样东西! 吕伊伊快步上前,直接拿起最上面的一个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只上好的玉镯。 吕伊伊认得这个镯子:“这不是姨母最喜欢的几个镯子之一吗,平日里她都收起来,不是重要的场合不舍得戴!” 这镯子是早年间宫里赏赐给夏楚颉曾祖母的。 不止是玉质通透,更有一份尊贵的意思在里面,平日里伯夫人担心弄坏,基本上都收收起来的! 吕伊伊将盒子放到一边,又打开一个。 好家伙,里面的那根玉簪也是极好的东西。 她还要再去开盒子,夏楚颉上前隔着衣衫握住她的手臂,他的神色有点发冷:“表妹,你这是做什么?” 当街打开他要送人的礼物,这是极其无礼的行为。 吕伊伊重重吞了一口唾沫,指着那些盒子:“为什么要送这么多贵重的礼物,这是你要下聘的聘礼吗?” “胡闹!”夏楚颉斥责道,压低声音四下里看了看,好在这街上此时并无旁人。 吕伊伊心内稍宽。 原来不是聘礼! 正这么想着,听到夏楚颉又说:“柳姑姑是何等身份,若是要下聘,这点东西如何够?” 吕伊伊瞪大眼睛:“表哥,你……你真的要娶那个老女人?” “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吗,她没到年纪就被放出宫,说不定就是因为容貌受损,无法在宫内服侍!要不然她蒙个面纱做什么!” 这样的猜测虽然恶毒,但是也有几分道理。 夏楚颉的声音冷冽:“表妹,你若是再这样口无遮拦,我便只能请姨父来教训你,难道这些天你关的禁闭还不够,一点都没有让你长记性吗?” 他素来温文尔雅,从未有跟现在这样怒意满满的训斥。 吕伊伊整个人都是蒙的,身体轻轻发抖。 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她的眸中渐渐蓄满泪水,眼前男人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她委屈的哽咽着:“你骂我,你凶我,你答应过我母亲,要好好照顾我的!你这个骗子……” 她性子骄纵受不得气,当即哇哇哇的哭了起来。 夏楚颉头大如斗。 他放缓语气好声劝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这样胡言乱语,很容易祸从口出,到时候你害的不止是自己,还有整个吕家,你明白吗?” 吕伊伊不明白。 她只是呜呜呜的哭! 越哭越大声。 管家端着礼物,一脸的菜色。 这叫什么事。 说是上门来道歉的,结果站在人家门口跟哭丧一样的。 正想着要怎么办呢,柳府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柳枝的脸在门后露了出来。 她冷冷的看了两拨人一眼,皱眉道:“你们要吵架,就走远一些吵,站在我们院子门口跟号丧一样,这是哭给谁看呢?” 夏楚颉上前一步,彬彬有礼:“这位婢子,麻烦通报一下你家主子,我是来致谢的!” “你谢什么呀?” “那一日在珍宝阁,多谢你家主子出言提醒,还有那个关于送礼的建议!” 柳枝冷着一张脸:“我家主子提醒你,是报你之前仗义直言的恩,至于送礼的建议,如今还看不到是否和皇后娘娘的心意,现在就来道谢,世子来的太早了!” “还是等有了结果再说!” “慢走,不送!” 说完,她彭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吕伊伊擦了眼泪,命令管家:“上去,给我敲门!” 1326 劫富济贫 管家面有难色。 人家都那样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招呼,强行上去恐怕会适得其反。 吕伊伊冷笑一声:“愣着干嘛,不是让我登门道歉吗,门都进不去,怎么道歉啊?敲!” “要是不开,就把门卸了!” 管家无奈,只能抬脚,正准备上台阶,突然觉得膝盖一阵剧痛。 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他站立不稳,竟是单膝跪了下去。 垂眸一看,脚边有一个圆溜溜的干果核。 刚才就是这个东西砸中了他。 这个变故,吕伊伊也注意到了。 她四下里一看,就见到穿着一身家常便衣的柳星河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围墙上吃着干果。 她抬眸瞪他:“你个小流氓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故意伤人!” “噗……” 柳星河又吐出一个果核,恰恰好就滚在吕伊伊的脚边。 他勾唇,懒懒散散的笑了笑:“吕大小姐好大的派头,我坐在自家围墙上吃干果,往自己门口吐果核,你们自己撞上来的,还要怪我!” 说着,他又丢了一颗干果到嘴里,不急不慢的瞧着,那双游戏人间的眸子落在吕伊伊身上,目光凝结,带着冷意。 “吕大姑娘可要站好了,我又要吐果核了,别不小心砸到你的脸上,把你那本来就不够漂亮的脸给砸个坑就不好了!” 吕伊伊暴怒。 可见柳星河那神态,不像是作假。 他或许真的敢朝着自己的脸上吐果核,看着管家那面色惨白的样,这一颗果核的力道怕是惊人。 她的牙关嘎嘎作响。 退,心有不甘! 进,又心存畏惧。 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夏楚颉上前一步,仰头温声道:“柳公子见谅,我表妹是来致歉的,并无冒犯之意!” 柳星河挖了挖耳朵,人还懒懒的坐在墙头上:“来道歉的,错在哪儿了,先让我好好听一听,要是足够诚意,我再让我家妹子当面听你道歉!” 简直欺人太甚! 他这意思,若是道歉的道的他不满意,就别想见到柳绵绵了? 吕伊伊肺都要炸了。 难道她稀罕看到这对兄妹吗? 她一腔怒火正要冲天而出,马车内的二姨娘温声道:“大姑娘,想想韩先生!” 韩先生就是韩信! 若是此番表现不佳,回去又要被关禁闭。 今天无意间撞见的一幕,让吕伊伊的心吊了起来。 她若是一直在府内被关着,说不定表哥真的跟那个丑女人暗度陈仓,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忍! 必须要忍! 吕伊伊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露了个笑,但眸子里的光却是要噬人一般。 她朝着高高在上的柳星河微微屈膝:“柳公子,那一日是我言语有失,还请柳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个弱女子一般计较!” “柳姑娘既然不便出来见我,那便请柳公子代为转达我的歉意!” 说着,她对管家点了点头。 管家揉着膝盖站起来,身后的小厮端上来一堆盒子。 “寥寥薄礼,以表歉意,还望柳公子和柳姑娘笑纳!” 她态度大转变,柳星河愕然了下。 夏楚颉看她的目光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这个表妹,素来是个威武不能屈的,吃软不吃硬,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能主动放下身段。 看来是长大了,懂事了。 吕伊伊都这样了,柳星河作为一个男人,要是继续计较倒是显得小肚鸡肠。 他勾唇笑了笑,一个利落的翻身,从墙头跃下来,径直落在吕伊伊面前,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既然吕姑娘如此有诚意,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了这些礼物吧!” 说着,他接过小厮手里的那些盒子,用脚顶开大门往院子里走,走了两步走,他回头对着吕伊伊和夏楚颉笑了笑:“家里简陋,没有合适的茶水招待贵客,就不送二位了!” 说着,他伸脚一勾,大门吱嘎一声又关上了。 吕伊伊浑身都在抖! 是气! 是羞辱!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夏楚颉,只见男人的目光痴痴的,似乎要看穿那门板,看到心中的美娇娘到底在做什么! 更气了! 吕伊伊上前一步:“表哥,你都没见过那女人的脸,万一她是丑八怪呢?” “表妹,不可这么说人家姑娘!”夏楚颉的神色恢复正常,转身上了自家马车,“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表妹回去后,代我向姨父问个好!” 哪里是有事,摆明了是在躲着自己! 吕伊伊心内那个气啊! 她想要追上去,管家上前一步:“大小姐,事情已经办妥了,老爷那边还等着回复呢,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吕伊伊暗自捏紧拳头。 这件事,看来还要从长计议。 从前她是横冲直撞的小公主,因为没有对比没有威胁,所以她活得随自己心意。 眼下这个突然出现的柳绵绵,让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她必须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应对! 她的表哥,谁也抢不走! 柳星河抱着一堆礼物,哼着小曲直接走到了柳绵绵的院子里。 今日日光正好,柳绵绵并两个婢女正坐在院子的石桌边绣花。 她没有蒙面纱,阳光耀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她的眉目温和,眸光淡淡,给柳星河一种错觉。 似乎泰山崩于眼前也不会让她动容。 他低低咳了两声,主仆三个看了过来。 其实柳枝就是在装模作样。 她之前一直偷偷趴在门边听着外头的动静呢! 柳星河上前,将手里大大小小的盒子放在桌子上:“这是那个吕大姑娘亲自送来的,说给你道歉!” 柳绵绵放下手里的绣绷子,没有去看到底是什么,皱眉道:“你收下这些做什么?” 她可不稀罕吕家的那几个臭钱。 柳星河笑:“我知道你瞧不上吕家,但吕正出身不高,这些礼物我刚才瞧了一眼,都是好东西,怕来路也不太正!” “既然是不义之财,那你就收着,若是嫌碍眼,便找个机会散给别人,也算是做了善事!” 劫富济贫嘛! 柳绵绵有些发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柳星河说完话转身要走,柳绵绵叫住他:“等等!” 1327 买一把宝剑要多少铜板 柳星河停下脚步,回身见柳绵绵将那些盒子一一打开,最后从其中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玉镯子递给他。 “剩下的东西我先收着,这个镯子不错,兄长你拿着吧!”她顿了顿,低声道,“今后兄长若是娶嫂子,这个可当作聘礼!” 她近日让柳枝和绿柳两人好好的留意了一番。 发现李嬷嬷买菜做饭都是精打细算的,而且明儿有个小钱罐,时不时就抱来数一数。 据明儿的说法,自己父亲和叔父都比较穷,他们一家子都没什么钱。 一个千户而已,俸禄也不高。 还有诸多要打点的地方,没钱也是正常的。 柳绵绵想着柳星河的年纪不小,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就要娶妻,到时候总要拿点像样的东西出去。 她这两日试图拿一些体几补贴家用,都被柳星河拒绝。 说不能用一个女人的钱。 这收下的礼物,总不至于有这种顾虑。 柳星河勾唇,眸中的笑意流淌出来,让人忽视了他眉间的那道疤,只觉得俊美非凡。 他伸出满是茧子的手,将那莹莹碧色的镯子接过去,随意往胸口一塞:“多谢妹妹为为兄筹谋!” 他按在那只镯子放的位置:“就冲妹妹这份心思,我也得为这镯子找个匹配的女主人才是!”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柳绵绵,嘴角的笑容带着引诱:“妹妹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做你的嫂子呢?” 他这一口一个妹妹,听在柳绵绵耳中,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不像是兄妹之间的称呼,倒像是…… 像是调情! 她的耳根红了红,把绣绷子又拿起来:“兄长不必问我,兄长自己觉得好就好!” 又不是真的兄妹。 你找什么妻子可与我无干! 柳星河压低了声音,他的嗓音本就低沉,此刻更像是一只粗粗的手在柳绵绵的耳边摩挲:“那可不行,必须得妹妹满意,咱们以后说不定要处一辈子,妹妹满意,做兄长的才能心安!” 柳绵绵手里的针一偏,扎在了手指上。 痛的她低低的嘶了一声。 柳星河马上收了那副调笑的表情,上前两步关切的道:“怎么了,扎到手了吗?” 他伸手去抓柳绵绵的手腕,柳绵绵侧身避让,柳枝上前一步将他隔开,冷着脸:“少爷,男女有别,就算是真正的兄长,也不能随意抓妹妹的手!” 何况你还是个冒牌货。 柳星河舔了舔嘴唇,低声致歉:“是我不该逗你,我的错,你让柳枝好生看看,你若是觉得无聊,我给你找些话本子打发时间,或者你出门去逛逛,这刺绣危险,以后别绣了。你想要什么,我上街给你去买!” “或者,让柳枝绿柳给你绣!” 柳枝绿柳…… 可真新鲜。 刺绣这么危险的活动,你不让主子来也就算了,让我们两个上是什么意思? 奴婢的危险就不是危险了吗? 柳绵绵垂着眸子,点了点头后,转身进了屋子。 绿柳和柳枝跟了进去。 柳枝愤愤然:“这个柳星河一看就不安好心,瞧瞧他说的都是什么话,奴婢觉得他就是在故意调戏您!” 绿柳温声道:“没有那么夸张,他刚才不是挺关心主子的吗?” “哼!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那个吕大姑娘说的对,他就是个臭流氓,那些关心的话,惯会用那些话哄女人开心,主子你可不要被骗了!” 柳绵绵笑了笑:“我有那么好骗吗?” 柳枝这才罢休,问道:“主子您的手没事吧!” “没事,扎了一下而已!” 女子绣花,被针扎乃是常有的事。 不过柳绵绵的绣工纯熟,一年到头也难得扎到一回。 柳枝绞了帕子来给她擦干血渍,刚擦好,明儿屁颠屁颠的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瓶子。 “这是叔父让我送来的金疮药!” “姑姑你哪里受伤了,严重吗,让明儿瞧瞧?” 明儿说着,绕着柳绵绵打圈圈。 柳绵绵嘴角抽了抽。 针扎个洞而已,哪里用的上金疮药。 “姑姑没事,就是绣花扎到手,这药你带回去吧,姑姑用不上!” 明儿听了后,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姑姑跟父亲和叔父一样呢,尤其是叔父,他总是受伤,血淋淋的回来,吓死个人!” 他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三人均是楞了楞。 关于柳星河的过去,柳绵绵是知道一些的。 他曾是逆王身边的卧底,在捉拿反贼的时候,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如今想起来,他一个曾效力于卫殊的人,要获得反贼蜀王的信任,中间怕是要多次出生入死才行。 平日里见他吊儿郎当,也没个正行的,柳绵绵也没在这件事上深思过。 柳枝对柳星河有意见,还有点嘴硬:“你叔父受伤那么多次,我瞧着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你个小孩子家家,可不能骗人啊!” 明儿瞪大眼睛:“怎么没事,我叔父夜里经常痛的睡不着呢,李嬷嬷说是他受伤落水,身体有寒气,夜里冷,伤口就会痛!” “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他一脸萧大人的口气:“我叔父好惨的,年纪轻轻一身病!” 这话不是他一个孩子说的出的,多半是平日里李嬷嬷跟他感慨,他就背下来,此时重复给柳绵绵主仆三人听。 柳绵绵想起刚搬来不久的那天半夜,柳星河坐在院墙上吹笛子。 彼时还以为他是在思念什么人,如今想来,他可能是夜里疼的睡不着,所以才坐在外面吹笛子转移注意力。 不过自从那一日之后,再也没见他半夜里出来活动。 难道说,他是担心扰着自己? 柳绵绵思绪飘飞,明儿将她拽了回来。 小小的孩子抱着她的大腿,仰着脸问道:“姑姑,买一把宝剑要多少铜板?” “你问这个干吗?” “我父亲快生辰了,我要给他买一把宝剑送给他!” 明儿的父亲…… 主仆三个对视一眼,神色均是黯然。 柳绵绵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姑姑觉得,你那点钱可能买不了宝剑,但是你可以买一把锋利的匕首给你父亲,可以出其不意的防身!” 1328 请帖 明儿眸子亮了:“我怎么没想到,匕首比宝剑小多了,肯定也便宜!” “父亲已经有宝剑了,匕首更好!” 他踮起脚,在柳绵绵的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姑姑!我回去数钱拉!” 他欢天喜地的走了,那一瓶金疮药也忘记带走。 柳绵绵将白色的小瓷瓶拿过来,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她之前为苏洛挡箭受伤,太医正给她用了不少金疮药。 这瓶药的气味跟那个差不离,想来是上好的药。满满的一瓶,不知是还没有派上用场,还是平日里舍不得用这么好的。 柳绵绵将金疮药递给绿柳:“收着吧,说不定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 因为明儿的那些话,柳枝对柳星河的恶意也消散了不少。 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人,表面看上去活得有滋有味,其实翻开内里,千疮百孔。 自家主子就是如此,大少爷也是如此。 殊途同归。 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柳枝近来接触市井妇孺,渐渐的开始摸出了柳绵绵从前的心思。 难怪主子从前对于皇后娘娘百依百顺,尤其是那种目光,带着深深的眷恋和尊敬还有…… 可怜的主子。 这辈子的心意不会被发现,更不可能被接纳。 一朵娇花,就要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慢慢凋零。 如此想来,皇后娘娘安排主子出宫,不见得是坏事! 离了那个皇宫,离了她的气息,说不定主子还能有另外一番天地。 想到这,柳枝一边整理着刚才的刺绣,一边道:“主子,奴婢觉得那个榕城伯世子似乎对您有点好感,要不您试着了解了解?” “别胡说!他于我而言,就是一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柳绵绵看着窗外,眸光淡淡的,“而且我这辈子,也没准备嫁人!” 虽然只是被针扎了下,但柳星河还是不放心。 放轻脚步,想来听一听动静,恰好就听到柳绵绵的这句话。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过了好一会,柳枝轻轻的说:“主子,咱们如今已经从宫内出来了,从前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惦记了!” “您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以后会是如何,这么丧气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绿柳也是劝慰。 柳绵绵点了点头,语气格外温和:“我知道了,以后不说了,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虽然她是做了退步,但是柳枝和绿柳对视一眼,眉头反而蹙得更紧。 柳绵绵是什么性格,她们跟了这么久,心里自然有数。 若是她强烈声明,说不嫁人就是不嫁人,那这件事说不定还有回环的余地。 越是这么云淡风轻,一副听劝的样子,越是说明她内心已经打定了主意,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柳星河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外,默然了良久,听到屋子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更衣的声音,这才跟着了火一般,快速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当晚,柳绵绵心情复杂,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已经到子时,明月西沉,她听得外面响起了笛声。 悠远的,哀伤的,似乎隐藏了无尽的情绪。 柳绵绵听得入神,大约也是累了,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吕伊伊正正经经道了歉,礼物也被收下,听说还是柳星河亲自收的。 虽然双方多少有点不愉快,但是吕正觉得这是一个好转的契机。 吕伊伊两个月前刚及笄,大越的婚配规矩,女子十八岁嫁人尚且不算晚,所以稍稍再等一等,倒也不要紧。 因为这件事二姨娘有功,吕正便在二姨娘的屋子里又歇了几日。 说来也怪,从前对着她一年都提不起兴趣,这几日却像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每晚都能提枪大战一百回合! 这房中事,吕伊伊是不知道的。 她也不知,二姨娘的腹中正悄悄孕育着什么,她正在筹谋跟夏楚颉的事。 安分了几日,又给吕正绣了一双袜子,吕正总算是松了口,允她出门。 不过不准上街乱逛,去伯府倒是可以。 夏楚颉那一日被柳星河挡了,回来后就闷闷不可。 他总有一种感觉,这未来的大舅子对自己的敌意过于明显了些。 偏偏这柳姑娘没有父母,只剩下一个兄长,若是要议亲,这兄长一关就必须要过,不说长兄如父吗。 这几日,他也着人去请柳星河喝酒,不过都被拒绝了。 理由是:要在自家看着妹妹,免得有居心叵测的人趁机作乱。 夏楚颉总觉得,他这个居心叵测的人就是在指桑骂槐,说的就是自己呢! 他对柳绵绵有意这件事,伯夫人也知道了。 伯夫人与吕伊伊的母亲自幼感情极好,吕母在临终之前,哀切的将吕伊伊托付给她,夏楚颉大吕伊伊八岁,当初成婚的时候吕伊伊还小,实在不合适。 如今这年岁到不成问题,伯夫人还是倾向于吕伊伊多一点。 吕伊伊是骄纵,那是自家侄女,骄纵点怎么了? 是以夏楚颉说了柳绵绵许多好话,又说了她身份的诸多好处,伯夫人只是兴趣缺缺。 榕城伯身体不好,常年卧床,府内的大小事务都是伯夫人说了算,伯夫人的意见也就是他的意见。 这一日,夏楚颉去给伯夫人请安的时候,又提到了此事。 春日渐浓,每年这个时候,伯夫人都要办花宴,夏楚颉是要来讨一张请帖。 以前他从不关心这些事,这一次的帖子要来是给谁的,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伯夫人喝了一口茶,皱眉道:“没有规矩,就算是要发帖子,那也是我给她发帖子,哪有你一个世子亲自登门送花帖的说法!” 夏楚颉正要说话,吕伊伊的声音响起:“姨母要给谁发帖子呢,可不能少了我的份啊!” 伯夫人脸上马上浮出笑意,看向门口:“是我家的皮猴子来了?姨母这里有什么热闹,哪里能少的了你的份,倒是你,这些日子都没来,是不是把姨母给忘了?” 吕伊伊快步上前,抱着伯夫人的手晃:“怎么可能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姨母啊,我近来是在给姨母绣手帕呢!” 说着,她掏出一方绣工过关的帕子。 伯夫人喜笑颜开,连连夸她懂事,吕伊伊又说了不少好话,这才转到正题:“姨母,我有些体己话想跟你说!” 1329 自己看着办 两个女人要说体己话,夏楚颉不便再留。 不过他惦记着帖子的事,低声提醒:“母亲,那帖子……” 伯夫人瞪了他一眼:“急什么,这花宴时间还远着呢,过几日还来得及,没看到我跟伊伊在说话吗?” 吕伊伊笑盈盈的看着他:“表哥若是不想走,我便陪表哥说说话吧?” 夏楚颉尴尬的笑了笑,马上脚底抹油。 吕伊伊盯着他的背影,眸光黯淡了下,等到转脸到伯夫人这边时,她又恢复了笑脸,道:“表哥是准备给那个宫里的姑姑发帖子吗?以我看,这帖子不发也罢!” 毕竟是儿子看上的,伯夫人还是很关注,马上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啊?” “这宫里的姑姑我见过一次,在珍宝阁,用轻纱蒙着面,也看不出到底长什么样!本朝男女之间的规矩也没有那么森严,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家,你说做什么要蒙面呢?” 诚如吕伊伊所说,虽然男女有别,但是若是在人多的场合正常的交往,说上几句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要不暗度陈仓。 所以这满大街的女子,除非生了恶疾,没有人会蒙面。 吕伊伊这个问题一抛出来,伯夫人自然就想多了:“莫不是长相有碍观感?” “这也就算了,长得丑一点也没什么,表哥喜欢就行,我怕的是她有什么恶疾!”吕伊伊压低声音,“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若是真的下了聘又或者流露出了那样的意思,到时候又反悔,岂不是难看?” 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向注重承诺。 如果下了聘礼又或者请了媒人,对方答应了,那哪怕对方满面麻子,无法见人,那也不能再反悔,必须娶进门! 到时候可就横也不是,竖也不是,还要为人取笑。 伯夫人之前倒是不知道这一点。 自家儿子的眼光,她是信得过的,以为这宫里的姑姑自然也不会太丑,没成想折腾这么久,竟然是连面也没见到。 简直是胡闹! 吕伊伊整天围着姨母打转,自然对她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 她当即哀伤的笑了笑:“不过架不住表哥喜欢,这宫里的姑姑就是不一样,哪怕是没露脸,也能将男子迷得神魂颠倒!” “若真的是个美人,那表哥今后还不知道要迷成什么样呢!” 这话对于伯夫人来说是个大忌。 这天底下的母亲对儿媳总有一种天然的敌意,毕竟是要抢走自己儿子的女人。 盼着儿媳贤惠,夫妻恩爱。 又怕太恩爱,威胁到自己母亲的位置。 吕伊伊这么一说,伯夫人的心里一个咯噔。 长得丑,娶回来丢人。 长得好看,娶回来把儿子迷得五迷三道。 这样的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压根不要靠近。 伯夫人心内打定主意,她亲昵的握着吕伊伊的手,道:“好孩子,姨母心里最喜欢的还是你!” 吕伊伊垂了眼睑,有些伤心:“我也最喜欢姨母,可这几天我也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表哥不喜欢我,我就不要往他跟前凑了,免得惹他不开心!” 伯夫人马上拉下脸:“你可不能这样想,这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喜不喜欢的不重要,我给他娶什么儿媳才最重要!” 这宫里的姑姑是好,但是伯夫人除了吕伊伊说的这些,也有其他的顾虑。 柳绵绵约莫二十岁出头,这没到二十五,为什么就放出来了? 而且不在邺城呆着,回到了榕城。 说是祖籍,可也没见这兄妹两个有什么亲眷,日日都是关门闭户的过自己的小日子,那姑姑也鲜少出门。 怕真是见不得人的。 若是皇后娘娘真的恩宠,即便是放了祖籍,那是不是该给她筹谋一门婚事? 若是皇后娘娘指婚,这榕城哪一户不上赶着放鞭炮庆祝。 偏偏没有! 而且皇后娘娘还叮嘱若是柳姑姑不愿的话,她的身份也不要大肆宣扬。 这其中总是透着一股古怪。 越想越觉得,或许这个柳姑姑要么就是犯了点事,皇后包庇所以赶紧放出宫,不想让旁人知道,所以才低调处理。 要么就是身患恶疾,皇后担心乱点鸳鸯谱反而不美,所以才没有指婚,任由她自己婚配! 姨侄两个议论一番,觉得这柳绵绵不是什么好角色,反正做伯世子夫人,是肯定不配的。 不过是个四品女官,瞧着也不像个多有钱的,家里也没什么家底,到时候说不定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呢! 就凭着一张嘴舌灿莲花,就像给他儿子当续弦,想得美! 伯夫人想明白其中关窍,道:“我看这花宴的帖子,就不必发了!” 吕伊伊转了转眼珠,道:“姨母,这个我倒是有点不同的看法。若是姨母你不发帖,想必表哥还要来纠缠!” “不如就发了帖子,这花宴本身就是宴请榕城的这些官宦富商之女,到时候也让那个宫里的姑姑见见。咱们榕城也是有不少名门闺秀的,她一个四品姑姑,算不得什么!” “到时候咱们让她在表哥面前显露原形,这样表哥也就死了那条心了。” 伯夫人一向也有道理,便应承了下来。 到了晚间,她与榕城伯说起此事。 咳咳咳…… 榕城伯一边咳嗽着一边道:“楚颉的元配夫人便是你相中的,这许多年他们夫妻也不热络,没多少感情,我瞧着他也过的不甚开心,既然他如今有了喜欢的人,又是个宫里的姑姑,身份是配得上的,你便不要多加阻拦!” 他鲜少反对伯夫人,伯夫人立马拉了脸:“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你现在倒是怪起我来了,当初给他娶妻的时候,你不也是赞同的吗?” “你成日的卧病在床什么都不管,这府内上上下下都要我操持,如今你还指责起我来了,你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对,那你就自己来管!” “我十五岁嫁给你,就没有过过几天轻松的日子,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次次都是这样。 若是榕城伯提出反对的意思,伯夫人便会如此。 榕城伯不厌其烦,翻了个身对着床里面:“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1330 登门 便是这样的态度,还不叫伯夫人满意。 她嘟嘟囔囔,哀哀切切在屋子里哭诉了半个时辰,才红着眼圈走了。 这个什么姑姑,还没过门呢,就把家里的两个男人都搞定了,这要是过了门还得了,岂不是要踩在她这个婆婆的头上拉屎。 不行不行! 这个女人,看来得让她知难而退才行。 夏楚颉本以为吕伊伊来这么一趟,要找母亲要请帖会难上加难,岂料晚间伯夫人就差人将帖子送过来了。 他喜不自胜,恨不得现在就出门去送帖子。 但眼下天色已晚,这个时间去找一个姑娘家是不合适的,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脑子里不断闪过之间相见的画面。 那女人一两银子买下一瓶不起眼的蔻丹,并且说价值几何,见仁见智。 她温言细语的提醒自己,不要送错礼物。 转而她又眉目遽然,毫不犹豫的就甩吕伊伊的耳光。 她温柔的时候像水,发怒的时候如火,安静的时候,又像是幽深的潭,有许多探不到底的心事。 她面对自己,丝毫没有羞怯,落落大方。 他这个榕城的香饽饽在她的眼里,好像就跟路边的小花小草一样没什么区别。 是个奇怪的女人。 让人着迷,想要一探究竟的女人。 第二日天蒙蒙亮,夏楚颉就起来了,他沐浴更衣焚香,把自己打扮的跟个孔雀一样。 身上衣服的刺绣里藏着金线,阳光耀上去,格外的明亮,他整个人都像是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他对着小五转了一圈,问:“如何?” 小五舔了舔嘴唇,点点头:“好看,世子爷您今天这一身可真像是集市上卖的野鸡。” 五颜六色,耀目的很啊! 夏楚颉的脸沉了沉:“你懂什么?” 活到二十五岁,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自己心动的声音。 一想到那个女人,就心跳加速,砰砰砰的像是要跳出胸腔。 他匆匆用过早膳就出门,小五跟在身后道:“世子,现在去找人家姑娘太早了,有点唐突!” “没关系,到时候让马车停在巷子口,我在那里等一等就行!” 小五目瞪口呆。 这也行? 这世子对柳姑娘看来是用情至深。 别说夏楚颉,当初柳绵绵在邺城的时候,也是名声在外,在白芷和李斯思死后,苏洛嫁人之后,她是邺城一度炙手可热的正妻人选。 论家世,论样貌论才情,她都是一等一的。 从前白芷爱表现,她性子低调才不那么打眼,后来白芷死了,蒙在她身上的那层灰尘被吹掉,这颗明珠也就被世人瞧见了。 那时候邺城可有不少公子哥迷恋她呢! 若不是真的一等一的好人才,当初先皇也不会瞧上她给卫殊做侧妃。 还是威逼利诱,让卫殊一定要娶的那种! 如今她也是因为深居简出,若真的放开自己,参加宴会又或者不蒙面上街,恐怕榕城的这些公子哥也不能幸免。 她可是在陛下的女人啊! 什么阵仗没见过! 什么好东西没有,经历过多少波澜起伏。 那一份淡定从容,那一份气度见识,榕城哪个姑娘比得上? 夏楚颉出门后,有婢女报给了伯夫人。 伯夫人一听脸色就不太好看,她的儿子是天之骄子,从前都是女人上赶着想要博儿子一个青眼,如今倒好,这么火急火燎的去找那个姑姑。 一刻也等不了的样子! 祸水! 伯夫人心内更加认可了这个判断。 夏楚颉到柳府巷子口时,时间还早。 太阳不过刚刚升起,沉睡的街道也将将苏醒,四处宅子里传来吆喝声,泼水声,扫地声…… 伴着新生的朝阳,一片人间的烟火气。 夏楚颉穿的高调,但马车却没有伯府的印记。 他怕给柳绵绵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刻他撩开帘子,看到柳府的烟囱在往外冒烟,白白的烟柱升到半空中,被微风吹散,飘荡到天涯海角。 这柳府的烟囱不知是怎么造的,感觉比伯府吹出来的烟都要直一点。 马车停在院墙外,他仿佛听到了里面的脚步声和婢女的交谈声。 听不太真切,只觉得声音欢快,看样子婢女心情不错,那主子想必心情也好! 时间还早,不急着扣门,夏楚颉正闭目养神,心绪飘飞,就听到柳府隔壁的府门吱嘎一声开了。 一个大嗓门的婆娘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出来,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道:“这隔壁人家搬来也有大半个月了,那位小姐我也就见了一次,还蒙着面,你见过她长啥样没?” “你都没见过,我去哪里见,不过那位少爷脸上倒是有一道疤,长在眉毛上,这要是没有那疤,还不知道俊成啥样呢!” 大嗓门婆娘噗的一下将嘴里的瓜子壳吐出来:“说少爷小姐也是抬举了,拢共院子也没几个人!我瞧着不像是个有钱的!那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戴着面纱,我看肯定是长得丑,不好见人!” 另外一个也附和:“说的也有道理,要不然正是好年纪的姑娘,也没见交际,也没人上门提亲什么的!” “可不是嘛……” 两人讨论的热烈,夏楚颉听到她们侮辱心中的女神,撩开帘子下车准备给柳绵绵撑下场子,就在这时,柳府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柳绵绵带着两个婢女走了出来。 她穿着青葱绿色的一身衣裙,微风一吹,裙摆微微的扬起,身形纤细,脊背笔直,像是一丛风中叶子簌簌的竹。 不蔓不枝,却有着柔软的风情。 两个婆娘一直也停止了八卦,目光落在柳绵绵身上。 刚才她们嗓门很大,柳绵绵隔着墙怕也是听到了。 此时,她转身过来,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看了那两个婆子一样。 两个婆婆讪讪一笑,错开眼小声嘟囔着:“还是蒙着面纱啊!” “怕真的是长得丑!” “那一双眼睛倒是好看!” “可惜了拉,我本来还想给我侄子说个媒呢,我侄子如今在知府衙门内当值!去年刚丧妻!” 因为兄妹两个叮嘱,如今他们的身份这些人并不知道,只当是普通的外来人,又或者是离家多年回乡的。 夏楚颉听到这一句,太阳穴狠狠的跳了跳,再不耽搁,撩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1331 陪你 日光恰好偏移,他从暗处跳到了光明中,那一身孔雀服亮闪闪的,晃的两个婆娘都下意识的拿手挡住眼睛。 夏楚颉温声叫了一句:“柳姑娘!” 柳绵绵本已经回过头去,再转头看到是他,眉梢微微蹙了蹙,面纱下轻轻点了点头,回了一句:“夏世子……” 她的声音柔软婉转又带着清丽,哪怕是山谷黄莺的歌唱,也比不得这嗓音好听。 两个婆娘眸子骤然瞪大。 夏世子? 这榕城能称为世子的就那么一位,榕城伯的儿子啊! 听闻他也是去年新丧了元配妻子,难道说…… 两个婆娘吃瓜的眼睛闪闪发亮,夏楚颉明知背后四只大眼睛,但还是笑着上前两步,站定在柳绵绵对面:“上回我来给姑娘送谢礼,柳公子将我拦下了,一直也未来得及跟姑娘好好说一声谢谢……”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是夏世子先仗义直言的,我不过是还一份恩情,如今也两清,夏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两个婆子听得心内啧啧。 原来双方已经有过勾搭,还报恩不报恩的。 这听着关系非同一般啊! 夏楚颉见她似乎不想跟自己多纠缠,善良的眸子不由黯淡了下,他素来是个温柔有礼,不愿意强人所难的。 因此便不再多说,从袖中掏出一张请帖:“我母亲过些日子要办一场春日花宴,请柳姑娘到时候赏脸!” 柳绵绵盯着那烫金的帖子看了一眼,摇摇头:“伯夫人好意,我心领了。但想必这样的宴席,去的都是名门闺女,我蒲柳之姿,还是不去打扰比较好!” 柳枝听得嘴角抽抽。 主子,您还是蒲柳之姿,这世上怕就没有几个美人了。 你当别人都是瞎的吗。 夏楚颉见她如此利落的就拒绝,顿时着急,马上道:“姑娘不要妄自菲薄,我倒是觉得这整个榕城只有姑娘你的气质最好!” 他虽然娶妻过,但是跟原配的感情并不好。 所以对于如何讨女人欢心,如何跟女人相处,还是没有多少经验,这一开口说出的话就有点愣头愣脑的。 两个婆子看八卦看得噗嗤一笑。 夏楚颉也明白过来,脸红了个透,赶紧解释:“我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我是如此想的,也便如此说了,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柳绵绵倒是淡然:“能得夏世子夸赞,是我的荣幸!但这花宴,我是真的不想去,这帖子,夏世子还是收回去吧!” 柳星河坐在墙头,听到这里吹了个口哨,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洋洋得意:“夏世子,你没听到么,我妹妹不想去!” 柳绵绵抬眸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 柳星河摸了摸鼻子,一个翻身从围墙上下来,站定在柳绵绵的身侧,道:“妹妹,你不是要上街采买吗,咱们赶紧走吧,去的迟了,一会好东西都买不到了!” 柳绵绵冲夏楚颉点点头:“如此,我便先走了!” 夏楚颉心念急转。 她怎么能不去呢。 他就是想让她去一次,让所有人都看看自己心中的姑娘到底有多优秀,夏楚颉相信,只要母亲看到柳绵绵,就一定会喜欢她的。 得想个办法。 急切之下,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上前一步,迅速开口:“柳姑娘,算算日子,到花宴那时候,上回你给我送礼的建议也应该有反馈了!” 柳绵绵停下脚步,偏眸看他。 夏楚颉赶紧压低声音道:“上回你提到送个厨子的事情,我挑了府内最好的厨子送过去,并且还将他一家人的卖身契都一并奉上,算算时间,皇后娘娘喜不喜欢到花宴那几日也会有结果的。” “柳姑娘就不想知道,皇后娘娘是否喜欢那个厨子,是否有宣那个厨子做菜?” “送礼的人到时候也差不多该回来,说不定还能提供一点别的消息!”夏楚颉补充道,“若是柳姑娘有兴趣,到时候我便让他们跟柳姑娘说上一说。” 柳绵绵抿了抿唇。 她知道的,像伯府这样的人家送礼,苏洛或许都不会看在眼里,都是流云青衣出面打理。 更别提那些送礼的人回来能带出什么消息。 他们或许连皇宫都进不去呢。 可内心深处又隐隐有一种期盼。 或许皇后娘娘知道,她如今身在榕城,会忍不住多问两句呢、 虽然这种期望十分渺茫,但柳绵绵一咬牙,还是将那张烫金的帖子接了过来:“那多谢夏世子相邀!” 柳星河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个夏楚颉,想不到还有这样的脑子。 他哼了哼,旋即又惫懒的笑着问:“夏世子,这样的花宴只邀请女宾?” 若是如此,那夏楚颉也不会出现,去就去了吧! 夏楚颉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对这个未来的“大舅子”格外的客气:“也有男宾的,柳公子到时候与令妹一起来吧,一定能让伯府蓬荜生辉!” 柳星河笑的眉眼弯弯:“既然夏世子如此盛情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咱们到时候见吧!” 说完,他催促柳绵绵:“妹妹,你倒是快点走呀!” 这一声妹妹他刻意叫的有些百转千回,柳绵绵岂能不知道他在恶作剧,红着耳根嗔了他一眼,跟夏楚颉道别后,转身快步朝前。 夏楚颉站在原地,看着美人儿行走风姿绰约,心内想着她那腰身如此之细,不知握上去会不会稍稍用力就折断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他的身体抖了抖。 天! 他都在想什么,居然对人家姑娘起了这样的心思,罪过罪过! 而已经走出很远的柳绵绵低声道:“兄长,你为何也要去凑这个热闹!” 柳星河偏眸看她,嘴角似笑非笑的:“在家待着也是无聊,去看看我的好妹妹怎么在宴席上大展拳脚!” 柳绵绵沉了沉脸:“我不是为了那个去的!” 不是为了博得夏世子欢心啊,柳星河回想了下,她好像在意的还是皇后娘娘,真是个忠心的姑姑。 他收敛了几分笑意,道:“皇后娘娘让我护你安全,说的好听是花宴,说不定就是龙潭虎穴,我当然要陪着你一起!” 1332 你的脸 他凑近柳绵绵耳边,热气呼在她的耳侧:“不然我的好妹妹说不定就会被人当场吃了!” 平日里他说话有些没有分寸也就算了,可现在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夏世子说不定还在背后瞧着呢! 柳绵绵瞬间沉了脸,退后两步,眸中一片清冷:“叫你一声兄长,是听了皇后娘娘的安排!” “柳千户的责任是什么,难道已经全然忘记?” “柳枝,拿一锭银子给柳千户!”柳绵绵声线利落,“柳千户若是按捺不住,我这个做妹妹的请你去春月楼好好放松放松!” 若是平时这般,柳绵绵可能不会如此计较。 可刚才听到夏楚颉提起苏洛,她的心内正是震荡间,柳星河偏偏做出这样不合适的举动,说那样暧昧不清的话,无端让她觉得犯恶心。 柳枝怔了下。 真要拿银子打发就难看了。 可柳绵绵的命令她又不敢违背,当即扭扭捏捏的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柳星河:“大公子,给你!” 柳星河看着那银子,吃吃的笑了笑。 柳绵绵莫名其妙、 这个男人看不出她生气了吗,怎么还有脸笑的出来。 柳星河将那银子接过来,上下抛了两下,依旧含着笑:“柳姑娘,我错了,你别生气了。这侮辱性的银子我收下了,但是春月楼我还是不去了,用这银子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柳绵绵目瞪口呆。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如此泼皮无赖的男人。 柳枝和绿柳倒是松了口气,刚才柳星河的行为的确有些不妥,倒也不越界。 仔细想想,这大半个月来,若是他真的要图谋不轨,她们主仆三个早就遭了毒手,这男人也就是一张嘴喜欢花花。 行为还是守礼的。 绿柳当即上前和稀泥:“主子,咱们早膳也没有好好吃,走了这一路,的确是饿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是要吃点好的!” 柳星河打了个响指:“走,柳公子带你们去!” 柳绵绵…… 她不想去,但是两个婢女软语相求。 想着出宫这么久,也就上回出来一趟,因为碰到了吕伊伊的事情,还没有好好逛一逛就回去了。 此番若是再拘着她们,倒显得自己这个主子不近人情。 她低低叹息一声:“随你们吧!” 柳星河带她七弯八拐,到了一个小摊位前。 一个破旧的招子上写着馄饨两个字,馄饨的饨字还写错了。 只有三张老旧的小桌子,看上去斑驳的很,不过擦的还算干净。 眼下已经不是吃早膳的点,这三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他们到的时候,恰好有一桌用完,柳星河赶紧上前占座,对着老板吼一句:“老板,把桌子收一收!” 一个十来岁穿的灰扑扑的孩子从火炉子边钻出来,收了东西,又拿了块抹布将桌子随意擦了擦。 柳星河道:“四碗小馄饨,三小一大!” 小男孩闷声闷气拉长嗓子对锅炉边忙活的夫妻两个重复一遍:“三小一大!” 柳绵绵三人站着不动。 柳星河笑道:“坐吧,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家的小混沌的确好吃,要是再来晚些,可就没有了!” 柳枝哼了哼,掏出帕子将桌椅擦了擦,道:“小姐,坐吧!” 在这里吃东西的,都是市井平民,无论身份都是坐着的,柳枝和绿柳干杵着,引来了打量的目光。 柳绵绵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也坐下来一起吃!” 两个婢女觉得被人参观也怪怪的,便也坐下来。 柳枝低声道:“这样小摊上的东西,真的好吃吗?” 她自小就养在柳府,虽说是个丫鬟,论起吃穿用度,可比普通富户的小姐还要讲究,从来也没有在这样的摊位上用过早膳。 柳星河老神在在:“一会好吃到你要咬舌头的!” 柳枝正要说不信,就见有人拎着食盒过来,跟老板说:“三碗小混沌带走!” 老板抬起头,眼下一片疲惫之色:“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的份已经卖完了!” “这么快?你就不多准备点!” “已经多准备了,三百碗,全部卖完了哟!”老板质朴的笑了笑,“明日早些来吧,真是抱歉抱歉!” 那人一脸颓然的走了。 柳绵绵三人都怔住。 榕城面积不算大,大多数人家都会选择在家用早膳,这小小的一个摊位,一早上竟然卖出了三百碗馄饨。 柳枝舔了舔嘴唇,将之前要说的话咽回去,对这个小馄饨开始生出了期待。 小馄饨都是现包的,主仆三个亲眼看着老板娘手指翻飞,快的都只能看到残影,四碗小馄饨很快就煮好端上来。 应当是鸡汤打底,黄澄澄的汤汁上飘着细碎的葱花,浓郁的香味勾得人馋虫大动。 柳绵绵对这些一向没有多深的执念,此时也充满期待。 舀起一个一口咬开,皮薄馅大,肉质鲜美,仿佛在嘴里爆浆了一般,的确是很好吃。 柳枝一边吃一边说:“主子,这个真的很好吃,我吃着这个馅不像是猪肉,一会问问老板里面放了些啥,回头我们自己在家也能做!” 柳星河睨了他一眼:“这是人家的秘方,能这么轻易让你知道,他这生意还能做吗?” 柳枝反驳:“问都不问,你怎知人家不肯说?” 然而她说话太急,一不小心还真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痛的脸色扭曲。 引得柳星河噗嗤一笑。 柳枝羞愤的红了脸,狠狠的瞪他:“大公子……” 柳绵绵将馄饨咽下去,温声道:“若是想吃,下回再来便是,此处距离家里也不远。柳枝你慢些吃……” 柳枝真是冤枉死了。 她真的不是馋的咬舌头,她就是不小心而已! 柳绵绵的食量小,吃了一半就落了筷子。 柳星河一早起来练武,闹到现在饿得肚子打鼓,一份大份的小馄饨,根本无法满足他的胃。 他将柳绵绵的那半碗端过去:“你不吃别浪费,我吃掉了!” 柳绵绵瞪大眼,正要说那是我吃了一半的,这样不好,就听邻座的一个男子将儿子的馄饨倒到自己碗里:“每次都嚷嚷着要吃,又只吃几个,下回可不许再这么浪费了!” 柳绵绵噎了噎。 似乎,市井人家都是这样? 正犹疑着,柳枝抬眸看了她一眼,突然尖叫一声:“小姐,你的脸……” 1333 有呼吸声 柳绵绵之前就觉得脸上有点痒痒的,但她以为是季节还有热气熏着的原因。 她的皮肤有些敏感,每到春季就要格外注意点。 蒙着面纱一方面是不愿意露面惹来麻烦,二来也是因为如此。 此时因为要吃东西,才将面纱摘下来的。 柳枝和绿柳神色大骇,柳绵绵被叫破,只觉得脸上奇痒无比,伸手就要去抓! 柳星河脸色一沉,马上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腕:“不能抓,抓破了会毁容的!” “看着你家主子!” 他冲两个婢女扔下一句后,便一阵风一样的冲到正在熄火的老板面前,伸手毫不留情的掐住那老板的脖子,厉声问:“你这小馄饨里放了什么?” 之前还好好的,吃下去人就成了那样,正常人都会觉得是食物的问题。 老板看了柳绵绵的脸一眼,又懵又怕:“我什么也没放,这跟平时都是一样的,大家吃了都没事!” 柳星河收紧手,将那老板直接从原地举了起来,浑身杀气涌动:“还嘴硬,再不说,我拧断你的脖子!” 老板娘和那十岁左右的孩子一左一右扑上来,去拽柳星河的手:“大侠,大侠饶命,我们的馄饨真的没有问题啊!” 柳绵绵此时脸上冒出了不少红疙瘩,手臂上身上也痒痒的很。 她强行按下挠的冲动,嗓子发紧:“兄长莫惊慌!” “老板,你这馄饨馅里是不是有虾仁?” 老板点了点头:“是是是,但我用的都是新鲜的虾仁,日日如此,没有出过问题啊!” 柳绵绵赶紧到:“兄长快将他放下来,这跟老板无关,是我从小就不能吃虾,吃了便会如此!” 绿柳和柳枝担心闹出人命,赶紧附和:“大公子,的确如此的,你快将老板放下来!” 柳星河手一松。 柳绵绵对柳枝示意,柳枝上前一步,将二两银子放在灶台上:“真是对不住,刚才我家公子失态了,老板您拿着这个去瞧瞧大夫!” 老板正瘫在地上大喘气,老板娘和孩子也吓得不轻。 不过缓过来之后,他倒是马上拒绝:“不必不必,我也有错,这银子还是姑娘去看看脸吧,姑娘家家的,坏了脸可不好了!” 他刚才送馄饨的时候瞧了一眼,这姑娘长得跟天仙一样。 柳星河捏紧拳头,语气自责:“都是我不好,我若不带你来吃这个便没事,咱们现在赶紧去找大夫!” “你还能走么,要不要我抱你?” 他说着,一拳重重的砸在桌面上。 桌子本就老旧,瞬间四分五裂。 他眸子通红,神情急切,丝毫不似作伪。 柳绵绵之前心里有点气,但见他如此忧虑自责,那气也消散了大半! 她重新将面巾戴上,倒是镇定:“兄长不必太担忧,我知道要吃些什么药,咱们找个药房配一点就行!” 柳星河还是不信,但绿柳和柳枝都作证,进食量不多,过几天这些疹子就能自动消散,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如此,他绷紧的身体才总算放松下来。 “那我先送你们回去,随后我再去药房抓药!” 弄成这样,肯定是不能逛街了。 柳绵绵点头应了,柳星河火急火燎的送了她们回府,脚不沾地的又出门去药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拎着药回来了。 脸上脖子上全是汗珠。 显然是跑着去跑着回的。 出门前他已经吩咐李嬷嬷起了炉子,如今药一到,就赶紧倒下去煎,一点功夫也不耽误。 柳绵绵心内暗想:这个男人看着吊儿郎当,倒是个细心的。 柳绵绵出宫的时候,绿柳带了些药膏,回家后涂了,药煎好后喝下去,那种奇痒无比的感觉消散了不少。 但起了疹子后,一遇热就更痒,所以她乖乖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 柳星河站在屋外问了好几次,她回答说已经消了不少,但他还不放心,好几次说要找大夫来瞧,都被柳绵绵拒绝。 这方子是柳家当年找人开的,后来入宫之后,皇后又请太医正核对过,按这个吃,再配合药膏涂,三两天的功夫,疹子就能消退。 期间注意饮食清淡即可。 毕竟是痒,夜里柳绵绵睡得不踏实,到子时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做了个梦。 还是从前在皇宫的时候,有一次苏洛的小厨房做了一道点心,恰好她在,苏洛便叫她一起尝尝。 苏洛的口味重,小厨房里的点心除了甜的之外,也喜欢做一点油炸的,或者是咸味的。 按照苏洛的意思,这样吃着不腻味。 甜食吃太多,比较容易撑。 那一日除了日常的芙蓉糕豌豆黄之外,还有一样是金黄色的煎饼。 一个个做成桃心,色泽艳丽,咬一口下去,外酥里嫩,十分鲜美! 柳绵绵事先也没问里头到底放了些什么,结果一连吃了两个后,没一会的功夫脸上就起了大片的红疹。 吓得苏洛以为是中了毒,让流云去请太医,让青衣去将小厨房的人赶紧控制起来。 后来问清楚之后,才知道这个饼是用虾仁和肉末剁的碎碎的,调味之后在裹上鸡蛋液,油炸而成的。 而她吃虾仁会起疹子,才会如此。 梦里,苏洛紧紧的握着柳绵绵的手,神色担忧:“柳妹妹你别怕,许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毒,太医马上就到,你别害怕……” 柳绵绵不吱声,只盯着她不放。 明明隔得那么近,可苏洛的眉眼渐渐模糊,就像是被搅乱的湖面,水波一层层荡漾。 最终,那张脸彻底的看不清楚。 在梦里,柳绵绵也知道这是一场梦。 她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可她不愿意睁开眼。 或许这样就可以骗自己,其实这不是梦,其实她还没有离开,她还是在皇宫,在距离那人不太远的地方。 若是愿意,她就能随时去那个宫里,见到她想见的人。 从前她总是克制又克制,生怕自己的心意不小心泄露,以为来日方长,不要着急! 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走向。 她正心神俱伤,忽然听到屋子里除了自己之外,浅浅的呼吸声。 柳绵绵心神一凛。 1334 我家小姐有事要问 她浑身汗毛倒竖,头皮发紧,这一刻,就连呼吸也凝滞。 不过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将憋着的一口气缓缓放出来,被子里的手下意识的摸,希望能摸到点东西防身。 但是空空如也。 懊恼! 不知这个人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自己到底该怎么应对? 要是大声呼救的话,他是不是会马上将自己灭口? 正心念急转间,她听到了低低的一声叹息。 这声音十分的熟悉,她脑子轰的一下炸开。 是柳星河! 莫非他是要对自己图谋不轨? 柳绵绵浑身都在打颤,正要睁开眼怒斥,就听到柳星河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虾,我下回绝不胡乱带你吃东西!” 这一瞬,柳绵绵有点怔忪。 他莫非知道自己是醒着的? 他这大半夜的来找自己,就是来道歉的? 仔细想一想,白日里他来过几次,都被柳枝和绿柳挡了下来,柳绵绵浑身痒痒,加上毕竟脸上长了疙瘩,也不想见人,所以都避而不见。 难道是因此,他才半夜潜入。 但这样钻进一个姑娘的闺房里,实在是有失体统。 好在自己穿的完整,若是…… 若是跟皇后娘娘那般,睡觉不喜欢穿太多衣物,岂不是! 柳绵绵霍然睁开眼,就看到淡淡的月光之下,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床边,低低叹息一声:“我真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柳绵绵…… 这话是何意,她不明白。 好好当你的侍卫就可以,我怎么办也轮不到你管太多。 但见他是背对着自己,离床又有些距离,可见是守了一条底线的。 既然看也不看自己的正脸,那又为何偷偷摸摸进来一趟,若是被人看见,岂不是会误会他们兄妹之间有什么。 柳绵绵想到这,面皮有点发烫。 她闭上眼,轻轻翻了个身。 柳星河马上感觉到,柳绵绵听到轻轻的吱嘎一声,应该是窗棂打开的声音,再睁开眼,男人已经不在,只剩下一地清亮的月光。 上半夜柳绵绵睡的不安稳,可奇怪的是男人来了这一遭之后,她大约是应对之时心神俱疲,接下来竟然一觉睡到了巳时末尾。 昨夜月光湛湛,今日外面却是下雨了。 春雨贵如油,将院子里的一株桂花树洗出碧绿的颜色,青翠欲滴。 柳枝掀帘子进来,道:“主子您醒了,今天感觉怎么样,还痒吗?” 柳绵绵坐了起来:“我好多了!” “是吗,那看来大公子给的药膏还是有效的!” 柳绵绵做贼心虚,马上问:“什么药膏,他昨晚晚上……” 说道一半,她猛地停住嘴,撞见了柳枝疑惑的眼神。 柳绵绵改进改口,低声问:“昨晚是你守夜吗,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柳枝摇摇头:“没有啊,就是快天亮的时候下雨了,还挺大的,砸在屋顶噼里啪啦的,这边的屋顶跟宫里的不一样,雨砸在上还怪好听的!” 是啊! 怪好听的。 宫里的屋顶太高,除非下暴雨,不然是听不到雨打屋顶的那种声音。 而此刻院子里安静,柳绵绵细细聆听,也能听到这声音,心内莫名添了份安宁。 “那你刚才说药膏有效是什么意思?” “昨天大公子也拿了药膏过来,说是蜀地特有的止痒药膏,那边地方偏僻,蚊虫多,让我们试试。” “绿柳先涂了涂,发现没什么问题,所以昨天也给您涂了,奴婢瞧着您脸上和身上的疙瘩是消的比从前还快!” 宫内的太医自然是医术高超,但是有一个缺点。 比较保守。 宫内的个个都是贵人,他们为了项上人头着想,不想出一点点的差错。 所以有时候,民间的偏方反而比宫内太医的方子见效更快,因为那是通过很多实际案例累计的,这是太医们的短板。 柳绵绵微微蹙眉。 这件事,昨天柳枝和绿柳怎么没说? 不过她也没有多加纠缠,绿柳上来给她梳头,柳绵绵闭着眼睛:“都这个点了,你们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如今您又不用跟谁请安,咱们自顾自住着,奴婢们想着您既然想睡,那就多睡一会,又没什么要紧的事!” 柳绵绵怔了怔。 是啊! 没什么要紧的事,可以想睡懒觉就睡懒觉了。 她活到二十多岁,说实话能肆意睡觉的次数,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绿柳给她挑了根簪子插入乌发之中,温声道:“奴婢今日也睡了个懒觉呢,到如今觉得,这出宫也没什么不好的!” 海阔天空,再也没有人能管着。 从前她是延禧宫的大宫女,做什么事都要端着,要有架子,要不然压不住下面的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如今倒是不用顾忌这些了。 柳绵绵扶了扶头发,轻轻笑了笑。 柳枝已经将床铺整理完毕,道:“主子,奴婢去给您拿早膳!” 柳绵绵看了看天色,道:“不必了,都这个点了,直接吃午膳吧!” 眼下已经子时了,还有半个时辰不到就要吃午膳! “那奴婢一会将午膳端过来!” 柳绵绵想到昨夜床边的那个剪影,皱眉道:“不必这么麻烦,我们直接过去那边院子就是!” 因为李嬷嬷一般是在隔壁院子里的起火做饭,所以吃饭也是在隔壁的饭厅之中。 “外面下着雨呢!” “打把伞就是!” 要是平日里,柳绵绵必定是闭门不出的,可昨天半夜里的事情后,她觉得有必要去提醒一番。 免得所谓的兄长失了分寸。 到了差不多的时间,柳枝找来油纸伞,跟柳绵绵一起沿着抄手游廊去西边的院子。 刚走到那边,就见到一个脸生的婆子。 柳枝低声道:“前些日子主子不是说要找个婆子帮忙浆洗打扫,这便是那个婆子了!” 那婆子长得平常,一脸老实样,穿的朴素却干净,毕恭毕敬的对着柳绵绵行礼。 柳绵绵点了点头,温声说了句:“不必如此”之后,便跟柳枝继续往前。 婆子走出柳家的院子,拐过一条巷子后就被人抓住手腕:“王大娘,我家小姐想问你点事!” 1335 问出来什么? 王大娘瞧了一眼那停在远处的马车,只要是榕城本地人就不会认错,那是知府的马车。 她吓得一个哆嗦:“这,这,小人什么坏事也没干啊!” 吕伊伊恶名在外,出了名的脾气不好,若是冲撞了她,动辄打骂是轻的,要是她心情不好,还要吧你扔到大牢里去待上一段时间。 小老百姓,哪个敢招惹! 两个嬷嬷板着脸:“怕啥,我家小姐又不吃了你,你要是回答的好,她还有赏钱呢!” 赏钱王大娘不敢肖想,只要保住小命即可。 她也不敢反抗,抖抖索索到了马车前。 吕伊伊尖锐的嗓音透过帘子传来:“你是不是在柳府干活?” “回大小姐的话,小的是干点小工,小的没干什么坏事,请大小姐饶命,饶命啊!” 吕伊伊的声音更加怒意重重:“我说了要你的命吗?” 王大娘后背一凛,不敢说话,只是身子抖个不停,像是秋风里的落叶一般。 吕伊伊撩开帘子看了她一眼,见她这幅样子越发不喜,也懒得多纠缠,直接问道:“你可看到那位柳姑娘长成什么样?” 若是之前问,王大娘还真不知道。 可她今日出门之前遇到了柳绵绵,恰好抬眼看了那么一下。 她如实回禀:“刚刚瞧了一眼,她长得好看,但是脸上有不少红疙瘩!” 吕伊伊掀开帘子,一把跃下来,语气兴奋:“当真?” 王大娘点点头:“小人可不敢欺骗大小姐,小人今天干活的时候,还听到府内的大公子吩咐嬷嬷说午饭做清淡点,大小姐的身体不好,饮食上要注意!” 吕伊伊的嘴都快咧道耳后根。 果然! 果然是因为太丑才戴着面纱的! 既然如此,到时候就别怪我揭开你的真面目。 长得丑就好好在家呆着,还要蒙着面纱去外面勾三搭四,真是不知廉耻! 看来没到年纪就从宫里出来,说不定就是因为那张脸的缘故,毕竟顶着一张满是疙瘩的脸在皇后娘娘面前晃,岂不是惹她烦心! 她心情大好,跟嬷嬷点点头。 嬷嬷从袖子里掏出碎银子塞给王大娘,低声嘱咐:“见过我家大小姐的事情,谁都不要说起,要不然……” 王大娘腿脚发软,赶紧道:“不敢说不敢说,绝不敢说!” 柳绵绵本想借着吃午膳的功夫敲打敲打柳星河,让他知道点分寸,以后不要乱来。 没想到他竟然不在。 阿虎倒是在的。 柳绵绵问:“明儿,你叔父去哪里了?” 明儿啃着鸡腿,含含糊糊:“不知道,刚才匆匆的出门了!” 柳绵绵又看向阿虎。 阿虎将嘴里的一大口饭咽下去,讪讪一笑:“六哥去处理点事情,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大小姐不必担忧,咱们吃咱们的!李嬷嬷给他留了饭!” 柳绵绵…… 她才不是担忧,只是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竟然派不上用场。 就像是你本来积蓄了全身的力量,准备狠狠的一拳揍在对手的身上,后来发现对手居然逃跑了。 那种感觉真是不太好。 明儿总算把鸡腿啃完,满面忧色的看着外面,道:“叔父出门好像没打伞!肯定要淋湿了!” 柳绵绵心道,这孩子倒是个孝顺的,还知道惦记淋湿不淋湿。 却不曾想明儿又道:“那我让他给我带的冬瓜糖,是不是也要湿透了!” 众人…… 阿虎嘿嘿笑:“你叔父是去办正事,不一定记得你的冬瓜糖!” 今日柳星河不再,阿虎三两口就吃完饭了,明儿也是个风卷残云的,也已经吃完。 桌上只剩下柳绵绵一个人。 她才吃了小半碗。 可其余两人都落了筷子,她若是继续吃下去也不合适,但他早膳没吃,这半碗饭实在是不够。 但她一贯的教养还是让她准备落筷。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柳星河。 他的确没撑伞,身上头发上都被雨水淋湿。 深紫色的外袍湿水之后,变为暗黑的颜色,黏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身形。 他的肩膀很宽,手臂强劲有力,腰腹处没有一丝赘肉,一看就是常年锻炼的结果。 他快步走到饭厅,李嬷嬷迎上去:“唉哟,我的天,这么大的雨,你也不知道先躲一躲,或者借把伞!” 柳星河瞧了柳绵绵还定在半空准备放下的筷子一眼,没有理会李嬷嬷的唠叨,径直走到桌子边坐下。 “李嬷嬷,去给我拿副碗筷!” 阿虎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六哥,你这浑身都湿透了,先去换身衣服再吃饭吧!” 李嬷嬷也赶紧道:“就是就是……” 柳星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没事的,我现在很饿,先吃了饭再说吧!” 柳绵绵的筷子捏在手上,低声道:“兄长,你身上的水滴的满屋子都是!” 柳星河…… 这是被嫌弃了吗。 他素来脸皮厚,嘿嘿一笑:“那我先去换身衣服,妹妹你慢点吃,要不然回头我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 阿虎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了柳星河一眼。 大哥…… 从前咱们在战场出生入死,多少次都是荒山野岭随便解决,你现在说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 这是人话吗? 柳绵绵捏筷子的手紧了紧,心内闪过一个念头,等她想抓住的时候,又消失了。 不过有了柳星河那句话,她倒是可以顺理成章的接着吃。 等柳星河换好衣服出来,她的一碗饭已经快见底了。 柳星河的头发还是湿的,随意的在脑后挽了挽,放荡不羁的样子。 这样的画面,柳绵绵以前从未见过。 柳家极为重视仪容仪表,绝不会顶着一头湿漉漉乱糟糟的头发就出自己房间。 而且柳星河身上的这衣服,从前没有穿过,看得出已经很旧了,袖口边缘都磨起了一圈毛边。 衣领处也有小小的破损。 这样的衣服,要是在柳家,赏赐给下人下人都瞧不上呢! 但阿虎和李嬷嬷还有明儿都习以为常。 阿虎翘着腿坐在门槛上看雨,问道:“从那婆娘嘴里问出来东西没有?” 1336 盛装打扮 柳绵绵抬眸看了两人一眼。 听这语气,刚才柳星河出去像是审问了旁人。 他如今是自己的侍卫,莫非是跟这院子有关的事情吗? 柳星河扒拉了一口饭,含含糊糊的:“先吃饭先吃饭!” 他既然这么说了,柳绵绵也不好问。 她吃完一碗,又让柳枝添了半碗。 李嬷嬷看得笑眯眯,道:“大小姐是要多吃点,大小姐你太瘦了,姑娘家还是要胖点才好生养!” “噗……” 柳绵绵嘴里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柳星河也是一脸尴尬,低声道:“李嬷嬷,你别瞎说,妹妹这样便很好!” 李嬷嬷讪讪一笑,似乎也知道自己越界了,这个大小姐可不像是少年一样好说话。 她赶紧道:“瞧奴婢这张老嘴!” 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打自己的嘴以示歉意,柳绵绵赶紧道:“嬷嬷不必如此,我知道嬷嬷也是为了我好!” “多谢嬷嬷关心!”柳绵绵温声道,“不过我吃多一些是因为饿,不是因为将来好嫁人,我这辈子也不准备嫁人的!” 这是她头一次当着一屋子的人说这样的话。 李嬷嬷明显愣住,就连阿虎也忘记抖腿了。 李嬷嬷喃喃道:“大小姐才二十出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长得又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嫁人呢!” “你就跟天仙一样,配皇帝老子也使得!” 柳绵绵嘴角抽了抽。 她还的确配过皇帝老子呢! 柳星河放下筷子,觉得一桌子残羹冷炙的也不香,他将筷子放在桌上,低声道:“李嬷嬷……” 李嬷嬷也知道自己说多了,赶紧低下头往厨房里去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到雨打在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柳绵绵也将自己的筷子落下,将碗往前一推,声音不疾不徐的道:“兄长,昨夜你可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 她这么一问,柳星河和阿虎都马上紧张起来。 柳绵绵抬眸盯着柳星河的眼睛,微微笑着:“半夜里我突然醒了,感觉屋子里有人!” 阿虎快步走过来,急切的问:“什么人,长什么样,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啊?” 他一来是关心柳绵绵,毕竟天仙一样的人。 二来他有点死脑筋,领了这个任务,就得好好做好,这两个院子就是他的地盘,谁敢半夜来他的地盘撒野,那是不要命了。 柳枝和绿柳也是吓怀了,一叠声的问。 尤其是柳枝,昨夜是她守夜,她居然毫无知觉,不由又是自责了一番。 柳星河脸色古怪,柳绵绵还算淡然,道:“我就看到一个残影,应该是个男人,也许是看错了,但为了稳妥起见,今后咱们还是要小心点!” 柳枝赶紧道:“那是必须的,小姐您毕竟是个姑娘家,这若是被人瞧见半夜里有男人从您的屋子里出来,那您的名声就毁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哪怕是没发生点什么,光是这有人半夜里出入,也足以将柳绵绵的名声毁掉。 这若是从前在邺城,以后就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柳星河放在桌子下的拳头捏紧,脸上神色也是变了数变,最后道:“这件事是我跟阿虎疏忽,以后我们会好好注意,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柳姑姑放心!” 他无形中已经换了一个称呼。 柳绵绵点了点头,站起来:“那就好!” 她转身回自己的院子,低声叮嘱柳枝道:“我这脸还是要少出门,这段时间就将饭菜送到咱们院子,我就不过来了。” 这个理由倒也合理,柳枝应了一声是。 等两人走后,阿虎神色凝重的道:“昨天半夜里我睡得太死,一点异样也没有发现,六哥,咱们还是得好好查一查,万一柳姑娘真的出了事,咱们办砸了皇后娘娘的差事,今后可有的受!” 柳星河清了清嗓子:“不必查了!” 阿虎急了:“为什么不用查,虽说也有可能是看错了,咱们也不能大意,说不定就是那个王大娘搞得鬼,你刚问出来点什么没有?” 柳星河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因为,昨晚去她房内的人是我!” 阿虎张大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你,你,你……你该不是……你以前的确有点胡来,可柳姑姑是皇后的人,是正经的姑娘家,六哥你可别色迷心窍!” 柳星河以前的风流韵事,那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但那都是为了迷惑卫尚的,不过为了逼真,假戏真做什么的,也是有的! 只是动了身,没动感情。 提起这个,柳星河就觉得烦躁。 他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今日她就是故意在提醒我,这段日子,咱们都消停点吧!” 阿虎哼哼唧唧:“你消停就你消停,带上我干嘛,我可什么都没做错!” 柳星河一脚踹去,阿虎防备不及,直接绊倒门槛,摔了个狗啃泥。 让你瞎说大实话! 吕伊伊得了柳绵绵满脸疹子的消息后,兴奋的不能自已。 再有十日,便是花宴的时候,她既然已经接下了帖子,想必一定会去。 到时候…… 吕伊伊找了城里最好的丝绸坊,给自己做了两身新衫,又去珍宝阁打了一套头面首饰,决定等到花宴那一日,好好的将柳绵绵比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柳绵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吃饭都是在屋子里解决的。 柳星河一连多日都没有看到她。 很快,日子就滑到了伯府花宴的这一天。 柳绵绵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想知道一些宫里的消息,一大早起来便任由柳枝给她打扮。 柳枝很兴奋:“小姐,奴婢帮您打扮的漂亮一点,到时候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榕城人好好看看,什么才叫天姿国色!” “随你吧!” 陛下跟皇后娘娘那才叫天姿国色,她算什么呢? 柳星河一早就收拾好等在院子外,柳绵绵也没有拒绝。他毕竟是自己的侍卫,如今伯府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跟他一起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柳星河正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就听到后面的环佩叮咚之时,他回头看到拾级而下的女人,一时间感觉咽喉被扼住,失去了声音! 1337 狭路相逢 柳绵绵一反常态,今日穿了一身石榴裙,裙子色如石榴之红,由上到下颜色渐深,露出在外面的一小片香肩白皙细腻,比刚剥壳的鸡蛋还有诱人。 她身量高挑窈窕,微风拂过,裙摆微微扬起,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红蝶。 素日里她都不施粉黛,今日却是好生打扮了一番。 白皙的面上晕开两抹淡淡的红,添了血色却又丝毫不觉得俗气,仿佛那就是她本来的色泽。 往日里略微黯淡的唇瓣,今日也点了朱红。与她身上的石榴裙正是相配。 她头上梳了个飞仙髻,上用金饰和玉饰交互点缀,俏皮之中带着华贵,华贵之中又不乏沉静。 她的步子不急不缓,一步步下台阶,却也一下下踩在了柳星河的欣赏。 他扶了扶额。 真是要命。 他盼着她能大放光彩,好叫那么不长眼的都瞧瞧厉害。 可她真的这般打扮,他又觉得…… 柳枝很满意柳星河和阿虎震惊的效果,她微微加大声音,带着几分傲气:“今日也不是什么太正式的场合,也就随便打扮一下!” 阿虎低声道:“这还叫随便,这要是认真打扮起来,月宫里的娘娘不都要被比下去?” 柳枝素来不喜欢阿虎莽撞,不过听了他这句话,倒是喜笑颜开。 柳绵绵是她主子,她被夸,柳枝与有荣焉。 而且这一身都是柳枝帮着挑选打扮的,这也是肯定了她的手艺! 柳绵绵也早看到了柳星河。 他今日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交领长袍,领口和袖口都是银线镶嵌的流云纹滚边,长袍上绣着的是几丛不显眼的翠竹。 只有阳光耀上去,才能看清那些竹叶的痕迹。 他的腰间是一根暗青色流云纹腰带,正中有三块玉质通透的玉牌,勾勒的他腰线紧致流畅。 乌黑的头发高高用一个玉冠束起,柳绵绵这时才知道,原来他的头发那般的黑,而且不像寻常的男人那么糙,还挺黑亮顺滑。 日光耀在他眉间的疤痕上,柳绵绵看到那道疤痕缓缓上扬,成微笑的模样:“妹妹今日不戴面纱吗?” 柳枝道:“今日去参加宴会,戴什么面纱?” 若是戴了面纱,岂非遮住了这花容月貌。柳枝也猜到吕伊伊也会去,就是存了要打她脸的意思。 柳星河眸光深深:“我倒是觉得,暂时先戴上,到时候再给大家一个惊喜比较好!” 柳绵绵微微一思忖,大概也明白他是什么心思。 她对柳枝低声吩咐了一番。 柳枝恨恨一跺脚,折回去拿面纱,给柳绵绵戴上后,她又狠狠挖了柳星河一眼。 这么好看的明珠,居然要蒙上一层面纱,真是好生气哦! 马车已经等在门外。 阿虎今天扮作贴身的侍从,四人朝着伯府出发了。 如今已经是三月底,冬日的冰冷早已褪去,夏日的炎热还未冒头,正是一年之中难得的舒服的好时候。 柳绵绵和柳星河两人已经有十来天没有碰面,这乍然挤在一辆马车之内,虽说马车还算宽敞,但车厢内的温度还是层层攀高。 柳绵绵正襟危坐,一言不发,眼睛就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抬也不抬。 柳枝坐在她旁边,倒是放松一些。 时不时抬眼看一下柳星河。 你还别说,人要衣装,柳星河平日里穿的简单朴素,今日骤然换上这一身,气质骤然就不同。 说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绝对不会有人怀疑。 柳星河觉得尴尬,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大街上的行人不少,有些爱俏丽的女子都已经穿上了夏装。 大越的男女大防素来不算太严格,民风也开放,有不少女子穿的都比柳绵绵要更暴露一些,露的也更多。 柳星河瞧过去,却没有一个能让他这般手足无措的。 阿虎凑过来,低声道:“你瞧什么呢,这大街上姑娘穿的还挺严实的,比春月楼里的姑娘严实多了,有什么好看的!” 车厢就那么大,这么肆无忌惮的讨论,肯定是要被听到的。 柳枝嘴角抽抽。 扫了一眼窗外! 这还叫穿的严实,那春月楼的姑娘得穿成什么样啊? 柳绵绵目不斜视,耳根却红了红。 柳星河一巴掌拍在阿虎的后脑勺上:“你别胡说八道,说的我好像去过春月楼一样!” “咱们上次不是……” 柳星河担心他说漏嘴,正要一巴掌上去,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 车内的人毫无防备,尤其是柳绵绵和柳枝。 两人双双往前一扑。 一个扑在了柳星河怀里,柳星河眼疾手快的架住她的肩膀,虽然已经够小心,但是柳绵绵的胸口还是不小心蹭在了男人的膝盖上。 额…… 就还挺软的! 阿虎就没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了,他直接向抓住马车稳住自己,没有顾得上柳枝,结果柳枝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脑袋撞在车厢壁上,眼冒金星。 阿虎这才手忙脚乱将她扶起来,连声道:“你没事吧,你瞧瞧你不坐稳一点,这下摔倒了吧!” 柳枝浑身都在抖。 一来是痛,二来是气! 她咬牙切齿:“阿虎,你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没有娶妻,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阿虎呵呵笑着:“那是因为我不想娶,不过我很快就能成婚了,到时候办喜酒你可一定要随份子!” 柳枝太阳穴突突直跳! 随个贵的份子哟! 你这样的,能娶到夫人那真是老天爷瞎眼还差不多。 两人你来我往,柳星河却是将柳绵绵扶正坐好之后,撩起马车前帘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道:“真是不好意思,贵人,前面知府府上的马车突然停下来了,小人担心撞上去,所以才……” 柳星河皱眉看去,从那马车的装饰来看,里头坐的恐怕是那位刁蛮跋扈的吕大小姐。 此时她应该是故意的,马车一会快一会慢,他们跟在后面,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吃尽苦头。 颠的柳绵绵都有点晕车。 柳星河眸色一暗,撩开帘子对马车夫道:“你坐旁边去,我来驾车!” 车夫也不想跟知府的人杠上,忙不迭的就退到了一边。 1338 弯道超车 柳星河控制马车后,车速马上就平稳了下来。 柳枝撩开料子,柳绵绵得以看到男人的背影。 他穿的一身风华如玉,却干着驾马车的活,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从前她在闺阁之中,那些堂兄堂弟又或者邺城其他的高门子弟,是绝不可能自降身份做这个的。 她蹙眉,低低的唤了一句:“兄长,你还是进来坐着吧!” 大街上已经有很多小娘子大姑娘都在对柳星河指指点点,明显是对他的相貌和身份兴趣盎然。 柳星河放荡不羁却又不让人觉得油腻:“不必,外面空气还好些,且你不是怕颠么,我技术比这车夫好!” 车夫频频点头:“公子驾车技术着实了得,进退有度,佩服佩服!”、 阿虎则一脸理所当然的道:“大小姐您坐好,六哥他从前总干这事,是熟手呢!” 从前,他可是能屈能伸,给卫尚做过车夫的。 能给一个藩王当车夫,那可是要过硬的技术的。 吕伊伊撩开帘子,便看到坐在马车前面的柳星河。 她怔了下。 今日这臭流氓穿的人模人样,倒是有几分公子哥的样。 不过假的就是假的,哪家的公子哥出门会自己驾车,真是掉了身份! 吕伊伊放下帘子,骂自家车夫:“你到底会不会驾车啊,怎么我看后面的车夫如此气定神闲,我倒是被你颠的难受!” 车夫叫苦不迭。 这大小姐也太难伺候了,他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的! 再往前一点,就到了榕城最繁华的街道,也可以容两辆马车并排行走。 柳星河见前面的车故意堵在最中间的位置,而且左晃右晃的找麻烦,眸中的光芒更暗,他看了前方的路一眼,捏紧缰绳,低声道:“你们几个抓稳了!” 阿虎马上解释:“他要超车了,快抓稳抓稳!” 话音刚落,柳星河一鞭子抽在两匹骏马身上,手紧紧的勒住缰绳。 马儿撒开前蹄就跑,很快就追到了知府马车的屁股。 柳星河抓缰绳的手骤然发力,两匹马吃痛,前蹄高高的扬起。 车厢内的众人身子也往后仰! 不过柳星河事先有提醒,柳绵绵和柳枝虽然觉得有慌张,也并不害怕。 两个车隔得太近了,这高高扬起的马蹄仿佛就要踏在前车的车身之上。 那可是吕伊伊坐的位置。 马车夫大惊失色。 要是大小姐有个差池,他这条小命也算是玩完了! 他汗如雨下,赶紧催动马车往前。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忘记了要拦路的指责。 柳星河放松力道,马车落下前蹄,他趁着前车慌乱的间隙,从侧面快速绕了过去。 两车擦过的时候,他还故意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马车内的吕伊伊骤然被颠,头撞在了车厢上,痛的眼泪汪汪,还听到了这一声极具挑衅的口哨,气的死死的捏着帕子。 车夫稳住车身,她撩开帘子对着前车吼道:“小流氓,你给本小姐等着!” 可惜,柳星河已经驾着马车扬长而去,根本没有听到这具威胁! 吕伊伊拿着茶盏,对着车夫狠狠砸下去:“废物,连一个臭流氓都拦不住!” 茶盏砸中车夫的后脑勺,一阵剧痛,可是他不敢反驳,不住的道歉。 婢女心有不忍,劝道:“大小姐消消气,街上那么多人瞧着呢,车夫还要驾车,您就忍一忍,回府再说吧!” 吕伊伊瞧了一眼,可不是吗,大街上那些姑娘婆子还有小摊贩,都暗戳戳的打量这他们呢! 她恨恨甩下帘子,道:“回去再收拾你!” 马车夫这才得空摸了摸后脑勺。 黏黏腻腻的,已经出血了。 但是他不敢耽搁,快速驾着马车往前赶。 赶紧将这个小祖宗送到伯府再说。 街上,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这是哪里来的公子哥,竟然连吕大小姐的马车也敢超!” “刚才那个公子驾车的技术可真是太厉害了,啧啧,不知道别的方面是不是也这么厉害!” “云娘你瞧上他了,刚才怎么不给他丢个手帕,指不定今晚就来春月楼找你!” 云娘嗔了身边说话的人一眼,颇为遗憾:“刚才没顾得上,若是下次碰见,一定给他扔一块,这样的男人,不要钱我也愿意接!” 一众春月楼的姑娘都咯咯咯的笑了。 柳星河越过那辆马车后,快跑了一阵后就放慢车速,回头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 柳绵绵回了句,撩开帘子看了看道:“是不是快到了,兄长还是进来吧!” 好歹是个公子,亲自驾车来参加宴会不像话。 柳星河见拐过这条街就是伯府,也不再坚持,将鞭子扔给车夫,撩开帘子钻了进来。 虽是阳春三月,但是他刚才一番动作之后,额上已经起了薄汗。 撩开帘子进来时,仿佛将外面的日光和热气都带了进来,让车厢的温度瞬间就升高,整个车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味道。 不难闻。 像是年轻男人身上独有的味道。 这种气味,以前柳绵绵从未在柳家兄弟的身上闻到过,倒是有一次偶尔路过演武场,闻到漫天都是这种气息。 但柳星河的气味要淡一点,莫名让人觉得呼吸急了两分。 好在这时,伯府也到了。 今日花宴,有男宾也有女宾,夏楚颉竟然亲自站在门口迎客,这可是伯府办起宴会来的头一遭。 不少小姐在下马车见到长身玉立的他,纷纷羞红了脸。 心内都暗暗想,这到底是为了谁守在门口,莫不是为了我? 别看夏楚颉丧妻,但伯府是世袭伯爵,他名下还没有嫡子,只有一个嫡女,若是嫁过去能生下嫡子,那便是伯府未来的世子,因此哪怕是个继室,还是有很多人热衷。 吕伊伊只落后一步到的伯府门口,她急切的撩开帘子,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夏楚颉。 她兴奋的叫了一声:“表哥……” 隔得有点远,或许夏楚颉没有听到,又或者他根本无心听。 因为他此时满心满眼,全部都在被柳枝扶下马车的柳绵绵身上。 那一身石榴红的裙子,在他眸中燃起了两团火! 1339 花宴争斗1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能将这样艳丽的颜色压住并且不失清新感。 一点俗气的感觉也没有。 仿佛她就是那一支刚从树上攀折下来的石榴花,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柳绵绵的皮肤白皙,露在外面的一段手臂与红色的衣裙交相辉映,当真是冰肌玉骨。 若说有什么遗憾的地方,那就是柳绵绵这一次还是蒙着面纱的。 夏楚颉目光与柳绵绵相接,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跳的飞快。 他好容易才控制住情绪,快步下台阶,满目星光笑着打招呼:“柳姑娘柳公子来了,快里面请吧!” “台阶有点陡,柳姑娘可要小心脚下!” 稍微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看得出来,夏楚颉对这柳姑娘非同一般。 原来一直在等的人,就是这位姑娘! 不过这是何方神圣,之前也没有听说过名头啊! 众人窃窃私语。 吕伊伊看着殷勤引着柳绵绵上台阶的夏楚颉,气得肺都要爆炸了。 婢女见她火气冲冲一副要上前理论的样子,赶紧劝道:“大小姐,您忍一忍,可别让人瞧了笑话,咱们的重头戏不是还在后面吗?” 重头戏当然就是揭穿柳绵绵的真面目。 吕伊伊深吸一口气,扯出一张笑脸,快步上台阶,站在夏楚颉的身边,娇声道:“表哥,我刚才叫了你几声,你怎么都不应我?” 说着,她伸出手就去拽夏楚颉的衣袖。 夏楚颉脸色尴尬,想将她的手甩开,但是吕伊伊握着很紧,语气里带着撒娇和不满:“表哥,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敷衍我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去跟姨母告状了!当初你可是答应我母亲要好好照顾我的!” 吕母只得了吕伊伊一个闺女,因此对夏楚颉这个外甥十分上心。 从小就对他极好。临终的时候,也的确叮嘱夏楚颉以后对吕伊伊多加照顾。 毕竟暗示后夏楚颉已经是伯府世子。 不过彼时双方年纪相差悬殊,吕母所说的照顾,纯粹就是兄长对妹妹的照顾,然而此时被吕伊伊拿来误导,一时间竟也无法反驳。 吕伊伊一边撒娇,一边挑衅的看了柳绵绵一眼。 柳绵绵置之不理,冲夏楚颉笑了笑后,便跟着婢女一起往后院走。 既然是花宴,那自然是要赏花的。 榕城伯作为榕城唯一的伯爵,虽然在陛下面前说不上话,但是在榕城还是颇有分量,从这宅子的占地面前可见一斑。 这伯府比柳家还要大上不少。 不过到底还是能看出颓势的,前院作为门脸尚好,到了后院,虽然打扫的一尘不染,但是墙面和门窗上的红漆已然斑驳,看得出有了年岁,却没有修补。 抄手回廊明面上好好的,若是看那隐藏不打眼的暗处,便能看到诸多的腐朽。 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在邺城真正的高门大户出现的。 真正的高门,不仅明面上毫无瑕疵,你去观察这些细节,也挑不出错处。 柳枝压低声音道:“小姐,看来这个伯府如今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呢!” 柳绵绵蹙眉:“慎言!” 柳绵绵要先去见一见伯夫人,伯夫人的院子里都是女眷,柳星河不便跟着,小厮要带他去别处休息,柳星河摇摇头道:“若是方便,我便在这宅子里四处看看,可以吗?” 小厮道:“当然可以!” “那你去忙自己的吧!” 小厮应声而去。 柳星河站定在伯夫人院子门口,长身玉立,语气温淡:“妹妹,你去吧,为兄就在这附近,你若是有事,叫一声我便马上出现!” 他是她的侍卫,理应是如此的。 可柳绵绵听了这样的话,却有些耳热。 但见他神色间一片疏朗,丝毫没有故意捉弄之意,又觉得是自己多心。 她点了点头,迈过门槛准备往内。 柳星河t叫住她,目光坚定:“妹妹,丁点大的委屈,你都可以不必忍!” 柳绵绵应了一声,加快了步子。 引她们的婢女是个话多活泼的,一边带着柳绵绵主仆两个往内走,一边道:“柳姑娘,你兄长对你可真好呢,不像奴婢的哥哥,从来见了奴婢就是要钱喝酒!” 柳绵绵嗯了一声,不欲多谈。 婢女将她引到伯夫人院子的正殿门口,跟站在那的二等婢女交接,说了下柳绵绵的身份,然后对她亲切的笑了笑后,又快步到前院去了。 柳枝拉住她,塞了一小块碎银子给她。 婢女笑的更是高兴,几乎是小跑着走的。 如此可见,平日里像她这样的小婢女,很少能拿到赏钱。 伯夫人的二等婢女目光略到挑剔,将柳绵绵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扬高声音,带着略略的不情愿:“柳姑娘到!” 这一声,屋子里的莺莺燕燕都看了过来。 尤其是在首座上的伯夫人,目光更是沉了沉。 但她还是维持着风度,对柳绵绵道:“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吧!” 另有婢女端了凳子过来,竟然是安排在坐末尾! 柳枝眉头紧紧的皱成川字,若是换做从前,就这伯夫人都不够资格面见自家主子,现在居然要主子陪坐末席,这不显然是在打主子的脸面吗。 柳绵绵倒是淡然,示意她不必动怒,安之若素的坐下来。 打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都射过来。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刚才夏楚颉在门口与柳绵绵殷勤说话,这事不少人都知道了,都想看看这柳绵绵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把一向对女人很是冷淡的夏世子迷成这样。 听说都年过二十了,本以为会容貌衰败,却没成想,瞧着她的眼睛额头还有一双青葱玉指,比十五岁姑娘不逊色半分。 吕伊伊在门口纠缠了夏楚颉一番,此时也已经进门。 她一踏入,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 她今日跟柳绵绵撞衫了,两人一个是石榴红一个是烟霞红,衣服款式也类似。 一般出席这样的场合,大家都会提前通通气,免得穿成一样的会尴尬,这两位本来就有点打擂台的意思,今日衣服都类似,未免叫人一番比较。 吕伊伊径直坐在伯夫人旁边的小凳子上,抱着伯夫人又是一通讨好,把伯夫人哄得喜笑颜开后,她这才看向柳绵绵,道:“柳姑娘怎么还是以纱覆面?” 1340 花宴争斗2 这么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柳绵绵的身上。 其实大家一直在暗地里打量和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样,吕伊伊这一声,也是叫出了每个人内心的疑惑。 这满屋子的姑娘,有一半的人都对夏楚颉有那么点意思。 但她们心里清楚,跟吕伊伊比肯定是比不过的。 人家是知府之女,但凭什么比不过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柳小姐。 柳绵绵很淡然的开口:“姿容丑陋,怕揭了面纱会吓到各位!” 不消吕伊伊开口,便有一个与她交好的绿衣姑娘略带讥讽的道:“我瞧着柳小姐怕不是姿容丑陋,莫不是瞧不上我们这群人,不知柳小姐祖上是做什么的,家中还有哪些人?” “我真是孤陋寡闻,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次听说柳小姐呢!伯夫人就是交际广泛,海纳百川,让我好生佩服!” 这哪里是说自己孤陋寡闻,这就是在说柳绵绵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大小姐,也混来这样的场合! 柳绵绵倒还镇定,柳枝却听不下去,上前一步道:“我家主子是宫里出来的四品姑姑,从前是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一等宫女!” 她说完这一句,又迅速退到身后。 热热闹闹的正厅内,却是突然安静了一瞬。 绿衣姑娘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没想到踢到了一块铁板! 吕伊伊也就算了,这皇后娘娘身边的四品姑姑,可比她们这些姑娘都要高出一大截! 论起身份,其实也比吕伊伊要高,但是宫内姑姑的品阶跟大臣们的品阶不能相提并论,还是要差了那么点意思。 在皇宫内自然管用,出来外面,柳绵绵这个四品姑姑是不可能让从四品的吕正屈膝行礼的。 绿衣姑娘一战失利,端了一杯茶掩饰自己的情绪,也没有再往前冲。 一个穿着粉群,头上像是开铺子一样顶着各色首饰的女子好奇的眨眨眼,问道:“若柳姑姑是从宫内出来的,那岂不是今年都二十五了?跟夏世子一般的年纪?” 如此一来,可就一点竞争优势都没有。 夏世子娶续弦,必然要娶个比自己年纪小点的。 柳枝轻轻哼了一声。 这些人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自家主子这么年轻美貌,怎么就有二十五。 柳绵绵淡声道:“不是,我还未满二十一!” 大厅内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声。 粉裙女子天真,又或者说是莽撞,睁大眼睛好奇的问:“既是没满二十五,为何会提前出宫啊?” 各色的目光都落了过来,大家心内纷纷在猜测原因。 皇后娘娘御下宽容,对身边的宫女内侍都很好,那些出宫的,没有哪个不夸的。 但大家都是到了年纪被放出来的,有些是之前错过了,这一次顺道放出来,没到年纪就出宫的,之前似乎还没有听过。 柳绵绵答话:“皇后娘娘恩典,不希望我在深宫中蹉跎年华!” 这倒是个理由,但是在场没有人相信。 吕伊伊笑着对粉裙的女子道:“张三小姐,何必一直追问呢,皇后娘娘既然放柳姑姑出宫,自然有放她出宫的道理!” 她轻描淡写的补充:“总归是皇后娘娘觉得,柳姑姑不适合呆在宫里,在外面应该会更好!” 这话若是往深里去想,就不是那么个味道。 倒像是在说柳绵绵在宫内犯了事,所以才被驱赶出宫的。 想想也有道理,这柳绵绵来榕城也有段日子了,一直深居简出,若真的是风风光光出宫的,用得着这样躲躲藏藏的吗? 她年纪不小,身份也不错,正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寻一个婆家才是。 怎么会闪闪躲躲,蹉跎岁月? 众人看向柳绵绵的目光越发的充满深意。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 这屋子里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柳绵绵一个是外来的,还顶着宫里四品姑姑的头衔,又被夏世子如此看重。 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排外情绪,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柳绵绵却不反驳吕伊伊的恶意,笑了笑应道:“吕姑娘说的对,我也相信皇后娘娘让我出宫,一定是为了我好!” 她嘴上这么说,眸子却是黯淡了两分。 是为了她好,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本只想在深宫之中,默默站在她身侧,陪着她一辈子。 把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把她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 可是,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这一抹黯然越发笃定了吕伊伊心中的猜测:这个出宫绝对不简单。 回头等掀开她的面纱,就让大家看看这个所谓四品姑姑的真面目。 既然已经表明身份,伯夫人就不好再让柳绵绵陪坐末席,她语气平平的说道:“柳姑姑既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那就坐到这边来吧!” 她朝着柳绵绵招招手。 位置都是一个个排好的。 柳绵绵若是坐在伯夫人右下手的位置,那原本坐在那里的人就要往后挪。 她都不想多待,又想到刚才在门口听夏楚颉说,去送礼的人今日应该就会回来,便暂且忍着,站起来坐到伯夫人指定的位置上。 于是,右手的这一排人都依次往后挪了一个位置,人人心内都有点不高兴。 吕伊伊冲伯夫人使眼色。 伯夫人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婢女上前,为柳绵绵换了一杯茶。 伯夫人道:“这是今年的新茶,从南边来的龙井,柳姑姑尝尝,可能入嘴?” 眼下清明刚过,这茶从南边运来需要时间,所以应该是清明节前的龙井,这样的茶,是能当贡品进到宫里的。 也算是高看柳绵绵一眼。 但是要喝茶,就得摘面纱。 柳绵绵端起茶盏,揭开后闻了闻香气,道:“的确是不错的茶!” 竟是不准备喝? 伯夫人冷哼一声:“柳姑姑不愧是宫内出来的,莫不是瞧不上我伯府的粗茶,一口都不愿意喝?” 吕伊伊咄咄逼人:“姨母用最好的茶款待柳姑姑,柳姑姑却啜饮一口都不肯,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那又为何来参加花宴,是故意给姨母添堵吗?” 1341 花宴争斗3 柳绵绵撩起眼皮,看了一唱一和的两人一眼。 心内暗自叹口气。 难怪这些年,榕城伯府在朝中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而且如今也越来越边缘化。 有这么一个当家主母,这个伯府能撑得起来才怪呢! 她蒙面纱本是为了省事,也是因为柳星河之前的提醒。 没成想会被一再质疑。 思忖的功夫,她迟疑了一两秒,吕伊伊却抓住了机会,目光里带着满满的恶意:“柳姑姑一直不肯摘下面纱,莫不是因为长了满脸的红疙瘩!” 柳绵绵将将要伸出的手一顿。 心内一个咯噔。 瞧吕伊伊的口气如此笃定,倒像是亲眼见过自己脸上的疙瘩一样。 可她怎么会知道。 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再想到出门的时候柳星河的那些话,倒像是早就知道今日会有一场好戏一般。 吕伊伊带着惋惜:“柳姑姑如此高的身份,想要在榕城找个好婆家本不是难事,但若是长了一眼疙瘩,未免有碍观感,表哥,你说是不是?” 众人循着吕伊伊的目光看去,只见夏楚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大厅的门口。 他逆光站着,众人眯着眼睛才看清了他的表情。 诧异,疑虑但很快又变成不赞同。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悦:“表妹,你失礼了!” 吕伊伊逮着机会,咄咄逼人:“表哥,我不是故意要冲撞的,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表哥你作为一个男人,如果柳姑姑长得满脸疙瘩,你难道一点都不介意?” 夏楚颉迅速回答:“与人相处,自然是交心,皮囊只是一个容器!” 这话说的很漂亮,柳绵绵偏头,赞赏的看了夏楚颉一眼。 吕伊伊那个气啊! 说的好听,那是因为你还抱着幻想,你要真的看到那张满是疙瘩的脸,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吕伊伊皮笑肉不笑的:“表哥果然高风亮节,柳姑姑,既然大家都不介意,你就将面纱摘下来吧!” “如今天也热了,一直戴着岂不是脸更要闷坏!” 揭开,让大家好好看看你那张丑脸! 我就不信,表哥看过你满脸的疙瘩之后,还能毫无芥蒂的娶你! 柳枝气的都捏紧拳头,她用眼神跟柳绵绵道:“揭开,小姐您赶紧揭开!” 柳绵绵回了她一个心安的眼神,伸手,缓缓放在自己耳边。 夏楚颉听到自己的心跳的飞快,眼看着柳绵绵就要将厚厚的面纱拉下来,他突然道:“柳姑娘,若是你不想解开,谁也不能为难你!” 他内心深处有些害怕。 虽说与人相交,皮囊不重要。 可若那掩住的半张脸,真的丑到辣眼睛,他还能毫无芥蒂的交付心意吗。 与其说他是不想柳绵绵为难,不如说他是害怕自己到时候无法面对,才会出声阻止。 柳绵绵清凌凌的目光在他脸上荡了一荡。 这一瞬,夏楚颉感觉自己的心思被洞穿,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个透。 不及再辩解,柳绵绵已经将面纱取下来,交给了柳枝。 大厅之内响起一阵吸气的声音。 除此之外,一片寂静,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蒙着面纱的柳绵绵,就像是蒙尘的明珠,拂开这一层厚厚尘土之后,它灿烂的光辉就耀开在众人的眼前。 太美了。 美得让人失去呼吸。 这种美,不止在皮相,更是在灵魂。 她身上那种淡定从前的气度,那种阅尽千帆却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本心,是在座其他女子想都不要想的。 柳绵绵的眼睛很美,可是她的鼻子,嘴巴和五官的分布,更是恰到好处。 夏楚颉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有生之年,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子。 虽然她已经年过二十,但是在座那些十五六岁小姑娘跟她一比,不知要逊色多少。 就像是嫦娥跟乡间的村妇一般。 柳枝的下巴高高的昂起,不掩饰自己的骄傲和得意。 这可是柳妃娘娘! 是先皇钦点的太子侧妃,若是没有几把刷子,能入得了先皇和太皇太后的眼吗? 也就是陛下眼瞎,加上平日里娘娘在陛下面前总是格外低调,要不然如今还轮得到你们这些人来窥探娘娘的天颜吗? 柳绵绵在闺阁之中也是美的,但是那种美流于皮相。 后来经历过一系列的事情,被逼出嫁,祖父病故,动了心意,宫中重重危机,她就如同一把剑,不断被淬炼淬炼。 最后终于淬出了最锋利的剑刃,有了最夺目的光华! 伯夫人也被镇住了。 放眼整个榕城,她也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而且细细回想起来,恐怕也只有年轻时跟着夫君和公婆一起到邺城拜见先皇,偶然见过齐国公府的大小姐,只有那位小姐才能与柳绵绵的容貌一较高下。 吕伊伊则完全懵逼了。 她回过神后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是脸上都是疙瘩么,怎么会?” 柳绵绵轻笑一声,七分淡然三分轻嗤:“我足不出户,几乎是日日待在家中绣花练字,也不知吕姑娘是从何处得知我满脸疙瘩的?” 吕伊伊的脸色难看。 总不能说自己买通了她院子里做事的婆娘吧? 该死的! 那个婆娘莫非是早就被柳绵绵收买,故意说那样的话来误导自己,好叫她今日当众出个风头吧! 柳绵绵若是一开始就顶着这样一张脸出现,自然也会惊诧众人,但远远比不上现在的效果好! 柳绵绵终于是端起了那杯茶,喝了一口。 放了好一会,茶水有点凉,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口感。 她缓缓放下茶盏,镇定道:“前些日子,我因为误食了东西,脸上的确长了几个小疙瘩,但喝了药已经好了,吕姑娘耳聪目明,我日日待在宅子里,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叫我好生佩服!” 这哪里是佩服,这是在众人面前指责吕伊伊私自调查。 大厅之内的气氛骤然冷凝。 伯夫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看向柳绵绵的神色复杂,打圆场道:“大家也都到齐了,既然是赏花宴,那自然要看花,咱们都起身吧!” 这是在为吕伊伊解围,可惜吕伊伊却不领情,冷声道:“等等,还有个人,想跟柳姑姑叙叙旧呢!” 来者不善! 1342 花宴争斗4 吕伊伊拍拍手,从大厅外走进来一个女人。 约莫三十岁左右,手里还抱着一个仍然在吃奶的娃娃。 她眉中间一道川字,显然是因为长长皱眉才会如此,抱着孩子的手上皮肤褶皱,像是常年泡在水里才会如此。 柳绵绵没什么印象,只觉得有些眼熟,柳枝却是脸色变了变,又似乎有些不确定。 她低眉顺眼的进来,抱着孩子毕恭毕敬的对着吕伊伊和伯夫人行礼:“见过伯夫人,见过吕大小姐!” 吕伊伊笑道:“不用多礼!” 伯夫人低声道:“伊伊,你这是做什么?” 吕伊伊小声回:“姨母,就一会的功夫,若是表哥想娶这个女人,你总要知道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那妇人抱着孩子直起身,却还是目不斜视。 柳绵绵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 这妇人行礼和垂眸敛目以及站立的习惯,都像是从宫里出来的。 这时吕伊伊的话也验证了她的猜测:“这位张姑姑,也是去年年底从宫内出来的,本是我们榕城的人,她从前就是在皇后娘娘宫里服侍的!” 柳绵绵面色一变。 这几年,苏洛每年都要放出去一批适龄的宫女。 坤宁宫首当其冲。 她之前看这个张姑姑就觉得有些眼熟,如今想来,应该是从前见过。 但估摸着是个二等三等姑姑,不常来皇后娘娘跟前的,宫内的宫女嬷嬷这么多,柳绵绵也不可能一一记住。 但是柳枝跟下面的人打交道的多,所以更加眼熟,刚才已经想起来要提醒,可是晚了,吕伊伊已经开口。 此时,吕伊伊看着柳绵绵骤然发沉的脸色,心内暗道:好,你的狐狸尾巴要被抓住了! 若是正常出宫,何至于慌张? 都是服侍皇后娘娘的,彼此应该有所了解吧! 吕伊伊从伯夫人身边站起来,走到张姑姑的身侧,笑容很假,像是湖在脸上的:“张姑姑,你抬起眼好好看看这位柳姑姑,是不是以前跟你一起在皇后娘娘身边共事?” “说来也是有意思,这位柳姑姑似乎是一个月前被放出宫的,张姑姑,每年二月也会有宫女放出宫吗?” 张姑姑还是低着头,如实作答:“我在宫内十五年,没有碰到过二月份放出宫的例子!” 每次都是年底放。 如此一来,宫女们还能归家与家人们一起过年。 过完年,恰好就能议亲,如此时间正好! 她这么一说,正厅之内的小姐们又开始窃窃私语了。 说起来,好像也的确没有过二月份出宫的先例,莫非这是为柳姑姑特意开的? 这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这么急的将她放出来? 吕伊伊很满意这个效果,拍了拍张姑姑的肩膀:“那你现在抬起眼来瞧瞧!” 张姑姑依言转到柳绵绵的方向,抬起眼睛看了柳绵绵一眼。 她一开始有些不确定,又看了柳绵绵身后的柳枝一眼,她的脸色迅速的变得惨白,浑身狠狠的一颤,手里的孩子被骤然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她一边手忙脚乱的哄着,一边膝盖噗通一声跪下去,就要朝着柳绵绵磕头:“见过柳……” 柳枝马上上前扶住她,大声道:“我家主子如今已经出宫,不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只是一个四品女官了!” 张姑姑的话被拦住,惊疑不定。 她看了一眼正厅内,伯夫人高高端坐着,柳绵绵反而陪坐在下首…… 她不能理解这个局面,但也知道,柳枝说的怕是事实,要不然就算给伯夫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让当朝妃子给她陪坐! 她将在喉头不断翻滚的请安的话咽下去,就着柳枝的手站了起来,但还是不敢抬眸去多看柳绵绵,言语间也格外的恭谨。 “柳姑姑也来了榕城,奴婢之前还不知道,没有第一时间跟您请安,请柳姑姑不要责怪!” 她刚才在伯夫人面前自称我,到了柳绵绵这里却自称奴婢。 在她心中,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伯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吕伊伊更是吃惊。 她声音急切:“张姑姑,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张姑姑低着头:“我在皇后娘娘宫中不过是个二等宫女,平日里都是不能近前伺候,柳姑姑是皇后娘娘格外倚重的一等宫女,皇后娘娘对她偏爱有加,我们平日里见到,也是要恭恭敬敬行礼的!” 还要跪着行礼呢! 旁人不说,坤宁宫的这些宫女们都是知晓,皇后和柳妃的关系是真好。 同吃同喝同游,偶尔还会同塌而眠。 实在是不像要搞宫斗的样子。 尤其是有一次,柳妃娘娘吃错了东西起了满脸疹子,皇后娘娘急得差点把整个小厨房的人都给灭了。 张姑姑想到此,哪里敢胡乱说柳绵绵的坏事。 就算心里有一万个疑问,此刻也必然要护着柳绵绵! 吕伊伊咬牙切齿:“但我之前问你,你不是说皇后娘娘的宫中,没有什么柳姑姑吗?” “为何现在又出尔反尔!” 张姑姑汗如雨下,头埋得更低:“这个,这个……” 正是想要寻个借口,柳绵绵开口道:“这个不怪张姑姑,从前我在宫中行走,名字是皇后娘娘赐的,大家都叫我妃姑姑。如今出宫了,娘娘便恢复了我本家的姓氏,我是随着皇后娘娘从王府入的皇宫!” “而张姑姑是一直呆在皇宫里的老人,她不知道这一茬,大约以为我本来就姓妃……” 张姑姑捣头如蒜:“就是就是,我就是这么以为的!” 伯夫人看柳绵绵的神色已经又有不同。 除了长得好看,还真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 如此说来,楚颉的那些话倒也不无道理。 或许自己可以再观察看看。 两相对比之下,越发觉得吕伊伊在胡搅蛮差,而柳绵绵则不愧是见过大风浪的,镇定自若,丝毫不为动容。 伯夫人道:“好了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还是不要在这干坐着,一起去园子里看看吧!” 她率先站起来,经过柳绵绵身侧时,温和道:“柳姑姑便随我一起吧!” 1343 花宴争斗5 众小姐的面色变了又变。 看样子,伯夫人已经对这位姑姑的看法有所改观了。 吕伊伊气得直咬牙,但是现在事情一再出现变故,她更是要稳住自己,要不然就真的被柳绵绵这个小贱人抢了先机。 她看向夏楚颉,只见自家表哥用一种痴汉一样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柳绵绵,一瞬也不想挪开一样! 好气! 吕伊伊上前两步,抓住夏楚颉的胳膊晃了晃:“表哥,你一直这么盯着人家柳姑姑看,当心把人给吓跑了!” 夏楚颉老脸一红,这才收回目光,掩饰性的咳嗽两声,将衣袖从吕伊伊的手里拽出来,道:“你别胡说,没得毁了人家姑娘清誉!” 柳绵绵随着伯夫人朝着院子外走,刚踏出院子,只听到一阵衣服迎风招展的声音,然后眼前一花。 柳星河就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将嘴里的树枝用手拿着扔到一半,问:“妹妹,你还好吧?” 柳绵绵笑了笑:“还好,多谢兄长出门的时候提醒!” 伯夫人的目光落在柳星河身上。 夏楚颉赶紧介绍:“这位是柳姑姑的兄长,柳千户!” 一众女人的目光纷纷落了过来。 柳星河和夏楚颉一左一右,站在柳绵绵的身侧。 两人身量一般高挑,一个温文尔雅,一个英气中带着几分痞气,是完全不同妻子的两个人,叫人分不出谁好谁坏! 伯夫人倒是觉得柳星河有些轻浮,但好歹是禁军千户,若是将来再往上一点,的确也是个不错的助力。 她便忍着心内的偏见,尚算温和的开口:“柳千户也是一表人才,既然来了,那便好好玩个尽兴!” 柳星河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是。 一行小姐跟着伯夫人一起到了花园。 伯府的花园比起御花园自然是小很多,但是比柳府的花园大小也不遑多让。 伯夫人既然要办一场宴会,自然是要给榕城的公子和小姐们展现一番伯府的气度。 此时花园之中百花盛开,当众最显眼的就是那一片灿灿盛开的桃花林。 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馨香。 姑娘们在后面跟伯夫人说话,公子们却是已经在花园等候多时,伯府的小厮拿来了笔墨纸砚。 这样的日子,自然要来点清雅的,做点诗词歌赋什么的,也好在各位小姐们面前一展风采。 说起来,这是花宴,但其实就是大型的相亲见面会。 往年吕伊伊都是焦点。 其实单论相貌,她长得不错,论家世,她也是榕城一等一的。 就是脾气不太好。 但人无完人嘛! 不过今年柳绵绵横空出世,她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公子的目光。 当初能被邺城各大高门都相中的媳妇,在榕城这样的地方自然也是无往不利,绝大部分的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姐姐啊! 怎么能美成这样? 不止长得好看,这行走间简直是一步一景,那石榴红的裙子,点燃了男人们眸中的那团火。 吕伊伊那个恨啊! 虽然她喜欢表哥,但是平日里也很享受这些公子落在自己身上爱慕的目光。 可是眼下,这些人全部都看向了柳绵绵。 尤其是夏楚颉,那眸中的爱意是掩也掩不住! 既然人已经到齐,自然要做些清雅的事情。 花园里有一道小溪蜿蜒盘旋,如同波光粼粼的蛇。 小溪边已经放了一些凳子。 这便是今日的重头戏,曲觞流水,击鼓传花!一个托盘内放着一杯酒,有一个婢女背对着众人,敲打小鼓。 若是鼓声停了,那杯酒到了谁的面前,谁就端起来。 要不就表演一个才艺,要不就自罚三杯! 日光灿灿,众人笑容明朗,男女径直找位置,并没有特别强调要分开。 柳星河当仁不让坐在柳绵绵的左侧,夏楚颉眼疾手快抢了右侧的位置。 吕伊伊暗恨,挨着夏楚颉坐下,柳星河的另外一边则是那个粉裙的李三小姐。 她连连对着柳星河看,含羞带怯,好感丝毫不加掩饰。她是商户之女,在榕城也算是排的上号的有钱人家。 不过商户就是商户,一般人瞧不上。 若是能嫁给柳千户,那也算是有了倚靠,而李家的钱财又能为柳星河开道,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柳星河也笑意盈盈,看上去仿佛是回应,但是柳绵绵知道,他浪荡起来对哪个女人都这样,并没有任何格外青睐的意思。 吕伊伊心内暗想:这柳绵绵是个服侍人的姑姑,别看是四品女官身份尊贵,你要让她干奴婢的活可以,但是这曲觞流水吟诗作赋是公子小姐们做的事。 她肯定做不来! 长得好看也是个奴婢命,等会就撕开你的真面目! 如此一想,她愤怒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一些。 小鼓点很快就响了起来。 今年因为柳绵绵的参与,只要是传到某个男子的手里,必定像是开屏的孔雀一样,拼命的展现自己的才华。 诗词歌赋,层出不穷。 而且往年都是咏叹各种花,今年反而是咏叹垂柳的最多,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可惜,这些人使劲解数,柳绵绵也没有太多的动容,只是保持着淡淡的笑。 吕伊伊心内嗤笑:看样子是完全不懂,所以也不敢乱评,干脆就保持微笑算了。 很快,鼓点再一次停住,这一次停在柳星河的手边。 吕伊伊的语气不太友好:“柳千户给我们表演什么,胸口碎大石吗,还是徒手劈木条?” 她这么一说,有几个要好的小姐妹都噗嗤的笑了出来。 柳星河那道带疤的眉梢微微挑了挑,眸子中便染上了几分玩世不恭的邪气:“既然相比诗词歌赋,柳姑娘更喜欢看这些街头把戏,我便勉为其难给吕姑娘助助兴!” 吕伊伊的脸涨红。 谁喜欢看街头把戏,我这么说只是为了羞辱你好吗。 但是这样的话,还是不能当面说的。 就见柳星河轻睨了她一眼,然后站起来走到不远处,折了一根柳枝,神色一敛:“柳某给大家表演一段剑舞!” 1344 花宴争斗6 他说完这一句,再无废话,手里的柳枝动了。 春日里的垂柳本是最柔软无害的,但是在他的手里被舞的虎虎生风。 不是那种一味的刚,其中还蕴着柔。 但你若觉得那是软,便大错特错。 因为那柳枝带起的风,好几次擦着吕伊伊的脸而过,她觉得脸上像是被刀片刮蹭一般,刺刺的疼! 在座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居多,素来都是吟诗作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都屏住心神,细心观看。 柳星河的手里的柳枝越舞越快,越舞越快。 最后形成了一片绿幕,遮挡在他的面前。 阿虎跟随他多年,此刻也知道这席上众人有些瞧不上他,想帮着柳星河让众人知道厉害。 当即拿起桌上的一壶酒水,对着那绿幕泼了下去。 有些胆子小的女子反应不及,发出一声低呼。 以为柳星河要因此湿身,没想到那些酒水都被挡住,四下飞溅,有些细小的酒水溅到了她脸上。 该死的男人! 吕伊伊怒目而视。 这时,柳星河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柳枝。 众人也得以看清他的脸上和身上,刚才阿虎一杯水是照着他的身上泼下去的,此刻他的衣衫上却一点水珠也没有。 滴水不漏。 夏楚颉率先鼓掌,赞道:“好功夫!” 他嘴里夸赞着柳星河,眼睛却是瞧了一眼柳绵绵。 他这是急着讨好大舅子,不知若知道两人不是亲生兄妹,会作何表情! 吕伊伊却不以为然,轻嗤道:“莽夫而已,表哥,不如你跟柳千户连诗一首?” 她早已对柳星河有偏见,因此不管他做什么,吕伊伊都无法改变心中的想法。 在她心中,自然觉得是夏楚颉最好。 哪哪都很好! 夏楚颉皱眉,道:“柳千户已经完成了本次的才艺,若是再有机会再说!” 除了夏楚颉之外,在场也有几个公子对柳星河赞叹不已。 也不会人人都是蠢货。 至于那些姑娘家,则更是春心荡漾。 这世上,翩翩公子能让人心生好感,却往往是这样带着张力和邪气又满身男人味的浪荡子,能更让女人心动。 所以有句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尤其是那李三姑娘,眼睛都要直了,等到柳星河坐在位置上后,她递过一方素色没有任何花样的帕子:“柳千户擦擦汗吧!” “这帕子是新的,我一次也未用过,柳千户不必有负担!” 柳星河对她笑了笑,摇摇头:“不必劳烦姑娘,我找妹妹要一方帕子便是!” 柳绵绵…… 你拒绝人家就拒绝人家,干嘛将我拉出来当挡箭牌!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拒绝,只能对柳枝点点头。 柳枝便将自己的帕子掏出来递给柳星河:“大公子擦擦汗!” 柳星河勾了勾嘴角,说了一声谢谢。 李三姑娘黯然的收回帕子,有点尴尬。 偏偏吕伊伊还要再点一点,语气中带着风凉:“李三姑娘就不要凑上去了,人家不喜欢你的帕子,觉得上面带着铜臭味!” 这就是在贬低刘三姑娘出身商户了。 李三姑娘瞬间脸臊的通红。 柳绵绵心内暗叹:这个吕伊伊还真是被惯坏了,什么话都敢说。 要说从前,柳绵绵多少也不太喜欢商户子女,觉得上不得台面,然而后来苏洛经商,赚了不少钱。 也因此,宫内的宫女内侍们都过的不错。 因为皇后娘娘生财有道,内务府的钱都能生出钱来,而且还能管账,不让那些蠹虫有机可乘。 自然落在普通宫女手上的银钱就要多些。 天长日久,柳绵绵就慢慢改变了看法。 此时见李三姑娘臊的满脸通红,眼眶含泪,心内略微不忍。 她微笑着看向李三姑娘,道:“刚才看李姑娘手上的帕子面料似乎没有见过,不知能否给我看看!” 李三姑娘知道是在为自己解围,哪有不从的,赶紧将帕子递上,解释道:“的确是我们布庄新出的面料,才刚得了几匹,裁做帕子试试是否好用!” 柳绵绵接过后细细看了看,赞道:“这料子轻盈透气,想必也容易着色,到时候用来做夏裙,倒是不错,等到你们店铺有卖,我便去看看!” 李三姑娘马上道:“柳姐姐喜欢的话,我给你各色都留几匹送给你!” 吕伊伊见两人聊得热烈,心内不喜,道:“这曲觞流水还玩不玩啊?” 于是鼓点继续,这一次总算是绕了一圈,落在了柳绵绵的手里。 满座的目光都落了过来,就连伯夫人都直起身子。 身份高,受器重长得好,若是再添一点才艺,那可就完美了! 夏楚颉星星眼看过来,让吕伊伊怀疑哪怕现在柳绵绵表演胸口碎大石,他也会大叫一声好好好! 柳绵绵也没有迟疑:“我来写一副字吧!” 婢女早就准备好了笔墨。 写字比作诗要容易,只要不出太大的问题,总不至于太丢脸,所以柳绵绵选这样的才艺,吕伊伊觉得很正常。 不过…… 论起诗词歌赋,吕伊伊很是一般,但是她母亲自幼就让她练字,她在这上面还有几分造诣,以前在邺城柳府教导过几位闺阁小姐写字的一位西席先生就曾说过,她的字有柳家三小姐的五分风骨。 而那位柳家三小姐的字,在整个邺城都很有名! 但吕伊伊不知道的是,这个西席先生说的柳家三小姐,就是她眼前的这个柳姑姑,柳绵绵! 吕伊伊存了一较高下的意思,道:“一个人写多无聊,不若我陪着柳姑姑一起写吧!柳姑姑定题目,如何?” 这哪里是陪,明显是想让柳绵绵难看。 夏楚颉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马上道:“表妹,这一轮是柳姑姑给大家展示,你就不要凑热闹了!” 柳绵绵倒是淡然:“吕姑娘既然想写,那便一起吧!” “也不必写一样的,各写各的就行!” 她这么一说,吕伊伊更加笃定这是柳绵绵在害怕,担心写一样的字被比下去丢脸,所以宁愿写不一样的。 如此多少能保住几分颜面。 但是吕伊伊跟伯府的婢女混得熟,虽然两人各占一个案几,但是婢女还是告诉她,柳绵绵写的是崔护的《题都城南庄》。 1345 花宴争斗7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首诗用句简单,字也比较容易,没有难度,就难以拉开区别。 吕伊伊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你想要避开我的锋芒,我偏偏不给你这个机会,就是要碾压吊打你! 夏楚颉劝说不成,便看向自己的母亲。 这毕竟是女儿家的事情,由伯夫人出面会更好。 可是伯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脸上一片笑盈盈,竟然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如此了。 夏楚颉心内定了主意,一会不管柳绵绵写的如何,这幅字他都要好好裱起来。 都说人无完人,柳绵绵各方面已经做的很好,实在不能要求太多了。 来参加花宴的人此刻也擦亮了眼睛,等着两人写就。 吕伊伊的字,大家都是认可的,这宫内出来的柳姑姑,这一局怕是要输了。 不少小姐内心有点莫名的窃喜。 人就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若是柳绵绵一直没有揭开面纱,那大约小姐们都希望她赢。 可她落下面纱,赢得了满场男人的目光之后,这些姑娘们又觉得,还是被吕伊伊压一压的好。 也必然是被压。 宫内的姑姑日常都是在服侍人,哪里有时间练字。 这可是需要日积月累才能练就,并非能速成。 吕伊伊胜券在握,但是也不敢马虎大意,之前就是屡次轻敌,才会屡次失败。 这一次,要务必将柳绵绵彻底压下去! 吕伊伊素来写的是簪花小楷,这是比较适合闺阁女子的一种字体。 而柳绵绵今日写的却是行楷,这种字体写起来速度要更快,所以她很快就将一幅字写好,落了笔,静静的站在案几边,看着不远处那一树盛开的桃花。 这气定神闲的态度,让吕伊伊郁闷又轻嗤。 反正写不好,所以就胡乱写写是不是? 吕伊伊维持着自己的速度,一笔一划的写好。 两人都落了笔后,众人都围过来,首先看的是吕伊伊的这一副。, 一位蓝衣公子赞道:“亭亭玉立,不蔓不枝,工整中又透出两分清丽,好字!” 众人也是啧啧称奇。 夏楚颉本是要先看柳绵绵的,不过却被柳星河先拽到了吕伊伊的案台前。 一看到这幅字,他的心就往下沉了沉。 吕伊伊超常发挥了。 平日里,大家也会让她写字,她总是随便应付下,今日却是存了心思一较高下,所以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实力。 这对柳绵绵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柳星河摸了摸下巴,啧了一声,似乎也有些意外。 吕伊伊脸上的傲色更甚。 现在你知道本小姐也是有几把刷子的吧! 柳星河捅了捅夏楚颉的胳膊:“夏世子,你觉得吕小姐的这个字如何?” 夏楚颉皱眉,如实作答:“甚好!” 柳星河却是嗤了声:“好是好,但肯定比不上我妹妹!” 他嗓门很大,柳绵绵都听见了。 这人好像从未见过自己字写得如何吧,怎么就知道自己比吕伊伊厉害? 真是莫名的自信! 不过,柳绵绵的心却是舒展了些。 被人信任是一件高兴的事! 品评过吕伊伊的字,众人又到了柳绵绵的案前,看着那一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众人突然都静了一静。 就连伯夫人也觉得气氛不寻常,走过来瞧了瞧,默然几个呼吸后,赞道:“好字,不似是闺阁女子所写!” 柳绵绵早期的确跟着吕伊伊的西席先生练过一段时间。 后来柳公允见她年岁渐长,字却只有一股女儿间的娇弱,便找了个理由辞退了那名西席先生,由他亲自教导。 柳公允总说,这世上大部分的女子都只能困于后宅,那是因为她们资质平庸,除了生儿育女之外别无所长。 但是也有些,是例外! 比如柳绵绵。 柳公允对她的定位,不是一个大家闺秀,他希望她能活得有抱负,活得有目标,活得有脊梁。 所以柳绵绵的字,娟秀中不失风骨,惆怅中又自有毅力。 就如大风拂过一片麦田,麦浪伏低,但是只要等这阵风过去,它仍然会挺直腰杆,结出果实。 也就是因为这种教导,柳绵绵最后才接纳了牺牲自己保全整个家族。 柳公允对女子抱着的这种态度,才让他格外欣赏苏洛,有段时间还提点柳绵绵要多跟苏洛亲近! 吕伊伊的字是精雕细琢的,柳绵绵的字则是随意开阔的。 字见其人! 由此可见两人的心态。 吕伊伊过于执着于输赢,所以失去了大家风范。 她的字是好,但是临摹的惟妙惟肖,没有自己的灵魂。 柳绵绵的字,则像是在诉说着她主人的此刻的心境。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哀伤,难过。 但一觉醒来,日子还会照样过,她照样会坚强的活下去! 伯夫人扪心自问,她连这幅字一半的境界都达不到! 真是个奇女子! 众人也纷纷回过神来,惊叹不已。 若说夏楚颉之前看柳绵绵是双目含星,那此时就是如狼一样放光了。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姐姐,不仅长得好看,身份高贵还多才多艺,夏楚颉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了。 称赞之声不绝于耳,简直要将柳绵绵淹没。 有人问她这一手好字是如何练就的,请的哪一位名师,她只是淡淡的笑着:“我在宫中时,帮皇后娘娘管账,因此趁机练字了。” 她也没撒谎,她的确帮着苏洛打理后宫,账目也是要管的。 天赋! 这肯定就是天赋吧!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伯夫人的思路则是不同,偌大的后宫,她竟然还帮着管过账。皇宫的账目她都能打理,那伯府的这点账目算什么呢?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送给她的儿媳人选! 吕伊伊也上前看了那副字,就算心内有千万般的不情愿,她也得承认,这幅字确实比自己的境界高。 若是强行再贬低,那她不仅输了,连最后一点风度也掉了! 不过眼看着伯夫人的态度大变,吕伊伊赶紧采取措施,压低声音道:“姨母,这柳姑姑这么厉害,处处都好,皇后娘娘怎么舍得将她就这么放出来,还有些遮遮掩掩的意思,莫不是这之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吧?” 1346 花宴争斗8 伯夫人的眉头微微蹙起。 是啊! 哪哪都好。 无论是长相,才华还是地位。 就是因为如此,才更是古怪。 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不留在身边多用几年。 如此器重的话,留在邺城婚配,哪怕是生了孩子,照样能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 如今皇后娘娘身边那个青衣,不就是这样的例子,据说另外一位波斯姑姑,也已经成婚了! 如此一想,伯夫人那热烈的心又沉了下来。 还是再观察观察。 柳绵绵听了一阵赞美神,想着要表演的也表演完了,这会离席吕伊伊应该不会紧盯着自己不放,便找了个借口跟伯夫人告退,从曲觞流水上起身。 如此明媚春日,不好好在园子里逛逛,却偏要比来比去,其实挺无聊的。 以前做姑娘家的时候,都是这么过的。 但后来嫁人了,跟皇后娘娘在一处,便几乎没有再做过如此虚伪浪费时间的事情。 苏洛总是说:比来比去,跟孔雀开屏一样的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好好看一看这御花园的风景。 不知不觉,她便走到了不远处的桃林,听到身后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柳星河! “兄长不接着玩吗?” “有什么好玩的?这些人又没有多少真功夫,还偏要附庸风雅!”柳星河不掩轻视,转而道,“何况,我还要看着妹妹你呢!” 柳绵绵秀眉轻蹙。 柳星河折了一根桃花枝,剥去上前一小截皮叼在嘴里:“你自去逛吧,我远远的跟着你不打扰,职责所在,还望妹妹不要介意!” 柳绵绵便不再多说,带着柳枝往前走。 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追随着自己,回头一看,柳星河却已经不知去处,只有丛丛桃花兀自盛开。 柳枝也注意到了,低声嘟囔着:“说是保护小姐您,怎么如今也不见影子,奴婢瞧着,他已经被宴会上的那些个姑娘勾魂了,怕是幽会去了!” “别胡说!”柳绵绵低声道,“他好歹是个千户,往后不可这般随便议论!” 柳枝撇撇嘴,应了一声是。 主仆两个分花拂柳,这桃花层层叠叠如红云,渐渐驱散了柳绵绵心中的杂念。 正是沉醉间,突然一道人影扑了上来。 几乎与此同时,另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护在柳绵绵的面前,手里的桃花枝指向来人的面门,沉声道:“何人?” 护着她的,自然就是刚才消失无踪的柳星河。 而扑过来的,则是张姑姑! 柳绵绵惊魂甫定,看到一脸惊惶的张姑姑后,大约猜到了些什么,对柳星河道:“我认识她,没事的,你能稍稍走远些吗,她应该是有话要跟我说!” 柳星河回头:“你确定她没有危险?” 柳绵绵点头:“我确定!” 她做了好些年的柳妃,而张姑姑做了好些年的奴婢,她身上的那股威压,自然而然的就能镇住张姑姑。 柳星河于是撤开那根桃花枝。 柳绵绵这才看到,刚才这根花枝上有两朵桃花三个花苞,如今上面却是空空如也。 那些花瓣和花苞,都落在了张姑姑的脚边。 柳星河道:“我就在不远处,有事便叫一声!” 柳绵绵点点头,等他离开后,她低声道:“张姑姑起来吧,如今我也只是个四品姑姑,你不必行如此大礼!” 张姑姑朝着柳绵绵重重磕头:“奴婢有罪,奴婢差点就害了柳妃,柳姑姑,奴婢是来给柳姑姑赔罪的!” “柳姑姑于奴婢有恩,奴婢没来得及报恩就出宫,还为一点蝇头小利所诱惑,奴婢罪该万死!” 原来当年宫廷动荡,权力交接的时候,张姑姑在坤宁宫备受排挤。 是柳绵绵有一次见到了,在苏洛面前提了一句。 她倒不是刻意为了张姑姑,是为了整顿后宫的风气,苏洛自然拿那些作威作福的奴才开刀,杀一儆百,并且提了张姑姑的位置。 从三等宫女变为二等宫女,并且还赏赐了一番。 那时恰好张姑姑的父亲病重需要银子,这赏赐可以说是久旱逢甘霖。 张姑姑感激苏洛也感激柳绵绵,但她只是个二等宫女,两位主子也没什么需要她做的,一直没找到报答的机会! “你事先也不知道是我,可以理解,但是这次也就算了,往后可不能再助纣为虐!” 今日若不是自己,换成其他出宫的姑姑,恐怕要被吕伊伊这些手段折磨的颜面尽失,往后都没法子在榕城安身! 张姑姑赶紧应了,连连磕头。 这时,她怀里的孩子又屋里哇啦的哭了起来。 “你这孩子是谁的?” 张姑姑出宫不过半年,这孩子显然不可能是她的。 提到这个,张姑姑泪如雨下:“是,是我那夫君与小妾所生!” 说来这张姑姑也是个可怜人。 入宫之前,她与表哥定了婚约,但她想着反正都要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不要耽误了表哥的年华,便休书一封,要解除婚约。 表哥另娶他人,没想到过了三年,元配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表哥很是消沉一段时间,正好这时,张姑姑的父亲病重。 她本有一个弟弟,当年入宫就是为了换钱养活一家人,没想到后来弟弟还是走了,母亲也忧虑成疾,不久后也走了。只剩下父亲一人。 她在宫中不得脱身,全赖表哥悉心照料病重的父亲,给父亲送葬! 彼时距离她出宫也不到两年,表哥便修书说她若不嫌弃做个继室,他便等她出宫。 张姑姑自然不介意。 便将这些年攒的银钱陆陆续续送出去,让表哥置办房屋田产,只等着出宫之后好好过日子。 出来后,两人迅速便成了婚,没成想过了不到一个月,表哥便领了个大肚子的女人进门,说是要纳为妾室。 而且,她之前送出来的银子,全被这位表哥吃喝嫖赌给花光了。他的原配夫人根本不是难产,而是被他活活给气死的。 张姑姑想要和离,拿回自己的嫁妆,但是这表哥认识知府的人,又一味的胡搅蛮缠,她竟然也是没有法子。 而那位妾室见家底败光,偷偷的就溜走,留下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你说糟心不糟心? 柳枝听完后,满面愤怒:“你这夫君也太恬不知耻了!” 柳绵绵却是眸子清明,问道:“你如今找我,是不是想让我帮你一把?” 1347 原是故人来1 张姑姑一边哄着哇哇哭的孩子,一边伏地:“主子英明,奴婢也知道这样是恬不知耻,可是奴婢那天杀的夫君,如今要将这孩子卖了换钱去喝花酒!” 襁褓里的孩子才几个月大,是个女孩,眉清目秀的,看得出以后会是美人坯子。 越国有这样的营生,将小小的孩子买回去,好好养着调教个几年,再放到青楼中去,因为是从小就养来卖身的,格外能讨男人欢心,总是能为主家赚不少钱。 买这样孩子的成本很低,有时候半两银子就能买一个。 柳绵绵心内有了点数,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奴婢想请主子花二两银子将这孩子买下来,然后送给一个合适的人家养着,这二两银子奴婢会慢慢还给主子的,请主子开恩!” 柳绵绵和柳枝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柳枝问道:“这可是你夫君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奴婢知道,但孩子是无辜的,奴婢自小命苦,不忍心看这个孩子也跟奴婢一样!”张姑姑说着,将怀里的孩子晃了晃。 她的脸色不好,眼角眉梢都是老态,但是这孩子却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 柳绵绵略略一想就明白,之前吕伊伊找到张姑姑,怕就是用这个孩子来当做筹码的,如今张姑姑没有如她所愿,她自然也不会保住这个孩子。 说不定还要狠狠踩一脚。 张姑姑没法子,这才求到她的跟前。 “救下这孩子,那你呢?” 张姑姑咬牙忍着眼泪:“那人不会放过奴婢的,救下这孩子就好,奴婢,奴婢就这么过吧,也没多少时光,忍一忍就过去了!” 宫内的女子,最擅长的不是别的,就是忍! 忍漫长寂寞的光阴,忍主子的坏脾气,忍别的宫女的算计和排斥,忍小内侍大太监有意无意的撩拨挑衅。 也有些厉害的。但绝大部分是如张姑姑这样忍气吞声的。 柳枝的眼圈红了,显而易见她想帮忙。 柳绵绵却是要冷静一些:“二两银子不是难事,但救下这孩子送给旁人,也不能保证她往后就过上好日子!” “这件事,我得好好想一想!” 张姑姑赶紧拜倒磕头:“多谢主子,多谢主子!主子若是为难,不施援手也可,奴婢绝无怨言!” 她一哭,怀中孩子像是有感应一般,也哇哇哇的哭! 她又手忙脚乱的哄着。 柳绵绵道:“趁着这会吕大小姐还顾不上你,你赶紧出府吧!” 若是等她一会想起来,指不定还要怎么折腾! 张姑姑擦了眼泪,应了一声是,抱着孩子往花丛外走。 走了一小段,柳枝跟过来,给她塞了一块碎银子:“我今日没有带多少银钱,这个你拿着,给自己做一身衣裳,买点好吃点!” 张姑姑摇摇头,将银子塞回去:“不必了,谢谢柳枝姑娘。这银子我就算拿回去,也到不了我的手里,回头那个天杀的又给搜走了,别白白浪费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着,就要跟柳枝行礼。 柳枝赶紧将她扶住,又从袖中摸出几个铜板:“那你拿着这个,回去的路上买点吃的,落尽自己的肚子,他总不能再抠出来!” 刚刚她就听到张姑姑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想必是没吃早膳就过来的。 张姑姑这一次倒是接了,连声说了几句谢谢后,脚步匆匆的离开。 柳枝记得,以前在宫里时,她的话就很少,总是话少事多,低着头。 如今她却是脊梁骨都弯了,像是被一块大大的石头压着,直不起来一般! 明明是宫内出去,带着那么多月例和赏赐的,却依然不能嫁给好人家,好好的度过人生接下来的日子。 做个女人,可真难啊! 到此时,柳枝才觉得,皇后娘娘给自家主子安排的,算是极为细致了。 她快步回去,见柳绵绵在一个凉亭中坐着,蹙眉正在沉思,见她回来,柳绵绵道:“她是不是不肯收?” 柳枝点头:“主子您真是料事如神,我给她的一两银子她不肯要,只要了几个铜板!说是担心被夫君搜走!” “这是一方面!”柳绵绵道,“还有,她是个有骨气的,刚才求我救那孩子,就说银子以后要还我,我想,她也不会要你这二两银子!” 从前在宫内,主子是主子,奴婢是奴婢。 主子赏赐,奴婢可以心安理得的接着,因为那是对她努力干活的肯定。 可如今再受柳绵绵和柳枝的钱,就有些无功不受禄的意思。 柳枝一脸焦急:“咱们得帮她一把,她实在太可怜了!” 柳绵绵轻轻敲击桌面:“帮,自然是要帮,但是得帮的没有后患,你也听她说了,她那个夫君就是个泼皮无赖,如今又死抓着她不肯放,我们若是贸然相帮,不但起不到效果,反而惹一身骚!” 柳枝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这件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柳枝便敛声,不再打扰。 这时,一个小婢女的声音响起:“柳姑姑在吗,柳姑姑,你在吗?” 想来是伯府上的。 柳枝应道:“在这呢,怎么了?” 恰是之前引柳绵绵入府的那一个,她匆匆朝着她们跑来,满头热汗:“世子让奴婢来请柳姑姑,说是给二皇子送满月礼的人回来了,一并回来的还有宫内的大宫女,请柳姑姑赶紧去一趟呢!” 有宫内的大宫女? 柳绵绵当即抛下张姑姑的事,与柳枝匆匆赶过去。 内廷有大宫女出宫到了伯府,这也是一件大事。 众人都停了娱乐,伯夫人也不赶人,存了心要让大家瞧一瞧这得脸的时候,命下人给来的大宫女搬了一把软凳,就坐在落后她半个手的位置。 重视之意,不言而喻。 众人也纷纷打量起这位大宫女,只见她身形瘦削,杏眼弯弯,脸上带着孩子的纯真笑容,身量娇小,倒像是个邻家姑娘。 但她身上所穿所用,比起吕伊伊都毫不逊色,尤其是头上那两根玉簪,端的是通透,一看就是宫里的好东西。 这宫女含笑应付着伯夫人的话,一双眼睛却是左看右看,在见到柳绵绵后,她马上站起来,快步迎上来,朝着柳绵绵行礼:“柳……柳姑姑,许久不见,奴婢想念的紧!” 1348 原是故人来2 “杏儿,怎么会是你?” 她本以为来的会是流云或者青衣,又或者苏洛身边其他几个偶尔会近身伺候的。 杏儿笑的眉眼弯弯:“青衣姐姐要伺候皇后娘娘,流云姑娘有了身孕,不便出行,皇后娘娘惦记着奴婢入宫几年都没有出来散心,便把这个机会给了奴婢!” 她们这样的身份,出外差那可是要被当祖宗一样供着的,自然比宫内要过的好。 而且出了皇宫,也能开阔心境。 的确是个美差! 柳绵绵便问:“你出来了,那陛下那边怎么办?” “陛下有小福子,珠儿如今也能搭把手,不要紧的!而且陛下素来需要服侍的地方也不多,奴婢出来,陛下也点头允了的,要不然给奴婢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出宫啊!” 两人这么一谈话,众人明白过来。 敢情这杏儿姑娘不止是个大宫女,还是近身伺候陛下的了不得的人物。 伯夫人的眼睛都发光了。 她几次想插话,但是杏儿拉着柳绵绵说个不停,她竟然是没找到机会。 杏儿刻意没控制音量:“奴婢出来之前,皇后娘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看您如今过得如何,是否事事顺意……” “您走了后,皇后娘娘第二日就生了二皇子,月子里因为思念您,都哭了好几回,可把陛下心疼坏了,直说让把您找回去算了!” “皇后娘娘又说,这宫内长日漫漫,要是拘着你蹉跎青春也不好,陛下这才作罢!” 这些都是实话,说给在座众人听。 也说给柳绵绵听! 柳绵绵红了眼眶:“皇后娘娘对我好,我素来都知道!” 座上众人看柳绵绵的眼神越发的不同。 本以为是在皇后跟前得脸,没想到就连陛下也如此惦记,而且评价颇高一般。 陛下身边的大宫女,对柳姑姑却一口一个奴婢,可见这柳姑姑在宫内的地位实在是超然。 也就是如今在这榕城,大家对宫内的情形都不熟悉。 若是在邺城,苏洛身边有哪几个宫女得宠,各大府邸大约都是知道的,这一套怕就不太管用了。 伯夫人得了空,招呼杏儿喝茶,让下人去给柳绵绵泡上好的雨前龙井。 说起这个,杏儿又有话说:“皇后娘娘惦记着你爱喝碧螺春,把今年江浙进贡的头茬碧螺春都让奴婢带来了,回头一并送去给您!” 众人吸凉气。 头茬进贡的碧螺春。 这可不是一般奴婢能享受的待遇了吧。 这个柳姑姑竟然恩宠至此了? 偏偏柳绵绵一脸淡然:“皇后娘娘竟然还记着这个,杏儿你回头替我好好谢谢她!” 又说了几句话,杏儿才总算是说到了关于伯府的事。 伯府今年给二皇子的之满月贺礼,皇后娘娘特别满意的是那个厨子。 因为心思忧虑,她有好些日子都没有好好吃饭,这个厨子的手艺让皇后娘娘开了胃口,陛下龙颜甚悦。 杏儿知道,其实不是厨子好。 是皇后得知这个厨子是从伯府挑来的后,让人查了查,知道这是柳绵绵的建议后,便知道柳绵绵心内没有生气,还是惦记着她。 心情疏阔,胃口自然就好了。 伯夫人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各种贺礼皇后娘娘瞧不上,倒真的对这个厨子赞誉有加。 因为这一份赞赏,皇后赏赐了很多东西。 杏儿拿着长长的单子,一样样念过去。 苏洛有钱,手松,如今皇宫中用度大减,她存了心思要给柳绵绵做面子,所以赏赐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将来都能用来做传家宝。 伯夫人也算是见惯了好东西,这一盒盒的东西拿过来,仍然是晃得眼晕,更别提其他与会的公子小姐了。 伯夫人又不蠢,自然知道为啥好端端的会得这么多赏赐。 一个厨子可换不来这些。 她再看柳绵绵,目光已经带着看未来儿媳妇的急切和满意。 太好了! 有了这一根线,今后就等于抱住了皇后娘娘的大腿,还愁伯府没有好日子过吗? 翻红,那是迟早的事啊! 吕伊伊的脸都绿了! 怎么会这样? 竟然真是皇后娘娘跟前得脸的,既是如此,为何行事如此低调? 她若是有这一份恩宠,在榕城岂不是要横着走?何故日日窝在家里? 杏儿将赏赐礼单交给伯夫人身边的嬷嬷,又道:“皇后娘娘还托奴婢带了些宫内今年新制的珠花还有南边进贡的端砚,今日恰逢各位公子小姐们都在,算是给各位一点小小的见面礼,各位不要嫌弃!” 嫌弃什么呀? 哪里敢嫌弃,高兴还来不及呢! 众人都拜倒谢恩。 这珠花配色大胆,做工精细,颜色艳丽,是苏洛一贯的品位。 端砚是由吴朝平进贡的,也是上好的东西。这些公子们得了一方,想必也不敢用,一定是供起来,今后可以给子子孙孙们说上一说的! 时间也差不多,伯夫人吩咐设宴。 榕城伯听说宫里来了人,也支撑着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但杏儿一见他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生怕他会吃着一顿饭直接送了命,强烈要求他好好休息,并且一再表示会对陛下和皇后娘娘传达他的感激之意。 之前,伯夫人是勉为其难,做做样子让柳绵绵坐下首。 如今,她却是盛情相邀,让杏儿和柳绵绵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侧。 杏儿居左,左边更尊贵,毕竟她是陛下身边的大宫女。 可杏儿却极力推辞,将柳绵绵按在了左边位置,自己坐在右边。 男女混席在大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何况杏儿身份贵重,自然是要伯府最尊贵的人来作陪,所以夏楚颉也坐在了在这一桌。 杏儿刚才也有几次点到了柳星河,说陛下惦记他。 作为柳绵绵的兄长和陛下惦记的人,他自然也能在首席上占据一席之地。 吕伊伊不是伯府的人,只是个客人。 若是往常,伯夫人自然要带着她一起,可是如今吕伊伊三番五次为难柳绵绵,伯夫人忙着撇清关系,也就没有召她来首席。 这头桌之上,气氛融融,吕伊伊却是恨得要把筷子咬断! 正是把酒言欢之时,有奴婢急匆匆凑到夏楚颉面前说了句什么。 1349 原是故人来3 夏楚颉脸色微变,压低声音:“怎么会会这样,好好哄一哄也不行?” 他之前对柳绵绵的爱慕是压也压不住。 杏儿细细观察过,这夏世子虽然比起陛下和邺城那些个有名的公子要差一些,但看着眼睛澄澈,性子温和。 而且对柳妃娘娘一片爱慕。 关于柳绵绵的安排,她也从皇后娘娘那边得知了,此行过来就是要帮忙看看,柳绵绵身边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此时隐约听见夏楚颉说哄一哄,她便笑盈盈的开口:“莫不是夏世子后院的小娘子闹着要见您?” 要先给柳妃娘娘打探清楚,要是后院妾室多的,那就万万不可。 柳妃娘娘没多少斗争手段,到时候要受欺负,而且男人的爱就那么多,分这个一点,分那个一点,给正妻的还能剩下多少? 因为日日跟在陛下和苏洛面前,杏儿耳濡目染,觉得这人生在世,还是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对! 夏楚颉马上看了柳绵绵一眼,赶紧辩驳:“杏儿姑姑不要误会,是我那小女儿,她年岁小一直是我待在身边的,对我比较依赖,这会闹着不肯吃饭要见我!” 原来如此。 杏儿又问:“夏世子如此看重这个孩子,看来跟元配夫人的感情甚笃!” 丧妻好几年都没娶,莫不是忘不了亡妻吧! 这样可不妙! 杏儿很操心! 这一次伯夫人反驳:“哪里的事,当初都是我这个老婆子操持的,楚颉他也直到成婚那一日才知道夫人长啥样,都没什么感情基础,两个人也一直淡淡的,不过孩子总是无辜的,这些年他对孩子倒是很好!” 原来如此。 杏儿兴致勃勃:“夏世子相貌英俊,想必小主子也是个机灵乖巧的,我倒是有些好奇呢!” 她不是自己好奇,是替柳绵绵好奇。 柳星河无聊的用筷子在碗里扒来扒去,不冷不热的:“好奇杏儿姑娘你就自己生一个呗!” 杏儿平日里在卫殊面前谨小慎微,其实骨子里还有少女的可爱。 说到底,也不过二十一岁呢。 眼下被柳星河这般当众一堵,脸色顿时胀红,颇有些挂不住。 场面一度尴尬。 柳星河也不是伯夫人的人,她想要训斥也无从说起。 只能清了清嗓子,呵呵呵的干笑三声:“柳千户可真爱开玩笑!” 柳绵绵心内默默叹口气,不知今日这侍卫又是怎么了。 若是如今还在宫内,这样胆大包天的侍卫,恐怕早就要割了脑袋! 只是现在…… 她心内叹口气,嗔了柳星河一眼:“兄长不可无礼!杏儿姑娘,兄长他心直口快,说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杏儿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她的目光在柳星河身上细细看了一看,轻轻一笑,摇摇头道:“怎会?” 她顿了顿,眸中带着戏谑,压低声音:“我的确是挺喜欢孩子的,若是以后柳姑姑能与如意郎君生一个,我是一定要送一份大礼的!” 这话一出,果然见柳星河的脸色乌了乌。 原来如此! 皇后娘娘的安排,果然是有深意的。 杏儿懂了。 她既然都这么说了,伯夫人哪有不见孙女出来见一见的道理。 杏儿可是陛下身边的人,也得皇后娘娘倚重,若是到时候去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这孙女能混个县主什么的。 伯夫人倒是计划的美滋滋。 很快,夏小姐就被嬷嬷带来了。 她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脸不到巴掌大,一双眼睛生的又大又垂,怯生生的躲在嬷嬷后面,对着众人行礼。 声音尖尖细细的,一看就是平日里很少出来应酬。 伯夫人微微蹙眉,脸色有些不快:“大声些,你是伯府的大小姐,不要失了气度!” 她这么一说,夏小姐就更害怕了,直缩到夏楚颉身后。 夏楚颉倒是心疼孩子,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温言细语:“纤纤,听嬷嬷说你又不肯吃饭,已经这般瘦了,再不吃饭,风要把你吹走了!” 原来这小丫头叫纤纤。 纤纤低着头红着脸,小声的回:“都是我不喜欢吃的!” “不可挑食,挑食的孩子长不高!”夏楚颉脸色正了正,“父亲与你说过多次,饮食要均衡,各样菜都要吃一点!” 虽然是这么训着,他还是问嬷嬷今日有些什么菜色。 嬷嬷回答了之后,他皱眉:确实没一样是女儿爱吃的。 纤纤早饭就没吃两口,眼下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而恰好这边的席面都上好了,上面的菜色五花八门,小丫头的眼睛不断的飘着,显然意动的很。 但她还是谨记本分,没有多说。 柳绵绵是个心软的,当即看了杏儿一眼。 杏儿明白她的意思,便道:“让小姑娘坐下来一起吃吧!别把孩子饿坏了。” 伯夫人心念一转,道:“也好!” 于是让人在柳绵绵的身边加了个凳子。 杏儿看得明白,这是提前让孩子跟柳绵绵培养一下感情呢。 伯府如今就这一个大小姐,柳绵绵若是真的做续弦,那便是这孩子的母亲,能不能相处好,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纤纤虽然性子怯懦,但是该懂的规矩还是懂。 规规矩矩的坐着,规规矩矩的夹菜,就夹筷子能探到的部分。 柳绵绵见她目光好几次在那道水晶虾仁上流连,却也没有站起来夹,也没有跟父亲开口。 倒是个懂规矩的。 跟小时候的自己一个样。 那时候父母双亡,祖母对她的喜欢并不多,她总是坐在祖父身边吃饭,祖父是个男人,心里装着天下,哪里那么细心。 所以她不喜欢在这样的场合吃饭,一来打量的目光众多,二来每每喜欢的菜总是隔她很远,她只能看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不管喜不喜欢,都要吃掉一碗饭。 因为柳家规矩,饭碗里不能剩米粒。 柳绵绵想到祖父,想到年幼的自己,目光就变柔软了,她拿起小勺,伸长手舀了一勺水晶虾仁放在纤纤的碟子里,柔声道:“这个好吃!” 纤纤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柳绵绵也低头吃饭,没一会,袖子被人扯了扯,她偏眸看到纤纤的眼睛先是在那道酱牛肉上落了落,然后恳切的看着她。 1350 她的坏心思1 这孩子,倒是会顺杆子往上爬。 只是柳绵绵一抬手,发现筷子离那酱牛肉还有点距离。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有生之年,也没干过站起来夹菜的事。 柳星河正埋头扒饭,这时候抬眸看了耳根微红,准备将手收回去的她一眼,然后他停下嘴里的动作,用扶碗的手将那一碟牛肉往前推了推。 如此一来,恰好就在柳绵绵筷子能够到的位置了。 柳绵绵赶紧夹了几片,放在纤纤的碗里。 这下大家都看出来了,原来她是在给小姑娘夹菜。 夏楚颉心内触动,深深的瞧了柳绵绵一眼。 这几年伯夫人一直在嚷嚷续弦的事,他都兴趣缺缺,无他,一来与原配感情不深,让他觉得所谓夫妻情意也就那么回事。 还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 二来纤纤性子怯懦,若是找来家世好的女子做续弦,恐她将来不被善待,他一个当父亲的,若是没有夫人还能多管管,若是有了夫人,对女儿管教的太密,便会生出闲话。 纤纤极难与人亲近,可如今瞧着…… 夏楚颉心内涌动热流,嘴里却道:“纤纤,不可扰着柳姑娘吃饭,你想吃什么跟爹爹说,爹爹给你夹!” 纤纤垂了眸子,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是。 眼眶湿漉漉的,瞧着有点委屈的样子。 这孩子,性子也太软了。 柳绵绵笑着说道:“不要紧的,我从前在家时,也有这么小的妹妹,怪可爱的!” 也就是这么五六岁,还不懂事的时候最好。 再大一些,家里那些长辈就会教她们了,她们自己也懂得分辨,知道祖父偏心,会渐渐的孤立柳绵绵。 纤纤微微抬头,感激的看了柳绵绵一眼,但是自那之后,却是没有再让柳绵绵夹过菜。 而对面,柳星河将那一碟子牛肉拽回原味,吧嗒一声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各位慢吃,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全程吃瓜的杏儿嘴角含着隐秘的笑。 啧…… 柳妃娘娘果然是柳妃娘娘,除了陛下不喜欢之外,这天底下的男人,喜欢她的恐怕要排好几条长龙呢! 柳星河一走,下面不少姑娘们也落了筷子。 李三姑娘动作最快,几乎是飞奔着就出去了。 她以为自己一定能追上,岂料跑出来一看,院子里哪有柳星河的影子? 春日里暖融融,宴会就设在花园旁边,李三姑娘迈步出去,在满园繁花中找了大半圈,心上人还是不见踪影。 这人,莫非会飞天遁地不成? 正是这么想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李姑娘这是寻人,还是寻物?” 李时时抬眸一看,樱红色的桃花瓣像是清晨的朝霞,将视野塞的一点缝隙也没有,而在这樱红之中,有一位面容如玉的公子探出头来,正笑盈盈的问她。 他斜靠在一根粗壮的桃枝之上,嘴里叼着一根细细的柳枝,柳枝顶端有嫩叶颤巍巍的在抖。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空气中的微风。 他眉间那一道疤,此刻被桃花掩映,褪去了可怖,反而让人心中涌出爱怜。 不知他到底遭受了什么,才会在脸上留下那样的一道疤痕,很想伸手去抚一抚,很想揽入怀中温柔的安慰。 李时时看的呆了,一时没说话。 柳星河挑了挑眉,嘴角勾的笑容越发带着邪魅。 原来自己还是魅力依旧的。 所以她对自己视而不见,难道是因为日日相见的缘故? 李三姑娘此刻总算缓过神来,她抬头笑羞怯:“柳千户,能烦你从最高处给我折一支桃花么?” “当然!” 柳星河伸手,在桃花枝拨了又拨。 李三姑娘觉得自己仿佛就变成了那些桃花,被他的手轻轻的抚来抚去,腿都发软了。 好在这时候,柳星河总算是折好了,攀折之后,从高高的桃花树上一跃而下,不偏不倚落在李三的面前。 他含笑从手里一把桃花枝里挑出一根,递给李时时:“这一支与李姑娘最为相配!别在发间正好!” 李时时晕生双颊,心怦怦乱跳,想要说上几句,柳星河却已经转身离开。 她盯着男人的背影,心里欢喜不已。 而这时,其他的小姐妹们也已经追了过来,看到她手里的那支桃花,均是羡慕不已。 李时时递给婢女:“快,帮我别入发间吧!” 他都这么吩咐了,如果自己不照办,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美意! 她得意又羞怯的看了其他小姐们一眼,道:“柳千户说,这桃花与我最为相配,让我别入发间呢!” 李时时的头发盘的紧,桃枝又不如簪子顶端是尖锐的,婢女接过后,费了些力气才别进去。 结果,大约是力道用的太狠,又或者风刮得太大,这一支盛开的桃花花瓣扑簌簌的竟然全掉了 只剩下光秃秃黑乎乎的一根桃枝还有一些花蕊! 刚才还羡慕嫉妒恨的一群女人,此刻都噗嗤的笑出了声。 有些刻薄的就直言道:“这柳千户是故意的吧,是在提醒李三姑娘你年纪大了,就如桃花开的快要败了吗?” 一干女人都忍不住吃吃吃的笑了起来。 其实李三姑娘今年虚岁十九,在这一干姐妹里,的确算是年纪大的了。 在大越,女子二十岁若是还不嫁人,便是个老姑娘了。 李三懊恼的瞪了婢女一眼,是怪她不小心将花瓣全抖落了,婢女苦着一张脸,低声道:“奴婢真的只是稍稍用力而已!” 李三姑娘虽然气恼,却也没有过多责罚婢女。 而另外一边,柳绵绵等人也用膳结束,纤纤本还想再跟柳绵绵说上几句,却被吕伊伊瞅准机会给拽到了一边。 纤纤规规矩矩,细声细气的叫了一声表姨,下意识的离吕伊伊远了点。 她不喜欢这个吕伊伊。 吕伊伊今日却是难得热情,她拉着纤纤关心了好一阵,纤纤被她死死握着,手背都发红了。 但吕伊伊是长辈,平日里又凶,纤纤不敢挣脱,只能忍痛听着。 总算,吕伊伊说道正题了:“纤纤,你父亲要让刚才那个柳姑娘给你当母亲,你知道了吗?” 1351 她的坏心思2 夏纤纤猛地抬眼,眸中居然还闪烁着快乐的光。 吕伊伊脸色沉了沉。 小白眼狼。 自己经常给她送这送那,也没见她跟自己亲近,这柳绵绵夹了几筷子菜,她的心思就跟人跑了! 吕伊伊按下一肚子火气,语气温柔的让夏纤纤手脚发凉:“纤纤,你可别被那个柳姑姑给骗了,她那是故意讨好你呢!” “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要是跟你爹爹成婚,她们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你不是你爹爹唯一的孩子,他就不会像现在那么喜欢你了!” “她刚才给你夹菜,那都是为了能顺利嫁给你爹爹,在你爹爹面前做戏呢!我你姨母,我自然都是为了你好,你可要小心点吧!咱们才一家人呢!” 夏纤纤到底是个孩子,这种你父亲以后有了孩子就不会那么爱你的调调,以前她也听过很多次。 别小看孩子,孩子的感觉往往是最敏锐的。 所以夏纤纤能感觉到,自己父亲对柳绵绵别有不同。 她咬着唇,看向吕伊伊,问道:“姨母,那我要怎么办?” 吕伊伊嘴角滑过一抹得逞的笑,凑到夏纤纤耳边吩咐起来。 恰好杏儿来了,柳绵绵想起张姑姑的事,便跟她说了一嘴。 杏儿听得气愤异常:“好大的胆子,好歹是皇后娘娘身边出去的二等姑姑,就由着他这么作践?” 柳绵绵叹气:“这出了宫,从前的身份有时候也不一定就管用。何况她是个老实人。” 杏儿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这不是什么难事,恰好奴婢这回出来了,便,便狐假虎威一番,像她夫君那样的人,不知身上有多少错处,只要好好查上一查,将他扔到那牢里去关上一关,吓得二佛升天的,他为了自个儿,绝不会握着张姑姑不放了!” 这也是柳绵绵的意思。 她一个出宫的姑姑,不好出面跟官府去沟通这种事,借着杏儿的口,稍稍说上两句,吕知府是个伶俐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柳绵绵微笑:“如此,便多谢杏儿姑娘了!” 杏儿赶紧道:“您可别折煞奴婢,能为您效劳,是奴婢的荣幸!只是解了这婚事容易,这张姑姑将来何去何从,是随奴婢回宫还是……” 柳绵绵摇摇头:“她还带着个孩子,恐怕是不成,恰好我院子里缺一个洒扫嬷嬷,她从前就是做这个的,便在我身边呆着吧!” 杏儿点点头:“如此也好!也合该是她运气好,遇到了您。” 柳绵绵却是皱眉:“她是运气好,但是其他的宫女呢?我是在想着,皇后娘娘是个宽厚的,若是知道这件事,怕是要生气,其实往后可以定个章程,让地方官员都照管一下这些出宫的宫女内侍们,他们为了皇家奉献了十年的青春,后半辈子,皇家也得给个倚靠才对!” 杏儿正了颜色:“您说的对,这件事回去奴婢便去跟皇后娘娘禀告!” 春光正好,微风吹拂着细细的柳枝,轻轻的荡漾着,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花香,绚丽的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蜜蜂嗡嗡嗡的叫着,却也不让人觉得厌烦。 柳绵绵的视线定在一株开的嫣红色杜鹃花上,轻声问道:“皇后娘娘,她还好吗?” “前些日子茶饭不思,后来您帮着挑的厨子送上去后,娘娘的胃口就好了不少!奴婢出来之前,皇后娘娘让奴婢给您带句话:说这件事是她对不住您!” 有一只蝴蝶停在了杜鹃上,绚烂的翅膀轻轻颤抖着,头埋进花蕊之中,柳绵绵看得格外认真,声音越发轻了:“我怎会生她的气,我此生都绝不会生她的气!” 明明她说的那样淡,但是杏儿却听出了格外悲伤的情绪。 立在一旁的柳枝转过头,眉目中都有悲苦之色。 可若说是怨,却又绝对是没有的。 若是真的怨恨皇后娘娘,刚才便不会帮着出主意要照顾那些出宫的宫人们,说到底这么做,还是在为皇后娘娘博名声。 杏儿四下里看了看,确保无人后,凑到柳绵绵耳边道:“皇后娘娘说了,宫内的柳妃娘娘如今重病着,难以见人,怕是要病上个一两年呢!” 柳绵绵眸光一闪。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到这里这么久,都没有听说过柳妃病逝的消息。 原来依旧还在重病。 这是苏洛给她留的退路。 若是一段时间后,柳绵绵还是放不下,那宫内总有她的一席之地,到时候她再痊愈即可。 若是她决定从此后就这样生活下去,那宫内的柳妃娘娘,便会病逝。 这个时间点,恰好是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帮忙挡下一箭。 一个弱女子,中箭后重病不起,最后香消玉殒,任谁也不会觉得有异常。 柳绵绵按着胸口,当初留下的伤口,到如今一到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但挡箭,却已经如同上辈子发生的事。 她很清楚,有些心意一旦被知道,就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就算如今她回宫,宫内有她的一席之地,她与苏洛的关系,怕也会变得尴尬非常。 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见。 柳绵绵笑了笑,那笑容比微风还薄。 “你回去帮我告诉皇后娘娘,我如今甚好,宫内的那位柳妃,是时候该病逝了!” 杏儿抿唇,默然了少许后回道:“奴婢会如实转达的!” “您如今在榕城,可还有什么需要奴婢或者皇后娘娘帮忙的,皇后给您安排的那位兄长,可还尽心?” 提到柳星河,柳绵绵蹙眉:“他有些太过散漫,有时候还会逾越!” 比如半夜里潜入主子房间什么的。 杏儿立时道:“这么大胆,那不若奴婢回去禀报皇后娘娘,给主子您换一个侍卫吧,宫内守规矩的多的是!” 柳绵绵马上道:“罢了,这件事隐秘,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麻烦,他虽然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可心地倒也不坏!” 杏儿睨了一眼柳绵绵的脸色,便不再多说。 恰好此时,夏纤纤分花拂柳的过来,她声音细细尖尖:“柳姑姑,前面湖里有游船,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1352 落水1 夏纤纤身边的嬷嬷堆着一脸的歉意的笑:“柳姑姑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吵着要来,奴婢拦不住!” 柳绵绵顺着夏纤纤手的方向看去,只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的确有不少游船在飘荡着。 想必是之前的那些公子小姐们,如今都已经荡到湖面上去了。 柳绵绵无法对一个目光恳切的孩子说出不字,恰好跟杏儿的谈话也已经结束,杏儿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柳绵绵便带着柳枝跟着夏纤纤到了湖边。 伯府的这个湖占地不小,一眼望去,湖面上的小船只如树叶般大小,真真是一叶扁舟。 湖内种了一片一片的荷花,如今四月间,荷叶刚刚抽条,瘦长聘婷的立在水面,端的是风姿袅袅。 微风拂过,湖水碧波荡漾,浅处可见水草自在游动,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扁舟很小,每一叶上配了一个摇船的嬷嬷,然后便只能坐下两个人了。 柳绵绵与夏纤纤携着手上了一艘小舟,夏楚颉赶过来,看样子跃跃欲试。 可惜摇船嬷嬷马上紧张的道:“世子爷,您可太重了,您上来后,这船吃不住的咱们四个人的分量的!” 夏楚颉脸色有些讪讪。 他也是失礼了,怎可与柳绵绵公乘一舟? 他退后一步,郝然道:“柳姑娘,纤纤不懂事,还要请你多担待。” 让两人多相处一番也好,到时候柳绵绵入了家门,母女之间不至于生疏,如此一想,便觉得此刻小舟之内相对而坐的两人格外的有母女相。 该跟母亲商议一下,尽快找人上门提亲了。 如此好的姑娘,可不能叫别人抢先一步。 夏楚颉本是想另外叫一艘小船跟着,可惜这时候下人过来找,说是伯夫人有事相商,杏儿姑娘那边还要人作陪。 他只得一再叮嘱船娘不要去太远,叮嘱夏纤纤乖乖坐好不要乱来后,才目送船娘摇奖离开。 柳枝和夏纤纤的嬷嬷都等在原地。 扁舟离开岸边,朝着广阔的湖面荡去,湖边的一切越来越远,柳绵绵的视野也变得开阔。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碧色的水和那些嫩绿的荷叶。 她郁结的心情也开阔了不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就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夏纤纤开口:“柳姑姑,你会嫁给我爹爹,做我的娘亲吗?” 柳绵绵一怔,赶紧四下里看了看。 这才想起如今是在船上,除了船娘之外并无旁人。 柳绵绵笑了笑:“不会的,我不会与你抢你的父亲!” 夏纤纤睁大眼睛看她,过了好半天似乎确定柳绵绵不是在撒谎,她脸上掠过失望之色:“可是我希望你能做我的母亲!” 额…… 这姑娘看着年纪小小也怯弱,其实早慧的很啊! 她像是鼓起了勇气,继续道:“有人跟我说,若是你做了我母亲,以后与父亲生下孩子,肯定就不会要我了。可我觉得柳姑姑不是那样的人!” “有很多人想做我的母亲,她们总是说喜欢我,说以后会对我好,可是她们从不关心我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她们只把她们认为好的东西给我,也不管那东西是不是需要……” 她的声音细细低低,还带着轻微的颤音。 哎…… 和自己的遭遇何其相似啊。 她当然没有人争着当继母,不过因为从小在祖父身边得宠,有些人犯事之后,在祖父跟前说不上话,便会拐弯抹角的来找她。 让家里的女眷带来很多珍奇古玩,有意思的小东西,盼着她能去祖父面前说几句好话。 可那些东西,没一样是柳绵绵喜欢的,也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到底喜欢什么。 那些成年人,只是将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她头上而已。 柳绵绵微微倾身,握住夏纤纤的小手:“你是个好孩子,值得一个好母亲,若是你父亲将来娶妻,你若不喜欢,便好好告诉你父亲,为什么不喜欢。” “你父亲爱你,一定会认真听取你的意见!” “而且,我必须纠正一点,无论你父亲将来娶谁,又是否会给你添弟弟妹妹,他爱你的心都不会变,你自己首先要确认这一点!” “若是你惊惧忧虑,畏首畏尾,时时探究质询,反而会将真正爱你的人推的越来越远,你可明白?” 她的眸子格外真挚,夏纤纤眸中蓄满泪水,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柳姑姑你为何不愿意做我母亲?可是因为有我这个拖油瓶吗?” “千万不要这么想!”柳绵绵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么可爱,没有人会嫌弃你的,我刚才说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是不是,不要妄自菲薄!” “我与你父亲,只是相交而已,并无其他多余的关系,你可不能乱说哟!” 夏纤纤擦了眼泪,点点头一脸正色:“我知道,那样会坏了姑姑你的名声!” 她说着,微抬下巴吩咐船娘:“你也不可乱说,若我今日与柳姑姑的谈话传出去一星半点,我就让父亲打断你的腿!” 那船娘连连应是,头都不敢抬。 此时,柳绵绵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小船已经荡入了一片荷叶之中。 这一片的荷叶长得格外密集,也很高,她们荡入之后,碧绿的荷叶田田连接,竟然将小舟都掩映住了。 夏纤纤孩子心性,伸手去摸荷叶,柳绵绵却是四下里瞧了瞧,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沉声道:“船娘,还是将我们摇出去吧!” 船娘回头看她,脸上羞愧难当:“对不起,小姐,柳姑娘,老奴也是迫不得已,老奴会给你们多多烧纸的!” 说着,她纵身一跃,跳入荷叶丛中。 小船骤然失去平衡,摇晃的厉害,夏纤纤是个孩子,恐惧让她尖叫起来。柳绵绵赶紧握着她的手安抚着。 好容易小船稍微定住,没想到船娘从水里又探出头来,伸手一掀。 夏纤纤和柳绵绵两人重心不稳,唰的一下齐齐落入水中。 柳绵绵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本以为这水不深,没想到落入之后竟然探不到底,夏纤纤个子小,就更别提,整个人扑通扑通,瞬间就灌了几大口水。 1353 落水2 柳绵绵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伸手去扒拉船身,结果船倒扣过来,结结实实将她压在底下,等她好不容易探头出来,夏纤纤已经吃饱了水,身子在往下沉了。 柳绵绵顾不得那么多,伸手去抓她。 溺水的人在遇到救助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紧紧抓住,绝不放松。 夏纤纤也不例外。 她一碰到柳绵绵这根救命稻草,求生的欲望瞬间爆发,跟八爪鱼一样死死的缠了过来,一点点缝隙都不给柳绵绵留。 要命的是,她紧紧的箍住了柳绵绵的脖子。 柳绵绵本来一直手搭在翻过来的小舟上,能勉强维持平衡,此刻被她死死缠住脖子,感觉要窒息了。 她不得不两只手去扯夏纤纤的手,并且开口:“纤纤,你放松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抛下你,你放松……” 怎么可能放松。 莫说夏纤纤还是个孩子,就是成年人遇到这种情况也难免慌乱。 柳绵绵这一开口一松手,瞬间就呛了一大口水。 夏纤纤抱着她的脖子,拳打脚踢的一番,将她带离了那一叶扁舟,她伸手去抓,却发现如何也抓不到船底。 这下可糟糕。 不止如此,夏纤纤就跟一个秤砣一样挂在她身上,让她不由自主的下坠下坠! 咕咚咚…… 她试着让她不要箍的那么紧,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呛了一大口水。 水下浑浊一片,嘴里全是淤泥的味道。 夏纤纤的手没有丝毫的放松,柳绵绵的意识飘忽起来。 是要死了吗? 要死在这一片荷叶之中吗? 也好! 有绿荷为伴,这样死去也不至于太糟糕。 她这一生,看似短暂,其实真的很漫长很漫长。 杏儿一定会将这个消息马上带入宫中吧,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难过。 她盼着她伤心,又希望她不要太伤心,到时候伤着自个儿的身体! 如此稀里糊涂的想了一通,脑子越来越糊涂,像是一团浆糊。 胸腔也憋闷的要爆炸,她再也忍不住,咕咚喝下去一大口泥水,整个人站在了昏迷的边缘。 真的要死了! 她的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想法。 就在这时,她觉得自己手腕被人抓住,那人的掌心粗糙,有厚厚的茧子,那只手带着她一路往上往上。 噗…… 跃出了水面! 可惜,这时候柳绵绵已经昏迷了。 她脑子里还有模糊的意识,就是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感觉灵魂跟肉体已经分离。 男人将她推入晃悠悠的小船上,没一会,小船微微一沉,应该是夏纤纤也被放上来。 很快,小船重重一沉,应该是男人上来了。 “妹妹,妹妹……” 她听到男人声音急切,一边叫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脸! “柳姑娘,柳姑娘……” 拍打的力道更大了,但柳绵绵也不觉得疼,仿佛那具躯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男人的声音紧紧绷着,像是随时就要断裂的锦帛! “得罪了!” 她感觉有人虚虚跨坐在她的腰部,很快,一双大手压在她的胸口,男人一下一下用力压着,声音黯哑的厉害:“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快,呼吸啊,呼吸啊!” 这时候有人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吵闹不休,男人起身,应当是将夏纤纤递到另外的小船上,沉声道:“先别废话,快救人,将她胸腔里的积水和嘴里的淤泥压出来!” 旁边的小船上乱作一团,柳绵绵却听不清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的耳朵被柳星河的声音塞满了。 一直以来,他给柳绵绵的印象都是吊儿郎当的,很不正经。 可是眼下他这一声又一声,倒不像是在呼唤主子,像是…… 不! 他肯定是担心自己若是死了,皇后娘娘那边会怪罪他。 其实苏洛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他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男人还在不断按压着:“呼吸,呼吸,求求你,呼吸啊……” 男人的声音绷着,像是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的七零八落。 隐隐的,柳绵绵感觉他似乎带着哭腔。 哭? 那个嘴角总是挂着笑,带着几分痞气的男人,还会哭吗? 柳绵绵心内滑过疑问。 她无法睁开眼,却能感受男人放在她胸口的手松开了。 是放弃了? 觉得自己彻底死了吗? 正这么想着,听得柳星河颤声道:“柳姑娘,得罪了!” 话音一落,她就感觉自己的唇瓣被擒住,紧接着,男人开始往自己的嘴里和鼻孔里吹气。 他的唇是火热的,而她的嘴则一片冰凉。 冰与火的撞击,让柳绵绵的灵魂颤了颤。 他度过来了一口又一口的热气。 这本应是暧昧的事,可柳绵绵心里却知道,他一定不好受,因为自己口鼻里全是淤泥! 应该,挺臭的吧! 感觉到他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的努力,柳绵绵的心里渐渐有些变了。 若是真的就这样撒手走了,他应该会很难过。 或许这段日子的相处,他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妹妹。 而实际上,柳绵绵自小也很少感受到来自兄长的关爱,柳家规矩森严,兄长与妹妹之间到了一定年纪,就要分隔开,不可太过亲近。 虽说是兄弟,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也数的过来,前院和后院,都是严格分离的。 反而是两个堂弟,因为年纪相差大,柳绵绵还在闺中时,他们年纪尚幼,反而接触的多一点。 想到这,柳绵绵生出两分不舍来。 这偌大的天地间,其实还是有不少人在挂念着她的。 若是就这般死了,她倒是解脱了,那些挂念着她,甚至依附着她生活的,比如柳枝和绿柳,该怎么办呢? 两位堂弟如今虽然入了朝堂,年纪也还小,还担不了大任,自己这般走了,柳家以后的重担就全部落在他们肩上了! 对他们来说,太残忍了。 还是得活着呀,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这么想着,她突然感觉自己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了,她胸腔猛地凹陷下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一只河蚌,竟将柳星河的唇紧紧的吸附住了。 1354 落水3 柳绵绵睁开眼,就看到近在咫尺柳星河的眼睛。 从前不知道,原来他生了一双那么漂亮的眼睛,就算是历尽千帆,星河,星河…… 他的眸子里,真像是有灿烂的星河啊! 这样的对视不过数个呼吸,旁边小舟上传来一阵庆幸之声:“太好了,小姐醒了!” 原来是那边的人也学着柳星河的动作,如今将夏纤纤给救过来了。 这一声打破了暧昧的气氛,柳星河如释重负的跨坐回去,小船晃了晃,男人背对着她,声音沙哑:“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吧?” “我没事……” 柳绵绵一开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喉间都是淤泥的味道,臭臭的,也不知道刚才男人是怎么忍得了的。 四周的游船都朝着这边靠拢,此刻见两人活了过来,凝滞的气氛陡然松懈了不少,不过众人看柳绵绵和柳星河的目光便有些奇怪了。 虽说是兄妹,可刚才那样的动作,也着实是有些不太妥当! 女子中本就有人对柳绵绵充满嫉妒,尤其是见她落了泥浆,钗发凌乱,不但没有损耗颜色,反而别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姿,便越发心里不舒坦。 窃窃私语声四起。 有些落到了柳绵绵和柳星河的耳中。 柳星河摇浆,加快速度,神色不耐:“刚才我的确有些不妥当,但情况紧急,还希望你能理解!” 他背对着柳绵绵,柳绵绵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一边咳嗽着,一边低声道:“不要紧,我理解兄长,我们是兄妹,不必理会旁人说什么!” 柳星河摇浆的动作微微凝滞,默然几个呼吸后道:“你能如此想便好!” 小船到了岸边,恰好杏儿,伯夫人和夏楚颉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 一见两人湿淋淋的样子,还有这么多探究的目光,杏儿马上就侧身一挡,将柳绵绵揽入怀中。 她的声音带着惶急:“你没事吧,好好的怎么会落了水……” 伯夫人和夏楚颉更是骇的脸色苍白。 夏楚颉满面忧心,上前一步想要关切,柳星河却是侧身一挡,语气不太友好:“夏世子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女儿吧!” 夏楚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朝着夏纤纤冲过去。 李三姑娘怕水,因此没有游湖,此刻见柳绵绵浑身湿透,那一袭石榴裙一片脏污黏在身上,即使有柳枝和杏儿挡着,也难免被各种目光探究。 她赶紧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递给柳枝:“若是不嫌弃,就先披着!” 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没好透,出门的时候母亲非要塞个披风,说若是在河边或者树荫寒凉处,就得披上,没想到现在派了这样的用场。 柳枝也不客气,马上接过后将柳绵绵裹了起来,如此一来,倒是好多了。 夏纤纤此番被吓坏了,整个人像是失了神智,回来的路上一言不发,此刻见到夏楚颉,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娇软的叫了一声爹爹。 夏楚颉也不顾她一身脏,将她抱在怀里,好言好语的哄着。 夏纤纤哭了一通,吕伊伊上前来,挂着关切的脸:“纤纤,好好的怎么会落了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说一说!” 她紧紧握着夏纤纤的手腕,其中暗示的意味太过明显。 夏纤纤与她对视了一眼,很快就垂下眸子,缩了缩脖子。 夏楚颉脸色不快,拂开吕伊伊的手:“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先带孩子去换身衣服!” 幸亏柳枝细心,出门之前备好了更换的衣物,伯府的人早就准备了热水,柳绵绵梳洗了一番,整个人才活了过来。 柳枝给她梳头发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平日里三两下就能梳好的发髻,足足梳了三次才勉强弄好。 她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柳绵绵,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小姐,你真的没事,太好了!”她吸着鼻子,眼泪哗啦啦的掉,“奴婢刚才吓死了,心想要是小姐出了事,奴婢也跟着小姐一起死,到时候黄泉路上,一定不让小姐孤单,呜呜呜……” 这孩子…… 刚才看着还镇定的很,眼下却是撑不住。 柳绵绵拍着她的手背,声音还有点弱:“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 柳枝拿帕子擦了眼泪:“这伯府跟您犯冲,咱们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柳绵绵正要说好,屋子外传来伯府嬷嬷的声音:“柳姑娘,咱们小姐想进来跟您说说话,不知您是否方便!” 嬷嬷话音刚落,夏纤纤细细的声音传来:“柳姑姑,我能进来吗?” 柳绵绵点了点头,柳枝将门拉开,夏纤纤带着嬷嬷走了进来。 她也是刚刚梳洗了一番,小脸儿白的像鬼,身子还在不断发抖。 柳绵绵皱眉:“是哪里不舒服吗?便好好躺着吧,有什么话,日后再跟姑姑说也是一样的!” 夏纤纤定定看着柳绵绵,过了好半天,她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柳姑姑,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姑姑,我好害怕!” 她声音哽咽,眼眶里蓄满泪水却强忍着不掉。 跟在她身后的嬷嬷背过脸,偷偷擦了一把眼泪,深深的叹口气。 柳绵绵心内一个咯噔,与柳枝对视了一眼,均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说实话,这后院宅子里,不干净的地方很多,柳绵绵并不想管。 可夏纤纤这孩子瞧着可怜,她隐约又能见到幼时自己的模样,心内多了几分怜惜,实在不忍心说出无情的话。 柳绵绵张开双臂:“到姑姑这来吧!” 夏纤纤像是一只回巢的鸟,扑到柳绵绵怀里,一直忍着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是表姨要我拉着你一起去游湖的,让我假装落水试探你会不会救我。要是你救我,说明你是真的心疼我我!” “可是我不想听她的话,我不想落水的,我也不知道那个船娘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不想呆在岸边!” “被她看到,她就总是来找我,要我去跟我爹爹说她的好话,或者借着我的名义接近我爹爹!” “柳姑姑,呜呜呜……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成这样!” 1355 真相1 小姑娘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把,模样儿可怜极了。 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柳绵绵也看出来了,像她这样的性格,一定不讨强势的伯夫人喜欢。 不! 或许就是因为伯夫人强势,才会养出夏纤纤这样懦弱的性格。 母亲早逝,父亲就算再体贴,到底是个男人,有诸多的不方便之处! 夏纤纤偏偏性子敏感,有了心事又无处诉说,日积月累就成了这样。 今日大约是她临死之际,自己拉了她一把,孩子心性单纯,就彻底的对自己敞开了心扉。 可惜…… 柳绵绵拿手帕给她擦了眼泪,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你是伯府嫡出的大小姐,要拿出大小姐的做派来,不管是对上谁,都不要害怕!” “我,我……” 柳绵绵心内暗叹:怕是一时半会的也难改,她转而道:“吕姑娘和其他姑娘对你的所作所为,你有没有跟你爹爹说过?” 夏纤纤摇摇头。 她不喜欢这些姑娘当她继母,自然也不会告诉爹爹那些人送礼讨好她的事情。 “你爹爹是你这世上最亲的人,他也很疼你,这些事你应该告诉她,你一个小姑娘,你要信任他,他会处理好这一切!” 正这么说着,外头的嬷嬷扬声说夏世子在外头请见。 柳绵绵拍了拍夏纤纤的肩膀,站了起来:“你父亲一定是来找你我,你别怕,有什么心理话都可以跟他说!” 柳绵绵带着柳枝起身出门,跟夏楚颉见过礼后道:“纤纤这孩子吓到了,她有话想跟你说,我便不打扰了!” 说着,她错开夏楚颉要往前走。 夏楚颉赶紧道:“柳姑娘,纤纤说是你救了她,这份恩情我不知该何以为报?” 柳绵绵已经换了一身颜色素淡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沉静。 她轻轻的笑了笑,道:“那便先记着吧,若是以后有需要,我会找夏世子要回报的!” 夏楚颉怔了怔,等他回过神,柳绵绵已经扶着柳枝的手走远了。 这个回答还真是与众不同。 从前柳绵绵帮了人,也不计回报,可是后来苏洛说过,被帮助的人总觉得欠了人情,日夜难安。 所以有时候,接纳别人的回馈,其实也是一种莫大的善意。 再度回到花园,还是一片乱糟糟,出了这样的事,船娘偏偏消失不见,怎么都让人感觉很不寻常! 伯夫人没说让大家走,这时候谁提离开也不合适。 还是留下来吃瓜吧! 柳星河没有带备用的衣服,夏楚颉让人找了一套自己新裁的没有穿过的新衫给他。 这是一件挑金线的交领长袍,富贵逼人,一般人穿上都会觉得俗不可耐,不是真正大富大贵之人压不住这样的颜色。 可是柳星河一个小痞子,穿上竟然也很合适。 活脱脱的一个纨绔公子样,让在场不少小姐们星星眼直冒! 还真是红颜祸水! 柳绵绵走到李时时面前道谢:“刚才多谢李姑娘解斗篷解围,这个斗篷已经弄脏了,等洗过后再送去贵府!” 李时时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的,你直接给我婢女,我自己带回去洗就行!” 她本想说把这斗篷送给柳绵绵,可一想到人家是宫里出来的姑姑,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 岂会稀罕你这上过身的东西,便改了主意。 柳绵绵又与她交谈了几句,得知她名叫时时后,笑道:“这个名字倒是特别!” “其实本来我父亲想给我取名诗诗呢,结果他那会还不会写这个字,最后就改成时时拉!” 李家是商贾,李时时的父亲是近十年崛起的,之前也只是个小商贩。 那会不知道的东西多的去了。 柳绵绵心内暗想:倒也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这样的事情拿出来说,也不怕旁人笑话。 李时时压低声音:“之前我跟着吕小姐针对你,你不要生气,那会我被她们挑拨,以为你真的不是个好姑娘,才会如此的!” 柳绵绵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这一会说话的功夫,夏楚颉也带着夏纤纤到了。 众人见夏纤纤也安然无恙,只是小脸有些白,纷纷道万幸。 伯夫人垮着脸训斥:“你一个小姑娘家,不好好学着写字绣花,偏要游湖,结果害得柳姑娘也跟着你一起落了水,你可有好好跟柳姑娘道歉?” 她之前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自家的孩子也就算了,反正是个丫头片子。 这柳绵绵要是出了事,眼下杏儿又在,伯府往后岂不是有大麻烦。 夏纤纤缩着脖子,声音弱的像刚出生的小鸡:“柳姑姑,对不起……” 柳绵绵蹙眉:“伯夫人,这件事要说也是我不对,夏姑娘年纪小,我应该察觉她不适合游船制止的,您就别责备她了!” 她这么一说,伯夫人不好再拿夏纤纤出气,只是看向她的眼神还是带着嫌弃。 杏儿不想听这些闲话,只问:“那个船娘找到了吗?她是什么身份,柳姑姑,她落水之前,可有跟你们说过什么?” 下面的人汇报,说船娘消失无踪。 吕伊伊扯了扯嘴角,道:“那船娘怕也是淹死了,这一时半会尸体沉下去也找不到,估计要等过些日子了!” 她含笑的目光看向夏纤纤:“纤纤,那船娘跟你们说什么了没有?” 夏纤纤马上打了个哆嗦,朝夏楚颉靠了靠。 夏楚颉沉着脸要开口,柳绵绵却赶在他前面:“的确是说了几句,不过这些没头没尾的话,还是等找到那名船娘再说吧!” 吕伊伊暗暗咬牙。 这两人怎么命这么大。 居然两个人都好好的活着! 她的这个计划,本可说得上天衣无缝。 那船娘的独子犯事了,如今正在大牢里关着呢,这罪可轻可重,吕伊伊完全可以操纵。 她以独子相要挟,让船娘到了河中后将船弄翻。 到时候若是两个人都死了,那是最好。拖油瓶解决了,情敌也没了,吕伊伊稳坐世子夫人之位。 若是夏纤纤死了,柳绵绵活着,这也不错。以后表哥见到柳绵绵能不膈应的慌? 总之,不管是死一个还是两个,对吕伊伊来说都是有利无害! 吕伊伊一计不成,再生恶毒心思,她目光锐利的盯着夏纤纤:“纤纤,你一向乖巧在船上绝不乱动,这船娘也是个熟手,好端端的,这船怎么会翻呢?” 1356 真相2 这话暗示的意思可就太明显了。 莫非是柳绵绵弄翻的? 这还真是有可能! 眼下傻子都看出来,伯府有想法要让柳绵绵来当世子夫人。这世子夫人自然是好,就是多了夏纤纤这个拖油瓶。 若是趁着这个机会解决掉,岂不是完美? 一时间,众人看柳绵绵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古怪。 都说宫里出来的人,个个心思九曲十八弯,这个柳姑姑,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杏儿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冷哼一声:“吕姑娘倒是知道的很清楚,这船娘众多,刚刚才清点出来消失的到底是谁,你便知道她是个熟手,伯府的船娘,吕姑娘为何如此熟悉?” 吕伊伊磨磨牙:“我在这府上常来常往,自然清楚!” 杏儿轻笑一声,小小的身体内蕴着怒意:“常来常往也不代表就可以越俎代庖!吕姑娘的家教有待加强啊!” 吕伊伊想要辩驳,伯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 伯夫人姿态放低跟杏儿说道:“这都是我管教无方,想着她年幼丧母,平日里多加照顾,所以走动的频繁了些!” “不过她年岁到了,马上也要嫁人,楚颉也会娶夫人,到时候走动就会少了!” 伯夫人听出来杏儿是不满吕伊伊走动密切,担心她与夏楚颉两人有什么事情,以后柳绵绵嫁过来受苦。 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这明明白白的带着嫌弃的话,让吕伊伊心头怒气翻涌。 要不是顾忌着伯夫人是未来婆母,她早就当场翻脸。 杏儿皱眉,剜了吕伊伊一眼。 这姑娘要是放在邺城,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也就是在榕城这点地方,才以为自己是个角色! 井底之蛙! 愚昧! 也就是柳妃娘娘心宽,不跟她一般计较,要不然分分钟就能让这姑娘丢了性命。 虽然有杏儿维护着,但是人心总是多疑的,大家被吕伊伊挑拨,还是觉得柳绵绵有下手的可能性。 毕竟她是利益既得者! 各色目光中,夏纤纤突然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大声道:“跟柳姑姑无关,当时我落水了,是柳姑姑救我的,要不是她拉我一把,我早就淹死了!” “她也不会水,拉了我之后自己也差点淹死!” 一直以来,她的存在感都很弱。 此番这么大声说话,怕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场子里突然安静了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夏纤纤身上,唬得夏纤纤低下头,又往夏楚颉身后靠。 夏楚颉温声道:“纤纤这孩子胆子小,年纪也小,从不说谎,诸位应该是知道的!” 众人纷纷点头,有些刚才议论过柳绵绵的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吕伊伊则是恨恨的挖了夏纤纤一眼。 然而夏纤纤已经躲了起来,她迎上的是夏楚颉带着厌恶的眼神。 吕伊伊心内一个咯噔。 表哥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上前两步,正要跟夏楚颉说两句,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抓到了,抓到了!” 柳绵绵循声看去,竟是阿虎拖着个人,风风火火的朝着这边走来。 不知何时,柳星河已经站在她的身侧,压低声音道:“之前本该寸步不离,但是我感觉游船这件事有点蹊跷,所以跟阿虎交代了几句,耽搁了一番,结果就找不见你了!” 当时他在河面上急得团团转,好容易才发现船娘是把船摇入了那一片荷叶之中。 柳绵绵勾了勾唇:“你已经做的很好,你放心,我会跟杏儿姑娘说清楚的!” 柳星河一阵心塞。 敢情她以为自己全然是为了在皇后和陛下面前不获罪才这般解释的吗? 她不是一向自诩聪慧,怎的脑袋跟个榆木疙瘩一样。 他呵呵呵的笑了三声,语气不佳:“那就多谢妹妹了!” 柳绵绵抬眸瞧了他一眼,发觉他有点生气。 嘿,说到底也是他有些失职,自己大方不计较,他居然还生气了? 这年头当侍卫的,脾气都如此大的吗? 只是眼下也来不及计较,因为阿虎已经将那瘫软成一团的船娘甩到了场子中央。 阿虎撸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对柳星河道:“六哥,还是你机智,这船娘根本不是落水,这湖面有暗道通向外面的大河,她想从暗道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被我给逮了个正着!” 船娘被阿虎按着吃了不少水,又一路拖过来,此刻就跟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 见到完好无损的柳绵绵和夏纤纤,她眸子惊恐的瞪大,迅速看了吕伊伊一眼。 吕伊伊心肝颤一阵发抖。 这要是当众将自己给指认出来,她可就完了。 榕城这么多公子小姐都在这,赶明儿这事就虎闹的全城皆知,若是往常也就算了,父亲能压下来。 可如今这宫里来的杏儿姑娘就在这,这件事怕是没那个好糊弄。 这一瞬,她的脑子里转过千万般的念头,狠狠的回瞪了船娘一眼,先发制人:“你看我干嘛?我见都没见过你,难道我要挟你干这事啊?” 她翻了个白眼:“我可连你叫什名谁,家里有什么人都不知道?”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船娘的身体狠狠的抖了抖。 杏儿不疾不徐的反驳:“可之前吕姑娘可说过,这船娘是个熟手,这可是前后矛盾啊!” 吕伊伊忍着怒意,放低姿态:“也不矛盾,姨妈素来御下有方,这样的大日子,不可能让生手来摇船!” 这个解释倒也说的过去。 柳星河抬脚,将那双做工精细的靴子踩在厨娘的后背上,慢慢的用力碾压,眸子里晦暗一片:“你一个船娘,给你一万个胆子,也干不出这背主偷生的事,说,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你的!” “只要你说出幕后之人,我可以饶你一命!” 他的脚看似不急不慢的压着,但是其中的力道却只有船娘才知道。 她感觉一只几百斤的磨盘,正在无情的摧毁着她,她的五脏六腑都快被压的爆炸了、 吕伊伊见势不妙,大声道:“对,快说,今日宫里的姑姑也在,你当心株连家人!” 1357 真相3 船娘本已经到了吐口的边缘,听到这句话,脑子猛地一个机灵。 她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咬牙切齿:“我就是恨伯府,恨世子,所以想要让淹死小姐泄愤,没有人指使我!” “哈哈哈……没有人指使我,你们该死,你们通通该死!” 船娘双目猩红,状态疯狂。 柳星河知道眼下这个环境,是问不出什么了,但是若是移交给官府又或者给伯府,这件事怕是更难大白于天下。 一个犹疑间,这船娘竟然找了个机会爬了起来,直接朝着花园里的一块大石头上撞了过去。 顿时头破血流,丢了性命。 临死前,她双目圆睁,死死的盯着吕伊伊的方向。 吕伊伊骇的退了好几步,岂能不知她自杀就是为了保全还在狱中的儿子。 算你识相! 你那个儿子,我会想法子将他弄出去的。 人死了,这就变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只能把一切的罪责都怪在船娘身上。 伯夫人不住的道歉,杏儿也知道这件事后面肯定还有人操纵,伯府此番就是做了替罪羔羊。 事情告一段落,宾客们也纷纷告退。 吕伊伊得空也脚底抹油开溜,杏儿和柳绵绵却是被伯夫人,一再的表示歉意,又极力挽留两人在伯府用晚膳。 但两人哪里还有心思! 伯夫人无奈,只能让贴身的嬷嬷亲自送两人出府。 走到花园的假山旁边时,柳绵绵远远听到了熟悉的男声。 她停下脚步,对伯夫人的嬷嬷道:“便送到这里吧,我与杏儿姑姑有几句体己话想说,嬷嬷请回吧!” 那嬷嬷迟疑了下,跟两人行礼之后告退。 柳绵绵做了个嘘的手势,一行人轻手轻脚的绕道假山背后,就听得柳星河那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你父亲想要我做他的乘龙快婿,这件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柳绵绵挑了挑眉。 做谁的女婿? 她倒是还不知道呢! 吕伊伊愤怒的声音传来:“你休想,就算是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这个臭流氓!” 柳星河的目光粘腻的在她身上荡了荡:“你这样的姿色,还不及我妹妹的十分之一,你以为我看得上吗?但吕大人若是死乞白赖的非要把你嫁给我,我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就是!” “反正到时候,我再找十个八个喜欢的妾,正妻么,只是个摆设而已!” 吕伊伊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男人的声音骤然冷却:“那你就试试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在你身上管不管用!我若是做出一幅好女婿的样子,看看吕大人是信你还是信我,我到时候先把你骗过来,再好好的折磨!” “到时候你到了我的地盘,到了我妹妹的眼皮子底下,她想要怎么拿你撒气,我都会全力支持!” 吕伊伊被他阴森的声音和眼神唬得退后两步。 “你,你要娶我,就是为了给她出口气?” 柳星河回答的毫不犹豫:“对!船娘死了,你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是吗?是你在背后捣鬼,就算没有证据,我也有法子对付你,让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的语调放轻,却如擂鼓一样重重敲打着吕伊伊的心脏:“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阴险小人,心狠手辣!” 吕伊伊嘴唇发颤:“你,你……” 柳星河逼近她,眸光犹如利剑钉在她身上:“所以,从现在开始离她远一点,若是再被我发现,你动心思要害她,我就马上上门提亲!” “三个月内,我保证会让你成为我柳星河的夫人,半年后,我确定你会受尽折磨而死!”男人顿了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你若是不信邪,大可以试试!” 吕伊伊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嗓子已经被骇的失去了声音。 她从未碰到过柳星河这样的人。 长了一副绝佳的皮囊,却总是吊儿郎当,可这般狠辣起来,又像是地狱里钻出来的修罗。 让人浑身都打颤! 假山那头没有声音,杏儿和柳绵绵对视一眼,齐刷刷的退后几步。 然后假装头碰头的窃窃私语的往前走。 还没说上一句,就见柳星河叼着一根树枝,踩着随意的步伐走了出来,衣袖晃晃荡荡的,跟刚才她们听到的那道声音完全合不到一起去。 他嘴里叼着一根桃花枝,顶端还有一个没有盛开的桃花花苞,懒懒散散拖拖沓沓的样子。 见到一行人,他眉梢挑了挑,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柳绵绵先开口:“兄长原来躲在这里,杏儿姑姑说要去咱们家做客,我们正准备回去呢!” 柳星河将嘴里的桃花枝拿出来,随手放在一旁的假山上,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气质,抬手:“那便请吧……” 柳家宅子不大,杏儿一会就逛完了。 连前院后院都没有,也缺乏私密空间,可是杏儿瞧着柳绵绵其实过得自在,一开始她觉得柳星河不太靠谱,但刚才偷听了谈话之后,又觉得这个侍卫其实挺不错。 吕正给杏儿这一行人安排了住处,晚上还要为她们接风洗尘,杏儿不想应付,推脱了,晚间就住在柳家。 与柳绵绵睡在一张榻上说悄悄话。 “万万没想到,奴婢还能与柳妃娘娘睡在一处!实在是冒犯了!” 杏儿有些惶恐。 柳绵绵低声道:“我的身份,除了绿柳和柳枝,这院子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样才对!而且如今我也不是柳妃娘娘,前尘往事,不要再提了!” 杏儿默了默,转移话题:“奴婢有句话还是憋不住,奴婢瞧着,这位柳千户对您似乎除了护卫之情外,还有旁的心思……” “奴婢本不喜这柳千户,可如今瞧着,皇后娘娘的眼光还是准的,这位柳千户表面不正经,其实骨子里是个有主意的!而且又一心一意照拂您,长得也不差!” “比起那位夏世子,奴婢倒是觉得这柳千户要更好一些,您是怎么想的?” 1358 偷听 杏儿等了半天,听到了细细的鼾声。 她怔了怔,旋即就笑了。 柳绵绵今日疲倦了一天,回来后柳星河又请大夫开了防风寒的药,入睡前吃了下去,药有安眠的作用,是以她话还没听完,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好! 这些事,都要柳妃娘娘自己去看去发现,她一个奴婢,刚才说的太多了。 杏儿难得出宫一趟,还是邺城之外的地方,她的时间不多,不能耽搁太久。第二日便想要出去逛逛,又顾忌着柳绵绵的身体,不好意思开口。 柳绵绵睡了一觉,觉得整个人状态好多了,第二日便戴上面纱跟着杏儿出门了。 榕城地方小,消息传得快,隔壁的那个婆娘如今已经知道柳绵绵了不得的身份了。 不知道也不行,昨晚柳家院子外,可是有好些个宫里来的侍卫守着的,瞧那一个个一身铠甲,站的岿然不动跟雕像一样的,与知府那些花架子全然不同。 珠宝首饰这些,榕城有的,邺城只会更好,杏儿主要体验一下风俗民情,吃一点当地的食物,还有便带一些土特产回宫。 大家都知道她出宫一趟是个美差,羡慕死人,若是不带点东西回去,难以平民怨。 早膳没有在家用。 柳绵绵道:“上次兄长带我们去吃了一家小馄饨,味道极好,不必宫里的大厨差,杏儿你也去尝尝!” 柳星河脸色讪讪:“你不是不能吃吗?” “他家隔壁有面,我吃点旁的就是,杏儿难得出来,必然要吃最好的!” 虽说上回发了疹子,可那小馄饨的味道柳绵绵还是记得,的确是很鲜美! 到了地方,果然小小的摊位上坐满了人,一行人等了等才有空桌,这期间柳星河跟老板娘说了点什么。 老板娘看了蒙着面纱的柳绵绵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后,撩起帘子去了后面。 没一会的功夫,小馄饨就上来了,柳绵绵竟然也有一碗。 那老板娘搓着手笑:“难得姑娘不计前嫌还能推荐朋友过来,您这一碗小馄饨是特制的,里面没有虾仁,是牛肉和猪肉还有鱼肉,放心吃吧!” 原来刚才柳星河跟老板娘是去嘀咕这个了。 柳绵绵低声道谢之后,举起勺子舀了一个,这之后,其他人才开动。 换成鱼肉之后,这小馄饨又是别种风味,也十分可口。 她胃口素来小,此番却也将一碗小混沌吃了个七七八八。杏儿更是连汤都喝掉了,直说还想再来一碗。 柳绵绵笑:“还是留点肚子,这街上有不少好吃的呢!” 杏儿一想也是,她艳羡道:“都说宫里锦衣玉食,我看还是在这宫外自由广阔,就连空气都要清新不少。像这样的食物,才有烟火气呢!” 柳绵绵笑而不语。 榕城的各色糕点最为出名。 很多小贩推着个小车,上头都腾腾冒着热气,这糕点买了之后马上就送入嘴,又香又糯。 不过小贩很多,同质化严重,也不知到底谁家好吃。 好在有柳星河。 一路上众人都跟着他,他说买什么就买什么,他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倒是一样也不错。 一开始还好,渐渐的众人就发现有些不对。 因为突然之间就冒出了哪家公子上前搭讪,想要同行之类的。 好不容易甩脱了,又来了某家小姐,对着柳星河暗送秋波,柳星河倒是无可无不可,把人小姐迷得晕头转向,三言两语的就给哄回去了。 杏儿觉得好笑:“经过昨日这一闹,如今你们兄妹可成榕城的名人了。” 柳绵绵却是有些忧虑:“如此一来,我以前的身份……” 杏儿示意她心安:“莫说宫里的柳妃娘娘如今正病着,就算没病那又如何呢?您以前在宫内低调,见过的命妇也不多。哪怕是觉得有三分像,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您是皇后娘娘加持过的,谁敢说三道四,回头割她舌头!” 她露出大宫女的凶相,逗得柳绵绵噗嗤一笑。 还记得刚入王府的时候,杏儿还有些稚气未脱,如今几年过去,她确实成长了不少。 这天午膳和晚膳都是在外面吃的。 杏儿精力充沛,一直到华灯初上,才恋恋不舍的在柳绵绵的建议下直接回了吕正为她安排的住处。 到底是地方官一片盛情,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临别时,杏儿收敛了笑意,冲着柳绵绵深深做了个福:“山高水长,此番见过之后,有生之年,不知是否还能有机会与您相见!” “您一定要珍重,爱惜自己,若是碰到有合适的人,将来喜结连理,别忘了也知会奴婢们一声,好叫奴婢们也一起替您开心开心!” 柳绵绵点点头,主动上前抱了抱她:“深宫漫漫,你往后也自珍重!皇后娘娘,陛下身边,也请你多多费心。” 杏儿眼眶发红,回抱住柳绵绵:“或许您在这没有在宫中尊贵,但奴婢瞧着如今您倒是更自由了。” “以前的事便当过往云烟,您以后可一定要幸福啊!只有这样,陛下和皇后娘娘才会安心!” 恩! 柳绵绵轻轻的应了一声。 杏儿这才恋恋不舍与她拜别,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客栈。 逛了一天,柳绵绵早就腿脚酸痛,正想要柳枝去找个车夫,便见阿虎赶着马车过来,笑盈盈的:“我时间掐的正好吧,上车吧!” 明儿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带着几分怨气:“姑姑,你们今天出来玩都不带我,我生气了!” 柳枝晃了晃手里的纸包:“用果糖能哄好吗?” 柳星河站在客栈的红灯笼下,嘴角勾着一抹淡笑,无声的看着这一幕。 长街喧嚣淡淡,眼前这些人的笑容真实而灿烂。 柳绵绵抬头看了看,月明星稀,明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这宫外的日子的确不错。 过往如烟,是该让它随风散去了。 柳绵绵抿了抿唇,在柳枝的搀扶下抬脚上了马车。 咕噜咕噜咕噜…… 马车在长街上越行越远,朝着柳家缓缓而去! 这天夜里柳绵绵睡的不错,第二日一早刚睁眼,绿柳便撩帘子进来:“主子,您总算是醒了,外头都吵翻了。” 1359 下乡1 人都是由俭入奢易。 这段时间柳绵绵已经养成睡懒觉的习惯了,以前在宫里和柳家时,是万万不能这样想睡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的。 她刚刚睡醒,整个人还有些迷糊。 柳星河站在门外,就听到她懒懒的声音带着刚起床的娇气:“出什么事了啊?” 如今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 想也能想到,她刚睡醒的样子,多半就跟眠了一夜被清晨阳光叫起来的海棠花一样迷人。 他定在原地,没有急着出声。 绿柳一边扶着她起来,一边道:“有两桩事!” “门外来了不少媒婆,拿着庚帖和聘礼单子,说是上门提亲的,柳枝正在应付呢,都是昨日小姐您在宴席上见过的男子!” 柳绵绵轻轻嗤了一声:“怕是因为杏儿给我做了里子面子,又看到皇后娘娘赏赐了这么多好东西,这些人就上赶着过来了!” 绿柳一边给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主子您也不要妄自菲薄,且不说皇后娘娘的宠爱,就您的容貌才情,当初在邺城也是稳居前三的!” 柳星河眉梢一蹙,就听得柳绵绵声音清明了些:“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绿柳赶紧应了一声:“是奴婢失言了!” “那些个媒婆如今怎么办?” “还能如何,都打发走呗!”柳绵绵有些不耐,“昨日我在宴席上瞧了瞧,那些所谓的公子有真材实料的几乎没有。” 绿柳关切的问:“主子就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的吗,夏世子呢,他如何啊?如今他家的小小姐可是极为喜欢主子您……” “他的性子倒是不错,不过我早与你们说过,我此生不准备嫁人。好与不好的,与我有何干系!” 绿柳撇撇嘴,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多劝。 转而跟柳绵绵说起另外一件事。 出宫之前,苏洛给了柳绵绵不少资产,主要是一些铺面还有田庄。 银子有花完的一天,这些资产好好管理着,却是能钱生钱,而且未来若是要嫁人,这些都是拿得出手的嫁妆。 比拿一叠银票和金子银子要好看。 田庄一共有三处。 赵家庄和周家庄毗连,还有一处在稍稍偏远的李家庄。 前些日子,柳绵绵让绿柳拿着书信送去给了这些庄头。 赵家庄和周家庄没什么问题,这李家庄的庄头回信说去年庄子里的庄稼生了怪病,收成大减,希望柳绵绵能减免一些租子。 柳绵绵扫了一眼那不太整齐的字迹,上头只说了怪病,也没有说得了何种病,说要见面租子,也没有说具体减免多少。 绿柳汇报:“前来送信的人放下信后就匆匆走了,院子门口乱糟糟的,奴婢也不好多问,让他近来他只是不肯,说眼下庄子里正是忙的时候,不能耽搁!” 她蹙着细细的眉:“怎么瞧都感觉像是托词,因为换了个主子,想用这法子试试您的深浅!” “这一次若是纵容了他们,指不定下半年别的两个庄子就都要学起来了。” 绿柳从前在延禧宫就是管事的,规矩做的比较好,下面的人也不敢在她手上犯事,比起柔软的柳枝,她要更严苛一点。 但也并非无情。 主要是宫里那些个人,门槛都太精。 你若是退一步,她便要进一步。 所以一开始一定要守好第一条线,要不然那些刁奴知道你会让步,就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此番绿柳也是用的在宫里的规则。 柳绵绵还未回话,柳枝已经脚底生风跑了来。 她仿佛看到门口闪过一道影子,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以为自己是被人围追堵截,所以两眼发花了。 她端起桌上的冷茶,咕咚咚一口气喝下去,嗓子还是哑的。 四月里的天,她一头的汗:“榕城别的比不上邺城,这媒婆的嘴皮子绝对比邺城的好的多!” “黑的能说成白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奴婢要不是昨天见过那些公子,会觉得邺城的那些个世家俊彦都比不上这边的公子呢!” “而且这些人跟牛皮糖一样,听不懂人话,都说了对他们没兴趣,还是一股脑的往里钻,说要见小姐您,当面说一说!” “可把我累的够呛!” 柳绵绵的头发已经梳好,皱眉道:“怎么没让兄长去应付?” 柳枝面色讪讪:“那个,这个……” 绿柳回答:“是柳枝说,说不定其中有合适的,她想帮着瞧一瞧,把公子给赶走了!本来公子是要出面应付的呢!” 虽然门已经被阿虎关上,但是那些媒婆并没有离开,远远的还能听到喧闹声传来。 柳绵绵扶了扶发髻,道:“正好庄子里有事,与其在这里听这些人喧哗,我们不若去一趟下面,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再说!” “如今正是好春光,就当散散心吧!” 苏洛从前说过,这管理下面的事,别只看汇报,也不能太草率做决定,任何事都要尽量搞清楚来龙去脉。 如此方不会做错误的决定。 四月里正是不冷不热的好天气,一听说要出去踏青,柳枝和绿柳两人均是欢喜,也不管那门外的人吵闹不休,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这庄子偏僻,一日无法来回,柳绵绵的意思,若是住的舒坦,便多住几日,如此一来,要收拾的衣物也有许多。 她要出行,柳星河和阿虎自然也要跟着,少不得要知会一声。 柳枝刚才顶了柳星河一回,这任务便交给了绿柳,绿柳很快去而复返,道:“明儿也吵着要一起去!” “另外,公子说这榕城不比邺城,庄子跟小姐您想的可能也有所不同,叫咱们拾掇衣物的时候,拾掇些轻便易行的,莫要只顾着好看!” 柳枝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当然要打扮的漂亮些!” 从前在柳家的时候,每次出去都是要细心再细心,力求完美! 柳绵绵嗔了她一眼:“他说的有道理,便按照他说的收拾!” 柳枝应了一声是,但还是偷偷的给柳绵绵准备了两身漂亮的衣服。 柳星河出面,将那些媒婆都给暂时忽悠住了,一个多时辰后,几个女人总算是收拾好了。 柳星河看着这大包小包,嘴里叼着的柳枝都惊的掉了。 1360 下乡2 出个门而已,一两天就能回,怎么瞧这主仆三个的架势,倒像是去逃难,这是将全部家当都带上了吗? 柳枝还在嘀嘀咕咕:“我觉得就戴一个帷帽似乎不够,要不我再去收拾一个吧!” 柳星河嘴角抽抽,上前将两人手里的大包小包接过来,道:“放心吧,这出了城之后,就碰不上几个人,你们小姐的帷帽怕是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柳绵绵一行人刚走,夏楚颉就带人赶到了。 结果扑了个空。 家里只有个老嬷嬷留下来守门,说是出去踏青去了。 问到底去哪里了,却是不知道。 不过好在有隔壁的八卦婆娘,将小五招过去,漏了个消息。 刚才柳枝和绿柳在门口讨论了两句,恰好被这婆娘听了去。 啧…… 瞧这夏世子对这位宫里的姑姑是动心了,这婆子素来喜欢看热闹撮合这样的好事,此番也多嘴多舌了一番。 夏楚颉上回对这婆娘极为厌恶,因为她说了柳绵绵的坏话,此番却是微笑着道了谢,又让小五给了婆娘一两银子的茶钱。 今日一早他就得了消息,说是有很多人上门提前,他也催促伯夫人。 可伯夫人自恃身份,也觉得柳绵绵虽然得皇后喜欢,但到底只是个女官,伯府偌大家业,若是上赶着就来提亲,岂不是自降身份? 好歹得端着几天,要显得跟其他人不一样! 夏楚颉辩不过母亲,只好自己登门,结果扑了个空。 回去的路上,他心内有了主意。 夏纤纤昨日落了水,喝了姜汤之后,身体倒是没有发热风寒,他于是撺掇着女儿也出去散心。 这不,两个时辰后,一驾马车就从伯府出发了。 伯府的马车比柳绵绵坐的自然要华丽很多。 如今她算是知道柳星河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去庄子上散心跟邺城的踏青的确是大有不同。 邺城的道路平整,平日里这些个公子小姐会去的地方,都是已经被游人踩踏过无数遍的。 可她如今出城后走的路,坑坑洼洼,颠簸不已。 柳枝之前见柳星河在马车上放了两床花色老旧的被子,还直皱眉说这审美无药可救! 眼下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床扑在柳绵绵的屁股底下,一床她跟绿柳共用,如此方觉得好些。 颠了一个多时辰,柳枝忍不住撩开帘子问道:“公子,这还有多远啊?” 柳星河在驱车,阿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这就受不了了?眼下才走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路呢,估计到庄子那边得天黑了吧!” 得! 都不用等到天黑,眼下柳枝就双眼发黑了。 明儿凑在柳绵绵耳边,倒是生龙活虎的。 他掐着柳绵绵的虎口,声音稚嫩:“姑姑,我帮你掐一掐,我爹爹说,若是坐车觉得头晕,掐一掐这里便要好些!” 柳绵绵冲他笑了笑,却是不敢说话。 当心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之前柳枝细心准备的糕点,如今只有明儿才有心情吃。 柳星河听得马车内没得动静,放慢车速问道:“若是觉得太难受,咱们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 柳绵绵轻柔的声音很快回应:“不用,定好了的事,怎可因为一点困难就反悔?大哥只管继续往前便是!” 柳星河听她声音有点虚,但主意还是定的很,他挑了挑眉,放慢了一些速度。 阿虎叹口气:“六哥,你这样驾车,咱们怕是晚上都到不了庄子,要露宿街头了!” 柳星河横了他一眼。 阿虎马上做了个闭嘴的姿势,不再说话了。 明儿掐完虎口,又钻到车窗边去挂起帘子,说是通风了也会舒坦一些。 柳绵绵还从未坐马车的时候大大方方将帘子这样撩起来,这不是大户人家姑娘的做派,不过此刻朝外一看,春日里草长莺飞,四处一片春季盎然,窄窄的路上并没有看到行人。 哪怕是撩起帘子,也只有树梢的小鸟能看到她。 而且帘子掀开,风吹进来,的确缓解了不少燥郁,空气中飘荡着清新的气味。 或许是花,或许是草,又或者是那绿油油的庄稼。 这样的气味,是在高门大院中闻不到的。 偶尔也会遇到一两个背着锄头或者包袱的人,大家都用善意的眼光,朝着马车内看一眼,没有丝毫探究之意。 马车前行,经过一条小河。 河岸边垂柳青青,紫色和白色的野花交互盛开,端的是好风景! 柳星河看了看日头,停下马车道:“差不多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就在这歇一歇吧!” 河边杂草丛生,柳枝准备充足,却独独忘记准备一块油布。 正懊恼间,见柳星河从马车底下抽出来一块大油布,双臂一抖就扑在草地上,将四个角撸平,朝三人笑了笑:“好了,你们坐着休息一下,缓一缓吧!” 春日里衣衫薄,他做这些的时候,甚至能看到手臂上凸出的肌肉块。 与柳绵绵之前接触过的那些公子哥,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明儿调皮,早就跑到一边追蝴蝶去了。 柳星河则沿着河堤走着,时不时弯腰去拔点什么。 柳绵绵顾着看春色,也没太注意他到底在干吗,没一会的功夫,他就双手背在身后回来了。 走到柳绵绵的跟前,他才将背过去的手拿出来,手里赫然是一大把野花。 紫色和白色相互点缀,细细小小的花朵,却别有一种热闹。 他用一根柔软的柳枝捆住了那一大捧花,递给柳绵绵:“野餐怎能少了花,这个给你!” 柳绵绵怔了怔,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接。 似乎有许多年没人给她送花了。 做姑娘的时候,倒是有的。 不过那些文人雅士,多是折桃花枝或者梅花枝,细细的用瓶插着,精心的摆好姿势,修剪多余的。 看上去精致华美。 不似眼前这一捧,草草的。 但不得不说,却又别有一种真实的生命力。 柳星河的耳根微红,见其他人就要看过来,他便将那束花往柳绵绵怀里一扔:“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附近找点吃的!” 1361 下乡3 他前脚刚走,柳枝后脚就准备好了一切,回头一看柳绵绵手上的花束,她惊讶道:“这哪里来的,倒是漂亮的很!” 柳绵绵正觉得那花灼手,当即递给她:“你喜欢就给你把!” 柳枝…… 总觉得不该收这花,可是已经被强行塞到怀里了。 柳绵绵还以为柳星河说去找点吃的只是缓解一下送花后的尴尬,没成想过了一会,他竟然真的用乡下的红花布包着一包吃的回来了。 是煮熟的红薯和鸡蛋,还腾腾的冒着热气。 虽然是四月间,天气暖和了,但是柳绵绵吃东西讲究,哪怕是三伏天,也要吃热食。 柳枝带来的糕点虽然丰富,却都是凉的。 柳星河将那一包东西往地上一放,道:“这是附近农家自己产的,尝尝看味道是否有不同!” 柳绵绵极少这样吃红薯。 红薯吃多了会放屁,从小就被命令要少吃,你想想,若是在什么宴席之上,作为闺阁女子,突然放个屁。 场面多尴尬啊! 就算吃,那也是精细加工过的。 最多就是出门,婢女们买了烤红薯,她吃两口。 柳枝拿起一个白水蛋,剥壳后递给柳绵绵:“小姐,先吃点热乎的吧!” 柳绵绵细嚼慢咽,把鸡蛋白吃完了,看着蛋黄微微蹙眉。 她不喜欢吃蛋黄,但是秉着不浪费食物的多年教养,她还是准备吃掉。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从她手里将蛋黄拿过去,张嘴一口咬下去,含含糊糊的说:“不喜欢吃就不必勉强,正好我喜欢吃蛋黄,给我吃吧!” 柳枝欢天喜地,又剥了几个,将里面的蛋黄全部取出来推到柳星河面前:“那可真是太好了,公子,这些都给你吃!” 柳星河…… 你家主子吃剩下的我喜欢吃,你吃剩下的我凭什么给你吃掉? 然而柳绵绵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呢,他只能嘴角抽抽,将那些蛋黄全部扒拉到自己的面前。 柳绵绵没有错过他脸上的小表情,嘴角无声的勾了勾。 这位兄长虽然诸多的不完美之处,但偶尔也会有一些让人忍俊不禁的特质。 一行人坐在河边着实打眼,渐渐的便有村民远远看热闹。 这村子偏僻,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外人,县城里的那些个公子小姐,也不可能找到这边来。 柳绵绵听得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的相公带着小娘子出来踏青吧!” “这小娘子长得可真俊,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宫里的娘娘怕也没她那么好看吧!” “那小相公也长得好啊,你们瞧瞧,一看就是个有力的,在床上肯定能折腾!” …… 之前倒也罢了,听到这一句,柳绵绵是彻底红了脸。 这些乡下的婆娘,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她站起来,故意大声的说道:“兄长,我吃好了,咱们走吧!” 说着,她率先上了马车,将帘子放下来,阻断了那些看热闹的视线。 柳枝听得这些人这般议论,想要辩解一二,柳星河制止道:“乡下人嘴碎,不必刻意解释多生事端,咱们马上就走了!” 柳枝愤愤,马车内的柳绵绵开口:“柳枝,兄长说的对,赶紧收拾东西吧!” 柳枝嘀嘀咕咕的:“哼,被人说跟我家小姐是一对,你心里肯定美着呢吧!” 柳星河…… 从前倒没发现,这丫头眼神还不错。 他的确心里有点美! 他愿意被这些村民这样说! 东西收拾好,马车继续往前,那些议论的闲话很快就被抛诸车后。 许是因为胃里多了热乎的东西,又或是因为习惯了,柳绵绵晕车比之前要好多了,便让柳星河加快一点速度。 柳星河驱车,抬头看了看头,有些忧虑:“好像要下雨了!” 柳绵绵看去,外头虽然没有太阳,但瞧着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而且昨晚月明星稀,今日应该是个晴天才是。 车子继续往前,柳绵绵已经看到前方的大山越来越清晰。 他们此番的要去的村子,就在这座牛头山的另外一侧,必须要绕着这山的弧度走一段,才能到达。 这牛头山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牛头,因此而得名! 此刻,已经能明显看到山顶聚集了乌云,黑沉沉的颜色不断的朝着他们的方向压过来。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雨就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 这雨来势汹汹,砸在马车顶上劈啪作响。 柳枝赶紧放下车帘,嘟囔道:“好端端的怎么就下雨了,咱们这运气可真是不好!” 绿柳则低声道:“小姐,公子和阿虎还在外头呢!” 虽然下着雨,马车还在继续前行。 柳绵绵便出声让他们先进来躲一躲。 夏日里的雨,或许来得快去的也快! 两人被雨砸的睁不开眼,钻到车厢内躲一躲。 他们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水。 车厢本就不大,之前还好,这两个人钻进来后,瞬间就感觉逼仄了。柳枝不得不将小桌子暂时收起来。 柳星河就坐在柳绵绵的对面,他的膝盖对着柳绵绵的膝盖,稍稍一动,两人的衣服就会纠缠到一起。 男人的衣服都湿透了,有黏性,只要碰到,柳绵绵的裙子就会贴上去,得用手才能扯下来。 连着拽了两回,着实有些尴尬。 柳枝问:“小姐,要不换个座位吧?” 然而若是一换,柳绵绵便跟阿虎对坐,这样更是尴尬。 正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间,柳星河躬身站起:“这雨似乎一时半会停不了,乡间道路难行,咱们得找个地方落脚!不能一直在这等!” 是啊,这雨声越来越大,车顶有个地方开始往下在滴水。 这可不是柳府和皇宫内的马车,质量上自然是比不得的! 柳星河说完就钻出了马车,柳绵绵张了张嘴,把那句不必换了又咽了下去。 马车继续往前,但速度就要慢多了。 柳绵绵伸手撩开帘子,见男人戴着蓑苙,在暴雨中脊背挺直,驾车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格外的让人心生信任。 雨水顺着他的手掌汇聚成豆大的一滴,扑簌簌的往下掉。 他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紧紧的黏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线条。 1362 遇匪徒1 柳绵绵一时看的有点痴,恰好这时候柳星河回过头来,他的脸都被帽子挡住,但奇妙的是,柳绵绵竟然能分辨出那双眼睛。 大约是因为,它们格外的亮。 男人声音是惯常的略带轻浮:“妹妹这是看痴了么,为兄其实不止长得好,身材也不错!” 这人…… 柳绵绵摇摇头,放下了车帘。 漫天大雨都打不掉他那一身浪荡气! 马车外传来柳星河愉快的笑声,爽朗而大声,将这湿意都驱散了不少。 “据我多年的经验,前方山脚下应该有能避雨的地方!你们且忍忍吧!” “驾……” 男人说完,拉长调子驱赶马匹。 暴雨泥泞之中,马车不慢反快,骤然的加速让车内众人都重点不稳。 柳枝低声道:“公子怕是个疯子吧,下这么大的雨还这么高兴,淋雨这么好玩吗?” 柳绵绵的嘴角却勾了勾。 就该如此,暴雨加身又如何,身处逆境又如何呢? 有一颗自由乐观的心更重要。 阿虎嘿嘿嘿的笑着,说道:“六哥就这样,他要不是有这个性子,这些年吃这么多苦,早就垮下了!” “六哥很可怜的,你们对他好点,他几岁就没了母亲,继母表面看着好,其实处处为难他,给他穿了不少小鞋……” “父亲一开始对他还好,后来也就……” “之后他送错了礼,把阴沉木的送子观音送给了皇后娘娘,因此获罪,在江湖上浪荡了一年多,吃了不少苦……” 阿虎就差将自家主子的底全倒完了,就在这时,柳星河长长的於了一声。 马车停了下来。 他撩开帘子,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嘴角的笑容却是灿烂的:“前面有个破庙,咱们先去躲躲雨吧!” 刚才一路行来,至少有十里都是山路,一点人烟也没瞧见,可见这个庙是没有香火的。 果然,破庙真的很破。 门大开着,到处都是蜘蛛网。 庙里供的是如来佛祖,雕工粗鄙也就算了,如今还缺胳膊断腿,挂满蜘蛛网,头顶还被鸟儿做了个窝! 地上的蒲团上有厚厚的一层灰。 雨太大了,就算是撑着伞下的马车,此刻众人身上都有水渍。 柳枝和绿柳忙着拂去身上的水珠,柳绵绵却是径直走到那尊佛像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 嘴里低声道:“我等被大雨所困,借菩萨的地方避雨,请菩萨海涵!” 柳星河一身湿漉漉,竟然又不知从哪里还弄了一根细细的树枝叼在嘴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用跟它打招呼,他听不见,也不会听!” 要是真的管用,那母亲重病的那年,他都不知道求过菩萨多少回! 柳绵绵瞪了他一眼:“不可无礼!菩萨听不听得见是它的事,我们进来叨扰,这是该尽的礼数!” 好吧! 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这庙地方不大,年久失修,大门吱嘎作响,摇摇欲坠。 柳绵绵刚祈祷完,就听得咔嚓一声响。 是柳星河将两扇门都踹翻了。几脚下去,就变成了一堆碎木头。 他吩咐阿虎:“你在这生火守着他们,我出去四周逛逛,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这里距离村子至少还要一个多时辰,雨这么大,我们今晚怕是要在这里过夜!” 说着,他就朝外走。 柳绵绵叫道:“兄长,咱们还带了些糕点,不若将就一下吧,你身上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染风寒的!” 柳星河停下脚步,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看她:“妹妹这是心疼为兄了吗?” 柳绵绵瞪了他一眼:“你去吧,没弄到吃的就别回来了!” 这人没个正形,自己关心他,反而被说这些没脸没皮的话。 柳星河耸耸肩,愉快的轻笑了一声,就这般又踏入漫天大雨里。 阿虎倒是一脸轻松:“不用担心,六哥一直就这样,眼下这天气暖和没事的,以前大冬天,他还干过这淋一整夜雨的事,差点没把小命给丢了!” 柳枝好奇的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啊,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她不能想象。 若是自己这样在大雨里一刻钟,铁定就得风寒。 这年代,风寒若是不及时救治,也是要丢了性命的! 阿虎随身带了火折子,此刻将那老旧的蒲团拆开,里面赫然是一些干成渣渣的稻草,就用那个做了火引子,很快烟就冒了起来。 他一边添柴火一边道:“那一次也不是他故意折腾自己,那会我们刚到蜀地,虽说有人罩着,但想要获取信任也不容易,必须得做出一点牺牲才行啊!” 柳星河当过间谍,这件事柳绵绵知道,阿虎也没什么好瞒的。 说话含含糊糊的,是因为明儿在场,有些话不好挑的太过明白。 柳枝长长的哦了一声:“公子以前还挺不容易的!” 火已经彻底点燃,照的阿虎的脸膛红彤彤:“是啊,他以前还给逆王挡过箭,就射在这……” 他比了比心口的位置。 “当时大夫都说了,要是再偏一点点,可就真的没了小命,你别看六哥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办起正事来他可靠谱了!” 阿虎好一通吹,心内暗想:六哥,作为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你要把妹子变嫂子,还得自己多加努力。 柳绵绵听得入神,这时候明儿晃了晃她胳膊,问道:“姑姑,什么是逆王?” 众人的脸色均是微微一僵,柳绵绵思忖了下,解释道:“就是做了一点坏事的王爷!” 明儿天真无邪:“你们说的是蜀王殿下吗?我每次见他,他都会给我很多好吃好玩的,是他做了坏事吗,他做了什么坏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柳绵绵摸了摸明儿的头:“他跟人打架了,无缘无故的打了自家的侄子!” 明儿哦了一声:“父亲说了,不能无缘无故打人,这样不好!” 他说着,脑袋耷拉着:“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我买匕首的钱都已经攒够了,他这次怎么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这话柳绵绵不知该如何接,就在这时,山道上突然响起了洪亮的嗓门:“兄弟们,前面有个破庙,咱们先去避一下雨!” 听这声音,就像是个江湖草莽! 1363 遇匪徒2 阿虎脸色一凛,霍然站起。 这庙就这么大,连个后门都没有。 现在若是出去,便会跟他们撞个正着! 但若继续在这里…… 偏偏这会柳星河不在! 柳绵绵紧紧捏着帕子,拍了拍两个婢女的手背,示意她们不必慌乱。 那声音更近了。 “庙前还停着个马车呢,瞧着像是有钱人家的!” “兄弟们,咱们今天说不定能打打牙祭!” “哈哈哈,也不知道有没有漂亮小娘们!” …… 这话一出,柳绵绵三人齐齐抖了抖。 柳绵绵探头看了看,山道之上至少有五六个人的人影,个个都是彪形大汉! 阿虎就一个人,怕不是对手。 邺城太平,少又草寇。 不过柳绵绵在闺中时,有个认识的姑娘出过事。 是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带了四个看家的壮丁和一名嬷嬷并一个贴身丫鬟去上香,也是遇到大雨,所以找了个地方躲避。 结果恰好碰到流寇。 后来人被找到的时候,据说浑身是血,下面脏污的不像话,衣不蔽体,双目圆睁怎么都不肯合上。 那姑娘那时不过才十二岁。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后来那个小官在邺城待不下去,自请外放。 直到萧非将那伙流寇抓住,柳公允才允柳绵绵出去交际。 此刻柳绵绵想到这事,不由微微发抖。 阿虎当机立断,马上从地上抹了一把滚烫的草灰,对着柳绵绵的脸按下去,又急急道:“你们两个也快将脸抹一下!” 柳枝和绿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自己的脸也抹脏! 阿虎脱了上衣,披在柳绵绵身上,低声道:“柳姑娘,得罪了,一会你只管咳嗽!” 柳绵绵还没反应过来,阿虎已经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压低声音:“咳嗽,快点!” “只要撑到六哥回来,这些人不足为惧!” 柳绵绵眼睛一飘,那些人已经到了破庙外。 咳咳咳…… 眼下这个节骨眼,阿虎比她们都有经验,她只能配合着咳咳咳起来。 阿虎粗着嗓门:“你们几个不会生火还非要逞强,弄成这样。” “我到底是倒了什么血霉,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痨病鬼,一天到晚咳咳咳,要不是看在你给我生了个儿子的份上,我就把你发卖给人牙子算了!” 那个儿子,自然是明儿。 柳绵绵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个天翻地覆。 明儿的戏比她好多了,伸手去拽阿虎的胳膊:“爹,你别这么说娘……” “哈……原来还是一家人出行!” 领头的大汉已经抬脚,跨过了门槛。 他左眼上蒙了一块黑布,只剩下一只凶狠的右眼瞧着人。 长得跟柳星河一般高,但是却比柳星河壮实许多,四月里的天,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露出大片的胸膛。 小麦色的胸口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露了一截的手臂上,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 跟在他身后一共有八个人,个个都身形高大,手上拿着砍刀或者箭。 一行人进来后,狭小的破庙瞬间逼仄起来。 阿虎肌肉紧绷,带着柳绵绵连连后退,装的十分惊恐的模样。 柳绵绵则是垂着头,不住的咳嗽着。 她身量纤纤,手上的皮肤很白,看着是有那么几分痨病鬼的样子。 柳枝和绿柳全程低着头,缩着脖子一眼不发。 独眼男大马金刀往火边一坐,问道:“你们带了什么吃的没有?” 阿虎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有的有的,大侠,那包袱里都是,烦大侠自己拿吧!”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包袱用脚尖往前推了推。 独眼男伸手一捞,将包袱打开,里面都是些精细糕点,柳枝准备的多,但分量就那么点。 这十来个人,一人分个两块也就完了。 独眼男一脸嫌弃:“这都是些啥玩意,就没有肉吗?” 阿虎颤声道:“这,这还真没有!” 他说着,一手虚虚搂着柳绵绵,一手去解腰间的荷包:“我,我这里还有点碎银子,给各位大侠买肉吃……” 他颤巍巍将荷包递过去。 独眼男打开后一倒,里面掉出来几块银子。 大约三四两。 哈哈哈…… 草寇们发出一阵哄笑。 独眼男嗤了一声,独眼里迸出杀意,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神情不悦:“你这点钱,是打发叫花子啊!” 柳枝和绿柳早就瑟瑟发抖,柳绵绵被阿虎护着,尚算镇定! 柳绵绵心想着要拖延时间,这一瞬,她也不知为何心内有一种强烈的信任感。 只要柳星河回来,这些个匪徒都不足为患。 所以一定要撑住,不能慌! 她一边咳嗽着,一边抖抖索索在自己的衣袖里摸,刻意哑着嗓子道:“我,我这里,咳咳咳……还有……” 她摸来摸去,总算摸出了一张银票。 阿虎接过之后递过去。 是五十两! 独眼男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他旁边的人凑了过来,嘿嘿的笑了笑:“没想到这羊还有点肉!” 柳绵绵见这些人的目光在自己三个女人身上看个没完,她于是咳嗽的更厉害了。唾沫星子都飞溅出来。 阿虎赶紧拉着她退后两步,捂着口鼻训斥道:“你就不能忍一忍,万一将你这痨病传染给各位好汉怎么办?” 阿虎训完,讪讪对着独眼男等人笑:“这婆娘已经咳了三年了,本来大屁股大胸脯,您瞧瞧现在……” “活也不能干,还天天要吃药,我实在是养不起,这准备送她回娘家算了,各位好汉,求求你们行个方便,我们现在就走,这地儿挪给你们,成吗?” 独眼男目光森森,在柳绵绵的身上荡了又荡,勾起嘴角:“别人怕痨病鬼,我可不怕!你这婆娘细皮嫩肉的,我瞧着好的很!” “不如这样,你把这婆娘和两个婢女留下,陪兄弟们快活快活,你带着儿子麻溜的滚蛋!” “反正你也嫌弃她得了病……” 独眼男说着,站起来伸手就去摸柳绵绵的脸:“就你们这点伎俩,也想骗我!” 阿虎眸光一寒,唰的拔出腰间长刀。 立时便有几个男人围过来。 他独木难支,独眼男找准机会,一把将柳绵绵拽到了自己怀里! 他那粗糙的手,已经抚上了柳绵绵的脸,恶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美人儿,让爷来好好疼你!” 1364 遇匪徒3 他的嘴对着柳绵绵的脸就亲了下来。 柳绵绵要挣脱,但她哪里是独眼男的对手,对方一只手就将她牢牢的控制住了! 眼看着那脏污恶臭的嘴就要碰到她的脸,柳绵绵心想:士可杀不可辱,看来此番是等不到柳星河了。 她眼一闭,就准备咬舌自尽,就在这时,男人突然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呼,下意识的将她松开。 柳绵绵趁机连连后退,就见独眼男的耳朵正在汩汩的往外冒血,而一只短短的袖箭,正深深的钉入她身后的柱子之中。 漫天大雨里,柳星河踏步而来。 天色黯淡,他一身的黑似乎吸走了周围所有的颜色。 他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柳绵绵只觉得人影一闪,他已经到了面前,他剑尖一挑,独眼男的眼罩就被挑落。 这独眼男原来不是独眼。 他两个眼睛都好端端的,此刻眼罩被挑落后,之前的那份凶相就大打折扣! 但柳绵绵仍然心有余悸,下意识的朝着柳星河的身后缩了缩,身体微微发抖。 之前全靠一口气撑着,眼下柳星河赶到,她才发现自己的腿早已经软的失去知觉,站都站不住了。 柳星河伸手一只手扶她,另外一只手持剑指着独眼男的眉心,声音里蕴着怒火:“陈二狗,我的人你也敢动!” 独眼男眨巴眨眼眼睛,看清他的脸后唉哟一声:“陆哥,怎么是你啊?” “你们几个,赶紧的停手,都睁大眼仔细瞧瞧这人是谁?” 一众草莽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瞧过来后,均是惊喜不已:“陆哥,陆哥,没想到是你啊!” “你这小子,两年前走了后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居然没有缺胳膊断腿的!” …… 刚才还见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就变成了大型老友重逢现场。 柳星河顾不得这些个粗人,先扶着柳绵绵坐下来,将自己身上挂的酒囊摘下来塞在她手里。 “先喝一口定定神,别怕,没事了!” 柳绵绵茫茫然的接过,茫茫然的打开灌了一口,然后被呛的剧烈的咳嗽起来。 但热酒入喉,身上马上暖和起来,那颗飘忽的心也定了不少。 她将酒壶递给瑟瑟发抖的柳枝和绿柳:“你们两个也喝一口吧!” 两个婢女有样学样,每人也喝了一口,呛得脸发红。 陈二狗哈哈大笑。 “小丫头不会喝酒还要逞强!” 柳星河侧了侧身,将柳绵绵的脸彻底挡住,情绪不佳:“你还有脸说,不都是你吓的吗?” 陈二狗讪讪一笑:“陆哥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她是您的人啊,不过我有些没看明白,这到底是你夫人,还是你这兄弟的夫人啊?” 柳星河气息稍顿:“这是我妹子!” “哦,那这位兄弟是你妹夫?” 柳星河犀利的视线射向阿虎。 阿虎尴尬的笑了笑:“六哥,情非得已,我刚才为了拖延时间,瞎说的,别介意别介意,我可没福气做你妹夫!” 我有这贼心也没这贼胆呐! 陈二狗在身上摸摸索索,将刚才从阿虎和柳绵绵手里拿的东西又都递给柳星河:“陆哥,我这也提前不知道啊,你说你妹要是吼一声陆星河是我哥,我还不得当菩萨一样供着啊!” 柳星河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 其他的几个大汉都凑过来跟柳星河说话,柳绵绵躲在他背后,默默的听着。 这些人大约就是三年前,柳星河因为“犯事”被卫殊逐出军中,在江湖上浪荡的时候认识的。 原来他还当过土匪头子! 柳绵绵心内暗暗想。 这人可真是什么都干过! 柳星河当时救过整个寨子的人性命,所以大家都拿他当大哥,当恩人一样看。 如今久别重逢,陈二狗很激动,他不住的解释:“我就是吓吓你妹妹,我毕竟是当大哥的,得做出个样子来不是!” 另外一人附和:“他不敢真的动手,家里的母老虎要是知道,他可有的好受的!” “就是,陆哥你那时候跟咱们说,谋财可以,千万不能害命也不能污人清白,咱们可都记着呢!” “要是真的想动手,还能让阿虎兄弟拖这么长时间!上来早就把事办了!” “哈哈哈,对对对,大牛办事,一盏茶的功夫都不需要!” “你说谁呢,活像你就能撑多长时间一样,你媳妇那天还来管我屋里的埋怨她还没反应过来,你就结束了呢!” …… 眼看着话题跑偏,柳星河低低咳嗽两声,道:“得了,说点正经点,你们不是在榕城山的吗,怎么会跑来这边?” 榕城山出于榕城和邺城的交界处,以前卫璟曾经派了人假装是匪徒窝藏在山中,实则为了掠取钱财和消息。 后来那伙人被卫殊毁后,就成了陈二狗占山为王。 他也就收收买路财,没害过什么人命,所以也平安的过了几年。 “别提了……”陈二狗摆摆手,“都是这个吕知府,以前从不管事,这半年前也不知道是咋回事,突然就派人上山来围剿咱们!” “民不和官斗,我们被赶走,这不才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一次,咱们死了不少弟兄呢!” 柳星河蹙眉。 半年前,那不就是蜀王已经做好准备要发难的时候吗? 难道说…… 陈二狗没留意到他的表情,热情相邀:“陆哥,既然都碰到了,一会雨停了,你就随我们上山瞧瞧呗!” “我那婆娘都念叨你好多次,说不知道你如今在哪里飘着呢!” “还有我那妹妹霜花,你当初不也挺喜欢她吗,她一直不肯嫁人,说等着你呢,我看你如今身边也没个人,不若这次就将她娶了吧,成天的在我跟前惹我烦!” 噗…… 柳星河正在喝酒,闻言一口喷了出来。 他略带紧张的扫了身后正襟危坐的柳绵绵一眼,语气里带着懊恼:“你别胡说,我只拿她当妹妹的!” 陈二狗不以为然:“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什么妹妹不妹妹的,嘴里叫着妹妹,脑子里不都想着她在床上唤你哥哥的那点子破事吗,我懂……” 1345 土匪窝1 柳星河感觉背后柳绵绵的身体微微抖了抖。 他一巴掌拍在陈二狗的后脑勺上:“你懂什么懂,你那猪脑子就只装得下这点事,闭嘴吧你!” 陈二狗嘟嘟囔囔:“我又没说错,这话还是你当初自己跟我说的呢,你这人……” 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陈二狗是个憨憨,也有机灵的,身形稍瘦的一个男子开口:“二狗哥,你别说了,还有三个大妹子在呢!” 陈二狗这才反应过来,呵呵呵的干笑三声,对着柳绵绵举举手:“大妹子你别在意啊,我跟陆哥说的那都是假妹妹,你是陆哥亲妹妹,那自然不一样的!他怎么着也不会对你有啥不好的想法!” 这话还不如不说。 柳绵绵的脸臊的通红,阿虎则是摸了摸鼻子,想笑又不敢笑。 陈二狗和兄弟们一再盛情相邀要一行人上寨子里瞧瞧,柳星河难以推拒,侧身问柳绵绵:“妹妹,你想去吗?” 也是天公作美,之前漫天大雨,眼下都已经停了。 太阳自云层中探出脸,笑眯眯的看着大地万物。 柳绵绵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去看看吧!” 山路难行,又刚下过雨,柳枝和绿柳两人不太想柳绵绵受这样的苦。 陈二狗一拍胸脯:“大妹子放心,我找顶轿子来抬着你,保管比坐马车还舒服!” 庙里的火一直没有熄灭,柳星河身上的湿衣服也已经烘的差不多。 趁着陈二狗弄轿子的功夫,柳枝低声问道:“小姐,您干吗要去那土匪窝呀?刚才公子问你,你就说要直接去庄子呀!” 虽说是柳星河认识的人,但是柳枝总觉得不太安全。 柳绵绵拨了拨火,见柳星河被人拉住说话,没往这边看,方才回答道:“他若是不想去,便会直接找借口拒绝!” “他既然问我这一句,就说明他心里是想去的!我若说不去,他自然会遵从我的意见,但……” 柳绵绵叹口气:“罢了,既然是兄长,他照顾我,我也应该稍稍顾着点他的情绪!” 柳枝道:“小姐您还是太心善了些!” 绿柳道:“得了,你就别说了,刚才若不是公子及时赶回来,事情还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呢!去就去一趟,这辈子奴婢还没上过土匪窝呢!” 她这么一说,三人齐齐的笑了起来。 出宫之后,这人生可真是越来越完整,如今连土匪窝都要入了。 三人笑的眉眼弯弯,柳星河偏眸看了过来,见柳绵绵脸上的黑灰还在,可就算如此,仍然不影响她那角色的容颜。 陈二狗办事靠谱,很快就弄来了两顶轿子。 柳枝和绿柳合坐一顶,柳绵绵单独坐一顶。 马车就停在破庙这,陈二狗的人带了块油布过来盖着,柳枝和绿柳只随身带了必要和值钱的东西。 山路崎岖泥泞,但抬轿子的汉子却孔武有力,手下稳当的很,一个时辰都不带大喘气,柳绵绵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可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黑皮笑出一口大白牙:“累什么呀,大妹子你就跟只鸟儿一样轻,抬你跟抬小鸡一样,不累!” 柳绵绵…… 虽说是好话,但是被比成鸟儿和小鸡,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柳星河走到轿子旁,嘴里又叼着根草,解释道:“黑皮和大牛在上山之前是做轿夫的,两百斤的大汉他们两个人都抬过,你算什么呀!” 原来如此,难怪手法这么好。 黑皮嘿嘿嘿的笑:“虽说我以前是抬轿子的,但我也有好多年没抬过了,这要不是陆哥你点了名,你去问问这榕城,有谁还敢让我抬轿子?知府大人命我,我也不干呐!” “除非来个天上的仙女,宫里的娘娘,我才有兴趣!” 他这话一落,柳枝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黑皮回头盯她:“你笑啥啊,觉得我在吹牛啊?” 他不咧嘴的时候有点凶,柳枝赶紧敛了笑容,摆摆手:“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你就当我家小姐是宫里的娘娘吧,她其实也是宫里出来的呢!”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一问之下,才知道柳绵绵是宫里出来的姑姑。 江湖草莽,对幽深皇宫有诸多的好奇和想象。 纷纷问起来。 无非是皇帝皇后长啥样,一顿吃多少饭,都吃些什么菜,皇宫里的锅碗瓢盆是不是都是金的。 诸如此类的话。 绿柳和柳枝回答着,有时候拿捏不准的,便由柳绵绵细声细气的作答。 大雨初停,彩虹隐于晚霞之中,绚烂的彩色光芒透过树叶的间隙,在林间流转,头顶有吱吱吱的鸟鸣,空气里还带着泥土的芬芳。 汉子们的问题此起彼伏,有时候觉得答案与想象的不符,还要议论一番。 时不时的也会说几句粗鄙的话。 这些,都是柳绵绵从前想都不曾想的生活! 汉子们都放慢了脚步,听着柳绵绵三个女人说一些宫里的事,也觉得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 高贵与粗俗,在泥泞的山道上,在这一瞬间交织。 陈二狗大着嗓门,问道:“大妹子,我听说皇帝有两个老婆,皇后还有一个叫什么妃子的,那妃子也跟了皇帝好几年,为啥没生个孩子什么的?” “我家那婆娘说,肯定是皇后她不允许小老婆生孩子,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啊?” 这个问题有点超纲了。 柳星河正要提醒,柳绵绵却马上反驳:“不,绝不是这样的,皇后娘娘她人非常好,对我,我是说对柳妃也很好!” “柳妃生不出孩子,应该是她自己身体的问题吧,我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调养的!” 陈二狗摸着圆滚滚的头:“这两个女人争一个男人,还能和睦相处啊?我要是多盯着旁的女人看一眼,你嫂子都恨不得把我眼珠子挖掉!” “我说大妹子,你等会见了你嫂子,可不能说刚才那事,我那是见你跟阿虎兄弟哄我们,故意要吓唬吓唬你们呢!” 柳绵绵本想再为苏洛辩驳,可又发现其实这些人只是当隐秘来听,并不是真的对谁是谁非感兴趣。 她垂了眸子,嘴角无奈的弯了弯。 1366 土匪窝2 因为边走边聊,时间过的很快,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越过一道高高的坡,柳绵绵已经看到了寨子的轮廓。 都是用木头和茅草搭建的,在青山绿水间,显得有些灰扑扑的。 不过看上去干净整洁,寨子前方有一片大的空地,上面还有肥壮的鸭子扭着屁股在嘎嘎嘎。 左侧晾晒着很多衣服,有大有小。 右边的草垛子上,还有几个孩子正围成一圈,拿着棍子也不知道在捅什么。 柳绵绵一眼刚扫过,就见一个女人拎着把菜刀风风火火的就冲了出来,嗓门比铜锣还大。 “好你个陈二狗,我不嫌你家贫嫁给你,你居然敢在山下把女人给我往回带,老娘今天要剁了你的子孙根!” “我看你还怎么快活!” 柳绵绵……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骂人的,脸色不由尴尬。 “三天也来不了一回,连老娘都热乎不了,居然还想着去山下找女人,我看你是活腻了!你今天扒下裤子给大家伙好好瞧瞧,你那家伙什还能用吗?” 寨子里的男人们一阵哈哈带笑。 也有不少女人探出头来,均是在起哄。 柳绵绵的耳朵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正是纠结间,柳星河上前一步,将双手覆在她的耳朵上,隔绝了这些声音。 他勾了勾唇,嘴角噙着几抹戏谑的笑:“大嫂,几年不见,你这嗓门可越来越大了,都把我家妹子给吓着了!” 那女人一怔,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柳星河瞧了几眼,一拍圆鼓鼓的肚皮:“妈呀,这谁啊,这不是星河吗,你这臭小子当年留个条就走了,这么些年也没个音信!” 她捧着肚子快步跑上来,在柳星河身上捏来捏去:“壮实了不少,看样子还没娶妻?” 柳枝两人正好奇,这壮不壮实跟娶妻有什么关系,就听得寨主夫人又道:“这要是娶妻了,力气都用在被窝里,可就没这么有劲了,你瞧瞧我家那不争气的,就跟软脚虾一样!”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陈二狗面上挂不住,正色上前,将女人摸来摸去的手给拽回来:“你说些个啥玩意,你往哪里摸呢,人一黄花大小子,是你能乱摸的吗?” 陈夫人搓了搓手,对着柳星河嘿嘿嘿的笑了笑:“我这是太激动了,你别在意啊!” 柳星河笑的灿烂:“没事的,大嫂只管摸,就怕大哥会吃醋,今晚不让我在寨子里借宿!” 陈二狗老脸一红,摆摆手:“得了得了,翠花你也收敛点,这陆哥的大妹子也在,你那嘴上不干不净的,别吓坏了人还没出嫁的大姑娘!” 翠花也早就注意到了柳绵绵三人,本还以为是陈二狗抢回来的女人,还金贵的用轿子抬着,正是火气十足的。 如今得知是柳星河的妹妹后,她态度大变,一把将柳星河的手扒拉开,热情的握住柳绵绵。 “哎呀,这就是陆哥家的大妹子,长得跟陆哥真有夫妻相!” 柳绵绵…… 陈二狗呸了一句:“你会不会说话,两兄妹能叫夫妻相啊!” 翠花嗨了一声,用手抽了抽自己的嘴:“你瞧瞧我这张嘴,以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我做过媒婆,习惯习惯了,哈哈哈……” “瞧这小脸俊的,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翠花身后钻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脸上挂着两根鼻涕,他用力吸了吸,盯着柳绵绵瞧了一眼。 “娘,她脸上比我还脏,哪里看得出像仙女啊,仙女难道都这么脏?” 翠花照着他的后脑勺就给来了一下,训斥道:“你知道个屁啊,你陆叔叔长得这么俊,他妹子能差到哪里去?就你这眼光,以后别想娶好看媳妇了!” 小男孩委委屈屈的走了。 明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柳星河的怀里下来了,撅着屁股朝小男孩跑。 孩子自来熟,也没有任何等级观念。 明儿可不嫌弃小男孩挂鼻涕,两人嘀嘀咕咕的,没一会的功夫,明儿就撅着屁股跟那群孩子围成一圈,分得一根棍子在捅啊捅。 柳星河见柳绵绵瞧过去,便解释道:“那是在捅蚂蚁窝!” 柳绵绵恍然大悟。 很小的时候,她仿佛也见院子里的小婢女们干过,后来被祖父发现,那几个小婢女就被调走了。 说是怕带坏了她。 翠花很八卦:“那孩子莫不是大妹子你的?” 柳绵绵收回视线红了脸,赶紧摇头:“不是,是我们家一个族兄的,他有事在外,所以我跟兄长照料一二!” 翠花松了口气:“那大妹子你还没嫁人啊?” 柳绵绵摇摇头:“我不准备嫁人的!” 翠花摆摆手:“那可不成,女人怎么能不嫁人呢,嫁了人再生几个孩子,这辈子就算完满了!你瞧瞧我这肚子里,已经是第五个了!” 说着,她指了指那一排蹲在一起的小萝卜头,语气里颇为自豪:“看到没,那都是我的孩子!” 柳绵绵扫了一眼,瞧这架势,这是一年一个啊! 她本以为翠花是胖,没想到真是有了身孕。 没想到女子有了身孕,也可以这般又跑又跳,跟无事人一样。 想当初柳家那几个嫂嫂有孕,哪个都是金贵的要命,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碰的。 倒是皇后娘娘要好点,但各处也是仔细着的。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室内,屋子简陋,室内也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摆设,桌椅板凳看得出都是用山里的木头自己做的。 屋内唯一的摆件就是用一只却了口的花瓶,插了一束已经快开谢了的桃花。 翠花见柳绵绵瞧了一眼,便解释道:“是我那大闺女矫情,非要折桃花插了,你瞧瞧我们这土匪寨子,还插什么桃花!” 柳绵绵收回目光,温婉一笑:“这也无妨的,小姑娘爱美,就该富养纵容点,这样将来才不好被人随便骗了去!” 翠花一拍手掌:“你这话说的在理,二狗你听到没,以后好好对你闺女,就得这么一个女儿,还不好生点养着,以后你还想不想喝女婿的酒?” 陈二狗嘟嘟囔囔:“我啥时候短过她啥不成,我自己没钱买酒喝,都没忘给她买头绳呢!” 翠花没听清,牵着柳绵绵:“走,我们去后面打点水洗把脸!” 1367 土匪窝3 翠花性子豪爽话多,有她在,柳绵绵哪怕一言不发,给人感觉也是两人相谈甚欢。 去后院之前,柳绵绵看了柳星河一眼。 男人恰好也朝她看过来,温声道:“去吧,好好洗干净,没事的,我在这等你!” 柳绵绵便垂眸跟着翠花走了。 原来他懂的。 柳绵绵并非不能洗去这一脸脏污,可她却刻意没有。 只因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不知这寨子里人心几何,万一露出真容,这些人见色起意又当如何。 万一寨子里人多,柳星河和阿虎两人又是否能护住他们四个拖油瓶的周全。 不过此番真的上来后,发现所谓的土匪窝,跟自己想象的还是有点区别。 大堂内,几个男人拉着柳星河说个没完。 那名长相较为斯文清秀,之前还帮柳绵绵说过话的男子却心不在焉,频频朝后院看。 有人打趣道:“朱秀才,你瞧什么呢,你看上陆哥的大妹子了啊,我看那妹子黑乎乎的一张脸,八成长得没陆哥好看!” 朱秀才红了耳根:“你别胡说,坏了人姑娘的名节,我啥时候朝后院看了!” 黑皮凑过来,不怀好意:“我没听错了,你说姑娘的名节,你上个月跟那个寡妇搞到一起的时候,怎么没在乎在乎人的名节啊?” 朱秀红眼看着一片衣角已经朝着这个方向飘来,知道是柳绵绵的脸已经洗完了,担心被误会,他赶紧加大嗓门解释:“黑皮你别胡说八道,是那名妇人挑水挑不动,我瞧她一个寡妇带个孩子怪可怜的,所以就帮着挑了一缸水,她过意不去,非要给我塞两个鸡蛋!” “我哪里好意思要她的东西,所以就推回去,就这么来回推了两把!” “我跟她没什么的!” 黑皮背对着后院,还不知道柳绵绵已经走出来,他啧啧有声:“这会解释的倒是溜,你当时可跟我们得瑟来着,说那俏寡妇肯定是看上你了,要是你愿意,当晚就能跟她好上一回,你莫不是忘……” 朱秀才伸手推了黑皮一把,脸上隐约有怒容:“行了,黑皮,别说了!” 黑皮这时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柳绵绵正微笑着站在他身后,他的嘴张的大大的,半天都合不上。 别说是他,满屋子的人都朝着柳绵绵主仆三人看过来,个个嘴巴都塞得下鸡蛋。 尤其是朱秀才,之前被黑皮挡着,没看到柳绵绵的脸,眼下黑皮侧身之后,他便窥见了女神的全貌。 他本恼羞成怒,脸色发红,此刻已经红的像是一块猪肝,感觉马上就要呼吸不顺,晕厥过去一样。 翠花对眼下这个场面十分满意,她得意洋洋的:“我就说,大妹子肯定比天仙还好看,你们还不信,这下算是见识到了吧!” “我活了三十年,从没见过像大妹子这么好看的人!大妹子,他们都说你是宫里的大宫女,你这么好看,皇帝老子难道没有收了你?” 柳绵绵扯了扯嘴角:“这宫里比我好看的多的是,皇后娘娘比我好看千百倍,我跟她比,不过是蒲柳之姿!” 许是因为露出真容,此刻一听她的声音,也是娇软的让人骨头都要酥掉。 翠花睁大眼睛:“你这还是蒲什么姿,那你让我们这些个女人怎么活哟,你没见他们这些饿狼,连话都说不出了吗!” 翠花说着,一把将柳绵绵拽到自己身边,狠狠的瞪屋子里的男人们:“我告诉你们,陆哥的妹子就是大家的妹子,你们可别给我动歪心思!” “黑皮,你把口水擦一擦,一会你媳妇见了,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还有大牛,你眼睛往哪里看呢!” 柳绵绵有些尴尬。 她从前的美貌在邺城也不算一等一的。 因着为人低调,身边又个个都是优秀的,白芷从前就爱出风头,苏洛那长相,扔在人堆里一眼就能挑出来。 所以她的关注倒是不多。 是后来白芷和李斯思都死了,苏洛又嫁人了,她才如蒙尘的明珠渐渐显露芳华,可邺城的那些个公子都矜持,哪里会如这些人,就这么直勾勾看。 看的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正是尴尬间,柳星河上前一步,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得了得了,再看我可要收钱了。一两银子看一眼,你们先掏银子出来!” 众人讪讪笑着,纷纷挪开视线,总算是察觉到自己刚才失礼了。 柳星河回头看她:“他们没有恶意的,是因为你太好看了才会如此,你若是觉得不自在,便带着柳枝她们出去四下看看!” 柳绵绵点了点头,正要应一声好,外头突然传来一个热烈至极的声音:“是陆哥哥来了吗?” “你们没骗的,真的是陆哥哥回来了?” 这话音刚落,少女已经到了门口。 她穿着一双艳丽的红,在这漫天的绿和灰色之中格外显眼,虽然那红衣已经破旧,甚至有点脏污,但是她那张明亮的脸,却掩去了这些不足。 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热情的像是火,仿佛不知这世间险恶,仿佛任何困难都不糊熄灭那双眸之中的闪耀。 此刻,那双火一样热烈的眸子落在柳星河身上,她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一只回巢的鸟,朝着柳星河扑了过来。 “陆哥,我好想你啊!” 她这架势,就像是出膛的炮弹一样。 柳星河嘴角抽抽。 若是从前,按他浪荡子的模样,被抱一下也没什么的。 可如今柳绵绵在身上站着呢,他可不想让他误会。 不过这要是一让,按霜花那冲劲,得把柳绵绵冲倒,柳星河只能站在原地,伸手一只手掌,抵住了手舞足蹈的霜花,嘴角带着笑。 “欢喜可以,这样投怀送抱的可不好,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得避讳一点!” 霜花瞪大眸子:“陆哥,你怎么变了,两年前我也是个大姑娘了,我抱你你也没拒绝,你还说我很软呢!” 柳星河眼角跳了跳,揉了揉鼻子想要解释。 就在这时,霜花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柳绵绵,立时一脸哭相:“陆哥,你娶媳妇了,还这么漂亮?” 1368 叫一声好哥哥 “那我岂不是白等了,呜呜呜……” 翠花将她拽到一边:“别乱说,这是你陆哥的亲妹子,你看看这眉眼,跟你陆哥是不是很像?” 霜花擦了擦眼睛,看看柳绵绵又看看柳星河,重重一拍手:“果然是很像!”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呵呵,呵呵呵…… 柳绵绵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哪里像? 她偷偷睨了柳星河一眼,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好吗? 因为来了贵客,寨子里自然要好生招待一番,翠花张罗了杀了几只鸡鸭,加上萝卜土豆,炖了满满的一大锅,柳星河之前说要去打猎,还真的被他打到了一只半大的野猪。 此刻已经剥皮洗干净内脏,在院子里的火上烤的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翠花还杀了两只鹅,用盐水煮了,剁成半个拳头大那么一块,弄了些酱料碟子,就这么蘸着吃。 总之,这些个食物瞧着都很粗糙,跟柳绵绵以前吃的喝的大不一样。 柳星河问过她,得知除了虾肉之外,她没有其他东西不能吃,此时说道:“样子虽不好看,但味道其实是不错的,你尝尝吧,若是实在吃不惯,我便去给你下一碗面条!” 柳绵绵摇摇头:“不用了,这些就很好!” 翠花作为主人,热情的很,给柳绵绵夹了一只鹅腿。 这鹅腿比她拳头还要大,柳绵绵舔了舔唇,很是怀疑这一只腿吃下去,自己的肚子估计就要爆炸。 好在柳星河细致,将那鹅腿夹到自己的碗里,另外给她夹了一只鸡腿。 鸡腿就小多了,在柳绵绵的承受范围内。 翠花打趣道:“唉哟我说陆哥,你对妹子这么体贴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媳妇呢,你以后娶了媳妇,可也要这么体贴才行!” 霜花本来也抢了只鹅腿正要吃,见陆星河的动作后,她又默默将鹅腿塞到陈二狗的碗里,自己夹了个鸡腿。 陈二狗老泪纵横,想不到这有生之年,自家妹子还能让吃的出来给他。 这可真是活久见啊! 柳星河将大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娶媳妇的事情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再说了,媳妇可以换,妹子却是只有这一个,是不是!” 陈二狗正被鹅腿感动的稀里哗啦,当即一拍桌子:“可不是嘛,妹子只有一个!” 话音刚落,耳朵就被翠花揪住,她气势汹汹的:“你啥意思,你的意思是媳妇还能随便娶呗,要不你现在就休了我,娶个年轻漂亮的?” 陈二狗痛的唉哟直叫:“我没那意思,你放开放开,先吃饭先吃饭,还有客人在呢!” 寨子里的不管男男女女都能喝酒。 男人放开肚皮大喝特喝,女人有几个也格外豪爽。 就连怀孕的翠花,也喝了一大口,直到柳绵绵提醒,孕妇不宜饮酒,她才颇为遗憾的放下粗瓷碗。 饭至过半,陈二狗起头,要众人一起敬柳绵绵一杯。 柳星河担心她不能喝这烈酒,正要出声阻拦,柳绵绵已经站起身,温柔道:“我不善饮酒,不过众位兄长热情,我便饮了这一碗,就这一碗!” 说着,她素手执起粗瓷碗放到嘴边,那一碗烈酒就被她不疾不徐,一口气喝了下去,竟是一滴也没有撒。 不过她放下碗之后,已是粉面嫣红,咳嗽不止,眼眶莹莹有泪,端的是娇弱可人的模样。 陈二狗带头叫了一声好,众人纷纷鼓掌,朱秀才看柳绵绵的目光更是亮的可怕。 柳星河偏眸,定定看着柳绵绵,她脸已经红的要滴血了一般,眸子里的泪水也似乎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显然是醉的狠了。 他有些心疼,却又觉得这样的柳绵绵与平素里大不相同。 柳绵绵将那鸡腿用手拿起,轻轻咬了一口,然后笑了笑:“啊,看着不好看,还挺好吃的!” 说完,她竟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绿柳皱眉,小姐怕是醉了。 她正要说话,翠花找了过来,要她喝酒。 柳绵绵是大小姐,喝一碗也就算了,柳枝和绿柳可就没这样的好命,两人连番推辞,可架不住这些个山里人不讲究,一来二去的,两人已经喝的双眼发晕,哪里还能照顾柳绵绵啊! 柳绵绵用手抓着鸡腿,啃得满嘴都是油,一边啃一边打酒嗝。 柳星河凑过去问:“好吃吗?”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好吃啊!” 说着,她将那只啃了一半的鸡腿递给柳星河:“不信你吃吃看!” 柳星河的喉结滚了滚,她肯定是醉了。 若是脑子还是清醒着,她绝不可能将吃过的食物又递给自己。 乘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可,他从来也不是君子啊! 柳星河勾了勾唇,就着柳绵绵的手咬了一口那鸡腿,然后啧了一声:“的确很好吃,真甜!” “甜?”柳绵绵疑惑不解,将鸡腿收回在柳星河刚才咬过的位置上咬了一口,皱眉道,“不甜啊,是咸的吗,鸡腿甜的不好吃的!” 柳星河握酒碗的手收紧。 傻姑娘,甜的不是鸡腿,是你啊! 柳绵绵啃完了那个鸡腿,竟站起来伸手要去够摆在长桌最中间的烤猪。 她个子娇小,手不够长,自然是够不到。 她懊恼的皱眉,然后用油腻腻的手抓着柳星河的胳膊晃了晃:“哥哥,我想吃烤猪蹄!” 柳星河手一颤,杯子里的酒撒了大半。 他声线发紧,发问道:“你叫我什么?” “哥哥!”柳绵绵十分乖巧,又叫了一句,“哥哥,你帮我拿好不好?” 男人的喉结重重一滚,伸手扯了扯衣领,声线绷得紧紧的:“叫哥哥还不够,你叫一声好哥哥来听听!” 柳绵绵皱眉,撅着嘴颇为懊恼,但扫了一眼那只烤猪蹄,她纠结了下,还是乖乖开口:“好哥哥,好哥哥……” 柳星河的心肝胆都在颤。 他伸手按在她嘴唇上:“行了,别叫了,你再叫我就不想当人了!” 柳绵绵眨巴眼睛,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柳星河已经站了起来,一筷子敲开准备去拿猪蹄的大牛的手,将那只猪蹄抢过来递给柳绵绵:“吃吧!” 1369 我快喘不上气了 柳绵绵甜甜一笑:“谢谢你,好哥哥……” 柳星河盯着她,眸中火光熊熊,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总算平复了心中的躁动! 他看着她毫无形象的啃猪蹄,跟平日里判若两人。 这野猪肉紧,啃到特别难下口的地方,她整张脸都是皱的,却又不肯放弃,那表情还真是…… 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柳星河也不吃东西了,拿着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问道:“以前不见你吃这个啊!” “不能吃!”柳绵绵含含糊糊的回答,“祖父说,这,这不大家闺秀,所以不能随便吃!” “你那些破规矩,都是你祖父教的啊!”柳星河嗤了一声,“花了这么多功夫教你,怎么让你入宫当个宫女?”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娘娘呢! 柳绵绵啃的满嘴满脸都是油,嘟囔着:“谁说我是宫女,我可是……” 柳星河追问:“你是什么?”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有个疑问一直萦绕在他心里。 那天杏儿对柳绵绵的态度,还有皇后娘娘的态度,都有些奇怪,一个女官,就算是极为得主子喜欢,也不至于会得宠到这个地步吧! 有些不太合理。 柳绵绵咀嚼的动作定住,呆呆看了他好半天,才呵呵呵的笑了笑:“我不告诉你,这个不能说!” 柳星河…… 看来这姑娘醉的还不够狠,到这时候还知道保住自己的秘密。 但他也没有追问。 既然她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从前是谁又有什么要紧的,今后,今后她就是,就是会叫自己好哥哥的女人! 柳绵绵啃完一只猪蹄手上嘴上全是油。 她举起自己的双手,用手肘捅了捅柳星河:“手帕!” 柳星河摸了摸。 得,他的手帕之前擦雨水,早就弄脏,被他扔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柳绵绵见他半天没动作,有些不耐烦,她把双手举得更高:“我怀里有,拿!” 她将自己转过来,正面朝向柳星河。 这样的姿势,真像是要一个拥抱啊! 柳星河看了她的纤纤细腰一眼,目光不受控制的又往上挪了挪,脑子里便浮出了一些不太健康的画面。 他赶紧侧过脸,目光看向别处,将自己的手臂伸过去:“在我衣服上擦擦吧,手帕等你婢女回来帮你拿!” 柳绵绵嘟囔着了几句什么,柳星河没听清,但很快,他就感觉有两只软软的手掌,覆在他小臂的衣服上。 已是四月,他穿的不多。 衣衫轻薄,他能感觉那两只手的掌心格外的软,比刚出锅的馒头还要软。 她凑的很近,独有的女人馨香一阵阵的往鼻子里钻,熏的他浑身燥热。 他只盼着她快点擦完好结束这种煎熬,可内心的更深处,他又希望她能更深入一些。 就像是干渴良久的沙漠旅人,在喝了一碗水之后,觉得远远不够,希望能将施舍者的一桶水全部都都喝下腹中,如此方能解除身体的干渴。 许是内心深处的龌龊念头被感知,柳绵绵的手竟然真的在他手臂上开始游走。 她的手指细细长长的,也没什么力道,正在他手臂上轻轻捏着。 柳星河的声音已经绷得不能再紧,问道:“你这是干嘛?” 柳绵绵憨憨的笑着:“刚才翠花婶子说你身体结实,我也想摸摸看,到底哪里结实!” 她对于男人身体的认知,十分的薄弱。 即便是当过三年的柳妃,也从未触碰过卫殊的身体,更遑论是旁的男人。 她捏了一把手臂,皱着眉似乎茫然不解,手一滑,又捏到他的大腿上。 柳星河头皮一紧,腿部的肌肉下意识的绷紧,双腿也紧紧的夹住。 眼下心情复杂极了。 怕她乱摸,又盼着她乱摸。 觉得不该放纵她摸,可却又不舍得就这样将她的手拂开。 眼看着柳绵绵胡乱摸索,就要摸到那早已热成烙铁一样的地方,柳星河最后的一点君子德行总算是占了上风。 他握住柳绵绵的手腕,制止了这个危险动作:“行了,你不能再乱碰了!” 柳绵绵笑的有点憨憨的:“确实很硬,还热乎乎的呢!” 翠花招呼完一轮,凑过来问:“什么很硬,什么热乎乎的?” 柳绵绵正要说,柳星河刷的一下站起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嫂,我这妹子不胜酒力,已经喝多了,我送她先回房休息,你们先吃着!” 平日里乖乖的人啊,此番喝了酒却格外大胆,被他抱着也不安分,在身上扭来动去的想要下来。 “我没醉呢!” “我还能再喝三碗!” “我酒量好着呢!” 翠花嘴角抽了抽:“看样子是真醉了,那你赶紧扶她去休息吧,屋子我都收拾干净了,东边最左边那一间!” 柳星河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离席。 柳绵绵还在他身上扒拉:“你放我下来啊,我还没吃饱呢,我还要吃鹅腿!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鹅腿呢!” “你嘴巴那么小,那鹅腿太大了,你吃不下!” “谁说我嘴巴小!”喝醉酒的柳绵绵行为与平时判若两人,她张大嘴巴,将丁香小舌反复吐出来,“我嘴很大的,什么都吃得下!” 柳星河的额头跳了有跳。 这姑娘喝醉了,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他的声音黯哑的像是被灼伤过,低低的:“但愿你以后还能说得出这个话,到时候让你吃的时候,可别哭!” 柳绵绵眨着眼睛,自他胸口处抬起头来,茫然不解的问:“哭,哭什么啊?有好吃的为什么要哭?” 柳星河架不住她的注视,低声叹息:“别看我了,也别说话别乱动,不然我就要把你吃掉了!” “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种!” 这一句威胁总算是起到了作用,柳绵绵总算安分了,双手乖乖勾在柳星河的脖子上,头侧靠在他的胸口,一动也不动。 只疑惑的道:“哥哥,你的心跳的好快啊!” “都是因为你!” “我太重了吗?” 柳星河的声音低不可闻:“是啊!你压在我心上,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1370 我有话说 翠花给柳绵绵安排的屋子距离大寨子最远。 她虽然是个山里婆娘,但也看得出柳绵绵一定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想着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所以给她安排的稍远一点,这样不至于被扰了清静。 别看她大大咧咧,其实都已经私下里告诫过各个媳妇和大老粗们,在柳绵绵的面前注意着点。 不要吓着这位千娇百媚的小仙女。 要不是这样,刚才喝酒的时候,柳绵绵一碗酒可打发不掉这群土匪。 这已经是最长的路了,可是柳星河却觉得如此短暂。 其实背上的人很轻。 他十五岁就上了战场,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将一百五十斤的汉子背出来过。 柳绵绵这点重量算什么。 可同时,他又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房门眼看着就要到了,柳星河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繁星,低低的叹口气:“这条路可真是短啊!” 他已经走的足够慢了,可还是到了。 柳枝已经留意到自家小姐离席了,摇摇晃晃站起来。 绿柳拉住她:“你干嘛去啊?” “我去服侍主子梳洗!” 绿柳眼神要清明一些,她问:“你觉得公子这人怎么样?” 喝了不少酒,柳枝说出了心里的大实话:“虽然公子有些吊儿郎当,但心地是好的!” 他可是一次次的救过自家主子呢! 绿柳笑了笑:“那就行了,咱们坐着吧,主子的事,公子会看着办的!” 柳枝茫然的睁着眼睛,有些不能理解这话,可是绿柳手劲很大,翠花又上来找她拼酒,她醉的晕乎乎的,于是就把这件事抛开了。 柳星河一手托着柳绵绵,一手推开房门,将她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 屋子里没有点灯,外面的火光和星光落在她满是红晕的脸上。 许是因为醉酒,她的眸子里水汪汪的。 她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看着柳星河,然后撅起嘴,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擦手!” 柳星河没动。 她微微皱眉:“擦手,洗脸,泡脚,方可入眠!” 男人哂笑一声。 都已经醉成这样了,倒是还记得这些程序。 不过稍稍一想,就知道平日里她也是个讲究的,吃完饭都还要用茶水漱漱口,再喝一点养生茶,日日都是如此。 柳绵绵见他不动,翻身坐起,张嘴道:“柳枝,绿柳,服侍本宫洗漱!” 本宫? 柳星河呵呵呵的笑。 这姑娘喝醉了,还把自己当成贵妃了! 眼看着她还要叫,柳星河忙哄道:“你在这好好坐着,我去帮你打水,不要乱动!乖乖的,好不好?” 柳绵绵抬眸看了他好半天,咧嘴笑,有点傻乎乎的:“好的,哥哥!” 柳星河的喉结滚了滚,深吸一口气退了出去。 他到井边打了一桶冷水,提到一半路想起来,他一个大老爷们,冬天也可以冷水洗脚洗脸。 但柳绵绵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这山间的夜晚还是挺凉的。 他折去厨房,好在今夜开了大锅大灶,灶台上用柴火的余热温着一大锅水。 他打了大半桶,试好温度后提到房间。 柳绵绵已经把鞋袜都脱了,整整齐齐的摆在床边,一双光溜溜的脚在空气里晃来晃去,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柳星河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他提着一桶水站在门边,犹豫良久。 心爱之人对自己毫不设防,他当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亲近。 可如今她喝醉了,什么戒心都没有,女子的玉足在一些大家闺秀眼中,是仅次于贞洁外重要的东西。 今日若是自己给她洗脚,来日被她知道…… 柳星河的提着水桶的手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狠狠淬了自己一口。 没出息的东西! 他将水桶放下,把门带好后回到宴席上,看到绿柳神态还算清明,他将她从婆娘堆里拽出来。 “你家主子要洗漱,水我已经打好了,你去服侍一下吧!” 绿柳有些意外的看了他几眼,慢腾腾的哦了一声,站起来朝着柳绵绵的屋子而去。 气氛热烈,大家都已经喝高了。 陈二狗凑过来问道:“陆哥,以前没听说你有这么个天仙一样的大妹子啊!” “你要是早说,寨子里的这些兄弟们还娶什么媳妇啊!” 众人纷纷附和,一片笑声。 翠花狠狠的剜了这些男人一眼:“你们可拉倒吧,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们这五大三粗的,大妹子跟了你们,三天就能给折腾没了!” 有人道:“要是娶了这么娇滴滴的媳妇,那自然是要好好捧在手里的。” 另又有人嚷嚷:“咱们也不全是大老粗,不是还有朱秀才吗?” 朱秀才喝了不少酒,此刻脸红彤彤的,像是红屁股,被众人一打趣,他羞怯的垂了眉眼,端起手里的酒碗又喝了一大口。 柳星河举起大酒碗:“行了,别拿我妹子打趣,咱们来喝酒!” 众人对视一眼,便知道他不太乐意说这个,陈二狗率先端起酒碗:“来,不醉不归!” 火光熊熊,耀在每一个喝酒的人脸上,均是面色通红。 霜花抿了一口酒,偷偷瞧了柳星河一眼。 两年不见,她的陆哥越发英俊了。 眉间的那道疤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上的,当时一定很痛很危险吧。 有了这疤后,他就褪去了当年的奶气,真正像个男人了。 一眼看去,这寨子里的其他人,就连他的一个脚趾头也比不上。 老天垂怜,让她有生之年能再次见到他,这一次,她一定不能错过了。 她笑眯眯的给柳星河斟酒:“陆哥,你多喝点多喝点!” 这顿酒喝了三个时辰,月亮都已经西斜,汉子婆娘们倒了大半,有的人已经直接四仰八叉,幕天席地的睡着了,才总算是到了尾声。明儿早就被阿虎哄去睡了,柳星河也喝的差不多,走路轻飘飘的。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想去柳绵绵屋外看一眼她是否已安睡,刚走了两步,朱秀才拦住他:“陆哥,你还清醒吗?我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 1371 谁要当你大哥和爹 柳星河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怎么了?” 朱秀才不善饮酒,今夜的主要人物也不是他,所以大家都没怎么灌他,此刻他反而灵台清明,就是一张脸红的不行。 他指了指院子门口那株大樟树:“咱们去那里说!” 这棵樟树很大,两人合抱才能环一圈,冠盖如伞,站在下面能闻到提神醒脑的清香,倒是让酒意消散不少。 朱秀才搓着手,也没有多废话,道:“陆哥,我下个月就要下山了,我的事情平反了!” 说来朱秀才也是惨。 他自幼聪慧,十五岁就考取了秀才,成为四里八乡的知名人物。 三年前,他有一次去同窗家秉烛夜谈到凌晨,惦记着家中老母,辞别同窗归家,没想到第二日就被衙役上门锁拿。 原来那同窗一早就发现死于非命,而有邻居看到朱秀才近天明的时候鬼鬼祟祟的离开。 他便成了嫌犯。 之后他遭遇了严刑拷打,就算拒不认罪,但是知县依旧判了他死刑,斩首菜市口。 朱秀才的母亲哭瞎了眼,万般无奈之下找到了陈二狗。 早年陈二狗做乞丐的时候,朱秀才的母亲曾经给过他一些吃食,收留过一段日子。 陈二狗惦记着这恩情,带着几个兄弟乔装一般,将朱秀才从法场上劫走了。 朱母身体不好,本就到了强弩之末,强撑着一口气得知这个消息,见了朱秀才一面后就撒手人寰。 自此,朱秀才再无退路,就落草为寇了。 如今他说的平反,是一个月前张了榜,有一伙流寇被捉住,供出来那名同窗当初是他们杀的,跟朱秀才没关系。 上头下了旨,虽说劫法场不对,但念及朱秀才是一名读书人,又是蒙冤了的,便饶过这一次,但若以后再犯下错误,便要加倍重罚。 柳星河听了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甚好,恭喜你啊!” 朱秀才双眸泛红:“如今我一走了之,我知道也对不起寨子里的这些兄弟们,可是……” “他们不会怪你的,他们巴不得你有个好前程!” 陈二狗对这个恩人之子很相护,出去干坏事的时候,从不带着他。 今日其实众人只是下山去采买点东西,朱秀才脑子灵光认字记账都在行,所以才带着他。 与柳绵绵几人撞见,也属偶然。 朱秀才点了点头:“恩,他们也这么说!” 他说着,朝着邺城的方向深深的作揖:“陛下真是一代明君,帮我洗刷这等冤屈,若是日后我有机会入朝为官,定会肝脑涂地为陛下效力!” 柳星河不知何时叼了根树枝含在嘴里,笑了笑:“陛下的确是个好皇帝!” 但这事,可还闹不到陛下的耳朵里。 其实这是柳星河拜托了江飞,江飞又跟下面的人打了个招呼,朱秀才这件事才能沉冤得雪。 虽说江飞是禁军统领,但谁都知道他跟陛下的关系,这满朝上下都要卖他面子的。 不过他会出手,一来是觉得柳星河立下大功,如今却要去当个侍卫,未免委屈,二来这朱秀才的确是蒙受了冤屈。 三来嘛,卫殊此番安排柳星河来榕城,除了给柳绵绵当侍卫,还有意让他盯一盯榕城这边的动向。 榕城紧靠邺城,很容易唇亡齿寒。 既是如此,那江飞还是要帮一帮柳星河,以便他能在榕城更好的扎根。 可这其中的复杂,柳星河没有跟朱秀才提起半分,对于自己在背后花的力气,更是绝口不提。 他拍了拍朱秀才的肩膀,道:“既然能够重新开始,你定要考取功名,你吃过这样的苦,往后就会更谨慎小心,绝不冤枉好人!” 虽说已经落草为寇,但朱秀才这两年也很自律,从来没有放弃过学习。 陈二狗给他的银子,他全部用来买了书。 柳星河是相信,他能金榜题名的。 朱秀才坚定的点点头:“这个不消陆哥说,我自然也会如此做!” 柳星河打了个哈欠:“你就要跟我单独说这个?” 朱秀才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是不是,其实我,我是想问,陆哥你妹妹可有许人家?” 柳星河一挑眉,上下打量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吗?” 朱秀才耳朵红透了,心里打鼓,但还是抬头坚定的看向柳星河:“其实,我从第一眼看到大妹子开始,就,就已经倾心了……” “要我还是个山匪,我肯定不敢肖想,但陛下如今已经还了我的清白,我,我勉强也算是个有功名的人!” “我家在城中还有一处祖宅和几亩地,也一并还给我了,我知道这些配陆姑娘还是不够,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朱秀才举起右手:“苍天在上,若是陆姑娘愿意嫁给我,我发誓这辈子都会一心一意,绝不看旁的女人一眼!” “就算她,她这辈子生不出孩子,我也不会纳妾!” “我以亡母起誓!” 这是极重的誓言了。 朱秀才年幼丧父,是母亲将他一手带大,他对母亲的感情极深,而且他是朱家的一根独苗。 传宗接代极为重要,可他为了柳绵绵,居然连这样的誓言都发了。 柳星河呸的一声将嘴里的树枝吐出来,心里堵得慌! 混账小子,早知道老子就不帮你洗刷冤屈了,难道我帮你,就是为了让你觊觎我的女人吗? 心里好堵! 可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 朱秀才搓着手,十分紧张:“陆哥,我以前听你说过,你父母都已经故去,那妹妹的婚事自然是由你做主!” 他突然伸出手,紧紧的握住柳星河:“大哥,大哥你就认了我,我以后就把你当爹一样供着的!” 柳星河额角直跳。 谁要当你大哥,谁要你这样糟心的儿子! 他一把甩开朱秀才的手,冷声道:“去去去,别在这打我妹妹的主意,她早就许了人家了。” 朱秀才懵了:“啊,可是翠花嫂子说她……” 柳星河垮着脸:“她未婚夫在守孝,等孝期结束就要嫁过去,你别想了,没你什么事,快回去睡觉吧!” “还没有金榜题名,就净想着娶媳妇的事,你难道不觉得愧对你泉下的父亲和母亲?” 1372 有病也不怕 “这个时候娶媳妇,你是准备娶夫人还是请个嬷嬷照顾你,我看你动机不纯……” “我家落魄之前,也是邺城的大户人家,我妹妹许的,可是伯府的嫡子,跟你比起来,身份还是有区别的!” 这个时候,柳星河倒是想起,可以暂时借用一下夏楚颉的身份。 便宜那小子了。 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偷着乐。 朱秀才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被他这么一说,细细一想,柳绵绵的人品相貌的确是一等一。 他从前没出事的时候,也见过榕城的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就连柳绵绵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罢了。 是自己痴心妄想。 今日喝下去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他颓然的垂下头:“陆哥说的对,是我太唐突了!眼下哪里是娶妻的时候,等我中了科举之后再说吧!” 他朝柳星河深深作揖:“陆哥,今日冒犯了陆姑娘,还请见谅!这件事,请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柳星河抬了抬下巴:“恩,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朱秀才蔫搭搭,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但是柳星河一点同情也没有。 没揍他一顿,已经是顾念往日情意了。 忽悠走了朱秀才,柳星河松口气,酒意也醒了大半。 这女人,到了土匪窝都能惹出一堆事来,早知道就不要让她洗脸了,还是湖一脸草木灰比较安全。 众人都已经去睡了,之前还喧闹无比的院子里,此刻已经恢复了安静。 柳星河看了看天际的繁星,哂笑一声后打着哈欠也回房。 他的房间就在柳绵绵的隔壁,他先站在门口听了听动静,里面的三人呼吸匀停,显然是都睡熟了。 他摇摇头。 这个女人倒是睡得熟,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偷走了一个男人的心。 他听了半天,走到井边打了水洗把脸擦了擦身子,这才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折腾了一天,他也累了。 打着哈欠往床上一倒,一双光溜溜的手臂就缠了上来。 “谁?” 柳星河马上警戒,抓着这只手一抡,这手臂的主人就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发出吃痛的闷哼、 “是我,陆哥!” 这声音同时,柳星河也将屋内的蜡烛点燃。 烛火下,霜花只穿着薄的透明的一层寝衣,从地上爬起来,大大方方的站在柳星河的面前。 这衣服穿了等于没穿,能清晰的看到霜花玲珑的曲线。 她跟城里的姑娘不同,自幼就在山里爬上爬下,身形饱满紧致,像是山野之中的豹子。 给人力量的美感。 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落落大方,丝毫不做作。 “陆哥,两年前你不告而别,我一直在想你,也一直在等你!” 霜花一边说着,一边朝柳星河走了过来:“好不容易再见你,我再也不会放过你了,今晚,就让我陪着你把!” 柳星河早已将头偏开,视线看向别处,沉声道:“霜花你疯了吗,你一个大姑娘家,大半夜穿成这样跑来我房间,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快出去!” “我不走!”霜花眸子里蓄满泪水,“要什么名声,我一个女土匪,要那玩意干啥啊!” “朱秀才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有男人就现在睡!我两年前就想跟你睡了,可惜你跑了,这次说什么我也要跟你睡!” 这都哪跟哪儿啊! 朱秀才这都教的是什么东西。 要是换成在蜀地,柳星河或许就半推半就。 一夜风流什么的,对于他这样的探子来说有利无害。 可那时他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如今却是不一样了,而且柳绵绵就在隔壁,万一听到点什么,那可真是…… 柳星河退后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快闭嘴吧!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说这些也不害臊!”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男女在一起,本来就是要睡觉!”霜花大着嗓门,“陆哥你瞧瞧我,我长得又不丑不胖,想跟我睡觉的男人有很多的!” “但我没有让他们碰过,我只想跟你睡!陆哥……” 霜花张开双臂,朝着柳星河扑了过来。 但凡是个男的,她就不信扑到怀里还能撒手,翠花嫂子都说了,男人骨头贱的很,只要尝到这味道,就丢不开了。 恨不得日日来,夜夜来。 只恨自己只长了一根香肠,只恨这香肠不能时时刻刻冲锋陷阵! 柳星河嘴角狠狠的抽了抽,抽出长剑,用剑柄顶住霜花的肩膀,让她不得再进,然后扯了床上的被子,朝她头顶一扔。 霜花被兜头裹住,只剩下一双光溜溜的腿露在外面。 柳星河将剑柄一收,用被子把霜花裹起来,然后往肩上一扛。 霜花头被蒙住,在男人的肩上拳打脚踢,吱哇乱叫。 “陆哥,你放我下来!” “你要把我扛到哪里去啊?” “陆哥,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我都这样了,你都不碰我!” “陆哥,我是真的喜欢你,咱们睡了也就睡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陆哥,陆哥哥……” “你是不是不行啊!你是不是起不来?要不我让大嫂给你来点药,咱们重新来过!” 陆星河扛着个蝉蛹,抬脚踹开门,声音里蕴着怒气。 “对,我是不行,你找别人陪你睡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转头就见柳绵绵披着斗篷,正站在院子中。 她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看了他,然后又看了看他肩膀上的那个蝉蛹一眼,紧接着就跟做错事一样,迅速挪开视线。 柳星河整个人都懵逼了。 她不是喝醉了睡着了吗,为什么会突然跑到院子外来? 刚才那句话,她到底听到了没有! 柳星河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柳绵绵已经开口:“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就是喝多了有点难受,出来透口气,我现在就回去睡了!” 说完,她兔子一样的窜走了。 柳星河认识她这么久,这是见她走路最快的一次。 肩上的霜花还在扭动:“陆哥,有病也不怕,咱们可以治,要不你先让我试试吧,或许别人不行,我就可以了呢!” 1373 大哥,没事的 柳星河简直想把这女人扔去沉井。 陈二狗今夜心情好,正跟翠花两人在被窝里你啃我我啃你,眼看着就要开船,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踹开。 紧接着一个包裹被粗鲁的扔到地上。 柳星河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管一管你们妹妹,再有下次,我就给扔到粪坑里去!” 说完后他就转身快步离开。 陈二狗被这么一吓,好不容易来的状态早就没了。 翠花一肚子火气,将他踹下去:“把你妹扛到她自己房间去,真的是!” 陈二狗……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些人,哎! 柳星河走到柳绵绵的屋子外,低声询问:“妹妹,睡了么?” 屋子内没有声音。 肯定没睡。这才多少点功夫。 柳星河低声道:“妹妹,其实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我……” 屋子里传来柳绵绵略微惊慌的声音:“兄长不必说了,这些事不必告诉我,眼下已经很晚了,兄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柳星河也惊觉,就这样隔着门说这些很不合适。 但不隔着门说,当面说就更不合适了。 难道当面解释:其实我没问题的,要不你试试看啊! 按柳绵绵那个性子,说不定就要给皇后打小报告,要求换一个侍卫了! 苍天啊! 柳星河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很想冲回去抓霜花塞进粪坑里。 这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只会坏事! 今晚的气氛本来不错,可因为这个事情作为收尾,把一切都给毁了。 柳绵绵侧耳,听到外面离去的脚步声后,才长长舒口气。 柳枝和绿柳两人睡的很熟,柳枝还在说梦话。 “再来一碗,我也很会喝酒的!” “我家以前是开酒肆的呢!” “呵呵呵,再来一碗,你们应该要叫我姐姐,我比你们大!” …… 想不到平日里算端方的柳枝,喝醉了会是这样。 柳绵绵缓缓躺倒在床上,又想起柳星河那句话。 哎…… 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这么年华正好的年纪,偏偏那方面…… 难怪苏洛点了他来给自己当侍卫,怕是知道他有这个隐疾,用来保护自己很安全,不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她果然考虑周到。 苏洛要是知道,柳绵绵如此误会了她的意思,恐怕是要吐血! 她选中柳星河,是因为两人之间有过往,加上觉得柳星河这人不错,家世简单,人品也好,不拘一格。 恰是适合柳绵绵这样从小就被养在规矩架子里的姑娘! 第二日醒来,用过早膳后,柳星河就坚持要离开,陈二狗怎么都拦不住。 霜花红着眼眶出来,欲言又止。 倒是柳绵绵觉得这姑娘可怜,拉着她到一旁劝道:“兄长再好,但身体不行也没法给霜花姑娘你幸福!” “你也看开些,你年轻又漂亮,会遇到其他好男人的!” 柳星河虽然跟陈二狗说话,耳朵可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听到她说这些,嘴角抽搐的不行。 他很想大声咆哮:“我的身体没问题没问题啊!” 可惜,如今没人会信。 寨子里的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他。 大牛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哥,这种事不用放在心上的,好男儿志在四方,睡不了女人也没什么!” 大牛嫂也大着嗓子:“就是就是,你大牛哥每次打个屁就结束了,我们不照样生了三个娃娃了!” 陈二狗压低声音:“我认识个郎中,看这方面很在行,我把他地址给你,你回头瞧瞧的去找他给你看看!” “你还年轻,能治好还是尽量治好,治不好也不要紧!” “将来你妹子嫁人生孩子多生几个,过继一个给你当儿子,延续你家香火就是!” 陈二狗说着,还大声问柳绵绵:“大妹子,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若是换做平常,柳绵绵必然要说我是不准备嫁人的。 不过此刻顾忌到柳星河的自尊心,她红着脸点了点头:“恩,可以的!” 陈二狗重重一拍柳星河的肩膀:“这不就行了,你妹子以后的孩子跟你姓,哈哈哈……” 柳星河本来脸上黑的能滴墨汁,此刻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笑意盈盈的看了柳绵绵一眼,点点头:“恩,我妹子的孩子,以后当然要跟我姓!” 柳绵绵只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怪的,可霜花拉着她又说话,她便没有细细思量。 下山时,还是由大牛一干人抬着轿子将三个姑娘送到破庙前。 他们的马车好端端的在那,上面的东西一样都没丢。 陈二狗拍着胸脯:“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山上有我独眼龙,没人敢来瞎动,除非不要命了!” 柳星河给陈二狗留下了地址,双方依依惜别。 昨日暴雨如盆,今日却是天高云淡。 四月底午后的风已经带了些热度,柳枝和绿柳酒没有醒透,整个人蔫搭搭的。 明儿不想憋在马车被,阿虎就抱着他坐在车外,柳星河一边赶车,一边听到车厢内柳枝在跟柳绵绵八卦。 “那个霜花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大半夜的就敢……这也太不像话了!” 她们自幼受到的教育,实在是难以理解这种行为。 柳绵绵轻笑了一声:“其实这也没什么,皇后娘娘曾与我说过,在他们南疆便没有这许多礼节,男女相互爱慕,就可以……” “霜花姑娘的行为的确有不合礼数之处,不过她自幼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所以也能理解!” “而且她又未曾婚配,加之喜欢兄长这许多年,好不容易相见后情难自已,做出这样的行为倒也正常。她坦荡荡的,我倒是觉得别有一番可爱!” 换为思考,若是自己的话,是绝不敢如霜花这样做的。 而且她昨日被拒绝,今日却也没什么怨怼和难堪,坦坦荡荡的样子,却是有几分意思。 柳星河听到这,重重抽了马儿一鞭。 心内哀嚎:这女人一点吃醋的意思都没有。 她把昨晚温言细语叫好哥哥的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下回再喝醉,非得让她写下来不可! 柳绵绵三人正说着话,听到马车外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进我们庄子要干嘛啊?” 1374 庄子里的猫腻1 柳枝撩开帘子,看到那扛着一把锄头站在牌楼门口的汉子皱眉:“是他!” 这汉子吆喝了一声,马上又要三五个大汉走了出来,人人手上都拿着武器,磨得锋利的镰刀和锄头,十分戒备的看着柳星河和阿虎。 柳绵绵皱眉:这不太对劲。 柳家也有庄子,她以前闺阁中时,跟着祖母也去过。 她是当着游山玩水去的,祖母带着她是祖父的意思,让她去见识见识这些庄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后她嫁人,这些事情总是要管,提前接触没有坏处。 庄子在邺城外,比眼下这王家庄要大,牌楼修的也有三丈多高。 那庄子住了六百来号人,十分富裕,庄户虽然有些也会滑头,但绝不像眼下这几个汉子,如此戒备外来的人。 那眼神动作,仿佛只要柳星河说错什么,就要将他们立马赶出去。 柳星河瞧了几人手中的武器一眼,眸子微微凝住,脸上却是挂着笑:“别慌,我们是你们主家!” 柳枝撩开马车帘子跳下车,对着领头那壮硕汉子笑了笑:“王大哥,你还记得我吗,前些日子你来送信,就是我收的!” 这王大哥是庄头的儿子,在家里排名第四,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平日里大家都叫他王四。 王四上下打量了柳枝一眼,认出她后脸上出现慌乱的神色:“你们怎么会来这?” 柳枝也在宫内混了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但她表面当做什么都没看出来,乐呵呵的说道:“你上回来送信,我家小姐来不及细问你就走了,小姐自从接手这庄子后,一次都没来过!” “此番是来瞧瞧大家,顺便熟悉熟悉庄子!” 话虽这么说,但是在场的几个汉子都知道了,这熟悉庄子是假,怕是对他们拖延交租子心存怀疑是真。 王四捏紧手里的锄头,讪讪笑着:“我们这庄子地方小又偏僻,主家小姐是城里姑娘,怕是不习惯,这路也窄,马车怕是进不去!” “租子的事,请主家放心,再有两个月,稻子就该落地了,到时候我们一定将欠着的都补上!” 柳星河手里拿着鞭子,一边随意的转着圈圈,听到这呵的笑了一声:“瞧你这意思,是不想我们进庄子?” 他的视线落在王四身后,一脸的兴趣盎然:“莫非这庄子里,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王四的笑容一僵,几个汉子的面色也是骤然变了变。 好半天,王四才道:“公子说笑了,我们也是担心公子和小姐不习惯!从这牌楼进去到村子里,可还有十来里的地呢!” “马车可是进不去的!” 说来说去,还是不想让柳绵绵等人进去。 柳星河好整以暇,脸上挂着笑,声音却带着冷意:“那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赶紧弄个轿子或者滑竿来。” 王四等人脸上现出郁燥之色。 柳枝沉了脸:“怎么,要你们给主家弄个轿子还为难你们了,你们这地是不想种了吗?” “要不然种完这一季,你们就去另寻别家?” 榕城产水稻,分早晚两季,约莫还有两个月,早稻便成熟,收割完毕后,一个月内便可以将晚稻种下去。 苏洛给柳绵绵的这个庄子,本是前些年沈丛从债主手中收来抵债的。 沈丛接手后的这几年,从未给这些个佃户涨过租子,逢年过节的,还会给他们送些糕点,给孩子们准备一些小礼物。 这一片的庄子中,就属他们的租子低。 这些佃户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庄子里,若是主家说不租给他们了,那将来他们可怎么讨生活? 这话一出,王四等人再不敢推诿,匆匆回庄子里去准备轿子等物。 等到这几人走远,柳绵绵下了车,将柳枝之前给她准备的帷帽戴上,遮住了脸。 柳星河瞧了一眼,点点头:“这个帷帽甚好,妹妹以后在外行走,还是遮着点好!” “眼下这太阳毒,若是晒伤了就不好了!” 阿虎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是担心柳姑娘晒伤吗?你是担心旁人觊觎她好看吧。 不过就算看懂了一切,阿虎也只是默默前排吃瓜,并不开口戳破。 柳枝瞧了一眼不算宽阔,因为昨日下雨还稍有泥泞的通往庄子里的道路,皱眉道:“小姐,这个庄子很不对劲呐!” 柳绵绵点点头:“恩,我知道!” 柳星河不知又从哪里弄了一截树枝,在手上转着圈玩,懒懒散散的问:“那你们倒是说说,哪里不对劲啊?” 柳枝低声嘟囔:难道这还看不出来吗? 她快声道:“刚才那王四说了,这牌楼距离庄子里有十来里路,就是一个壮汉,来回也得小半个时辰!” “派一个人守在这尚可以理解,眼下正是农忙的时候,这四五个大汉守在这里,岂不是浪费时间?” “乡下人一年到头可都是活计,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柳星河挑了挑眉,倒是有几分意外。 柳绵绵补充道:“且我瞧着他们刚才一听说我们要去庄子里,就格外的戒备,不断的想将我们往外推,说是等到这一季稻子下来就补上缺口,像是推诿之词!” 绿柳凝了神色:“既然如此,咱们就这么几个人进庄子,这里面有三百来口人,有点危险,小姐,不若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点收成还是比不上小命重要。 柳绵绵蹙眉,摇摇头。 都已经到了这里,不弄个清楚就回去,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而且若是此番回去了,以后这些庄子里的佃户恐怕就会拿捏住她,往后要控制就越发难了。 她想到这,看了柳星河一眼:“兄长,你觉得眼下咱们该如何?” 柳星河的嘴角掀了掀,回到:“也不必慌张,一会让阿虎去寨子里叫十来个兄弟过来,来回也就是几个时辰的事,我们进了庄子,先按兵不动,别流露出察觉到什么危险。” “我们假装一无所知,他们想必也不会提前动手!” “二狗他们个个手上都有真功夫,我们有十几个人,庄子里的这些人就不足为惧!” 1375 庄子里的猫腻2 柳绵绵点点头:“也好!” 也不知这庄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眼下不好惊动官府。 万一是自己多疑了呢。 而且县衙太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阿虎将明儿从怀里放下来,明儿睡得迷迷瞪瞪,差点摔一跤。 柳绵绵招招手:“明儿,到姑姑这里来,你阿虎叔叔去有点事!” 明儿便一步三摇的走到柳绵绵跟前,抱着她的胳膊靠在她身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庄子里的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来的人比刚才还要多,没两人就抬着一顶滑竿,一共是山顶。 显然是给柳绵绵这三个姑娘家准备的。 王四看了众人一眼,呵呵憨笑一声问道:“刚才还有位大哥,怎么这会不见了?” 柳星河吊儿郎当的:“啊,那是我的护卫,这马车进不去,也不能一直停在路边,我就让他先赶回去,两天后再来这接我们!” 阿虎长得五大三粗,手臂比一般人的大腿还要粗,的确比翩翩公子的柳星河看上去要有威胁的多。 王四听说这个护卫走了后,竟感觉松了口气,脸上笑容也真挚不少:“那咱们赶紧走吧,我们已经备好了午膳!” 几个乡下汉子都十分有力气,抬着滑竿脸不红心不跳脚步如飞,十里的低,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牌楼往里走一里地,绕过一个山门后,就能看到一片绿油油的水稻田。 如今这水稻刚刚抽穗,微风拂过,有淡淡的草木清香,沁人心鼻。 大片大片的绿色绵延,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让人心情也疏阔不少。 柳绵绵自滑竿上细细看去,问道:“我瞧着这水稻极好,一点都不像是有什么问题啊!” 王四脚步不停,回答:“有问题的是去岁的晚稻,经过去年冬天动过一场后,今年的稻子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也就是因此,我们才说希望主家宽限一二,到时候只要这新稻上来,我们省着点就能扛过去了!” 他说完这些,脸色晦暗了几分。 瞧着也的确是为生活所困的模样。 柳绵绵的视线落向这一大片视线的尽头,并没有说话。 她带着帷帽,王四等人也瞧不出她如今到底是什么表情,长什么模样,只觉得这声音娇娇软软的,格外好听。 这庄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也没有这样的一把好嗓子。 午膳是庄头准备的。 滑竿也直接抬到了庄头的家里。 这个庄子三百来口人,按照花名册上一共有五十多户人家。 多的如庄头一家,三代同堂一共有十六口人,少的也有一户,只有母子两个相依为命,不一而足。 柳绵绵下了滑竿,对着柳枝的手背拍了拍,柳枝便从钱兜里掏出一些铜板。 给去迎她们的庄户汉子们每人五个。 五个铜板不算多,但在榕城这地方,赶集的时候,一个铜板能买四个馒头,所以也不算少了。 几个庄家汉子看着铜板吞了下口水,前面的人都走过来接住,最后一个体型最为瘦弱,他讪讪一笑,低声道:“大小姐,我不要铜板,你们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 “你们从城里过来,应该带了吃的吧?” 他紧张的搓着手,一张被日晒雨淋的脸上,连耳根都是红的。 柳枝怔了怔,打开随身带来的几个包袱其中的一个,从里面取出一个油纸小包递给他:“这里面是几个包子!” 这是今儿个一早从寨子里出来时,翠花给她们准备的。 说是担心她们路上会饿,所以准备了些烧鸡,肉包子鸡蛋之类的。 但这包子和鸡冷掉后就发硬,柳绵绵饮**细,是吃不下去的。 一行人早上吃的饱,所以也没有动这些东西。 瘦竹竿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几乎是毕恭毕敬的接过来,下意识的用手隔着油纸按了按。 软软的,还散发着肉香。 是肉包子! 他激动的双眼发红,连声道:“谢谢谢谢……小姐们真是大好人!” 柳枝纠正他:“我只是小姐的奴婢而已,那一位才是你们的主家,也是我的主子!” 瘦竹竿又对着柳绵绵不住的道谢后,紧紧捂着油纸包,转身快步离开。 不知是不是柳枝的错觉,总觉得其他的几个拿铜板的人颇为后悔,似乎也想要换成吃的。 这时,庄头低低咳嗽两声:“行了,得了赏钱,你们就赶紧回去吧,也到了用饭时间,吃好了饭,午后还要下地干活呢!” 汉子们稀稀落落的应了是,没一会的功夫就走了个干净。 庄头引着柳绵绵等人往桌子上坐,脸上带着几分羞愧:“去年遭灾,家里但凡能吃的东西,也都吃的差不多,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诸位,还请见谅!” 柳枝瞧了一眼,那八仙桌上摆着六道菜。 两盘绿油油的,看着是野菜,还有一碟肉末豆腐,一锅子炖鸡汤,那鸡腿细的就跟竹竿一样,熬出来的一锅汤里也瞧不见多少油花,一盘分量不多的红烧肉还有一条巴掌大小的红烧鱼。 柳枝蹙眉,神色不快。 主家到来,就准备些这样的吃的,未免太过寒酸,倒像是一点也不重视的样子。 王庄头一瞧就明白柳枝的想法,他忙不迭的解释:“真不是小人怠慢各位,实在是拿不出好东西,我已经让我几个儿子上山打猎去了,午膳就对付一口,晚膳我尽力好好安排!” 柳绵绵点点头:“恩,无事!” 柳星河笑盈盈的瞧了王庄头一眼:“我家妹子胆子小,不喜欢与陌生人同桌吃饭……” 王庄头马上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忙不迭的站起来:“那小人便先离开,各位有什么事情,随时召唤小人!” 等他走后,柳星河拿出一根银针每样菜试了试,又自己先将每样菜尝了尝,过了约莫一盏茶,才道:“没下毒,妹妹,你可以吃了!” 此时午时已过,柳绵绵也饿了,便摘下帷帽用饭。 柳星河匆匆吃了几口,擦了擦嘴后道:“妹妹慢慢吃,莫急,我去探一探这庄头家的底!” 1376 庄子里的猫腻3 眼下这庄头家的人恐怕都以为他们在前厅吃饭,现在去摸一圈,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柳绵绵点点头:“兄长万事小心!” 柳星河从手臂上摘下来一个东西,递给柳绵绵:“这是袖箭,若是遇到危险,就按下这个按钮,能暂时抵挡一阵!我去去就来,你们自己也要小心!” 也不等柳绵绵拒绝,男人就一个翻身,身型利落的上了屋顶。 柳绵绵将袖箭捆在衣袖中,固定牢靠后拿着筷子不疾不徐的继续吃饭。 倒是柳枝有点微微发慌,不住的朝着门口看。 明儿一筷子下去,将半只鸡都戳了下来,他张大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这鸡也太小了吧,这是鸡吗,这是鸽子还是山雀啊?” 说完,他愤愤然的咬了一口,一本正经的说:“这点肉,还不够小爷我塞牙缝的!” 本来严肃的气氛,被他这一句小爷破坏殆尽。 柳绵绵苦笑不得:“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词?小孩子家家,不可以这么说话的,知道吗?” 明儿嘿嘿一笑:“这都是跟叔父学的,我叔父平时就是这么说话的!” 是吗? 柳绵绵回忆了下,柳星河这人虽然有时候很不靠谱,但是好像还没有在她面前说过小爷小爷之类的话。 她将剩下的半只鸡也夹给明儿:“既然你喜欢吃,那你就全吃了!” “姑姑你不吃吗?” “姑姑吃不吃都无所谓的,你还在长身体,你多吃点!” 明儿灿然一笑,将那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的鸡腿撕下来放到柳绵绵碗里:“姑姑也吃,姑姑你也要长身体!” “小叔叔说姑姑你太瘦了,要什么没什么!姑姑,什么叫要什么没什么,我问小叔叔,他不肯跟我说!” 柳绵绵的脸腾的红了个透,皱眉道:“你小叔叔真这么说?” 这就过分了! 居然还在背后议论自己的身材,这可绝非君子所为。 柳枝和绿柳两人也皱眉,脸上带着怒意。 明儿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回忆了下:“小叔叔说姑姑太瘦了,让李嬷嬷给您多准备点好吃的补身体。” 柳枝追问:“不是还说了一句,那什么什么吗?” 明儿呵呵呵的笑着:“那是李嬷嬷说要给小叔叔娶媳妇,说是谁家的姑娘来着,小叔叔说她太瘦了,要什么没什么,一阵风就能刮跑!” “姑姑你也很瘦,岂非也是要什么没什么!” 这死孩子! 居然能将两段话拼接到一起,而且还没有违和感,逻辑也是通顺的。 柳绵绵有点心塞。 罢了,这菜的味道也不好,他如今也吃不下去。 她放下筷子擦了嘴,只听得屋顶瓦片轻轻作响,一个眨眼的功夫,那道紫衣的身影重新落回院子里。 他瞧了一眼桌上的剩下的饭菜,又看了一眼柳绵绵的饭碗,皱眉道:“你就吃这么一点?” 柳绵绵想到他说自己瘦,还有那要什么没什么的话,耳根微微红了红,语气不太好:“我吃多少,也与兄长没有太多关系吧!” 柳星河被怼,一脸的莫名其妙。 离开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快就变了一副脸? 绿柳在一旁岔开话题,问道:“公子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柳星河肃了脸色:“我刚才翻到后院去看了看,庄头这一家子也在吃饭,你们猜他们吃的什么?” 小明流着口水:“烧鸡烤鸭酱猪蹄?” 柳星河摇摇头:“都不是,他们在吃野菜,喝稀饭!” 而且一大家子这么多人,就吃一大锅稀饭,那饭里饭粒子很少,怕是一勺子下去,都挖不出几粒米。 柳绵绵皱眉:“如此看来,这王庄头倒是没有骗我们,如今庄子里的确是境况艰难,他招待我们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柳星河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回道:“我刚才在这家里各个屋子偷偷逛了一圈,发现所有女眷的梳妆台上,都没有看到什么值钱的首饰!” 要说这庄头的位置比之高门大户的管家自然是要差很多。 但是在庄子上,却也是个肥差。 只要稍加运作,每年也能得不少油水。 别的不说,这庄头夫人有几根银簪子,又或者是有个把能传家的金手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以说,他应该是整个庄子里最富裕的人。如今连他都穷得叮当响,可以想见庄子里的其他人都是个什么光景。 柳枝微微张着嘴,脸上带出几分愧疚:“竟是真这么穷,我之前倒是错怪他们了?” 柳星河勾着唇,笑了笑:“别这么记着下结论!” 他说完这句,瞧了柳绵绵一眼。 柳绵绵哪里不知道,他是存了心思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感觉到了一些猫腻。 她将脊背挺直,不疾不徐的道:“之前西山子爵从未盘剥过这个庄子里的佃户,庄头应该有不少家底。就算是去年遭灾了,哪怕颗粒无收,按理说用那点家底保一家人吃喝不成问题!” “何至于就落到要吃野菜喝稀饭,一点值钱东西都没有的地步?” 柳枝的眉头皱的更紧:“小姐您的意思是说,他们这是在做戏?” 或许是之前王四回村的时候通知过,所以故意做出穷样子,就是为了应付主家? 柳枝之前在柳府和宫中许多年,见过那些刁奴为了应付主子,可是什么心思都能想出来的。 柳绵绵摇摇头:“不见得就是如此,再观望一番才知道,这两天咱们都要小心一点!” 席面是王庄头带着大儿媳妇莫氏来收的。 莫氏一见桌上的菜没吃完,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双眸中露出渴望的光,再瞧她面色蜡黄,眼眶发黑,的确像是许久没有吃饱过的人。 柳绵绵喝了一口莫氏端上来的粗茶,状若不经意的问道:“王庄头,我瞧着上回的花名册上,您夫人还是在的,今日怎么没瞧见她啊?” 按理说,她这个主家到来,作为女眷,应该是庄头夫人出面接待一番才是。 王庄头做了这么多年的庄头,不可能这点礼数都不知道。 她这问话之后,明显感觉王庄头的身体僵了僵。 1377 以后就是我大嫂 眼眶也微微发红,张了张嘴,却是一时没说出话。 倒是那儿媳莫氏机敏,看了自家公公一眼,接话道:“村子里光景不好,婆婆她年纪大了,耐不住饿,所以便送回娘家,想着等到新稻上岸之后再接回来!” 王庄头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是,对,就是这样!” 柳绵绵哦了一声,语调惋惜:“如此,倒是让你们相伴几十年的老夫妻分离,可当真是苦了你们!” 王庄头一听这话,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喉结滚了滚,好半天回道:“也是没办法的事!” 柳枝和绿柳对视一眼。 这反应,怎么也不像是回了娘家去避祸。 倒像是被什么仇家控制了,回不来,生死一线一样。 柳绵绵心内清楚,如今追问下去,这庄头也不会吐露实情,这些东西,还得自己慢慢来查! 她当即起身道乏,莫氏便引着他们往拾掇好的屋子里先行休息。 屋子简陋,看不到任何有钱的东西,好在收拾的干净,屋角有一块老旧的床单盖着一堆东西。 若是换做往常,柳绵绵绝不会做掀开来一探究竟的事。 主人家既然遮住不给你看,你就得知礼。 可眼下这庄子疑点重重,便顾不得那许多。 她走上前去,正要伸手,柳星河那只手已经快她一步,将床单掀开,冲她微微一笑。 “这种事,妹妹以后就让我来!” “反正我是个没脸没皮的!” 柳绵绵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只细细看去。 床单下并非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原是一堆孩子的玩具。 木制的摇摇马,竹蜻蜓,还有四轮的小推车这些。 瞧着有些老旧,怕是已经用了不少时间,可能是一个孩子用完,又传给下一个孩子。 乡下的孩子多,不可能每个孩子出生都会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料理,大的用完给小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怕这屋子本来是给孩子睡的,见他们来了,才腾挪给了她。 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柳绵绵略微失望,柳星河却是蹲了下来,伸手在那些玩具上擦了擦。 柳绵绵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发现他的手指上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没有。 看样子,这些玩具在这摆放的时间并不长,还没有来得及落灰。 柳绵绵问:“兄长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柳星河长眉微蹙:“刚才脑子里的确是一闪而过有个念头,但这会却是抓不住了!” 他推开窗子,朝着外面的院子里看了看。 扫帚,簸箕这些都整整齐齐的摆着,院子里也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哪怕是喝稀饭吃野菜,这庄头一家也尚算得上镇定。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柳星河翻身,就坐在窗台上,从腰间抽出一根笛子把玩着。 眼下这光景,柳绵绵也无心午睡,只吩咐柳枝去给她打盆水来洗个脸醒醒神,又问柳星河:“兄长觉得,咱们接下来该如何?” “等!” 柳星河言简意赅。 “兄长难道要一直坐在这?” 男女授受不亲啊! 柳星河偏眸,凝了她一眼,勾起一侧的嘴角:“我可是妹妹的护花使者,如今情况未明,自然要让妹妹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妹妹去哪,我也得在哪!” 柳绵绵眉眼沉了沉,虽然情况的确如她所说,但是被他这么一挑明,还用的是这样轻佻的语气,未免觉得孟浪。 柳枝打了水来,柳绵绵洗漱一番后,转过身不理那阳台上的一个大活人,径自拿起庄子里的花名册往下瞧着。 这册子做的细致。 庄子里有哪些人,是什么年岁,高矮胖瘦几何,基本上都做了细致的描绘。 难怪西山子爵能得皇后和陛下倚重,这做事情确实没的说。 犹记得她幼年时随祖母一起下庄子,柳家治下做事都极为严格,那花名册上也不过有一户一户的人名和年岁。 相貌特征这些,却是没有细细描绘的。 一个庄子而已,还能翻出天大的浪来么,描述相貌也派不上用场。 柳绵绵做事专心,一旦开始看了,很快就沉了心,窗台上的那个人就被无视了。 柳星河转着笛子,视线不由自主的就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手指又细又长,却又完全看不出骨节。 似乎轻轻一捏,就能碎成粉末。 她的皮肤也很白,屋子内的各色家具都很黯淡,越发衬得她像是一个大型的人形白瓷。 不仅白,瞧着还很软。 她坐的位置有午后的阳光漏入,都能瞧见她脸上细小的容貌,毛茸茸的,薄薄的一层,让她多出了几分稚嫩感。 寻常女人到了她这个年岁,都已经开始有衰败之态,她的皮肤状态却与豆蔻少女无异。 是因为从未婚配,也未生育的原因,所以还维持着这份少女感? 柳绵绵看着看着,就感觉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她不悦的抬眸,却见窗台上那个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去哪里了? 她心略微一晃,转眸一看,原来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中去,正跟阿虎说这话。 阿虎额上汗水涔涔,显然是担心这边的情况,匆匆赶回来的。 柳星河与他说了几句后,转回到柳绵绵身边:“二狗带了十五个兄弟,已经偷偷潜入庄子里,只要我们一发信号,就能马上出现!” “你如今要做什么,尽可以放开手脚去做!” 十五个山匪,还带了武器。 再加上阿虎和柳星河,足够为柳绵绵在这寨子里撑腰了。 她放下手里的册子,吩咐绿柳:“去跟王庄头说一声,就说晚膳过后,我要见一见庄子里的这些人,请他们务必都要到场!” 绿柳匆匆去了,柳绵绵想到在村子外约莫一个时辰车程外,有个镇子,当时马车停了停,虽然没多少人气,但是该有的也还是有。 她带着几分歉意看向阿虎:“阿虎哥,我怕是还要麻烦你去一趟镇子,给我准备一点东西!” 阿虎挠挠头:“柳姑娘不必客气,你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 他在心内默默道:你以后可是我的大嫂呐! 1378 散米 很快就到了晚上。 乡下地方都节约,入夜之后,整个庄子几乎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若非必要,是没有人家点灯油的。 灯油都是要钱的。 不过今日,王庄头的院子里却是亮堂堂的。 柳绵绵让王庄头在院子中央烧了个火堆,柴火是柳星河从山上劈来的。 他力气大,随随便便就劈倒几棵树。 新砍的树自然不能直接烧,柳绵绵便用那个跟王庄头换了些柴火。 好在虽然吃不饱,但是王庄头家的柴火却是管够。 此刻,火光熊熊,耀在满院子脸色各异的人脸上。 因为火光颜色发红,所以也瞧不出这些人真正的气色,看上去倒是个个红润,只是这些人眼底,一点喜色都没有。 个个愁眉深锁,只有王庄头一家人,脸上还能勉强维持着笑意。 柳绵绵一眼扫过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然而这不对劲之处,在半个时辰后就被她找了出来。 她脸上还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瞧了众人一眼后,不疾不徐的说道:“今日找各位来,也没有旁的意思。我自接手这个庄子后,一次也没来瞧过!” “如今听说去年庄子里遇到了困难,想着以后若是没有变故,咱们还要长长久久的相处,便来看看是否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众人脸上没有波澜,均是有点傻傻呆呆的样子。 王庄头呵呵呵的笑:“主家小姐就是心善,其实我们就是交不上租子,若是主家小姐能宽限一二,便是能帮我们最大的忙了!” 他这么一说,底下呆呆的人总算活过来,纷纷附和这句话。 柳绵绵抿了抿唇:“大家的难处,我如今也略知一二,延迟租子的事情,咱们慢慢谈!” 说着,她冲阿虎点点头。 阿虎和柳枝和绿柳便刷的一下揭开了之前蒙着布的几个大箩筐。 这箩筐是阿虎和另外一个护卫赶着牛车带回来的,自进庄子开始就一直蒙着布,王庄头也不知道为何物。 只是看两辆牛车的车痕都很深,想来马车上的东西都格外重。 此刻黑布一掀开,众人定睛一瞧,那箩筐里赫然都是白花花的大米。 下面的人群一阵骚动,死寂的目光也焕发灼热。 有些激动的人,已经往前迈步,看上去想要来抓这些大米。 柳绵绵微微笑着:“大家不必激动,人人都有份!” 柳枝上前一步,宣布了规矩。 叫到一个人的名字,那人便上前答话,每个人都能领五斤大米。 五斤大米不多,但若是细细盘算着,加点野菜红薯什么的,一个壮汉能撑半个月。 而且柳绵绵这规矩,不管是男女老幼,只要是个人丁,都能得五斤。 一家人多的,匀一匀,女人和孩子胃口小,如此一来,倒是能熬一段日子。 底下骚动之声更甚,柳绵绵摆摆手,柳枝拉长调子喊道:“都安静,要开始点名了,只有到场的人才能领到大米!” 这屋子里来的可不是整个庄子的人,一听到这话,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想回去把家里的人叫过来,又担心会错过。 柳枝补了一句:“现在可以派个人回去叫人,一会有一次补点名的机会!” 这么一说后,有三十来号人就快步离开了院子。 王庄头作为庄头又是主家,点名自然要放在最后。 柳枝翻开册子,点:“王大壮!” 一个身长八尺的汉子站了出来。 按照花名册记载,此人约莫有一百六十斤,左边嘴角有一颗黑痣,皮肤黝黑。 黑痣和肤色都对的上,就是眼下瞧着,最多也就是一百三十斤不到。 他搓着手上前:“主家,我就是王大壮!” 柳绵绵点了点头,绿柳便拿出一个竹筒,这竹筒一筒就是一斤米。 王大壮没有带器具,便脱下自己的衣服,做成个兜:“姑娘往这里面倒就行!” 绿柳倒了五筒米。柳枝又叫了刘氏,这是王大壮的妻子。 干瘦的女人拽着两个女孩,一个十来岁,一个七八岁左右。 柳绵绵一一对过,没什么问题。 不过…… 她开口问道:“你家还有个五岁的儿子,怎么不见?” 刘氏身体发抖,嘴唇发颤,眼眶通红。 莫不是饿死了? 王庄头这时候说道:“主家问你话,你如实作答就是,你家大宝不是被送回娘家了吗?” 他说着,跟柳绵绵赔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柳绵绵睨了那神情悲戚的刘氏一眼,淡淡笑了笑:“既是送回了娘家,那这五斤米,可就得不到了!” 一开始的几户没有准备,很多都是直接脱了衣服来接米,又或者问王庄头借个脸盆之类的。 后来的一些庄户回去叫人的同时,都带了米袋子或者是脸盆之类的。 十来户人家已过,柳绵绵和柳星河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几乎每一户人家的男孩,都被送回了娘家。 千篇一律。 乡下人重传承,格外看重男丁也可以理解,柳绵绵本没觉得有什么。 让她察觉不对的,是张寡妇的儿子也被送了回去。 然而这册子上明明白白记载着,张寡妇是个孤女,被张家捡回来后就做了童养媳。 到年纪就嫁给了自己的养哥,生下一儿一女。 也就是因为她没有娘家,所以不过二十岁,也没有人张罗她再嫁的事。 旁人的孩子送回娘家也就算了,她的孩子送到哪里去? 然而这个问题眼下不便发问,以免打草惊蛇。 柳绵绵形色无异的让绿柳兑了米,微笑着看着张寡妇:“你一个女人,这几年独自养两个孩子不容易吧……” 张寡妇眼眶发红,点了点头。 “你家黑娃从小在你跟前长大,如今才三岁大小,就这样送回娘家,怕是舍不得吧?” 柳绵绵这么一说,张寡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黑娃,黑娃他,主家,小姐,您救……” 她哽咽不止,话还没说完,王庄头已经厉声打断:“张寡妇,你领好米就到一边去,后面的人还等着呢!” 1379 偷看姑娘洗衣服 张寡妇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擦了一把眼泪,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拎着米,退到一边去。 王庄头的大儿媳莫氏跟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她虽然止住了眼泪,但还是一脸哀戚之色。 莫氏又说了句什么,张寡妇缩了缩脖子,畏惧的往剩下的人群里看了一眼,紧紧拉着女儿的手,匆匆的离开。 柳绵绵状若无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 院子里还有不少的汉子和婆娘,大家都混在一处,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看谁。 很快,柳枝就叫道了王麻子的名字。 庄子上的人都没有文化,名字也是随便取的,这个王麻子之所以叫王麻子,是因为小时候得过水痘,逃过一劫后,脸上留下了不少坑坑洼洼。 这个,柳绵绵的册子上也有详细记载。 这个王麻子身形偏瘦,手无缚鸡之力,说话嗓音比较尖。 柳枝点了名字后,人群里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出来。 他体型壮硕,跟阿虎相差无几,大腿和手臂都很粗,走路的时候踏在地上格外有力。那一双三角眼里,满满都是凶相! 柳绵绵眸子一闪。 这跟册子上记载的完全不同啊! 这个王麻子有个媳妇,倒是长得俊秀。不过眼下跟着他一起上前的女子,却实在看不出俊秀在哪里。 那腰身跟磨盘一样粗,后背上的肉怕有三寸厚,长得一副凶相。 之前的记录都是正确的,这就说明这个册子记载的时候没有问题,那为何到了这王麻子和他夫人这,就与之前不同? 照例,柳绵绵要询问几句的。 她温声道:“王大哥和大嫂没有孩子吗?” 王麻子粗声粗气:“没有!” 他恶狠狠的盯了柳绵绵一眼:“你们这些城里人是不是钱多的花不完,那怎么只给我们一人五斤米,这才能吃多久?” 柳枝沉了脸,怒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我家主子是好心……” 柳绵绵止住她:“柳枝!” 柳绵绵还维持着温柔神色,道:“来之前我也不知道是这番情况,身上也没带多少银钱,只够买这些大米的,还望各位见谅!” “等我回城中后,会想法子再给大家送些过来!” 她温言细语,不疾不徐,虽然许下的是空口承诺,但是在座众人却都是信了。 王麻子哼哼两声,接了米后下去了。 接下来,柳绵绵又发现了有两户跟记载的有异。 这些人有个共同点,都是人丁单薄,一户是三口之家,孩子自然被送走了,还有一户是四口之家。 一个老头,一对壮年夫妻和一个十六岁的儿子。 这四个人站在一起,长相没有半分相似,也难以将他们看做是一家人。 柳绵绵心内暗自留心,嘴上却是什么都不说。 一个时辰后,米已经分发到了尾声,柳绵绵缓缓站起:“今日我也算是与大家正式见过,你们是我的佃户,过去的时间一直勤勤恳恳的劳动,也从没偷奸耍滑,我不是那种凉薄的主子!” “此番我愿意与大家共患难,但你们以后也要好好的替我打理这一片土地!0” 众人应了是,王庄头又说了几句拍马屁的话,所有人就拎着米袋米桶之类的,匆匆的离开。 好像生怕被人抢走一样。 倒是那三户有异常的人留在最后,视线互相对视,显然是在交流着什么消息。 他们背对着柳绵绵等人,便以为这些城里的公子和小姐不知道他们玩的什么心眼。 等到众人都散去,院子里空下来,柳绵绵走到中央,四下里看看没有人躲在暗处偷听,这才低声对今晚全程都没怎么开口的柳星河道:“兄长可瞧出些不对来?” 柳星河点点头。 “王麻子,王大壮,王土地这三家人都不太对劲!” 柳绵绵意外的瞧了他一眼。 自己是看了册子,知道记载不符,所以才察觉猫腻,而他却是凭着自己的眼睛,倒的确有几分厉害。 柳绵绵内心存了考较的意思:“还有么?” 柳星河摸着下巴,长眉蹙起回答:“那些送回娘家的孩子,也有猫腻,整个村子的男孩都被送走,这也着实有点怪!尤其是那个张寡妇!” 柳绵绵于是将自己的一些疑点与他交流了一下。 两人的想法也算是相互印证。 柳枝和绿柳听得神色肃然。柳枝道:“这样看来,这个庄子很有猫腻,难怪刚才主子您说钱花光之类的话!” 她当时还心想,主子出门,身上一般除了碎银子最少还要带一百两银票,是不可能买点大米就花光的。 但是她知道主子这样做必然有深意,当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柳绵绵点点头:“我的确是故意的,既然知道他们有问题,自然要小心谨慎,万一那群人谋财,这样说也能让他们熄了这个心思!” 柳星河倒是不知道柳绵绵素日里带银子的习惯,听了这话略有意外。 这姑娘瞧着绵绵软软,其实心里还是很有主意有想法的。 阿虎压低声音,问道:“那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要不我将这三户人家都捆起来,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猫腻!” “不可!” “别乱来!” 柳绵绵和柳星河齐齐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柳绵绵避开视线,柳星河开口:“不可打草惊蛇,若这庄子真的有问题,绝不是那三户人家能控制的。” “恐怕那些人都是幕后之人的眼线,咱们需得小心!” 阿虎挠挠头:“那眼下我们要怎么办?” 柳绵绵温声道:“既然寨子里的兄弟们如今都已经入了庄子,不若今晚就麻烦他们……”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干一干听墙角的事,今日发了大米,各家各户回去后,都会议论的。” 乡下地方,屋子可不隔音,好好的躲在窗子底下,一定能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阿虎呵呵一笑。 “原来是听墙角,这个六哥擅长,以前他还偷看过姑娘洗……” 柳星河一剑柄敲在他后脑勺上,打断了他的话,讪笑着解释:“我偷看过姑娘洗衣服,洗衣服……” 1380 快,藏起来 柳枝毫不掩饰的翻了个大眼白给他。 洗衣服有什么好偷看的。 柳绵绵素来知道他是个不守规矩的,半夜里都能潜入她的房间,偷看姑娘洗澡又算得了什么。 她无奈的摇摇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阿虎,你快去吧!” 阿虎点了点头,忍着笑大踏步走了。 偏偏明儿不识趣,抱着柳星河的大腿摇晃个不停:“小叔叔,你为什么要偷看姑娘洗衣服啊?” “姑娘洗衣服咱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啊!” “你下次要看的话,你找我带你,我知道姑娘婶婶们都在哪里洗衣服!” 柳星河一头的黑线,垮下脸道:“你吃饱了,是不是该去睡觉了?” “现在还很早呢!” “我说到了睡觉时间了,快去睡觉!要不然我就没收你的钱袋子!” 钱袋子可是明儿的要紧物,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柳绵绵,见她没有卫自己出头的意思,一步三挪的回了房间。 虽说顶着姑姑的名头,柳绵绵心里也清楚,明儿毕竟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平日里宠宠,但也不能太过越俎代庖去管教。 在高门大户里待久了,在这分寸一事上就要格外注意。 十三四岁,正是好为人师之时,她也曾教导过堂哥的一些女儿。 那时候颇为有成就感。 然而后来有一次,她偷偷听到堂嫂们之间抱怨,说她一个姑娘家家,多管闲事,自己都没人教,居然还想着教导她们的孩子。 她会跟那些侄女们讲道理,纯粹是出于好心。 但是这份好心,旁人却不一定接受,反而觉得是在打她们的脸。 自己的孩子自己教,亲姑姑也就算了,你不过是一个堂姑姑,谁要你管这么多呢? 自那之后,柳绵绵便管的少了。 非是别人真诚的问她意见,她是不会再开口多加置喙的。 到了逢年过节或者是晚辈们生日,给她们准备些合适的礼物,又或者是她们受罚了,说几句话安慰一番。 如此,双方的关系倒是更为融洽。 只是,融洽是表面的,柳绵绵心里知道,哪怕是带着血缘的一家人,她也无法跟这些亲人的心靠在一起。 偌大的柳家,只有祖父一个人,能让她倚靠! 堂侄女尚且嫌弃,何况这没有血缘的。 明儿回了房,时间还早,柳绵绵决定去院子外透口气。 乡下的夜,各家各户的灯光格外黯淡,天际一弯明月,无声的看着大地上的万物。 空气微凉,沁人心鼻。 柳绵绵深吸一口,然后就闻到了一阵香味。 是米饭的香味。 她用力吸了吸,这味道更浓郁了。 柳枝和绿柳也跟着她的动作吸气,两人均是好笑又觉得有点同情:“看来庄子里的大家都饿狠了,这会都在煮米饭吃呢!” 明月下,隐约可以看到家家户户的屋顶,都升起了青烟。 柳星河本在把玩手里的竹笛,此刻也停下动作,凝住心神细细的闻,然后他皱眉道:“不太对劲啊!” 柳枝问:“他们饿了许久,得了大米后就煮饭吃一顿饱饭,如何不对劲?” 柳星河用力吸了吸:“你们闻这是米饭还是米粥?” 这哪里闻的出来啊! 柳星河睁开眼,笃定道:“是米饭!” 他早年在战场上,有段时间粮草供应不上,战士们也只能喝米粥。 后来辗转流离一年,有钱的时候大鱼大肉,没钱的时候联系喝了一个月的稀饭。 所以他对于米饭和米粥的香味,能清晰的分辨。 柳绵绵不解:“就算是米饭,也没什么吧!” “当然有!”柳星河反驳道,“你没有挨过饿,所以不知道挨饿人的心里,虽然你今日许下大话,说回城之后还会救济,但你何时回去,何时送救济来,你却没有说个明白!”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得了为数不多的米,一定会精打细算,尽量让这些米支撑多一点时间,熬一锅浓浓的米粥已经是奢侈,怎会煮米饭!” 他神情凝肃:“你们就站在这,不要乱走,我去去就来!” 他身形一闪,到了庄头家附近的两处人家晃了晃。 很快他又回来,语气更为笃定:“我刚偷偷瞧过了,这两户人家,包括庄头家都在煮米饭。” 柳枝斟酌着:“或许是他们看小姐人好,相信小姐一定还会接着给他们救济呢!” 张寡妇此刻拉着女儿一路跑着,踉踉跄跄的回了家。 连日来她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脚步浮虚,但却拼着一口气,一点也不敢歇息。 到家之后,她马上命令:“快,生火煮饭!” 大花早就馋的不行,很快就把火升起来。 张寡妇把大米呼啦一下倒到锅子里,倒了大半锅。 大花抓住她的手腕:“娘,你不能倒了,再倒这锅子煮不熟了,这大米,咱们不留着慢慢吃吗?” 张寡妇没有回答,从水缸里舀了水,倒到锅子里,然后吩咐大花:“去煮饭吧,咱们今天吃顿饱饭!” 大花惦记着白米饭,也不再问这许多,跑到灶台下开始烧火。 张寡妇拎着剩下的米,站在米缸前犹豫良久。 拉开米袋子准备倒进去,刚倒了几粒,她的神情又骤然坚定,拎着米袋子折到水缸边,将剩下的米全部倒进了水缸里! 大花一伸脖子就看到这情况,整个人都懵了。 她冲过来,想要伸手去接大米。 然而她人瘦小,几根手指也短短小小的,就抓到几粒大米。 她极为不解的看向张寡妇:“娘,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大米,你为什么要泡在水里?” “咱们灶上煮的这一锅饭,够咱们吃上两天的,现在天气热了,你把大米这样泡水里,会馊掉的!” 张寡妇转过脸,哀戚的摸了摸她的头,道:“娘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 她刚说完,就听到院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的声音。 她立时脸色大变,狠狠推了大花一把:“快,藏到柴房里去,不管外面什么声音,你都不要出来,快!” 大花也明白来的人是谁,一溜烟的就窜走了。 1381 嘴被人捂住 大花刚走不久,一个五大三粗,满脸坑洞的男人就出现在了厨房里。 张寡妇没有点灯,但灶台上有火,火光涂抹在男人那张可怖的脸上,越发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凶相毕露。 这人不是旁人,赫然就是那王麻子。 王麻子伸长脖子看了看灶台,斜斜的勾唇笑:“喲,煮饭呢!” 张寡妇狠狠吞了下口水,一直退到灶台最里面,低低的嗯了一声。 王麻子走上前,揭开锅盖一瞧,眉眼瞬间沉了下来:“你这锅米饭,分量可真足啊!” 张寡妇声音发颤:“好些天没吃过白米饭了,就,就多煮了点。” 王麻子呵的笑了笑,笑声里充满了讥讽。 他每笑一声,张寡妇的身体就跟着颤一颤,她后背抵在灶台上,拳头紧紧的捏着,视线飘到了不远处那把有好几个缺口的菜刀上。 王麻子将锅盖重新扣下去,上下打量她一眼,舔了舔发干的唇:“这一锅也就三四斤米吧,剩下的米都去哪里了?” 张寡妇睫毛发颤,指着那一口水缸:“我饿了许多天,头晕眼花的看错了,把水缸看成了米缸,剩下的米都倒错了!” 王麻子走到水缸前,伸手一捞。 好家伙,这水缸底下,果然有厚厚的一层大米。 再揭开米缸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他转头,凶狠的目光狠狠的钉在张寡妇脸上:“贱人,你是故意的吧!” 张寡妇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饿狠了,看晕了!” “老子看在你平日里乖觉,还给你们娘两留口吃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知好歹!”他偏了偏头,眼睛里迸出杀意,“你那儿子的命,是不是不想要了?” 一提到儿子,张寡妇顿时面色惨白。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很想摸起那把菜刀,用尽浑身的力气跟眼前这个男人同归于尽。 可是他提到了儿子。 她可怜的虎娃不过才三岁,什么都不懂,日日都离不开她。 眼下被这群恶魔抓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张寡妇一把冲到王麻子面前,紧紧抱着他的大腿:“我求求你,别伤害虎娃,别伤害我的儿子,把我孩子还给我!” “求求你,把虎娃还给我!” 王麻子居高临下看着她:“你那儿子暂时不能还给你,不过我刚才瞧着你女儿倒也不小了,已经十岁了吧?” “小姑娘发育的早,倒是该有的都有了!” “她人呢,叫她出来,让我好好瞧瞧!” 王麻子说这话时,目光湿漉漉的,就像是生活在沼泽里,让人极度恶心的生物。 张寡妇瞳孔瞬间睁大:“你,你要干什么,她出去了,不在家!” 王麻子从腰间抽出短刀,用刀鞘重重拍打着张寡妇的脸,道:“我要干你!你要是不乖乖的,我就去找你女儿!” 张寡妇整个人抖若筛糠。 王麻子抬高声音:“还愣着干嘛,脱啊!难道还要大爷我来伺候你吗?” 张寡妇脸上挂满了泪水。 她长得不算好看,胜在身形娇弱,与这乡下其他女人相比,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 “再不脱,我就要去找你女儿了!” 王麻子提刀要走,张寡妇一把抓住他的大腿:“我脱,我脱!” 她颤抖着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初夏衣衫单薄,她也不过穿了两件。 很快就只剩下一件贴身的汗衫,露出了一整片姣好的背部。 王麻子的呼吸早已粗重起来,将腰挺到张寡妇面前,那意思不言而喻。 张寡妇一边流着泪,一边颤抖着手去解他的衣服。 她也很想做个贞洁烈女。 可她若是一死了之,她的虎娃和大花怎么办呢? 活着,必须要活着。 她手抖得厉害,好半天都解不开,王麻子不耐烦,直接用力一扯将自己的裤子褪下来,然后将张寡妇的头朝着自己肚子下按下去。 “好好的,要是把老子弄痛的,老子就找你女儿去舒服痛快!” 张寡妇活到这个年纪,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她屈辱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王麻子死死的将她的头按住,恶声恶气:“你一个寡妇,要什么贞洁牌坊!” “平日里都没男人碰你,其实你也想的要命吧,直接承认有什么大不了了!” “不若你跟了我算了,这样你们一家三口就都有吃有喝!” “撕……” 王麻子发出一声吃痛的声音,狠狠抽了一下张寡妇的后脑勺:“你这婆娘,连这点功夫都不会!” 说着,他一把将捞起来,往前一扔,让她趴在那口大水缸上。 水缸里的水剧烈的晃动,有不少溢到地面,张寡妇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里掉,她死死的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响。 “你个小贱人,出点声不会啊!” “就你这样的,扔到窑子里都接不到客人!” “你以前就是这么伺候你那死鬼丈夫的?难怪他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肯定是活着也不得趣,媳妇跟一具死尸一样,还不如早早死了,去阎王爷那里找几个女鬼快活!” 提到亡夫,张寡妇的脸上更加悲戚,眼泪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掉,心痛的像是要失去呼吸,身体的疼痛反而不是那么在意了。 王麻子又是重重一下打在她身上。 疼痛和屈辱,总算让张寡妇发出细细的声音。 像是夜枭,凄厉而可怖。 又像是人在濒死之中发出的哀嚎。 若是王麻子此刻面对着张寡妇,就能看到她惨白的脸色,了无生气却又充满恨意的眼睛。 不过就算那样又如何呢。 像他这样的恶魔,才不会管别人要不要活着,只要自己快活就行了。 大花躲在柴火堆里,听到母亲这样压抑的哭泣后,实在是躲不下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母亲都要让她躲起来,因为弟弟不见了,母亲怕她也被抓走。 可是她也很害怕,害怕母亲会有什么不测。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厨房,听得母亲的声音越来越痛苦,她大着胆子伸出手要拉开那扇窗一看究竟,嘴突然被人捂住! 1382 跪着叫我爹 屋内,张寡妇的声音还在继续。 只是越来越弱,越来越细,像是随时就要断掉一样。 王麻子的呼吸声却粗了,是不是还要重重的在张寡妇的身上拍一下。 大花不过十岁,但乡下人有时候说话没有什么避讳,有些该懂的不该懂的,她如今也都知道了一些。 此刻她被捂住口鼻,有些明白过来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剧烈的挣扎起来。, 耳畔响起一个温和又急切的声音:“不想你母亲死,就别动!” 大花的泪水沿着面庞而下,浸透了捂住她脸的那只手。 那人低低的叹口气:“你别乱动乱叫,我带你先去那边躲起来!” “不然你娘就会死的!” 这句话让大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她任由男人带着她,重新回到了柴房里。 男人却一直没有松开她的嘴,只是低声软语:“今夜的事情,你就当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千万不要在你娘面前流露出什么!” “我且问你,你弟弟到底去了哪里?” “我现在松开你,你可别乱叫!” 月光尚且亮堂,大花看清楚了眼前的这张脸。 文质彬彬,眉清目秀,跟这村子里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一样,倒是有点像死去的父亲和今日那位站在主家公子。 这捂住大花的不是旁人,恰是朱秀才。 这样的事情本不会带着他,可他惦记着柳绵绵,心里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死乞白赖的要跟来。 陈二狗拗不过,只能让他一起。 想着反正兄弟们都在,他也出不了什么事。 寨子里的男人们都有点怕老婆,担心到时候说漏嘴,家里的母老虎又要发威,所以就将张寡妇的墙角交给朱秀才听。 反正他一个光棍,也不怕什么。 没想到这事偏偏就叫他给碰上。 朱秀才是个聪明人,这会冲出去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非但救不下张寡妇,还会打草惊蛇。 正想着找个什么法子引开这王麻子,偏偏这大花就到了。 无奈,只能先保住孩子再说。 他慢慢松开大花后,大花低声呜咽着,轻声回答:“被抓走了,村子里的孩子们,都被这些坏人抓走了!” 朱秀才忙问:“他们抓走了多少孩子,对方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大花捂着头:“有很多人,很多,几十个。他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手里拿着刀,把村子里的男孩都抓走了,还把所有的粮食和值钱的东西都搜刮了,让我们什么都不要说!” “不然,就杀了我弟弟他们!” 大花抬起头,紧紧的握着朱秀才的手:“哥哥,你能救我弟弟他们吗,你能救我娘吗,哥哥……”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朱秀才听得厨房那边似乎有动静,赶紧又捂住她的嘴。 大花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整个人都颤抖的厉害。 朱秀才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忍一忍,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弟弟跟母亲的,今晚我来过的事情,不要跟你母亲说起,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要是风声被走漏,就不可能成功了,你明白吗?” “你母亲就会一直被欺负,你弟弟也回不来,所以千万不能说出来!” 大花点了点头。 朱秀才听到外面的声音没了,王麻子似乎是心满意足,哼着歌离开。这才缓缓松开她:“现在哥哥要去请救兵了,你在这乖乖待一会,等一下再出去找你母亲,好不好?” 大花又点了点头。 朱秀才这才松开她,温声道:“你且再忍一忍,不会让你等太长时间的!” 不要大花这么快进去,是担心此刻张寡妇还没有整理好自己。 若是被女儿看到衣衫不整的样子,对于她来说,怕也是个严重的打击吧! 朱秀才深深叹口气,潜入夜色之中。 他回的最晚,到约定地方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 庄子里果然人人都在煮米饭,家家户户都煮一大锅,剩下的米都倒进泥沙里。 显然是故意的,只有如此一来,才能不被那群土匪惦记。 朱秀才义愤填庸的将事情说完,柳星河赞赏的点点头:“你做的很好,你刚才要是出手,救不下人不说,恐怕还要打草惊蛇!” “只是可怜了张寡妇!”柳星河眉目肃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气息荡然无存,“不过这个公道,我们迟早会给她!” 综合了一番,大概已经知道这事情的经过。 约莫两个月前,村子里突然来了一伙身穿统一服饰,还佩刀的人,大概有五十来个。 这些人并着这附近的几个土匪一起,将村子里的半大的男孩和吃食贵重物品都劫上了后山。 那有问题三户人家,就是这些人留在村子里的眼睛。 家里的孩子或者是老人被控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为了家人的安危,也只能帮忙掩饰,粉饰太平。 所以就算是柳绵绵过来,这些人也缄口不言真相。 而在得了那些大米后,担心被山上的土匪全部抢走,所以一锅煮不完,就将剩下的混在泥沙里。 土匪们自然是瞧不上了,他们却可以事后细细筛选,哪怕是一粒一粒挑出来,总归也能果腹。 至于这早稻上来后还清之前欠下的租子,那都是屁话。 谁知道到时候是什么光景,不过是缓兵之计。 大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土匪们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办! 众人合计一番后,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柳星河摸了摸下巴,与阿虎对视一眼,道:“你觉得那些人是什么人?” “恐怕不是流寇,而是逃兵之类的!” 统一的制服,统一的武器,而且还马上控制了村子里的孩子和老人,确保每一家人手上都有人质。 这样的手段,可不是一般山匪能有的。 陈二狗一点都不怕:“这有什么,管它是土匪还是逃兵,咱们兄弟们杀上去就是!” “这群人忒不是东西,柿子捡软的捏,居然对孩子和老人下手,一群怂包孬种,看二爷我打的他们屁滚尿流,跪着叫我爹!” 1383 只能智取 柳星河伸手按住他的肩:“不可冲动!” 对方训练有素,还有五十来个人,个个都有武器又有人质,他们这十来个人贸然动手,就算制住了那些逃兵,到时候伤到了孩子和老人可就不好。 庄户们一直讳莫如深,不就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吗。 陈二狗略略一想,也知道其中关窍,挠挠头:“那咱们怎么办啊,眼睁睁看着啊!” 主秀场低声道:“不能力敌,便只能智取!” 陈二狗翻了个白眼。 智取,说的简单,怎么智取啊! 这法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出来的,柳星河命令众人不要声张,依旧躲好,等他想好法子,再来下一步的动作。 庄子很大,想要躲一躲不被人发现还是容易的。 何况他们做了多年的山匪,东躲西藏的本也是常有的事。 柳星河吩咐完就要离开,朱秀才跟上来,红着一张脸道:“陆哥,那个,陆姑娘她貌美又柔弱,恐怕很容易被盯上,你可千万要多加留意啊!” 柳星河点点头:“恩,我会的,多谢!” 此刻,他倒是有点感激朱秀才了。 若不是他那一日借着酒意提什么成亲的事情,柳星河还不会让柳绵绵戴着面纱。 如今这面纱蒙住了明珠的光华,也让她可以暂时得到安全。 柳星河回去的时候,柳绵绵还没有睡。 柳星河知道她是惦记着这件事,便与她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 主仆三个听得均是心惊。 没想到这小小的一个庄子里,竟然隐藏着这么深的秘密。 如此一来,之前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全部都能解释的通了。 柳星河道:“这些孩子是必须要救的,但是你眼下留在这太危险,我明日先和阿虎护送你回城,接着再回来解决这个事。” 柳枝和绿柳也劝道:“小姐,公子说的有理,咱们等明日天一亮,就赶紧回城吧!” 柳绵绵轻轻蹙眉:“我之前已经说了,要多留几日与大家相处相处,若是明日一早就匆匆离开,恐怕会引起那些人的戒心!” 而且今日晚间,气氛是很和谐的。她点了众人的名,若是明日一早走,恐怕就会被王麻子等人察觉她发现了一些猫腻,才会忙不迭的离开。 届时他们能不能好好走不好说,就算走了之后…… “你再带人过来,怕是要寻到他们的踪迹就很难了!” 若是往常,柳绵绵走了也就走了。 可按照册子的记载,那是五十来个孩子啊! 大的不过八岁,小的还不到两岁。 这些匪徒真是丧心病狂! 柳星河也知这个道理,但五十多个孩子可能会有的生命危险和柳绵绵可能会面对危机,他心中的天平是倾向于柳绵绵的。 他也有一瞬间鄙视自己。 “可是你若留下……” 柳绵绵看着他,浅浅一笑,双眸流华:“兄长会保护我的,是吗?” 柳星河喉结滚了滚,重重点头:“那是自然!” 哪怕是赔上性命,也要保护你的! 柳绵绵缓缓坐了下来,低声问道:“兄长,强攻怕是不行,只能智取,你可有想到什么法子?” 柳星河抿了抿唇,神色犹疑。 柳绵绵抬眸,目光清凌而直接:“兄长,你是不是已经猜到那些人到底是何人了?” 柳星河瞳孔震了震,很是诧异:“难道你也知道?” 柳绵绵抿唇一笑:“我本是有些猜测,不过看兄长这反应,我已经几乎能确定了。” 卫殊治下清明,这榕城又是紧靠着邺城的。 这么大队的逃兵,却没有任何追捕的消息公布出来,再结合前些日子邺城发生过什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这些逃兵,多半是逆王卫尚的人。 因为若是卫殊的兵,眼下他治国井井有条,兵士的待遇也比之前要好,不存在要当逃兵,还是这么多个人。 最大的可能性,这些人本是跟着卫尚的。 大约因为什么原因落后了,等到他们赶到此处,已经得知了卫尚伏诛的消息。 惊慌之下,便只能躲入这深山之中,抓了孩子作为人质,让这些庄户们不敢走漏半点风声。 柳绵绵说完自己的猜测,柳星河应道:“我跟你想的差不多。倒不一定是落后的,当初卫尚布局了不少人,或许这就是其中的一队,在榕城处等着接应的!” 结果主子败了,他们也就无处可去。 其实刚才柳星河已经细细问过那些人衣服上的花纹,刀上的配饰,已经完全确定,这些就是卫尚的人。 不过他没有跟柳绵绵明说。 柳绵绵素来镇定,此刻却站起来在屋子内徘徊:“这样说来,如今你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这些人是否见过你?又是否知道你之前之前所作所为?” 卫尚会败,是天理使然。 可这其中也有柳星河的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 如今那些逃兵心中恐怕都郁着一团火,若是知道柳星河是个叛徒,恐怕此间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就能揭过去。 “不行!”柳绵绵站定身体,“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咱们现在就离开这!” 柳星河挑眉:“连夜?” 柳绵绵点点头:“对,连夜!兄长,若是被他们知道你的身份,我怕你插翅也难飞!” 那些恨意,肯定会全部宣泄在他身上。 烛火之下,柳星河笑了。 心内涌出一股暖意。 她不顾性命要留下,但一知道自己有危险,却反而要连夜离开。 这算不算…… 自己在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非同寻常的地位? 柳绵绵蹙眉:“你笑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柳星河敛了笑意:“既是故人,便更该由我的手来解决,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说不定能解决眼下的危机!” “还要多谢你提醒我!” “什么法子?” 柳星河凑过去,低声的细细的说了起来。 柳绵绵眉头紧皱:“倒是个好法子,太冒险了,你又怎能确定那些人不知道你在皇宫之中做过的事,万一流露出一星半点……” 柳星河洒然一笑:“赌一把呗,人生就是一场大的赌博,而我的运气素来不差的!” 1384 猫腻 他冲着柳绵绵眨眨眼:“放心吧,我还要守护你一辈子,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出事!” 柳绵绵正了颜色:“兄长,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 柳星河耸耸肩:“我知道的,我就是看你表情太凝重,逗你开心下,我以前还曾独自一人面对过三十铁骑,照样活下来了,放心吧,我的命硬,没那么容易出问题!” 这一夜,柳绵绵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 一时梦见柳星河一人冲杀三十铁骑,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倒在她面前。 一时又梦见他被一群山匪一箭穿心,自己也被抓上山从了压寨夫人。 一时又梦见他倒在血泊之中,握着自己的手,说:“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答应守护你一辈子的事,怕是要失诺了!” “小姐,小姐……” 柳绵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绿柳和柳枝两人正在床边焦急的看着自己。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远远的能听到女人们的声音。 她的神智清明过来,缓缓坐了起来:“你们都是这幅表情,我睡的太长了吗?” 看这天色,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柳枝摇摇头:“主子您刚才一直在哭,说不要走,浑身都发抖,奴婢们很害怕,主子您是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 “我哭了?” 不应该吧,她会为了柳星河哭吗? 柳枝点头:“奴婢们没骗您呢,您自己伸手摸摸……” 柳绵绵一伸手,手上果然湿漉漉的,看样子还哭的很厉害。 她怔怔的坐起来,就着绿柳举着的铜镜看自己。 眼泡肿肿的,眼下青黑一片。 重度失眠才会如此。 柳绵绵叹口气:“今日给我上重一点的妆吧!” 等到梳洗打扮,在屋内用好早膳出去,柳星河和阿虎两人正在院子里比划招式。 见她出来,两人停下动作,柳星河瞧了柳绵绵一眼,问:“昨夜没睡好吗?” “没有啊,还行!” 绿柳已经用妆容遮掩住了,这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柳星河见她不承认,也没有多加追问,只低声道:“放心,一切都有我!” 恰好这时,莫氏堆着笑过来了。 许是昨天和今天都吃了饱饭,她此刻的气色看着比昨日刚见时要好了不少。 “主家,公公让我来问问,今日你们可有什么安排?” 绿柳道:“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或者趣闻?” 这一问,倒完全是像城里人难得到乡下一趟,想游山玩水一番。 莫氏堆着笑:“出了咱们庄子,继续往下有一座大牛山,据说前些年,这山里来了个神医,治病厉害着呢。不过那神医我们这些人瞧不见,去年我们庄子里有人得了病,去大牛山里找过一回,愣是没找到!” “那神医叫什么啊?”柳枝的关注点一下子就被带偏了。 莫氏想了想:“好像叫什么季神医,我们这庄子也没瞧见,说是一瘸腿老头!” “而且据说这神医脾气古怪,轻易不给人治病的!” 她说这话时,带着几分轻蔑。 要真是神医,就肯定能治好自己的瘸腿。 据说那神医从不出山,多半是个骗子,怕万一出山了没治好人,反而被追究责任,索性躲起来。 反正在这大山里,旁人要来找麻烦也不容易。 柳绵绵却是眉梢挑了挑,想到了一个人。 莫氏见一行人流露出兴趣,更加卖力的推荐:“其实那大牛山景色也很不错的,主家公子小姐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游玩一番。” 说来说去,就是要把他们劝出这个村子。 柳绵绵有些意动。 那些山匪不是普通人,自己这十几个人撞上去十分危险,离开再请救兵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她还没有开口,柳星河就道:“我们难得过来一趟,昨日也就是见了见这些庄户,这庄子上下还没有逛过呢,说起来,庄子背靠的后山,也是我妹妹的产业吧!” 莫氏目光中闪过一缕哀戚,笑容敛了敛:“的确是连在一处的,只是这后山这两年不太平,总是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几个月前有村民上山还看到了熊瞎子!” “公子小姐都是尊贵的人,就不要去冒这个险!” 她说的真诚,虽说是蒙骗,但莫氏受人一饭之恩,觉得柳绵绵和柳星河都是好人,实在不愿他们深涉险境。 柳星河瞟了门口一眼,哈哈一笑,扬高嗓门道:“熊瞎子而已怕什么,想我以前在蜀地,连吊稍虎都打过,何况此番我还带了好兄弟!” 好兄弟阿虎挠了挠头,顺便撸了把袖子,展示了自己结实的肌肉。 莫氏一脸急切,还要再说,屋外却传来咳嗽之声,莫氏一偏头就看到王麻子,吓得后背一个激灵。 劝慰的话又全部咽下去,只低声说了句:“那你们可要小心,若是非要去,就不要走得太深太远!” 柳绵绵道了谢:“我们也不见得就去,先四下里逛逛,莫婶子你不必管我们,自己忙去吧!” 柳绵绵坚持不需要人作陪,莫氏只得离开。 从王庄头家出来,柳星河的眸子就变得凝重。 1385 入虎穴 此番他没有遮掩自己的长相,虽然化成了柳姓,但是自己这身材这相貌,还有眉间的那一道疤。 只要王麻子回去描述一番,卫尚的人肯定就能知道自己是谁。 他自信在蜀地还是颇为有名。 一来是因为相貌,二来是因为浪荡不羁的性子闹出过很多风流韵事。 闹的是沸沸扬扬。 趁着这点时间,阿虎已经跟陈二狗他们去联系了。 柳星河与柳绵绵并肩而行,刻意放慢速度,初夏上午的空气已经有了热度,两人走了不久,就到了莫氏说的那座山下。 这山比起陈二狗他们寄身的那一座,要矮上许多,而且上山的道路也布满了干枯的树枝和荆棘。 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人走动了。 可是只要细心看看就会发现,这些树枝和荆棘都是被人为摆放,阻止有人想要上山的。 干枯的荆棘下的泥巴路隐约光洁,可见其实是有人走动的。 柳绵绵站在山脚,仰头看了看那条幽深的小径,道:“好像的确是不能上去,不若就算了吧!” “这山里左右也不过是些竹笋,野味这些,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 柳星河附和:“也好!” 两人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人影就从大树后窜出来,大声道:“这山里好玩的东西多了!” 这不是旁人,赫然就是王麻子。 柳绵绵和柳星河对视一眼,眸光均是闪了闪。 显然,刚才王麻子已经完成了山上报信,然后又得了指令下山要引他们上去了。 柳星河此番是要智取,因此刻意提前表露身份,好叫对方先不知自己是敌是友,放松警惕之后,自己探得那些孩子关押之处,再伺机动手。 王大麻子费力的宣传着,唾沫横飞。 “这山上有兔子窝,我前几天还看到一窝兔子,可惜手不够快,没有抓到,白绒绒的十分可爱!” “抓着给小公子当宠物也不错啊!” 柳星河的意思,明儿本是要留在庄子里的,但明儿不肯。 明儿这孩子机灵,待在身边倒不是累赘,若是留在庄子里,被抓了做人质反而麻烦,这么一想,柳星河又将人带上。 此刻明儿听到这,顿时两眼放光,摇晃着柳绵绵的袖子:“姑姑,姑姑,我要上山抓兔子!” 王麻子隐秘的笑了笑。 果然小孩子就是喜欢这些兔子小狗的玩意,自己真是机智。 没想到明儿下一句就道:“兔子这么可爱,一定要烤来吃才香!” 王麻子听得差点跌一跤。 不管怎么样,人他总是顺利引着上山了。 他手脚并用,将那些碍事的荆棘和树枝挪开,一条小道就显出了本来的面目。 山间绿树葱葱,有不知忧愁的小鸟在树梢鸣叫,绿叶遮天蔽日,这林间的温度比山下要低了不少。 许是因为除了那些山匪之外,村子里的其他人都不敢上山,所以山路之上有不少枯叶,踩在上面嘎吱作响。 这山瞧着不高,走到后来却也十分费劲。 柳星河一手抱着明儿,一手托着柳绵绵的手腕,低声道:“失礼了,他盯着看,你放松些!” 柳绵绵抬眸,果然撞见王麻子探究又带着几分猥琐的视线。 遇上她的目光,王麻子竟然还猥琐的笑了笑。 柳星河的拳头捏的捏紧,将心中的怒意暂时压了下去。 继续往上又走了一柱香,绕过一大片郁郁葱葱,密密挨着的树木之后,眼前霍然开朗。 前方有一个大的平地,很明显是被人为铲平的,修了连在一起的一排屋子,足足有十几间。 平地的左侧晾晒着不少衣服,右边有个武器架,上面规规整整的放着一把又一把的大刀。 刀锋锐利,冷芒森森。 平地上一片多余的树叶也没有。 虽然都是土匪窝,但是明显感觉眼下这个匪窝可比陈二狗的寨子要更冷肃,更有杀气。 陈二狗的宅子里有烟火气,而这边…… 柳绵绵一眼刚扫完,手臂被人猛地一拽,下一秒她就被柳星河揽入了怀里。 男人低声道:“小心!” 她偏眸一看,她刚才站的位置不远处,赫然有一根袖箭钉入地面。 若是刚才柳星河没有及时拉她一把,她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好险! 刚舒一口气,就听得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陆总长,真是好久不见啊!” 柳绵绵顺着声音一看,一柄锐利的长剑正不偏不倚的架在柳星河的脖子上。 原来刚才那根箭矢只是个幌子,目的就是转移柳星河的注意力,这样一来,这个男人就能得手。 架住柳星河的男人眉眼狭长,尖嘴猴腮,一双眼睛向上吊着,整个人看上去阴沉沉的,让人多瞧一眼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柳星河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神情极为震动,却还是否认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姓陆,我姓柳!” 那人的剑锋往柳星河的脖子上按了按,一脸遗憾的说:“是吗,那就真是不好意思,要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陆星河,我就只能杀了你,免得节外生枝!” 柳星河长眉微蹙,眼看着那人要用力,他无奈的摆摆手:“谢狐狸,行了,你快把剑放下来!” 这阴测测的男人叫谢敏敏,因为取了个女人的名字,他十分的不喜,平日里都不让大家叫他全名。 他为人诡计多端,戒心极强,是吕尚旗下一名得力的干将,因此人送外号谢狐狸。 能叫出这个外号,也足以证明柳星河就是陆星河。 谢狐狸听了这句称呼,勾了勾唇,那柄长剑松了松,却没有挪开。 他笑盈盈的问道:“这可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我等兄弟只能窝在这深山老林之中苟延残喘,你却华服美娇娘的日日笙歌,这同是丧家之犬,区别怎么这么大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响指。 从那些紧闭的门扉中刷刷刷的走出了不少身形精壮的汉子,个个都是练过的,一看就比寨子里那些个乌合之众要强很多。 饶是柳绵绵对双方的关系不熟悉,但此刻也听出来,这个谢狐狸是生了疑心。 1386 入虎穴2 这情况跟她预计的差不多,可是真的面对时,她却还是心慌慌。 柳星河感应到她的情绪,心内未免后悔。 早知如此,就不带着她一起了,若是她受点伤,自己可要后悔死。 他将柳绵绵揽紧,扫了一眼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人,惊诧不已:“你们竟然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以为就剩下我一个人!你们怎么逃脱的?” 谢狐狸反问道:“我倒是要问问你是怎么逃脱的,还从哪里捡了个这么漂亮的妹子!” 说着,他一手拿剑,一手就要去拽柳绵绵脸上的面纱。 柳绵绵吓得脖子往后,侧脸一躲。 柳星河讪讪笑了笑:“她其实不是我妹子,是我相好的,如今是我夫人了……我能侥幸逃脱,也都是因为她!” “至于化名妹子,那是为了掩人耳目!” 从谢狐狸刚才的问话就可判断出,他对于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情,要不然根本不需要试探,对他这个背叛者,会直接抓起来割断喉咙。 这也在柳星河的预料之内。 当初因为里应外合,蜀王的人基本都一网打尽了,在那之后封了宫,将所有的人都梳理了一遍。 就算是宫内的内侍和宫女有问题,也都被挑出来了。 哪怕是没有挑出来的,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应该不至于给谢狐狸递消息。 谢狐狸半信半疑,哦了一声。 柳星河耐心解释道:“我与夫人自小便相识,但她入宫之后我们就分开,没有见过,但是那一次我奉命入宫,领了拘拿柳妃娘娘的任务!” “恰好她就是柳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我被抓住之后,她认出了我,就把我给放了,还送我从小路出宫。这时候追兵上来了,我担心她回去会有危险,所以就带着她一起出来了!” 他细细说着当天的经过。 这些话七分真三分假。 就是因为这样,反而让谎言显得更加真实。 谢狐狸眯着眸子,并不完全相信:“皇宫之中还有小路,陆总长可真是会开玩笑!” 陆星河脸色颇为讪讪,压低声音:“其实,其实是狗洞!你也知道,现在宫里就那么几个主子,下面的人办事难免就懈怠。” “那些狗洞在冷宫里,年久失修,地处偏僻没有人会注意,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逃过一劫的!” 他好歹一个总长,虽说以前放荡不羁的名声在外,但是钻狗洞总是不好听,因为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反而更合理。 而且为了逃命钻狗洞,这样也加害了谎言的可信度。 谢狐狸的目光在柳绵绵和陆星河的脸上刮了又刮。 见柳绵绵吓得缩着脖子不敢动,而柳星河说完自己的事,则急急问道:“你们是怎么逃脱的,我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兄弟,怎么会到了这里?我如今总算是见到自家人了!” “不瞒你们说,我们此番来这个庄子,并不是为了了解民情,谁有空了解那玩意,我是怕城里的风声太紧,我们虽然关门闭户的住着,但心里总是不放心,所以想找个偏远的庄子,先躲几年再说!“ “没想到恰好遇到你们!” …… 柳星河嘴上功夫素来利索,当年能将多疑的卫尚都骗过去,到后面很多秘密的事情都不太瞒着他。 如今对付谢狐狸也不在话下。 他一番唇舌之后,谢狐狸总算放下了手里的剑,而其他人也纷纷涌上来,打听一些当日的细节。 谢狐狸此人多疑又谨慎,当日领的任务是在邺城外带人接应。 结果他没有急着出发,而是先让人乔装一番到城外军营查看情况,发现守在邺城外的京军开拔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事情败露了。 谢狐狸知道,此时若是再进城接应,那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他手上领着一千多人,若是全部逃窜的话,目标太大。 思来想去,他跟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交换了衣服和信物等,让那人带着一千多人与京军拼杀,而他自己则带着一小队人马,东躲西藏,最后跌跌撞撞到了王家庄中。 谢狐狸带领的人马,只是众多接应队伍中的一支。 上万人马中,丢了五十来个,很难被察觉出来。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零散的逃兵,如今也正在被追捕。 几个月过去,人也抓的差不多,上面的人也放松了警惕,但是谢狐狸不敢大意,这两个月来一直龟缩不出,就算是打探消息,也是让王麻子这些本地的土匪去,他自己的人不出面。 因为他们都是蜀人,说话有蜀地的口音,只要一张口就听得出来,掩饰不住的。 而王麻子也是被官府惦记的土匪,平日里不敢进城,就算是进城也是买了东西赶紧走,绝不会去人太多的地方凑热闹。 也就是因为这样,谢狐狸也不知道近来城中纷纷扬扬的宫内姑姑和千户的传闻。 此刻双方已经互相交流完彼此的信息。 柳星河看了一眼寨子里的环境,拍了拍谢狐狸的肩膀:“这几个月,你们也都辛苦了。我比你们运气好点,如今有个庄子,还有一点银钱!” “我看要不咱们以后就在这庄子里住个一年半载的,反正这庄子是我的,只要有我一口吃的,也有兄弟们一口吃的!” 说着,他从衣袖中摸了半天,然后略微讪讪的挠挠头,伸手捅了捅柳绵绵:“快,把咱们的银票拿出来,让人去镇子上买点好吃的,晚上我跟兄弟们一起喝一大碗!” 他一脸感慨:“没想到咱们有生之年,还能再见面,还能再见到你们……当日我从皇宫中苟且逃生,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再遇到自己人的时候,以为这辈子都要像蟑螂一样活着!” 他眼中浮出一层水光:“这辈子还能见到自己人,今晚我要好好喝一场!” 柳绵绵抬眸略微惊诧的看他。 啧! 这人演技挺好的,像那么回事。 柳星河拍了下她后脑勺:“你这么瞧什么呀,拿钱啊!” 柳绵绵伸手到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低声道:“夫君,我身上的钱也不多……” 1387 入虎穴3 柳星河皱眉:“废话那么多,拿来吧!” 他将那银票抢过来,一把塞给谢狐狸:“快,拿去找人打酒买肉!” 谢狐狸展开一看,居然是一百两。 从前在蜀地,一百两也就不是小数目,如今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就更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钱。 细细一想,柳星河这人从前就是这样,身上一有点钱就四处挥霍,不是请这个喝酒,就是请那个逛窑子。 所以从上到下,都有他混得熟的人。 如今看来,他还跟从前一样没变。 不管是什么环境下,出手大方的人总是惹人喜欢。众人于是嘻嘻哈哈的又围过来,说东道西的。 这群人中,也有人见过明儿,此刻见这孩子粉团团的站在柳星河旁边,不免又是感慨,言语间提到了陆行迟。 柳星河赶紧给大家使眼色。 众人也不蠢,会意到恐怕这孩子还不知道陆行迟死的事情,当即都转移了话题。 谢狐狸派了王麻子和另外一人去买酒买肉,众人热聊一阵后,谢狐狸道:“其实眼下我们能控制住庄子里的人,全都是靠那些孩子和老人,陆总长你要不要瞧一眼?” 柳绵绵的呼吸马上急促起来。 此番他们舍身冒险,就是为了那五十多个人质。 如今瞧得人质是否安全,关在哪里,能不激动? 岂料柳星河摆摆手:“这有啥好瞧的,你们只关好,让他们可千万别死了,万一死了,到时候那户人家嚷嚷开,未免麻烦!” 有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吼道:“有什么麻烦,杀了便是,眼下这庄子是陆总长的,岂不是更方便。” 柳绵绵的睫毛微微发颤。 柳星河摇摇头:“方便是方便,但是杀了人就容易引发动乱,这庄子里三百多个人,万一有那么一两个溜出去泄露了咱们的行踪,这可就麻烦了!” “如今这榕城,可不是在蜀地!” 众人安静了下。 柳星河见气氛凝重,又道:“不过也不怕,兄弟们要真的看不过去想杀人,那就杀吧,反正咱们的命都是捡来的,活一天是一天,怕啥!” 谢狐狸眯着眸子,打量着柳绵绵:“我们如今是孤家寡人,陆总张你可是有了婆娘的人,说不定来年还生个大胖小子呢,就这么舍得啊?” “你也不怕嫂子怪你!” 柳星河看着柳绵绵,邪邪一笑:“有什么怪不怪的,她早知我是个亡命徒,还愿意跟我搭伙过日子,就该知道今后要过的是什么日子!” 说着,他将柳绵绵搂着往自己怀里靠了靠,热气喷在她耳侧:“婆娘,你说是不是……” 蜀地的男子称呼自家夫人都叫婆娘。 可柳绵绵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而且柳星河还楼的很紧。 虽说是做戏,但她还是臊红了脸,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若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都要怀疑柳星河是故意占自己便宜的。 这寨子里没几个婆娘,有也是土匪婆娘,五大三粗的,柳绵绵这水灵灵的样子格外的惹人关注。 几乎所有人都毫不掩饰的拿目光瞧她。 柳星河捏着杯子,嘴上挂着笑,眸子却有一瞬闪过冷芒。 谢狐狸舔了舔嘴唇:“陆哥,你这婆娘长得可真俊,咋戴着个面纱呢,摘下来给大家伙瞧瞧呗!” 众人也纷纷附和。 这些兵士可不是什么世家公子,不懂得那些规矩礼数。 心内好奇,便喊出来了。 至于谢狐狸,除了好奇之外,心里还存着疑惑和试探的意思。 柳星河皱着眉:“这就算了吧,我这婆娘长得不好看还害羞……” “这有啥害羞的,嫂子,大家都是自己人!” “就是就是,嫂子一会要吃饭的,难道也戴着个面纱吃!” “摘下来给我们瞧瞧吧!” …… 起哄之声不绝于耳。 柳星河还要再说,柳绵绵拽了拽他的衣服,细声细气的说:“没事的,看就看看吧……” 于是,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柳绵绵缓缓将面纱摘了下来。 先露出的那半边脸光滑无暇,十足的美人标配,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然而接下来的半边脸上,却有一条三寸长短的疤痕! 伤口卷曲,颜色发红,显然是新伤不久,没有好好护理才会如此。 本来喧哗热闹的众人,瞬间就没了声音。 这就跟一件绝好的玉器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纹,破坏了全部的美感。 柳绵绵摸了摸拿到贯穿整个右边脸的伤口,轻轻的虚弱的笑了笑:“吓到你们了吧,我还是戴着吧!” 说着,她又将面纱戴上。 这一次,就连谢狐狸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的,大嫂长得好看,就算脸上有疤也没什么!” 柳绵绵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狐狸转了话题,众人嘻哈哈哈又说道别处去了。 仿佛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这下没有人关注柳绵绵,大家反而刻意的错开她那边。 谢狐狸压低声音,问柳星河:“嫂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瞧着像是新伤啊!” “就是跟我出宫的时候,不小心伤的!”柳星河低声回道,“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性子,若不是她为了我毁了脸,以后在宫里当差是不可能,而且也没法子再嫁旁人,我又岂会娶了她做我婆娘!” “索性她还是个懂事乖巧的,我这些日子能吃好喝好,都是花的她的,她以前在柳妃娘娘面前得脸,所以有不少赏赐,攒了些银子,当初全部拿出来要给我!” 谢狐狸收敛了神色,瞧了柳绵绵一眼:“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对陆哥你一片真心,虽说花了脸,你也别辜负了人家!” 柳星河呵呵一笑:“我没听错吧,你谢狐狸居然要我不要辜负人家,你辜负别的姑娘的事做的少吗?” 谢狐狸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向蜀地的方向:“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我那些相好的了,也不知道她们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记得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我留下点种!” 他话音刚落,山道上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1388 入虎穴3 众人纷纷凝神戒备,抬眸看去。 只见王麻子扛着酒坛,吭哧吭哧喘着大粗气:“东西太多了,牛车只能停在山脚下,谢哥,您得找人去接应一二!” 他又不能暴露这山上有人,若是要靠他一个人上来,他今天这腰就别要了。 柳星河上前,将那一坛酒接过来,看了看坛身上,有个特殊的标记。 这是他与陈二狗等人约定的信号。 谢狐狸赶紧上前,几乎是抢一般的将那一坛子酒抢过来自己拎着,笑道:“陆哥,您今天是贵客,钱都是你掏的,岂能还让你干活!” 柳星河洒然一笑:“也好,那我便等着吃了!” 柳绵绵乖觉的站起来:“需要我做什么吗?” 一个胖婆娘站起来:“得了吧,嫂子你娇娇弱弱的,能干嘛,坐着等吃就行!” 柳绵绵便红着脸又坐下来了。 一开始这几个婆娘对柳绵绵充满了敌意,她长得好看又穿的好身材好的。 可后面一看到她的脸,那种敌意就消散殆尽,换成了同情。 你说,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脸给毁成了那样,瞧瞧陆哥那样子,对她也不见得多上心。 竟是报恩和图财居多的样子。 这姑娘瞧着身量纤纤,指不定也不好生孩子,眼下年轻新婚又捏着钱财还好,这再过几年,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也是可怜见的。 一时男人们忙活着搭桌子搬东西,女人们则摆碗筷,柳绵绵作势要帮忙,又被婆娘们按了下来。 这些人可不懂得什么不当面揭人伤疤,一个个的就当着柳绵绵的面说道。 “你这脸弄成这样,还能治好不?” 柳绵绵摇摇头。 “哎呀,这一道疤多难看啊,要是没这疤,我看皇帝老子都看得上你!” 柳绵绵摆摆手:“没有的事,就算没有疤,我也不太好看的。是夫君他不嫌弃我!” 婆娘们越发觉得她憨憨傻傻的。 救了男人的命,贴了男人钱,结果男人对她似乎也不是百般爱护,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哦! 如此一来,待她就更是亲近。 王麻子花的不是自己的钱,格外的大方。 几乎将镇子上的东西搬空了。 正好镇子上屠夫杀了一只猪,整只都被扛回来来,现在一半在几口大锅里炖着,另外一边砍成一块一块架在火上烧烤。 除此之外,鸡鸭鱼能买的都买了。 酒却不全是在镇上买的,恰好有个卖酒的推着车子在走家串户的卖酒,王麻子尝了尝,那酒的味道甚好。 于是就让这卖酒的将一整车酒都推到了山脚下。 这个卖酒的不是旁人,就是陈二狗。 而这些酒都是寨子里贮藏的好酒,自然要比镇子上买的谷酒要好很多。 你问为什么要这么做,那自然是这样方便给酒里加料啊! 买这些东西不过是小事,王麻子也没有将路上撞见卖酒郎的事拿来刻意说。 一时间,寨子里肉香四溢。 这些个土匪从前都是蜀王手上的兵,且是精兵,日常穿戴用度都是极好的。在军营里的伙食,每人一日都有两斤肉的标准。 但自从躲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将这些庄户人家的鸡鸭鱼肉一个月都大吃大喝完后,最近这半个月已经没有多少荤腥了。 五十来号人,要顿顿吃肉,一天至少也得几十百来斤肉,在这山沟沟里,就算有钱,也没有这么多肉能供给的过来。 众人都饿了这许多日,此刻个个眼放金光,好容易等到饭菜上了桌,那红烧肉炖豆腐,是用洗澡盆装的。 柳绵绵看的嘴角抽抽。 她自我宽慰:这山上人多,或许平日里都是用这澡盆来装菜的。 明儿倒是一点避讳也没有,伸手就抓了半个拳头大小的一块肉,放进嘴里啃。 柳绵绵没有跟柳星河坐在一起,被谢狐狸临时找的女人张嫂子拉着坐到一边。 张嫂子热情的给她夹了一块肉,那一块炖肉估摸着有半斤重,肥肉看着至少一寸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她看着碗里那块肉踟蹰了半天。 乡下人吃肉,都喜欢吃带肥肉的,因为这样才有油水,才管饱。 但是柳绵绵自小饮**细,像这样的肉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餐桌之上的。 张嫂子看了她一眼,笑道:“大妹子是不是怕不干净啊,放心吧,这澡盆装菜之前都洗过的!” 她话音刚落,有个汉子就哈哈笑:“没洗过才好呢,还能闻到张嫂子的肉香!” 柳绵绵怔了怔,听这话头,平日里这澡盆都是张嫂子用来洗澡的吗? 这可真是…… 她看着碗里的那块肥猪肉,实在是下不去嘴。 可张嫂子灼灼的盯着,不吃似乎又不好。 正犹豫间,柳星河站了起来,手上的筷子伸的长长的,将她碗里的那块肥肉叉过去,又换了个烤鸡腿放在她碗里。 张嫂子大着嗓门:“陆哥,你这是干啥啊?” 柳星河笑的灿烂:“不能给她吃那么多肥肉,到时候胖成个球就不好看了!” 张嫂子嘿了一声,正要反驳,柳绵绵拉了拉她的手,低声到:“其实我本来也不太喜欢吃肥肉的。” 张嫂子恍然大悟。 几个婆娘们纷纷打趣,看样子这陆总长对这小媳妇还是有几分爱护之心吗。 这一下过后,婆娘们都明白了,柳绵绵吃东西与她们不一样,细嚼慢咽,跟小猫吃食一样。 人家到底是宫里出来的,那份气度还在呢。 于是众人也不给她夹菜的,只是热情的招呼着她多吃。 这样重油重盐又腻味的食物,不合柳绵绵的胃口,那只烤鸡腿吃完后,她已经饱了大半。 见其中有个身形壮硕,也不善言辞的婆娘也吃好了往厨房走,柳绵绵便也站了起来。 那婆娘去厨房找了个大脸盆,用淘米水冲了冲就算是洗干净了。 然后把锅子里剩下的菜用大勺打到脸盆里。 大肉炖豆腐,肉已经基本被捞光,只剩下一点炖的有点发黑的豆腐。 另外小鸡炖蘑菇也差不多。 这婆娘将这些剩菜全部舀到一个脸盆里,又用个发黑的篮子捡了一篮子馒头,两个手艰难平衡着…… 柳绵绵怯生生的道:“李婶子,要不我帮帮你吧!” 1389 山洞 这个李婶子是这一波人中年级最大的,她倒不是哪个土匪的姘头。 她家男人早年间跟着王麻子一起当山匪,后来出了事,被官府抓走,她男人倒也硬气一人扛下了所有罪责,什么都没说,被菜市场砍头了。 他是死了,留下李婶子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些土匪倒也讲义气,自此后就带着李婶子一起,他们吃啥,李婶子也吃啥。 李婶子比他们都要大上十来岁,王麻子等人就将她当成老大姐,反正平日里多看顾也算不上,但总不短她一口吃喝。 李婶子就帮忙干些浆洗做饭的活,平日里为人沉闷,一向是只做事少说话。 此刻见柳绵绵主动开口,李婶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闷闷的道:“算了吧!” 一看你也不是干活的。 柳绵绵怯怯的笑了笑:“我坐在席面上也不习惯,我以前从来没有跟这么多男人坐在一处过。这脸盆我怕是端不动,这一篮子馒头我倒是拎得起!” 可不是,这脸盆比柳绵绵的身板要结实不知道多少。 李婶子必须两个手才能端住脸盆,再用右手勾住篮子把,虽然不重,可的确不太好控制。 她点点头:“那好吧!” 她将那一篮子馒头放下来。 柳绵绵上前接过,手臂猛地一沉。 不过是五十多个馒头加一个篮子,她竟然拎着费劲…… 真是惭愧。 李婶子偏头看了她一眼,柳绵绵赶紧将篮子拎高一点,讨好的笑了笑:“我可以的,只是没想到这馒头这么重!” “这是粗面馒头!”李婶子闷声闷气的回答,“自然要比白面馒头重!” 可不是嘛。 这馒头发黑而且瞧着硬邦邦的。 柳绵绵不便发表什么见解,也不便多加询问,只拎着篮子紧跟着李婶子。 李婶子常年在山上生活,哪怕四十多岁,依旧健步如飞,柳绵绵跟了一小段就气喘吁吁。 听得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路也比之前要狭窄许多。 因为沸腾的人声远去,耳边安静不少,柳绵绵粗重的呼吸也变得明显。 李婶子瞧了她一眼,放慢了脚步。 柳绵绵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我能跟得上!” 李婶子的嗓子似乎天生沙哑,声音一直就闷闷的:“没事,不赶时间!” “平时他们吃饭就没点。” “有多余的才会送!” 柳绵绵见她不像是要避讳的样子,问道:“这些孩子被关上来多久了,都还好吗?” “反正还没死!”李婶子声音低了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她像是有些不忍心。 但如今敌我未明,柳绵绵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李婶子嘟囔着:“干嘛为难孩子呢!” 说着话,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正对着她们的是一个黑乎乎的山。 柳绵绵正惊愕间,就见李婶子放下脸盆,伸手费力的推开一块大石头,很快,一条窄窄的缝露了出来。 李婶子端着脸盆走在前面,柳绵绵提着篮子跟在后面。 甬道里没有光,李婶子显然是常来,如履平地,柳绵绵则是小心翼翼的摸着墙,亦步亦趋的跟着。 她心内默默数着,一共下了三十级台阶,看到前方有微弱的光。 脚下也变为了平地。 再绕过一个弯往前,便见到了那群关在牢房里的孩子和老人。 这牢房借用了山洞的地势,三面都是山洞的墙壁,剩下的一面用手臂粗细的木头做成栅栏,上了一把大大的铁锁。 这样的地牢实在是简陋,若是换成柳星河来,恐怕稍稍动作一番就能毁掉,可这里面全是老人和孩子,而且连日来都没有好好吃过饭,能活下来已经是命好,更别说想法子出去了。 见到李婶子,孩子们的眼睛都亮起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吃饭,我要吃饭!” 这地牢就这么大,吃喝拉撒都要在这里解决,可想而知这味道有多么的古怪。 可怜这些孩子个个面黄肌肉,大一点的尚且好好点,有个最小的,怕是张寡妇的孩子,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耷拉着头,若不是时不时的耸动一下肩膀,看上去就跟死了一样。 万幸的是,眼下这个季节不太冷,这些孩子夜晚凑在一处取暖,还不至于冻死。 李婶子将馒头和菜放在牢笼边。 孩子们就伸出脏污的手来抓,抓到了直接往嘴里塞,噎的双眼发白也不管。 那脸盆里的菜还发烫,他们也不顾,就将手伸进去抓。 烫的嗷嗷叫,却还是不肯松手。 这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 柳绵绵红了眼眶,却又不敢让李婶子瞧出端倪,平复了心情之后才道:“怎么不给他们碗筷?” “寨子里没那么多碗筷,且给了碗筷天天还要洗,谁耐烦洗!” 挤在前面的孩子们已经抢的差不多了,李婶子一瞪眼:“到一边去,剩下的给后面那些没吃上的人吃!” 半大的孩子虽然还没饱,但也不敢违背李婶子的意思,纷纷退到一边,后面的孩子上来了。 柳绵绵实在忍不住,走上前拿了一个馒头,递给那个最小的蔫搭搭的孩子:“快吃吧!” 要是再不吃,恐怕就不会给他剩下吧! 孩子抬起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整个脸绯红绯红。 这情形…… 柳绵绵伸手一摸他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虎娃,虎娃……” 柳绵绵一连叫了几声,虎娃的眼睛才清醒点,他捏紧手里的馒头,咬了下去。 可惜高烧让他没有多少力气,这一口下去,只咬出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不懈的慢慢啃着。 柳绵绵的眼眶红了,用力的吞咽了下唾沫,回头去看李婶子:“他烧的很厉害,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李婶子摇摇头:“去哪里找大夫?老大是不可能给这些孩子看病的,这要是传出去了怎么得了?” 大夫在乡下地方也是个稀罕物,几个庄子里可能才有那么一个。 乡下人得了病,都是自己扛着 ,扛不过去死了,也都是命! 柳绵绵急道:“我看他烧成这样,再不管可能就要烧成傻子了!” 李婶子深深凝了她一眼:“那你去求谢老大,或者你想法子给他救出去?” 1390 撞见 求谢老大放一马,想都不要想。 这些孩子都是认知,他恨不能栓在裤腰带上呢,怎么可能放人。 别看眼下柳星河在外面跟这些个逃兵哥俩好,谁先喝,那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 一旦她不知死活提出要放了这些人,恐怕谢狐狸马上就会将他们抓起来。 脑中转过诸多的念头,柳绵绵面上装作迟疑的摇摇头,退后一步,离虎娃远一点,低声叹口气:“哎,还是算了,如今我自身难保呢!” 李婶子看了她一眼,说不清那双眼睛里是什么情绪。 她的眼神太过直接,柳绵绵觉得自己无处隐藏。 正是心虚想要解释,她总算是将视线收回去,不咸不淡的说:“送好饭了,咱们走吧!” 柳绵绵点点头,走出几步后回头看,虎娃还抱着那个硬邦邦的馒头在啃着,他的脸渐渐被黑色吞没了。 回去的时候,李婶子带着柳绵绵却是走的另外一条路。 可别小看这山洞,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蹊跷。 若不是跟着李婶子,柳绵绵在后山转悠一个月,怕也找不出什么名堂。 想来这个山洞是谢狐狸准备的藏身之所。 万一有人上来抓他们,只要躲在这个里面,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一两个月也不成问题。 而抓捕的人搜捕一番没看到人,自然以为他们流窜了,谁还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当真是好计策! 更妙的是这山洞有两处出口,如果不是李婶子领着她,到时候柳星河带人从这个出口进,谢狐狸完全可以将人从那个出口赶走。 又是一场空。 上去的路上,李婶子点了火折子。 这条路像是天然形成的,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走起来要艰难一些,而且这山洞里不太干燥,前些日子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有点泥泞。 她的鞋子上沾了不少泥浆。 等到终于出来,柳绵绵发现自己完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跟进去的时候在不同的方向。 李婶子带着她一路往前,脚步飞快,她磕磕碰碰的跟着,不是绊倒这个,就是绊倒那个。 走了不多远,总算是看到了她们来送饭的那条小路。 柳绵绵长舒一口气,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人影。 是谢狐狸。 他正背对着她们,对着一棵大树解开裤子在撒尿。 柳绵绵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李婶子则是脸色一变,马上将她手里的篮子抢了过去。 刚抢到手,谢狐狸就转过身来看到了她们。 他将裤子往上提了提,然后就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她们走过去。 虽说他脸上是带着笑的,但是柳绵绵莫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柳星河也是爱笑的,他笑的时候有几分不正经,带着一种少年人的意气风流。 谢狐狸也常常笑,但他的笑却感觉阴森森的,仿佛上一秒还热热烈烈的跟你称兄道弟,下一秒就能将你一巴掌拍飞。 以前倒是没察觉,直到有了谢狐狸作对比,才知道柳星河其实真是不错。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谢狐狸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仔细看,他其实五官长得还算干净,与狐狸这个外号极为登对,不过因为脸上的笑容阴冷,很难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谢狐狸眯着一双眸子,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柳绵绵的脸上:“嫂子怎么会在这里?” “这后山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说着,目光又看向李婶子,尤其在她手上的脸盆和篮子上落了落,眸中涌出厉色,冷声道:“我不是说过,送饭的事情用不着你!” 李婶子是王麻子的裙带关系,跟谢狐狸可没多少交情,谢狐狸不会给她太多面子。 他的目光如利刃,在两个人身上刮来刮去。 这一瞬,柳绵绵明白过来,谢狐狸不止是对自己跟柳星河,哪怕是对王麻子等人也有戒备,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刚才去送饭了,还得知了那些孩子关押的位置,可能会引来大的麻烦。 谢狐狸的视线剜在柳绵绵的脸上,声线越发的冷:“嫂子,你还没说呢,好好的你不在前面吃饭,跑到这后山来做什么!”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离柳绵绵只有一臂之遥,嘴里喷出的酒气都熏在她脸上,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她的脸色本就发紧,此刻更是红了个透。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找什么措辞。 实在是这谢狐狸看上去不太好骗,而柳绵绵长这么大,撒谎的次数也一根手指头数的过来。 气氛僵住,谢狐狸的脸色越来越冷,手也摸向了腰间。 那里有一把长刀。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说明她已经起了疑心,动了杀意。 李婶子看了柳绵绵一眼,低声道:“大妹子,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就直接告诉老大吧!” 谢狐狸的动作迟疑了下。 柳绵绵虽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但却配合的咬着唇,将脸埋得更低。 李婶子又道:“不就是出来拉屎么,你们这些城里姑娘就是矫情,还嫌那个茅厕门是坏的,跑到这后山里来又迷路了。” 柳绵绵这一次连耳根都红了,低声道:“李婶子,别说了,我,我……我这不是怕我正出恭结又被人撞进来吗。” 这寨子里的男男女女都极为奔放,男人们要是想解决,就直接找棵树,拉下裤子方便一下就成。 女人们稍微讲究点,有个茅坑。 不过那茅厕的门吱嘎作响,四面漏风,男女混用,而且臭味也能将人熏晕。 柳绵绵一看就是身娇体弱,还是宫里出来的,受不了这样的茅厕,又担心如厕的时候被这群土匪们恰好撞见,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婶子声音硬邦邦的:“大妹子,你现在可不是宫里的贵人了,跟了土匪,就要做土匪老婆的觉悟,以后你也跟咱们一样落!” 柳绵绵垂了眸子,睫毛发颤低声的应了一句:“是,李婶子你说的对,多亏遇到你带我一把,要不然我现在还在后山里转悠呢!” 谢狐狸的手慢慢从腰间滑落,似笑非笑的看着柳绵绵。 1391 她不见了 柳绵绵迎上他的视线,略微苦涩的笑了笑,道:“我刚从宫里出来不久,有些习惯的确是一时难改改过来!” 谢狐狸摆摆手,刚才阴冷已经不见踪影,他笑的亲切而和善:“虽说咱们都落草为寇,但嫂子也不必非要跟李婶子她们一样,嫂子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物!” 柳绵绵垂了眸子,没有再接话。 李婶子拿着脸盆,拎着篮子,闷声闷气:“谢老大,我今天是吃完的时间早,才找点活儿干的。我在寨子里白吃白喝,心里过意不去!” 谢狐狸扯了扯嘴角:“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多管!” 柳绵绵好奇的问了一句:“李婶子,你刚才干嘛去了?” 李婶子看了谢狐狸一眼,不吭声。 柳绵绵也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我随便问问的,你不用回答的!” “咱们赶紧回去吧!” 谢狐狸快步重新回到席面上,又跟人划拳拼酒,柳绵绵与李婶子落后几步,柳绵绵压低声音:“李婶子,谢谢你……” 李婶子瞟了她一眼,一个字也没说,拎着脸盆和桶走远了。 回到席面上,柳星河正跟人拼酒很欢,柳绵绵经过他身侧时,被他一把拽住手臂,用力一带,带到大腿上坐着。 柳绵绵从来没有跟哪个男人用这么亲密的姿态坐在一起过,此刻每一个细胞都是紧绷的。 她下意识的要挣脱,柳星河却在她背后轻轻拍了一拍。 到底是朝夕相处过好几个月的,柳绵绵见众人灼灼的目光都看过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能太矫情太生疏,毕竟他们扮演的是一对夫妻。 她当即半是假装半是认真的在柳星河的肩膀上推了一把,道:“你干什么呀……” 这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听在外人眼里那就是切切实实的在撒娇。 柳星河哈哈一笑,将自己的酒杯递到柳绵绵的嘴里,道:“来,喝一口!” 那酒气味很烈,直直的往柳绵绵鼻子里钻,还有男人身上那种以前从未在旁人身上感受过的气息,也熏得柳绵绵头晕目眩。 她伸手要推,柳星河却在她后背处加重了力道,然后将那一杯酒对着她嘴边灌下去。 男人的衣袖宽大,加上角度的问题,在旁人看来,这酒全部被柳绵绵喝下去了,实际上,那酒全部被倒在了柳星河的裤子上。 烈酒的气息呛得柳绵绵低低咳嗽了两声,粉面晕红,脸上那道疤痕的颜色仿佛也变深,给她姣好的脸添了几分可怖。 柳星河哈哈哈大笑三声:“哎,宫里出来的就这点不好,喝两口酒都不行!” 柳绵绵脸红了个透,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说什么,气得伸手在男人的腰身上狠狠掐了一下。 这本事两人之间的私密事,岂料柳星河故意嗷的大叫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腰说道:“你这婆娘,不知道男人的腰是不能乱掐的吗?” 男人们顿时暧昧的笑了起来。 各种大尺度的话随即而来。 “嫂子,这要是把陆哥的腰掐坏了,以后你就要守活寡了!” “陆哥这腰是不是本来就不行,所以嫂子掐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陆哥的腰这么脆弱,掐一下就会坏吗?” “陆哥,你是不是晚上没把嫂子伺候好啊!” …… 眼看着众人越说越过分,柳绵绵红着脸站了起来,低声道:“我去洗把脸!” 走的时候,她附在柳星河耳边低声道:“我已经知道那些孩子被关到哪里了!” 柳星河听得哈哈哈大笑,伸手在她腰上虚虚的摸了一把,道:“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喝太多的!” 女人们管着家里男人,让不要喝太多酒,这也是寻常不过的事。 众人打趣了几句,就连谢狐狸也参与进来,没有人怀疑刚才柳绵绵说了什么。 这些个逃兵比寨子里的陈二狗他们还要更擅长喝酒。 这一顿酒从日暮西山一直吃到月上中天,平地上的人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没剩下几个清醒的了。 柳星河双目迷迷瞪瞪,举着酒杯怼到谢狐狸的面前:“来,谢狐狸,咱们再碰一个!” 谢狐狸呵呵呵的笑着:“喝就喝,我还怕你吗?” 他颤巍巍的将酒碗举起来,眼白翻了翻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吧唧一声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柳星河推了推:“谢狐狸,谢老大,谢三猫……” 没有任何反应。 他这才长长的出口气,冲到一棵大树边,用手指抠着喉咙,哇的吐了起来。 他今夜也喝了不少酒,不过他一直一边喝一边催促,所以实际上没喝下去多少,只是这样喝了又吐吐了又喝,特别难受。 等到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后,他扶着树站直身体,眼中已经一片清明。 他从腰间摸了摸,摸出一个信号弹,拉下引线之后,信号弹飞入空中。 啪的一声脆响。 五彩斑斓的颜色在黑夜之中炸开。 很快,阿虎就带着陈二狗他们从黑暗之中钻了出来。 阿虎一边跑一边挠着手背:“该死的,这才四月间,这山里怎么就有这么多蚊子了,六哥你吃香的喝辣的倒是舒服,我们躲在这山里差点被蚊子抬走了!” 陈二狗常年生活在山里,比阿虎的情况要好一点,但他也左挠又挠,道:“陆哥,你为什么不下狠一点的药,三两下将这群人迷晕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多功夫!” 柳星河笑了笑:“得了,你以为我不想吗?” 他身上是带了点蒙汗药,但是不多,不足以迷晕这五十来个人,而且这蒙汗药是蜀地特制,军中都是通用的。 下在酒水里是有一点味道的。 寻常人是感觉不出来,但是谢狐狸这些人平日里惯会用这种药,柳星河担心他会察觉。 谢狐狸此人戒心极重,刚才喝酒的时候,就一直盯着柳星河,若不是他伪装的好,恐怕眼下醉的是自己,而不是谢狐狸了。 陈二狗等人带了绳索,将醉倒的逃兵们捆了起来,柳星河则径直走到跟柳绵绵约好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哪里有柳绵绵的踪影。 1392 用你自己的命来换 “妹妹……” “柳妹妹……” “柳姑娘……” 他在树林里转了一圈,一路呼喊,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夜色浓郁,飞鸟扑簌簌的被惊起,柳星河的心也一路的往下坠。 刚才柳绵绵离开后,他特意找机会跟她沟通好,让她躲在这里不要乱跑,等他撂倒了谢狐狸,就会过来找她。 柳绵绵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既然答应好,就一定会在此处等! 眼下她不在,是不是…… 一瞬间,柳星河的心被高高抓起悬在空中。 他转身,朝着空地上冲去。 陈二狗等人已经将人都捆好了,柳星河冲过去,一把握住陈二狗的手臂,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妹妹!” “大妹子?没有啊!” 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是没有看到。 这时候,朱秀才走上前来,汇报道:“一共是五十三个男人,六个女人。” “五十三个?”柳星河的心沉了沉,“不对,一共应该有五十四个男人才对!” 他因为担心又漏网之鱼,所以上山之后,细细查看过人数。 一共有五十四个男人,六个女人。 眼下竟然缺了一个。 柳星河问:“四处都细细找过了吗?” 陈二狗将自己的人汇聚起来,大家均表示已经细细搜索过了。 既然如此,那剩下的一个去了哪里? 所有的人都已经被拖到了空地中央,柳星河一一翻看,心中最差的那个设想成为了现实。 那个没有抓到的,竟然是谢狐狸! 由此,柳星河笃定,柳绵绵必然在谢狐狸手里! 当时谢狐狸被自己放倒,他明明用绳索简单的捆了他后才去放的信号弹,他竟然在喝的烂醉如泥的情况下,解开了绳索,还带走了柳绵绵。 真对得起他狐狸的这个外号。 柳星河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 他迅速下了指令,留下一半的人在这里看顾这些喝醉酒被绑着的人,剩下的一起去找柳绵绵和谢狐狸。 听说柳绵绵可能被谢狐狸抓走了,众人都惊的不行。 柳星河蓄了内力,扬高声音:“谢狐狸,我知道你还在这附近,你到底想要什么,不如出来我们好好谈一下!” “只要你放了她,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他的嗓门洪亮,震碎了寂静的夜,林间的飞鸟扑簌簌的张开翅膀,在夜色之中飞翔。 在这一阵簌簌声响之后,谢狐狸桀桀的怪笑在黑暗之中响起:“看来你还当真是对这女人动了真心!” “我还以为你陆总长这辈子都要游戏人间,以勾栏瓦肆为家呢!” 伴随着这阴测测的声音,谢狐狸抵着柳绵绵从一处暗影里走了出来。 他微微曲着身子,用匕首顶着柳绵绵的后背心处,将全部的要害都藏在柳绵绵的身后,渐渐的走入光芒之中! 柳绵绵脸色发白,脸上那道伪装的伤口已经被撕下,露出了本来交好的容颜。 谢狐狸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宛若来自地狱:“陆总长,我到底还是被你骗了!我就说,要是寻常的女人,哪里能让你带在身边,果然是天姿国色啊!” 说着,他的手极为不老实的在柳绵绵的腰上摸了几把。 柳绵绵的脸色涨红,斥责道:“你干什么,要杀就杀!” 谢狐狸的手并不老实:“我倒是想杀了你,但是陆总长舍不得啊,我说的对不对,陆总长?” 柳星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后牙槽绷得紧紧的,眸中的恨意几乎要将谢狐狸吞没。 然而谢狐狸一点都不怕,反而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陆总长,想不到你也有被我制住的一天,我还以为你没有弱点呢!” 他的目光阴冷如蛇,在柳绵绵的后脖颈处舔低:“陆总长,我要是将她杀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你敢!”柳星河眸中恨意迸发,“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英雄好汉?”谢狐狸冷笑一声,“就凭你也配说英雄好汉四个字,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从宫里逃出来的?王爷他的计划又为什么会失败?” 柳星河一言不发。 谢狐狸也不在乎他的答案,自顾自的说:“我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王爷筹谋多年,就算是要失败,也不至于如此一败涂地,毫无水花!” “可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以前就是越皇的人,这么多年在王爷身边做小伏低,都是在做戏,你就是个探子,是个叛徒!” “一定是你将王爷的计划泄露出去的。”谢狐狸周身恨意丛生,“王爷待你不薄,你族兄更是处处维护你,但你却做出这样的事,你还有脸说我,像你这样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你以前犯下那么多错,是陆行迟出面在殿下面前屡屡维护你,你却利用他,亲手将他送进地狱,陆星河,你就不怕午夜梦回,他来找你索命吗?” 谢狐狸的确聪明。 知道此间事情不对,前后一联想,就猜到了柳星河是叛徒,将宫变的走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柳星河也没有辩解,他一字一句道:“你有什么火都冲着我来,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一步。 看样子是想将柳绵绵解救下来。 然而谢狐狸十分谨慎,柳星河往前一步,谢狐狸马上就往后退一步:“不想她被我捅个窟窿的话,就别过来!” 说着,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匕首刺入了柳绵绵的衣服中,她发出低低的一声吃痛声。 这声音极低,却如同炸雷一样在柳星河的耳边炸开,他退后一步,忍着怒意:“谢狐狸,你到底要什么?” “我放过其他的人,你也将她放开,如何?” 谢狐狸斜斜的一挑眼:“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人的命吗?从王爷事败的那一天开始,我的命就是在老天爷手里抢的,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谢狐狸的手在柳绵绵的脸上摸了一把,声音冷腻的让人心肝胆发颤:“你要是真的那么放不下她,就用自己的命来换,如何?” 1393 断指 “可以!”柳星河的回答毫不犹豫,“我现在过去交换她!” 说着,他就上前两步。 柳绵绵有点怔住,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爽快,可旋即一想,大概这是缓兵之计吧。 他武功高强,只要将自己换下来的话,他总是有办法制住谢狐狸的。 谢狐狸现在浑身都是酒气,气息也不太稳,就算是清醒状态下,也不是柳星河的对手,何况还是在醉中。 柳绵绵这么想,谢狐狸也这么想。 他虽然醉了,但也自有一份清醒。 可这清醒中,又因为喝醉而生出了疯狂之意。 眼看着柳星河要上前,谢狐狸拖着柳绵绵往后退了几步,状态癫狂:“停下!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在她身上捅个窟窿!” 说话间,柳绵绵腰间的血渍已经蔓出来,显然是谢狐狸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可这一次,柳绵绵反而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了。 她明白了,她只要一出声,对于柳星河和其他的人来说,就都是一种折磨,会扰乱他们原本的计划。 所以,一定要忍着。 死死的忍着,这样谢狐狸的阴谋才不会得逞! 陈二狗淬了一口:“你还算不算个男人,拿一个女人当人质,有本事你放开她,咱们单独独斗!” “躲在女人身后,你也不害臊?你要真这么怕死,干脆钻回你娘的肚子里别出来了,这样谁也奈何不了你!” 他这么一通话,众土匪哈哈大笑。 寻常而言,男人的自尊心受到挑衅,都会忍不住回怼。 可是谢狐狸只是冷冷的笑:“别用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陆总长,我从来是个不要脸不要皮的,你应该很清楚,这样的话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你就是把我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我也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陈二狗还要骂,柳星河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的确,言语的刺激对于谢狐狸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柳绵绵的腰间受伤,痛感越来越强烈,额上的汗珠滚滚而落,但是她死死咬着唇没有发出声音。 天际突然有一道白光猛地闪过。 是闪电! 傍晚的时候明明还是有太阳的,可是到了夜里,空气却越来越凉,山间的风也冷飕飕的。 柳绵绵以为这是在山中的缘故,没想到是因为要变天了才会如此。 此刻,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接连而下,惨白的光忽明忽灭,照的柳绵绵的脸苍白如纸,她的唇瓣已经没有任何血色。 柳星河勉强维持镇定,扬声问道:“你既不愿意换人质,那你是要如何?” 他举起手中的长剑,抵在自己的喉咙处:“我可以现在死,但是你又如何保证,我死了之后,你会放开她!” 谢狐狸哈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眸中全是疯狂之意:“我可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为了个女人这样,竟然命都不要!” “你背叛了这么多人,害死了这么多人换来的荣华富贵,为了个女人就全部抛弃了,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啊?” 谢狐狸说着,又要去摸柳绵绵的脸。 柳星河沉声道:“你别动她,有什么不满的都冲我来!这件事跟她本就没关系!” “你赶紧说,你到底要怎样?” “就这样一刀结果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不如这样,你先自己动手,一根一根的切下自己右手的五根指头!” “你就是用这只手写的报信的密函,用这只手帮着拿个私生子皇帝害得我们成了丧家之犬吧!” “就先毁掉你的这只手吧!” 彭…… 一道炸雷在耳畔炸开,大雨,紧跟着这道雷声滂沱而下。 广场上众人的火把都被浇灭,只有站在屋檐下的那些火把,在暴风中摇曳不定,像是随时就要陷入绝对的黑暗之中。 暴雨劈头盖脸的砸在柳绵绵的身上,她本就痛的厉害,伤口浸了水之后便更是难忍。 她后牙槽紧紧的咬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摇摇头。 不必! 不必如此。 谢狐狸疯了,就算是柳星河真的切断右手,他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只不过是在享受这种折磨的快感而已。 若是真想复仇,大可以就让柳星河一刀毙命,一了百了,免得节外生枝。 柳星河捏紧了手里的剑。 谢狐狸挑眉:“怎么?还是舍不得?看来这个女人,也不值得你的一只手!” “也好,黄泉路上有一个美人跟我作伴,我也不会孤单!” “到时候我就跟阎王爷说,她是我在阳间的媳妇,下了地狱,她都能跟我做一对**妻,哈哈哈哈……” 谢狐狸肆意张狂的笑了起来。 柳绵绵抿了抿唇,倒也没觉得失望。 从小到大,她就明白一件事,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会对你好的人。 这世上能为你舍弃生死的人就更是寥寥无几。 如祖父,从小就给了她足够的恩宠,可是等到家族需要她的时候,祖父也毫不犹豫的会不顾她的幸福与愿望,让她扛下这一切。 所有的好,都是需要回报的。 她对柳星河并不好,他只是苏洛点给自己的侍卫,已经多次相护,哪怕眼下他不再为自己做任何事,柳绵绵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艰难的开口,唇瓣缓慢而清晰的吐出几个字:“不必管我!” 谢狐狸眼里满满都是恶意,抵住柳绵绵的匕首再度用力,他扯着阴森的笑容:“刚才还对你一往情深,一要伤自己就马上犹豫,这样的男人,也不过如此,你还是跟我一起下黄泉吧!” 白色的闪电,在这一句之后一道又一道的劈开。 将整个空地耀的亮如白昼。 在漫天的大雨里,柳绵绵看清了柳星河的脸。 他的脸上带着笑,眸中全是坚定,他将右手的剑抛到左手,然后举高自己的右手,用剑尖唰的一下手起刀落。 噗呲…… 一道高高的血花飞溅而起。 本应该喷溅到地上,可是大雨滂沱,这一连串的血珠被雨水冲刷,迅速汇入泥泞之中,很快就消失无踪迹。 就连柳星河断指的切面,也被暴雨冲刷的看不到一点血渍。 1394 扇了一巴掌 那切断处的皮肉翻卷发白,看着触目惊心。 柳绵绵的眸子瞬间瞪大了。 虽说柳星河是苏洛点给自己的侍卫,但是柳绵绵心里一直觉得,他的身份不一般,做个侍卫是委屈了他。 或许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做自己的兄长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彼此方便。 可如今,他竟然真的这样手起刀落,将自己的小拇指切断。 实在是…… 谢狐狸的笑声越发的放纵:“好,好!陆总长还真是让我佩服,接着来吧,这一根可远远不够啊!” “要一根一根的切,这样才有意思哦!” 活生生切断自己的一根手指,岂会不痛? 柳星河此刻承受的痛,只怕比柳绵绵还要多,他眉头紧皱,却没有半分叫嚷。 左手又举了起来。 一根一根,那就是这样的痛苦得再来四次。 这一瞬,柳绵绵觉得后腰处的疼仿佛也不那么剧烈了,她的脑子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了苏洛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男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其实是在胯下!” “如果有一天你被人制住,也不要慌,我们一样可以四两拨千斤,将他撂倒!” “放下你那世家大族的面子,记住,在生命面前,所有的教养,品德这些通通不重要!”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那那一次,两人是聊到邺城有一个五品官的庶女,被土匪劫持,害怕被凌辱,所以选择当场自尽。 其实那土匪只有个流寇,单独一人,而且还有点跛脚,已经五十来岁,而这庶女恰是十五岁的好年纪。 朝阳对落日,本是这朝阳应该更甚一筹。 可惜这姑娘自小被教育的礼义廉耻,让她甚至不敢反抗,就这样以死证清白。 可是死了就清白了吗? 并没有。 那名流寇许久没有开荤,而她咬舌自尽又一时没有断气,最后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当时那名官员上奏折要严惩流寇,痛哭不已,然而苏洛却跟柳绵绵说,失了女儿固然可怜,但那女孩的死,他这个迂腐的爹也有一定的责任。 据说这姑娘因为被凌辱致死,这官员觉得不贞洁,都没有让她入祖坟。 柳绵绵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全部的力气积蓄在手上。 自从上山开始…… 不,从小到大,她给人的感觉都是柔弱温婉,手无缚鸡之力的。 男人们见了她,都觉得在力量上不会有任何的威胁。 这是弱点,但是此刻却又是长处。 因为谢狐狸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柳星河的身上,对她并没有任何防备。 这样一个漂亮的柔弱女子,还是个宫里出来的姑姑,能有什么本事呢! 恍惚间,柳绵绵觉得苏洛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如那一次教她的那样,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道:“如果你背对着匪徒,你的手往下滑,往后,靠近自己的臀部,然后反手一掏!” “记住,出手一定要快,没有任何迟疑!” “不管你捏到的东西手感如何,都不要慌张,一定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捏下去!” “狠狠的,不留任何余地的!” 柳绵绵的手已经抓到了一些软绵绵的,圆溜溜让人格外恶心的东西。 而柳星河的左手已经往下压了。 不能迟疑,不能留有余地! 她牙关紧咬,将全身的力量都蓄积在手指上,狠狠的捏了下去。 “啊……” 谢狐狸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裆部。 柳星河的反应很快,马上一个闪身过去,将柳绵绵一把拽到自己的身后。 而陈二狗等人冲上去,挡在了柳星河和谢狐狸的中间。 谢狐狸下身弓成虾米,在地上不断的翻滚着。 人在极端的状态下,总是能爆发出非同寻常的力量,刚才柳绵绵这一下,不比陈二狗的手指力道差多少。 那一处本来就是极为脆弱的,谢狐狸现在是痛的浑身抽抽。 陈二狗等人结结实实的绑住他,柳星河看向柳绵绵,勾了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笑容:“做的好!” “没事了,没事了!” 他伸出完好的左手,在柳绵绵的肩膀上拍了拍。 柳绵绵像是骤然惊醒,定定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谢狐狸,绷紧的身体缓缓松懈,双眼一翻,朝后仰去。 她活到这么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刚才是一直强撑着,现在危机过去,身体又失血过多,哪里扛得住。 柳星河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起来,抱着就往屋子里冲。 暴雨还在继续,继续在这雨里淋着,就算身上没有伤,也要去掉半条命。 朱秀才机灵,赶紧在寨子里四处翻找,找来了不少药材,又让人烧了热水,找来了一身粗布衣裳。 柳绵绵的腰上的伤口要处理,湿衣服也要换掉。 他们这一群人,可都是大老爷们啊! 陈二狗抓抓脑袋:“要不,弄醒一个外面的婆娘?” 朱秀才马上否决:“不行,万一又跟谢狐狸一样怎么办?” 他看向柳星河:“陆哥,事情紧急,你是大妹子的亲兄弟,就你来吧,等会大妹子醒来,外面什么都别说就是!” 陈二狗看了一眼柳星河的手指。 那里还在淅淅沥沥的滴血。 他扯了块布上前,想要给柳星河简单包扎一下,却没想到柳星河将那块黑布扯过去,缠在自己的眼睛上,用力扯扯紧之后,沉声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谁都不许进来!” 朱秀才点头:“放心吧,陆哥,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进来!” 可怜的朱秀才,他要是知道柳星河跟柳绵绵根本不是什么兄妹,不知道会不会一巴掌抽死现在的自己。 柳星河摸摸索索,到了床前。 外面的暴雨还在继续,噼噼啪啪砸在茅草屋顶上。 屋子内却安静的只有两道呼吸声,一道微弱,一道粗重。 柳星河深吸一口气,摸到了柳绵绵腰间的结。 他兀自哂笑一声。 从前为了麻痹敌人,不得不流连欢场,没想到那时候学到的一点手段,如今倒是派上用场。 他将柳绵绵的湿衣服脱干净,又摸索着将药膏贴上去,正要将衣服给他穿上,突然脸被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1395 明儿不见了 原来不知何时,柳绵绵已经醒来了。 她受了伤,这一巴掌的力道也不大,不过着实将柳星河打蒙了。 长到这么大,他只被女人摸过脸,被打巴掌还是第一次。 他勾了勾嘴角,伸出手来按了按自己发红的脸,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醒的比我预想中的要快!” 室内灯光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凄风苦雨中不断摇曳着。 等到灯火安定,柳绵绵才看清柳星河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布。 “你……” 柳星河作势要去扯自己的眼罩,道:“你受伤了,浑身都湿透了,这寨子里又没个女人,所以我只能勉为其难顶上!” “反正这一巴掌挨也挨了,不如我现在……”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眼罩的边缘。 柳绵绵赶紧大声道:“你别动,你转过去!” 柳星河呵呵笑了笑:“那我到底是动还是不动啊!” “动,你动!你慢点动!”柳绵绵的声音很紧张。 感觉那根眼罩绑的不是很紧,要是动作太大掉了,她岂不就。 柳星河嘴角笑容的弧度更大,道:“行,那我就慢一点……” 朱秀才很担心柳绵绵的伤势,理完外面的事情后就来查看,恰好听到这一段动不动的对话,脸色瞬间精彩纷呈。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 可是这样的对话实在是…… 眼下两个人都受了伤,不可能不可能的。 而且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不过史书上亲兄妹那个啥的也有先例啊! 不不不! 你真是太龌龊了,陆姑娘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正这么想着,就听柳绵绵细声细气的说:“好了,我衣服已经穿好了!” 朱秀才如遭雷击! 所以刚才说动和不动那一段对话的时候,她是没有穿衣服的吗? 他们真的……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陆哥才不同意自己娶他妹子,所谓的已有婚约,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的? 朱秀才觉得整个人生观都崩塌了。 屋内,柳星河摘下眼罩之后,缓缓转过身,视线却没有与柳绵绵相交,低声问道:“身上的伤如何,包扎的可好?” 他刚才戴着眼罩,又不好太过直接的摸来摸去,因而不确定自己的成果。 柳绵绵点点头,声音低如蚊蚋:“没事,我伤的本来就不严重,倒是你的手上……” 柳星河的小手指只是简单的裹了下,现在血渍还在往外渗。 “这点小伤没事的!” “怎么会是小伤,你都断了一根手指!” 柳星河洒然一笑:“一根手指真的不算什么,断的这根小手指不影响我做任何事情,这根手指除了长长掏耳屎,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他说的这般粗鲁,柳绵绵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都说十指连心,自己动手切断这一根手指,一定很疼吧! 柳绵绵身子缓缓往后靠了靠,问道:“孩子们都找到了吗?” “还没!” “我知道他们在哪,我带你们去!”说着,她就要坐起来,却带动腰上的伤口,痛的发出一声低呼。 柳星河忙上前,用手腕托住她,道:“不用你带我们去,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让陈二狗他们去!” “那个地方很隐蔽,又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你未免小看陈二狗他们,他们一直在这山里住,又经常干洗劫无良富人的事,藏得再好的东西,都能被他们翻出来!” 这样一说也有点道理。 柳绵绵不再坚持,细细跟柳星河说了地方,又叮嘱道:“虎娃好像发烧了,其他的孩子状况也不太好,可以让人先准备点热水吃食,等他们出来后,可以喝点热乎的,再洗一洗吃点东西,会好一点!” 饥饿和寒冷容易让人生病。 柳星河点头:“放心,这些事情我会处理!” 这时候,被留在山下的绿柳和柳枝两人也被接了上来。 山道泥泞,两人身上都脏兮兮的,脸上也挂着泪痕,一路冲到了柳绵绵的屋子内,此起彼伏的哭了起来。 “小姐,你为什么要扔下奴婢们自己冒险?” “奴婢们应该跟着你的!” “小姐,您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柳绵绵好一番表态,说自己并无大碍,两人才总算是安定下来。 这时候,柳枝发现了柳绵绵身上的衣服,问道:“小姐,您这衣服是谁的呀,怎么这么丑?” “还有,这衣服是谁给您换的,伤口是谁给您包扎的,要不奴婢再瞧瞧吧!” 她担心是寨子里的这些女人弄的,没安好心,没有好好的帮柳绵绵整理伤口。 她不过是无心一问,柳绵绵的脸却刹那间红了个透。 她抿了抿唇,道:“没事,伤口包扎的很好!” “还要多谢你给我做的护腰!” 柳绵绵身娇体贵,之前在泥泞路上颠簸了一整天,感觉腰酸背痛,所以柳枝就给她准备了一个护腰。 坐着和躺着的时候能稍微借点力,缓解一下疼痛。 谢狐狸用匕首抵住她后腰的时候,没有留意到这个,所以匕首虽然刺入的很深,但其实并没有真正伤到要害。 不过是皮肉伤。 但还是出了不少血。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柳枝的注意力被转移,便不在这件事上纠结。 柳绵绵今日受了惊吓又失血过多,此刻两个婢女回到身边后,她绷紧的神经放松不少,本想着等那些孩子救出来去看一眼,但被柳枝扶着躺下后,她竟然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神魂颠倒,又做了梦。 梦里她被谢狐狸一刀将肚子捅穿,肚子上有一个拳头大的孔洞。 内脏顺着这个孔洞流了出来,柳星河抱着她,哭的撕心裂肺的,仿佛死了爹妈一样。 柳绵绵在梦里看着自己咽气,心里还在想自己不过是个雇主,是个假妹妹,他为何要哭成这样? “不,不要!” 大约是这持续的哭喊声太大,柳绵绵从这个糊里糊涂的梦境里猛然惊醒。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听不到下雨的声音,柳枝坐在床边,眼圈发红,神色十分忧虑。 见她醒了,柳枝开口道:“小姐,明儿不见了!” 1396 一起去死 柳绵绵马上坐了起来:“不见了?昨天不是找人看好他的吗?” 因为担心他年纪小,在混乱中受伤,柳星河从头到尾就将他带在自己的身边,等到陈二狗等人上来后,又将他交给大牛照看。 大牛自己有两个孩子,平日里也很会照顾,而且明儿之前在寨子里的时候,也很喜欢跟大牛的孩子玩。 柳星河看似随手的一塞,其实也是费心思量过的。 大牛为人靠谱,绝不可能随意将孩子弄丢。 柳枝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 原来昨天柳绵绵为谢狐狸所制之后,大牛担心柳星河,便带着明儿远远的围观。 大牛不知道恩怨过节,更不知道陆行迟何许人也,但是明儿知道啊,听着谢狐狸这一句那一句的,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 他被这个消息砸懵了,当时就要冲上去,但是大牛拉住了他。 等到柳星河料理完柳绵绵的事,明儿就去质问了。 柳星河花了大力气将他哄骗住了,但明儿是个鬼灵精,逮着机会,他就去问其他那些被制住的逃兵。 结果每个人的口径都一致。 他于是知道,父亲是真的死了! 但是他不相信。 父亲跟他约好了要一起回来过三十岁生辰,还要他准备好礼物的。 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还有,那些人说父亲是小叔父杀死的。 父亲明明跟小叔父的关系最好,他们都是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人,小叔父为什么要杀父亲? 小小的孩子还理不清这些恩怨情仇,只是心中有一个信念:一定要亲自去找父亲。 他要亲眼见到父亲! 父亲肯定没有死。 他要去找父亲! 抱着这样的信念,明儿偷偷溜走了。 因为逃兵们都已经被控制,大牛憋了很久去上了个茅厕,等到回来就发现孩子不见了。 起初大家也没太在意,以为是孩子顽皮。 直到陆星河听到大牛说明儿听到了谢狐狸说的那些话才面色大变。 他留下一部分看管这群逃兵,剩下的人则四散开去寻找明儿。 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刚下过雨道路都是泥泞湿漉漉的,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从山上滚落到山脚,哪怕能平安到山脚下,四处都是坑洼,水井,烂泥塘。 危险不计其数! 相处了几个月,柳绵绵对明儿也有了感情,当成了自家的晚辈。 此刻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到:“扶我起来,我出去看看!” “小姐,您身上还有伤呢!” “我这点小伤没什么的!快扶我起来!” 柳枝拗不过她,只能将她扶起来,重新换过昨天她们带来的衣裳,鞋子穿好,正要梳头,柳绵绵已经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往头顶一缠,然后拿簪子插上之后,匆匆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喧哗之声。 山下的村民们都得了消息上来领着自家的孩子。 看到孩子和家中老人都完好,每个人都喜极而泣,对着陈二狗他们不住的磕头。 陈二狗以前也被很多人磕头,不过那些都是求饶的,求他们放过性命的。 此刻被人感谢的磕头,陈二狗等人脸色均是怪怪的,一个个都侧着身,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要谢你们就谢陆哥吧!” 朱秀才第一个注意到柳绵绵,他嘴唇动了动,本想开口叫一声,但想到昨夜听到的那些话,他又将头侧过去,不再看柳绵绵。 柳绵绵倒是没有留意这么多,她急急走向陈二狗,问道:“陈大哥,我兄长去了何处,明儿现在可有消息了?” 陈二狗这才看到她,惊道:“大妹子你怎么起来了啊,你身上还有伤,陆哥走之前还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呢!” 柳绵绵追问:“我兄长呢,明儿呢!” “陆哥带着人去找明儿去了,大妹子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兄弟们还有庄子上的人很多都帮忙一起找了!” 柳星河救出了这些被困的孩子,庄户们感激不尽,一听说明儿不见了,哪里还有不尽心的。 “这么多人,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 陈二狗安慰道。 他孩子多,又都是天生地养的,不觉得丢个孩子是大事。 可柳绵绵和柳星河不这么想。 柳绵绵是相处久了有了感情,而且说起来,要不是因为自己,明儿也不会知道那些事,也就不会逃。 至于柳星河…… 这个侄儿对他来说更是意义非凡! 他没能保住自己的兄长,曾承诺一定会好好爱护明儿长大。 若是明儿有点什么意外,他该如何去面对地下的兄长? 逃兵们和山匪们此刻都被捆着,扔在场外的空地上,不少村民都会带着受了折磨的孩子上前,狠狠的踢上几脚。 陈二狗也觉得这群人干的不是人事,因此也没有阻止。 柳绵绵心绪不宁,瞟了一眼后发现李婶子也在这群人中间,她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任由村长的媳妇莫氏在她胸口狠狠的踹了一脚。 莫氏的还是手都发烂了,脸色极差,这一脚根本不能泄愤,她还要来上一脚,柳绵绵赶紧开口:“莫嫂子,快住手吧!” 莫氏不敢违背她的意思,悻悻然的停手,但是脸上还是有愤愤之色。 柳枝扶着柳绵绵缓缓的走过去,柳绵绵看着李婶子,温声道:“李婶子,你昨日是故意带我去看那些孩子的是不是?” 仔细想想,谢狐狸都不让李婶子去给孩子们送饭,李婶子就算是自己去了,也决计不可能让柳绵绵帮忙。 加上在地牢里,她的那些听上去有点不合时宜的话,还有她刻意进去和出来都在不同的道路。 仿佛是故意展示给自己看。 尤其是被谢狐狸发现之后,她还刻意维护了自己。 李婶子低着头,看都没看柳绵绵,声音还是闷闷的:“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李婶子,我知道你是心里也觉得这些孩子可怜,所以故意带我去看!你说出来,到时候还能保住性命!” 她算是从犯,无关紧要的人物。 王麻子等人听到了柳绵绵的话,叫嚣不止。 李婶子这次抬头,直勾勾的看着柳绵绵,一字一句的道:“我是想救那些孩子,但我也不想害了王麻子这些人,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死吧!” 1397 乡间偶遇 王麻子等人本来一直在指责李婶子是白眼狼,叫骂不止。 听到她这么说后,一时都失去声音。 柳绵绵想要护着李婶子,但是李婶子的态度坚决,要与那群山匪共存亡。 柳绵绵十分不解,朱秀才此时走过来,温声道:“我倒是能理解她。” 对于李婶子来说,王麻子等人纵然有百般的不好,但是这些年一直给了她一口饭吃,在谢狐狸出言不逊的时候,也会帮着阻拦一二。 这一份恩情,李婶子一直记着。 她从前也有个孩子,不过长到五岁得了病不治身亡。 李婶子十分喜欢孩子,看到这么多孩子受苦,心内着实不忍,有机会的时候也会给这些孩子加加餐。 可是再多的她做不了。 谢狐狸一直盯着,她也不敢太过放肆。 自己受苦没事,怕连累王麻子等人。 虎娃从两天前就开始发烧,情况很不好,李婶子没法带他治病吃药,担心这孩子也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夭折,无奈之下才寄希望于柳绵绵。 王麻子和谢狐狸都做了不少坏事,如今落网也算是罪有应得。 但是李婶子蒙了王麻子的恩,也必须要报。 这些年吃着王麻子的饭,虽然自己双手没有沾染血腥,但也间接的做了不少坏事。 所以,该报的,还是要报! 王麻子等人都蹲了牢房,李婶子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她男人拼死也要护住的这群兄弟,最后却折损在自己的手里。 若是自己还苟且偷生,李婶子怕到了地下都没脸去面对自家男人。 柳绵绵本还想劝几句,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找到了!” “找到了!” 柳绵绵当即顾不得李婶子,扶着柳枝的手也凑了过去。 原来是有人来送信,说明儿找到了,只是现在昏迷着,柳星河就将他安置在王庄头家,叫人看着,自己去请大夫去了! 柳绵绵担忧明儿的安危,恰好吕知府得了柳星河昨晚让人连夜递过去的消息,带了人过来这边。 顺便就让手下的兵丁将她带下山。 陈二狗等人有些在官府那边挂过相,不方便露脸,便叫朱秀才和几个吕知府等捕快不认识的人交接那些逃兵。 对吕知府这边柳绵绵只说是自己和兄长的人。 柳星河是禁卫军千户,柳绵绵是皇后看重的宫女,他们手上十来个护卫,也很正常。 吕知府其实察觉到这件事有点猫腻,但是他知道,柳星河顺便送了个功劳给他,他若是不识趣的要去追究陈二狗朱秀才等人到底是谁,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抓住这些逃兵是大功一件。 大头自然是柳千户的,但他这个上山接应的知府,也能得嘉奖,今年年底的考核是不用担心了。 柳绵绵被滑竿抬下山,腰间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 但是她顾不得那么多,扶着柳枝的手就直接撩开了明儿屋子的帘子,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 “夏世子,你怎么会在这?” 夏楚颉看到她倒是不意外,颔首礼貌的笑了笑:“我正好带了纤纤在隔壁的庄子住几天散散心,带了府内的大夫同行。恰好碰到了柳千户……” 剩下的就不必多说。 乡下赤脚大夫的技术有限,自然比不上侯府的住家大夫。 想必是夏楚颉主动提出帮忙,柳星河担忧明儿,所以也没有推辞。 正说着话,夏纤纤从夏楚颉的背后探头出来,怯生生又充满欢喜的叫了一句:“柳姑姑……” 柳绵绵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纤纤怎么到这乡下来了?” 夏纤纤最近抿着,眼中带着笑意,微微闪烁着光芒。 柳绵绵后腰受伤,这一下抬手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马上轻轻的嘶了一声。 柳枝赶紧道:“主子,您身体还有伤,还是先坐下来吧!” 柳星河听到动静,也从里屋出来,一见到柳绵绵,脸色微变:“你不好好休息着,怎么下山了?” “明儿怎么样了?” 柳绵绵边问边往里屋走。 “他一个人下山,不小心掉进了泥塘里,浑身都湿透了,等我找到的时候,已经快晕过去了。” “一直在发热,刚才大夫给他开了退热的药,灌下去了,等一两个时辰看看效果如何!” 说话间,柳绵绵已经到了明儿的床边。 小小的孩子蜷缩成一团,脸色潮红,嘴唇发干,虽然是睡着,但是睫毛不安分的一直在颤抖。 嘴里喃喃出声:“别走,别走!” “父亲,他们都是在骗我,你没死!” “你肯定没死!” 他的手不太安分,从被子里伸出来。 柳绵绵看着他手里握着一把小小的匕首。 柳星河解释道:“我好几次试着拿下来,他都不肯,我也不敢用力,好在匕首是在鞘中,没有什么危险!” “这是他买来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是我上次给他的建议!” 小孩子其实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他或者是特别宝贝这把匕首,所以就悄悄的带在身上。想着一见到父亲,就能第一时间给他。 告诉他这是自己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 没有送出去,没有见到父亲,所以迟迟不愿意松手。 柳绵绵叹口气,缓缓坐下来摸了摸明儿的额头。 还是滚烫的。 “怎么回事,药吃下去多久了?” “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一点用都没有吗? 柳枝和绿柳也很担心,柳绵绵吩咐绿柳赶紧去接点水过来,给明儿擦一擦身,这样退热比较快。 恰好那大夫就子啊旁边,也开口附和道:“擦一擦也有利于退热。” 除了抓住这些逃兵外,王庄头还带人从寨子里搜出了不少吃的。 吕知府给柳星河和柳绵绵面子,这些东西可以自由支配,两人自然是不要的,如今王庄头正带着人主持分发食物。 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两个月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院子内外都是一片忙乱。 等柳绵绵被柳枝小心的扶出房间,发现夏楚颉和夏纤纤两人还没有离开。 见她出来,两人一脸关切的迎了上来。 1398 多亏了妹妹 夏纤纤在柳绵绵跟前倒是话还多,她关心的问道:“柳姑姑,刚才千户大人说您受伤了,您伤的严重吗?” “不严重,刚才大夫已经给我瞧过了,伤口不深,休息一下就好。” 夏纤纤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小声的道:“父亲他很关心你,其实这个问题是他要我问的!” 夏楚颉老脸一红。 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规矩又胆小的女儿,居然会这样拆穿自己。 尴尬过后,他又坦然的一笑,道:“柳姑娘是女孩子家,不管是多小的伤口都要注意,万一留下疤痕,岂非不美?” “而且柳姑娘身娇体弱,别因为伤口小就大意,眼下天气日渐炎热,若是发热溃烂,柳姑娘恐怕要受不小的罪!” 柳绵绵微微颔首:“多谢夏世子关心!” 两人站在廊下低声交谈没多久,柳星河也出来了。 柳绵绵看了他小手指上胡乱包扎的布带子一眼,道:“兄长,你手上的伤……” 柳星河本想说并无大碍,但是见到夏楚颉那流连在柳绵绵身上的目光后,他嘶的吸了一口气。 柳绵绵马上蹙眉,上前一步道:“兄长,你的手是不是就是胡乱裹了一下,这样可不行,若是发热溃烂可怎么好?” “如今明儿还指着你呢!” 其实柳星河战场上打滚,比这深比这宽的伤口都有过,哪里就这么娇嫩。 但此刻他还是极为配合柳绵绵,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那手指是为了自己才没的,于情于理柳绵绵都不能置之不理,恰好大夫写好了方子,柳绵绵看了夏楚颉一眼。 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是意思十分明显。 夏楚颉赶紧道:“张大夫,再给柳千户瞧瞧吧!” 张大夫将方子递给柳枝,这是给柳绵绵开的药方。 柳枝接过后,将柳绵绵扶在柳星河旁边坐好后,拿着药方匆匆出去煎药。 大约是因为带着孩子出行,而夏纤纤一直以来都是小病不断,所以夏楚颉此番也带了不少药材,倒是十分方便。 张大夫将那块包扎的布一层层解开,柳绵绵看了伤口一眼发出一声低呼。 昨夜下了大雨,这伤口泡过水,之后也没有处理,就随便撒了点金疮药就包裹起来,紧接着柳星河一夜未睡,在寻明儿。 流了汗碰了水,此刻伤口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 皮肉被泡的发白翻卷,能闻到腐烂的血腥气。 伤口至少溃烂了一寸,隐约都能看到森森的骨头。 柳绵绵正是愣神,柳星河抬手遮在她的眼前:“有什么好看的,你也不怕做噩梦!” 张大夫是侯府的府医,平常也就看点头痛脑热夜间不能入眠的病。 像是这样的伤口,极少碰到。 此刻他啧了一声:“柳千户不愧是军营出身,这么重的伤,一定很痛吧,居然能忍这么久!” 柳星河云淡风轻:“这不算什么,小伤而已!” 张大夫道:“拿块帕子咬着吧,我要给你刮去腐肉,会很痛!” “没事,你就这么刮吧!” 他话音刚落,柳绵绵已经拿出两块帕子叠好递给他:“咬着这个吧!” 柳星河伸手接过,那帕子上还带着淡淡体温和浅浅的馨香。 夏楚颉本来也已经掏出了帕子,见状又缓缓放了回去。 他的视线子啊柳星河和柳绵绵的身上荡了荡,心内暗道:兄妹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如此和谐亲近,可见他们自小感情就极好! 相比而言,自己就没有如此亲近的弟弟妹妹。 伯夫人自小对他的管教很严,他的姐妹都是庶出,平日里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培养感情了。 张大夫知道刮除腐肉有多痛,所以开口问话转移注意力:“柳千户这手指是在抓匪徒的时候断的吗?” 山上有土匪为祸,外面议论的沸沸扬扬,张大夫自然也听说了。 “恩!” 柳星河剪短的应道,恰在这时,张大夫一刀下去,他的这一个字的音都在微微发抖。 柳绵绵睫毛颤了颤,柳星河伸手挡住她的脸。 他嘴里咬着手帕,说不了话,但是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脏兮兮的,没什么好看的。 柳绵绵避开他的视线,垂下了眸子。 张大夫又问:“柳千户武功高强,也不知道是谁才有本事将您伤成这样!” 说着,他又是一刀下去。 柳星河的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牙关紧紧的咬着,手背上也爆出了青筋。 真奇怪。 以前在战场上中过箭,军医为他拔箭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如此痛苦。 难道是因为有人瞧着自己,所以变得娇气了吗。 夏纤纤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早就吓得发出了一声低呼。 柳绵绵声音也有点发颤:“夏世子还是带纤纤先去外面等着吧,别吓着她了。” 夏纤纤咬着唇,看了看柳星河,又看了看柳绵绵,磨磨蹭蹭的走到柳绵绵旁边,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的胳膊,低声道:“纤纤想在这里跟柳姑姑一起。” 她的眼神真挚清澈,柳绵绵不忍心拒绝,只能点点头。 夏纤纤不走,夏楚颉自然也就留了下来,他就站在夏纤纤的旁边。 夏纤纤温声细语的跟柳绵绵问话,问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柳绵绵又怎么会受伤,伤到哪里了,痛不痛之类的。 柳绵绵不得不分心应付着,如此一来,对柳星河那边的关注也少了。 至于柳星河,张大夫也不需要跟他再谈话分散注意力,因为他正竖着耳朵在听柳绵绵跟夏纤纤还有夏楚颉的动静。 这样瞧着真是不舒服。 仿佛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自己只是多余的。 恰好张大夫刮到最后一块腐肉,柳星河心内不爽,加上手上吃痛,便啊的大叫了一声。 柳绵绵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来,连声问道:“很痛吗?还要多久啊?” 她垂眸一看,就见到一根血淋淋的骨头桩子,说不出的骇人。 而柳星河脸色惨白,唇上的血色都快褪干净了。 他用完好的右手将嘴里的帕子扯下来,喘着粗气道:“多亏妹妹的帕子,要不然我怕是要鬼哭狼嚎了!” 1399 这时候才明白 腐肉刮干净,张大夫才开始下一步的动作。 给他清洗了伤口,又上了药。 药粉倒入的时候,也是一种巨大的折磨,柳星河额上的汗珠滚滚而落,嘴唇也渗出了一点血丝。 柳绵绵神色极为不忍,小脸惨白惨白的。 柳星河反而出声安慰道:“没事的,上好药就结束了!” 张大夫沉声道:“断了一根手指可不是小事,眼下天气炎热,这个伤口要格外留心,不能碰水,饮食上也有有所禁忌!” “至少七日之内,每次给你换药你都会痛苦无比,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柳绵绵的脸色更加的白,涌出浓浓的歉疚之意。 夏楚颉看着伤口已经开始包扎,这才问道:“到底是那个匪徒将柳千户伤成这样,回头我必然让姨父让他吃足苦头!” 柳绵绵低着头,声如蚊蚋:“是我!” 夏楚颉一脸茫然。 柳绵绵抬眸,眼里蒙着一层水光:“是因为我,这根小手指才会断的!” “兄长他是为了救我,对不起,兄长!” 她说完,将头深深的低下去。 柳星河抬手,在她的发侧轻轻抚了抚,道:“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妹妹,我自然要护着你,你当时的表现极好,要不然我要断的可能就是整个左手!” “我还应该谢谢你呢!” 额…… 那一日的表现…… 这句话成功的唤起了柳绵绵抓蛋的回忆,她整个人瞬间不太好,耳红脸红的。 恰好这时候柳枝熬好了药,柳绵绵便由她扶着,先行一步离开去自己的房间喝药。 等她走后,夏楚颉才追问道:“柳千户,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柳姑娘她当时是遭遇了什么险境吗?” “还有,她说她伤的不严重,情况到底如何?” 关于伤口,他本可以问府医。 但是夏楚颉是个君子,觉得那样不够光明磊落,而柳星河是柳绵绵的兄长,由他来告诉自己,倒也算合适。 柳星河睨了他一眼,语气有点淡:“夏世子,对于我的妹妹,你好像关心的太多了!” 夏纤纤缩在夏楚颉的身后,怯生生的道:“父亲是一片好意,千户大人不喜欢我们跟柳姑姑太亲近吗?” 这小姑娘长期被伯夫人施压,从前都是怯懦胆小。 自从上次与柳绵绵一番接触之后,她渐渐挖出了内心中勇敢的天性。 而且她知道,柳绵绵和柳星河都是好人,哪怕她言语有些不妥的地方,也不要紧。 其实孩子最单纯,可也很懂得审时度势。 他们知道在什么人面前必须要夹紧尾巴,而在什么人面前又可以放肆的说出心中的话。 柳星河瞧了小姑娘一眼,正色道:“今日夏世子能借给柳某和妹妹府医,我们感激不尽!” “但也仅此而已,这个恩情我会记着,以后若是夏世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开口!” 他重复了一遍:“记住,是跟我!” 言下之意,不要去打扰柳绵绵。 夏楚颉么想到会这样。 他一直能察觉出来柳星河不喜欢自己,可自己刚刚帮过他,他表现的这么明显,实在是有些没风度! 过河拆桥一般。 何况现在河还没过呢! 柳星河洞悉了他心中的想法,哂然一笑:“夏世子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过河拆桥,我会如此直白的说话,是因为我相信以夏世子的为人,绝不会因为我说了这些,就会带着府医撂摊子离开!” “夏世子的人品,我信得过!” 夏楚颉笑着摇摇头:“好的坏的都被你说了。你这顶高帽子给我扣下来,我就算是想撂摊子走人也不行了!” 夏纤纤听懂了柳星河话里的意思,垂着眸子有些伤心。 她细声细气的嘟囔:“千户大人为何不喜欢纤纤和父亲?” 她很想跟柳千户亲近,更想让柳绵绵当自己的继母。 这也是夏楚颉心中的疑问。 他自问人才相貌都不错,柳绵绵若是嫁给自己,虽然是续弦,但他能保证以后会一心一意爱她一人。 而且瞧着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介意夏纤纤。 柳星河勾了勾唇,眉眼深深:“因为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你只把我妹妹当成柳姑姑,那我欢迎你时常来找她。但若你心中还想更进一步,将她当成旁的什么人,那恐怕不行!” “为何?”夏楚颉急急发问。 柳星河抬眸直视他,问道:“夏世子,如果我妹妹不是宫内出来的姑姑,不是得皇后娘娘器重,不是握有不少的家产,你还会如现在这般追逐吗?” “如果她只是个庄户之女,你还会为了她违背伯夫人和伯爷的意志,娶她为正妻吗?” 夏楚颉一怔。 他很想说会。 但他从小到大几乎从不撒谎,一时间那个会字吐不出来。 而且他心里清楚,就算是说出来了,恐怕精明如柳星河,也不会相信。 空气一时变得静默。 柳星河耸耸肩:“你看,你并不是全心全意的爱着她,你接近她,爱慕她,不止爱慕她这个人,还爱慕她能给伯府带来的荣光!” “可她只是一介出宫的姑姑,或许现在,皇后娘娘会记得她,但一代新人换旧人,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呢?” “到那时,你会不会后悔呢!” 这样的关系,可不是一个牢固的家族,可能随时就会灰飞烟灭。 “不会的,若是她愿意与我在一起,我必然会好好对她!” “你会,但是你那势利眼的母亲不会!你的家族可能不会!你到时候能为了她,顶住这些压力吗?” “夏世子,恕我直言,你的喜爱,并不纯粹!” 夏楚颉红了脸,反驳道:“可这世上,哪里有纯粹的喜爱,婚姻大事,本就需要看双方的家世,我若不是伯府世子,我也没底气来打扰柳姑娘!” “有的!”柳星河笃定的说,“这世上,真的有纯粹的男女之爱,不顾世俗,不顾家世,不顾一切的一切,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柳星河也是在谢狐狸将匕首抵在柳绵绵后腰处时,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1400 他好过分 他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其他那些世俗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夏楚颉若有所思的看了柳星河一眼:“柳千户是有心仪的女子了吗?” 柳星河点点头:“是!” “你若是跟那个女子在一起,要突破重重的阻碍吗?” “是!” 夏楚颉声音略微不稳:“那个女子该不会是……” 他话还没说完,柳星河留意到屋外的一片衣角,打断了他的话:“这便是我的私事了。我今日与夏世子说这些,只是要表明你与我妹妹并非良配!” “倒是那个吕姑娘,与夏世子般配的很!” 夏楚颉哂笑一声:“柳千户说笑了,就算与令妹无缘无分,我也不会再跟表妹有何牵扯!” 从前他便不喜欢吕伊伊的性子,不过是伯夫人剃头担子一头热,他又想到过世的姨母,才会百般容忍。 然而柳绵绵出现之后,吕伊伊的真实性情暴露无遗。 今后想要再如从前那般相处,已经是不可能了。 有时候,爱护不一定是好事,反而是一种毒药,会逐渐让人不断试探底线,让自己的行为越来越过分。 直到有一天,事情进入彻底无法挽回的地步。 夏楚颉长出一口气,对着柳星河做了个揖:“无论如何,还要多谢你们兄妹,若不是你们,我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柳星河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度,一时没有说话。 夏楚颉看了一眼垂眸伤心的夏纤纤,缓缓开口:“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柳千户是柳姑娘长兄,按理这些事都应该听你的安排!” “但我此番想不那么君子一回,我想看看柳姑娘的意思。若是她也对我无意,对世子夫人这个位置无意,我便不再叨扰!” 柳星河挑了挑眉,还以为他这样自小被捧着长大的人,被这么拒绝之后一定会转身就走呢! 莫氏安抚完自己的孩子,此刻抱着无比感激的心思,泡了茶送过来。 虽然是家里最好的茶具,但是落在夏楚颉的眼里未免也太鄙陋。 柳星河倒是没感觉。 上过战场的人,哪里会嫌弃这些。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对莫氏笑了笑:“这是今年的新茶吧,味道不错!” 莫氏红着一张脸,点点头:“是清明节前采的茶,那些个土匪不喜欢这些,所以也没有抢走。” 夏楚颉大约心里堵着一口气,要证明点什么。 也端起了这个平时决计不会碰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脸色就变了变。 他本以为,柳星河这只是客套话。 可没成想,这茶的滋味是当真不错。不比伯府内待客的茶差多少。 胜在有一股清香,入口之后,回味甘甜,再一看这茶叶,在沸水之中舒展了身体后,每一片都是一芽一叶。 莫氏也是个会瞧眼色的,一看两人这表情就知道这茶叶合胃口,她当即搓着手道:“这茶叶是在山顶的瀑布下采的野茶!” “都是嫩尖尖,一年也就得那么一回,公公说只有来重要的客人才能用!” 恰好王庄头那边也安抚好了村民,主持好了财物分配回来了,他上前一步呵呵笑着:“那些野茶每年都采不了多少,这都是头茬的茶,我一会让儿媳妇好好包着,给两位贵人带回去喝!” “是我们一点小小的谢意,还请贵人们不要嫌弃!” 柳星河和柳绵绵救下了这些孩子,而夏楚颉让府医帮这些孩子都一一把脉又给了一些药材。 两人都是大好人。 柳星河坦然道谢,夏楚颉也不好拂去好意,对身后的小厮小五使眼色,要他拿点碎银子。 柳星河却马上对他递了眼神。 夏楚颉便让小五按兵不动。 等到王庄头又说了一箩筐感激的话离开后,夏楚颉清了清嗓子,看向柳星河。 柳星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解释道:“他拿茶叶给我们,是因为乡下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看到我们不嫌弃,才想要用这个表达感激之情!” “你若是给银子算什么?打赏,可怜,还是买茶叶的钱?” 夏楚颉脸色微微发红,道:“倒是我狭隘了!” “怪不得你,大约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活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柳星河站了起来,“你若是如我一般,多摸爬滚打,多吃点苦头,想必会比我做的更好!” 他跟陈二狗他们还有事情要做,经过耷拉着脑袋的夏纤纤面前时,他从胸口掏出两颗圆溜溜的橙色的东西塞给小姑娘。 “这是我在山上捡的很漂亮的石头,送给你!” 夏纤纤伸手接过,只见那两颗石头橙中带金,上面有一条条细细的纹路,如流云一般。 一颗是圆溜溜的,像是琉璃珠。 另外一颗则呈能隐约看出是个心形。 的确是新奇。 夏纤纤还是个小姑娘,注意力很快就被这两颗石头转移,也没有之前那么伤心。 而此时,柳绵绵的屋子内,柳枝正愤愤然的指责。 “公子也太过分了吧,夏世子人这么好,他居然说那些话!这不是要断主子您的姻缘吗?” “不过奴婢后来偷偷听了,那夏世子说就算是公子不允许,他也不会放弃,他要听到您亲口的答案才作数,主子,您与夏世子还是有希望的!” 柳绵绵皱眉将一碗药喝光,接过柳枝递来的清水漱漱口,笑了笑:“兄长能帮我打发了夏世子,这是好事,我对他本来也无意!” 柳枝狠狠一跺脚:“小姐,现在跟咱们在宫内不一样了。奴婢知道以前在宫内的事情让您伤心了,可咱们现在已经出来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您不过才二十岁,今后的日子长着呢!” “奴婢觉得您还是要好好的为未来谋划一下,难道真的要孤身一辈子吗?” 以前在宫内,柳枝和绿柳都认命了,知道反正一辈子也就这样,如今出来了,这几个月的生活渐渐让她们的想法改变了。 她们的主子这么好,值得有一段美满的人生。 此时绿柳也帮明儿擦拭完了一轮,回来看看柳绵绵的情况,听到柳枝义正言辞的指责后,她微微一笑,神神秘秘的道:“奴婢倒是觉得,有个人比夏世子更适合咱们家小姐!” 1401 垂危 柳枝追问是谁,绿柳又不肯说了。 柳绵绵心内隐约一动,大约想到了绿柳说的是谁,可是她觉得这件事荒谬至极,没必要多加提起。 万一说破了,到时候柳枝又有的说了。 要说起来,柳枝以前在宫内的时候,是很乖巧也慎言的一个人,如今出宫后,大约是天性被放出来了,感觉她比之前要活泼很多。 柳绵绵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转而问柳枝:“明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摸上去没有之前那么烧了!但是还没有醒来!” 退烧了就好,只要退烧了就能慢慢醒来。 至于他父亲的死要怎么让他跨过这个心结,就只能靠柳星河了。 提到明儿,柳枝总算没了八卦夏楚颉的心思,转而说到逆贼蜀王,又说道明儿的父亲陆行迟,还说起当初偶然从苏洛那边听到的传闻。 柳星河为了能救下陆行迟,宁愿不要领一丝一毫的功劳。 可惜最后,陆行迟却自杀身亡。 想一想,当时柳星河该有多难受。 三人一阵唏嘘。 夏楚颉虽然放了话说要继续追求柳绵绵,但他骨子里还是个君子,并没有太过纠缠,只是给柳绵绵送来了几册书。 说怕她养病无聊,给她打发时间。 他给的都是些逸闻杂志,不是那些一本正经的书籍,柳绵绵看到一本山怪看上一个书生,化成书生的书童日日陪着的故事。 倒也挺有意思。 柳绵绵挑眉,没想到这个夏世子看着一本正经,私下里竟然看这些书。 正看得起劲,夏楚颉在屋子外道:“柳姑娘,柳姑娘……” 声音有点急。 柳枝出去,笑容满面的问道:“夏世子找我家姑娘有什么事吗?” 夏楚颉脸色讪讪,他身后的小五更是垂着头,恨不得将脸贴到地上去。 夏楚颉低声道:“我挑了几本书送给柳姑娘看,结果放在一旁的时候,小五拿错了。将他自己平日里看的书给送了过来。” 他说着,将自己挑的几本书递过来。 赫然都是什么楚国史之类一看就很无聊的书。 柳枝的嘴角抽了抽。 刚才小姐还在嘟囔,这夏世子平日里瞧着正经,没想到看的书倒是有意思,原来是个误会。 这可真是…… 柳绵绵在屋子内将那本杂技看到一半,也听到了夏楚颉的话,十分的懊恼。 这种书看到一半看不到结尾的着实不美妙。 而且放下书后,各种纷乱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不过按她的性情,人家既然要将这个书收回去,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占着,正要让柳枝将书册还回去,柳星河来了。 他看了一眼柳枝手里的书,一眼就瞧出来那书刚才被翻阅过。 他随手拿起面上的一本看了看,道:“这书看着不错,夏世子不若借给我瞧瞧?” 夏楚颉一怔,点头:“好!” 等到夏楚颉主仆走后,柳星河将那几本书又放回柳枝的手上:“你先帮我收着在一起,我这会没时间看!” “等到明儿的身体好了再说!” 乡下屋子不隔音,这些话柳绵绵也听到了。 她隔着门小声的道:“明儿现在如何,我过去瞧瞧吧!” “不必!”柳星河拒绝道,“你腰上的伤也需要静养,你就在屋子里好好休息,你打理好自己,就是给我帮了忙了!” 额…… 这是被嫌弃了吗? 柳枝重新将书拿回来,柳绵绵翻到刚才的那一页,却又突然间没多少继续看下去的心情了。 用过午膳,柳绵绵去看过明儿,他还在昏睡之中,高热又起来了,绿柳正在给他擦身,柳星河的眼角下也一片乌青。 柳绵绵在床边站着,看向柳星河道:“兄长,我知道你担心明儿,可是你昨夜就没有睡觉,这样一直熬着也不行!” “你现在去休息一会,这边我来守着,一旦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就去叫你!” 阿虎也睡了一觉起来了,跟着劝道:“对啊,陆哥,你先去睡一会,今晚明儿这还要人守着。眼下有我跟柳姑娘看着,不会有事的!” 张大夫也连声的劝。 柳星河的确是疲惫异常,身上还带着伤。 虽然很担心明儿,但柳绵绵坚持,他想到晚上还需要守夜,便到隔壁房间稍作休息。 擦拭过一轮后,明儿的高热退下来不少。 但是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状态,嘴里还在说梦话。 “父亲,父亲,不要走!” “父亲,不要抛下明儿!” “父亲,你没死,你没死!” “我恨你,小叔叔……” …… 柳绵绵看着眼窝凹陷的孩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都是什么孽缘啊! 柳星河心里有事,这一觉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色刚暗下去不久,就醒了。 他擦了把脸就来看明儿的情况。 一幅幅药灌下去,但是明儿的高热还是没退。 擦过身会好一点,但是只要一停下来,温度又会起来,如此反复。 张大夫也扛不住,去休息了。 柳枝熬了瘦肉粥,拿着勺子给明儿慢慢的喂。 刚吃下去三口,明儿猛然四肢抽搐起来,而且不断的口吐白沫,双目发白。 屋内众人脸色纷纷一变,柳绵绵霍然站起,马上道:“快,去叫张大夫!” 话音还没落,柳星河的人影已经闪了出去。 张大夫是被扛着过来的,他只穿着里衣,直接被扔到床边。 此刻明儿不断的在抖动,眼里都看不到黑眼珠了。 张大夫把脉之后,赶紧从柳星河一同操起的盒子里拿出银针,迅速的在明儿身上一顿扎。 十几根长长的银针扎下去,明儿总算是停止了呕吐,翻白的双眼也慢慢变了回来。 柳星河赶紧冲上去,也顾不上他满身脏污,冲上去将他抱起来,拿衣袖缓缓擦着他的脸,低声的叫道:“明儿,明儿……” 可惜,昏迷中的孩子没有任何反应。 而且,他的脸色发红,眼眶凹陷,嘴唇干裂,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像是一个破布娃娃。 柳绵绵伸手一摸,发现他的额头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烫! 张大夫细细把脉,脸色乌沉沉的:“小公子的情况很不好,脉搏紊乱,我……” “我学艺不精,恐怕是无能为力!” 1402 我必须要去 柳星河的脸色发白,他紧紧的抓着张大夫的衣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无能为力!” “你是大夫,你必须救他!” “我昨天带他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你之前不是都说没事吗,为什么现在又变了个说法?” “你一定要救他!” 柳星河说着,手腕用力,竟然将张大夫原地拔起,举到了空中! 张大夫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吓得脸都白了。 磕磕巴巴的解释着:“治病救人之事,本就瞬息万变。小公子他染了风寒,郁结于心,重要的是没有求生意志。” “我实在是才疏学浅,才疏学浅!” “我并非故意不救小公子!” …… 他不断的解释着,而病床上,刚刚好转些的明儿又开始抽抽起来。 柳绵绵上前一步,不断呼唤明儿的名字,但是孩子没有任何反应,白色的泡沫又从嘴角往外涌出。 他眼下额头很烫,但是手脚却是冰凉冰凉的。 柳星河松开张大夫,走到床边握着明儿的手,看上去他想要将明儿按住,让他不要抽抽,可又不敢太用力。 怕到时候一个用力,就把小小的孩子折断了。 他的手不断的在颤抖,心乱如麻。 相比而言,柳绵绵倒是镇定一点,她深吸一口气,道:“张大夫,明儿的情况不太好,不管如何,还烦你先尽量缓解,咱们再谈其他。” 一直这样抽下去,孩子怕是会不好。 柳绵绵有个远房表弟,就是五岁的时候发高烧,持续的时间太长,后面虽然救回来了,此后变成了个傻子。 幼时那小男孩还来过柳家一次。 柳绵绵记得是个极其聪慧的。 可据说高烧之后,就整日流涎水,后来十五岁那年不慎失足落水,就这么丢了性命。 当时那个远房亲戚家被这孩子折磨了好多年,这孩子落水之后,他们话语中隐约竟然有几分高兴的模样。 这件事,一度让年幼的柳绵绵十分不解。 后来渐渐长大,才理解了那家人的心态。 柳绵绵知道明儿对于柳星河的重要性,所以不能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在明儿身上。 柳星河是关心则乱,此刻听得柳绵绵的问话,心内也逐渐镇定下来。 他问道:“对,你先过来尽力救治!” 张大夫刚才已经被吓破了胆,此刻有些畏畏缩缩的抗拒。 恰好这时夏楚颉带着夏纤纤来了。 夏楚颉已经听说了这边的情况,赶紧吩咐:“张大夫,人命大与天,快些吧!” 他是张大夫的直系上司,张大夫不敢怠慢,赶紧到床边又开始施针。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他算是控制了明儿的四肢的颤抖。 但是明儿的状况是肉眼可见的不太好。 夏楚颉自己是有孩子的人,所以对明儿也有另外一份的疼爱。 他说道:“我车上还带了两支上好的人参,会不会对明儿的病有帮助,若是需要的话,我立刻让小五去取来!” 张大夫摇摇头:“这不是吃人参的问题,若是高热一直退不下去,这样的情况就会越来越频繁!” 柳绵绵赶紧问:“那该如何是好?张大夫,不管如何,你都要给个法子!” 柳星河灼灼的目光也盯了过来,拳头紧紧的捏着。 张大夫道:“我倒是听到业内有传闻,说有一名医术高超的医者就隐居在前面的大牛山中。” “不过那名神医性情古怪,从不出山为人治病,若是想要求的他的医治,得自己上门,还得看缘分才行!” “此处距离大牛山不远,若是连夜赶路,明儿个一早,应该就能找到那名神医!” 一晚上的时间,看似很短。 可一晚上的时间,对于明儿眼下的情况来说,其实也很长。 谁也不知道这一晚上会发生什么,而且半夜里赶路要比白日赶路危险的多。 这样乡下的地方,道路不好走。 张大夫看了一圈众人,缓声道:“若是你们觉得夜里难行,等明日天蒙蒙亮再走也可以,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柳星河就斩钉截铁的说:“现在就走!” 他说着,就将明儿抱起来往外冲。 柳绵绵拽住他衣袖:“兄长,你别慌!就算我们要赶夜路,也得将东西准备妥当!” 夏楚颉点点头:“柳姑娘所言极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之前来的路上,见过你们的马车,似乎不太牢固,我感觉今夜的风凉凉的,夜里指不定还有雨,不若你们坐我的马车去。” “到了马车不能通行的地方,将马匹卸下来,骑马前行!” 柳星河还没说什么,柳绵绵已经点头:“如此便多谢夏世子了。” 她紧跟着吩咐柳枝和绿柳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 包括热水,明儿的换洗衣物,毯子,雨伞,雨衣,斗笠等等。 柳枝和绿柳又在一旁补充。 王庄头也守在屋子外,跟着出主意。 柳绵绵又对夏楚颉道:“夏世子,我还想再麻烦你一件事。” “柳姑娘尽管吩咐!” “我想让张大夫一路跟着我们,万一出点什么情况,他好歹能解一下燃眉之急!” 夏楚颉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就算柳姑娘不拜托,我也正准备这么做!” 柳绵绵又朝着张大夫行了个礼,道:“如此,便麻烦张大夫了!” 张大夫虽然之前被吓得够呛,但是人命关天,他也马上表态:“医者仁心,这是应该的!” 王庄头站在屋子外,道:“让王四陪你们去吧,他对这一带很熟悉,你们走夜路的话,他应该能帮上不少的忙!” 王四就是之前带人在村口堵住众人的那个汉子。 此刻被王庄头推上来,他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主家公子小姐,之前在牌楼口的事情,希望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两位放心,这一次我一定尽全力将各位带到大牛山里去!” 柳绵绵看了柳星河一眼。 柳星河此时已经镇定下来,点点头道:“如此,便多谢你了!” 王四绷紧的身体一松,又是一连串的保证。 柳星河带着明儿上了马车,阿虎和王四负责赶车,柳绵绵也准备上车,柳星河道:“夜路不好走,你又受伤了,还是别去了!” 柳绵绵道:“我必须要去,我去了,你们才能见到他!” 1403 冒雨前行 最后柳绵绵还是上车了。 虽然她没有说清楚为何她去了才能见到,但是她既然这么说了,柳星河便相信。 何况,也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了。 车子出了王家庄的牌楼口,沿着乡间小路往前行。 这路十分狭窄,将将好马车能通过,伯府的这辆马车的底盘很重很稳,在这颠簸的路上也能照常行走。 马车四角的灯笼都点亮了,放眼望去,天地间黑茫茫的一片,只有他们这一辆车,成了唯一的灯火,在黑夜之中前行。 马车每颠簸一下,柳绵绵的眉头就蹙上一蹙。 柳星河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明儿身上,抬眸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他低声道:“是不是牵动了伤口,要不让马车慢一些吧!” 柳绵绵赶紧摇头:“不,我没事的,明儿的病要紧,我就是有点晕车!” 实际上,她后腰的伤口肯定已经裂开了。 但是这点伤比起明儿眼下的情况来说不算什么。 这才出庄子多久的功夫,他已经惊厥了两次,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柳绵绵很担心他是不是能熬到明天天亮。 每一次惊厥,马车就得停下来,由张大夫给明儿施针,等到情况稍微好转,才能继续前行,如此一来,耽搁了不少时间。 每次停车柳星河都会心急如焚的问王四到大牛山还要多久。 但是王四是个憨直人,每次的回答都会让柳星河失望。 柳星河甚至怀疑,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天亮了都不能到达大牛山脚下,更遑论那神医隐居的地方,怕还不是那么好找。 明儿第三次惊厥之后,车厢内的气氛异常的凝重。 就在这时,在外面一起赶车帮着看路的王四说话了:“好像下雨了!” 很快,滴滴答答的雨声就打散了他声音里的狐疑。 真的下雨了。 而且这张雨来的格外的迅猛。 难怪之前天上无星无月,一点光也没有,怕就是被这一片乌云遮住了。 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的砸在马车车厢顶上,就算是坐在能遮风避雨的马车内,但是柳星河还是觉得,这一场大雨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里。 砸的他的心狠狠的疼。 这样的夜路本就狭窄难行,偏偏还撞上这样的大雨,难度成倍增长,仿佛老天爷也在跟他过不去。 马车行进的速度果然慢了下来。 柳星河坐不住,将明儿抱起来想放在柳绵绵怀里:“我出去赶车吧!” 他的技术比阿虎要好! 然而就在他想放下的那一瞬,明儿似乎有所感应一般,狠狠的拽住了他的衣袖不撒手,嘴里嘟囔着: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整个身体又开始抖了起来。 张大夫赶紧道:“孩子虽然如今是昏迷中,但是也能感受到跟谁更亲近,柳千户还是不要乱动,好好抱着小公子吧!” 张大夫已经发现,每一次惊厥的时间间隔都变短,而惊厥发作的时间变长,他需要更多的银针才能压制下来。 这就表明,明儿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此刻若是贸然挪动,将他交给旁人,会加重昏迷中他的不安情绪,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这么一说,柳星河只能又重新坐下来,用大手在明儿的背上轻轻的拍着。 大约是得到了安抚,明儿的躁动渐渐平息下来。 车厢内又只剩下孩子急促的呼吸和大雨敲打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张大夫年纪大了又累了,摇摇晃晃的马车将他晃得昏昏欲睡,他头靠在马车厢壁上,眼睛眯啊眯的打起了盹。 柳星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柳绵绵,声音极低极低:“族兄是为我而死的!” 柳绵绵抬眸看向他。 柳星河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或许此刻,只有说话才能缓解他内心的不安。 “我是个间谍,利用他获取了逆王的信任,也从他的手上得了很多重要的情报!” “我一旦发现自己有暴露的风险,就总是会利用与他幼时的交情,来博取同情,换来平安!” “我真不是个东西!” 柳绵绵缓声道:“各为其主,你也是不得已!蜀王他做了不少错事,你族兄也是助纣为虐,你这样做是对的!” “伤一人而救万人,有时候抉择难做,却也不得不如此!” 就如她自己一般,为了护住柳家,哪怕万般的不甘愿,也得入桓王府,也得为柳妃。 有时候,你以为自己有选择的余地,其实,你从来都只能做那一个决定。 柳星河似乎是扯着嘴唇笑了笑,他爱怜的抚了抚明儿的头发,道:“是啊,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我是不得已,可我对族兄心中有愧,我曾愿意牺牲我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来换取族兄的命!” “可是他不接受,我找了他之后,他当天就自杀了,只给我留下一封照顾好明儿的血书!” “我之前一直觉得,他应该很恨我,所以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苟且偷生!” “可我现在才突然明白,他其实根本没有怪过我,若是真的恨我,不会将唯一的儿子托付给我!” “他是怕连累我,又不想辜负一直器重他的蜀王,觉得对蜀王心中有愧,所以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明儿是他唯一的血脉,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真的不知道……” 说到这一句,男人的声音已经哽咽。 都说刚强的男人能让女人倚靠,但其实男人偶尔流露出这样的脆弱,才更能激起女人的保护欲。 柳绵绵稍稍挪过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兄长,你放心,明儿一定会没事的!” “我们一定能找到那名神医,他一定能治好明儿!” 她的语气极为笃定,无形中给柳星河注入了力量,他正要说一句谢谢,就在这时,马车车身剧烈的晃动起来。 两人重心不稳,均是往前扑去! 好在柳星河有武功傍身,很快一手抱着明儿稳住身形,一手拽住柳绵绵的手臂,让她不至于摔倒。 但正在打盹的张大夫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一个翻滚直接闹到撞到了小茶几上,磕的眼冒金星! 1404 人命关天,岂能等? 这么闹了一下后,马车也稳当下来。 柳绵绵坐直身体后,柳星河急急问道:“怎么回事?” “前面的路被挖了一半,马车怕是过不去了!”王四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真是对不住,我两个月前走这条路的时候,马车是能过的!” “大概是这边的庄户为了能把地扩充一点,所以挖掉了一点路基!” 乡下人想尽办法想要多弄一亩三分地,自行扩张也是常事。 这条路通往大牛山,平日里没什么人行走,挖了也就挖了,也没人多说什么。 大雨还在继续,柳星河一撩开帘子,一阵冷风带着苦雨就钻了进来,劈头盖脸的打了车内的人一身。 张大夫两眼昏花的爬起来,迎面就扑了一脸水。 岂一个惨字了得。 柳星河小心翼翼的护着明儿,哪里还有刚才的那种颓然,急切的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大牛山?” 王四用手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要是下去步行,还得有一个时辰吧!说不定还要更长一点!骑马的话,我也不知道,我没骑过马,也不知道这马的脚程。” 因为下雨了,路很不好走。 夏日里天亮的早,若是寻常时候,这个点已经有了蒙蒙的天光,早醒的公鸡开始打鸣了。 可是今日下大雨,乌云蔽日,这会除了他们这几盏灯,四处里还是暗沉沉的。 柳星河接过柳绵绵递来的雨披,将明儿裹起来,道:“我带着明儿去,妹妹便在车里等着吧!” 柳绵绵摇摇头:“我必须去,你刚才有没有仔细听张大夫说话,这个神医脾气古怪的很,不是你去求他就能治的,如果我没有猜错,我应该认识他,他会看在这份相识之情,施以援手才对!” “可你的伤,还有这路……” “我的伤不打紧,这路也没事的。”柳绵绵戴上斗笠,“别废话了,咱们赶紧出发吧,救人要紧!” “若是我在这马车上呆着,到时候那神医不肯现身,你还得回来找我,一来一回岂不是耽误时间!” 阿虎道:“柳姑娘说的有道理,陆哥,咱们赶紧出发吧!” 马车不能走,可是这样的路还是能骑马的。 阿虎手脚麻利,将马车上的两匹马卸下来。 眼下一共有五大一小,王四会赶牛车,骑马却是不行。 马这玩意金贵的很,乡下人是没有机会接触的,刚才王庄头说让他帮着赶车,其实主要作用也是指路。 眼下离了他也不行,因为路越窄,岔路就越多。 这黑灯瞎火的,找人问路不可能,除非碰到鬼。 最后只能把张大夫剩下,因为剩下的路不多了,他又不会骑马,便在原地等着,天亮之后,这附近的人家会发现他,又或者阿虎到时候回来接应他,总归他一个大男人,也丢不了。 这一带都是有居民的,不过比较稀稀落落而已。 阿虎和王四共骑一匹,柳星河将明儿捆在背后,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风雨,柳绵绵则坐在他前面。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不雅观,但是眼下情况紧急,柳绵绵也顾不得那许多。 雨太大了,她若是穿着蓑衣,堆积在一团就根本无法一起骑马,她只能将蓑衣脱掉,就这样淋着雨前行。 柳星河心内震动,可眼下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随着两声清脆的驾,马儿在暗夜暴雨中撒开了蹄子。 柳绵绵坐在前面,黄豆大的雨滴就砸在她的脸上,身上,生疼! 后背的伤口早就裂开,如今被雨泡着,恐怕早就不成样子。 马儿每颠簸一下,她就感觉灵魂被人从身体抽出一般的疼痛。 可她死死的咬牙忍着,一言不发。 每一个呼吸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在这一瞬,她心内暗想:哎,不过是个捡来的便宜哥哥,自己可真的是要为他豁出命去了。 如此,也算是还了那根手指的恩情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绵绵觉得至少有五个时辰,那个走路一个时辰就能到的大牛山,却依然遥不可及的样子。 她很想开口问问,但嘴唇一张就扑进来一口雨水。 算了。 问了也只能增加焦虑感。 该到的自然会到,柳星河会有把控的。 天际渐渐泛白了。 漫长的一夜就即将过去,黎明要到来了。 就算是晦暗的黎明,那那也是黎明。 前方的道路越来越明晰,柳绵绵已经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山头,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牛头。大雨,就在这时候停了。 仿佛老天爷昨夜给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设了一道严格的关卡! 王四兴奋的声音响起:“我们到了!” “总算是到了!” 到了大牛山脚下,还要找到那个神医的所在。在山脚下的村子里问了一圈,人人都说不知道。 柳星河急得不行,只差给人跪下来。 柳绵绵的视线则四下逡巡,看到一个背上背着竹篓,竹篓里放着个孩子的女人朝着河边走去。 看样子是要洗衣服。 柳绵绵忍痛跟了上去,看看四下里无人,叫住那村妇,指着柳星河怀里的孩子,说明了情况。 做了母亲的的人,最见不得孩子有个病痛。 那村妇四下里看了一眼,低声对柳绵绵说了几句,又指了个方向,最后叮嘱道:“你可千万不能说是从我这听说的,神医叮嘱过,若是敢将他的仙踪告诉外人,以后就决计不会给这家人看病!” “放心,我今日根本都没有见过你!” 柳星河问了一圈无果,正要抽出长剑强行逼供,柳绵绵深一脚浅一脚的回来,拽住他:“我知道该怎么走,快些吧!” 众人按着村妇指路,上了山脚下的一条泥泞小径,一路摸爬滚打,就在以为那村妇是随手乱指的时候,几间小小的茅草屋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正穿着粗布衣服,拿着扫把在驱赶满院子乱走的鸡。 见到他们一行人,那男人看了一眼天,道:“先生规矩,阴雨天不开诊,你们等到太阳出来再来吧!” 人命关天,岂能等的! 1405 旧识 柳星河抱着明儿,耐着性子求到:“还请行行好,我这侄儿眼看着就不好了,求求你通报一声,让我们见见你家先生!” 那男人翻了个白眼:“能找到这里来的,都是人命关天的,要是每次我都破例,还要规矩干嘛!” “昨天先生配药一直到凌晨,到现在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你们赶紧走吧!” 说话间,明儿又开始抽搐起来,口吐白沫。 脸色发绀。 整个人都在发抖,手脚冰凉,这情况比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柳星河急得双眼发红,一只手抱着明儿,一只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 柳绵绵知道,他要动怒了。 奔波了一夜,眼看希望就在眼前,那扇门却被人关的死死的,性命攸关,谁能冷静! 那男人看到他的动作就知道他的想法,冷嗤一声:“并非不想救,实在是救不过来,我家先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虎急急道:“那你试试,你是季神医的高徒,你应该也可以吧!” 那男人拖着扫帚,姿态高傲的上前,用空出的左手压在明儿的脉搏上,本就不佳的脸色更是冰凉。 他冷声道:“都已经耽搁了这么久,救不回来了,给他找个好地方吧!” 柳星河捏着剑柄的手握紧。 柳绵绵赶紧上前一步,问道:“你是山竹吗?” 那男人一愣:“你怎么知道师兄的名字?” “原来你不是山竹,那你就是季神医这两年才收的弟子了?”柳绵绵上前一步,低声道,“季神医他从宫内出来的这两年,还好吗?” 那男人震动又狐疑的看了柳绵绵一眼。 看来这里的季神医,果然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柳绵绵心内大定,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印章:“我是你师傅的旧识,据我了解,你师傅虽然性情有点古怪,但也绝不是放任人命不管的! “你拿着这个去找他,看看他到底要不要救,快!” 能收到师傅的过去,还能了解师傅的秉性,生附子看了柳绵绵一眼,拿着那枚小小的印章,往后院走了。 去之前他还给明儿扎了几针,说是能暂时控制一下明儿的病情。 果然,这几针下去,明儿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柳星河恨的要命,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不有所动作,而是要等到柳绵绵亮出身份。 要不是明儿的命还要靠着他们,柳星河都想砍他一剑。 等待格外焦急,其实生附子进去后没多久,季神医就拄着拐杖匆匆出来,看得出他仪容都来不及整理,见到柳绵绵后,他屈身就要下跪:“草民见过……” 柳绵绵赶紧上前,一把扶住他的手,道:“今日我是自己来的,没有跟娘娘一起,借用了娘娘的身份,还希望季神医您不要见怪!” 说话间,她不轻不重的在季神医的手臂上捏了一把。 季神医迅速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是陌生的脸。 他很快明白过来,柳绵绵不愿意泄露自己的身份,于是道:“原来如此!” 他打完招呼,视线就落在明儿的身上,脸色微变,拄着拐杖快步上前为明儿搭脉之后,伸手:“银针……” 生附子一脸的不情愿:“师傅,您也要顾着一点自己的身体……” “银针……” 生附子撇撇嘴,还是将银针包递上去。 季神医出手迅速,扎了几针后到:“将他扶到屋子里的床上去,我再来细细诊治!” 柳星河急忙问:“他不会有性命危险吧?” 季神医还没回答,生附子翻了个白眼:“我师傅都出手了,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给你吊住!” 季神医嗔了他一眼:“人命关天,不可胡说!” 生附子撇撇嘴,嘟囔道:“我没有胡说,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他的语气跟之前一样不佳,可是这一次,柳星河却觉得无比心安。 没事了,没事了!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季神医施针救治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场,柳星河和柳绵绵只能等在屋外。 生附子对几人没个好气,但还是规规矩矩沏茶过来,恶声恶气:“都赶紧喝一口去去寒,别到时候病了又要麻烦我师傅救人!” 柳星河端着热茶,喝了一大口,苦的整个脸都变形。 原来这不是普通的茶,而是药茶,里面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苦的人舌头都要掉了。 生附子送完茶就到屋内去帮季神医去了。 其他人累了一夜,都说不出话,柳星河心内忧心,为了抚平这种情绪,他开口问道:“你之前就跟季神医认识吗?” “刚才真是多谢你帮忙!” 柳绵绵思忖了一下,缓声开口:“你刚才应该也听见了,季神医入宫为皇后和陛下诊病,因此与我认识,刚才也是因为我出示了皇后娘娘赏赐给我的信物,所以他以为是皇后娘娘驾临!” 这当然是假话。 她出示的是自己的私印。 季神医在王府和宫内住过一段时间,皇宫就这么大,柳绵绵与他打过几次交道,还给他送过几本医书。 这些都是柳绵绵的私藏。 柳家人都爱藏书,不管是什么书,都是如此。 柳绵绵继承柳公允的遗志,也爱收集这些,这几本医书是偶然所得,柳绵绵自己也用不到,只是觉得这样的古书,若是就这样放在书店内太可惜。 所以才买回来保存的。 后来遇到季神医,他帮着调理了一回身体,柳绵绵就将医书相送了。 这些医书因为是柳绵绵的私物,都被她打了私印。 柳绵绵相信季神医拿到这些书后,一定会好好看,必然就会看到自己的私印,然后凭此认出自己。 私印是比较私密的东西,一般也没有人会伪装。 而且季神医隐姓埋名,旁人也不一定知道他进过宫。 他既然是隐居,自然不会拿着这段经历四处炫耀。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屋子内传来生附子的声音:“好了,你们进来吧!” 柳星河第一个窜进去,其他人也紧跟其后。 柳绵绵朝床上看了过去…… 1406 遇故人 明儿的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安安静静的躺着。 看上去似乎比之前状态更差。 柳星河上前两步,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脉搏。 生附子发出一声冷冷的嘲笑:“怎么,你还质疑我师傅的医术,既然这样,那你就送到别的地方去救啊!” 柳星河一时也有点呐呐。 他刚才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并非怀疑的意思。 柳绵绵赶紧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兄长并非有意,他就是太担心明儿了。明儿是我们族兄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恐怕良心难安!” 她说了这一句后,坐在轮椅里的季神医抬眸看了柳绵绵一眼,疑惑道:“兄长?” 柳绵绵点点头,镇定的解释:“季神医,刚才事情紧急,还没来得及介绍,这一位是我兄长,叫柳星河,皇后娘娘也知道他的!” 最后这一句季神医听懂了,他对着柳星河颔首表示招呼,温声解释道:“他的高烧退了,所以整个人看上去苍白又有点冰冷!” “没有性命之忧,慢慢养着,三五天的时间就好了!” 柳星河站了起来,对着季神医深深作揖:“今日,真是多谢神医的救命之恩!” 季神医摆摆手:“不必客气,我是医者,救人本是天职!” 说着,他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生附子马上就紧张起来,低低拍着他的背,带着几分埋怨的说道:“师傅,早说了你要多休息,这世上的病人千千万,你能救得过来吗?” 季神医蹙眉:“不可再乱说了,你去厨房准备点吃的吧,我饿了!” 生附子给季神医倒了一杯热水,看向柳绵绵等人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但还是迅速去了厨房。 柳星河爱怜的摸着明儿的额头。 他现在的体温已经慢慢回升了,季神医给他盖了比较厚的被子。 “刚刚发完烧,身体正是虚寒的时候,所以要多盖一点,注意保暖!” 季神医耐心的解释道。 王四是个直肠子,他见季神医态度一直很好,就道:“神医,外面的人都传言你脾气古怪,我看您的脾气好的很,都是那些人在胡说八道,这一次出去后,我一定要……” 季神医摇摇头:“别为我宣传了!” 他深深的叹口气:“说来惭愧,本为医者,就应该多治病救人,可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现在无法救治那么多人!” “这些传言,怕都是我那个徒弟放出去的,就是不想让人打扰,他还叮嘱了山脚下的人,让他们不要透露我们的位置,不然就不给他们治病。” “刚才他也在门口阻拦了你们吧!” 柳星河宽容的笑了笑:“想必他也是有原因的,我们可以理解!” 现在人都救回来了,当然是说这些场面话,如果没有把明儿救回来,恐怕现在柳星河就会是另外的心情了。 季神医无奈的摇摇头:“其实他是个好孩子!事情会这样,也有我的责任!” 柳绵绵开口道:“我记得娘娘以前说过,您之前也是避居山林,但是只要有人上门,您都会尽全力救治,有时候若是穷苦人家,您还会不收诊金,如今这样想必也是不得已吧!” 季神医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并不多言。 柳绵绵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厨房已经燃起了炊烟。 生附子的身影在忙忙碌碌的,砍了一大颗菜,剁的四分五裂的放在大桶里冲洗。 看来他虽然表现的自己很厌恶,但还是准备了他们的饭菜。 柳绵绵收回目光,温声道:“季神医给他取生附子这个名字,也是有意义的吧!” 季神医点点头:“您看来是看过医书的!” 附子是一味药。 生的时候有毒,但是在熟制作之后,就是一味上好的药材。 “生附子是我一个同行的孩子,他父亲以前也是个有名的医者,治病救人,从不怠慢,但是一来二去的,自己的身体就拖垮了。” “他最后是忙着救别人,病人是救活了,自己给熬死了!” “他母亲的身体也不好,父亲死后,母亲整日里郁郁,没多久也去世了,那一年,这孩子也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一家那一家的过日子。” 众人一脸恍然。 难怪生附子会对病人这幅态度。想来是有几分怨恨的。 治病救人的确是医者天职,可是最后赔上了自己亲人性命的时候,感觉就不一样了。 纵使被救活的人千恩万谢,拿出钱财报答又如何呢,他的父母都已经因此丧命,之后余生,他都是一个人过。 这一份悲痛,无法被排解。 他辗转在很多曾经的病人家里讨生活,直到三年前季神医出宫的时候找到他,才跟在季神医身边做了一名学徒。 他其实很有天赋,可是对于学医不上心,对于病人更有一种天生的敌意。 季神医解释道:“他幼时我见过几次,其实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现在这番作为,也全是为了我,还请你们见谅!” 柳绵绵和柳星河连连说着不在意。 季神医这时候手撑在桌上,道:“柳……柳姑娘,我要去后面拿点药材,能麻烦您推一下我吗?” 柳绵绵知道,他是想单独跟自己聊一聊,当即站起来,手推在轮椅上,道:“好!” 她推着轮椅到了季神医的书房,这里面除了医书就是药材,满屋子都是草药混合的香味。 书案上还有不少纷乱的纸,上面写着药方配比之类的。 柳绵绵将轮椅推过去,顺眼就看了下,发现这些纸上的药方大同小异,很多都只是稍稍改变了一下配比又或者增减了一些药材。 季神医并不避讳,大大方方的将那些药方收了收后,问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可还安好?听闻皇后娘娘生了二皇子,他们一定都很高兴吧?” “应该还安好吧,我也出宫三个月了,前些日子见了杏儿一面,说是都好的!” “柳妃娘娘……” “以后不必叫我柳妃了,我如今只是个从宫内出来的四品姑姑,柳妃娘娘还在宫内养伤呢!”柳绵绵拿起一张药方看了看后道:“你这些方子,难道是给……” 1407 下跪道谢 “难道是给陛下配的吗?” 季神医苦笑了一声:“柳妃娘娘还是如此聪慧,的确是给陛下配的,可是两年多了,我这方子一直配不好,但我这身体怕是支撑不住了。” 原来季神医的身体从两年前就开始不太好,而是是不可逆转的。 因为耗费精力救人,他还晕倒过两次。 自此后,生附子的脾气就越来越大了。 他会严格筛选病人,哪怕别人用刀架着他的脖子,他也不通融,又去山下威胁了一通,如此一来,病人的确是少了很多。 但是季神医的身体还是在继续恶化。 柳绵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神医倒是坦然:“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我也已经看开了。之所以同意他这么弄,是因为我想在有生之年为陛下配一个能用的方子!” “陛下关系万民,虽然这么说不合适,但他身体的安好与否,的确要比我随意搭救几人要重要的多!” 柳绵绵抿了抿唇,问道:“陛下的身体,还是没有改善吗?” 季神医摇摇头:“没有!” 说完后,他又猛地抬头看向柳绵绵:“柳姑娘你知道?” “现在知道了!“ 季神医哂然一笑,明白是他自己说漏嘴了。 他在这乡下地方呆的太久,遇到一个从前有旧且印象不错,而且苏洛还评价过是个好人的故人,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 “这件事你不要往外说!” 柳绵绵回道:“放心,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而且如今我也不再宫内,只是个普通的越国人,我要是胡乱议论陛下,可是要被抓出来!” “我从前的身份,我兄长他们也都不知道,也请季神医帮忙遮掩!” “我会的!” 卫殊的身体一直不好,从来都是个药罐子。 柳绵绵之前也没有太在意,如今看季神医宁愿放弃医治其他的病人,也要为他配一个方子,看来这病情是真的很严重。 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的,以后她要怎么办? 柳绵绵看着窗外,重重的乌云过后,有一道太阳的光透了出来,照在郁郁葱葱的竹林之上。 雨后初晴,一切都那么美好。 她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她还带着怀孕的苏洛在皇宫的竹林里挖过冬笋。 南疆没有这个,这是难得她能教给苏洛的东西。 一群奴才跟在后面,个个提心吊胆,却又不敢上前打扰,急得面红耳赤的。 柳绵绵也紧张,反而是大着肚子的苏洛最为放松。 她将一大片竹林挖的到处都是洞,总算是挖到了两根冬笋,让小厨房的处理了一番,晚上做了一道菜。 算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吧! 卫殊,苏洛,柳绵绵还有二月。 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柳绵绵觉得自己多余,但苏洛会时不时跟她说几句,照顾她的情绪。 她记得,那一顿饭她吃了两碗,撑得要命。 她记得,当时苏洛笑的特别开心。 可是现在回想,她却难以描摹她具体的长相。 她记得她! 但是却无法描绘出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她就在眼前,却渐渐的变得模糊,模糊。 最后只剩下一个无法描述的剪影,恍惚间好像变成了柳星河的模样。 真是…… 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想起他? 而且哪怕是他,也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的。 不止是他的影子,而是整个世界。 柳星河坐在明儿的床边,明明很困,但是他就是睡不着,耳朵一直在留意着后院书房的动静。 刚才季神医与柳绵绵见面的场景,他言语中流露出的那种尊敬,都是切切实实的。 柳绵绵以前在皇后娘娘面前,到底得脸到了什么程度! 这些疑问在心内盘旋,就听到后院季神医惊慌失措的声音:“柳姑娘,柳姑娘……” 紧跟着是彭的倒地的一声。 柳星河赶紧冲过去,只见柳绵绵已经晕倒在地上,而季神医应该是急着去扶,忘记自己是坐在轮椅上的,也跟着倒地了。 有椅子被带翻了,桌上的墨汁也倾倒下来,那些药方飘的到处都是。 整个书房内一片狼藉。 柳星河脸色大变,快步上前打横将柳绵绵抱起来。 这才发现她后腰处一片粘腻。 糟糕! 她身上的伤! 阿虎落后一步,将季神医扶起来。 季神医表情焦急:“快,将她放下来让我把脉看看!都怪我老眼昏花,竟然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季神医身体病了,视力也变差,加上柳绵绵之前的身份,他也不敢大喇喇的盯着柳绵绵的脸看。 要不然,就凭他以前的本事,应该早就发现了柳绵绵的异常。 柳星河抱着柳绵绵放到另外一张干净的床上,阿虎急急推着季神医上前给她诊脉。 柳星河跟季神医说了伤口的事,又说了柳绵绵之前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 但是她提前做了准备,当时季神医给明儿诊治的时候,她就去将湿衣服换了下来。 季神医凝神诊脉,神色收敛,眉头紧蹙。 柳星河心内一个咯噔,问道:“怎么样,情况严重吗,她的伤口肯定崩开了,要处理一下!” 季神医没有回答,只道:“你们先出去吧,去厨房叫下生附子过来,让他给我搭把手!” 柳星河犹豫了下:“可他是个男子……” 生附子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没好气的说道:“在我们医者面前,男人女人都是一个样,你要是不想让我帮忙,那你就别让师傅救了!” 柳星河脸上讪讪,站了起来:“那我们先出去,还要麻烦季神医!” 说着,他对着季神医深深鞠躬。 临出门之前经过生附子身边时,他又对着生附子深深的鞠躬:“也麻烦你,柳某先替妹妹谢过!” 生附子嗤笑一声,似是喃喃自语一句:“妹妹……” 这语气里充满了讥讽,好像对柳星河和柳绵绵的真实关系了如指掌。 生附子帮忙处理伤口,厨房的那边王四就主动承担了责任,去给众人做饭了。 阿虎头大如斗:“你说这叫什么事,明儿好了,柳姑娘又晕倒了!” 柳星河一脸的愧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1408 想活没那么容易 他早该想到的。 明明出门之前,他还深深的记得柳绵绵如今身体不舒服,要她不要跟着自己。 怎么经过一夜,反而将这件事忘了。 如今回想,她的状况早就不太对了。 贴在他身上的后背格外火热,他当时还以为…… 以为是他自己的心思,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原来根本不是,她的情况是的确不好。 半个时辰后,季神医和生附子出来了。 柳星河一直坐立难安,门一打开就赶紧迎上去问道:“如何,她没事吧!” 季神医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愠怒:“她是因为要救这个孩子,所以才执意跟着你一起的吗?” 柳星河点点头。 季神医拉着脸:“简直是胡闹,你,你既然是她兄长,怎么能明知道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情况下,让她一路奔波,还淋了这么久的雨!” 柳星河和阿虎都楞在当场。 季神医低低的咳嗽着,生附子没个好气的说:“柳姑娘胸口几个月前受过伤,表面看着是好了,但其实一直还有隐患!” “本是要好好将养着的,但是过去的几天她应该是一直在奔波劳累,而且后腰还添了新伤!” “单单是这道伤口,本也没什么的。可坏就坏在她的底子本就很薄弱,加上又淋了这么久的雨,你是没看到她后腰那个伤口,皮肉都泡发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忍的,之前居然一直没吭声!” 柳星河的喉结重重滚了滚,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她现在不会,不会……” 性命之忧四个字,无论他多么努力,也说不出口。 仿佛一旦说出来,就真的会应验一般。 季神医的咳嗽已经缓了过来,道:“我会竭尽全力救治的,但是她的情况比你带来的那孩子要凶险的多!” “每个病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些人看着奄奄一息,但其实只要好好治疗,就能痊愈。” “有些人看着并不严重,但是一个不小心,就会送命!” 柳绵绵就属于后一种。 她这么多年都是精细养着的,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 正月里的箭伤可不浅,出宫的时候,苏洛也叮嘱过要好好静养,定时找大夫看看。 但柳绵绵见伤口已经基本愈合,自己也没有什么影响,便觉得这件事情过了。 根本没想到,其实这就是在身体内埋了一颗定时炸弹。 而如今这个后腰的新伤,这一场大雨,将这颗炸弹引爆了。 她的身体到了极限,无法承受,所以昏迷了过去。 如今这情况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柳星河双手微微发抖,问道:“那如今,我能做什么?” 季神医一改之前的温和,语气锐利的说道:“既然皇后娘娘让你跟柳,柳姑娘做了兄妹,你就该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 “往后好好守护她,”他深深叹口气,“如果她挺过这一关的话!” 柳星河蹲在季神医的轮椅前,紧紧的握着他的双手,道:“神医,我知道您的医术好,之前妹妹也跟我说过,此番都是为了明儿,是我的错!求您一定要救救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生附子翻了个白眼:“要你的命行吗?” 一连出了两件这样的事,阿虎也十分心焦,见生附子还在冷嘲热讽,顿时没个好气的呛声:“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柳星河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必多言。 然后他双膝跪地,对着季神医郑重的说道:“哪怕陪上我的命!” 阿虎惊道:“陆哥,你胡说什么呢,你要是没了,明儿怎么办啊?” 柳星河看了他一眼,缓声道:“不是还有你吗?” 阿虎一时语塞,除了叹气也不知道说什么。 生附子冷哼了一声:“漂亮话倒是会说,要真的要你的命,就不好说了!” 季神医凝了柳星河一眼,道:“你当真什么都可以为了柳姑娘做?” 柳星河点点头:“当真!” 季神医从衣袖中抽出一小个火漆封好的小筒,道:“你应该有办法能联系到皇后娘娘吧,尽三天之内能想法子得到皇后娘娘的回复吗,关于柳姑娘的病情,我需要问一问皇后娘娘的意见!” 柳星河接过那个火漆小桶:“我现在就送下山!” 阿虎拦住他:“陆哥,还是我去吧,这边少不了你!” 柳星河紧捏手里的东西:“我去,你留在这边!” 说着,他再也不多说,踏步朝外走,迎面就撞上端着吃食来的王四。 王四一脸惊诧:“柳公子您是要去哪儿啊不吃饭吗?” 柳星河从托盘里抓起两个馒头,咬了一个叼在嘴里,剩下的一个抓在手上,形色匆匆下山了。 明儿在第二天短暂的醒来过,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好,迷迷糊糊的吃了两口东西,又睡了过去。 阿虎担忧的不行,生附子倒是很镇定。 “能醒来就说明死不了!” “我不是都说过吗,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师傅都能从阎王爷手里将人抢过来!” 阿虎虽然醒了,但是柳绵绵一直没醒,而且还在发烧。 柳星河就这么一走,责任都落在他头上,他本就是个粗人,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当即就呛声道:“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柳姑娘到现在还没醒!” 生附子最见不得人说他师傅,当即翻脸:“你既然不相信,那你就别治病了,你去找别人啊!” “我师傅尽心尽力,豁出命给你们治病,你们倒好,就是这么对人的吗,我师傅难道欠你们的吗,滚滚滚,现在就都滚出去,我不招待了!” 这人,简直是一点就爆的脾气。 阿虎也不相让,两人就在病床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 论打架,阿虎不是盖的,但是论吵架,阿虎跟什么恶毒难听的话都能朝外蹦的生附子比起来,还是要差了点火候。 正在他怒极攻心想要动手时,柳绵绵幽幽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病人床边这么吵,合适吗?” 这一声,给现场按下了静音键。 生附子上前,不情不愿的抓着柳绵绵的手把脉,冷哼一声:“还真是命大,你现在死不了拉,但我看要好好的活着,也没那么容易!” 1409 没良心的 生附子走后,阿虎跟柳绵绵说了下她昏迷后的基本情况还有季神医的话。 柳绵绵觉得有些荒谬。 她的确是有点不太舒服,但何至于就到性命攸关的地步。 而且之前的伤,不是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当时太医正也说了,只要以后好好静养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正是不解间,生附子推着季神医来了。 季神医给柳绵绵细细把脉过后,问道:“柳姑娘是否觉得有一口气郁结在心间,一直散不去?每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感觉胸口压了块石头?” 柳绵绵点点头。 “是否不能一夜睡到头,总是多梦,容易惊醒?” 柳绵绵又恩了一声。 “每到阴雨天,是否都感觉伤口隐隐作痛,浑身酸疼,左立难安!” 柳绵绵眉梢轻蹙,微微点了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 她缓缓开口,声音还有点沙哑。 她之前一直觉得是因为水土不服,而且伤口会隐隐作痛,也很正常。 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也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吧。 季神医神色冷凝:“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明儿与你都重病,但明儿是个孩子,他的症状是由高热引起的,只要高热一退,他的恢复能力很快就能缓过来!” “可你自幼养尊处优,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加上又换了个环境,镇日里思虑过多,这身体表面看着很好,实际上危机重重!” “如果这一次不下一记猛药,将你的身体彻底调理好,你就会成为一个易碎的瓷器,只要以后稍稍遇到一点问题,就会四分五裂,你明白吗?” 季神医不愧是名医,解释起来也十分深入浅出。 柳绵绵有点懵。 过了好半天才道:“那是什么猛药,季神医你尽管下就是了。” 季神医摆摆手,生附子将轮椅推到一边,他执笔在桌上一边写方子一边道:“不急,我得等个消息!” 救治自己,为何要等个消息? 等谁的消息。 柳绵绵虽然心内好奇,但是她素来是个守礼的人,别说不说,她也绝不会多问。 又过了一晚,季神医每天都要来三轮,给柳绵绵把脉,药方也一换再换。 越来越苦。 虽然他跟生附子都没有说什么,但是柳绵绵敏锐的感觉到,气氛变得比之前要凝重很多,应该是她的病情加重了。 奇怪的是,她自己并没有太多感觉。 明儿那边醒了好几次,但一直是迷迷糊糊的模样,阿虎问过季神医,季神医说没什么大事,多睡觉有利于他尽快的康复。 如此一来,阿虎和柳绵绵都放心了。 明儿那边很好,她自己这边却出了问题。 当天傍晚,她好好的喝完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突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药汁全部被她吐了出来。 总算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空以后,她感觉人舒坦了点。 就在这时,她之前被箭伤到的地方剧烈的疼痛起来,像是被人再度插入了一般,腰间的伤口也是一样。 就像是当时的场景重新回放。 双倍的疼痛席卷而来,柳绵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趴在床边,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耳边响起锐利的轰鸣之声,那一日在皇宫之内,纷乱的声音通通入耳,可是转瞬又变成了谢狐狸那一声声凄厉的指责,疯狂的笑声,还有发抖的手,不停的在她的腰间乱晃。 灵魂如同被人狠狠的用鞭子拉扯,将它从身体内扯出来。 额上的冷汗如小溪,咕咚咕咚的往外冒。 世界一片模糊,她感觉到苏洛抱着她,不断的呼唤着她的名字:“柳妃,柳妃,柳妹妹,柳妹妹,柳绵绵……” “你撑住,你撑住,你不能死!” “本宫命令你,绝不可以死!” “你怎么那么傻!” “你怎么那么傻?” 柳绵绵勾了勾唇,手指动了动,想要去抚一抚那张以为被镌刻在记忆里,此生都绝不会忘记,但此时却已经模糊的无法分辨出五官的脸。 然而她的意识控制不了她的手指。 这个画面一闪而过,她耳中嗡嗡嗡的响,恍惚间听到生附子急切的声音。 “师傅,她这是怎么回事,咱们不是控制住了吗?” 季神医低声说了句什么,柳绵绵没听见。 生附子高亢的声音再度响起:“师傅你快想想办法呀,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你看她吐了这么多血,身上的伤口也开始往外渗血了,师傅,师傅……” 他的声音激动,甚至还带着点哭腔。 柳绵绵的思绪飘在空中,竟然觉得好笑。 这个生附子,之前不是那么讨厌自己吗,为什么现在为什么要这么担心自己。 难道不是应该让自己早点死了,这样就不用麻烦他师傅出手,如此才更好! 到了这一瞬,柳绵绵才想到一个问题。 怕死吗? 怕吗? 以前怕,现在好像不怕了。 这世上没有多少让她牵挂的东西。 从前她牵挂柳家,后来知道就算自己死了,柳家也一定会得以保全。 后来她牵挂宫内那个人,现在也明白就算没有自己,她也一样过的很好。 柳枝和绿柳,她自然也是牵挂的。 可是若是自己死了,想必苏洛和柳星河一定会好好善待她们,给她们一个好的归宿吧! …… 其实,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牵挂的。 柳星河! 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哥哥。 他在月光下的墙头吹笛子,他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跳下河将自己捞起。 他当机立断,不顾世俗的眼光给自己做人工呼吸。 他为了要救下自己,毫不犹豫的切断自己的手指头。 临死之前,她是想见一面的。 她,都没有好好说一声谢谢。 她…… 她只是单纯的想见一见,想告诉他,很高兴能有他这么一个兄长。 还想开解他,以后别再为陆行迟的死而难过。 想…… 季神医说他去跑腿了,明知道自己都要死了,他还去跑腿,也是个没良心的,就算是假的兄妹,但朝夕相处这么久,他难道连自己最后一面都不想见。 柳星河日夜兼程,根本不敢休息分毫就赶了过来,冲进屋子就看到柳绵绵不断的呕血,他扑到床边,听得她带着怨气低低的说了句:“没良心的!” 1410 一记猛药 “妹妹,妹妹……” 柳星河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脸。 眸中的每一根红血丝,都在诉说着他这三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柳姑娘,柳姑娘……” 柳绵绵的意识已经彻底昏迷过去,只是重复着呢喃:没良心的! 她的面色惨白,像是浑身的血都已经被吐光,唇瓣跟脸已经是一个色调。 浑身上下都冰冷一片。 “柳姑娘,你醒醒,你醒醒……” 他还在继续呼唤着,可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生附子伸手一推,将他推到一边,怒道:“喊几声就有用啊,你快点让开,让我师傅给她救治!” 季神医朝着跌坐在一旁的柳星河伸手,问:“回信呢?” 柳星河楞了楞,回过神后迅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火漆桶递过去,生附子接过后,麻溜的拆开,将里面的纸条倒了出来。 季神医迅速看了一眼。 上面只有一行字: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治好她! 季神医出了口气,之前一直忐忑的神色定了下来。 此时,柳绵绵体内的血像是已经全部吐光,就这样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 柳星河实在无法预料事情会变成这样。 虽然之前季神医就打了预防针,可是柳星河走的时候,柳绵绵还好端端的在床上躺着,虽然面色不太好,但看着还是有活力。 而此刻,她却像只剩下了一具傀儡。 短短的时间变成这样,让人如何能接受。 季神医开始吩咐:“阿虎,柳公子,你们两个将柳姑娘抬到另外一个房间去,然后将这里好好清理一下!” “生附子,我书桌上有一张药方,按照那张药方去抓药,马上煎好后送来!” “我现在要开始给柳姑娘施针!” 生附子赶紧道:“那我帮忙吧!” 季神医摇摇头:“这一次你去煎药,柳公子你帮我吧!” 很快,柳绵绵就安顿在另外一个干净的房间。 季神医道:“将她扶起来,靠在你怀里!” 屋子内并无旁人,刚才季神医也让柳星河将门栓上锁。 此刻,柳星河依言将柳绵绵扶起来。 她轻飘飘的,就像是一只随时就会飞走的蝴蝶。 季神医打开自己的银针包,问道:“柳公子,你是不是喜欢柳姑娘?” “我与她只是兄妹!”柳星河苦涩的回应。 “你会对她负责一辈子吧?” 柳星河抬眸盯着一脸凝重的季神医,喉结重重一滚,点头:“会的!” 无论她是否喜欢自己,是否愿意跟自己共度一生,柳星河都决定,要对她负责一辈子。 一辈子保护她。 季神医竟然笑了笑:“那就好,你自己愿意总比别人逼着你要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这位神医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柳星河急得一头汗,正要说几句,季神医再度开口:“把她上衣脱了吧!” “啊?” “要全部脱掉才行!”季神医说着,背过身去道,“这一次施针,穴位需要精准无比,稍有差池便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我年纪已经大了,眼神也不比从前,已经无法做到隔着衣服就能精准的命中穴位了!” 原来如此。 要脱掉全部的上衣,所以不便生附子在场。 可自己也是个男人…… 或许是因为季神医认为自己是柳姑娘的兄长,紧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季神医催促道:“快,她可拖不得!” 柳星河再也不敢耽搁,深呼吸一口气,开始解柳绵绵的上衣。 本该是无比旖旎的画面,可是当柳星河解开外衣,看到她贴身衣物上那一滩边缘已经发黑,中间却还在不断往外渗的血渍,心狠狠的沉了下来。 几个月前的伤口,几乎已经痊愈了,却在这时候爆发了。 都是因为自己。 如果当初,他坚持不让柳绵绵过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是如果不让柳绵绵过来,他们也许就见不到季神医,那明儿怎么办? 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对于柳星河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他恨不得直接能用自己的命相抵。 可惜这世上的性命,不是简单的相抵就能完成的。 季神医回头扫了一眼,语气也有些不好意思:“把这最后一件也脱了吧!” 他垂着眸子,低声道:“柳姑娘,真是对不起,我这也是情非得已!” 柳星河此时镇定下来:“都是为了救妹妹的性命,妹妹不是拘谨之人,想必会理解的!” 季神医瞧了柳星河一眼,心内暗想:若是你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季神医恨不得自己能闭着眼扎针,可是偏偏如今他身体每况日下,已经做不到这样的地步。 只能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施针,又顺便将柳绵绵胸口的伤口处理了一番。 等到一切结束,季神医的额上已经是冷汗涔涔,忙不迭的就转过身去,像是唯恐多看一眼就会要了性命一般。 柳星河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服给柳绵绵穿好后问道:“季神医,施针结束,她是不是就已经好了?” 季神医摇摇头:“我刚才只是将她身体内的那股淤血和郁气都驱赶到了一处,若是想要彻底好起来,还要吃一副猛药,然后纾解一番!” 恰好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生附子的药煎好了。 他端着药想要进来,季神医道:“把药给柳公子,你不必进来!” 生附子一脸受伤:“我就是想看看柳姑娘!” “你看什么看,关你什么事!” 生附子…… 药是两碗。 柳星河将其中的一碗喂给柳绵绵,正要喂另外一碗,季神医道:“这一碗是你的!” “啊?” “你喝下去!她才能好!” 柳星河不知道治病还需要这样的,但是为了柳绵绵,他也没有多问,二话不说将那一碗味道古怪的药喝了下去。 季神医推着轮椅出门,生附子还守在门外,咕咕哝哝的:“师傅,你这个药方是不是有问题,他们吃吃了这个药,可是会……” “跟你无关!”季神医拉下脸,道,“将门从外面锁好,今晚不能让里面的人出来!” 1411 很不舒服 生附子大惊失色,道:“师傅,你刚才要我熬两碗,该不会是……” “去书房说!” “师傅……” “去书房说!”季神医冷着脸再一次重复。 外面传的季神医脾气极为不好,稍有不顺心就撂摊子不治疗病人。 但其实季神医只是不上门诊治,病人但凡到了他的面前,他都会竭尽全力,也鲜少会发脾气。 尤其是对生附子。 季神医怜他孤苦,寄人篱下多年,一直要看人脸色讨生活。 一开始,那些被生附子父亲救治过的人会好好善待生附子,但日久天长,当初的那份情谊渐渐消磨,越来越少。 加上生附子本算是半个医者,但是如果他寄居的人家有个病痛,他又不愿意出手诊治,哪怕是小小的头疼脑热,他完全可以胜任的那种,他都不愿。 次数多了,主人家也就渐渐有了怨怼。 觉得自己的恩已经报完,而生附子又不领情。 偏偏生附子这性情说不了软话,那些寄居的人家一旦流露出不高兴,他就会马上卷铺盖走人。 季神医怜他一路艰难,接到身边后,从未说过重话。 即使生附子对前来延医问药的人多有阻拦,又到处散播一些不实的谣言,季神医也不曾说过什么。 生附子越想越难过,推着季神医的轮椅,眼眶里包着泪。 到了书房的时候,眼泪已经摇摇欲坠了。 季神医回头看见,哭笑不得:“你多大的人了,平时不是在外人面前能的很吗,我刚才说什么了,你就这么伤心! 生附子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师傅您不是外人,您是这天底下对我最好最亲的人,别人骂我一万句我都不伤心……” 季神医十分无奈。 这徒弟偶尔性情像个孩子,大约是成长过程中几乎没有得到过关爱。 所以到了季神医身边后,那些敏感细腻的心思全部都迸发了。 他缓声道:“我只是让你不要去打扰他们而已!” “可是师傅你给他们吃那样的药,又将他们关在一处,这样会出事的!”生附子急切的道,“柳姑娘如今的身体,可不能做这些事,而且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他们又是兄妹关系……” 季神医的眸子慢慢凝了起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兄妹!” 生附子抿了抿唇:“不是亲兄妹,也是名义上的,我瞧着柳姑娘只将柳公子当成兄长,师傅你这是乱点鸳鸯谱!”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季神医深深的叹口气,“柳姑娘她,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 生附子一怔,嘴唇嗫嚅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 季神医接着道:“你给她把脉几次,没有把出来吗?” 生附子红了脸:“师傅,我是个正经人,没事怎么会去把这个,这多,多……” “这跟正经不正经无关,心无尘垢,无论是对病人做什么,都不过分,我们都是为了病人的身体!”季神医顿了顿,“你自己动了心思,所以我刚才才不让你做我的副手!” 生附子垂下头,一脸愧色:“师傅,我错了!” 季神医摆摆手:“柳姑娘这个病情比较特殊,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往后你行医施药,说不定能作为参考!” “我刚才说过,她不是清白之身!” 生附子喃喃:“我知道了师傅,这事情你不用反复强调,柳姑娘看着也已经十八九岁,有过心悦之人,也很正常!” 季神医睨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这句话,继续道:“但她的失身不是因为男人,而应该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 生附子眸子瞬间睁大。 “她的体内毫无阳气,筋脉十分虚弱,可以断定从未与男子有过过于亲密的举动。”季神医道,“但她又的确是失身过,所以我才有如此判断。” “这件事应该一直梗在她的心间,而且当时发生这件事,也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加上她如今两处刀伤,体内的郁结之气必须要排出来!” 生附子张口结舌:“师,师傅,你真的打算,让,让柳公子跟柳姑娘他们两个……” “不!绝不可以!师傅你都没问过柳姑娘的意思!或许柳姑娘她并不想要柳公子帮忙,或许,或许……” 他急得一脑门汗,剩下的话却说不出口。 季神医淡淡的道:“或许柳姑娘想让你帮他?” 生附子脖子上的青筋凸出,沉默了好半天才颓靡道:“师傅,你,你都看出来了?” “平时要你把脉,你就跟要你命一样,柳姑娘那里你却每天都要去几趟,煎药也格外积极。你当师傅是真的瞎眼了吗?“ 生附子喃喃:“她真的是个好姑娘,师傅你是不喜欢她吗?我以为你也喜欢她……” ”师傅不是反对你喜欢人家姑娘,喜欢上病人也并非不可,只要是真心,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就行!” 生附子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就赶紧表态:“绝对不是见一个爱一个,我对柳姑娘的真心日月可鉴,我此生……” “她不行!” 季神医冷声打断:“任何女人都可以,就是她不行!” “为什么?师傅你不是也喜欢她吗?我不介意那些清不清白的事!” “首先,她不喜欢你,而且她的身份也绝对不是你能匹配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生附子嘴唇嗫嚅还要说话,季神医的声音已经彻底冷却:“师傅是为了你好,你如果非要犯傻,到时候招来杀身之祸的时候,就别怪师傅不出手救你!” 生附子的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季神医抓住他的右手,长叹一口气:“孩子,听师傅的,她绝不是你能肖想的人,她的目光也不会落在你的身上!永远都不会!” “见识过外面的广阔,青蛙就不会再愿意待在井底!” 另外一边,柳星河被季神医留下来照顾柳绵绵。 他一路奔波,饭都没有好好吃上几口,好在外间的桌子上已经有准备好的糕点热水,他就着吃了一点,回到里屋时发现柳绵绵有醒转的迹象。 他准备叫人,这才发现门已经反锁。 而屋内,柳绵绵发出低低的似乎是极为不舒服的声音。 1412 我也不知道呢,好哥哥 季神医临走之前说过,今晚无论是什么情况,让柳星河都务必要陪在柳绵绵的身边,而且要全力配合她的要求。 屋内,柳绵绵又发出了一声。 这声音,就像是一根羽毛,在他最怕痒的地方挠了一下。 他又觉得有点痒,又有一种莫名的舒适感,内心深处似乎还想要再被好好的挠一挠。 他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迅速冲到床边。 发现柳绵绵闭着眼睛,脸上晕着不正常的红,眉头紧紧蹙着,显然是哪里不舒服,声音从她喉咙里溢出来,飘的满屋子都是。 拼命的朝着柳星河的耳朵里钻! 柳星河上前,轻轻握着她的手腕,试图将她从梦魇里拉出来:“柳姑娘,柳姑娘……” “别怕,我在呢!” 他不断出声安抚,可是睡梦中的人却并没有平静的迹象,反而眉头皱的越来越近,伸手在身上胡乱拉扯起来。 柳星河一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一边扬声道:“外面有人吗?阿虎,季神医,生附子,你们都去哪儿,门为什么锁住了?” 叫了好一会,季神医的声音才慢悠悠在外面响起。 “柳公子,想要治好柳姑娘,关键就在于要清除她的淤血和体内的郁结之气。然而她一介女子,如今又有病在身,气血两虚,根本不可能有血流加速的机会,除非……” 柳星河在花丛中打滚过不少时光,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脑子嗡了一声,大声道:“季神医,你疯了吗,她如今这般虚弱,你若是下那样的猛药,会要了她的命!” “纾解出来,我可保她无虞,若是一直郁结在体内,不消三年,她定然要消香玉陨。如今我药已经下了,皇后娘娘也同意了,你若是不帮忙,我就只能让我这个不争气的徒弟来了!” 生附子瞪大眼睛,声音激动:“真的吗师傅,那太好了,我去沐浴准备一下!” 柳星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沉声道:“不用!” 季神医叮嘱道:“药已经用下去,必须要办成事,要不然柳姑娘性命难保,柳公子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我们先走了!” 生附子恋恋不舍:“师傅,真的走了,我很愿意帮忙的!” “师傅,你不是一直告诉我,当医者要有牺牲精神吗,我现在就很想牺牲!” “师傅……” 柳星河听得他聒噪的声音渐渐远去,浑身的血都在乱窜。 这叫什么跟什么呀。 他很是怀疑这个季神医的医术。 可是明儿到了他手上后,的确很快就被控制住了病情,而且他此番快马加鞭去了邺城,皇后娘娘也托江飞带了口信。 说季神医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让他尽管放心。 当年,邺城那一场天花,季神医也是参与救治者之一,柳星河也是见到他本人才会回想起来的。 这样的一个医者,不应该乱来啊! 此时,内室的柳绵绵声音越发大了。 柳星河觉得自己周身血液也在加速流转,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他现在脑子有点乱,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如果顺势而为,等到柳绵绵醒来该如何相处,若是放任不管,那柳绵绵的病症一直得不到缓解,该怎么办? 正是纠结间,听得彭的一声响。 柳星河以为是柳绵绵从床上滚落下来,快步入了内室后才发现,原来是她将床头的小桌子给推倒了。 五月里的天气本来就已经热起来,加上药物作用,现在更是浑身上下都像是着了火一样。 柳绵绵神志不清,只遵循本能,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掉。 柳星河一眼就看到胸口的那个伤口。 脑子里有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但柳绵绵低声叫:“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这样的声音盖住了柳星河脑子里的想法。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何况还被季神医下了猛药,眼下这样的画面,如何受得住? 受不住也要受!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侧着头扯了被子给柳绵绵盖上,然后才敢转过脸,轻轻抚着柳绵绵的脸:“醒醒,柳姑娘,你醒醒……” 连声呼唤之下,柳绵绵竟然真的睁开眼睛,雾蒙蒙的眸子里似乎有无数的钩子,死死的将柳星河的心和身体勾住。 不断的拉扯着。 要将他一起带入深渊。 柳绵绵嘴唇弯起,缓缓的笑了笑。 柳星河心跳如擂鼓,问道:“柳姑娘,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柳绵绵还在不断重复着难受难受,本能的驱使之下,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不安分的在柳星河的身上摸索着。 一直压在柳星河的胸口后,她不动了。 呵呵呵的傻笑了几声,道:“你的心跳的好快啊,你很紧张吗?” 柳星河的喉结滚了滚! 当然紧张,当然会心跳加速。 心爱的女人这幅模样在自己面前,他不知道该做君子还是做禽兽,能不紧张,能不心跳的快吗? 他可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他压下腹中的一团燥火,道:“你好好看看,你认不认识我是谁?” 柳绵绵定定的与他对视,好几个呼吸之后,柳星河听到她软声软气的说:“我知道啊,你是我的好哥哥!” “好哥哥……我好难受!” “我都要死了,你居然就这么消失,去执行什么任务,连我的最后一面都不见,可真是狠心啊!” “所以现在,你是到地狱来找我了吗?” 她的声音有点虚,说出来的话格外的软。 哪怕是责备,听在耳朵里也轻飘飘的,像是一个鸡毛掸子,在柳星河的身上不断的挠啊挠啊! 柳绵绵抬手,勾住柳星河的脖子,努力抬起自己的上身,笨拙的想要靠近男人,嘴里嘟囔着:“便宜你了,我本来是要伺候陛下的呢!” “可惜我瞧不上他,他也瞧不上我!” 柳星河声音低沉:“那你瞧得上我吗?” 柳绵绵手下一个用力,柳星河一时不查,被她直接带下来,紧紧的勾住脖子。 她的气息还带着微腥的甜味:“我也不知道呢,好哥哥……” 说完这一句,她的吻缠了上来。 1413 云消雨歇 身体着了火,理智却一直在叫嚣不可以不可以。 纵使脑子里还有一丝清明,但是动作却不由自主的迎合。 生附子已经被支走了,季神医在窗外听得里面的动静,神情肃然:“想不到能撑这么久,看来他对柳妃娘娘当真是敬重有加!” “就是不知道往后知道真实身份后……” 季神医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季神医跟在苏洛和卫殊身边很长时间,与柳绵绵也打过不少交道。 有些话不好对生附子言明。 他大概已经猜到柳绵绵是如何破身的,跟了陛下这么久,坐到了柳妃的位置上,却一直没有阴阳调和,如今又悄无声息的出宫了。 而且还是她情愿的,皇后娘娘那边还给派了人跟着。 季神医要是还想不到其中关窍,那就白费他跟在几个主子跟前这么久的时间。 就算是出宫,柳绵绵的身份也非同一般。 以季神医对她的了解,如果告诉她需要这样的办法才能逼出她体内的毒素,她恐怕宁可死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所以他只能求助苏洛。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详细告知后,看看皇后娘娘如何决断。 好在,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皇后对这个昔日的柳妃还是有感情,而且怕是早就有了决断,所以才会偷偷遣出宫。 怕是给她新生活吧! 季神医推着轮椅缓缓离开屋子。 到了他这个年纪,就知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可以救下想救的人,可以看到想看的人成长。 可以见识形形色色的人生。 死了,可就变成一抔泥土,什么都没了。 但愿,柳妃娘娘,啊不,柳姑娘等到清醒过后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阿虎被季神医支下山买药,等到回来之后,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的靡靡之声! 他惊呆了。 站在门口,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这柳姑娘病成这样,六哥又是连续奔波了好多天都没休息,这个时候行这样的事,这这这…… 柳姑娘的身体是否吃得消,而六哥的表现…… 该不会一泻千里吧! 到时候还怎么在柳姑娘面前立足啊? 这男女之间的第一次表现好不好可是十分重要的。 阿虎急得抓耳挠腮,又不能进去打断,坐在门口听着又觉得浑身火烧火燎的,当真是折磨人。 就在这时,季神医慢悠悠的推着轮椅从隔壁屋子出来了。 阿虎表情怪怪的:“神医,真是巧,您也在听墙角啊?” 季神医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我这是为了救治病人,不得不忍受这种声音,为了能第一时间为病人提供救治!” 阿虎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 我看您刚才听得好像还挺开心的,嘴角带了一丝隐秘的笑意,到现在就不承认了! 不过这话阿虎只敢在心里说说,可不敢说出口。 季神医瞟了一脸忧虑的阿虎一眼,道:“放心吧,为了柳姑娘的病,我给柳公子用了点药,他一时半会完不了事!” 啊? 这,这…… 阿虎挠挠头,这时候说一声谢谢是不是不合适。 “那要是持续太久,柳姑娘的身体是不是扛得住?” 季神医哼了一声:“他要是这点分寸都没有,我就不会将事情交给他来办!” 之前送信,是询问苏洛的意思,也是对柳星河的一个考验和消耗。 消耗掉柳星河体内多余的精力,确保到时候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药人! 不会太短,也不会太长。 不会太凶猛,也不至于太无力! 一个医者,做到他这么殚精竭虑,也是不容易。 季神医捂着唇,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阿虎赶紧上前给他拍背。 他手上没轻没重,季神医差点一巴掌被他拍晕,他赶紧摆摆手道没事。 阿虎低声道:“这样说来,季神医您是将我六哥当成工具,帮忙治好柳姑娘了,这样我六哥岂不是太可怜了!” “他对柳姑娘可是一片真心……” 季神医一拍轮椅扶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就柳公子这样的,这辈子都没法子跟柳姑娘修成正果,我这是帮了他们,至于他们有没有缘分,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季神医心内暗想:她可是柳妃娘娘,就算是与陛下有名无实,就算如今出宫,那也是柳妃! 寻常的男人要是敢肖想,分分钟就是断脑袋的事。 所以季神医才明明有法子医,却不得不拖着,等到宫内有了回应才能动手。 两人说话间,屋子内的声音已经歇了。 阿虎楞道:“这么快……” 季神医无奈道:“你回来之前,他们已经持续半个时辰,若是再不停下来,我就要进去干预了!” 阿虎嘴角抽了抽。 进去干预可还行! 这会有心里阴影的吧! 正这么想着,就听得屋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柳星河急急拉门,喊道:“季神医,季神医,柳姑娘她的伤口不断的在出血……” 季神医从怀里拿出钥匙递给阿虎,阿虎赶紧将门打开,将季神医推进门。 刚也要一起进去,柳星河伸手在他肩膀上粗鲁的一推:“你去外面等着……” 可怜的阿虎就这样被推出了房间,然后房门彭的一声合上。 啊! 重色轻友,他也只是想看看柳姑娘如今的情况。 此刻,屋内,柳星河的衣服只是草草的穿着,手足无措。 “我,2我已经尽量小心了,可是她的伤口还是裂开了!” “季神医,您快看看!” 柳星河将季神医的手直接拉着压在柳绵绵的手腕上,声音发抖:“你快看看,你快看看!” 季神医摸了脉,又看了看伤口,最后抬眼看了一眼几乎想一头撞死的柳星河,长出一口气,道:“好了,柳姑娘这条命保住了!” “你要是还有精神,就搭把手我来给她处理一下伤口!” “有有有!” 柳星河捣头如蒜,赶紧当起了副手。 季神医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解释:“因为刚才柳姑娘的血气运转加速,所以将伤口之前郁结的血都逼出来了,这些都是淤血,逼出来对她有好处!” “不过她现在身体特别虚弱,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定要好好照顾,绝对不能再让她面临险境!” 1414 小心翼翼 “绝不会!我绝不会让她再遭遇险境了。” 柳星河郑重的承诺着。 季神医看着他将柳绵绵拾掇好,珍而重之的给她盖好被子后,从银针包里摸出一阵银针,点点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柳星河毫无防备,倾身过去,季神医迅速出手,一根银针扎在他的昏睡穴上,柳星河不敢置信的瞪大眸子。 然而下一瞬,他就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季神医淡然的收回银针,看着他倚着床沿滑落在地,说道:“我不得不这么做,你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 “但我想现在你要是清醒的,肯定激动的睡不着!” 他默默在心里补充道:“要是我,我肯定也睡不着!这肯定是祖坟冒青烟了,才会有这样的机遇!” 啧! 睡了陛下的女人,还是在陛下许可的情况下。 虽然季神医问的是苏洛,但是他敢肯定,这件事陛下也知道。 毕竟这样的事情,等于在给陛下头顶戴绿帽,皇后娘娘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做决定。 但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直接问陛下:我能让别的男人睡你的妃子吗? 即使这个妃子陛下完全不喜欢,这样也太大逆不道了。 季神医庆幸自己在苏洛和卫殊身边待了很久的时间,对于两人的性情和关系有一定的了解,所以才没有做下错事。 阿虎和生附子进来的时候,柳绵绵已经好端端的在床上躺着,经过季神医的一番施针后,她的脸色极度惨白,呼吸有点弱,但看上去没有性命之忧。 生附子细细看了一眼,发现柳绵绵的脖子上有可疑的潮红,他哼了一声,眸中的红血丝格外明显。 讨厌的男人。 得了便宜还要盖上自己的印记,柳姑娘醒来之后,该如何自处啊? 到时候该不会羞愤之下直接自尽吧! 季神医很淡定:“你们两个将柳公子抬到隔壁房间,我一会再给他施针!” 阿虎已经直接将柳星河扛起来准备带走,听了这话一愣:“我六哥也病了吗?” 生附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难听到了极点:“你以为你六哥是铁打的吗,淋了雨,身上还有伤,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回来后又吃了药,气血大行,就是因为这样,我师傅才一针扎晕他!” 阿虎道:“他不是累的,原来是被季神医扎晕的?” 自己六哥竟然这么不谨慎,换做以前,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季神医微笑着看向生附子:“不错,刚才只是摸了一下,就知道他是被我扎晕的!” 这徒弟长进了。 生附子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不是摸出来的!” 谁要帮这个男人把脉啊! 他是判断出来的,跟柳姑娘发生了如此亲密的关系,这个男人又这么能忍,这会子怎么睡得着? 一看就是师傅干的好事,这样的事情,他以前也没少干。 季神医脸色有点讪讪。 这死徒弟! 柳绵绵做了个梦。, + 梦里她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不知怎么就落难到了一处偏僻的荒郊野外,然后遇见了柳星河。 真奇怪! 那时候她还小,不应该遇见柳星河的。 可是梦是毫无章法的。 她被柳星河所救,似乎又被山匪喂了什么药,身体热的很。 于是,她就温声软语的叫柳星河好哥哥,盼着他能给自己解脱。 他一开始极力控制,而柳绵绵大约是想证明自己的魅力,又实在被身体内的能量驱使,用尽笨拙的手段,想要勾引他。 最后他果然忍不住了。 柳绵绵心中竟有一种叛逆的欢喜。 她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更别提这样去勾引一个男子。 好在,奏效了。 他很温柔,像是生怕会伤着她,不断的问着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时刻做好停下来的准备。 倒是柳绵绵被他吊着,不上不下,像是有无数的猫爪子在身体里挠着。 别提多难受了。 所以后来,她为了缓解,就主动了。 渐渐的,那人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柳绵绵也开始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恍惚间,她想起偷听到宫内一个老嬷嬷说过,女人这一辈子都要经历这样的事,要不然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这个嬷嬷是跟着端肃皇后入宫的,入宫之前她曾经嫁过人,后来她夫君死了,又没有孩子,她无所牵绊,就跟着入宫了。 那一次,是她在跟一群小宫女说起,那群宫女嘻嘻哈哈,红着脸羞怯无比,却又想听到更多。 当时柳枝跟着她,想要去斥责那群人。 柳绵绵止住了她:“罢了,深宫漫漫,随他们去吧!” 当时她对嬷嬷的说法不以为然,觉得那是为了吸引小宫女聊天的夸大之词。尤其是那根木棍,留给了她深刻的心理阴影。 她实在无法理解,苏洛为什么跟陛下要热衷于这件事。 实在没有一点舒服的地方。 可如今切身体会之后,才发现果真是如此。 难怪那老嬷嬷念念不忘,还要让那些小宫女以后出宫也一定要体会一下,才不枉此生! 恍惚间,柳绵绵想起那个老嬷嬷说:男人一开始都是不懂,横冲直撞的,需要日积月累,才会明白一些关窍。 可是梦里的这个男人,看上去如此熟稔。 像是对女人格外熟悉,也知道该如何讨好和取悦女人。 情场老手! 想到这,柳绵绵心中窜起无名的怒火,然后他就在柳星河的脖颈处狠狠的咬了一下。 她感觉到男人绷紧的身体,然后再也控制不住一般发出一声低吼,整个人微微发颤,过了几个呼吸后,彻底颓然下来。 柳绵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此刻力气耗尽,这个梦就在此处,戛然而止!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头顶有些灰尘的蚊帐和身上带着淡淡血腥味的被子,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自己如今到底在何处。 垂眸一看,柳星河趴在床边,脸朝着她的方向,眼角下一片乌青,睡得正香。 他的手指就放在自己手指一寸不到的距离,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想握住,又没有足够的勇气。 1415 菱角糖 屋外正在下雨,夏日里的雨又快又急,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顶上,簌簌作响。 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外面的泥土气息弥漫到整个房间,中间还夹着淡淡的山花香味。 她听到阿虎在屋外大着嗓门问季神医:“我六哥怎么还没醒?他四个晚上没有睡,不眠不休的,你扎针之后睡了两个时辰又醒了,非要守在柳姑娘的床边!” “他这样下去,小命还保得住吗?” “也不知道柳姑娘醒来,这事情到底会如何进展,真是着急!” 到时候是不是就要改口做嫂子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孩子,明儿就有伴儿了,他要当干爹了。 最好生个闺女,比起皮猴子,阿虎觉得还是小闺女更加讨人喜欢。 他心内想得很远,这时候,季神医淡淡的开口:“别想太多,柳姑娘醒来,或许什么都不记得了?” 柳绵绵皱眉:自己需要记得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在季神医的书房中晕倒了,然后做了一个…… 不太正常的梦! 醒来后便是如此。 屋外,阿虎的声音很激动:“什么,都不记得?我六哥可是拼了命在救她,她要是什么都不记得,那我六哥,还有我六哥的……” 季神医扬声打断他:“嚷嚷什么呀,你要闹到整个榕城的人都知道啊!” 阿虎声音低沉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我六哥太可怜了。” 生附子从厨房端了药过来,重重的呸了一口:“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柳公子白捡了这么个好处,还要觉得不公平,那可就太没有良心了!” “什么叫白捡的呢,我六哥可是真心的!” “真心有个屁用,柳姑娘对你六哥又没有那意思……”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柳绵绵听得心内一片迷茫。 这时候季神医怒道:“都闭嘴吧,生附子你去送药,阿虎你去准备晚饭,算算时间,柳姑娘该醒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不要入她的耳!” 阿虎就算再为柳星河鸣不平,也不敢再顶撞救治了两人的季神医,耷拉着头往厨房里去了。 而生附子端药进去,发现柳绵绵果然醒了,正睁着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一脸茫然的问:“你们刚才在外面吵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生附子的表情一阵扭曲。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心像是被细针扎一样。 他没个好气:“没什么事,既然是背着你说的,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你还问这么多干嘛?” 柳绵绵被怼,有点无语。 但想到这人本来就这脾气,她便宽和的笑了笑:“你说的对,倒是我多嘴了,抱歉!” 她道歉太快,生附子狠狠的吞了一口唾沫,垂下头将药碗往床边一放:“跟你没关系,都是为你救你的命!” “你也别放在心上,吃药吧!” 柳绵绵嗯了一声,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带动身上的伤口,痛的发出一声低低的嘶。 生附子赶紧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扶住。 然而那手离柳绵绵还有三寸的时候,另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快他一步,托住了柳绵绵的手臂,轻柔却有力的将她带了起来,还将枕头竖起,方便她倚靠。 是柳星河及时醒了。 柳绵绵想到昨夜那个莫名的梦境,耳根红了红,避开柳星河的眼神,低声道:“多谢兄长!” 柳星河将她扶好后,就去端床边的药碗。 听到这个称呼,他的手晃了晃,满满的一碗药汁飞溅一些到他的手背上。 他背对着柳绵绵,沉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兄长!” 生附子嘴角噙着愉快的笑:“不叫你兄长,你希望她叫你什么?” “别以为有些事情能就此改变!”生附子得意洋洋,“我告诉你,事情还跟以前一样,哈哈哈……” 说着,他端着托盘,迈着大步离开了房间。 柳绵绵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药后被苦的整张脸都变形了。 如果是在宫内,她喝药是准备了五种蜜饯果子的。 出宫之后,柳枝也是准备两种。 而如今,却是…… 正这么想着,柳星河伸手在衣袖中摸了摸,摸出一个油纸包。 “我那一日在宫外等消息的时候,看到有卖这种菱角糖,记得以前柳枝说过你爱吃这个,所以我就买了一点!” “你吃点这个来冲冲苦味吧!” 说着,他将油纸包小心的展开。 然而天气太热了,他又一直笼在袖子中,所以这糖早就融化了,结成了一个大团,能看到一颗一颗的形状,就是无法分开。 柳星河怔了怔,脸色黯然:“都化掉了,早知道我就让店家好好包着,到了就拿出来!” 他缓缓将那包糖往回收。 从柳绵绵如今的态度,他隐约察觉她应该根本就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 他的心思,就跟这一包融化的菱角糖一样,化成一团难看的痕迹,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他全心全意的将自己的爱奉上,其实在别人的眼里,可能就是这一包融化的糖果,根本无法下咽。 他在睡着之前,曾无比的忐忑,不知道柳绵绵醒来后,两人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现在…… 柳星河哂笑一声。 现在挺好的,一切都回到原点,挺好的! 他感觉手中的糖似乎融化的太过分,粘稠的糖浆都沾在他的手上,甩都甩不掉! 就在手中那包糖要滑到地上去的那一瞬,柳绵绵倾身,伸手将那包糖扯了上来。 因为融化的太厉害,扯住油纸后整包糖也就被扯住。 她将油纸包扯了放在床头的小茶几上,用手掰了掰,竟然没掰开。 其实放在任何时候,融成这样的糖,她是绝对不会碰了。 可是刚才她有一种直觉,如果任由这包糖就这样滑落,柳星河一定会很伤心。 可她,不太想让他伤心、。 他为她做了许多,她也应该予以回馈。 对,就是这样…… 柳星河欣慰的笑了笑:“算了,这糖都化了,别吃了,回头给明儿吃!” “你给我掰一块吧,这药实在是太苦了!”柳绵绵软声软气的说。 1416 明儿醒了 阿虎走到门口,恰好听到这句话。 他生生停下脚步。 这可真要命。 没想到柳姑娘撒娇起来,这么让人腿软。 别说是掰块糖,就是把自己个儿掰成两半,想必六哥也没有二话。 阿虎心内酸酸的: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默默吃了一口狗粮,撑得肚子饱饱的离开。 屋内,柳星河顺利给柳绵绵掰下一块菱角糖。 柳绵绵含在嘴里,意外道:“竟然真的很甜!” 她声音还带着重病的虚弱:“我小时候其实只吃过一次菱角糖,因为我祖父说,这是穷人家孩子吃的东西,我尝一尝就可以,绝对不能真的喜欢吃!” “所以,那一次祖父给我买了,我放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吃!” 柳星河问:“为什么?” “不敢吃!”柳绵绵将嘴里融化了一部分的糖换到另外一边腮帮子,因为嘴里包着东西,说出的话有点含含糊糊的,“祖父说过,我只能尝一次,知道是什么味就可以了。绝不能贪慕。可是我害怕自己会爱上这个味道,所以最好的克制办法,就是不吃!” “那一点菱角糖放在那,一直放到跟现在一样化了,我就更不能吃了,后来就赏给了下面的小丫鬟!” “她们说,化掉的菱角糖比一整颗一整颗的时候更甜!” “我虽然没吃过一整颗的,现在吃着这些化掉的,却觉得她们说的肯定是对的,因为这个真的很甜!” 柳星河也掰了一个放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盖住了心中的苦涩。 “我跟你不一样,这样的东西,我以前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无论是我要掏鸟窝,还是下大河,是要吃菱角糖,还是偷莲蓬,我继母从不说我什么,有时候被人找上门来,她还护着我,说我还小,不懂事!” “我那时候觉得她是爱我,如今想来……” 那是捧杀吧! 若不是后来他与父亲大吵一架,虚报年龄从军,再到阴沉木观音的事件,他可能一直会觉得继母是个好人。 当初父亲不同意他去从军,继母则大力支持。 当初他还感激,觉得继母懂他支持他。 如今想想,她是想自己死在战场上,她的儿子就可以继承全部的家产。 柳家的家产,其实并不多。 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百两银子。 就这点银子,就足以让一个妇人费劲心机,兵不血刃的将继子送入死路。 还真是…… 柳星河收回思绪,说道:“所有有时候,件件事情都满足你,不见得就是爱你,处处约束你,也不一定就是害了你!” “我想你祖父,一开始是想将你严格培养成名门淑女的,就是不知道你后来怎么会入了宫当了宫女?” 从这段日子两人的相处来看,柳星河觉得柳绵绵无论是人品相貌还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 如今再听,她家世也不错。 怎会成为一个小小宫女。 柳绵绵扯了一抹笑:“阴差阳错吧!” 既然她不愿意多说,柳星河也就没有追问。 柳绵绵喝了药,没一会的功夫又犯困,等她睡着后,柳星河端着药碗走出来,碰到季神医。 季神医先发制人:“是不是不记得了?” 柳星河点了点头。 季神医叹息一声:“不记得是好事,对你们都好,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吧!” “她不记得,可是我记得!” “不如我也给你来点药,让你也忘了吧!” “不!”柳星河断然拒绝,“我是个男人,做过的事就是做过,岂能说忘就忘?不管她是不是记得,我都会负该负的责任!” 季神医看了他一眼:“也好!” 柳绵绵如今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柳星河问道:“明儿怎么样了,醒来了吗,阿虎说之前醒了好几次,都是吃点东西又接着睡了,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跟在季神医身后的生附子翻了个白眼。 “这会才记得自己的侄子,真是没良心,有了女人就忘记了孩子,到底不是亲生的!” 阿虎捏紧了拳头,柳星河的脸也沉了下去。 “生附子,你是季神医的徒弟,所以你之前不管说什么,我都能忍!” “但是这样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再说第二遍,明儿虽然是我侄儿,但是在我心中,他比亲生的还要重要,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将自己的命还给他!” 生附子冷哼一声:“那您的命可就太不值钱了,之前说可以送给柳姑娘,现在又愿意还给明儿,还……难道您还做了什么对不起那孩子的事情不成?” 柳星河的脸色瞬间白了白。 生附子抓住这一点要继续攻击,季神医训道:“够了,生附子,我之前怎么说你的,你都忘记了吗?” 生附子撇撇嘴,倒是很快就折腰,对着柳星河鞠躬:“对不起了您,我刚才乱说话,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腰都弯成这样,此时再做口舌之争,就变成柳星河的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穆:“这次便算了,这些话,请你不要在孩子面前讲!” 说完,他迈开大步朝着明儿的房间而去。 季神医当初修这一片房子,就有作为医舍的考虑,因此前院都是一间间独立的房间,本意大约是用来收治病人的。 明儿的房间与柳绵绵的隔三个。 柳星河三两步就到了。 真的到了门口,他的手抬了两次,却鼓不起勇气开那个门。 还记得他找到明儿时,明儿对他的抗拒,孩子指着鼻子骂他,骂他是凶手,让他将父亲还回来。 人死不能复生,如何能还? 如今他醒来,柳星河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若是能一死抵命倒也好了,可陆行迟将明儿托付给他,他若是撒手不管,这孩子以后又要怎么办? 真是头疼! 正踌躇间,王四经过廊下,大着嗓门嚷道:“明儿公子刚才醒了,正找您呢,您快点进去吧!” 得! 这下是不进也得进了! 柳星河推开房门,就见明儿背对着他,小屁股一拱一拱的,急吼吼的在床上翻找着什么。 1417 怎么舍得苛责? 柳星河放轻脚步上前,缓声问道:“明儿,你在找什么呢?” 孩子如无头苍蝇一样还在到处乱翻,没有回应。 柳星河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再度开口:“明儿,要找什么,叔父帮你一起!” 明儿这才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柳星河嘴角和蔼的笑容已经要维持不住。 等待孩子回应的时间,宛如有一把铡刀悬在他的脖子上,随时会吱嘎一声掉下,将他砍成两截。 他不知道孩子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道他是否还能接纳自己。 “匕首,我那把送给父亲的匕首去哪里了?”明儿总算开口了,大概是之前烧的太厉害了,他的嗓子有点变音。 听上去沙沙的,有点奇怪。 柳星河暗想:他找匕首,是想要一匕首刺死我吗? 罢了,这本就是欠下的孽债,若是如此能让这个孩子出气,那就让他刺几个窟窿又何妨呢。 一念至此,他从袖中将匕首摸出来一言不发递给明儿。 明儿迅速拽过去,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番,然后将匕首小心翼翼的捏在手里,抬眸看向柳星河。 柳星河心里咯噔了一声,手指微微蜷曲起来。 他往前迈一步,说道:“明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来吧,在小叔身上捅几刀,你还小,小叔有些话解释不清楚!等你长大了,或许就能明白了!” 明儿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一脸茫然的说道:“小叔,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柳星河此刻也懵逼了。 可他旋即又想到柳绵绵的反应,试探的问道:“明儿,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吗?” 明儿摇摇头:“不记得啊,我正想问你呢,小叔,这里是哪里啊,今天是五月初几了,我父亲回来了吗,他的生辰还没有过吧!” “我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长时间,没有错过他的生辰吧!” 恰在这时,生附子推着季神医进来。 柳星河回头,疑惑的看向季神医。 季神医上前帮明儿查看了一番,然后问柳星河:“你是希望他记起来还是不记得?” 柳星河的喉结滚了滚,回到:“还是,不记得吧!” 如果忘却了那件事,他们之间就能和平相处,等到他将这孩子抚养长大,他能一个人生存的时候,柳星河一定会将这些事情全部都告诉他。 毫无保留。 到时候他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那时候他要自己偿命,那也没有遗憾了。 季神医将药方写好,递给生附子后道:“那恭喜你,之前那场高烧持续了太长的时间,虽然人就救过来了,但是高烧之前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太痛苦的记忆!” “人都会有自我保护的功能,尤其是孩子!”季神医顿了顿,说道,“所以他在昏迷中将这一部分记忆尘封起来了,这在我过往的病例中,也遇到过几次!” 柳星河问道:“那他什么时候会再度想起来?” “这就不好说了!”季神医道,“我接触到的这些病例中,有些一辈子都没有想起来,有些在受了某些刺激后,三五年之后就想起来的!” “听天由命吧!”季神医的眸中带着深意,“看你自己的运气!” 柳星河只觉得有些荒谬。 他本来以为要面对两头大的情况,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把命赔给明儿,那如何对柳姑娘负责? 而柳姑娘知道这件事后,又会如何面对自己,双方的关系该何去何从。 这些问题一直盘旋在柳星河的心间。 他甚至做梦都梦见柳绵绵与他决裂。 没想到一觉醒来,这两个主角都不记得,徒留他一人,记得所有的事情,心高高的提着,落不到实处。 实在是…… 生附子抬着头,恨不得用鼻孔看他,问道:“这明儿公子不记得所有事,你肯定是喜闻乐见,那柳姑娘不记得,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高不高兴是我的事!”柳星河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诚如生附子所说,明儿不记得,他是高兴的。 可是柳绵绵什么都不记得,他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阿虎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对柳星河说这是老天爷的旨意,既然明儿忘记了,那就暂时不要告诉他。 等什么时候他想起来,什么时候再说。 柳绵绵的身体需要静养一月,暂时不宜挪动,明儿却惦记着父亲的生辰。 柳星河担心他又偷偷溜出去,只好骗他说父亲来信了,说今年生辰不回来过了,他的任务暂时没有完成。 明儿看着那封信上根本不认识的字,耷拉着一张i脸:“那父亲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柳星河想了想,回到:“至少要到过年的时候吧!” 明儿的头更低了,喃喃道:“父亲一点都不想我吗,他该不会回不来了吧?” 柳星河的心狠狠的一揪,摸了摸他的头:“会回来的,你还有小叔,还有阿虎,还有姑姑……” 明儿抬头:“对了,姑姑去哪里了,还有柳枝姐姐和绿柳姐姐都去哪里了?” 柳绵绵如今身体虚,季神医给她的药物中有催眠的成分,等她再度一觉醒来,发现床边挤着三个脑袋。 大的是柳枝和绿柳,小的是明儿。 柳绵绵对明儿笑了笑,问道:“明儿,你的病已经好了吗?” 明儿凑的更近,小手握着柳绵绵的大手:“姑姑,我已经全好了,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我都听小叔说了,姑姑是为了救我才会生病的!” “姑姑你要快点好起来!” 柳绵绵点点头:“姑姑会的!” 明儿在怀里摸了又摸,摸到两个铜板给柳绵绵:“姑姑,这个给你买糖吃,小叔说你每天都要吃很苦的药,用这个买糖吃,药药就不苦了!” 柳枝和绿柳两人本来心里有点不舒服。 毕竟来救人,结果将主子的命都差点搭进去。 不过眼下看到明儿的举动,她们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么可爱懂事的孩子,怎么舍得苛责! 1418 泡冷水 山中日月慢。 王四本是王家庄的劳动力,柳绵绵和柳星河不好叫他一直留在这,但是生附子却很喜欢他。 无他,王四是个庄稼人,做事利索,帮着晒药,做饭,打扫屋子,能干不少杂活。 他也心甘情愿留下来帮忙。 按他的说法,跟着季神医能学到不少东西,以后自己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知道用什么草药治疗。 他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字也不认识几个。 但奇妙的是,在认识草药方面却有特长。 只要是跟他说过一次的草药,他都能记住,而且不会记错。 这一点,就连生附子也做不到。 多次下来,就连季神医也注意到他这个非同寻常的天赋,开始有意无意的多教教他。 谁也没想到,一个乡下的汉子,竟然会有这样学医的天分。 半个月后,柳绵绵可以下床走动了。 进入五月后,天气越发的热了。 虽然山林中比外面温度要低一点,但是闷在屋子里也很难受。 绿柳和柳枝惦记着自家主子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独自一人走,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她。 柳绵绵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要瘫痪了,半身不遂呢!” 那一日来的匆忙,又心有惦记,柳绵绵还不知道季神医这家医舍原来是这样的风景。 院子外时不时的有母鸡咕咕咕和鸭子嘎嘎嘎的声音。 院子尽头的柴房里,堆得满满都是劈开的柴火。 此刻,厨房里正冒着袅袅炊烟,米饭的香味钻入鼻中,风从东边的竹林送进来,吹得竹叶簌簌作响。 柳绵绵在廊下的椅子上坐下来。 绿柳给她盖了个薄薄的毯子。 太阳照在她的腿上鞋子上,她本来是不准备睡觉的,躺着躺着,整个人就晕乎乎的,似睡非睡的感觉。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头上有了薄薄的汗,下意识正要抬手擦拭,一阵微凉的风送了过来。 这风不疾不徐,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换了个姿势,跌入了沉沉的梦乡之中。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柳星河的脸如此的清晰,就悬在她的头顶。 他的声音压抑,似是带着无限的期盼:“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她悬在半空中,听到自己回答:我也不知道呢,好哥哥…… 天! 柳绵绵只觉得羞耻。 她活到这个年纪,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调叫过人好哥哥。 “不,不要……” 梦中,那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柳绵绵伸手去拽,却只抓到了一把虚空! “别,别这样!” 她大叫一声,猛然醒转过来。 睁开眼,日头已经到了正中,过于强烈的阳光将天地照的格外明亮,也刺的她的眼睛这一瞬眯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缓过来那个刺激,才看清眼前的人。 是柳星河。 他的脸沐浴在阳光中,正悬在她的头顶,日光给他的脸加了一道柔和的光圈,让他平日里略微轻浮的五官变得柔和。 就连眉心的那一道疤,也多了特别的味道。 柳绵绵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下意识喃喃一句:“好哥哥?” 柳星河的神色大震,喉结重重一滚,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分不清脸上的表情是高兴还是紧张,他问道:“你都记起来了?” 柳绵绵眨眨眼。 此时,四面八方的声音都入了耳。 母鸡的咯咯咯,生附子略微尖利刻薄的指责声,柳枝和绿柳的低语之声。 啊…… 这不是梦! 柳绵绵的耳根瞬间红了,将脸转到一边,道:“兄长,你离我太近了!” 等了半天,她也没有等到回应。 回头一看,哪里还有柳星河的影子。 只有摇椅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上,有一把大大的蒲扇。 柳枝端了药过来,还配了蜜饯:“小姐,到了喝药的时间了!” “刚才,是你在给我扇风吗?” 柳枝摇摇头:“是公子呢,您之前睡得起了汗,我跟绿柳又不敢给您揭毯子,是公子找了个蒲扇过来,一直坐在旁边给您扇,扇了足足一个时辰呢!” 手劲可真好! 这么长的时间,都不带累的。 柳枝瞧了一会,连速度都没变。 见柳绵绵不吱声,柳枝赶紧辩解:“不是我们让他这样的,我跟绿柳说了要不我们来,他说没关系,反正他也没事,正好可以练习一下臂力!” 柳枝感叹道:“公子的臂力确实好!” 柳绵绵将一碗药喝完,把蜜饯含在嘴里。 这蜜饯是柳枝和绿柳精心挑选的,是她从前喜欢的口味。 可是如今感觉,没有柳星河那一颗融化的菱角糖好吃。 那一包剩下的菱角糖,不知道现在去了哪里? 是给明儿吃掉了,还是融化的太狠,被扔掉了。 她将蜜饯咽下去,偏眸问柳枝:“你有没有做过一些奇怪的梦!” “什么梦?” “就类似那种……”柳绵绵想了半天,还是难以启齿,“算了……没什么,梦就是梦而已!” 还是这个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宛若亲身经历的一样。 而且在距离上次做梦半个月后,他居然又做了相同的梦境。 柳绵绵很是无语。 难道自己…… 自己是想男人了吗? 而柳星河回到屋内后,将那油纸包包着的菱角糖从柜子里拿出来。 天气太热了,糖果越发融化的不成样子,成了一个大糖球! 早就不能吃了。 可是他却舍不得扔。 这可真是! 他盯着那油纸包看了很久,又重新包起来,将菱角糖又扔会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恰好在这时,阿虎在外面吼道:“六哥,我在后山发现一个山泉可以洗澡,咱们一起去泡泡吧,这几天洗澡都不尽兴!” 柳星河应了一声,拿着衣服出了门。 这一汪清泉在小小的瀑布底下,前些天刚下过雨,瀑布的水保持了清澈,又不至于太过放肆,就如有人在山顶执壶,在往小潭里倾泻一般。 水潭边开满了各色小花,被水雾滋润,自在的舒展着身子。 阿虎脱下裤衩,大叫一声埋头往里一跳,没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又嗷嗷叫着钻出来了。 1419 离他远一点 原来这潭底下都是石头和水草,看着很深,其实最深处也淹到阿虎的胸口。 他这么跳下去,潭水深度不够,直接磕到了头顶,可不是痛的嗷嗷直叫吗? 有他在前方探路,柳星河就没有做这么莽撞的事。 五月间,山间的潭水十分清凉,刚一下去的时候,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根本受不了。 过了好一会的功夫才渐渐适应这种凉意涔涔的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了。 阿虎喝了一大口水,啧道:“这山里的水就是干净,喝起来比城里的井水还要甜呢!” 两个大男人现在赤身相对,阿虎看着柳星河,调侃道:“六哥,你肩膀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柳星河垂眸,看到自己肩膀上有一个月牙状的伤口。 他伸手摸了摸。 这个伤口那样深,记得被咬的时候,他觉得很痛。 可是这痛之外,又别有一种满足感。 他也很想在她身上来一下的,可是想到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若是真的留下痕迹也不好,只能作罢。 没想到她什么都不记得。 早知如此,就该在她身上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印记。 阿虎打了个哆嗦:“六哥,你是什么表情啊,那天晚上这么让你回味吗,你这样我可有点害怕!” 说着,他自动离柳星河几丈开外,问道:“六哥,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啊?” 柳星河摇摇头:“糊涂事糊涂办呗,就这样跟着妹妹一起过日子吧!” “得了,不说这事了,对了,谢狐狸那群人后续怎么样了?” “邺城来人将他们都带走了。这次是白白送了吕知府一个大人情,我看他现在恨不得赶紧定日子,将女儿嫁给你呢,偏偏你又躲在这山里不出去!” 柳星河呵呵两声,不再聊这些,将头埋进了水里。 柳枝和绿柳吃过午饭后,结伴去山里采蘑菇。 按照生附子的说法,前些日子刚下过雨,眼下正是蘑菇冒头的时候、 山里的蘑菇炖母鸡汤,味道鲜美又大补。 两人一方面是想着柳绵绵的身体,一方面也是好奇。 在这山里待了这么久,日日就对对着几间茅草屋,也想在这山里转转看看。 柳绵绵岂能不知道两人心思,点头同意了,只叮嘱她们要跟着王四一起,不可玩的太晚。 虽然这山不高,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吃人的野兽,但是天黑下来,山林之中还是诸多危险,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柳枝和绿柳就气咻咻的回来了。 柳绵绵正坐在摇椅上看书。 季神医这里多半都是医书,她手上这本榕城杂记,是找生附子借的。 生附子借的时候别别扭扭的,说这本书他很看重,让柳绵绵一定要小心,不可折页,也不能弄脏。 所以柳绵绵看的时候格外的仔细。 无非是一些榕城的奇闻趣事,比如某一日书生赶路,突然遇到一阵妖风,然后就到了一个山洞,遇到了一个美女。 书生茅塞顿开,在考场上超常发挥,拿下了探花。 他始终惦记当初那名女子,拒绝了当朝宰相递来的橄榄枝,执意回乡要去求娶那名女子。 然而等他历尽艰辛之后,总算找到了当初双宿双飞的那个山洞,却发现里面除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什么都没有。 地上,还有一只死的透透的,被风干的蜘蛛。 如今再想起来,只觉得恐怖非常。 书生不堪重击,从此疯掉了,这个冉冉升起的探花郎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柳绵绵恰好看到此处,绿柳和柳枝就拎着篮子,脸色不太好的回来了。 柳绵绵挑眉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山里没有蘑菇采吗?” 两个人的篮子里只有可怜巴巴的几朵蘑菇并一些之前从未见过的野花。 想来是采蘑菇的路上觉得好看,所以顺手采来准备拿回来给自己的。 绿柳拎着篮子去厨房放下,柳枝神秘兮兮又情绪复杂的问道:“小姐,我跟绿柳不在的这段时间,柳公子他有没有跟哪个女人相好啊?” “啊?” 柳绵绵一脸懵逼:“他的确离开过这里三日,不过是去邺城一个来回,应该不至于做点什么吧!” 绿柳此时也回来了,皱眉道:“男人要做点什么,有时候一柱香的时间都不要!” “之前柳枝说他是个轻浮浪荡子,我还不相信,现在我可是瞧得真真的,本以为他对小姐您……总之这样的人,以后小姐您离他远点!” 柳绵绵彻底茫然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能不能说个明白先?” 绿柳和柳枝对视一眼,均是有点不好意思。 最后还是柳枝开口:“我们之前去采蘑菇,看到一处溪水很清澈,于是我们就脱了鞋袜泡一泡脚!” “刚泡没一会,听到下面有人在说话!是柳公子和阿虎。阿虎问柳公子肩膀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绿柳补充道:“我就悄悄的伸头看了一下,柳公子的肩膀上有一个月牙状的伤口,一看就是新伤不久,那样的伤口那样的位置,肯定是女人留下来的!” “之前阿虎还说,他不眠不休往返邺城和这里,就是为了能及时的帮小姐您求得一味药材,如今看来,求药是真的,他趁机去约会哪个相好的也是真的!” 肩膀上,月牙形的伤口? 柳绵绵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的。 这时,柳枝又补充道:“最可恨的是,阿虎问他以后怎么办,他竟然完全避而不谈,说以后就跟您这个妹妹一起过日子!” “这叫什么事啊,跟那个女子欢爱,却又不愿意负责人,转身毫无牵挂的又回到您的身边!” “我瞧着,他恐怕一直在打您的主意!”柳枝义愤填庸,“小姐,您可得当心,以后见到柳公子要离远一点!” 1420 真实身份 柳绵绵手里的书哗的一下落到了地上,她抓着柳枝的手问道:“你刚才说,他的伤口在哪里,左边还是右边?” 回来的路上,绿柳跟柳枝说了自己的推断。觉得柳公子对自家小姐有意思,而自家小姐对他也格外的不同。 本来柳枝是不信的。 自家主子可是见到陛下都面不改色,主动避让的人啊! 可现在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柳枝一脸了然的安慰:“小姐,你不要太难过,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您花一点心思,他回头要是敢来纠缠您,我就骂死他!” “要不,咱们给皇后娘娘递个信,让她给您换一个侍卫吧!” …… 柳绵绵急的额上冒了汗,抓着柳枝的手追问:“到底是在左肩还是在右肩?” 梦里的那个画面,她记得格外的清晰。 因为她在下,他在上,所以她一抬头,是咬在他的左边肩膀的。 柳绵绵在心内祈祷:右边,右边,一定要是右边。 柳枝红着脸回忆了下:“右边……” 柳绵绵松了口气。 是右边,太好了,那就跟自己没关系。 然而绿柳在此时反驳道:“不是右边,是左边,是我们的右手,但其实伤口是在他左边肩膀上!” 柳绵绵脑子里轰的一声,双脚发软直往地下滑。 绿柳和柳枝两人都吓坏了,赶紧伸手将她扶住,连声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生附子恰好从药房里出来,一看到掉落在地上的那本书,他迅速冲上来,爱怜的将书捡起来,充满责备的道:“我不是跟你说了要小心一点吗,怎么还是掉在地上了,你看,封面都脏了!” 柳绵绵已经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她将那本书从生附子手里拔出来,掏出手帕用力擦着,嘴里喃喃自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遍又一遍的擦着,但是那一团污渍非但没有擦掉,反而越来越大,将整个封面都弄脏了。 已经脏了的东西,怎么都擦不干净了。 柳绵绵的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都晕开在浅棕色的封皮上。 生附子此刻反而手足无措,连连摆手:“你哭什么啊,你别哭了……脏了就脏了,我不找你赔!” “擦不干净了!” “擦不干净就算了!”生附子将那本书一把夺回,带着几分气恼的说道:“我到时候重新买一本就是了!”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好了!”生附子眉头皱的紧紧的,“你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柳枝拿了手帕给柳绵绵擦眼泪,温声问道:“小姐,您到底是怎么了,您难道是为了……伤心吗?咱们别跟那样的人一般计较了!” 绿柳也劝道:“对啊,小姐,您别难过了!” 生附子沉了脸色,怒气冲冲的问道:“你哭难道不是因为这本书,是因为柳公子啊?” “怎么,他敢做不敢认,不想对你负责吗?” 这话一出,柳绵绵猛然抬头盯着他。 这眼神盯得生附子心里发毛,颤声问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早就知道?” 生附子狐疑的反问:“你难道还不知道?” 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那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说完,他就要脚底开溜。 不过到了这一步,柳绵绵哪里会肯。 她伸手拽住生附子的衣袖,语气不容拒绝:“等下,说清楚再走!” 柳枝和绿柳面面相觑,柳绵绵沉声道:“我有些事情要单独问问,你们先回避一下吧!” 她极少会用这么凝重的语气说话,绿柳和柳枝两人不敢违背,面面相觑之后退了下去。 只剩下生附子和柳绵绵两人。 柳绵绵开了气场,哪里是生附子能抵挡的,三言两语就交代了干净。 他说到最后,脸红成了猴屁股,呐呐道:“其实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的,这也是为了救命不得已而为之!” “这是一个特殊的治疗方案而已!”生附子声音越来越低,“要是真心爱你的人,不会介意这些的,比如,比如……” 他话还没说完,柳绵绵激动的打断他:“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决定要不要救我,还是用这样的方法,难道你们不该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的命是我的,我要活还是要死,都应该由我决定,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她激动的浑身发颤,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尖锐。 生附子从未见过她这样,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而就在这是,季神医转着轮椅从后院出来了。 他扶着拐杖站起来,对着柳绵绵深深鞠躬:“柳姑娘,真是对不住,这个决定是我做的!当时你在昏迷中,实在无法征询你的意见。” “不过,我让柳公子送信入了宫,去问过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得到她的许可后,我才下的方子,所以你不必担心在皇后和陛下那边难以交代!” 柳绵绵如遭雷劈:“你,你说什么……谁同意了?” “皇后娘娘同意了,想必陛下也是知道的,所以柳姑娘不必有太大的负担!” “她,她……” 柳绵绵嘴唇嗫嚅了很久,一句话说不完整,一口气没顺上来,周身的力气被抽走,她软绵绵的滑了下去。 生附子眼疾手快接住她,季神医赶紧上前为她把脉。 就是考虑到这种情况,所以他当初才会用了一点迷幻的成分,让柳绵绵觉得自己在做梦。 按照柳绵绵的性子,做了这样的梦,一定会羞耻于跟人提起,而柳星河也不会主动去说这件事,等到事情过个一年半载,若是再爆出来,也没有那么大的威力。 没想到这么快…… 而另外一边,柳星河也得到了飞鸽传书。 那一日他做了副手帮忙给柳绵绵包扎,发现她身上的伤口是新伤不久而且位置也很奇特。 当时他急着救人,没有多想。 可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结合宫内对柳绵绵的态度,柳绵绵说到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她的真实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1421 你快让开 柳星河从潭水里出来的时候,脚步有些趔趄。 阿虎刚才没有看信的内容,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了六哥,泡个冷水澡都这么虚,身体已经被掏空了?” 眼下又没有其他人,两人开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没什么。 岂料柳星河脸色大变,一瞬不瞬的盯着阿虎,道:“你说,我要是睡了陛下的女人该怎么办?” 阿虎先是四下里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之后才说道:“你要是敢碰皇后娘娘,陛下非将你剁碎喂狗,刨你的祖坟不可!” “我还以为你对柳姑娘是一片真心实意呢,怎么滴,你现在又改主意了啊,六哥你这样可不行啊,柳姑娘是个好姑娘!” “我不是说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另外一个女人?” “你说那个柳妃啊?”阿虎的表情放松了很多,“那估计凌迟就可以了,不会霍霍到你祖宗头上去!” 柳星河…… 阿虎凑过来问道:“你之前跟着逆王入宫,不是见过柳妃娘娘吗,她长得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柳星河的脸色更是颓然,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他早该知道的。 那时候在床上假扮柳妃娘娘的是柳枝。 寻常的宫女,哪有这样的荣耀和镇定能假扮主子,必定是身边一等宫女,才能模仿的不露陷。 一等宫女身份贵重,为何又会出宫给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四品女官当婢女? 他竟然…… 竟然之前都没有怀疑! 该死! 真是该死! 阿虎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疑惑:“六哥,你泡个冷水澡还泡傻了,还是你刚才那封飞鸽传书里有了不得的内容,你这丢了魂一样的是干嘛?” 两人回到草屋,才得知柳绵绵又晕倒了。 至于为什么晕倒,季神医只说是怒极攻心,而生附子支支吾吾,躲躲闪闪的。 阿虎指着生附子的鼻子问:“是不是你又对柳姑娘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生附子跳起脚:“瞎说什么呀,柳姑娘会晕倒,还不是因为柳公子……和你!” 他想起之前季神医叮嘱一定要保密,临时又加了两个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着,屋内的柳枝听不下去了,冲出来道:“你们要吵架,去远一点的地方吵,我们小姐还要休息呢!” 生附子和阿虎齐齐闭嘴,瞪着彼此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服气。 柳星河上前一步,问柳枝:“她如今醒了吗,情况可还好?” 柳枝对他更没有一个好态度:“醒不醒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叫你一声兄长,就真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你要给我家小姐当兄长,还不够格呢!” 柳星河是阿虎的主子,也是阿虎的兄弟。 他自己可以被侮辱,但不能看到有人怼柳星河。 他当即道:“柳枝,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家公子为了柳姑娘,做了多少事,手指头断了,命也差点丢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柳枝冷哼一声:“这是他的职责,他本就该如此的做的。说的多好听,为了我家小姐不眠不休跑了三天,中途还不是去寻花问柳了?” 阿虎??? 寻花问柳? “六哥,这不能吧,这么点时间,应该不够你发挥啊?” 柳星河一脸茫然:“什么寻花问柳?柳枝姑娘你说清楚一点!” 柳枝狠狠一跺脚:“还要怎么清楚,你肩膀上的那个牙印就是证据!你可别告诉我,这牙印是阿虎咬的,两个大男人要是这样,可就太恶心了。” 阿虎先是看了看柳星河,然后看看柳枝,噗嗤一笑,解释道:“这个牙印就是你……” 柳星河却一把拽住他的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阿虎,别说了!” “可是六哥,这明明就是你为了救……” “阿虎,闭嘴!”柳星河沉了脸色,“柳枝,这件事其中有点误会,我自然会跟柳姑娘解释清楚的!” 柳枝嗤之以鼻:“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家小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而且你不过是一个侍卫,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今天之所以会提出这件事,是希望你能恪守本分,不要以为没有人管着你,就可以散漫!” “我家小姐刚才会晕倒,就是被你这件事给气的。你若是瞧不上这个兄长的位置,有的是人想要当!” 眼看着她将话越说越难听,屋内正在给柳绵绵擦汗的绿柳听不下去,打断道:“好了,柳枝,别说了!” 柳枝狠狠的瞪了柳星河一眼,这才彭的一声把门关上。 阿虎还要上前理论,柳星河颓然的垂下头:“阿虎,什么都别说,算我这个当哥的求你!” 说完这一句,他脚步虚浮的离开。 阿虎一脸懵逼,回头看到生附子还在,想找他吵架,可惜生附子也如丧考妣,完全丧失了平日里的斗志。 这都是怎么了啊? 阿虎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好像大家都知道一个秘密,就是瞒着他。 他在山林里转了一圈,看到明儿正撅着屁股在捅蚂蚁窝。 总算找到一个同伴。 阿虎兴冲冲的上前:“明儿,你知不知道,你姑姑跟你小叔刚才吵架了!” 明儿屁股撅的更高,见怪不怪的说:“这有什么稀奇的啊,两口子吵架不是正常吗?” “谁告诉你他们是两口子,他们是兄妹,一个是你小叔,一个是你姑姑!” 明儿哼了一声:“你拿我当三岁孩子呢,我有眼睛,自己会看的!” 阿虎凑的更近:“明儿我跟你说,这次的事情很严重,你小叔好像犯了大错,他居然去寻花问柳了,还是一边在追求着柳姑娘的情况下!” “他这样的行为可太差劲了,你以后可绝不能学他!” “我当然不会这样!”明儿的声音里染上几分得意,“我要是去驯化文化,绝对不会愚蠢到还被发现。我小叔现在是越来越笨了……” 这天,聊不下去了! 阿虎心中涌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不到五岁的娃娃是要成精了吗,他怎么感觉自己都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正绞尽脑汁要将这孩子往正路上带,明儿突然屁股一紧,急急开口:“阿虎叔,你快让开……” 1422 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点字还没有说完,阿虎就听得彭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是一股铺天盖地的恶臭。 熏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他一把跳到一边捂着鼻子,气急败坏:“你这孩子,打屁你怎么不说一声,你这屁都能用来杀敌了!” 明儿把撅着的屁股放下来,转过头来一脸讪讪的笑:“我提醒你了,是你自己躲的不够快啊!” “我中午吃了两碗红薯,所以放屁才这么臭,哎呀呀……” 明儿说着,伸手按在自己的屁股上。 得! 看样子又要来了。 阿虎赶紧溜之大吉。 他可不想真的被熏晕,等他走远了,明儿将自己的手拿下来,嘿嘿一笑:老是在这扯着我聊这些没意思的话,还要给我讲大道理,放个屁让你滚远一点。 别影响我掏蚂蚁窝。 一阵屁意袭来,他赶紧掉个方向对着蚂蚁窝。 等再转过头时,就见有好多蚂蚁晕头转向的,爬起来东倒西歪的。 看来阿虎叔有句话说的没错,这玩意关键时刻,还真的能上阵杀敌。 柳星河听了柳枝一席话后再结合季神医和生附子的表现,就明白过来,柳绵绵肯定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所以才会怒极攻心。 这些日子以来,他幻想过很多次,她知道后的场景。 他与女人打过不少交道,心里抱着一丝微末的希望,既然柳绵绵之前愿意为了自己被挟持,还在生死关头做出完全违背她性格的事。 那她应该对自己是有几分好感的。 可是现实狠狠的拍了他一巴掌。 没有! 她只是善良而已。 对自己可能是主仆之情,是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情。 柳绵绵一直没有醒,柳星河心里很乱,也不敢多去她面前晃动。 她那样的身份,自己做了这样的事,虽说是宫里默许的,可今后事情会如何发展,他当真一点底也没有。 今夜是满月。 山林里的夜来的早,月上中天之时,大家都已经睡着。 柳星河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之上,透过一大片树叶的缝隙看着头顶的圆月,却如何也睡不着。 他从腰间摸出许久没有吹奏的笛子,吹了一只小时候母亲给他哼过的江南小调。 简单的曲子,带着淡淡的忧伤,用来抒情和催眠效果都不错。 林间本还有一两只飞鸟在窃窃私语,在这样笛声的安抚之下,也陷入了沉静。 然而这声音能安抚飞鸟,却安抚不了柳星河躁动的心。 他反复吹了无数遍,圆月已经西斜,将一边脸藏在了乌云中间。 柳星河还要继续,听到下面轻轻的一声:“别吹了,你跑调了!” 是她! 柳星河心内一震,身子一抖,脆弱的树枝早就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咔嚓一声断掉,他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 关键时刻用手撑着地面,才不至于摔个狗啃泥。 但是乍一看去,眼下这个场景,就像是他在给她行跪拜礼一样。 “起来吧,不必多礼!” 柳绵绵说完之后楞了楞,旋即解释道:“对不起,以前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时候,习惯了!” 这一声之后两人沉默良久又异口同声的说: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彼此又是一阵沉默,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然而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声音,两人又再度开口。 不过这一次,说的是不同的话。 柳星河说:“对不起!” 柳绵绵问:“你知道什么了?” 半边圆月在柳绵绵的脸上流转着光华,将她本就姣好的容颜衬托的更加举世无双。 是啊! 这样的人,这样的明珠。 怎会是区区一个宫女。 柳星河的心沉到了河底,掀了自己的衣袍,屈膝,朝着柳绵绵深深一拜:“微臣,见过柳妃娘娘!” 柳绵绵呵的笑了一声,这语气里充满了苦涩和嘲讽:“你竟然知道,你竟然知道,你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派你到我的身边,根本不是让你保护我,就是为了让你来做这些的吗?” “为了……”柳绵绵的声音苦涩,“能尽快摆脱我?” 她这语气,这神情,由不得柳星河不误会。 他的心更是酸涩。 原来就算陛下不宠爱她,她的心里还是有陛下的一席之地的。 所以,所以…… 柳星河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脸色解释:“我事先并不知情,是,是帮着处理伤口的时候,想起宫内的柳妃娘娘,身上也曾有过这样一道伤口,因此才起了疑心,叫熟悉的人帮我查一查!” 他以前就是做间谍,负责刺探消息的。 认识不少的人,想要查点东西并不难。 但这个解释,并没有让柳绵绵满意。 她只是苦涩无比的笑了笑,说道:“就算你一开始不知道,凭我对她的了解,她也早就动了这样的心思,才会做这样的安排!”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她一边笑着,眼泪就一边留了下来,“我并没有碍着她什么,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样肆意妄为的安排我的人生!” “凭什么趁着我昏迷将我送出宫,又凭什么将你安插在我身边,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凭什么决定我跟谁睡不跟谁睡?” 她像是疯了一样的吼出来,到最后声音已经七零八落,泣不成声。 大约是太难过,再也无法站起,她缓缓的蹲了下去,将头埋在膝盖间,任泪水肆意横流。 柳星河心如刀绞,他站起来,上前一步,伸出手犹豫了良久,还是扶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 像是怕一个用力,就会将她捏碎,将双方的关系彻底推入深渊一般。 可胸腔之中有些话,却像是止不住的喷泉一样,奋力的往外涌,非要说出来才能得到解脱。 他屈服了! 他的声音柔软而坚定:“别哭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管你是柳妃还是柳姑姑,不管你是柳绵绵还是柳姑娘,我都可以成为你的倚靠!” “如果他想要再伤害你,我一定会挡在你的身前!” 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1423 千言万语哽在心间 柳绵绵抬头定定看他,哈哈哈的笑了几声,然后站起来,伸手在他肩上推了一把:“离我远点,你离我远点!” 她的眼神里,说不出是厌恶疏离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她惯会算计人心,大约早就算到,把你安在我的身边,你会对我死心塌地,我也会逐渐的软化,逐渐的忘记她,接受新的生活!” “我不,我偏不!” 柳绵绵说完,倔强的抬手擦了擦眼眶。 此时,月亮已经从乌云中全部探出头来。 清亮的月光让她脸上脆弱的笑容如同糊上去,随时会碎裂一般。 柳星河伸手,想要擦去她眼角的两行泪痕,但是柳绵绵侧头一避,躲开了他的手。 她背对着他,无声的呜咽着。 似乎极力想要将眼泪压下去,却如何也压不住,细碎的呜咽声不断的钻入柳星河的耳膜之中。 柳绵绵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这么脆弱的一面。 柳星河的喉结滚了又滚,心像是在油锅里反复煎炸。 想要靠近,却又只能站在三步开外的距离,无声的盯着她哭泣。 他过往安慰过很多女子。 也自认为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可是如今他却不知道该劝说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哽咽之声似乎变小了点,柳星河低声道:“对不起,我……” 柳绵绵擦了擦眼泪,转过脸来。 刚才的脆弱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不见,她恢复了平日里镇定自若的样子:“我失态了,吓到你了吧!” 柳星河摇摇头。 柳绵绵抿唇,嘴角还带着几分凉薄的笑意:“你既然事先也不知情,倒是被我连累了。但我想,这件事于你,应该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吧!” 柳星河怔了下,回道:“该是我说对不起!” 柳绵绵也不在乎他的回应,自顾自的接着说:“这件事你就当做一场梦,把它忘了吧!” “怎么会是一场梦……” 柳绵绵声音很利,强调:“的确就是一场梦,不然你以为如何呢?” “难道你还想跟我这个出宫的柳妃过一辈子吗?” “我会给宫内递消息,之后换个地方换个身份生活……” 柳星河问道:“那我呢?” “想必陛下对你会有另外的安排吧!”柳绵绵一脸淡然,“这个,就与我无关了!” 她偏眸,凝着柳星河的眼睛:“这些日子以来多谢你的照顾,你很尽职尽责,我会跟陛下汇报的。陛下不是小心眼的人,我们,我们是不得已,不会殃及你的性命和前程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柳姑娘……” 柳绵绵冷着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希望你心里有数!” 柳星河深深的闭了下眼睛,良久,他的声线疲惫而沧桑:“微臣知道了,娘娘您的身体还没有养好,一切事情,都等到养好再说吧!” 柳绵绵点了点头,缓步离开。 月光下,她的裙摆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宛若深夜里一闪而逝的昙花一样。 柳星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内隐隐有了一种感觉,这可能是两人靠的最近的一次。 这一晚之后,柳星河开始有意回避柳绵绵。 虽然明面上没有说破柳绵绵的身份,但是他的行为动作都比从前要规矩很多。 他日日都会坐在树上眺望月亮,只是那跑掉的曲子却是一首也没有吹过。 柳绵绵一次不落的按时喝药,但整个人却迅速的消瘦了下去,而且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她的衣服已经大了一圈。 看得绿柳和柳枝两人急得不行。 两人都觉得是柳星河惹的祸,但柳绵绵严加约束,她们也不敢对柳星河太过放肆,只是每次见到都没个好脸色。 白眼珠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柳星河每顿倒是照吃,就是有一次王四炒菜忘记放盐,柳星河都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完全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啧…… 阿虎在一旁看到好着急,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了啊? 就连明儿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劲,他在两人之间穿梭,想要穿针引线,然而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情况看来比想象的要严重啊! 一时间,除了生附子看上去心情不错外,整个医舍里其他人的情绪都不高。 那晚跟柳星河吵架之后,柳绵绵第二日就将信送了出去。 她已经尽量平静,但是信的内容还是带上了怨怼和不满。 如今十日已过,却依旧没有消息。 柳绵绵搅动着碗里的药汁,人生第一次妄自菲薄:或许,只是她将自己想的很重要,在有些人的心里,她就是可以随时被抛弃的。 对方已经将她的一切都安排好。 她就该感恩戴德,按照她安排的人生好好的走下去,如今愤懑不满,实在是不知好歹。 柳绵绵将一支木簪在发间反复插了许多遍,还是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不管插在哪里,都不合适。 就像她一样。 不管是在皇宫内还是皇宫外,不管是在柳家还是在柳星河身边,似乎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位置。 她烦躁的将簪子往桌子上一扔,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正是心烦意乱间,感觉发髻被人轻轻扶住了。 有一只手拿起了那根木簪,稳稳的插入了发髻中间。牛牛牛牛牛女念奴娇女女女你奶奶 一个熟悉又带着陌生的声音响起:“你看看,插在这合适吗?” 柳绵绵如遭雷击,半天没有声音。 背后的人却缓缓倾身,那一张英气中不掩妩媚的脸露了出来。 以前澄澈坚定的眼睛里,此刻多了一些淡然和了然:“怎么样,不好看吗?” 柳绵绵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摇摇欲坠。 她的手颤抖着摸在那只簪子上,缓慢而郑重的点头:“好看,当然好看!皇后娘娘的眼光,如今越来越好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给苏洛行礼。 苏洛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又没有眼睛盯着,难道你还要弄这一套繁文缛节吗?” 柳绵绵缓缓又坐了下来,千言万语哽在心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1424 要不跟我回宫吧 还是苏洛打破了沉默:“你还是适合玉簪,这样的木簪戴在你身上,衬托不出你的气质。” “想到那时候我刚来邺城,也不懂得这边的审美,就想着展示一下自己好看的首饰,有一次去跟你们聚会,头上插了两根金簪,三根玉簪,被白芷和李斯思笑话的半死!” 如今想想,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柳绵绵的脸上也浮出回忆的神情:“ ”那时候你的品位的确是……”想到这些,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从前白芷和李斯思明里暗里的笑话你,我也没有帮过忙!” “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很好,我心里有数!”苏洛淡然一笑,“你那时候虽然常常与我们一起,但感觉你其实是游离在我们之外的!” 是淡然的,高高在上的审视着的。 就算是参与,她也不太计较输赢。 要不然,第一才女的名头哪里轮得到白芷。 论相貌论才情论家世,柳绵绵都比白芷一个庶女要强。 柳绵绵沉默了少许后,轻声道:“并非我不想融入,是因为我与你们都不一样的!” 就算十分为祖父偏宠,但她依旧是没有爹娘的孩子。 没有爹娘的孩子,有时候觉得自己连个庶女都比不上! 柳绵绵看了铜镜一眼,站了起来。 她的身量比苏洛略微矮上一些,所以说话的时候是微微抬着头的,她似是字斟句酌,格外谨慎的问道:“您怎么会到了这里?” “在这,就叫我一声苏姐姐吧,跟从前一样!” 苏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瘦了不少,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每年入夏就要瘦一点!” “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茶饭不思吧!”苏洛俏皮的摇摇头,“屋子内有点闷,咱们出去说!我还给你带了个礼物!” 两人一起出了房间,柳绵绵才看到不大的医舍内外此刻全是人。 苏洛皱眉道:“你瞧瞧,现在就这一点不好,我已经要求精简随从,但他非要我带这么多人出来!” “他也是担心您,苏姐姐您如今身份非同凡响,凡事是应该谨慎再谨慎!” 苏洛对这个说法不可置否,拍了拍手掌。 立时便有一个嬷嬷抱着个襁褓上前,苏洛将襁褓接过来递到柳绵绵的面前:“是我的老二,现在只取了个小名,叫阿留,留下的留!” 柳绵绵看着襁褓中那才刚满百天不久,睁着一双圆溜溜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的孩子,一时手足无措。 苏洛笑了:“怎么,二月小时候你不是经常抱着吗,怎么阿留你倒是不敢抱了?” 柳绵绵拿帕子擦了擦手,说道:“那不一样!” 苏洛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但是也没有追问。 柳绵绵擦干了手,小心翼翼的将阿留抱了起来。 孩子的小手抓来抓去,紧紧的拽住柳绵绵的衣服,然后咯吱咯吱笑了。 苏洛道:“他很喜欢你呢!” 她摆摆手,院子里的人自动都退到外面很远的地方。只有一个嬷嬷和乳母远远的站着,方便一会阿留要是哭的时候,她们能上前接应。 虽然一开始很紧张,但是柳绵绵没多久就上手了,很快就熟练的抱着阿留颠来颠去。 颠的阿留咯咯咯笑个不停。 “他跟二月是完全不同的性子,我记得二月小时候虽然也爱玩,但不是这么活泼,笑的也少,很矜持!” 苏洛点点头:“可不是么,跟他哥哥的确是不一样的!” 她的声音放低了点:“我本是要叫阿柳的,但是陛下说这个名字太过女气,所以改成了阿留!” “在我心中,他是叫阿柳的!” 柳绵绵的身子微微一颤,对着远处的嬷嬷招招手。 那嬷嬷马上上前,将阿留接过去。 从头到尾,这孩子除了好奇的四处看,都没有乱哭。 那时候在肚子里时,他可是很折腾的,苏洛受了不少苦,本以为生出来后也是个麻烦精,却不成想如此乐呵。 大约是在肚子里的时候,都作完了吧。 柳绵绵的视线从嬷嬷身上收回,道:“苏姐姐你也太胡闹了,阿留才多大点,你居然就带着他出宫,眼下天气溽热,若是有个病痛可如何是好!” 苏洛大喇喇的:“怕什么,不是有季神医在吗!” “陛下也任由你胡闹?” “他拗不过我,你知道的。”日光灿灿,照在人的身上有点热辣辣的,苏洛沉声道,“当了皇后,到底是肩上的担子多了,安排了好几日事情才清爽,来的有点迟了,柳妹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不敢!” 苏洛哂笑一声:“是不敢而非不是。” 苏洛举手示意,两人在柳枝和绿柳早就准备好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柳绵绵给苏洛倒了一杯茶:“这是山茶,将就着喝吧!” 苏洛端起来喝了一大口,道:“你知道我的,对这些东西从来没有研究,也不会讲究!” “所谓的贡茶和一般的茶,在我喝来没有区别!” 柳绵绵点点头,不再说话。 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却不知从何问起。 她本有一腔怒火,然而现在苏洛都已经到了眼前,那些怒火也变得可笑。 她都愿意抛下这合宫的事物,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来看自己一眼,自己若是还计较那些,岂不是很小肚鸡肠。 两人之间一片沉默,苏洛素来是主动的人,率先开口:“治病药方的那件事,是我下的决定,这件事我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我懂!”柳绵绵脆弱的笑了笑,“你也是为了能留下我的命!” “对!”苏洛点头,并未辩解,“在我看来,活着比什么都要重要。你今年才二十一,人生还不到一半,未来有很多精彩,就这样死去,未免太不值!” “我给你安排这宫外的生活,事先也没有经过你的同意!”苏洛缓了声音,“所以这次我过来,是想问一问你自己的意见,你想回宫吗?” 柳绵绵猛然抬头。 “就当这一段根本没有发生过,你若是现在回去,依然还是柳妃,宫内的那位“柳妃”一直病着,就是为你准备的!” 1425 打了个哆嗦 柳绵绵只觉得荒谬。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还能回皇宫吗? 她可算是结结实实给陛下戴了一顶绿帽子,能保住性命已经是格外开明。 还让她继续坐着柳妃的位置,就这么想得开吗? 苏洛洞穿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来之前,我就已经跟他商议好了,反正后宫也不缺你这口饭,当初送你走,是为了让你有全新的生活,让你幸福!” “如果我的安排与本意相背离,那让你在宫外呆着有何意义呢?” 苏洛目光灼灼,问道:“柳妹妹,你平心而论,你在宫外的这段时间,自在吗,快乐吗?你觉得回宫之后的日子会比现在好吗?” 柳绵绵迟疑了。 自在吗? 很自在的! 她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再也不用顾忌那么多的规矩,不用在人前端着架子,想吃什么,想做什么,也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 更不用顾忌是不是会给柳家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至于快乐…… 柳绵绵做了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情,也见识了很多以前见不到的市井风情。 似乎,好像…… 苏洛见她沉默,心内有几分了然:“若是随我回宫的话,陛下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如非必要,我与你尽量不要相见!” 柳绵绵的手一缩,还未来得及修剪的长指甲嵌入到手掌中。 苏洛耸耸肩:“陛下他,也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人!” “或许我做了一些错误的决定,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我是希望你好!” 柳绵绵的声音低落:“我明白的,我本不想给你们造成任何困扰!” 她只想将这份心意默默的藏起来,这一辈子都不吐露出来,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意料,最终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日上中天,林风簌簌将柳绵绵的声音掩住,几乎难以辨别。 但苏洛还是听清了。 她沉默了良久后,轻声的问:“柳妹妹,我问一句比较直接的话,希望你别介意!” “苏姐姐请说!” “你确定,你真的,真的喜欢我吗?” 柳绵绵的睫毛颤了颤,半天不说话。 “我并非怀疑你的真心,而是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其实跟我对陛下的不一样。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容忍他的身边有别人!” “会无时无刻不想着,会想要据为己有,会吃醋会难过会心如刀绞,正如现在,哪怕我与陛下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也无法接受他再纳旁人入后宫一样!” “你一直恪守礼法,在闺阁中没有对任何男子动过心,后来到了适婚年龄,又被祖父委以重任,嫁给了陛下!” “柳家的那些男性长辈,恐怕也没有给过你多少关爱吧。多半是疏离,苛责甚至还有些别的什么……而且将柳家的未来系于你一个弱女子的身上,你可能也因此对男人产生了失望的情绪。 “你的内心深处或许向往着像我一样的生活!” “有父母兄长的宠爱,可以肆意妄为,这样的想法日积月累,给了你错觉,觉得你的心上人是我!” “你好好的想一想,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失落,你是否十分心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茶饭不思,觉得命都可以舍去?” 这就是苏洛来这一趟的原因。 之前得知柳绵绵的心意后,她觉得无法再将柳绵绵留在宫中,所以找了个机会送出来。 虽然是送到了榕城,但是苏洛一直在关注着。 而两人分开的这几个月,苏洛也想了很多。 柳绵绵从未对男子动心过,她或许根本不知道,什么才叫做爱。 她将对自己的倾许,敬佩还有期盼,误以为就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其实根本不是。 又或者,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苏洛是个思想放得开的人,并非觉得这样的感情就不对,只是因为她无法给柳绵绵回应,所以必然是没有结果的。 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给柳绵绵一辈子的幸福,那自然是最好的。 而按照之前的线报,柳绵绵和柳星河其实相处的不错。 这一次苏洛亲自来,一来是想见一见这昔日的姐妹,不愿意这嫌隙毁了之前美好的情意,二是希望能解开这个结。 苏洛说这些的时候,柳绵绵一直沉默不语。 表情变幻了数次。 过了良久,她低声的开口:“其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感情的事情,本就是很复杂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苏洛表示了然。 柳绵绵的茶杯空了,她给她缓缓的续上,说道:“人的感情就像这个杯子,如果你不把里面的水喝干或者倒掉,就永远都不能装入新的水!” “柳妹妹,我会是你一辈子的苏姐姐!”苏洛将手中的茶壶放下,接着说剩下的话,“但也只能是苏姐姐!” 柳绵绵紧紧的抿着唇,一言不发。 看上去柔和的人,执拗起来往往也最难解。 苏洛知道要解开柳绵绵这个心结并不容易,她又拿起一个空杯子,并排放在柳绵绵的杯子旁边,缓声道:“如果你实在不想倒掉这杯茶,也有一个办法,就让它静静的放在那,你再倒一杯新的喝!” 说着,她将空杯子倒满茶水后,问道:“柳妹妹,有时候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也没有到有你没我的地步,何不试试看呢?” 柳绵绵伸手,在两杯茶上犹豫了下。 最后还是端起了原来属于自己的那一杯,放在唇边慢慢的啜饮完后道:“苏姐姐说的很有道理,你费心了!” “不过我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来考虑下!” 苏洛点头:“那是自然,我难得出一趟宫,也有些日子没见过季神医,正好跟他好好聊一聊!” 她说完站起来朝着后院走,留下柳绵绵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盯着另外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茶水上的热气已经彻底消失,柳绵绵终于伸手端起了它放到嘴边,大大的喝了一口。 凉茶顺喉入胃,刺得她在大热的天打了个哆嗦。 1426 她可能有了身孕 流云有了身孕,这一次跟着苏洛一起来的是青衣。 没想到出宫之后还能见到,主子们聊天的功夫,青衣和柳枝绿柳也聊的很高兴。 青衣羡慕她们出了宫,自由自在,虽然遭遇了诸多危险,但也是人生宝贵的经历。 绿柳和柳枝则询问一些宫内近来的情况,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八卦之类的,虽然分开只有几个月,但是彼此的人生已经进入了完全不同的轨道,也着实惹人唏嘘。 苏洛放柳绵绵自己一个人考虑清楚,便朝后院走。 刚走没两步,就被柳星河拦住了。 “皇后娘娘,微臣有一事相求!” “你说!” “柳妃娘娘想必已经跟您说了要换一个侍卫来的话,微臣是想请皇后娘娘允许我继续给柳妃娘娘充当护卫!” “她不想看到我,我便隐藏在暗处不被她知道便是!” 苏洛挑了挑眉,问道:“那你准备做多久的暗卫?”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做一辈子!” “你自己的前程呢?” 柳星河洒然一笑:“其实我本就不是有多少雄心壮志的人,一边保护柳妃娘娘赎罪,一边能将明儿带大,如此我便没有遗憾了!” 日光湛湛,耀在男人的脸上。 他的神情坚定通透,简单的一句话,却被他说出了一诺千金的郑重感。 苏洛思忖少许时间后道:“这件事我需要考虑一下,另外,这一次我是隐藏了身份出来的,以后叫夫人即可!” 柳星河会意,郑重行了个礼:“那属下就先谢过夫人了!” 若不是来这一趟,苏洛还不知道季神医已经病入膏肓。 医人者素来难自医,季神医行医几十载,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各种药物都试验过。 如今年纪大了,体能下降,副作用就来了。 他这是一种慢性病,无法根治,不过是在跟老天爷抢时间而已。 分别数年再见,苏洛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季神医却到了风烛残年,也是各自唏嘘一番。 季神医担忧卫殊的身体,询问了一番。 苏洛此次出宫,也是有这个意思,将太医正平日里诊疗记录以及卫殊的用药记录还有起居注都带了过来。 季神医细细翻阅后,皱眉道:“陛下的病,进展的比我想象的要快!” 苏洛哂笑一声:“可不是么,天下这么重的担子,都压在他身上,他已经尽量当个甩手掌柜了,但是有些事情,甩都甩不掉!” 这劳什子皇帝,当的可真够糟心的! 季神医低低叹息一声:“陛下是个好皇帝!” 苏洛慢慢收敛脸上那略微讥讽的笑意,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道:“季神医,按照您的判断,陛下若是这样下去,还能活多久?” “耐心静养,万事不挂心,可保十年!” “他怎可能不挂心?” 季神医脸色惨淡:“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我怕是长则五年,短则三年……” 苏洛的身体重重一晃! 三年,五年? 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短太短。 季神医解释道:“陛下中蛊十来年,蛊虫早就将他的五脏,尤其是肺部侵蚀的不成样子,加上前些年陛下还受过重伤,身体的根基坏了!” “如今就是用最好的药将养着,也只能延缓这身体变坏的速度!” 季神医从桌上抽出几张纸:“这是我最近两年来一直潜心研究的调理的方子,感觉还是不够完美,夫人可带回去,让太医正帮着掌掌眼,按照这个方子先吃上一个月,看看有无效果!” 苏洛将方子细细收好,说了一声多谢。 “当初我犯下大错,是夫人和陛下宽仁,我才能多活这么些年,从宫内出来后,我四处游历了一年多!”季神医感慨颇多。“陛下真的是个好皇帝,我能明显的感觉到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他费了不少心思,身体才会坏的那样快!”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如果真的撒手不管朝政安心调养,的确可以活久一点,但是百姓就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历来如果帝王只贪图安逸不管事,下面的官员就会渐渐松散,各种弊病会不断堆积,最后导致朝政崩坏,王朝覆灭。 可卫殊兢兢业业的治理国家吧,他自身又消耗过度,活不了多少年。 该如何做,苏洛也不知道。 屋子内气氛凝重,季神医想了想道:“夫人还觉得那名波斯大夫吗?” “你是说宙斯啊?” “就是他!他既能克制住天花,又能让您平安诞下大皇子,说不定他会有办法,能够治好陛下!” 苏洛叹息一声:“当初他说过,他暂时也没有法子,而且他离开了咱们这,不会再回来了!” “可以寻寻看!” “寻不到的!”苏洛摇摇头,“他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他来到这里就是一个意外。” “我从不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意外之上!”苏洛说道这,目光又坚定起来,“季神医,方子的事若是可以,还请你继续研究,另外你行医多年,应该也认识不少有本事的同行!”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或许有人就能对症治疗陛下如今的身体,这次我出宫,也是想从你这里拿一份名单。” 季神医点点头:“这个好说,我的确认识几个医术不错,天赋又高的后辈,说不定他们现在比我都厉害,试试也可!” 说着,他迫不及待的展开纸开始书写。 一开始速度很快,但后来就越来越慢。 可见是在努力搜刮记忆,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将满满的四张纸递给苏洛:“这些便是我能想到的医术不错的,其中有些医德不是很好,我已经标明了,眼下只要能帮着陛下,医德倒是次要的!” 苏洛将那纸接过,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后,折了几折妥帖的收好。 她记忆力惊人,其实刚才看一遍就已经记住了。 但这个东西关乎卫殊是否能多活几年,她还是格外用心。 关于卫殊的话已经说完,季神医这时舔了舔嘴唇,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夫人,柳,柳姑娘她可能有了身孕!” 1427 试探 “你说什么?你确定吗?”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季神医道:“九成把握吧!” 现在月份还小,想要摸的准不是那么容易,加上柳绵绵一直在用药,对她的脉象也有一定的影响,所以季神医也不能百分百肯定。 不过这九成的把握听在苏洛的耳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问道:“柳妹妹她知道吗?” “因为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暂时还没有告诉她!” 苏洛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走:“眼下这个情况,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季神医问道:“那柳姑娘这肚子里的孩子,是去还是留?” 苏洛揉了揉太阳穴。 这可真是个麻烦。 若是柳绵绵决定要回宫的话,把这孩子带回宫,大臣们那边是瞒得过去,可陛下那边未免会愿意认。 再大度的男人,也不愿意喜当爹啊! 但对于柳绵绵来说,这孩子或许可以成为她下半辈子的倚靠,有了孩子,她的生命有了延续,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意义。 拿掉这个孩子对她来说,太残忍。 季神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苏洛的脚步,等着她做决定。 过了很久,苏洛才开口:“暂时先保住这个孩子,等到柳妹妹身体好些我们在做打算吧,之前她吃的那些药,会不会对这孩子有影响!” “柳姑娘体弱,我用药的时候比较注意,应该不至于有太大的影响,但多多少少总归有一点的!” 苏洛从季神医的书房出来,脸色有些凝重。 这柳星河还是真是…… 居然能一击即中。 谁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之前谁也没预料到。 站在柳星河的角度,他肯定是想留下这个孩子的。 至于柳绵绵,苏洛说不好。 若是她也想留下这个孩子,或许对于他们双方的关系,会是一个转机。 正一边走一边思忖着,恰好经过柳绵绵的屋子外。 听到屋内正在小声的谈话。 柳枝道:“小姐,您是准备回宫了吗?” “我还没想好!” “小姐,以后公子反正是不跟着我们了是吗?” “恩!” “也好,他行为不端,举止轻浮,一直在小姐身边,我们也不放心!” “别这么说!” 柳枝愤愤然:“我又没说错,阿虎说他不眠不休为了救您,差点丢了性命,可他中途还有时间寻花问柳,这样的人早打发了早好,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将主意打到您头上!” “打发走就算了,您为什么还要给他地契和银钱这些,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好歹兄妹一场!” 柳枝嘟囔着:“那不都是为了护着您,所以需要一个身份吗,就他的品行,哪里能当您的兄长?” 柳绵绵沉声道:“够了,以后不可再议论他的是非,我与你们说过,他并非你们想的那种人,你们都误会他了!” “他虽偶尔言语轻浮,但其实是个正人君子,至于他身上那个牙印,也是情有可原……其实他在这件事中是无辜的,不可再多言多语,知道了吗?” 柳枝和绿柳纷纷应了一声是。 苏洛挑了挑眉。 这是她认识的柳绵绵。 就算自己的境遇糟糕,也绝不会牵连旁人,将怨气发到旁人的身上。 然而她对柳星河的评价,也让苏洛生出兴味。 或许,她并非对柳星河无情。 只是因为感觉被捉弄被摆布,而不肯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 或许,需要一个契机。 让她认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心意。 苏洛难得出一趟宫,虽然这山林之中没什么新奇的东西,但她还是兴致盎然的四处逛了逛。 小时候她长在南疆,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山林之间奔跑。 上树抓鸟,下河摸鱼,掏蚂蚁窝,挖兔子洞,就没有她没干过的事。 旁人不说,明儿倒是很喜欢这位新来的姑姑。 因为苏洛带着他抓了一窝毛茸茸的小兔子。 回来的路上,苏洛跟他讨论这兔子是烤着吃还是炖了吃,明儿想了很久,才不好意思的开口:“我们要不先别吃它们吧!” “为什么啊?” “它们太小了,也没多少肉,等我将它们养大一点,我们再烤来吃!” 苏洛挑眉。 小东西明明是舍不得,却偏偏还找个像模像样的借口,也是有意思。 这孩子也就比二月大一点点。 苏洛点点头:“这样也对,那我拿走两只带回去养,剩下的归你,怎么样?” 明儿点点头,又道:“那你一定要先将它们养大再吃啊!” “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养着它们的。” 此番出宫没有带二月,虽然那小子嘴上不说,心里应该还是会挂念自己的,就将这兔子带回去当礼物,让他养着平日里也能解解闷。 这白白的兔子跟二月平时冷酷的性子相差甚远,凑到一处倒也是别有一番意思。 从山里下来,恰好柳枝扶着柳绵绵从屋内出来透气。 因为季神医日常坐轮椅出行,所以医舍的屋子都没有门槛。 柳绵绵习惯性的抬脚,结果抬眸就看到苏洛。 昨天两人谈完话后,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柳绵绵心内思绪涌动,脚下没注意,便往前一滑。 虽然柳枝就在身边很快扶住了她,但是苏洛还是飞扑而来,格外紧张的搀扶着她另外一只手,问道:“怎么样,没摔着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痛不痛啊?” 柳绵绵慢慢直起身,笑了笑:“没有,就是不小心滑了一下,没那么严重。” 但苏洛还是坚持让季神医来把把脉。 直到季神医说并无大碍,她才放松下来,对柳枝叮嘱道:“你主子的身体还未康复,你平日里要格外尽心一点!” 柳枝赶紧应了一声是,又低声跟柳绵绵道歉。 柳绵绵看了季神医一眼,道:“我有些话想单独跟苏姐姐说……” 季神医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苏洛本以为她是做好了决定要找自己谈一谈,岂料柳绵绵竟是带着几分羞涩的开口:“我出门的急,没有带女人家来葵水用的东西,苏姐姐你可有带,算算日子,我的葵水该来了,我应个急!” 柳枝在一旁听得诧异,正要开口,柳绵绵一个眼神过去,她又抿住唇。 1428 断情绝义 苏洛摆摆手:“我也没带,不过这个你暂时不用担心……你用的药,可能会延迟你的葵水到来的时间。你先安心养病,等到养好病再说!” 柳绵绵勾唇,无声的笑了笑,过了好一会,她声音略低的开口:“我是不是……是不是有身孕了?” 苏洛神情意外的回视她。 柳绵绵笑容更深:“看来我是猜对了,苏姐姐的性子一向大大咧咧,今天我不过是滑了一下,还没有倒地,你就这么紧张,生怕我出什么事。又说这葵水会延迟……像是已经猜到我如今的身体状况一样!” 苏洛叹口气。 这姑娘有时候过于敏感聪慧。 她点头:“是,你应该是怀孕了,这事本也不想瞒着你,是想等到你身体大好了再告诉你!” “你想了一晚,可曾想好是继续在宫外生活还是随我一起回宫?” “你先不用顾虑腹中的孩子,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 柳绵绵问她:“你没有告诉我有身孕的事,就是想先看看我是要回宫还是要留在外面?” “差不多是如此!我想若是告诉你,你或许会有顾虑!”苏洛伸出手,覆在柳绵绵的手背上,“我有很多哥哥,却没有姐妹。这辈子我只拿你和阿娇当我的亲妹妹一般。” “若是你喜欢在这宫外的生活,还是想回宫中,又想保住这孩子,有个倚靠,也并非不可以。我自然会想办法,将他留在你身边!” 柳绵绵的眸中蓄满泪水。 有时候,她真的希望…… 她沉默了少顷后,目光坚毅的抬头:“这个孩子,我不想……” 她话音还没落,房门骤然被人推开。 最近一直“神出鬼没”的柳星河站在门外,他的拳头紧紧的捏着,脸色涨红,直直走到柳绵绵的面前。 他的眸子里火光熊熊。 像是激动,像是愤怒又像是哀伤。 他曲起单膝,与坐着的柳绵绵保持视线平齐,一字一句的说道:“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柳绵绵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我跟苏姐姐的谈话!” 这要是在宫内,是可以割耳朵的! 柳星河对于她的冷言冷语充耳不闻,反而伸手,握住柳绵绵另外一只手,继续道:“留下这个孩子,我求你!” “我会对你们负责的,我会负责一辈子,我会竭尽全力对你们好的,这是我们的孩子,求求你留下它!” 柳绵绵用力将手往回抽,但柳星河却握得很紧。 拉扯之间,她的脸色涨得通红。 柳枝在一旁想要帮忙,被苏洛制止。 柳绵绵角力不成,索性就任由他握着,只是脸色更冷,像是冰块。 她冷言冷语:“什么更好的生活?难道你能给我提供比皇宫更好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吗?” “你知道我以前吃饭,都是用银碗银筷子的吗?你知道我以前一顿饭有十二道菜,两道点心一碗乳酪的吗?” “我以前穿的都是进贡的上等丝绸!我出行随后跟着至少二十个随行的服侍人员。” “有人专门给我泡茶,有人专门给我做指甲……” “这些,你能给我吗?” …… 柳星河被她的话砸的一愣一愣的。 柳绵绵逼近他的脸,道:“我准备回宫了,继续当我的柳妃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介意我因为要活命,而跟你有所牵连!” “柳星河,你告诉我,我要带着这个孩子,还怎么继续当柳妃娘娘?” 柳星河嘴唇微颤,道:“可你,不是那样贪图富贵的人,你不是!你明明也很喜欢市井味道,也很爱吃路边那些小吃……你的内心,是喜欢这样自由生活的。” “那你就错了!偶尔为之,当然是喜欢,可要我日日忍受这样的日子,我受不了。我还是想继续回去做我锦衣玉食的柳妃,若是真的喜欢这市井之气,我大可以找时间出来逛逛!” 柳绵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眼里心里,都只有陛下一人,这世上,也只有陛下有资格,让我生下他的孩子!” “你不过是我的一个侍卫而已,是我之前对你太和善,让你没有认清楚自己的身份,现在皇后娘娘都已经来了,要接我走,你也该识时务!” 她的这些话又快又利,跟平时和善的样子判若两人。 柳星河抬头看她,似乎想判断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是柳绵绵冷着一张脸,毫不避让的与他对视,那眸中轻蔑与冷酷交织,如冰锥一样刺得人生疼。 柳星河哂笑一声:“你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你若是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为何宁愿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护着我!” “那只是我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良心,那样的情况下,无论是你还是阿虎,我都会做出同样的事!” “那你为了明儿不顾自己身上有伤……” 柳绵绵蹙眉:“你也说了,那是为了明儿,我喜欢这个孩子,不能明知能救他,还眼睁睁看着他去死!那也会违背我的良心!” 她神情有几分不耐烦:“你还要确认到什么时候,一开始你就该知道,你只是一个侍卫,不管我是四品女官,还是柳妃,你都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 说完,她对一脸懵逼的柳枝道:“将我之前理好的东西拿出来!” 柳枝啊了一声。 柳绵绵一个眼神过去,柳枝哦了一下,磨磨蹭蹭的打开箱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木匣子。 柳绵绵将木匣子打开,递给柳星河:“这段时间,你护卫我也算尽职尽责,这些东西,算是我赏给你的,好好拿着,娶个三妻四妾的过日子,我跟你的事,不要到处乱说,要不然……” 柳星河眉间的那个疤泛红,垂眸盯着盒子里的东西。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那盒子接过来翻看。 里面有两张地契,是王家庄和他们现在居住的那个宅子。 有三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两定金子。 在榕城这样的地方,有了房产,有一个庄子,还有银票和金子,的确娶个三妻四妾不成问题。 柳星河的手指紧紧的捏在盒子上,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1429 断情绝义2 一直在旁观的苏洛这时候对着暗处的小黑使眼色。 柳绵绵这一招实在是太狠,她真担心会刺激的柳星河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男人的喉结不断的滚动,眼眶红的厉害,里面湿润一片,但是眼泪却始终倔强的停留在眼眶里,没有坠落。 他将那个盒子高高捧过头顶,然后另外一只屈起的膝盖也跪了下去。 头缓缓的往下往下,最后额头撞到了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苏洛留意到,这一声响让柳绵绵绷直的身体轻轻震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也狠狠的颤了颤。 柳星河头碰在地面,过了很久,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微臣谢过柳妃娘娘的赏赐,请娘娘放心,微臣有生之年,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娘娘的只言片语!” “绝不提起!” 他强调了一遍后,迅速将头抬起来,站起身对着苏洛又行了个礼,拿着那个盒子匆匆而去。 屋子内安静的针落可闻,男人离开的脚步声重重落在每个人的耳中,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柳绵绵挺直的脊背才骤然松懈下来。 身体软绵绵的靠在椅子后背上,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 苏洛叹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柳绵绵低声道:“既然没有可能,那就不要留一丝希望,留了希望,反而是害了人,这是苏姐姐你教我的呀!” 苏洛…… 这可真是! 是这么道理,但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还是觉得有点太残忍了。 柳枝低声嘟囔着:“我还以为他不会要呢,结果还真的把东西接过去了!” 柳枝也不蠢,这事情翻来覆去的,如今也猜到了,柳星河肩膀上那个伤,怕是自家主子留下的。 如此一来,那柳公子对自家主子,倒是一往情深。 竟然还不顾自己的性命,要自家主子留下腹中的孩子。既然如此情深,就该什么都不要,争取啊。 为什么又把那些银钱接过去了。 所以在他心中,还是金钱比这份感情更重要吗? 这么一想,柳枝心中刚刚升腾起的好感瞬间又覆灭了。 柳绵绵深吸一口气,将喉间的酸涩之意压下去,道:“这样也好,拿了我的东西,我也不必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苏洛暗想:只怕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接下你的东西。 这柳星河,还当真不知该如何评价。 她暂时按下心绪,问道:“柳妹妹,你是准备跟我一起回宫吗?” 她这么一问,屋子里的视线都落在柳绵绵的身上。 柳绵绵问柳枝跟绿柳:“你们想不想回皇宫?” 两人齐齐道:“主子去哪里,我们自然就去哪里,主子不必问我们做奴婢的意思。奴婢们自然跟着主子走!” 柳绵绵点点头:“如此也好!” “苏姐姐,我不准备回宫,在宫外生活也挺好的,不过榕城怕是不能待了,还要烦你给我另外找一个地方。” “也不需要安排太多,我自己有点盘缠,只要能有个宅子,另外给我配一个侍卫,找个女侍卫吧,等我把日子过安稳了,这侍卫也便可以回去了。” 众人齐齐一惊。 既然是不回宫,那刚才为何…… 柳绵绵知晓众人的心思,解释道:“就算不回宫,我也不会与他在一起,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缠到一起!我早说过了,我这辈子并不想再嫁人,我只想独自一人过自己的日子。” 柳枝和绿柳对视一眼,眸中均闪过心疼。 事情好像又回到原点了。 苏洛本想劝几句,但一想眼下这个时候,她若是开口的话,可能会让柳绵绵多心,又将一肚子劝慰的话咽下去。 她转了话题,问道:“那你腹中的孩子准备怎么办?” 柳绵绵将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自己也会有个孩子。 而且还是除了陛下之外,其他男人的孩子。 “你若是不回宫,那必然也就不是柳妃,这个孩子留住也无妨,一个人孤苦一辈子着实太难,有个孩子为伴也好!” 苏洛道:“你也喜欢孩子,二月和阿留你不是都很喜欢吗,如果这孩子生下来,小名就叫酥酥怎么样,我跟你说过吧,我母亲养的那只波斯猫,就叫这个名字!” “特别可爱!”苏洛眸中浮出向往,“希望是个女孩子,我这辈子怕是没什么女儿命,希望你能生出一个跟你一样好看的女儿,到时候我给她封一个郡主什么的,还可以给二月或者阿留当个正妃……” 她越说情绪越高,仿佛已经见到了那一幕一般。 柳绵绵打断她的话:“虽然觉得很荣幸,但是对不起苏姐姐,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苏洛兴奋的神色戛然而止,蓦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话有些不合适。 她讪讪笑了笑:“也对,这生孩子不是买白菜,生下来就是一辈子的事,你的确是要慎重一些!” “不过柳妹妹,人生还很长,今后咱们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你也不需要太过悲观,以后别再说什么一个人过一辈子的话,也许下一段旅程,你就能遇到自己真正命定的人!” 柳绵绵勉力笑了笑,点了点头。 苏洛也知今日她情绪格外跌宕,恐怕也没有太多精力来与自己应付,便站起来叮嘱绿柳和柳枝好好照顾之后就起身告辞。 柳星河从医舍之内离开时,低着头,脚步匆忙而紊乱。 恰好生附子从外面挖药,从医舍外的山坡上走下来,两人一个不小心,撞了个满怀。 生附子哪里是柳星河力道的对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而柳星河手里的盒子也摔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的全掉了出来。 生附子气咻咻的站起来,指责道:“柳公子,你的眼睛长了就只用来看女人,连路都不会看的吗?” “走了一天的山路累死了,到了门口还要被你撞一下,真是倒霉死了。” 他一边埋怨着,一边捡东西,然后就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地契还有银票和金子。 他惊讶道:“这盒子前两天我看到柳枝姑娘拿来着,柳公子,你不会这么下作,这趁着这层关系,还从柳姑娘那里敲诈钱财吧!” 1430 愿她从此富贵荣华 季神医不便说明苏洛跟柳绵绵的身份,只说是来了贵人来看柳绵绵,这两天也让生附子不要靠近前院。 生附子不能靠近,柳星河倒是行走如常。 生附子心内百般不满。 又见苏洛穿戴随从均是一等一的好,就以为她带了银钱器物来送给病中的柳绵绵,然后柳星河又利用之前的那层关系,从柳绵绵手里骗了一些。 真是太过分了。 骗色还骗财。 柳姑娘真的好天真好惨! 生附子言辞咄咄,柳星河却只是苦笑一声,挑眉问道:“这些东西,你喜欢吗?” 生附子翻了个白眼:“喜欢,钱啊,地啊,谁不喜欢啊!” 季神医的家财不多,平日里都用于购买药材这些,生附子一年也就能添两三身新衣服,脚上这双鞋子还是去年夏天做的呢。 他到现在都没有攒到老婆本。 若是自己也有钱购买新衣服新鞋,也有地有房产,说不定柳姑娘也能多看自己几眼。 正想得入神,柳星河将那个盒子捡起来,塞到生附子的手里:“你喜欢,那就都给你,拿走吧,送给你跟你师傅,你们会用得上的!” 说完,他失魂落魄的走了。 生附子站在他背后,追问道:“你倒是说清楚啊,到底是送给我还是送给我师傅啊?” “哎,你说清楚啊……” 半个时辰后,生附子垂头丧气的将那木盒子里的东西一样不落的递给季神医:“师傅,这是柳公子给我和您的,是我们会用得上!” 季神医打开盒子,一一查看了里面的东西,发白的眉毛蹙了起来,问:“他就跟你说了这些?” 生附子道:“恩,他撞了我,东西翻了,我就说让他好好收着,他就问我喜欢不喜欢,我说喜欢,他就说送给我和您了啊!” “您帮他处理了伤口,又送给他这么一件美差,他一定是感激您所以才给您的,咱们也缺钱,治病救人需要钱啊,师傅您就收下吧!” 季神医叹息一声:“你都不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 生附子翻了个白眼:“我知道啊,这是卖身钱呗!” 季神医一巴掌抽在他手背上,斥责道:“这不是卖身钱,这是卖心的钱!” “这钱,我可不想收!” 生附子伸手按在盒子上:“别啊,师傅,他说是送给我跟您的,这也有我的一份,您不想收,那我收我那一份,我还想存点媳妇本呢!” 季神医没个好气:“你之前不是说这辈子都不娶妻,要一直陪着我,给我当儿子,给我养老送终的吗?” 生附子的眼珠子乱转,道:“那什么,师傅您别生气啊,这不是师傅您没几年好活了吗,等给您送终完,我还很年轻啊,总得找个伴啊!” 季神医…… 他现在这病,怕就是被气出来的。 最终生附子好话说尽,连一定金子也没有落着。 他心内暗自咒骂了师傅一万遍,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季神医将盒子锁起来,说要找个机会还给柳绵绵。 月上中天的时候,苏洛听到了那催人心肝的笛声。 阿留是个没心肺的,早就睡得香,还打起了细碎的呼噜声。 白日里,也多亏有了阿留咯咯咯的笑,逗得柳绵绵才展露了欢颜。 今日这送东西断恩情的这一幕,让苏洛感触颇多。 柳绵绵看似无情,其实是为了斩断柳星河的执念,这行为本就代表着,她无法对柳星河做到绝情决意。 她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名声被毁,故意说出那些话,实则也表示,她的心内其实对柳星河的人品是认可和信任的。 苏洛也询问了柳枝出宫之后,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湖上的人工呼吸,与逃兵的斗智斗勇,冒雨不顾性命救下明儿。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难道真的只有普通的主仆之情或者兄妹之情吗? 苏洛觉得不是! 若是只有兄妹之情,大可以摊开来说便是,何须做到如此绝情。 就是因为她内心也动了心,而她潜意识里不希望自己会动心,所以才会有如今这样的举动。 这姑娘还真是…… 不知该如何才能一棒子敲醒她。 苏洛心里有事睡不着,便站起来披上衣服出了门,她一动,房梁上的小黑也动了,无声无息的跟在身后,就像是一道不易被察觉的暗影。 苏洛顺着那笛声,走到医舍外很远的山路的一棵大树底下。 柳星河坐在一根树枝上,抬头仰望圆月,听到脚步声,他声音低沉道:“我吵着你睡觉了吗?我以为已经足够远了。放心,今日是最后一奏,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 苏洛虽然很想听他接下来说些什么,但也知道那样的行为太不合适,便低低的清了下嗓子。 柳星河很快跃下树,看清苏洛的面容后赶紧俯身跪下:“微臣见过夫人,微臣刚才……” 苏洛抬手:“起来吧,我知道……” 柳星河站起身。 不过短短半日的时间,他已经从一个精气神十足的少年郎,变得颓然无比,那双会闪光的眸子此刻黯淡一片。 里面的灿烂星河,全都被乌云遮蔽,没有一丝的光芒。 夜间寂静,虫鸟都陷入沉睡。 苏洛问:“你刚才说明日离开……” 柳星河点头:“明儿的病早就好了,是为了柳,柳夫人才留在这医舍的,眼下既然她已经有了决定,我便不该再当这绊脚石。明日一早我便会带着明儿和阿虎离开。” “你不跟她当面告别吗?” 柳星河摇摇头:“我东西已经收下,想来她也不愿意见到我,i便不去见了,若是,若是柳夫人问起,那就烦请夫人帮忙转告一句。我愿她从此富贵荣华,一生无忧!” 富贵荣华,一生无忧! 一生无忧或许是柳绵绵想要的,富贵荣华却未必。 但苏洛知道,这些话都不该由她来解释。 她点了点头:“好,无论她问与不问,这句话我都会帮你转告的。” 柳星河对着苏洛深深的一拜:“微臣多谢夫人!夜深了,夫人还是早些安歇吧!” “你也是,或许前路一片黑暗,但继续往前,我相信不久后,你会迎来光明的!” 1431 阴谋 “多谢夫人开解!” 苏洛心内一声叹息,转身回医舍,如影随形的小黑这会却脚步微顿,在暗处不知跟谁嘀咕了几句才跟了上来。 苏洛此次出宫,带了一百来号护卫。 不过她一向不喜欢那种密不透风的氛围,所以这些人都分布在外围,医舍内其实没多少人。 所以乍一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一直离开柳星河很远后,苏洛才问道:“刚才是什么事?” “我们在山下的暗探发现,有人在鬼鬼祟祟的打探这山上的事!” 苏洛皱眉:“是冲着我来的吗?” 小黑摇摇头:“不像,倒像是冲着柳夫人跟柳千户来的。” 冲着他们? 短短的时间,他们难道就在这里结仇了吗? “查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正在查!”小黑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他们是针对柳夫人和柳千户,准备不足,所以没有及时查到,请夫人恕罪!” “无妨!”苏洛摆摆手,眸中冷静,“大家加强戒备,不要打草惊蛇!” 小黑应了一声是,旋即又道:“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之前跟柳千户交流,他曾提到他有一伙三教九流的朋友,以前是在榕城山上做土匪的,但是年前的时候,吕知府突然带了剿了他们,逼的他们远走,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山头栖身,之后在抓捕逃兵时,那些山匪起了大的作用!” 苏洛略略想了想。 这榕城山就是之前卫殊染上天花的地方。 以前这个地方是被卫璟用假山匪占领,时不时的劫点钱财和消息,后来那群劫匪被抓走后,这个地方就清明了。 不过这样的好地方,总会被人盯上的。 所以陈二狗他们就来了。 他们也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往往是象征性的弄点钱财,一般行路在外的人,都有这个心理准备。 损失的不大,谁也不愿意再花心思去折腾来折腾去。 认栽即可。 就官府而言,如果没有人报案,大家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吕知府出身微寒,这么些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最是会看眼色。 当初来当这榕城知府,就是平调。 可他似乎并无不愿。 要说这榕城,因为靠近邺城,位置也格外重要,虽然不比邺城繁华,但也自有它的特别之处。 前后这么一思量,苏洛的心里有了判断:“你的意思是说,这吕知府是故意的!” “时间点太巧了,的确有这个嫌疑!” 苏洛沉吟了下:“前些日子,柳千户移交了一些逃兵去邺城,好好查一查这件事,这其中说不定会有一些牵连!” “好,属下这就飞鸽传书出去!” “山下活动的那群人,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知道!” 五月里的天气,一早睁开眼太阳就已经很热辣。 火红的太阳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下来,打在树荫下柳绵绵的脸上,留下一小块一小块的光斑。 风吹动树叶,光斑在柳绵绵的脸上跳跃,炙烤着她娇嫩的皮肤,有些热辣辣的疼痛。 痛! 可她不想管。 好像这样,就能缓解掉一些身体其他地方的不适。 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从昨天开始,她就感觉有点神思恍惚,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吃饭也吃不下,喝药也不觉得苦,睡觉的时候辗转反侧。 半夜里她还醒了,隐约听到外面有笛声。 等到她坐起来,走到窗边想要听清楚时,那笛声又消失了。 是幻梦吧! 可能是因为歉疚。 她昨日的那些话太狠了,明明知道柳星河秉的是她二十多年都从未见过的真心,但她还是说出那样无情无义的话。 一定是因为太过歉疚了。 而另外一边,苏洛醒来后,青衣递给她一封信,是柳星河留下的。 信中说的恰恰就是昨日她跟小黑曾讨论过的吕知府那边的情况。 柳星河也曾怀疑吕知府有问题,但是如今他手上没有人,要将那些逃兵押送会邺城名不正言不顺,也做不到。 所以才给吕知府递了消息。 一来是不得已为之,二来也是想趁机试探一下这个吕刚。 若是他真的安然无虞的将这些逃兵送到了邺城,那说明他在大原则立场上是没有问题的。 但要是这些人出了意外,那这个吕知府就有点情况了。 柳星河随信留下的,还有一份清单。 清单上详细记载了这些人的名字,样貌特征,还有一些小细节,确保都能对的上。 这个也是由沈丛提供的那份清单借鉴做出来的。 柳星河最后在信中叮嘱,这个吕知府看着随和,但是为人极有城府,是个随时就能转换立场和态度的人,在榕城经营多年,也有一定的根基,苏洛出行这件事,不一定就全然一无所知,让苏洛一定要万分小心。 柳星河这么说,情有可原。 吕知府疼爱女儿出名,但之前吕伊伊要嫁给榕城伯世子当继室的时候,他并无反对,还颇为赞同。 可柳星河出现以后,他却极快的改变了立场,坚持要将吕伊伊嫁给柳星河,甚至完全不顾女儿的心意。 而且还跟夏楚颉达成了一致。 既然如此疼爱女儿,这时候为何又不顾女儿的心意了。 而且对于准女婿移情别恋,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怨意。 这可不是简单的大度能解释的,为官这么多年,柳星河觉得他这是城府颇深。 他看中的,可能不止是自己千户这个身份,或许是自己这个身份能帮他从某种不可预知的危险中摆脱出来。 是什么危险? 柳星河想了想,或许就是他之前某些秘密被翻出来的危险。 或许这个吕知府早就知道,自己曾经效力于蜀王,是一名探子,如今却得到了江飞和陛下的信任。 若是他能跟自己结成姻亲,或许也能得到这样的豁免权。 如此一深思,加上之前的一些细枝末节,这个吕知府或许跟卫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这都是推断,柳星河也不能就地定罪,只能提醒苏洛。 柳绵绵晒得脸上发红,正是疼的时候,有一张轻飘飘的纸覆在了她的脸上。 1432 难道她的心已经? 她伸手将那纸拿起,遮住阳光之后,缓缓睁开了眼。 虽然被纸张遮住,但是这骤然而至的日光还是耀眼,刺得她的眼眶晕出了满满的泪水。 她睁着眼良久,等到那一阵酸涩过去后,才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 只一眼就愣住。 这字迹她很熟悉,是柳星河的。 他的字没有认真练过,不是哪个名家的手法,却有一种自由和不被束缚的姿态。 这一张纸上,因为写就匆忙,这种姿态就更甚,她甚至能想见他在挥笔着墨时的神情。 “给我的?”晒得太久了,她嗓子有点发干,声音哑哑的。 她捏着那张纸,缓缓坐起来,有些不想看。 苏洛嘴角隐秘的笑了笑,摇摇头:“不是,是给我的!” 柳绵绵的表情怔了下,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沉默了下才说道:“既然是给苏姐姐你的,你给我做什么?” “最后一段提到你了,所以拿给你看看!” 柳绵绵的素白的手捏在薄薄的信纸上,犹豫了少许时间,还是将信纸重新递给苏洛:“既是给苏姐姐你的,哪怕是提到了我,也不该是给我看的。” 苏洛在她身边坐下来,将那一张纸接过来,随手压在小茶几上,挑眉问道:“你不敢看啊?” 怕看了会动摇吗? 柳绵绵摇头:“我不想看,就如当年我做好决定要嫁入王府,就义无反顾要接受一辈子都没有真正夫君的人生一样,昨日我做了决定,这辈子都不会跟他有牵扯,那就再藕断丝连!” 苏洛抬了抬下巴。 以前在宫内的时候,因为柳绵绵一直恪守自己的本分,所以极少表现出如此锐利坚定的一面。 如今离开那四面绿瓦红墙,她真实的性格渐渐流露出来了。 有时候,苏洛还挺钦佩这一点。 换做是她,或许做不到这样断情绝义。 她端了杯茶,喝了一口后道:“其实也没什么,他就是提醒我要小心隐藏行踪,顺便让我好好照顾你,别让你受伤!” 柳绵绵无力的看了苏洛一眼,那眼神表达的是:我都说了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说。 苏洛笑意盈盈:“你不想知道,可是我很想告诉你呢!”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只有树梢的鸟在叽叽喳喳的叫。 生附子在后院跟王四不知道在争执些什么,嗓门越来越大,最后激动道:“他不是都走了吗,你还留下来干嘛?” 王四为人诚恳踏实,在学医一途又有天分,已经分走了很多生附子的宠爱。 对此生附子愤愤不平。 屡屡在季神医的面前给王四上眼药,可惜王四是个憨憨,就算被冤枉了,他也不辩解,只是道歉后下回干活更卖力。 这一来二去的,季神医大概也能瞧个明白。 生附子的那些坏话不顶用了,越发对王四没个好气。 柳绵绵听到睫毛轻轻一颤,低声开口:“他,走了?” 苏洛点点头:“一早就走了,你没发现明儿那个皮猴子和阿虎的大嗓门都消失了吗?” 柳绵绵心道难怪。 一早她就感觉院子里缺了点什么。 原来是吵闹声和笑声。 明儿总是爱笑,而阿虎跟生附子两人互相不对眼,吵着吵着声音就上去,往往要弄到有人来呵斥才会收场。 从前柳绵绵喜安静。 在柳家的时候,就算是火气再大,也不可能扬着嗓门吵架。 她更是没有跟任何人大小声过。 在街上看到那些为了一点小事争吵的妇人和小贩买家,她经常不能理解。 可出宫这几个月来,她渐渐明白,其实普通人就是这样生活的。 不开心了,觉得不公平了就吵上几句。 难过了就哭,高兴了就大笑。 平凡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有问题的其实是她。 她一直绷得太紧,她一直活在条条框框里。 她记得有一次跟柳星河一起出门,路上有不少男男女女都对他们流露出注意。 她戴着面纱,众人对她的关注并不多。 柳星河虽然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但是他身量高挑,面目含笑,自有一番倜傥态度。 有不少女子都冲他咯咯咯的笑,他也回以笑脸,遇到那些胆子大的对他飞媚眼的,他也会挑挑眉。 他这做派,柳枝和绿柳有些瞧不上,觉得太过轻浮。 可是那些女子却很高兴,咯咯咯笑着。 也有胆子大的,会真的上前来问,名讳住处,这个时候柳星河倒是正经了,说已有妻室,并且此生都不会娶妾室。 那些个女的充满羡慕的看了柳绵绵一眼,均是一脸失落的走了。 彼时柳绵绵被当成挡箭牌一样使,也曾觉得懊恼,觉得柳星河轻浮。 但次数多了以后,她发现那些女子不过是闹着玩,并非动了真心,大家图个乐子,市井情趣而已,实在没有到轻浮二字的地步。 而她偶尔碰到那些前来搭讪的公子,便会抬手指一下柳星河。 就算一字未说,那些人也明白她的意思,就此作揖撤退,几乎没有碰到过痴缠的。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似乎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柳绵绵回过神,发现已经日上中天,晒得她眼睛火辣辣的疼,她缓缓站了起来,说道:“到了该喝药的时间,我先回屋了!” 苏洛抬眸看她,脸上带着笑意和问询:“你不想跟我多待一会吗?” 柳绵绵茫然了下。 苏洛噗嗤一笑,挥挥手:“去吧,你该喝药了!刚刚我问你的话,柳妹妹好好想一想答案吧!” 说完,她伸了个懒腰,无比舒适的躺在摇椅上,闭上了眼睛。 青衣拿着扇子给她扇风,也朝着柳绵绵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柳绵绵直到回到屋子,才明白刚才苏洛那句话的意思。 若她真的还对苏洛存有那样的心思,应该会想着能多多的相处。 就算是无话可说,坐在一起也会觉得是一种满足。 可她没有! 她急着逃离,想要躲起来,害怕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被发现,害怕会在灿灿日光下想更多不该想的事! 所以,她的心难道已经…… 不不不,绝对不是! 柳绵绵闭上眼睛,靠着门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边苏洛得到了下面的人传来的最新消息。 1433 请君入瓮 苏洛接到柳星河的信之后马上给了小黑,小黑派人快马加鞭去核实。 如今大半天过去,已经有了结果。 之前押送谢狐狸他们入邺城的那波人,如今已经回来了,小黑的人调查之后发现,这些送去邺城的人,跟柳星河提供的名册对不上。 他们其中有些人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受了刑罚,奄奄一息。 路上又恰逢一场暴雨,这些人都锁在笼子里,到了邺城,交接完没多久,就死了好几个。 而且都是比较重要的的几个。 不过刑部的人也不在意。 因为这些都是流窜的逃兵,他们的口供吕知府早已经拿到手了,签字画押手续都完整,反正这些人都是要死的。 早死晚死没多少区别。 吕知府是立功了,刑部那些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为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朝政有时候便是如此,卫殊已经治理的足够用心,但下面的人还是会有偷奸耍滑的时候。 然而这些细节,也不能太过计较。 水至清则无鱼。 对于这样的逃兵,你若是叮嘱下面的人好生对待,不要用刑,或许就问不出什么来,而且对于那些因此而丧生的越国士兵来说,又会觉得寒心。 这些道理,苏洛都懂。 所以此时她也没有苛责,而是追问道:“这些死了的头目,是不是有问题?” 小黑点点头,回禀道:“这些人都被掉包了,因为柳千户详细记载了这些人的特征,我们的人细细询问之下,发现很多地方都对不上!” 原来如此。 这些人的重病和刑罚,想必是刻意为之。 而就算没有那场大雨,他们到了邺城之后也会死去,因为他们必须要死,他们是冒牌货。 死了,没有人会去追究。 活着,必然要被问讯,一问之下如果露出破绽,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刑部的人就没有发现一点端倪吗?” “没有!”小黑沉吟道,“属下已经传讯回邺城了,怕是一时间没有这么快就有消息。不过那群押送的人回来,说是刑部的人已经讨论将那些尸体扔去乱葬岗了!” 如今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那些尸体若是真的扔到乱葬岗,早就不成人形无法分辨。 想要再挖出这其中的秘密,就很难了。 毕竟,供词完美无缺,交接手续也没有问题。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要定吕刚的罪,怕不是那么容易。 就算是卫殊,想要贬谪杀死一个臣子,也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罪名,并不能肆意妄为。 随意捏造,也不是苏洛跟卫殊的风格。 而眼下看,这个吕刚明显是有问题。 当初清除榕城山陈二狗他们,怕就是为了安插自己的人,方便为卫尚收集消息所用。 卫尚的这些个残党,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基本被拔出,苏洛觉得落下的只有些小鱼小虾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条不算小的鱼在这。 苏洛细细思量一番后,说道:“山下的那些人,是不是就是吕刚派来的?” 大致能猜到前后的逻辑。 柳星河将这些人移送给吕刚,吕刚表面上感恩戴德,实际上却是烫手山芋。 谢狐狸为人精明,怕是在与吕刚交锋的过程中,已经察觉出他的身份有异。 吕刚为了掩饰,只能出手相助,帮助一些重要人物脱身,反正知府大牢里找几个替身并不难,稍加伪装即可。 至于其他的人会不会说,谢狐狸自然有法子让那些人闭嘴。 这些逃兵想必也有父母兄弟,用这些当筹码,逃兵们怕也不敢多说什么。 反正横竖也是个死。 说出来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刑部说不定还有吕刚这边的同伙,就算想要内部告发,也不见得就有机会。 小黑打心眼里佩服苏洛清晰的思路,回答道:“是的,的确是吕刚的人!” “不过,这群人表面上是吕伊伊带领的!” “什么?” 这可真是低估了吕刚的心狠手辣。 吕伊伊与柳绵绵几度起了冲突,又极为不喜欢柳星河,不想嫁给他,偏偏吕刚又逼着一定要嫁。 而这次,夏楚颉更是带着夏纤纤一起到了乡下的庄子里,说是避暑,所为什么,显而易见。 吕伊伊怒发冲冠,她一向是被惯坏了的。 这时候岂能容忍,于是就带了人过来查两人的踪迹。 这一次带的人是吕刚刻意安排的,可不是那些没头没脑的婢女。 两天功夫下来,已经摸到了他们的准确位置,而且制定好了方案。 本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岂料这件事已经被小黑掌握,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才一直任由他们上蹿下跳。 苏洛的手在桌子上慢慢敲击,看了一眼窗外一连好几天都热辣辣的太阳,问道:“他们是准备火攻吗?” “夫人连这个都猜到了?” “也不难猜,这医舍在山林之中,加上连续几日都是艳阳天,空气干燥,这时候若是失火,这茅草屋瞬间就会烧个透,就连半个山可能都要烧掉!” “到时候归咎于天灾,人都死了,也查不出点什么东西,如此来掩饰,最好不过。” 而且就算是最后查出来,那也是吕伊伊为情所困,一时愤怒后,失去理智做下错事,吕刚虽然要负责,也是管教失责,丢了乌纱帽,永世不录用。 按照本朝律法,不至于危及性命。 当然,这是他根本不知柳绵绵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 小黑问:“夫人,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苏洛眸子缓缓眯起,里面闪过锐利的光:“将计就计!” 这个吕刚不是什么好人,但从逃兵一事上抓不住他的把柄,那就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反正结果只要是弄死他就行。 什么罪名不重要。 “让他们来烧,你现在就去调人过来,以护卫我回宫的名义。等到我们的人过来,大火正好烧起来,到时候就说阿留受了惊吓,那这件事必然小不了!” “至于我为什么出现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也很好解释,就说身体有疾,前来寻访隐世不出的名医!” 小黑眸光发亮:“既是惊了凤驾,那这吕知府死罪难逃!” 1434 物归原主 定了罪,再慢慢审,能不能审出东西,就看刑部那群人的本事了。 两人商议落定,小黑在山下刺探信息的人也传回来了消息。 吕伊伊定好了,决定在今夜子时动手。 苏洛叮嘱道:“一定要让火彻底烧起来再抓他们,如此方才能将这戏做的真!” 小黑点头:“属下明白!” 既然是今晚动手,那现在就要开始转移东西了。 苏洛赶紧让人去通知季神医他们。 尤其是季神医,这医舍是他几年的心血,里面有不少珍稀的药材和医书,这些东西都需要好好打包。 众人被聚集在一处,苏洛大概说了眼下的状况,很多细节不需要解释,只告诉众人,今天晚上有人要来放火。 这把火必须要烧起来,所以大家要开始转移重要的东西。 柳绵绵还好,也没什么东西。 季神医却是犯了难:“人好转移,我这医书药材这些,可不是这么好弄的!” 生附子一脸郁闷:“早说啊,我今天还上山挖了几筐子药材,现在还没晒干呢!” 他心内暗自思忖:这城里来的贵人是不是有毛病,明知道人家要来烧房子,还要放任别人烧! 敢情这房子不是她建的,所以烧起来不心疼是不是。 还有这师傅也是的,她说啥就是啥,这夫人到底是谁啊,怎么一点也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她难道不知道,当初盖这茅草屋时,自己花费了多大的精力吗? 不是她盖的,所以烧起来一点也不心疼是不是。 好气哦! 不过苏洛看上去这么美,又跟柳姑娘关系不错的样子,就,就勉强把这口怨气忍一忍。 不过…… 为什么小黑要叫柳姑娘柳夫人啊,难道她已经成亲了吗? 那丈夫是谁,柳公子又算什么? 贵人的世界真的好乱,他这种平民完全不能理解。 苏洛皱眉道:“让我的人过来帮你一把吧!” 只是这样,就容易暴露。 季神医摇摇头:“整理起来不来,就是要放在哪里?这些房间里面的药材医书不少,堆在一处也很打眼。” 这倒是个麻烦。 小黑斟酌道:“季神医,不如您就捡一些重要的,剩下的回头我们给您补全,此番事关重大,我们也必须如此,还请您见谅!” 苏洛点点头,也是这个意思。 季神医眉头紧皱,深深叹息:“也只能如此!” 可是真的到了书房,又犯了愁。 他光是各种书籍就有上千本,医书古籍都有,都是这些年精心收集的,放弃哪一本都心痛不已。 更别提还有许多药材。 放弃任何一样都不舍得。 正是愁容满面间,王四跑进来了。 他看了一眼书房里的书,道:“这么多,怎么带的走啊?” 季神医的脸上又是一阵肉痛。 生附子已经动手准备收拾了:“别废话了,捡重要的带呗,那些能买到的就不要了,我们都带不能卖到的,贵的那种!” “药材也是,哪些珍贵就保住哪些吧!” 王四是庄家汉子出身,见状心疼的不行:“这多可惜啊,在外我们那,这些都是好东西,就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这哪里是药材啊,这就是一堆闪闪发光的铜板啊! 生附子日常翻白眼:“那你说怎么办,带又带不走,只能有所舍弃啊!”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一根针都舍不得丢。 到时候捡起芝麻丢了西瓜,岂不是因小失大。 王四急得抓耳挠腮的,也没帮着收东西,似乎一直在想办法。 生附子催促不止:“你倒是动起来啊,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就你那脑袋瓜,还能想出什么好主意不成?” “你该不会趁机偷懒吧!” 生附子嘴里嘟嘟囔囔说个没完。 季神医本就烦躁,此刻听得火气直冒,吼道:“生附子,你能不能闭嘴,你那张嘴每天除了埋怨别人,就不能干点有意义的事!” 生附子盯着季神医,没几个呼吸的功夫,眼眶就红了个透,哽咽道:“师傅,你从前为了柳姑娘凶我,现在居然为了王四凶我!” 季神医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叹息一声,决定任由两人去吵,充耳不闻。 战火重新聚焦在王四身上,王四突然一拍脑门,双眸发亮:“师傅,我有主意了!” “咱们可以将这些东西都保住!” 生附子冷哼一声:“说的倒是轻巧,怎么保住啊?” “咱们就在后院后面的山上挖一个洞,然后将这些书和药材全部放进去,再用泥土封好,等到这阵火过了,咱们再挖出来!” 这些东西若是整整齐齐的堆着,倒也算不上特别占地方。 而且就地掩埋,也不显眼,不容易被察觉端倪。 季神医黯淡的脸色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挖洞也很方便,小黑找三个人躲在后院一起帮忙,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挖了一个深深的洞。 反正只是藏东西,不需要修整。 大家帮着一起将药材和书挪过去,天色已经擦黑了。 入夜之后,大家才能撤离。 这样就不会打草惊蛇。 不过为了营造还有人在这边的假象,柳绵绵和季神医的屋子还点着蜡烛。 而且柳枝还细心的挂了一件衣服在椅子上,从屋子外面看,就像是有个人坐在椅子上在沉思一般。 效果逼真的不行。 就连生附子都以为是柳绵绵还在屋内,准备敲门让她快点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摸黑到了后山的一处。这里小黑已经提前处理过,能看到茅屋的动静。 季神医看着下面黝黑之中一点点黯淡的光,心内百感交集。 这屋子费了不少心血,这个地方他也呆的极好。 苏洛低声道:“回头我让人给您重新建起来,只会比这个更好!” 季神医摇摇头:“罢了,这也是天命,大隐隐于市,我余生所剩时间不长,以后便去繁华的市井中带待一待吧!” 他说完,对身后的王四点点头。 王四上前,将一个檀木盒子地上。 季神医将檀木盒子递到柳绵绵面前,温声道:“柳夫人,这个盒子是柳公子临走之前给生附子的,说是送给我们的东西,不过我瞧着这里面似乎都是夫人您的东西。” “我想有必要物归原主!” 柳枝上前,接过那个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查看后,涩声道:“主子,您给出去的东西,一样不少,都在这里面!” 1435 冲入火海 所以,其实这些东西柳星河一样也没有拿。 她觉得给了东西,两人关系就能两清,以后互不相欠,他收下了。 她心安了。 可为何,他又转手将这些东西随手送出去? 既然不肯拿,为何又要收着。 柳绵绵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有什么东西已经昭然若揭。 她想要伸手抓住,却在最后的关头闭上眼睛,任由那一点想法溜走。 罢了。 不管是什么。 如今都不重要。 他已经离开。 她也即将在另外他不知晓的地方,开始自己的生活。 他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一起度过了一段短暂的人生旅程。 如今各自转身,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既然做好的决定,就不要轻易回头! 柳绵绵深深凝了那个檀木盒子一眼,缓声道:“给出去的东西,就是他的了!他怎么用,是他的事。既然送给了季神医,那你就收着吧,在你的手上,应该能发挥不少的作用!” 或许,这也是他的本意! 子时姗姗来迟,就在众人都打盹甚至怀疑那群人会不会动手的时候,一点火光从厨房中烧了起来。 茅草屋被连日的烈日晒得干燥,火苗很快蹿的很高,瞬间就将整个医舍点燃成一片火海。 熊熊火光,照耀着吕伊伊扭曲兴奋的脸。 然而这兴奋没持续多久,一行人就被制住。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深紫色的身影突然冲了出来,他根本就没有多加询问,就直接朝着烈火之中冲去。 赫然是冲入了柳绵绵居住的屋子内! 那身影太快了,无法分辨。 像是一道流光,紫色的扑火的飞蛾,就这样义无反顾的扑入了烈火之中。 苏洛皱眉问道:“那人是谁,怎么不拦着点,是我们的人还是他们的人?你们没有通知清楚,说屋子里是空的吗?” 小黑回到:“我都通知到位了,不可能是我们的人啊!” “那也不可能是他们的人!”青衣快言快语,“他们要放火烧死我们,怎么可能还冲到火里去,又不傻?” 苏洛正要再说话,见身畔披着斗篷的柳绵绵突然转身,朝着山下就跑。 苏洛赶紧伸手抓住她,问道:“你干嘛去,下面起火了,现在下去不安全,等到火灭了再说!” 柳绵绵转过头,不停的挣扎着。 苍白的脸上泪流满面:“是他,是他!” 苏洛惊道:“柳星河?他不是走了吗?” “就是他,我绝不会认错!”柳绵绵笃定的回,声音哽咽,“就是他,苏姐姐,快,快救救他!” 茅屋不禁烧,火势越来越大,隔得这么远,都已经感受到了热度,林间的飞鸟察觉到危险,扑簌簌的从窝里惊起。 大火将这一大片范围都染红,映在柳绵绵的眸子里,像是要将她的眼睛焚毁。 不! 不能这样。 苏洛死死拽着她,安抚道:“小黑已经下去了,你这样冲下去于事无补,咱们在这里等着,我一定让他们将人救出来!” “苏姐姐,苏姐姐……”柳绵绵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滑落一脸,她无助的反手握住苏洛的手臂,像是失了父母庇护的孩子,“我要下去,我必须要下去,放开我,我求你!” 彭…… 这一声哀哭之后,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厨房坍塌了。 木头搭成的屋子可不禁烧。 这一声如同重锤,狠狠的砸在柳绵绵的身上。 她的膝盖一软,多亏苏洛扶着才没有摔倒在地。 苏洛忧心忡忡,还想再劝,没想到柳绵绵转瞬就调整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眸中全是坚定,一只手压在自己的小腹上,冷静的道:“苏姐姐,他毕竟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我现在必须下去!” 苏洛点点头:“好,我陪你下去!” 她们一动,其他人自然也就跟着动了。 好在下面吕伊伊带来的人已经清理干净。 越往前走,空气就越炙热。 扑面而来的热浪拂过脸上时,热辣辣的疼。 眼前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都快分不清屋子与屋子之间的距离。 柳绵绵跌跌撞撞,到了院子门口,抬脚就要往里冲。 苏洛死死的拉住她,高声道:“你疯了吗,你要做什么?” “我,我想去找找他!” “你现在进去,就是被烧死的命!”苏洛厉声指责,“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但你一直倔强着不肯承认,现在事情走到这一步,是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和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吗?” 柳绵绵怔了怔,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 孩子不过才月余,根本感觉不到。 可是…… 这的确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柳枝和绿柳也满面泪痕,绿柳大着胆子,小声道:“夫人您就别说了,我家主子已经够伤心的了!” 苏洛叹口气。 她又何尝想说,但若是不敲醒柳绵绵,她还不知道会在理智丧失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吐出一口浊气,吩咐道:“你们在这好好看着你们主子,救人的事小黑会让人去办的。” 其实早在柳星河冲入火场的之后,禁卫军们就开始扑火了。 只是今夜本来就打定了主意让这火烧起来,所以也没有准备多少水。 起火容易灭火难,想要扑灭这熊熊火光,哪是容易的事。 柳绵绵被苏洛呵斥了几句,如今冷静了不少。 她颓然的被柳枝和绿柳扶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火场之中,期待着有个人影能从里面冲出来。 可是…… 一盏茶,一柱香,半个时辰过去。 她看到火越烧越旺,看到屋子的房梁坍塌,看到火被逐渐扑灭。 那个冲进去的人影,却还是没有出来。 不会再出来了!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告诉自己。 他死了! 就这样,活生生的死在自己面前。 两个时辰后,整个医舍已经基本被烧光,天空也泛出蒙蒙的亮光。 漫长的黑夜过去,黎明就要到来了。 空气里四处都是烧焦的味道。 是不是的就能听到嘭嘭嘭的声响。 有时候是房梁坍塌,有时候是木头燃烧到最后的爆鸣之声,还有些是屋内劣质的陶器,在烈火与凉水的反复作用下,不堪重负,碎裂发出的声音。 柳绵绵抬脚往前,朝着那一堆废墟而去。 1436 生命垂危 苏洛张了张嘴,想要制止,但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之前已经阻拦过数次,如果这时候还不让她去一看究竟,恐怕她也不会依。 柳绵绵不想往前,脚下像是有千斤重。 仿佛不往前,就可以不用面对他冲入火场,再也没有出来这个事实。 不往前,就可以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想做一只鸵鸟,缩着脖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祖父从小教导她,当遇到困难时,逃避是懦夫所为,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那也要挺直腰杆去面对! 柳家的人,不论男女,都不能做懦夫! 柳绵绵深吸一口气,眼泪悬在眼眶中,对自己一遍遍念:不能做懦夫。 然而这句话念着念着,就变成: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虽然已经极力稳住心神,但是她的脚步还是踉踉跄跄,刚熄灭的火场四处都是黑暗,还有些木炭没有完全熄灭,带着灼人的热度。 柳绵绵很想镇定,可是真的踏入的那一瞬,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她蹲下来,开始徒手四处翻找。 房梁,桌椅板凳烧的七零八落,她的手上和脸上都染了黑灰,有时候抓到没有完全熄灭的木头,还会将手指烫的通红。 绿柳和柳枝一边哭一边劝一边帮忙,可是柳绵绵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她翻出了一根烧成了木炭,却还保持着原本面目的笛子。 是柳星河之前总是别在腰间的那根竹笛。 陆行迟年少时所赠,对柳星河来说,是极为重要的物件,虽然不值钱,可情深义重,他从不离身。 比他的佩剑还要珍惜。 可如今,这竹笛被压在桌面底下,已经变成了一截灰烬。 柳绵绵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将那一根竹笛捡起来。 柳枝抓住她:“主子,小心烫!您的手已经……还是奴婢来吧!” 说着,她就要上手。 柳绵绵却在她的手背上狠狠的拍了一下,哑着嗓子说道:“我自己来!” 柳枝这一下被打蒙了,绿柳冲她摇摇头,示意不要管。 柳绵绵伸手,缓缓碰到了那根竹笛,想要捡起来。 然而只是稍稍一用力,那根已经被燃烧的过分的竹笛就碎裂了,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 不! 怎么会这样! 柳绵绵放轻了力气,想要保全这竹笛的形状,然而不管用。 细细的裂纹越来越多,最后这根竹笛化为了一堆发黑的粉末,混杂在一地的狼藉之中,彻底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不,别这样,别这样……” 柳绵绵伸手扒拉着,想要将这一堆粉末凑起来,火堆的余烬烫伤了她的手指,可她丝毫都不觉得。 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掉在掌心的灰烬之中,让那些黑而发热的灰尘,变成黏糊糊的一团。 又脏又稠。 绿柳和柳枝的眼泪也跟着涌个不停,哽咽着一遍遍安慰:“主子,您要节哀啊!” “主子,您振作些!” 此时,小黑已经带人将各处都搜索了一番,过来回禀苏洛:“夫人,我们没有找到柳千户!” “都仔细搜过了吗?” “都仔细搜过了!”小黑回答道,“柳千户是个大活人,如果还在这火场之中,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柳绵绵的身子轻轻一颤。 苏洛蹲下来,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道:“你听到了,没有找到他的尸体,说不定他还活着,你振作一些!” “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你都不能这样,柳妹妹,振作一点!” 柳绵绵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苏洛很久,突然将手举起来,捧到苏洛的面前。 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苏洛凑近,想听清楚,她却两眼一翻,朝后仰了过去。 苏洛赶紧往前,将她一把捞住。 柳枝和绿柳两人也上前扶住。 小黑早就搭好了临时的帐篷,两人扶着柳绵绵进去,季神医上前把脉,神色凝重。 “怎么样?”苏洛急切的问。 “柳夫人这身体近来连连出问题,着实是……”季神医斟酌着道,“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她情绪波动太大,动了胎气,这孩子怕是……” 话还没说完,柳枝就噗通跪在地上直磕头。 “季神医,麻烦您一定要保住我家主子腹中的孩子,我瞧着主子要是没了这个孩子,怕是要大受打击,要是,要是……” 要是丧失了求生的欲望该怎么办? 季神医正色道:“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只是别人虽然叫我一声神医,我却也不是万能的,眼下瞧着柳夫人像是,像是没有多少求生的欲望!” 这才是最可怕的。 再严重的病,或许都能找到良方。 可若是一个病人一心求死,怕死,那再好的药可能也大打折扣,根本留不住他的性命。 绿柳和柳枝急得不行,一边呼唤着柳绵绵的名字,一边眼泪汪汪的看向季神医:“您快想想办法啊,您给她扎针吧!” “给主子扎点针!” 季神医叹息一声,朝生附子摆摆手。 生附子拿了银针包上来摊开,季神医看着一堆的银针,踌躇良久。 该怎么施针,扎几针,他其实心中没有把握。 如今柳绵绵怀着身孕,胎像不稳,情绪剧烈波动,安胎药已经去煎了,但这银针该如何扎才能生效又不至于影响腹中的孩子,的确让人犯难。 苏洛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姑娘也是命苦。 大约是她内心深处笃定自己是嫁过帝王的,是成过亲,是不会拥有爱人的,所以就算是真爱来敲门,她也闭上眼睛,塞上耳朵。 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还残忍无比的说出那些让人心碎的话。 直到现在,生死关头,她才总算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已经迟了。 所爱之人为她跳入火海,没有生还的希望。 等等…… 并非全无希望,至今还没有找到柳星河的尸骨。 苏洛的神情冷静下来,起身撩开帘子出了帐篷,吩咐小黑:“好好找,柳星河或许没有死!” “另外问问,咱们的人中,有没有会吹笛子的!” 1437 喂药 小黑应道:“我们的人还在继续找,我现在就去问问有没有人会吹笛子!” 没一会的功夫,小黑还真的带来了一个皮肤白皙,身量不高的禁卫军,瞧着只有十八九岁,见到苏洛的时候,头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抬。 “你会吹笛子?” “属下会一点!不是很,很熟练!”小禁军结结巴巴的回答。 “那好,你仔细听着!” 苏洛说完,开始哼一首小曲。 她那一日夜半无眠,听得柳星河吹奏过,不过隐隐约约,听得并不真切。 她在音乐一途上没有什么天赋,能记得这样六七分,已经是凭着她优越的记忆力了。 哼完之后,她说道:“大致是这么个调子,你能吹出来吗?” 那禁卫军脸红扑扑的,说道:“这是属下家乡的曲子,属下知道全曲是什么调子,小时候属下的娘亲总给属下吹的,属下会这个。” 他激动的不行。 皇后娘娘吹的调子,他竟然恰好就知道了,这可是老天爷送给他的机会。 苏洛眼睛亮了亮,道:“那你现在就吹,就站在这营帐外,一直吹,你若是能帮上忙,回头我给你升职!” 禁卫军激动的一脸通红,噗通跪下来谢恩后,从腰间掏出一根竹笛,开始吹奏起来。 同样的曲调,柳星河吹来是哀伤又缠绵的。 可这人吹起来,却带着激动和兴奋,大约是心境不同吧。 苏洛又说了两句,他才慢慢沉淀下来,吹出了柳星河的几分韵味。 说实话,论到技巧和熟练程度,柳星河远远比不上这个年轻的禁卫军。 可是他有充沛的感情。 因为用心吹奏,所以弥补了很多不足。 让他的笛声充满了魅力,能让人与之共情。 苏洛知道,眼下这样的境况,也不能再要求太多。 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她重新撩开帘子入内,季神医已经给柳绵绵扎了不少针。 生附子正拿着手帕给自家师傅擦汗。 苏洛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季神医伸手搭脉,问:“这曲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柳夫人昏迷中似乎也听进去了,这曲子响起之后,她的脉搏明显比之前要有力一些!” 是因为心情激动,所以才会如此。 苏洛长出一口气。 果然是有用的。 柳绵绵如此看重那根笛子,可见柳星河时常会拿来用,而她也肯定听过他吹奏曲子。 苏洛只听柳星河吹过这一曲,眼下也只能试试看。 听季神医说有用,苏洛缓了口气:“有用就好,我也是想着试一试的,那柳妹妹是不是暂时没有危险了?” 恰好这时,王四将熬好的安胎药端了上来。 柳枝接过吹凉后,开始给柳绵绵喂。 然而试了好几次,药都从她的嘴边滑下来了。 柳枝急得红了眼,也不管柳绵绵是不是能听到,哑着嗓子哄着:“主子,您要喝药啊,您不喝药孩子会保不住的!” 绿柳也涕泪连连:“主子,喝药,喝药啊,主子,您可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啊!” 帐篷内一片哀戚之声。 柳枝颤抖着手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成功。 苏洛看向季神医。 季神医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她略一思索,对柳枝道:“你试试嘴对嘴喂!” 若是以前,柳枝是万万做不到的,不过眼下主子的命要紧,这药不仅安胎,还要救命! 柳枝没有迟疑,用清水漱口之后,含了药,绿柳帮忙捏着柳绵绵的下巴,柳枝往她的嘴里喂。 喂了一口后,众人无声的等待着。 一二三…… 药物还没有吐出来。 看来是管用了! 柳枝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药汁突然从柳绵绵的嘴角往外缓缓渗透出来。 一开始是一点点,很快她哇的吐出一大口,脸上和头边脏污一边。 众人以为她要醒了,连声的叫着主子,柳妹妹,柳夫人。 然而柳绵绵吐完这一口之后,又再度晕了过去,敢情刚才她根本就没有清醒,只是本能的将吃下去的东西又吐出来。 季神医发白的眉头紧紧的蹙着,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柳夫人如果药吃不下去,这别说孩子,就是性命也有危险!” 柳枝补充道:“自从上次跟柳公子说完狠话之后,主子的心情一直不好,每顿饭几乎吃不上两口。” 连着两日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又怀着身孕,本来身体就没好透,情绪激荡之下会如何,可想而知! 柳枝和绿柳如丧考妣,束手无策,只拿着眼睛看着苏洛。 苏洛深吸一口气,将药碗接过后,沉声道:“我来试试吧!” “你们两个将她稍稍扶起来。” 碗里的药已经有点凉了,摸在手上只剩下一点余温。 暖不了苏洛的手,怕也更暖不了柳绵绵的心。 苏洛凑到柳绵绵的耳边,低声道:“柳妹妹,柳星河他还没死,我们已经把他找到了,他晕着呢,人还活着!” “你可要好起来,若是他醒来看到你和孩子都死了,那该多难受,恐怕是要到黄泉路上去陪你的!” “柳妹妹,你一定要振作!你到现在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若是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啊!辜负了他冒死相救的情意,你难道不想醒过来,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吗?” “你要让自己留在他记忆中最后一个瞬间是责备和冷漠吗?” …… 苏洛反反复复的说着,直到手里的那碗药彻底的变凉,没有任何温度。 王四机灵,又送来了一碗温热的汤药。 苏洛也不确定,她说的口干舌燥的,昏迷中的柳绵绵是否能听得进去。 她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唤起她求生的意志。 只要想活着,愿意吃药,那孩子尚且不论,这条命是能保住的。 至于说谎这些,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反正她也不是个多有道德底线的人。 是否成功,在此一举。 苏洛深吸一口气,舀起一勺温度正好的药,缓缓送到柳绵绵的面前。 绿柳已经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的嘴唇微微张开。 众人的目光灼灼,齐齐看着那一勺药被送入她的嘴里。 1438 欺瞒 等了约莫数个呼吸,柳绵绵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下。 众人面色大喜。 喝下去了。 只要肯喝药,这半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有了苏洛的经验,接下来的药柳枝和绿柳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喂。 顺利的将一碗药给喂下去了,一个时辰后季神医再把脉,药物已经发挥了作用,柳绵绵的脉象要好了很多。 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有了求生欲。 季神医的神色舒缓了很多:“这次的药看来十分对柳夫人的病症,用药之后情况好转了不少,只要接下来她一直配合,想必不会有性命之忧!” 听了这话,众人才齐齐松口气。 苏洛接过青衣递来的茶,喝了一大口。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朝霞的光涂抹在林间万物上,薄薄的雾气萦绕在树木之间,鸟儿已经在叽叽喳喳的鸣叫,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根本没有发生过。 青衣上前道:“夫人,您昨晚也几乎一夜没睡,现在先去休息一下吧!” 苏洛看着灿烂的朝霞,沉声道:“柳星河的……还是没有找到吗?” 她本来想说尸体二字,想到还在昏迷之中的柳绵绵,又觉得过于残忍。所以又将那两个字压了下去。 小黑一脸愧色:“我们的人已经翻遍了,就是没找到,这也真是奇了怪了!” 这的确是很古怪。 当时有人冲入火场之中,这是众人都看的真真切切的事。 按理说,就算是人被烧死了,也总该看到尸骨。 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一个大活人,在漫天的大火里,能去向哪里? 苏洛眉头紧皱,吩咐道:“好好找,人肯定还在这里,想想看有没有漏掉什么地方……” 小黑应了是,又下去吩咐人去了。 青衣上前催促苏洛休息,苏洛揉了揉疲倦的眼睛,脸上浮出后悔的神色:“早知是如此,我也不必这么麻烦,直接将他们拿下就是!” 虽然有些勉强,但是要定罪也并非不可以。 这把火要不烧起来,就不会出这么多变故。 青衣眨了眨眼睛,回道:“夫人倒不必自责,若不是这把火,可能柳夫人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真心,还会继续嘴硬呢!” “现在尸体没找着,就说明人可能还活着,只要活着,您这把火就烧的很值!” 这么一说,倒也的确是如此。 苏洛也不是铁打的,加上阿留昨晚受了点惊吓,此刻也闹着要她抱。 她便带着阿留去隔壁帐篷休息去了。 季神医已经决定不在这山间停留,这个茅草房子烧了也就烧了,不再需要重建,大家帮着将东西整理一番也就罢了。 苏洛这一觉睡了四个时辰,是在午后被热醒的。 阿留已经被乳母抱走了,青衣手里拿着把鹅毛扇,头枕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想来她之前一直在打扇,实在是熬不过去了,才会栽倒睡了下。 苏洛轻手轻脚起来走到外面,便有嬷嬷上前服侍她洗脸又稍稍梳妆了一番。 火场已经基本整理完毕,柳星河还是没有找到。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虽然厨房被毁了,但是食材早就挪出来,所以吃饭不成问题。 吊锅上有热汤,王四麻溜的给苏洛下了一碗面。 从昨夜到现在,苏洛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这一碗面吃下去,整个人才像是活了过来。 她连汤都喝干净,还夸了王四手艺好。 王四抓着头红着脸,连连摆手称这不是他的手艺好,是这些材料好。 按照他们村里的说法,只要油水放的足,就是扫帚尾巴炒了也好吃。 他这话逗得苏洛身后的嬷嬷们都噗呲笑了起来,王四的脸就红了。 倒是苏洛微笑着说道:“你们可别笑,这话糙理不糙,他们可不像我们。普通的老百姓,一年到头能吃个饱饭就已经很幸福了,更别提上顿鱼下顿肉!” 苏洛这么一说,身后的奴才们都不敢笑,脸上露出沉思的神色。 王四见状,赶紧解释道:“夫人,其实也没您说的那么惨,早些年的确是能吃饱就很幸福,一家人一年到头饿不死,还能剩下几十斤米,那就是顶好的日子。” “不过自从现在这个陛下成了陛下后,咱们这些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我上一任主家和现在的主家都是好人,从来不苛责为难我们,尤其是柳公子和柳夫人,要不是他们,我们村的那些孩子可就……” 王四说道这,擦了擦眼睛:“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柳公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 苏洛身后的一个嬷嬷见她的情绪本来被转移,结果又被带了回来,脸上露出哀戚之色,便赶紧开口道:“王四,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去准备晚饭了?” 王四一拍脑袋,憨憨一笑说道:是的,该去准备晚饭了。 他大约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略带着几分歉意的离开了。 他刚走,隔壁帐篷的柳枝就撩开帘子出来,走到苏洛身边行了个礼后道:“夫人,我家主子醒了!” 苏洛马上站起来,面露喜色,嘴角上扬:“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就去看看!” 柳枝却有些愁眉不展,道:“我家主子想见一见柳公子!” 苏洛脚步一顿。 这可不妙,说柳星河活着已经被找到,那是为了哄骗柳绵绵的话。 奏效了自然是好事,可现在她一醒来就要见人,这谎言就要戳穿了。 柳枝也是应付不过去,担心露陷才先来找的苏洛,毕竟处理这种事,苏洛有经验。 苏洛深吸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人醒来是好事,我先去瞧瞧吧!” 她跟在柳枝的身后进了帐篷。 帐篷搭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绿柳拿着鹅毛扇轻轻的扇着风,但是一踏入,还是能感觉到一股闷热又略微腥甜的气息。 柳绵绵身后靠着两个枕头,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唇也淡淡的。 见到苏洛,她浅浅的笑了笑,温温柔柔的叫了一声苏姐姐,然后目光就看向苏洛身后。 眸中带着十足的期盼,她想看到什么,不言而喻。 1439 欺瞒2 苏洛在床边坐下来,打趣道:“怎么,柳妹妹看到是我,似乎很失望啊!” 柳绵绵脸上掠过一抹羞涩,声音还有点沙哑:“苏姐姐不要打趣我,能看到苏姐姐,我自然是高兴的!” “感觉怎么样?” “还好!”柳绵绵哑着嗓子回道,“我昏迷的时候,听到苏姐姐一直不停的跟我说话,是苏姐姐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她说话的时候,速度很慢,而且时不时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显然是体力和精神根本还没有彻底恢复。 苏洛见她时不时的还是朝着门口看,知道这个问题绕不过去,就道:“他的确是找到了,但是在大火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还昏迷着,不适合挪动!” 一屋子的人听着苏洛面不改色的扯谎,均是低下头,怕自己不小心泄露了情绪导致被柳绵绵察觉端倪。 柳绵绵也是个聪慧不好骗的。 此刻她听了苏洛这话,马上坐直身体,试图下床:“我去看看他……” 柳枝上前要扶,苏洛对她悄悄使眼色。 柳枝动作一顿,任由柳绵绵自己下床。 柳绵绵正要站起来,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一晃,就要跌倒。 苏洛这时才出手,将她牢牢扶住,埋怨道:“你瞧瞧你,现在身体是这幅模样,站都站不稳,还要过去瞧!” “男女有别,他如今跟那一堆禁军在一起,你现在过去看,岂不是……” 柳绵绵被扶着在床上坐定,一听到苏洛这句话,脸上又腾起了红晕。 她自幼受的教导,便极其重视礼数。 直接冲到男人堆里去找柳星河,的确不是她素日的作风。 可是她实在是太担心,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道:“也没关系,他是我兄长,我去瞧瞧他也没什么的!” 苏洛呵了一声:“这话跟榕城那些人说说,他们是信的,可我带过来的都是禁卫军,不少之前是跟柳星河打过交道的,你也别忘了,他们也有些见过你!” “说你们是兄妹,怕是瞒不过去!” “那我遮着脸便是,换上绿柳的衣裳,总不至于惹人闲话!”柳绵绵的意志格外坚定。 苏洛心内犯难。 这姑娘犯起轴来,还真是不好打发。 柳枝和绿柳毕竟没干过欺瞒主子这种事,此时觉得马上就要露馅,脸上有了凄苦慌乱之色。 柳绵绵是何等聪慧敏锐之人,马上有所察觉。 她目光狐疑的扫过屋内的众人一眼,涩着嗓子艰难开口:“莫,莫非,他已经死了,你们说他还活着,是,是在骗我?” 她说完这一句,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柳枝赶紧拿过痰盂,她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 季神医迅速上前把脉,劝慰道:“柳夫人,您现在是双身子,情绪不宜太过激动,这样不利于您身体的恢复,也对腹中的孩子不好!” 柳枝急切的劝:“主子,为了您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您一定要保证!” 柳绵绵反手握住她,追问:“所以,他是真的死了吗?” 柳枝呐呐,苏洛赶紧开口:“别胡思乱想,我都说了他没死,只是呛了浓烟又昏迷,所以不能来看你!” “还有,你要先有个准备,他跳入那样的大火里,身上和脸上都有一定的烧伤,可能不复从前的英俊,我也是担心你乍一见到,会接受不了!” 她这么说合情合理,柳绵绵被哄骗过去,笑了笑:“活着就好,我也并非以貌取人的性子!” 苏洛老神在在的:“既是如此,那我便让人抬他过来给你瞧瞧,好让你放心,省的你以为我欺瞒你!” “如今我在你心中,可是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了,还真是叫人伤心,我记得从前在宫内,可是我说什么你都信的!” 苏洛说到最后,语气有些低落。 柳绵绵面带愧色:“苏姐姐误会我了,我并非不信任苏姐姐,我就是,就是……” 苏洛呵呵笑了笑,看了季神医一眼,装模作样的吩咐:“去,让人把柳千户抬过来,仔细着点,他身上有不少烧伤,挪动的时候怕是会有点痛苦!” 季神医适时的开口:“这时候柳千户大人怕是不适合挪动!” 苏洛不以为然:“就抬过来让柳妹妹看一眼就送回去,应该不打紧的,命不是都保住了吗?” 季神医一脸为难:“这……” 两人一唱一和,极像那么回事。 柳绵绵听到这,道:“罢了,他既暂时不能挪动便算了,不若还是我过去!” 这事说来说去,还绕不过去了。 苏洛眼珠子一转,对青衣低声吩咐了两句,让她先行去那边清场。 免得柳绵绵过去被禁军那边的人看到,徒惹风波。 没一会功夫,青衣回来了,面露喜色:“夫人,柳夫人,柳千户刚才醒了,问起了柳夫人是否安好,另外,柳千户他暂时不能接受自己身上的烧伤,暂时不想见柳夫人!” 苏洛看了季神医一眼。 季神医心领神会,马上道:“醒了怎么不早说,我现在马上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夫人,柳夫人,我先走一步!” 柳绵绵面色失落,绷直的身体缓缓放松,重新靠回枕头上,低声道:“他怎么不想见我?” “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当初说那些狠话的时候,柳绵绵没想过会有如今这个场面。 苏洛握着她的手,温声劝慰:“我觉得不是生你的气,若是生你的气,怎会不顾自己性命危险,冲入大火之中救你1” “汉武帝那位李夫人的故事,你应该知道吧!“ 李夫人爱美,一场大病让她奄奄一息,汉武帝几度探病都被拒绝,因为李夫人不想被汉武帝看到自己形容枯槁的样子。 她希望自己留在汉武帝心中,永远是那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儿形象。 苏洛叹道:“柳千户素日怕也是对自己的相貌有几分自信的,如今得知自己被烧伤,你之前本就表现的对他疏离,他就更怕自己此刻的容貌吓着你把!” “不若给他几天时间,你自己也好好养一养,到时候以孩子为纽带,他总是会见你的!” 1440 找到了 好说歹说,柳绵绵总算暂时熄了要去见柳星河的心思。 心情缓过来之后,胃口也跟了上来,她肚子咕咕叫。 火上早就熬好了鸡汁粥,柳枝端上来,苏洛亲手喂她。 柳绵绵有些不好意思:“怎敢劳烦苏姐姐,我自己来吧!” 然而她伸出来的手却还是发颤。 苏洛按住她:“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如今又是在这宫外,你跟我计较这些干什么,喂了这一次,这辈子你怕是再也享受不到,从前我病着的时候,不都是你在照顾我吗?” 柳绵绵便不再推脱,默默的就着苏洛的手喝完一碗粥,看了一眼帐篷内其他的人。 苏洛知她是有话单独要说,摆摆手让这些人下去。 喝了一碗粥,柳绵绵身上有了力气,说话也比之前要有力不少。 “从前是我心思狭隘,给苏姐姐添了麻烦,苏姐姐说的对,我的那些心思,怕都是仰慕和依赖,是对于男人失望之后,将内心的情感都寄托在了苏姐姐身上!”柳绵绵垂下眸子,又悔又羞愧,“让苏姐姐见笑了。” 苏洛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能想通就好。想通了,以后不管你在天南还是海北,我们依旧是最好的姐妹!” 柳绵绵抬眸,眼眶发红:“我何其有幸,能遇到苏姐姐这样的姐妹!” 苏洛目光温和,伸手轻轻抱住她:“我也三生有幸,才能有你这样的妹妹。你在宫内数年,一直帮我打理后宫,从不给我添麻烦,兢兢业业,毫无怨言,为了我,牺牲了这么多,这些我都知道!” 两人抱在一起,内心均是百感交集。 苏洛其实打心眼里钦佩柳绵绵。 该断时,她毫不留情。 可发现自己的心意后,她也格外笃定,不会畏首畏尾。 她能面对过去的错误,也能直面今后的状况,哪怕是柳星河容颜被毁,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今后还可能不能继续任职,她也照样甘之如饴。 多好的姑娘。 她值得被捧在掌心,倾心相待。 如今唯一的困难便是,等到她知道柳星河踪影全无的时候,又该如何。 这件事,只能先瞒着。 等她腹中孩子稳固,等她身体恢复之后,再做计较。 季神医在柳绵绵的药物中加了一些安眠的成分,喝完药后柳绵绵就困了。 病人需要多休息,等她躺下后,苏洛也从帐篷里出来。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发黑。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苏洛用了点晚膳,撩开帘子看看柳绵绵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像是乌鸦的羽毛,在她的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看上去有些疲倦,却又分外乖巧。 苏洛将帘子放下,恰好脸色凝重的小黑过来了。 苏洛一看他的眼睛,他就噗通一声跪下:“属下无能,已经将所有的地方都挪开了,就是没找到人!”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消失!”苏洛眉头紧紧皱着,“拿灯笼来,我自己去找找看!” 小黑道:“夫人,您这两天也没有好好休息,还是让属下们找吧。其实没找到反而是个好消息,说明柳千户没死!” “若是死了,至少我们也能找到尸骨,您说对不对?” “是啊,若是死了,至少也有尸骨!”小黑的话音刚落,苏洛的背后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苏洛悚然一惊,后背发凉。 这…… 她缓缓的转头过去,迎上了柳绵绵平静异常的眼睛。 苏洛扯着嘴唇,尴尬的笑了笑:“柳妹妹,你不是都睡着了吗?” 她刚才明明确认过的。 柳绵绵略带歉意的扯了扯嘴角:“对不起,苏姐姐,我没有那么好骗!” 她猜到苏洛心中的疑惑,解释道:“兄长,柳公子他生性豁达,如若醒过来,绝不会因为自己身上被烧伤,就对我避而不见!” “他一定会见我,他会将选择权交给我!” 柳绵绵垂下眸子,哂笑一声:“他可是得知我是陛下的妃子,都没有退却过呢!” 虽然这样对陛下不敬,但是在感情里,柳星河是足够勇敢的。 他离开,绝不是因为不够勇气,而是因为柳绵绵不愿。 他不勉强自己的心上人。 苏洛退后一步,扶住柳绵绵:“柳妹妹,我说谎也是为了……” 柳绵绵嘴角全是苦涩:“我懂,我懂,苏姐姐什么都不必说,我,我懂!” 她的话越到后面声音越小。 苏洛感觉她已经极力在维持自己的站姿,可压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量还是越来越重。 “柳妹妹,小黑刚才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人没找到,就说明还活着,就有希望,你可千万要坚持住。别到时候他找到了,你和腹中的孩子又出了问题,届时你该如何面对他?” “我,我知道的,我,我会好好的……” 柳绵绵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然而脸色越来越白,哇的一下,又将之前吃进去的药吐了出来。 她吐完之后,泪流满面,虚弱无比的说道:“我,我都知道,可我,我做不到……” 道理她都懂。 应该好好活着,应该努力的为了孩子吃药吃饭,应该要调整心态。 可是心,根本不受控制。 它会痛,会担心,会难过,会无法呼吸。 这一吐根本无法收拾,她不仅将刚吃下去的药吐出来,就连之前吃的粥,也在往外倒。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一开始还想说点什么安慰苏洛,到最后她吐得天翻地覆,根本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 生附子已经推着季神医过来了。 绿柳和柳枝也赶过来帮着照顾柳绵绵。 季神医把着脉,脸色很不好。 柳枝突然惊叫一声,指着柳绵绵的裙摆道:“血,主子,您,您见红了!” 这个时候见红,就意味着腹中的胎儿已经处于极度的危险中。 本来头三个月就胎像不稳,柳绵绵怀上这一胎时,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之后又经历种种波折,实在是艰难无比。 柳绵绵捂着肚子,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这时,王四兴奋无比的声音炸开:“找到了,找到了,柳公子柳千户找到了!” 1441 云开月明 他满脸黑灰,手舞舞蹈的,兴奋的像个二傻子。 柳公子柳千户的胡乱叫着。 大约是狼来了的次数多了,柳绵绵并不相信,只是苦笑着,还在往外吐,吐的已经全是酸水胆汁,腹部的痛感也越来越剧烈。 她看了王四一眼,虽然没说话,那眼神的意思却很明显:别再骗我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妹妹……” 柳绵绵的身体定住。 “我该叫你妹妹,还是柳夫人?”那道声音又开口。 这时,柳绵绵才缓缓抬起头,僵硬无比的转过脖子,看到在夜色里被小黑和另外一个禁军扶着,缓缓朝她走近的男人。 他的衣服上脸上全是黑灰,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狼狈无比,一边走一边咳嗽。 可是眉眼手脚都在,除了衣服被烧破和挑破了好几处,没见到什么其他的伤口。 柳绵绵的呕吐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她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迟疑间,柳星河已经走得近了,他翻开自己的衣袖,露出里面尚干净的部分,擦了擦柳绵绵的嘴角,眉眼中蕴着泪,声音里藏着欢喜:“别怕,我还活着!” 柳绵绵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像是再也无法坚持,她的膝盖发软无法站立。 柳星河其实状况也不好,但这时候这一个对视却让他生出无限的力量,他伸手将她接住,珍而重之的打横抱起来。 绿柳赶紧撩开帐篷的帘子,柳星河将柳绵绵放在床上,季神医跟进来扎针把脉。 柳星河看着柳绵绵裙子上的那一点血渍,眸中闪过惊痛,却还是道:“你的命最要紧,放宽心,孩子以后总是会有的!” 柳绵绵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像是怕一眨眼他就会从眼前消失一样。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众人纷纷都觉得自己多余。 苏洛摆摆手,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帐篷,她低声问小黑:“人是怎么找到的?” “要多亏王四!” 原来王四烧完晚饭后,发现食材没剩下多少。又想起厨房的地窖之中还放了一些红薯,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烧毁。 恰好禁卫军们也将这些烧焦的东西清理干净,他扫干净黑灰,打开地窖后发现里面并没有太多受损。 想来是之前有一根房梁断了,正好压在地窖的门上,如此反而护住了地窖的平安。 而浓烟都是往上走的,加上禁卫军们扑火及时,所以地窖没有太大的损伤,但是柳星河毕竟呛了这么多烟尘,加上地窖里空气稀薄,所以晕了过去。 若不是今日王四开了地窖,要等他自己醒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过了约莫一刻钟,季神医施针完,柳枝又重新喂柳绵绵吃了药后,柳星河才掩着嘴从帐篷内出来。 到了外面,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刚才在里面他一直忍着,怕柳绵绵担心,也怕惊扰到她,这会放松下来,咳了个天翻地覆。 苏洛看着他咳嗽成虾米一样的身影,脑中浮出卫殊的影子。 大约他每一次也是如此吧。 每每在自己的面前百般隐忍,出了寝宫之后,就开始咳嗽。 天底下深情的男人,竟然在某些方面有相似之处。 等他咳嗽完毕,季神医也给查看了喉咙,把脉,最后道:“你的喉咙呛了烟尘,眼睛怕是也不舒服吧,今后估计要受点影响,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柳星河接过嬷嬷递来的帕子擦了脸,洒脱的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这有什么的,此番哪怕是嗓子哑了,也是值得的!” 至此证明了柳绵绵的心意,受点影响又如何。 季神医开了方子,吃了药吃了东西之后,柳星河的状态就恢复了不少。 到底他本来就是练武的,体力好恢复起来更快。 到这时候,才有空说清楚之前到底发生了点什么。 原来柳星河下山之后,遇到了榕城府的府兵,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偷偷跟踪抓住那府兵问了问,才知道吕伊伊有了这样的计划。 彼时他跟阿虎已经分开了,也顾不得那许多,直接冲上山。 没想到上山之后,发现火已经烧起来,而看到窗户里透出了一道剪影。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柳绵绵,便也顾不得多问多思考,冲入了火海之中,进去之后就发现那只是一件衣服刻意营造的假象。 此时再想,便发现事情有蹊跷,明白多半是个空城计。 为保完全,他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柳绵绵也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人,便笃定苏洛早带着人转移了。 此时他恰好在厨房里,那根房梁摇摇欲坠,他知道这里有个地窖,便拉开地窖的门钻了进去,烟尘窜入,他还是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王四打开了地窖的门,发现他之后将他唤醒。 柳枝听到这里,抬手朝自己脸上抽了一下:“都是奴婢的错,要不是奴婢自作聪明,柳公子也不至于会身陷险境,主子她也不会……” 她说着还要来一下,柳星河已经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眼里里写满了感激:“事情或许曲折了一些,我们也因此受了点苦,但是你的本意是好的。刚才季神医也说了,柳,柳姑娘腹中的孩子,还是有希望保住的!” “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会冲进去的。说来我还要谢谢你,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肯正视她自己的心意!” 说着,他对柳枝深深作揖。 柳枝赶紧避让到一边,一边回礼一边道歉。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于柳星河的观感数次发生变化,到了此刻算是真正尘埃落定。 这个男子从头到尾都是在为自家主子着想,生死关头为了主子能不顾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人她若是还不满意,还要说坏话,那主子这辈子就真的只能是老姑子了。 苏洛又问季神医柳绵绵如今的状况,得到的回复是情绪稳定,好好静养,这孩子保住的可能性很大,只是接下来,一点点变故都不能有了。 夜已经深了。 一弯新月勾在天上。 柳星河抬头看着,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1442 大张旗鼓 前方黑夜再漫长,因为有人心灵相通,也可以携手踏破这无尽的黑暗。 因为有柳星河的照顾,柳绵绵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遇良方退却快吧。 这良方,不仅是季神医的妙手回春,也是柳星河的绵绵爱意。 苏洛陪着在深山中呆了几天后,宫中来了卫殊的信。 无他。 表达思念而已。 不仅是他的思念,也是二月的思念。 苏洛看完信,莞尔一笑。 这个男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催自己回去,所以就用上这样的法子。 出来数日,阿留月份小,天气热有些不习惯,原本肉嘟嘟的脸也瘦下去不少,苏洛到底还是心疼而已,等到柳绵绵的胎像稍稍稳固后,和季神医商量,一行人就启程回城里。 小黑特意给柳绵绵备下一辆宽敞的马车,下了山之后,柳绵绵就躺上马车,柳星河随车伺候。 这几天,两人可以说是朝夕相处。 一开始柳绵绵极度的不适应,但是陆星河脸皮厚,死乞白赖的各种不肯走,柳绵绵哪里是对手,数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之后便只能任由陆星河照顾。 哦,对了! 柳星河变为陆星河,也是柳绵绵的意思。 虽然没有说明,但是两个的关系如今已经不再是兄妹,也不是主子与护卫,而是…… 既然如此,柳绵绵便没有高人一等,要让陆星河跟着改名换姓的想法,那样未免过于霸道。 陆星河倒是无所谓。 人活在天地间,最重要的是对得起自己这一辈子走一遭,至于祖宗基业,姓甚名谁,陆星河觉得都不重要。 不过既然柳绵绵要他叫回去,那便叫回去吧。 回城的路上,居然遇到了一波“山匪”。 不是陈二狗,也不是谢狐狸他们,一看这群山匪就训练有素,配合得当,手上的武器也十分精良。 压根不是什么山匪,而是根正苗红的府兵。 然而这四五十个人的山匪,在小黑带领的禁卫军的面前也不堪一击,场面很快就被控制。 小黑这些年面上越发的深藏不露,没一会的功夫,就把幕后主使审问了出来。 赫然是吕刚无疑。 小黑已经让人押着吕伊伊和那些纵火之人直接回了邺城,罪名却是没有对外说清楚。 想来这吕刚是感觉到了重重危机,所以现在趁着人还自由,狗急跳墙了。 这群人惊动了阿留,他吵闹不休,闹的苏洛头痛。 她不耐烦的道:“真是好大的胆子,除了主要的几个将领,其他人都格杀吧,吕刚那边有安排没有?” 小黑回到:“我们的人早就盯住了,他绝对跑不了!” “抓了吧,这次是对我们动手,万一他狗急跳墙,对无辜的百姓动手,倒是个麻烦!” 小黑应了一声是,马上去飞鸽传书。 若换做是从前,苏洛或许会念在从犯的份上,不要这些人的性命。 可如今居高位久了,便知道有些善心不能有。 若是对刺杀之人还怀有悲悯的心思,那何以震慑天下。 传出去,刺杀也可以保住性命,以后那些人岂非毫无顾忌。 不牵连家人,已经是苏洛格外开恩。 她轻轻哄着阿留,心内思绪翻飞。 季神医的话,她虽没表现出来,但是心内其实是慌的。 不仅害怕卫殊出事,还担心万一卫殊百年,她带着两个孩子要如何生活。 如果真的只有三年,届时二月也不过才七岁。 七岁的孩子懂什么。 那接下来,大越该何去何从。 从皇室中找一个人来当皇帝? 谁可以当此大任? 卫九重还活着,可他早已被贬为庶民,他有治国之才,也有治国之心,然而他心思深沉,若是将越国交给他。 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不说,自己和二月阿留,怕是会遭受忌惮。 卫焱心善,可他镇不住场子。 高家如今还在朝中任职,一旦卫焱上位,高家必然上蹿下跳,高将军手握兵权,届时拥兵自重,卫焱就算想保住她们母子三人,怕也是费心费力。 思来想去,只能自己顶上。 想来这两年来,卫殊批阅奏折时,时时会与她分说,有时候甚至将一些事情交给她处理,存的便是这样的心思。 他若是出了事,便要将这万里江山交给苏洛。 这是何其重的担子。 可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为了他这么多年的心血,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安危,为了这一路上百姓的小脸,苏洛也得顶上去。 人,都是逼出来的。 此刻,便当是试炼吧。 苏洛知,若她以后真的要垂帘听政,她一介女子,必然要遭遇到诸多反对之声。 那时候,心善只会被人欺! 唯有能力与手段并重,唯有心肠狠下去,才能谋得一方天地。 想到这,苏洛将孩子交给乳母,撩开帘子吩咐小黑:“升起仪仗,表明身份,另外,将刺杀一事和我的处理都放出消息,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小黑有些不解。 本说要低调出行,怎么突然就要表明身份? 但是他没有多问,应了一声是后,马上就去执行了。 山间地头的百姓没见过世面,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一看那些明黄色的仪仗,纷纷吓得扑倒在地,根本不敢起身。 等到苏洛带着人走出极远,这些人才反应过来。 竟然是皇后娘娘微服出巡。 还到了这么个山沟沟的地方。 一时间,大家都津津乐道。 虽然没有人看清楚苏洛的容颜,但每个人都说的唾沫横飞,活像是跟苏洛见过面,说过话一样。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等到苏洛一行人进榕城时,路两边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小黑早就另外调动了人维持秩序,苏洛的马车经过,路两边的人哗啦啦的跪倒,山呼之声不绝于耳。 苏洛低声的吩咐了下,车队停下来,她抱着阿留撩开帘子出了马车,笑盈盈的让跪倒的众人平身。 百姓们战战兢兢的站起来,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去看她。 苏洛面带微笑,扬高声音说了一席话,安抚与鼓励并行,震慑与怀柔并用,赢来了百姓们一片赞赏钦佩之声。 车队继续前行,路中间呼啦啦的跪着一群拦路人。 1443 离别 是榕城伯和夫人带着世子夏楚颉和榕城伯府的一干人前来跪拜行礼。 夏楚颉和榕城伯夫人一左一右跪在榕城伯的身侧,防止他跪着跪着突然倒下去。 众人齐齐磕头,山呼:“微臣(草民)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洛撩开帘子,温声道:“起来吧!” 她的视线在夏楚颉身上落了下,勾了勾唇:“夏世子上次送给本宫的那名厨子,甚好!” 夏楚颉躬身作答:“能得皇后娘娘夸赞,是微臣荣幸,其实那厨子不是微臣所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柳姑姑给微臣出的主意!” 他说话的时候,苏洛一直在打量他。 这个夏世子跟传闻的一样,倒也是个翩翩公子。 二十五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五官英俊,身量挺拔,风度翩翩,难怪续弦也有这么人前仆后继。 苏洛听了他提到柳绵绵,眉梢挑了挑,并没有多说话,只对着青衣点点头。 这意思是要放下帘子,继续前行了。 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夏楚颉怎愿意放弃。 眼看这帘子要打下,他急道:“皇后娘娘,微臣有件事,想请皇后娘娘恩旨。” 这样可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伯夫人不断的给夏楚颉使眼色,榕城伯也剧烈的咳嗽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可是夏楚颉不为所动,继续道:“微臣心仪从皇后娘娘宫中出来的柳姑姑,想请皇后娘娘恩准微臣娶她为妻,微臣一定会善待她,并且此生此世,都绝不纳妾!” 在苏洛面前说绝不纳妾的话,那可真的不能纳妾了。 苏洛心想:这夏世子倒也是一片真心,不完全是为了攀附权势。 她轻轻笑了笑:“夏世子的情意当真让本宫感动,不过……只感动本宫可不够,赐婚一事,要双方都乐意才算是一段佳话。” 她说着,对身后的马车道:“你口中的柳姑姑就在本宫后面的那辆马车,不若问问她的意见,若是她愿意,本宫自然乐意当这月老。” 夏楚颉一怔。 他没想到苏洛会这么说。 再喜欢,也是个婢女。 苏洛作为主子,完全可以点头做主,就是因为这一点,夏楚颉才会开口相求。 想着用真心打动苏洛,先将柳绵绵娶回来,之后的事情可以水到渠成慢慢来。 可如今要问柳绵绵的意见,夏楚颉就变得心里没底了。 他的目光落到苏洛身后的马车上,此时,马车帘子掀开,露出柳星河那张熟悉的脸。 男人的脸上挂着笑,可眉眼却是冷的,招呼道:“夏世子,咱们又碰面了!” 夏楚颉对着柳星河作揖:“柳千户!” 苏洛嘴角噙着笑,轻描淡写的开口:“对了,今日本宫便为陆千户正名,他与柳姑娘并非兄妹,他是本宫安排暂时保护柳姑娘周全的,为了方便行事,才化名姓柳!” 夏楚颉的表情定住。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 从前他接近柳绵绵时,陆星河总是没有好脸色,百般阻挠。 而在泛舟湖上,柳绵绵落水时,陆星河的反应,也不像是一个兄长…… 种种事件串联在一起,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手微微发抖,但还是不甘心的唤了一声柳姑娘。 柳绵绵没有露面,隔着帘子不疾不徐的道:“夏世子的心意,小女子谢过!可我已有心上人,还请夏世子见谅。天下好女子千千万,我相信夏世子一定能找到自己心仪的那一个!” “柳姑娘,我对你是一片真心……” 柳绵绵不再出声,陆星河戏谑一笑:“这感情一事,讲究你情我愿,柳姑娘秀外慧中,天人之姿,这对她一片真心的人,可绕榕城一圈,难道柳姑娘个个都要有所回应吗?” “夏世子,人才风流,想必很快便能另觅良人。我祝夏世子早日觅得心上人,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夏楚颉一口血都要吐出来。 这人已经赢了,还要说这样的话来添堵,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偏偏皇后娘娘还在,发作不得。 夏楚颉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陆星河多半就是皇后娘娘为柳绵绵选的夫婿。 他深吸一口气,纵使心内万般不甘愿,还是退到了一遍,与榕城伯府的人一起跪着,恭送苏洛的马车离开。 从头到尾,他甚至都没有见到柳绵绵的脸。 但是这件事却一时成了榕城的谈资。 夏世子当街求赐婚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姑姑,结果还被拒绝了。 这个姑姑到底是何许人也。 再怎么优秀,那也是个宫女吧,一个伯府世子配她,难道还觉得委屈了,居然还瞧不上? 还有那个陆千户,为何会与那名宫女共乘马车,还有那些话,明面上是祝福,但实际上那就是挑衅讽刺啊! 这人跟夏世子有仇吗? 啧啧…… 各种猜测纷纷冒出来,一时间各大茶楼都冒出各种演绎的版本,倒是为百姓们增添了不少谈资。 苏洛既然表明身份,也不能在榕城多待,她问了柳绵绵的意思。 她不想回邺城,既然苏洛今日已经当街洗清了她与陆星河之间的关系,她准备暂时继续在榕城生活,至于孩子出生之后怎么办,那就要在做打算。 苏洛自然是遵循她的意愿的,并且让季神医留在柳家,等到柳绵绵胎像彻底稳固后,再让人来接他入宫为卫殊料理身体。 两人细细说了半日的话,卫殊那边又来了信,苏洛休息一晚后,与柳绵绵依依不舍的拜别。 出宫的时候,苏洛想过这一行,要解开柳绵绵的心结,化解矛盾修复关系,又要为她找到下半辈子的幸福,恐怕是千难万难。 这些日子,的确是经历了诸多危险。 不过好在,结局是好的。 从前柳绵绵对自己是何感情,已经不重要了,今后会有人给她幸福,这就够了。 临走的时候,她将陆星河单独叫过去说了一番话。 柳绵绵需要静养,苏洛许她不必起身送行。 等到苏洛启程之后,柳绵绵问陆星河:“皇后娘娘刚才单独叫你过去,与你说了什么?” 1444 就这个吧! 陆星河摸了摸鼻子。 柳绵绵定定看他不声不响,他讪讪一笑:“就是叮嘱要我好好对你,若是让你受了委屈,她一定不会轻饶我!” 柳绵绵抿唇笑了笑。 跟她想的差不多。 “还有……”柳星河补充道,“她说若你将来生个女儿,一定要教导的活泼些,不要像你这般守礼教,皇后娘娘她,她要定你腹中的孩子当儿媳妇!” 柳绵绵…… 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不合礼法的事情,她还觉得自己太守礼教。 幸亏她自己没有生女儿,不然还不知道要惯成什么样子。 两人的话刚说完,明儿的小脑袋从门口的帘子里探出来,他手里拿着两大串冰糖葫芦,红艳艳的。 一看就是阿虎为了哄孩子买的。 阿虎大部分时候降服不了明儿,为了省事就会给明儿买吃的。 明儿得了吃的,倒是很懂得吃人嘴软,再不跟阿虎对着干。 明儿蹦蹦跳跳的进来,看看柳绵绵又瞧一眼陆星河,笑着问:“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噗……” 柳绵绵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喷出来。 这孩子豆丁那么大,说起话来却一套一套的。 还没打扰你们,这都是跟哪里学来的词? 相处的久了,柳绵绵也知道了明儿的真性子,表面看上去是萌萌的娃娃一个,实际上行鬼主意多着呢。 陆星河正了脸色:“小孩子家家,好好说话!” 明儿吐吐舌头,堆起灿烂的笑容,将手里那一串还没有咬动的冰糖狐狸递给柳绵绵:“婶婶,这个给你吃!” 咳咳咳…… 柳绵绵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腾起一阵红晕:“你叫错了!” “没错呀,你就是婶婶呀!”明儿睁着大眼睛,好奇的问,“你难道不想当我婶婶吗,李嬷嬷都说了,以后你就是我小叔叔的夫人,那我就要叫婶婶呀!” 说着,他一脸无辜的看向陆星河:“小叔,难道我叫错了吗?” 陆星河嘴角咧得很高:“没错!就这么叫。” 明儿便转头,将糖葫芦往柳绵绵手里递:“婶婶,吃冰糖葫芦,阿虎叔叔请客的,特别甜!” 柳绵绵脸上还红的厉害,接过后笑了笑:“谢谢,先放在这里,我回头再吃!” 明儿凑到柳绵绵跟前,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后,小心翼翼的放在柳绵绵的肚子上,说道:“婶婶,妹妹什么时候出来?等她出来后,我就天天给她买冰糖葫芦吃!” 孩子的目光澄澈,带着期盼。 柳绵绵本是想问他怎么知道的,也有几分懊恼。 可见明儿的喜欢那样真切,心内又想:罢了。 人生在世,开心便好。 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将手压在明儿的手背上,道:“不一定是妹妹,也可能是弟弟,大概还有九个月才能出来吧!” “弟弟也行,我可以带着他一起掏蚂蚁窝!”明儿的手在柳绵绵的肚子上轻轻拍了两下,“弟弟,你可要快点长大出来陪我玩啊!” “到时候等我父亲回来了,我让他给你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柳绵绵和陆星河对视一眼,眸中均闪过心疼。 陆行迟的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只希望明儿知道事实真相那一天,能来得迟一点,再迟一点吧! 明儿走后不久,李嬷嬷和张姑姑来了。 张姑姑就是之前在伯府被吕伊伊叫来要拆穿柳绵绵身份的那个从坤宁宫出来的二等宫女。 杏儿临走的时候,将她夫君送入了大牢。 张姑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就带着那个小女孩到了柳家。 不过那时候,柳绵绵和陆星河已经启程到乡下庄子去了。 张姑姑便一直在家里帮着料理。 李嬷嬷年纪大了,有些事力不从心,张姑姑在宫内之前也是做粗活的,力气大,做事麻利,有了她帮衬,李嬷嬷倒是轻松不少。 两人此番来,是拿了些布料让柳绵绵挑选。 一水儿的都是大红之色。 柳绵绵皱眉:“我素日里可不会穿这样的颜色。” 她的性子清淡,石榴红已经是极限,平日里都是淡紫色,淡粉色,米色这些清淡颜色着装。 李嬷嬷和张姑姑看了柳星河一眼,带着笑意说道:“平日里穿不上,但是大婚之日还是要穿的!” 大婚之日? 柳绵绵惊讶的偏眸看陆星河:“莫非你……” 陆星河点点头:“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才会到了眼下这个局面,但婚礼我是必须要补给你的!” 柳绵绵皱眉:“胡闹,我是什么身份,怎可大张旗鼓办婚礼!” 陆星河挑眉,言语中带着几分痞气:“你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皇后娘娘不是都说了吗,你是她身边的一个宫女,既是如此,为何不能办婚礼?” “虽然做不到宴请百桌,但是寻常女子嫁人会有什么,我也会给你!”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柳绵绵的眼睛,“你会是我明媒正娶,此生唯一的妻!” 柳绵绵红了眼眶:“还是太胡闹了,万一……” “不会有万一,这件事我已经禀告过皇后娘娘,也得到了她的许可,放心吧!”陆星河打断她的话,“你现在就挑一匹自己喜欢的料子,然后让绿柳和柳枝帮忙一起绣一件嫁衣,若是不想费那功夫,那我便去外面请榕城最好的绣娘帮忙!” 柳绵绵还要说什么,绿柳和柳枝撩帘子进来,脸上均是带着盈盈笑意:“选一个吧,奴婢们到时候帮着绣嫁衣!” 柳绵绵的脸红了个透,张姑姑将托盘递过去。 她的手指在一一匹匹红布之上缓缓摩挲过,心内的复杂难以言明。 柳家有家训,宁为贫家妻,不为高门妾。 最后,她却嫁给了卫殊做侧妃,虽说是侧妃,说白了也还是妾室,她没想到过,自己这辈子还能有给别人当妻子的这一日。 她也没想到,这个看着不太着调的男人,竟然真的要给她一场明媒正娶。 明明,他们什么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柳绵绵勾了勾唇,手指在最艳丽的一匹红布上点了点:“就这个吧!” 1445 再给我一次机会 既然他愿意给,那她就大胆的接着。 苏洛说的没错:人生在世,短短数年,何苦被这个规矩那个规矩难为自己。 张姑姑办事效率很快,做嫁衣的红布很快就裁剪了回来。 陆星河连日也很忙,两人都没有长辈帮衬,婚礼的事情千头万绪,柳绵绵如今要养身体,不宜多操劳,这些事情都得陆星河来办。 他从前最讨厌这些琐事。 觉得做这些还不如跟人去打架,可如今他竟然每日里操劳不已,心内却十分欢喜。 在蜀地那几年,他时不时就会跟同僚流连花丛,酒酣耳热,美人在怀的时候,他有时候会想:或许男女之间,便是如此。 止于色相,交于身体。 他遇不到想要白头偕老的人,他不会有桓王跟王妃那样的感情。 然而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 他找到了宝贝,必须要珍而重之的将她娶回家,好好的爱护一辈子。 柳绵绵曾隐晦的表示,办一场婚礼怕是要诸多花销,陆星河若是不够的话,她可以贴补。 反正迟早是夫妻,钱财都是共享的。 然而陆星河拒绝了。 至此柳绵绵才知道,其实他也是有家底的。 在蜀地的那几年,除了吃喝玩乐刺探消息,他也有自己赚钱的门路,而且他立下大功之后,陛下也有不少赏赐。 按陆星河的原话说:养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柳绵绵征得季神医同意,便自己开始绣嫁衣。 既然是要成婚,那就得有仪式感。 嫁衣还是自己一针一线绣的,比较有意义。 婚礼定在金秋八月。 那时秋高气爽,不冷不热,柳绵绵的肚子恰好满了三个月,又还不是很显怀,穿嫁衣也不会觉得突兀。 若是以前的柳府柳绵绵出嫁,这时间是有点赶。 可对于如今一个出宫女官来说,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准备一切了。 日子又过了半月,柳绵绵的胎像彻底的稳固下来,恶心反胃的症状大幅度缓解,胃口渐渐好起来。 柳绵绵这害喜与旁人不同,她不喜酸也不喜辣,就求一个新鲜。 喜欢吃一些之前没有吃过的食物。 比如路边的烤饼,小摊上的煎糍粑,还有一些诸如臭豆腐这种之前她从不会尝试的食物,如今也都想试一试。 偏偏很多东西,她吃过一次就不想吃第二次。 而就算一样东西再好吃,她吃上个三五次也绝不想再碰,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喜新厌旧。 于是陆星河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为她搜集新的美食。 而此时,陆星河和柳绵绵的事,已经在榕城的街头巷尾传开了。 众人不是傻子,两个并非有血缘关系的男女,住在一个院子里,还在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共乘一车,这是什么关系? 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皇后娘娘对这两人都很看重。 当日苏洛前脚离开榕城,没两日刑部就来人,将吕刚一家全部都锁走了。 如今榕城知府之位还是空悬着,一应事物暂时由都搁浅着,等待新官上任。 榕城府内耳聪目明的,很多心内对柳绵绵和陆星河这等不守礼法的行为十分不屑,但面上却还是准备了厚礼,排着队等着求见。 不过柳绵绵要养胎,陆星河也对这些送礼寒暄没有兴趣。 因此这些人一概都是被张姑姑挡去。 这时候就显出张姑姑的好处来。 到底是在皇后娘娘宫内当过差事的,打发起人来那是一套一套的,说的旁人都不好意思再上门。 张姑姑年岁比绿柳和柳枝大,又是成过婚的,出面来做这些事要更合适一些。 这天,柳绵绵睡到自然醒,喝好安胎药后趁着还不是很热,正坐在廊下绣嫁衣,张姑姑来了。 “主子,榕城伯世子来了,说想要见您一面,奴婢与他分说了一柱香的时间,他就是不肯走!” “还说您今日若是不去见见他,他便守在门口不走了。” 柳绵绵停下手里的针线,蹙眉:上回拦路请皇后娘娘赐婚,可见这个夏世子还是有点小心思的。可自己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怎么还不死心。 “柳公子呢?” “公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看一看新的家具做的如何,叮嘱了中午不回来午膳!” 这夏楚颉莫非是早就查清楚了不成? “不管他,他爱站着就让他站吧,他堂堂一个伯府世子,若是被人指指点点,想必也丢不起这个人!” 张姑姑还想在说什么,见柳绵绵已经专心穿针引线,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柳绵绵绣的正是专心,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男声:“柳姑娘,柳姑娘……” “柳姑娘,我知道你在,我有几句话想问问柳姑娘……” “柳姑娘……” 这声音,沙哑的厉害,若不是细听,根本听不出是夏楚颉。 柳绵绵记得,他的声音是清亮干净的。 这样站在门口叫,恐怕整条街的人都要听到了,柳绵绵只得放下针线,扶着表面懊恼,内心八卦的柳枝到了门口。 大门拉开,见到夏楚颉时,柳绵绵几乎不敢相信。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凹陷,眼下一片乌青,眼球里也全是血丝。 他身上的衣服多半是去年的,挂在身上空荡荡的,越发显得人消瘦没有精神。 柳绵绵看了一眼后收回视线,也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正色问道:“夏世子,你我男女有别,你这般就站在门口大声呼喊我的名字,未免有失体统!” 夏楚颉惨然笑了笑:“若非如此,如何能见到柳姑娘!数日不见,柳姑娘倒是精神好了些!”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夏楚颉定定看向柳绵绵,喉结滚了滚,慢慢开口:“陆公子曾问我,如果柳姑娘并非为皇后娘娘缩看重,我是否还会如此锲而不舍。我之前给不了肯定的答案,可是上次被柳姑娘拒绝后,我想明白了!” “无论你是皇后娘娘看重的宫女,还是乡野间一个寂寂无名的姑娘,无论你是高门之女,还是贫寒之后,我喜欢的,都是你这个人而并非你能给伯府带来的好处。柳姑娘,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1446 大灯泡 他眼神真挚,饱含热泪。 从他消瘦的形容就可以想见,这些日子他的精神到底受了多少折磨。 在榕城,他可是备受喜爱,一直被人夸赞的公子哥。当街被拒绝,已经是被下了极大的颜面。 任何一个重修养爱面子男人在遭遇这样的事情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来纠缠。 因为不能再继续丢脸了。 柳绵绵也可以猜到,这些日子伯夫人和榕城伯多半也对夏楚颉多次耳提面命。让他好好呆着,不要再来生事。 尤其是吕刚出了事。 榕城伯府作为亲戚,要在这样的纷乱中保全自己,可千万不能再徒惹事端。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仍然来找了自己。 柳绵绵相信,他的那番话是真情实意的。 还是动容的。 别人将真心捧给你,就算不笑纳,内心还是会震动。 她抬眸直视夏楚颉,浅浅一笑:“夏世子,我拒绝你,与星河说的那些话无关。我拒绝你,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夏楚颉眸光的光黯淡了大半,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们可以再多相处相处,你要是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我可以改!” 柳绵绵有些不忍,可有些事当断则断。 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还平坦的小腹上,眸中涌动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情:“夏世子,我有身孕了!” 夏楚颉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我有身孕了,快两个月了。而且我与星河八月也要成婚,夏世子应该听说了吧,若是夏世子不嫌弃,到时候欢迎来喝我们的喜酒!” 夏楚颉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死死的盯着柳绵绵,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他的目光尤其在柳绵绵的小腹处停留良久,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身孕呢?” 柳绵绵笑容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我没有骗你,这种事哪里是拿来开玩笑的。虽然孩子来的在我意料之外,但我很珍惜这个孩子以及……” 她顿了顿,声线更加温柔:“孩子的父亲!” 夏楚颉膝盖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好在侍从小五及时出手,将他扶住。 看着自家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小五怒道:“柳姑娘,你怎么能这样。我家主子为了您日日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他觉得您素雅端方,你怎么能,能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夏楚颉扶着小五的手,剧烈的咳嗽着,无力的斥责:“小五,我们走吧!” 小五愤愤然:“主子,她不值得您伤心!”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知检点!” 柳枝本站在柳绵绵身后,此刻听到这些十分来火,上前一步没个好气的解释:“你们知道什么呀就这么说我家主子!” “当初我家主子要不那么做,命都没了……” 柳绵绵皱眉道:“柳枝,不必解释!” 她对夏楚颉微笑:“夏世子,诚如你的侍从所说,我的确不值得,夏世子请回吧!还请夏世子爱惜自己的名声,往后不要再登门了!” 说完这一句,她拉着愤愤然的柳枝转身进了院子,并且让张姑姑关上了大门,彻底阻断了夏楚颉悲凉的目光。 门一关上,夏楚颉扶着小五的手,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小五吓坏了,赶紧扶着他上马车。 本还嘟嘟囔囔的要说几句柳绵绵的不是,接触到夏楚颉的哀戚的目光后,他又猛地闭上嘴。 小五仿佛明白了。 世子虽说已经成过一次婚,有了孩子,但柳姑娘其实才是他真正意义喜欢上的第一个女人。 那样的相貌那样的才情那样的气度,想要从心里拔除,怕不是那么容易。 可怜的主子。 今后可怎么办啊? 而另外一边,门关上后,柳枝还在懊恼:“主子,你怎么能任由他们这么说你呢!当初那情况,也实在是情非得已,要不是如此,您的命都没了!” “解释这些做什么,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什么好找借口的!”柳绵绵笑的坦然,“而且我也不后悔!” “既是不后悔,那便更不需要解释。就让他们主仆觉得我轻浮,往后不再找上门,岂不是很好?” 柳枝撇嘴:“可您的名声……” “名声这东西,有什么要紧的。自己活得开心最重要了,这个小五也就是一时愤怒,若是冷静下来,绝不敢指着我的鼻子说我的不是!” “榕城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背后说说而已,又不会掉跟头发,随他们去吧!” 柳枝盯着柳绵绵看了良久。 柳绵绵挑眉,用眼神询问她这是何意。 柳枝舔了舔嘴唇,道:“主子,您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从前您很在乎这些的。很在乎别人的评价,很在意自己的名声!” “那是为了柳家,那你觉得如今这样的我,是好还是不好!” 柳枝语调扬高:“当然好啊!就该如此。管他别人怎么说,您活得开心就行了。” 柳绵绵含笑,重新在绣架旁边坐下,继续绣那件火红色的嫁衣。 生附子这段时间跟在季神医身后,也住在了柳宅。跟柳星河住在一侧,刚刚的那场骚乱,他也偷偷的都看在了眼里。 此刻他耷拉着脑袋,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屋子。 季神医正在研究方子,听得他的脚步声,头也没回的说道:“早叫你不要去了,偏偏要凑过去听,自找打击很好玩吗?” 王四将头从药架子后探出来,憨憨的问道:“什么自找打击?师兄谁打击你了?” 生附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关你屁事啊!看我被打击你是不是很高兴!” “王四,你整天跟在师傅后面跑,都不用回家看看你夫人和孩子的吗,你夫人也真是可怜,嫁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 王四挠挠头。 师兄今日吃火药了吗? 好端端的怎么又关心起他的家事来了。 王四继续笑的憨厚:“多谢师兄关心,不过我已经跟师傅说好了,等到过几个月,师傅到邺城时,我就把媳妇和孩子都接过来,跟着一起去!” 那岂不是要天天看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生附子表示很难过! 1447 洞房花烛夜1 陆星河回家后,柳绵绵主动说起了这件事。 “我看夏世子以后也不会来了,你可别不开心!”柳绵绵瞧着陆星河的眼睛,说道。 陆星河嘴里叼着一根小树枝,偏头笑的有点痞气:“夫人驱赶狂风乱蝶这么有一套,我挺开心的啊!只要他以后不来,我肯定不会找他麻烦。” 夏楚颉的确没有再来过。 榕城就这么大,那一日他上门求见之后灰溜溜回去的消息传开了,回府之后,他就病到了。 一连数月都没有见客,只听说换了几波大夫去看病,整个人的状态不是很好。 最后伯夫人实在是无奈,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说是柳府上住着一位世外神医,亲自登门来请季神医为夏楚颉治病。 本以为事情闹成这样,怕是会很困难。 没想到柳绵绵当着伯夫人的面,征询了季神医同意之后,便即刻让季神医启程去了伯府。 当日下午就回来了。 柳绵绵不便多问,柳枝倒是八卦:“那夏世子如何了?” 生附子日常翻白眼:“死不了,为情所困,是心病!这药物不起作用,还得靠自己走出来才行!” 伯夫人何尝不知是这个道理。 她来登门求请名医,一来是想着季神医或许有法子,二来是做给夏楚颉看的。 果然,夏楚颉一听伯夫人说季神医是得了柳绵绵许可才来的,整个人的状态就好上不少,也肯配合吃药了。 这些日子,伯夫人给夏楚颉找了不少姑娘。 甚至有两个长得跟柳绵绵有几分相似,然而都被夏楚颉拒绝了。 他喜欢柳绵绵,并非因为她的相貌。 如今细细想来,初见时她以纱覆面,根本看不清容颜,那第一次见她在街边被小贩蒙骗,他便忍不住开口。 从第一眼开始,她就已经走入自己的内心了吧。 可惜他当时并不懂,以为只是自己善意提醒而已。 如今再回顾,若是换做旁人,他哪里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提醒。 不管这些小小风波,炎热的夏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八月到了。 这其中陆星河接到任免,因为吕刚犯事,榕城知府之位暂时空缺,六月中旬的时候,陛下下令,让陆星河暂任榕城知府之位,任期暂定一年。 陆星河是个武将,本应在禁军中继续往上升迁,如今却被任命为榕城知府,实在是出人意料。 榕城地方不大,却因为紧邻邺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下这个任命,在朝堂上还掀起了一阵波澜,有不少人反对。 陆星河在逆王卫尚一事上建业颇丰,可他毕竟没有当一城父母官的经验。 后来是卫殊力排众议,下了旨意。 不过这一年的任期,也是对陆星河的一种考较,若是他治理的好,那以后等着他的就是下一个更高的台阶,若是没处理好,今后怕只能继续走千户这一条路。 新官上任三把火,六月七月陆星河忙的焦头烂额。 打仗他在行,治理百姓的确缺乏经验。 好在他为人聪慧,手段也多,一番动作下来,将榕城的波涛汹涌暂时压了下去,达到了表面的和谐。 如此,八月就来了。 一开始决定婚期的时候,没想到他会成为榕城知府。 等到后来上任,便有许多榕城的名流富商纷纷讨要请帖。 到了真正大婚的这一日,院子里竟是满满当当的坐不下,还有许多前来送礼的人,连门都进不了。 并非不让进,而是实在是坐不下。 柳绵绵本只想着低调成婚,没想到因为是知府娶妻,百姓们纷纷沿街观看,一时间竟然成了盛事。 秋风识人意,在柳绵绵被喜娘扶着下轿的时候,将她的红盖头吹的扬起来,让众人得以惊鸿一瞥她精心描摹过的容颜。 惊为天人。 本觉得陆知府年少有为,怕是这个夫人配不上他,如今见到柳绵绵的容颜后,方才发现这真真是郎才女貌。 如今众人算是明白,为何伯府的世子会对知府夫人念念不忘。 这样的天人之姿,若是瞧过一眼,都会难以忘怀吧! 一时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样的词,尽数堆砌到了陆星河和柳绵绵的身上。 伯府接到了请帖。 伯夫人本想瞒着夏楚颉,可是这样的大事怎么瞒得住。 最后夏楚颉还是不顾伯夫人的反对,来参加了婚宴。 旁人或许看不出,但是夏楚颉因为被柳绵绵当面告知过,所以瞧得出她宽大的喜服之下,微微凸起的小腹,还有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圆润一些的身形。 想来,她过的极好。 只有日子过的舒心,人才会发胖。 不似自己…… 众人看向夏楚颉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暗暗的打量。 因为他如今太瘦了,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华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如同挂在竹竿上晾晒一般,还有他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伤痛,让人不忍直视。 夏楚颉的目光随着众人落到柳绵绵身上。 看着她进门,看着她拜天地,看着陆星河将她送入洞房。 之后,他就开始与同桌的人喝酒。 他是笑着的,来者不拒。 可是这样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有些平日里交好的公子,接着敬酒的机会低声宽慰:“罢了,一切都过去了,世子您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今后一定会遇到其他更好的女子的。” 夏楚颉笑着点头,笑着附和,笑着喝酒。 可是他心里知道,不会了。 不会再遇见其他的女子,会如柳绵绵一样带给他悸动。 也不会再遇见其他女子,能比她更好! 她就是天地间最好的哪一个,哪怕是仙女下凡,也抵不过柳绵绵在他心中的位置。 但夏楚颉知道,这份感情是该放下了。 亲眼看着她成婚,便是最后的诀别和割舍,从此之后,自己便要将她深深的锁在心底。 吃完这顿喜宴之后的一个月,伯夫人又开始张罗着给夏楚颉找新夫人。 而这一次,夏楚颉没有反对。 到了年底,婚事已经定下,婚期选在来年的三月份。 当然,这都是后话。 新房内,柳绵绵本以为今夜怕是要闹腾到子时,毕竟陆星河本是个爱热闹又善于交际的性子,没想到戌时刚过,他便摇摇晃晃的出现在了新房内。 1448 洞房花烛夜2 红烛高燃,整个屋子内亮如白昼。 红色的火光照在柳绵绵精心雕琢的脸上,更添几分艳色。 陆星河挑开红盖头的那一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柳绵绵有些紧张,低声问道:“可是我的妆容花了,还是今日不好看?绿柳和柳枝拾掇的,我素日里都不会做这般浓艳的妆容!” 上次做侧妃的时候,似乎有过的。 但她不记得了。 当时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成婚上,只想着走个过场,对这些细节也没什么影响。 陆星河笑,双眼亮晶晶的:“好看,特别好看!” 两人按规矩喝过合卺酒,屋子内的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陆星河上前,手放在柳绵绵的头上。 柳绵绵有些紧张,手心濡湿一片,低声道:“现,现在就,就寝吗?” 之前绿柳已经问过季神医,说她如今胎像稳固,同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注意姿势和力度,不要太没有控制。 这一点,季神医也叮嘱过陆星河。 虽然两人之前就有过亲密接触,但那时候柳绵绵意识不清,跟现在的状况完全不能比。 她,还是很忐忑的。 陆星河嘴角噙着深深的笑意,凑到柳绵绵的耳边:“夫人是等不及了吗?” 他将夫人两个字咬得很重,柳绵绵听得耳根发热,嗔了他一眼:“谁,谁等不及了,我说的就寝,就是我困了,要睡觉!” “穿上衣服睡的那种!” 然而嘴硬的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折腾了一天,她都没来得及好好吃一口饭。 陆星河挑眉:“是要睡觉了吗,我怎么听着我儿子在喊饿?你这个当母亲的也太不尽责了,居然不好好喂饱他!” 柳绵绵还不太能适应这么亲昵的谈话模式。 在今日之前,陆星河说话做事,还是挺守礼的。 如今一口一个夫人儿子的,一点缓冲都没有。 柳绵绵懊恼的转过身,决定不理这个男人。 就在这时,手腕被人抓住。 陆星河从后面轻轻抱住她:“行了,时间还不算太晚,刚才我不是要就寝,是见这个新娘冠太重,想给你摘下来,脖子疼吧?” 说着,他的手温柔的动作着,将柳绵绵的头饰钗环都卸了下来。 她瞬间感觉整个脑袋轻松了不少。 “去换身衣服!” 柳绵绵问:“换什么衣服啊?” “换一身方便出门的,简单点的衣服,我知道有家小店,现在带你过去吃好吃的!” “这么晚我们还要出门吗?”新婚之夜,不是都要留在府内吗? 陆星河仿佛识破了她的心思,笑道:“这床啊,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能睡,可今夜,此生却只有一次,就躺在床上度过,是否太可惜了?” 这人,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虽然懊恼,但是柳绵绵心内还是高兴,也没有叫人,迅速的收拾了一下自己,任何陆星河牵着出门。 柳枝和绿柳今日忙活了一天,知道这会应该暂时没自己的事,也不愿意在门外听一些不该听的声音,所以离开了这个院子。 因此陆星河带着柳绵绵一路也没有遇到人,就这么出了柳宅。 因为过两日便是中秋,城中已经有了过中秋的气氛,虽然已经是戌时,但是街上还是偶尔能见行人。 有人喝醉了,摇摇晃晃嘟嘟囔囔,时不时来怒吼几句。 也有些一看就是新婚的夫妇,并肩走着,靠的很近,对视的时候,眼里都流淌着浓情蜜语。 长街上挂着一水儿的红灯笼,一直绵延到视线的尽头。 有那么一瞬,柳绵绵有一种错觉,仿佛这里不是榕城,而是回到了繁华的邺城。 马车走出柳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停了下来。 陆星河撩开帘子,笑道:“到了!” 竟是一个卖夜宵的小摊位。 烧着旺旺黑煤的灶台上架着一口大锅。 不过这锅不是凹陷的,而是浅口的,底部都是平的。 锅里铺满了金黄色的饺子,上面撒着葱花和黑芝麻,香气扑鼻。 小摊只有四个桌子都坐满了人,有很多人都是直接端着碟子就站在路边吃,吃完抹嘴交钱,一点都不计较没有座位。 “这个叫煎饺,是南边来的吃食,前些天刚开的,生意好的很,你试试!” 恰好有个桌子空下来,陆星河眼疾手快的坐上去,拿帕子将桌子和凳子擦拭过后,才扶着柳绵绵坐下。 摊主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 老板娘长得一般,但却极为爱笑,看上去亲和力十足。 此刻,她端着煎饺放到桌上,还不忘打趣陆星河:“这位郎君好生体贴,还为夫人擦桌子,饺子刚出锅的,里面烫的很,郎君一会要为夫人吹一吹啊!” 说完,她笑眯眯的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柳绵绵早就饿的不行,夹起一个吹了吹准备开吃,柳星河却道:“且慢,这个煎饺得沾点醋才好吃!” 他给柳绵绵的小碟子里倒了点醋。 柳绵绵迫不及待的咬一口,眉梢微微挑了挑。 果然,醋简直是点睛之笔。 柳绵绵吃了两份才停嘴,颇为不好意思,倒是那老板娘见怪不怪:“这一份煎饺也才四个,夫人双身子,吃两份也不算多!” 柳绵绵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已经有这么明显了吗? 吃好煎饺,陆星河却不急着回府,说要带她去看点东西。 他拿着令牌,竟然出了城东。 城东门往前,有一块特别开阔的空地,左边便是榕城河。 白日里这边会有不少进城或者出城的人往来,眼下却是清静的很。 马车停下,陆星河撩开帘子进来,伸手一推,马车的车顶竟然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 面对柳绵绵疑惑的眼神,他笑了笑,说道:“前些天我做了点改造的~!” 不止如此,他还掏出了两床厚厚的被子,将茶几挪出马车后,将被子铺在马车上,道:“来躺下吧,我们一起来赏月!” “还没到十五呢!” “亏你还自幼饱读诗书,不管是圆月还是缺月,都自有一番美感啊!” 1449 洞房花烛夜3 说是缺月,但从肉眼来看,已经和圆月没有分别。 两人肩并肩躺着,从头顶的天窗中看向天空的又大又亮的月光。 车厢内没有点灯,但是月光漏下来,足以照亮这狭小的空间。 柳星河嘴角勾着笑,开口:“我母亲是病重走的,她走的时候,我已经有记忆了,不过那时候年岁还小!” “我母亲临终之前说,她虽然离开了,但是会一直陪着我。我就问她,你如何陪着我!” “她说,她以后会住在月亮上,只要我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就能看到她。不管我过的开心还是不开心,她都会看到!” “她说要我勇敢,要我多笑,若是父亲娶了新夫人,也不可无礼。” 柳星河说道这,声音越发的低沉。 “等我长大一点,便知道这都是骗人的话,可是我已经养成习惯了。一旦有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都喜欢看看月亮!” “我在想,或许,或许我母亲真的会在月亮上看着我!” 柳绵绵偏眸看他,发现男人的眸中有晶莹的泪光。 就这样蓄在眼眶里,一直没有掉下来。 她突然就懂了。 从前他很喜欢夜半吹笛,笛声只是一方面,那样的夜里都有月光。 其实,他是在思念母亲吧! 而今日,也是想带自己来给故去的母亲看看。 柳绵绵握着陆星河的手,抬眸看着天上的月亮,温柔的开口:“母亲,谢谢你将夫君生下来,并且教导的这般好!” “你放心,从此以后我会好好对他的,夫君有了我,还有了我腹中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他再也不会孤单了!” “我们会一生一世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母亲,你放心吧!” 陆星河偏眸,直直的注视着柳绵绵,道:“她听不见的,这都是骗小孩子的话。” “嘘……”柳绵绵将手放到唇边,嗔了陆星河一眼,“别胡说,我相信母亲一定能听到。或许她没有住在月亮上,但是她住在你心里。” “我这话,不止是说给母亲听,也是说给你听的!” 柳绵绵的另外一只手轻轻抚上了男人的脸,略带羞涩的说道:“从此后,我跟腹中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夫君,余生还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陆星河的嘴角弯起来,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他一个翻身,脸悬在了柳绵绵的头顶。 “夫君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做新婚之夜该做的事!” “可,可这是在马车上!” “所以我早就准备了厚厚的被子!”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柳绵绵有些慌,“你母亲还在月亮上瞧着呢,咱们这样不合适吧!” 这可是在野外啊,这马车虽然有帘子,但是风稍微大点就能吹起来。 而且万一有人路过。 “这么晚了,不会有人了!”陆星河说着,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衫上,“而且我母亲若是看到我们琴瑟和鸣,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男人凑到她的耳边,低声的说道,“我想给你此生难忘的回忆!” 说完,也不等柳绵绵有所反应,他的吻便轻轻的落了下来。 柳绵绵想要反驳,一张口却承接了这个吻。 一开始,还有点理智,告诉她不能胡来。 可渐渐的,她就在男人的指引之下迷失了。 月亮似乎也知道羞涩,躲在了一片乌云后面。 只有安静流淌的榕城河,默默的在听马车里发出的喘息声和吱嘎声。 喂饱的马儿偶尔打个响鼻,甩着尾巴,对马车剧烈的晃动充耳不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云消雨歇。 柳绵绵已经真的软成了一团棉花,有气无力的开口:“这,这可真是太胡闹了。” 陆星河细细帮她整理着湿漉漉的头发:“夫妻情趣,不是胡闹。这里没有人,你才更自由。若是在府内,说不定柳枝和绿柳守在外面,你难道不会觉得不自在?” 柳绵绵红着耳朵,转过去不再说话。 她本只是闹闹小性子,但劳累之后,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等到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 外面细细碎碎的声音渐渐入耳,她躺在床上看着窗上贴着的喜字,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成婚了。 嫁给了一个算是普通的人,做了个普通的妻子。 她再也不是柳妃,而是陆夫人了。 也就是这一日,皇宫中传出消息,柳妃娘娘在逆王谋反之时,用身体为皇后娘娘挡下一箭,落下了病根。 之后虽然太医正仔细的调养,但无奈柳妃体弱,还是没有逃过一劫。 柳妃故去,皇后娘娘和陛下都十分难过。 陛下更是下旨,将柳妃按贵妃的规格下葬,又对柳妃娘娘的两个堂弟大加提拔。 柳绵绵的这两个堂弟也争气,恰好都春闱高中。 因此虽然柳绵绵“死”了,但是柳家因为有两个年轻的后辈得陛下赏识,加上以前还有不少门生,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柳妃去世的消息昭告了天下,陆星河几天后也接到了讣告。 他反反复复看了那份讣告很多遍,最后哂然一笑。 当今陛下,还真是个让人佩服不已的人。 至此,他知道,自己与柳绵绵的感情,世间再无任何事可以动摇了。 两人成婚后的第三日,季神医启程北上。 本该在柳绵绵腹中胎儿满三月,稳固后就走的,不过苏洛不放心,一直让季神医留到了现在。 陆星河对季神医千恩万谢,陆星河更是亲自送出城门外二十里。 王四的妻儿在两人成婚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柳宅。 啊,现在要叫陆宅了。 所以他此番是带着老婆孩子一同进邺城瞧世面,这对以前的他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他对陆星河夫妇是感恩戴德,带着妻儿行了跪拜磕头礼。 相较而言,生附子的脸色就很臭。 尤其是看向陆星河的时候,更是带着十分的怨念。 柳绵绵不明白其中深意,陆星河倒是清楚,可也绝不会说破。 季神医一路北上,前脚刚进邺城,后脚宫内的人就匆匆来请,让他立马入宫。 1450 朝堂起风云 今日早朝,礼部尚书郭敬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建议卫殊广纳后宫。 卫殊以太皇太后新丧不足一年为由挡回去,结果这个新任不久的礼部尚书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道理。 大意就是如今后宫空虚,陛下子嗣不昌,陛下的子嗣关系到越国的未来,在这样的前提下,要以国事为重,想必太皇太后可以理解。 卫殊又道自己身体不好,不想耽误好好的姑娘。 郭敬之反驳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哪怕是一介女子,也有为越国兴亡奉献自己的责任。 因此如果她们得以入后宫,那就是要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越国,不算耽误,反而是一种荣耀! 她们自己,她们的家族,都应该为此感到自豪。 这礼部尚书从前是礼部侍郎。 老尚书年岁已高,告老还乡之后,卫殊稍加考察,发现他为官名声不错提拔上来的。 礼部这个位置,相比于礼部兵部这些,没有那么的重要。 哪想到这个新任的尚书非但不感激自己的提拔之恩,反而明知他心意的情况下,还当堂发难。 关于选秀一事,在之前已经议论过多次,都被弹回了。 可总有那些不长眼的臣子,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干涉着陛下的家务事。 这不,郭敬之的提议一出,竟然有十几个朝臣附议,都是御史居多。 这些个御史都是靠嘴皮子吃饭,有那么一些人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嘴里嚷嚷着为国为民,实际想的是青史留名。 这会你就算是要砍掉他们的脑袋,他们也不会求饶。 因为越是这样,越显得他们的忠诚! 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双方几番拉锯,怀远侯和齐国公府也出面站在陛下这边。 结果礼部尚书郭敬之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将苏唐和齐国公也跟着一起骂了一通。 说怀远侯府不支持选秀,是担心有人会威胁皇后的位置,而齐国公府则是只顾私情,不谈国事,两人均是不安好心。 苏唐那性子受不得激,吵架又不在行,当即跳起脚揍了郭敬之一拳。 他是武将出身,这一拳头下去,郭敬之掉了一颗牙。 朝堂顿时一片纷乱。 卫殊知苏唐就这性子,可是其他的朝臣们不依啊! 身为国丈,竟然当着陛下的面殴打朝臣,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一时间,朝堂上的风向纷纷变了,众臣都请求严惩怀远侯。 怀远侯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还拒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崇德殿上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众怒难犯,卫殊下令怀远侯禁足一月,不得出府,并且要亲自登门向郭敬之道歉。 说来也奇怪,打架的时候,怀远侯气势汹汹,没想到卫殊的决定一下,他倒是一声都没有反驳。 卫殊早起时便觉得胸闷气短,这次的早朝格外的长,到最后他已经咳的天翻地覆,等到早朝结束,众臣退下去之后,他直接呕出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小福子吓坏了,赶紧叫了太医正,又通禀了苏洛。 太医正要为卫殊施针,有两个穴位需要同时下针,分毫不差才可以。 而他顾不上,得有人帮忙。 其他人都不敢上,苏洛也怕出问题,这不,才匆匆去请了季神医。 季神医到后,一秒不歇的就进了卫殊的寝房,他与太医正之前合作过数次,也有一定的默契。 有些话不必多说,三言两语就能说透。 季神医把过卫殊的脉后,算是明白为何太医正脸上的愁色如此严重。 苏洛不想待在寝房内,便由青衣扶着手出来了。 非是她不想在卫殊身边,而是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她已经不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她是一国之后,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天下子民的母亲,嚎啕大哭的事,不能再做了! 此时她才有空问问小福子今日早朝到底发生了什么。 朝上的事,卫殊素来不隐瞒苏洛,小福子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最后道:“陛下要责罚国丈,心内也是不忍,皇后娘娘切莫生气!” 苏洛笑了笑:“禁足,登门道歉,不是什么严重的责罚!” 青衣低声道:“侯爷毕竟是受了委屈,奴婢准备一份礼物,回头送去侯府吧!” “也好!”苏洛点头,“但是父亲他应该是故意的!” 青衣和小福子齐齐一怔。 “当时吵闹的不可开交,若是他不这么做,礼部尚书怕还是会抓着选秀这件事不放,到时候附和的臣子越来越多,陛下下不了台。所以父亲才会出手揍人!” 青衣懂了。 如此一来,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被转移,大家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国丈朝堂揍人一事上,选秀这件事就暂时被搁浅了。 也是个缓兵之计。 这件事暂时是过去了,只是礼部尚书那边,怕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开不说。 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一天到晚眼睛就放在后宫之中。 苏洛笼在衣袖中的手缓缓搓了搓,吩咐青衣:“让小黑帮我去查两件事。一是这个礼部尚书后宅是否安宁,有多少妻妾,平日里相处情况如何?” “二是他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儿,另外他的整个家族里,有多少品貌还算不错的待嫁女子!” 青衣应了一声是,很快就吩咐小黑去了。 这些朝臣的基本信息,小黑那里都是有的。 当日晚间,卫殊还未苏醒之时,小黑那边就有了答案。 郭敬之如今共有一妻五妾。 妻子也是名门之后,在后宅说一不二,地位极高,五个妾室中,最年轻的不过十七岁,是去年妻子朱氏做主纳进门的。 郭敬之平日里也算有雅趣,偶尔也会跟同僚去烟花之地喝酒,有一个交往较为密切的风尘女子,唤做梦姑。 朱氏会纳最小的六姨娘进门,就是不想让郭敬之去与梦姑相会。 可惜这六姨娘虽然貌美,却没什么才情,因此并不能拴住郭敬之的心。 另外,郭敬之有三子四女,其中有一嫡一庶尚未出嫁,三女儿十五岁,嫡出,颇有才名。庶女平日里几乎不怎么露面,可以忽略不计! 苏洛听小黑汇报完后,问道:“这个梦姑,为人如何?” 1451 后宫添新人 “论姿色,不是一等一的好!”小黑回禀道,“但这个梦姑据说是罪臣之后,自幼生在高门,受过良好的教养!” “的确是琴棋书画都懂,尤其是围棋下的极好,整个邺城也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郭敬之好下棋,每次去见她,大部分时候也都是在下棋!” 青衣嗤了一声。 这些个男人,嘴上说着是爱才,其实还不是贪慕人家姑娘年轻漂亮。 若这梦姑是个三十岁的姑子,看这郭敬之还会不会去。 苏洛问:“除此之外,她的性情是否真如外界传说的那样出淤泥而不染?是否擅长女子之间的争斗?” 小黑如实作答:“恐怕并非如此,她如今是红袖招的头牌,稳居这个位置已经两年,其实两年前,红袖招本来是力捧思思姑娘的。思思姑娘舞跳得极好,彼时宫中献舞,还曾请教过她。” “后来不知为何,她就突然重病不治,不过数天,就香消玉殒,此后才是梦姑的天下。” 琴棋书画,固然让人倾心。 可是到了烟花柳巷,男人还是更喜欢直接的视觉刺激。 歌舞声色,才容易娱人。 思思长得比梦姑漂亮,那腰身更是比蛇还要软,什么样的舞蹈动作都能做出来。 男人看了后,自然会想她在床上是何等风姿,让人抓心挠肝。 这样的刺激,可比下棋作诗要来的剧烈。 无怪梦姑会被压制。 年纪轻轻的姑娘,突然重病,这其中看来是另有隐情。这个梦姑,瞧着可不像是表面那么无害,心思深着呢。 不过,深才好! 青衣跟着苏洛多年,对她的心思也有了一定了解,问道:“主子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去治那个礼部尚书了?要奴婢说,他管的也太宽了!” “陛下纳不纳妾,管他屁事,要他多嘴多舌!” 苏洛睨了她一眼。 青衣马上垂下头,低声道:“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妄议朝臣。” 苏洛的确是想到法子了。 前些天,卫殊在整理先皇在位时,一些被贬谪和处斩流放的案子,的确发现了几个冤案。 既然这梦姑说自己是罪臣之后,那苏洛就给她平反,为她找一个“父亲”。 她聪慧心思深,想必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 既然她的身份被洗清,那继续待在烟花之地也不合适,有辱先祖声名。可她如今这般,想要正常嫁人也非容易的事。 不过苏洛已经为她谋好退路。 当初是朝廷受了委屈,那就该朝廷有所补偿。 既然礼部尚书十分欣赏她,那就赏赐给礼部尚书当个贵妾吧,也是一桩人间佳话,想必郭敬之不会拒绝。 小黑不懂这内宅之事,青衣却是很快领会了苏洛的意思。 她双目放光:“娘娘您这个计谋好,他既然想插手陛下的后宅之事,那您就管一管他的后宅!这梦姑不是个省油的灯,让她入了郭府后,搅的家宅不宁,好叫这郭大人尝尝,随手被人塞几个妾室是个什么滋味!” 苏洛点了点头,道:“另外,他既然说越国的女子都要有为国奉献的觉悟,那便先从他郭家来吧!” “娘娘您这是要为陛下纳妾?”青衣惊道,“可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真的进了这后宫,到时候跟您争宠,怕是会无限的麻烦。” 苏洛揉了揉太阳穴。 她又何尝不懂。 可是一直后宫空虚,这些臣子们便会一直上蹿下跳,总觉得卫殊是受了她的蒙蔽,所以才会如此。 总觉得若是有新人进来,男人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只要卫殊尝到了新鲜的滋味,以后有些事就水到渠成。 从前宫内还有一个柳妃,好歹能当一下挡箭牌。如今这偌大的后宫只有她一人,那些个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大臣们,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只是这世上,柳绵绵只有一个。 接下来的这些郭绵绵李绵绵的,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苏洛正想说这件事尚未定论,得等到卫殊醒来再说,杏儿便着人来汇报,说陛下已经醒了。 苏洛赶过去时,杏儿已经在伺候卫殊喝粥。 苏洛上前,将杏儿手里的碗接过来。 卫殊脸上没有多少血色,低低的咳嗽着,摆手:“我自己来吧!” 苏洛手臂一让,蹙眉微微表示不快:“怎么,是嫌我伺候的不好,要不我给你找几个新人进来?” 卫殊哭笑不得,只能任由她给自己一勺一勺的喂粥。 一碗粥喝完,苏洛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 事情走到这一步,卫殊也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如今怕是隐瞒不住了。 他握着苏洛的手,沉声道:“别怕,若,若我真的无法长寿,我也一定会在临走之前,将这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苏洛反手,与他十指交扣:“我不怕!你也别担心,就算有一天你真的走了,我也定然会带着孩子们好好的活下去!”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苏洛说了下自己关于郭敬之的安排还有郭家女儿的事。 卫殊道:“给那个梦姑安排一个身份赐给他,让他尝尝苦头,这个计谋倒是好。只是让郭家女儿进宫,就大可不必!” “你知道的,我对于除你之外的其他女儿都无意!” 苏洛挑了挑眉:“这话可不好说的太早,说不定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更多呢!毕竟我如今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也算是人老珠黄。” 卫殊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说道:“在我眼里,你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除了你之外,其他女的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样!” 这人的情话如今是越说越溜了。 苏洛红了红脸,说道:“我要郭家女儿进宫,也是为了堵悠悠众口。” 今日郭敬之一闹,苏洛就开了口,让郭家女儿进宫,明日王敬之一闹,她就让王家女儿进宫。 这看似是达到目的了,其实细细一想,就不是那么回事。 这会让其他朝臣产生一种感觉,那些挑头来说后宫之事的人,就是为了让自家的女儿进宫博取荣华富贵。 能够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都爱惜名声,谁愿意被人背后议论。 1452 排班啊 卫殊稍稍一想,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抬手揉了揉苏洛的头发,带着万般的宠溺说道:“你如今,是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会利用人心了!” “不好吗?” “好!”卫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下巴压在她的头顶,低声道,“当然好,太好了!” 是太好了! 她越是聪明,越是能处理各种情况,有一天他要离开的时候,才会越发的放心。 可…… 内心深处,总觉得对不住她。 当初承诺过要一生一世护着她,而如今就算是百般努力,却也只能亲眼看着日子越来越短。 与其说她在成长,不如说是不得不如此。 聪慧如她,肯定也知道未来自己面对的会是什么场面,所以才强迫自己处理这里。 终究,还是他的问题。 卫殊心内掠过哀伤,将怀里的人搂紧一点。 季神医入宫之后,就开始跟太医正整日研究卫殊的病情。 想要康复已经是不可能,卫殊的肺部已经坏了。 如今能做的,就是让他尽量活的长些。 不过光有医者还不够,也要朝事少让卫殊烦心才好。 卫殊本不愿自己病重的消息传扬,但苏洛却偏偏让合宫上下的人都知道了。 而且让卫殊半月之内,都不要上朝。 有什么重要的事务,朝臣们商量着拿出对策,再呈给卫殊看看即可,至于那么不要紧的公务,那就更不要递到卫殊的面前。 一时间,朝臣们有点人心惶惶。 而这期间,卫殊平反了红袖招名妓梦姑祖父的冤案。这个家族只有梦姑一人,苏洛体恤,为她脱了奴籍,又查到礼部尚书郭敬之之前与梦姑有请,便做主将梦姑赏给了郭敬之。 这一赏赐,带着安抚旧臣,拉拢新臣的双重意味。 这梦姑的意义非同凡响。 虽然是做个妾,那也是皇后娘娘赏赐,是个贵妾。 而这梦姑的祖父,在先皇手中做到了二品,名门之后啊! 之前梦姑虽然流落风尘,但却是以艺娱人,跟那些以色侍人的又是不同。 这郭敬之不是纳妾,倒像是迎了一尊大佛进门。 其实他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年,如今已年近五十,苏洛此举是何用意,他哪会不知? 然则他与这梦姑的确是情投意合,贪慕人家姑娘聪慧年轻貌美,所以即使知道这件事不简单,但对于能让梦姑过门一事,心内还是欢喜的。 读书人在礼义廉耻外,也自有风流秉性。 流连烟花之地,并不算是可耻。 他是高兴了,可是郭夫人就不乐意。 郭夫人出身名门,父亲也曾官拜刑部侍郎。好巧不巧,当年梦姑祖父的案子,就是郭夫人的父亲主办的。 这两人如今凑到一处府邸,你说可不是修罗场么。 若是寻常的妾室,郭夫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可这梦姑是皇后娘娘赏赐,入府那日,头上那根玉簪还是皇后娘娘亲手插上去的,这样的身份入了后宅,可不是郭夫人想动就能动的。 以前郭敬之爱惜羽毛,就算偶尔去梦姑处,也不曾留宿。 可如今不一样了,梦姑是自己的妾室,他一连三日都睡到了梦姑的屋内,就连八月三十这一日也是。 要说着八月三十,对于郭夫人来说可不是个普通的日子。 三十年前,她便是在这一日嫁给了郭敬之。 多年来,夫妻一直相敬如宾。 每年的这一日,郭敬之也一定会歇在她的房内! 然而今年,他居然跟梦姑滚到了一起,郭夫人等到戌时都不见人,扶着丫鬟的手到了梦姑的院子外。 这梦姑的院子是郭敬之亲自指定的,距离他的书房最近,为何如此安排,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污言秽语。 “老爷,您轻一点,这样弄疼人家了!” “这就怕疼了,以后有的是疼的时候!” “老爷,这一局您可要输了,要是输了,您得答应妾身一件事!” “你想要什么呀,是不是又看中什么新首饰了!” “哎呀老爷,瞧您说的,难道妾身在您眼里就是如此执着于那些俗物之人,若是老爷您输了,接下来的十日,就都要待在妾身的屋子内!妾身初来乍到,在这府上孤苦伶仃的,若是没有老爷的爱护,真不知道该如何待下去!” “请老爷多爱惜妾身一些!” 说到这里,梦姑的声音低下去,带着几分哀戚。 郭敬之哪里忍心看美人落泪,赶紧伸手揽她入怀:“有我在,府上绝对没人敢欺负你!你要是受了委屈,就跟我说,我来给你主持公道!” 梦姑的眼泪滑落,靠在郭敬之的肩膀上温柔道:“为老爷受点委屈,妾身也不觉得有什么。妾身就是想,想时时能见到老爷。” 郭夫人站在门外,牙齿都要咬断,恨恨道:“该死的狐媚子!” 身后的嬷嬷上前,问道:“夫人,要不要老奴去叫老爷?” 郭夫人摆摆手:“叫他做什么,这时候叫的回来人,叫不回来心。咱们先回,这件事从长计议!” 郭夫人一晚上没睡,忍痛想出了一个法子。 那就是排班轮流侍奉郭敬之。 理由也很好找。 前段时间郭敬之不是口口声声要陛下广纳后宫,开枝散叶,雨露均沾吗。 那既然是如此,自己就要以身作则啊! 不能严于律人,宽于待己吧! 梦姑是新来的,又是皇后娘娘赏赐,那自然还是要多一分关爱,但也不能越过她这个正牌夫人。 而之前那些姨娘都是府内的老人,可不能寒了她们的心。 最后做出来的表,每个月在郭夫人处八日的时间,在其他五个姨娘处一人三日的时间,给梦姑留了五日,还剩下两日的时间,郭敬之可以自由发挥。 这张表,自然获得了其他五名姨娘的赞同。 反正除了新来的六姨娘,其他几个姨娘一个月都不见得能见郭敬之一面。 如今每个月都有三天,对她们来说已经是好事。 郭敬之拿着郭夫人做的这张表,嘴角抽抽。 郭夫人笑的格外温婉:“夫君觉得七姨娘的日子排的太少,要不从我的那八日里匀几天给她?” 1453 姐妹同时入宫 这自然是不可能。 他一个礼部尚书,平日里最注重这些,自然要以身作则,若是传出去,将正室的日头分给了妾室,哪怕这个妾是陛下赏赐的,那也是有失体统。 于是,新的一个月,郭府内就按照这个新的时间表来执行了。 郭敬之苦不堪言。 五姨娘六姨娘也就算了。 这二姨娘三姨娘都已经年过四十。郭夫人选妾室只有一个标准,漂亮没脑子。 这样好掌控,不会跟她斗。 年轻的时候,男人会因为漂亮跟一个男人欢好。 但是漂亮的皮囊看久了,就腻了,而这幅好看的皮囊老了之后,就连最后一点优势也没有了。 到了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侍寝的那几天,郭敬之就找借口在外应酬,到很晚才回。 梦姑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郭敬之歇在其他姨娘房间里,她就会在院子里弹琴吹箫。 这大半夜,府内安静,琴声萧声阖府都能听到,弄得郭敬之抓心挠肝的,睡也睡不踏实。 连着几日下来,郭夫人坐不住了。 这大半夜又是吹又是弹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郭夫人年纪大了,睡眠不好,一有点声音就睡不着。于是第二日便狠狠训斥了梦姑一番。 这一训可不得了,梦姑自知有错,在郭夫人院子外跪着,郭夫人让起也不起。 郭夫人也是怒极,就吩咐下面的人,她爱跪就让她跪着吧。 跪到她自己想起来了为止。 结果还没跪倒一个时辰,出门拜访的郭敬之竟然提前回来了,还直奔郭夫人的院子来,刚一进院子,梦姑对着郭敬之脆弱又美丽的一笑,说了一句:不关夫人的事,是我自己要跪的! 就晕过去了。 她说的的确是事实,然而到了这一步,郭大人如何肯信。 这世上有的是法子不开口就让别人主动下跪。 郭大人心痛不已,当即跟郭夫人发生了争吵。 夫妻多年,这还是郭大人第一次跟郭夫人红脸,还是为了个妾室,这妾室之前还是个青楼女子。 郭夫人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当即就收拾东西气冲冲的回了娘家。 郭敬之察觉不好,想要去追,梦姑身边的婢女又来禀报,说梦姑似乎是受了惊吓,在说梦话,十分的不安。 郭敬之心疼,赶紧跑去安抚,等到安抚完毕,郭夫人已经带着人离开了郭府。 这本是家事,不知为何就传开了。 竟然成了各大茶楼之间的笑谈,还被说书先生编了书。 等候上朝的时候,便有臣子拿这个事来跟郭敬之玩笑。 有些固然是玩笑,有些心中也不怀好意。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也传到了苏洛的耳中。 苏洛特意召见了郭敬之。 郭敬之本以为是要追责,毕竟这梦姑就是皇后所赐,而之前他说过那些广纳后宫的话,让苏洛生气,借此机会发挥也情有可原。 没想到苏洛召见他,竟然是跟他道歉。 说是她思量不周,才会导致郭敬之家宅不宁。 弄得郭敬之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不知该如何发挥。 而紧接着,苏洛又道:“因为这梦姑是本宫所赐,身份不同,所以导致郭夫人处理起来畏手畏脚,本宫这些天也仔细的思量过,郭大人之前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 郭敬之很懵逼。 什么话啊? 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他还以为这件事翻篇了呢。 他只能唯唯诺诺的应着,也不知道苏洛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谜底很快揭开,因为苏洛微笑着开口:“听说郭大人家还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都颇有名气。郭大人之前说陛下后宫空虚,应该多找些人伺候,本宫觉得也有道理。” “本宫决定,让郭大人的两个女儿进宫伺候陛下!” 郭敬之震惊:“皇,皇后娘娘,此事不妥啊……” “有何不妥,莫非郭大人的两个女儿已经婚配?” “尚,尚未!” “本宫听说,郭大人的两个女儿都已经年满十五,正是好年华,入宫有何不好,莫非郭大人瞧不上陛下吗?” “微臣不敢,微臣当初提议,只是觉得陛下应该选秀,广纳后宫。微臣的两个女儿才疏学浅,姿容鄙陋,恐怕难以讨陛下欢心!” 苏洛端起桌上的茶,拨开里面的茶叶,冷冷的笑了笑:“郭大人不是说,天下女儿也有为大越做一番牺牲的觉悟吗,难道事情落到自己女儿的头上,就不欢喜了吗?” 郭敬之赶紧以头抢地:“微臣不敢,皇后娘娘误会微臣的意思了!微臣只是怕小女不讨陛下喜欢!”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本宫已经跟陛下说过了,郭大人回去好好准备吧,十日之后,本宫会让人迎两位妹妹入宫!” “郭夫人的女儿入了宫,这身份自然也上去了,今后也不至于压不住梦姑!” “至于定什么位分,那就看陛下的意思!” 郭敬之一头冷汗,千般言语也不敢再说,只能谢恩。 从皇宫种出来,郭敬之唉声叹气。 随行的侍者十分不解:“大人,府内的两位小姐能入宫侍奉陛下这是好事,您为何愁眉不展?” 郭敬之眉眼深深,一脸愁色:“从前是我小看了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了!此番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当日,宫内的旨意就下来了。 册封郭敬之的嫡女为贵人,庶女为婕妤,十日之日,一同入宫。 郭夫人得了这个喜讯,也顾不得还在跟郭大人闹脾气,连日就赶回了家中。 亲生女儿要入宫也就算了,没想到从前不起眼的庶女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了。 郭夫人喜不自胜,走路带风,实在是扬眉吐气。 只要女儿以后得了圣宠,还愁一个小小的贵妾吗,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郭府挂起了红灯笼,前来祝贺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郭敬之也连日应酬,有人真心祝贺,不过更多的是大家半开玩笑半是嫉妒的打趣。 “郭大人那一日与陛下的对峙甚为高妙啊,如今两个女儿都入宫了,郭家从此要更上一层楼了!” “郭大人老谋深算,我等佩服佩服!” …… 1454 “争斗” 郭敬之在这个位置上坐了才一年,他不到五十,在这样二品官员中算是年轻的。 本来背后就有诸多拈酸吃醋的,而他两个女儿都入了后宫后,各种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有不少人都在怀疑,一开始他出面指责陛下,根本就不是义愤填庸,而是别有用心。 要不然,他家两个女儿,都已经及笄,为何迟迟不议婚事。 据说郭贵人的婚事本来都基本谈妥了,是伯府世子,结果郭敬之升了礼部尚书后,这门婚事就不了了之。 邺城的伯爵家可不多,伯府世子配礼部尚书之女,也是足够了。 为何临时变卦? 恐怕从那时候,心里就有了这个想法,所以一等到女儿及笄,就在朝堂发难,为的就是这么一日。 一门两女,姐妹一同入宫。 这等于上了双保险,只要有一个得宠的,郭家今后的前途都不可限量。 真是让人眼红啊! 不过也有人在说,陛下与皇后躞蹀情深,这郭家两个女儿想要得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这样的说法一出来,就被人说幼稚。 瞧瞧当初柳妃娘娘在后宫,虽说陛下去她宫的日子不多,但是一个月也有那么两三次,要不是她肚子不争气,一直没有怀上个一儿半女的。 也不至于等到走后才被追封为贵妃。 可见陛下也是个正常男人,或许郭家姐妹不能让陛下像宠爱皇后娘娘那般,可每个月只要漏出个一星半点的,那都不得了。 毕竟如今后宫之中只有三人啊! 陛下想换个新鲜口味的时候,可不是就会找郭氏姐妹吗。 郭夫人很高兴,但郭敬之却不这么想。 他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他被众人明里暗里指责,叫苦不迭。 当初提出要陛下广纳后宫,的确没有将自己女儿送入后宫的想法。 自家女儿自己懂。 嫡女也是郭夫人的最后一胎,自幼骄纵,当初之所以跟世子的婚事最后没有落定,是因为这女儿偷偷去看了那世子一眼。 嫌人家伯府世子长得不够俊秀,五大三粗跟个莽夫一样,怕嫁过去后会吃苦。 回家之后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郭夫人架不住她没日没夜的闹,这门婚事不了了之。当初还得罪了人家伯府。 不过紧跟着他就升迁了,官阶更上一层楼,伯府那边也就不好发作。 但自此后,双方就没有过往来,这个梁子算是结下来。 至于庶女,郭夫人想嫁给一个四十岁的侍郎做续弦,然而郭大人觉得自家的女儿可以低嫁,但一定要是正妻。 继室总是差了那么点意思,传出去不好听。 这一来二去的,也就耽搁到了现在。 其实越国也并非一到十五就要嫁人,十八岁左右出嫁的比比皆是,不过如今郭家正处在风口浪尖,难免被人拿着放大镜寻找错处。 本来寻常的事,也被人说成别有用心。 偏偏这两日,陛下在朝堂之下还屡屡点名郭敬之,一口一个郭爱卿,更是让人眼红不止。 眼看着花团锦簇,郭敬之却觉得自己被陛下和皇后架在炭火上炙烤,滋滋作响。 指不定什么时候熟了,就要拿下来切成一盘菜吃。 然而这种话也不能随便与人说,要不然传到陛下耳中,可是大不敬。旁人听了,也会觉得你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这样的热闹之中,郭贵人和郭婕妤入宫了。 入宫的第一天,便由嬷嬷带着前来拜见苏洛。 这些天已经有宫内的嬷嬷上门传授过礼仪,加上郭家本就在朝为官,基本的东西都是懂的。 姐妹两个规规矩矩行礼叩拜,毕恭毕敬叫皇后娘娘,倒是没有出任何差错。 苏洛点点头,温和开口:“你们都起来,坐吧!” 姐妹两个站起来,屁股挨着凳子坐下来,脸上兴奋,畏惧,骄傲各种情绪皆而有之。 郭贵人更是大着胆子,抬眸瞧瞧看了苏洛一眼。她与苏洛差了七岁,乍一看去,只见皇后只是略施脂粉却光**人,果然如外面传闻的那样貌美。 郭贵人抿唇。 只是再貌美又如何,终究是老了。 陛下日日对着这张脸,想必也是腻味的吧,要不然怎么会召了自己姐妹入宫。 郭婕妤是个庶女,性子唯唯喏,根本就不敢抬头。 这一会的功夫,苏洛也将两姐妹打量了一遍。 郭敬之是礼部尚书,也算是朝臣中间的门面担当,年轻时也曾是俊秀公子一枚。郭夫人的相貌也是上佳,给郭敬之找妾室的标准,就是貌美。 如此生下来的孩子,自然相貌上也是出众。 若是单论相貌,郭婕妤还要稍胜一筹。 两姐妹气质迥异,郭贵人外向而自信,郭婕妤则有些怯懦,加上一双下垂的杏仁眼,更有一种不胜凉风的娇羞之感。 苏洛瞧了一眼,便大致知道了两人的性子。 她微笑着说道:“你们是姐妹,今后能一起侍奉陛下,也算是一段佳话,青衣……” 青衣端过来一个托盘,揭开上面的红绸,下面是两只通透无比的玉镯。 “这个镯子是当初陛下被封为桓王时,宫内赏赐下来的,本是一对!这些年本宫也不舍得戴,你们是嫡亲的姐妹,这一对玉镯你们便一人一只,盼你们从此后相亲相爱,和睦相处,共同为陛下为皇室开枝散叶!” 郭贵人和郭婕妤赶紧跪下谢恩。 郭贵人接过玉镯后,当即就戴在手上展示给苏洛看,笑容甜美:“皇后娘娘,这玉镯可真是漂亮极了!” 玉质通透,与她雪白的皓腕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而郭婕妤则是拿在手上细细看了看后,又用帕子包好,仔细的收了起来,并未当场佩戴。 郭贵人看到这一幕,笑道:“皇后娘娘见谅,妹妹素日里就喜欢收东西,此番怕是舍不得戴。” 她这话看似玩笑,其实是在讽刺郭婕妤没见过世面。 郭婕妤红了耳根,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皇后娘娘赏赐的玉镯实在太好,嫔妾想好好收着,等到重要的场合才戴。” 郭贵人暗暗咬牙。 1455 敬事房的公公 没想到这个妹妹平日里是个闷葫芦,这会子倒是乖觉,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对苏洛的赏赐很重视,要好好收着,当贡品一样。 相比而言,自己这样迫不及待的戴上,倒是显得轻浮。 一时间,苏洛还瞧不出这个郭婕妤刚才那句话是肺腑之言还是针锋相对。 不过这些跟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她只管把人弄进来,之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那就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和本事。 她端起手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道:“陛下也知道你们今日入宫了,有些事是迟早的,你们心里也要有个准备!” 姐妹两脸色一红。 有些事指的不就是侍寝吗。 郭贵人红着脸问道:“皇后娘娘,嫔妾们伺候陛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苏洛的嘴角勾了勾:“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陛下好伺候,日子久了你们就知道了!” 青衣站在一边,心内默默的想:的确是好伺候,因为你们根本不需要到陛下跟前,可不是好伺候吗? 但郭贵人却误解了苏洛的意思,觉得她这是在藏私,不愿意将卫殊的脾性告知。 不过也是,自己跟妹妹毕竟年轻貌美,皇后娘娘有戒心也是正常的。 郭贵人福了福身,道:“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寒暄至此也差不多了,苏洛正要摆手叫她们下去,二月下了学过来了。 苏洛对他招招手,二月踩着稳健的步伐,在苏洛五步外站定,对着她毕恭毕敬的行礼:“儿臣见过母后,问母后安!” 苏洛脸上浮出无奈。 这个儿子真是越长大规矩越大,一点都不可爱了。 她好怀念小时候用手指戳着他往后倒的画面。 苏洛抬手,指了指已经站起来郭贵人和郭婕妤道:“这两位是你父皇后宫新进的人,郭贵人和郭婕妤,见礼吧!” 二月便转身,对着郭贵人和郭婕妤端端正正见礼:“二月见过大郭娘娘,见过小郭娘娘!” 郭贵人和郭婕妤的嘴角均是抽了抽。 青衣更是没忍住,轻轻的噗嗤了一声。 大锅小锅是什么称呼? 像是灶上烧火的一般。 然而郭贵人和郭婕妤可不敢有所意见,恭恭敬敬回礼:“大皇子不必多礼。” 二月站起来,清澈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大锅小锅。 两人愣住,也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相互对视了好一会,二月淡淡的开口:“大郭娘娘和小郭娘娘是准备在坤宁宫用午膳吗?”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讪讪笑着连声到没有没有,行礼过后退了出来。 等两人出了坤宁宫,苏洛带着一分薄责:“二月,你刚才可没有失了礼数,按礼,她们都是你的庶母。” 二月冷冰冰的:“我不喜欢她们。” 苏洛挑眉。 自从二月念书后,就越发难以见到他真实的情绪,他很少说讨厌谁不讨厌谁的。 苏洛追问道:“为何不喜欢她们啊?” 二月沉着脸:“她们是来跟你抢父皇的吗?父皇不是说过这一辈子都只爱母后你一人,为何现在说话不算话?” “慎言!”苏洛站起来,将二月拉到怀里坐下。 快五岁的孩子已经有一米多高,半大的人了,别别扭扭的,似乎想要挣脱,但最后还是侧着身子靠在苏洛身上。 苏洛摸着他的头,温柔的解释着:“父皇和母后不会因为她们就感情生疏。让她们入宫,是不得已之举,堵住朝堂上悠悠众口,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 “二月,不管这后宫进多少人,不管你父皇将来有多少孩子,父皇和母后都会爱你,因为你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是皇长子,明白吗?” 二月的脸上舒缓了些,低声道:“母后,儿臣不是担心自己,儿臣是担心你!” 苏洛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话。 这孩子…… 她眼眶发红,将二月抱得更紧点,头压在她的下巴上,长出一口气:“母后谢谢二月,母后很好,是母后召她们入宫的,母后自己会处理好,以后你少跟她们打交道便是!” 二月闷闷的嗯了一声。 小手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来回抱住苏洛,头在她肩膀上用力蹭了蹭。 这才像是个孩子嘛。 母子两个抱了一会,乳母抱着阿留来了。 二月便松开苏洛,却逗阿留玩了。 阿留非常喜欢这个哥哥,每次二月一逗他,他就咯咯咯的笑。 二月有时候还要抱阿留,乳母总是胆战心惊,唯恐他抱不稳会摔着二皇子,可是苏洛每次都让二月抱。 兄弟感情,要自小培养。 她还记得小时候三哥四哥就总是抱着她活着扛着她到处跑,有时候还会摔着她,父亲就会将哥哥们揍一顿。 要他们一定要小心。 但从不制止他们抱自己。 下一次,哥哥们就会变得比之前更加细心,也会更爱护她,唯恐她受伤。 她希望至少现在,二月能做个寻常人家的哥哥。 没一会的功夫,卫殊也处理好朝政来了坤宁宫,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半岁多的阿留被卫殊抱在怀里,时不时的给他喂一口炖鸡蛋。 阿留一边吃一边玩,有时候吃进去三口就要吐出来一口,弄得卫殊身上都是。 卫殊皱着眉,一脸的嫌弃。 两个乳母站在门口,其中新来的那个看到这一幕,想要上前,却被老人拽住,冲她摇摇头。 等到一顿饭吃完,乳母才上前将阿留接过来,带下去擦脸换衣服。 新来的乳母问道:“刚才姐姐为何不让我上前去将二皇子接过来?陛下瞧着很是嫌弃的样子!” 老乳母呵呵一笑:“再嫌弃也是自家的孩子,从前我也要上前去接过,后来被皇后娘娘说了两句。你瞧着陛下虽然嫌弃,可是不是还是接着喂鸡蛋?当初大皇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在带孩子这件事上,陛下和皇后素来是能自己做的,就会自己做,那是陛下一家人吃饭的时光,咱们这些当奴婢的,不要凑过去惹人嫌!” 新乳母恍然大悟。 而另外一边,敬事房的公公已经到了郭贵人的院子中。 1456 蠢蠢欲动 郭贵人很激动。 按照惯例,今日她们姐妹头一天入宫,陛下应该会临幸她们姐妹其中的一个。 而她是贵人,庶妹只是婕妤,按规矩应该要先从位分高的开始。 所以敬事房的公公莫不是宣旨来了。 郭贵人已经想好了,今夜好好服侍,明日说不定陛下就会晋升她为嫔位。 据说陛下长相俊美更甚皇后娘娘,也不知道到底俊到了什么程度,总之,比那个壮实又憨憨的世子肯定好很多。 她亲自见了敬事房的李公公,让从家里带来的贴身婢女小红塞给了李公公一锭银子。 李公公笑眯眯的接过,道了谢。 郭贵人这才略带矜持的开口:“李公公这会来找本宫,可是有何要事啊?” 李公公笑容不减:“奴才的确是有事要问问娘娘,敬事房马上就要做娘娘的绿头牌,想问问娘娘这素日里月信的情况!” 宫内一共就加上皇后才三人,其实这绿头牌可有可无,但是这月信情况却是要记录的。 假如陛下哪天心血来潮,想要临幸郭贵人,得确保她那天身子爽利,能够侍寝,要不然败了陛下的兴致就不好了。 郭贵人的笑容凝在脸上,好半天才调整好情绪:“李公公来,就是为了这事?” 李公公一脸不知不觉的表情,继续笑着:“就是为了这事,原本应该早些请教,但是贵人入宫时间匆忙,咱们这些当奴才的也有些准备不及,还请贵人见谅!” 郭贵人皮笑肉不笑,冲小桃点点头。 小桃上前,将郭贵人的月事时间告知,李公公让下面跟着的人记下,打了个千后就准备离开。 郭贵人还是按捺不住,叫住他道:“李公公,不知是否方便告诉本宫,陛下今夜会歇在何处?” “陛下素日里都是在正阳宫或许坤宁宫,不过两位娘娘来了后,陛下如今就多了去处了!” 郭贵人脸一红,又道:“那,那陛下何时会有空过来?” 李公公笑容满面:“这个奴才就不好揣摩了,不过娘娘姿容出众,不必太过担忧!” 李公公舌灿莲花,又说了一堆好听的话,把郭贵人哄得眉眼弯弯后,才从她的院子中退了出来。 然而等他离开半天后,郭贵人才反应过来,敢情好听的话说了一堆,却还是没说陛下什么时候会来。 到了郭婕妤那边,情况又有不同。 郭婕妤性子绵软,也不敢多问,规规矩矩作答之后,也给了点赏赐。 才一两银子,但是李公公依然笑靥如花,说了许多恭喜的话。 从长乐宫出来,跟在李公公背后的小六子道:“这郭家两姐妹赏赐出手倒是全然不同!” 李公公将袖中的两块银子拿出来,将那一两银子丢给小六子,剩下一锭银子放在手上掂了掂,笑道:“一个嫡女,一个庶女,自然是不同的。可见那郭家夫人平日里对待庶女颇为苛刻,也不曾好好教导!” 所以看上去才会瑟缩维诺。 小六子得了一两银子喜笑颜开,却还是不解的道:“但我瞧着公公您对两位主子的态度并无不同,公公可是觉得那郭婕妤相貌好些,将来说不定能更得陛下宠爱?” 李公公轻嗤一声,叹息道:“你啊,还是太年轻了。我对她们笑脸相迎,是因为我知道,她们都是可怜人!” 小六子的疑惑更甚:“可怜人?她们可都是宫内的主子啊!未来只要得了盛宠,就是步步青云的。” 宫内的主子这么少,只要入了陛下的眼,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怎么会可怜? 李公公没有解释,只高深莫测的说道:“你现在不懂,半年后你就明白了。” 第一夜,卫殊没有出现。 第二夜,卫殊还是没有出现。 第五夜,依然没有出现。 …… 一连过了十日,郭贵人从踌躇满志,信心百倍,到情绪低落,自我怀疑,心情可以说是大跳水。 在闺中时,她也颇为才名。 一手古筝弹得极好,就连古筝张大家也对她颇为赞赏。 为了在陛下面前一展身手,她自得了自己要入宫的消息后就日日练习古曲高山流水。 她想做陛下的知音。 然而如今曲子烂熟于心,闭着眼也能轻松弹奏,陛下的影子却都还没有见到。 别说陛下,就是皇后娘娘她也就入宫那一日见过一次,之后再去请安的时候,就被青衣告知皇后娘娘尚未起身,以后没有召见,不必前来。 郭贵人本是想多在苏洛跟前露脸,在坤宁宫出没,说不定就能偶遇陛下。 只要陛下看到她,她就会有机会的。 然而这个想法也落空了。 郭贵人回去一想也是,皇后肯定是忌惮她,所以故意不见她,不想让她有机会接近陛下。 入宫半个月后,郭贵人按捺不住,这天破天荒的主动去了郭婕妤的院子中。 两姐妹同住长乐宫,这却是头一回坐到一个屋子里。 郭婕妤知道姐姐不喜欢自己,所以平日里从不去郭贵人面前晃悠,而郭贵人则瞧不上这个唯唯诺诺的庶妹,也暗中视她为敌人,自视甚高,也不愿意放下身段。 郭贵人到时,郭婕妤正坐在院子里绣花。 九月的天出着太阳,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郭婕妤在绣一副百鸟朝凤图,半个月了,才完成不到四分之一。 见她过来,郭婕妤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郭贵人!” 郭贵人嗯了一声,凑过来盯了那屏风一眼,道:“你这绣工,没有太多长进啊,绣这个屏风干嘛?” 郭婕妤红了脸:“想送给皇后娘娘做生辰礼物!” 郭贵人皱眉:“这还有几个月呢,你也准备的太早了点,而且就你这绣工,皇后娘娘也不见得瞧得上。” 郭婕妤头更低了,低声道:“嫔妾是想着自己亲手绣的东西,心意不一般,嫔妾瞧着皇后娘娘不像是会嫌弃的人。” 郭贵人翻了个白眼:“没见识,你懂什么呀!皇后娘娘要是真的那么好,她……” 她说道这,身后的小红咳嗽了两声。 郭贵人停下嘴里的话,改口道:“总之,咱们入宫这么久陛下一次也没有来过,咱们得想想法子了!” 1457 制造偶遇 郭婕妤抬眸问道:“想什么法子呀,难道我们还能主动去找陛下不成?” 郭婕妤这半个月来,就在这长乐宫里逛了逛,连御花园都没去过呢,更别提去御书房了。 她倒是听说前朝有些妃子会亲手做了吃食送到陛下的御书房外表示心意,但长乐宫如今没有小厨房,而郭婕妤也不善厨艺,更不知道陛下喜欢吃什么。 贸然送过去,到时候说不定反而惹的陛下不高兴。 郭贵人抬了抬下巴,语气中带着几分傲然:“主动去找那可是自降身价,咱们可以制造偶遇啊!” 半个时辰后,郭贵人和郭婕妤出现在了御花园中。 这半个月的时间,郭贵人可没有少活动。 咱们这个陛下每日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几处地方。 前朝崇德殿御书房,后宫正阳宫坤宁宫。 而从崇德殿到坤宁宫,走御花园可以抄近道。 郭贵人带了古筝,选了一个凉亭与郭婕妤一起坐定。 这个凉亭的位置可是有些巧妙,就在卫殊每日必经之路的不远处。恰好是隔着翠微湖能望见的距离。 既不会觉得是在挡道,又能让陛下听见她高超的古筝技艺,而且隔着湖水,远远见她一身青衫,一架古筝,悠然抚筝,这种意境也是极美的。 她就不信,陛下听之闻之没有不会动容。 至于为什么要拉上郭婕妤,那是因为郭婕妤在才艺上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此时用来做自己的陪衬正好,姐妹于御花园里赏秋景,也让这个撩拨的行为变得不那么刻意。 姐妹两刚在御花园坐定,消息马上就传到了苏洛的耳边。 青衣呸了一口:“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这郭家姐妹可不是省油的灯,娘娘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苏洛将流云刚给自己做的指甲举起来,迎着秋日的阳光照了照,笑道:“本宫去做什么,岂不是败了她们的兴致。半个月的时间不短了,本宫原本估计郭贵人有个十来天就按捺不住。” “那娘娘不准备管了?” 苏洛面色坦然:“既然让她们入宫了,也要给她们机会,若是陛下真的愿意宠幸,那也是她们的造化!” 她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手指却缓缓收紧了。 流云将涂指甲的那些材料收好,噗嗤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娘娘,陛下若是真的去宠幸那大锅小锅,咱们就堵了坤宁宫的门,让陛下一个月都进不来!” 青衣鼓掌:“这主意好,奴婢看一个月都不够,至少要两个月!” 苏洛嗔了她们一眼:“你们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你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对视一眼,讪讪一笑、 这不是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她们才敢这么说的么,若是真的有旁人在场,给她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背后议论陛下啊! 郭婕妤的屏风大,不方便带着出来绣,此时坐在四面透风的凉亭中半个时辰,颇觉无聊。 她瞧了一眼九曲回廊,道:“贵人,陛下或许已经去了坤宁宫,咱们要不先回去吧,嫔妾有点饿了!” 这个点,该用午膳了。 郭贵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惦记一点吃,难道你以前在家没吃饱过吗?” 郭婕妤委屈巴巴的撇撇嘴。 以前的确不敢吃饱,那时候姨娘总是要她少吃点,要维持体态,太胖了不好嫁人。 如今到了宫内,总算没有那么多规矩,她可以放开肚皮吃了。就连婢女阿紫都说她最近胖了一圈,衣服都变小了。 郭贵人抬眸看向远处,只见她院子里的一个婢女正站在远处朝着她的方向挥舞了手中的树枝。 时机到了! 她赶紧摆正姿势坐好,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压在了古筝之上。 手指微微一勾,筝鸣之声倾泻出来。 郭婕妤正了脸色,闭上眼细细的听了起来。 虽然她弹奏乐器不行,但是欣赏还是可以的。 随着曲子渐入高潮,卫殊的身影也远远的出现了回廊的尽头,那一身明黄色的衣服,想要忽视都很难。 郭贵人只轻轻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装作完全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弹奏。 她已经模拟过很多遍,卫殊走的那条回廊,能恰好看到她的左脸。 而她自认为左脸要比右脸好看,由远及近,应该是一道极为赏心悦目的风景才是。 她眼角的余光撇到卫殊的脚步顿了顿,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心跳的速度很快,但她极力稳住了自己。 这些天的训练成果出来了,即使内心很激动,她还是正常发挥,将这一首难度极高的曲子弹奏完毕。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头一偏,就看到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站在灿灿日光下的男人。 他身形高挑瘦削,肤色白皙的近乎病态,唇瓣却是嫣红的,像是点了最莹润的口脂。那上挑的凤眸里蕴着八分的冷意,却又能隐约见到两分的魅惑。 只一眼,郭贵人就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被夺去。 天下竟然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好看的近乎妖孽,好看到哪怕穿上女装,也丝毫不觉得违和。 然而他的魅却不让人觉得轻浮,或许是因为他的周身自带气场,天然有一股冷意。 这就是她梦中的男人! 不! 这比她梦中的男人还要优秀百倍! 而这个男人,眼下就驻足在她的跟前。 郭贵人的激动无以复加,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妾身见过陛下!” 郭婕妤也跟着一起拜倒,但她没胆子看卫殊长什么样,低着头,恨不得将脸埋到地里去。 “起来吧!” 这声音也如金玉撞击一般好听。 郭贵人道谢起身,对着卫殊灿然一笑,她知道自己的优势,所以这个笑容带着少女娇憨和天真,很是有迷惑性。 卫殊拿帕子捂着嘴唇,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淡然问道:“你们是谁啊?” 郭贵人…… 郭婕妤…… 小福子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这两位便是新进入宫的郭贵人和郭婕妤!” 卫殊一脸恍然,眼神着重看了郭贵人一眼。 郭贵人脸红心跳,觉得自己的人生宏图正在缓缓展开,而这时,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以后不要在朕和洛洛经过的地方发出这样的噪音,太吵!” 1458 奴婢瞧着她是故意的 说完这一句,他便带着身后一群人离开了。 郭贵人目睹他的背影消失,半天反应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 论容貌,她的确是比不上皇后,但是皇后已经人老珠黄了,孩子都生了两个,陛下日日对着,难道不觉得腻味吗? 这个时候,自己送上去,不仅是鲜嫩的花骨朵,美观之外还有才情,为何会如此冷酷? 不! 一定是他没有看清自己的相貌,又或者陛下特别不喜欢古筝曲。 入宫这么久,这还是郭贵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卫殊,她如何肯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她回过神后,快步往前追去,娇俏中又不失柔媚的叫着:“陛下,陛下……” 卫殊没有回头,眉梢不耐烦的蹙起,手往衣袖中摸了摸,没有摸到趁手的东西。 小福子是个小机灵,当即递上一小块碎银子,笑眯眯的说道:“陛下,您看看这个成不成?” 卫殊接过来,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屈指一弹,将那一小块银子往后弹了出去。 全程他没有回头,可就在他出手后,郭贵人猛的发出一声吃痛的尖叫。 小福子回头一看,只见郭贵人捂着自己的膝盖跪在了地上,因为疼痛,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她显然是想大叫,可又担心会影响自己的形象,只能强行忍着。 可如此一来,面部表情失控,更加狰狞。 小福子抿了抿唇,心内暗想:陛下可真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也没有,这么鲜嫩的花骨朵,真是可惜了! 许是接收到了小福子回眸的眼神,郭贵人努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将那块掉在脚边的碎银子捡起来,捏在掌心,咬牙挤出一个笑脸:“妾身多谢陛下的赏赐!” 小福子嘴角抽了抽。 得! 这贵人虽然好看,但是脑子不太好使! 郭贵人一直死死的盯着卫殊的背影,渴望着这句话能引起他的注意,可惜,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并没有半分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郭贵人不甘心的收回视线,将手里的碎银子紧紧的捏着。 这银子形状不规则,尖锐的棱角戳入她的掌心,痛的她微微蹙眉。 此时,郭婕妤才快步走上前,伸手过来扶住郭贵人:“姐姐,痛不痛,快起来,请太医过来看看!” 郭贵人就着她手上的力气站了起来,扯开嘴角笑了笑,咬牙切齿的说:“不痛,一点也不痛,根本不需要请太医!” 这份痛是陛下给的,哪怕是膝盖直不起来,那也是荣耀。 她摊开掌心,里面那块碎银子在掌中央留下了深深的刻痕,渗出了淡淡的血珠。 郭贵人笑的越发的迷人,将那块碎银子举到郭婕妤的面前:“这是陛下亲手赏赐的!” 郭婕妤舔了舔嘴唇,垂下眸子温声道:“是,只有姐姐才能享受到这样的荣耀呢,嫔妾刚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郭贵人得意起来,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郭婕妤的身上,以此来掩饰自己不良于行的右脚,语气中不掩兴奋:“你刚才没有看清陛下的张姓吗?” 郭婕妤红了耳朵:“嫔妾刚才眼睛都不敢抬,哪里知道陛下长得什么样啊,就听得陛下的声音似乎挺年轻的!” 郭贵人下巴微抬,是素日里在庶妹面前的倨傲:“的确是年轻,陛下不止是声音年轻,相貌更是人中之龙,比女子还要精致几分。瞧上去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但是……” 郭婕妤眨巴眨巴眼睛:“但是什么……” 郭贵人哼了一声:“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在心内默默的补充:但是比起少年郎,陛下的身上又有一种年轻公子们根本没有的冷峻的,俾睨天下的气势。 但这些,郭贵人只想当成自己的秘密,不想与庶妹分享。 虽然这个庶妹从小就一直唯唯诺诺的,但是如今入宫了,两人便是竞争的关系,郭贵人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郭婕妤也没有在意,似乎是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后问道:“刚才嫔妾听到陛下提及洛洛,洛洛是谁啊?” 郭贵人狠狠的翻了个白眼,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郭婕妤:“老天爷给了你这张脸足够恩赐,所以就没有给你匹配相应的智商吗?” “那是陛下对皇后娘娘的爱称!” 她这话刚一落,郭婕妤吓得脸色发白,双膝发软,噗通的跪了下去,连声道:“哎呀,该死,嫔妾居然直呼皇后娘娘闺名,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她说着,重重朝着坤宁宫的方向磕头:“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她这么骤然的一跪,自然就要松开郭贵人。 而郭贵人之前将身体一大半的重量都倾斜在她的身上,此番这个力量骤然一空,她的身体左右晃了晃,最终还是没稳住,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几乎摔了个四脚朝天。 郭贵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怒道:“郭春儿你是疯了吗?” 郭婕妤反应过来,手忙脚乱膝行着上前:“嫔妾该死,嫔妾只想着冒犯了皇后娘娘,心内害怕,所以才吓得跪下来,忘记还扶着贵人了,嫔妾该死,请贵人责罚!”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扶郭贵人。 郭贵人一把甩开她,脸拉得比马脸还要长:“走开!” 郭贵人的婢女小红赶紧上前扶住自家主子,并且还皱眉埋怨了郭婕妤一句:“婕妤,你扶着主子怎么不小心一点?主子的腿本来就不舒服,你再这么一摔,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担得起责任吗?” 郭婕妤身后的小绿皱眉想要反驳,却被郭婕妤一把拉住,示意她不必多说。 郭婕妤好声好气的赔礼道歉:“小红你说的是,都是我不小心,才会害得贵人摔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小红嘟嘟囔囔的:“以后以后,难道还想有下次不成!” 郭婕妤抿了抿嘴唇,红着脸低下头,没有再反驳什么。 郭贵人冷哼了一声:“这次就算了,要下次再这么冒冒失失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回到长乐宫自家院子后,小红问道:“主子,您刚才怎么这么轻易的就让她糊弄过去,奴婢瞧着她像是故意的!” 1459 甜甜的葡萄 郭贵人躺在美人靠上,将腿递到小红的面前,让她将自己的衣裙缓缓掀开,轻蔑的说道:“是不是故意的,我心里有数!” “她是有点小心思,可也是真的害怕,直呼了皇后娘娘的名讳,的确是吓到了。”郭贵人捻了一颗葡萄扔到嘴里,含糊的继续道,“从前在府上,父亲大人只要说话稍微重点,她就吓得瑟瑟发抖,何况眼下面对的还是皇后!” 小红一想也是,赶紧拍马屁:“还是主子判断准确,奴婢一回想,郭婕妤的确像是吓坏了,刚才整张脸都白了呢!” “呸!” 她话刚说完,郭贵人突然淬了一口。 小红吓了一跳,手下力气稍稍加重,痛的郭贵人龇牙咧嘴。 小红忙不迭的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郭贵人不耐烦的摆摆手:“得了,吓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平日里多凶呢!” “主子刚才……奴婢还以为是说错了话,惹了主子不高兴……” 小红膝行着上来,轻手轻脚的给郭贵人上药,额上已经能隐约看见冷汗。 郭贵人绷着牙:“跟你无关,是我刚才吃的这个葡萄,酸的牙疼!” 郭贵人的牙口不太好,尤其怕吃酸的。只要吃的东西酸,就必然会牙疼,老毛病了,找了多少大夫也不见好。 大夫说以后要少吃冷热酸甜的东西,尤其是过酸和过甜的,都要注意。 小红一边上着药,一边回道:“奴婢前几日去内务府领东西,恰好碰到了皇后娘娘宫中的青衣姑姑,听得她跟一个嬷嬷闲聊,说这一次吐蕃那边进宫的葡萄品相不错,格外的甜,怎么主子吃着会酸?” 郭贵人将那一盘葡萄推到她面前,努努嘴:“你试试?” “那奴婢就斗胆了!” 小红说着,捻了一颗不大不小的放入嘴里,瞬间被酸的五官挤压到了一处。 她又不敢吐,只能囫囵吞下去,不停的吐着舌头,过了好半天才缓和过来,道:“哎呀,怎么会这么算,可青衣姑姑明明说很甜呐!” 郭贵人挑了挑眉,眸中多了一抹阴郁的颜色:“给皇后娘娘的,必然是最好的。” 她举起那一串葡萄,仔细的打量着,嘴角勾着一抹笑,瞧上去却冷冷的:“剩下的,才是我们这些当妾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嬷嬷,都比我这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吃的好!” 她们的葡萄是甜的,而自己的却是酸的。 或许,自己的这一串葡萄,就是这些宫女挑剩下的边角料。 小红舔了舔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归于无声。 她敢在背后说郭婕妤几句,可借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去议论苏洛的不是。 哪怕是她身边的宫女,也不是小红能够惹得起的。 郭贵人睨了她一眼,大约也猜到了她的心思,眸中燃起战斗的欲望:“别沮丧,我也会让你有那么一天的!” 等有一天,自己得了陛下的青眼,到时候小红也能跟着平步青云。 一串甜葡萄算什么! 还会有更多的好东西等着呢。 小红喜笑颜开:“主子您一定行的,奴婢就等着那一天了。” 而长乐宫的南面,小绿也端了一串洗好的葡萄上来。 大越不产这个,这葡萄只有皇室的人才能吃到,每年都是靠吐蕃那边进贡。 郭家倒是也得过一回,那还是去年,郭敬之刚当上刑部尚书,入宫跟陛下回话的时候,恰好小福子端了一盆葡萄过来。 寻常的葡萄都是紫红色,那葡萄却是绿茵茵的,瞧上去还有点硬邦邦的。 郭敬之之前在国宴上,倒是也吃过葡萄的,当即心中在想:这般颜色这般品相,今年吐蕃的葡萄看来很酸! 他多瞧的这一眼,恰好让卫殊看见了。 卫殊只吃了一颗,便将剩下的赏赐给了郭敬之。 郭敬之跪地谢恩。 陛下有赏赐,无论大小都是荣耀,因此当晚郭家设下阖府家宴,大大小小的人都一起参加,就是为了围观这一串葡萄。 葡萄就那么多粒,郭家人口不少,郭婕妤就得了两颗,她没舍得吃。 郭贵人得了一小支,很快就吃了个干净,还顺手将郭婕妤的两颗拿走一并吃掉了。 郭敬之也瞧在眼里,不轻不重的说了郭贵人一句。 郭婕妤面带微笑解释着自己不太想尝试这样的食物,是她见姐姐喜欢吃,才主动送出的。 郭敬之夸了她懂事后,将剩下的十来颗葡萄全给了嫡女郭贵人。 这件事,小绿记得很清楚。 当时郭婕妤并非不想吃这两颗葡萄,是觉得这东西太珍贵,想要带回去,与姨娘一同分享。 这样的家宴,女儿可以上桌,姨娘却是奴才又年老不得宠,自然是没资格出席。 小绿还记得这一茬,将葡萄端到郭婕妤面前,道:“主子快些吃吧,别又被人惦记上了!” 郭婕妤放下手里的针线,接过湿帕子擦了手后,慢条斯理的摘下一颗,道:“不会的,这一次她不会惦记!” “为什么?”小绿疑惑不解,“奴婢记得以前郭贵人很爱吃这个!” “主子您如今也是婕妤了,可不能太懦弱,今日那公公来送葡萄,您就挑了这一串小小的,将那么大的两串都给了她,您说这是何苦呢,她又何尝会惦记着您的好!” 郭婕妤将嘴里的葡萄吞下去,柔软的笑了笑:“这葡萄真甜啊!” 说着,她摘下一颗递给小绿:“你尝尝!” “奴婢不敢,这么金贵的东西,还是主子自己吃吧,也没多少的!” “吃吧!”郭婕妤递到她手里,笑容加深,“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这葡萄在郭府是稀罕玩意,到了宫内却也不值得什么!” 小绿便不再推辞,珍惜无比的将那颗紫中带青的葡萄放入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甜蜜的汁液瞬间在口腔中爆开,她的眉眼舒展开来,惊喜无比的说道:“真的好甜啊!” 她珍而重之的将一颗葡萄吃完,连皮都不舍得吐掉,最后说道:“太可惜了,这么甜,居然那么大两串全部都给了郭贵人!” 1461 为你们撑腰 小绿茫然不解:“主子您在说什么用的上?” 郭婕妤摇摇头:“没什么,随口说说的。” 小绿是老尚书问名之后,郭夫人迫于压力拨给郭春的,只比郭春大一岁,刚到院子里的时候,小小的一只,一盆水都搬不动。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 两人虽是主仆,但已经胜似姐妹了。 小绿咬咬牙,愤愤然的说道:“主子,您现在也是婕妤了,以往在郭府也就算了,如今您已经入宫了,是这宫内位置第四高的主子,小红若是再说您,您没必要给她脸!” 人都是很现实的生物。 在郭府,郭夫人身边的嬷嬷都要比不得宠的姨娘位置高。 几个女儿中,郭春最是得郭敬之的心,所以她身边的婢女小红平日里在府上,除了老爷夫人和他们身边得脸的人,对其他的人都颐指气使的。 尤其是对郭春母女。 因为主子不喜欢这对整日里一副受委屈模样的狐媚子,所以小红忖度主子的意思,对郭春母女也是动辄就说难听的话。 偏偏三姨娘是个包子性子,根本不敢反抗。 而郭春跟三姨娘一脉相承,从前也是唯唯诺诺的多。 以前在郭家也就算了,如今入了宫还是如此,小绿实在是替主子鸣不平。 郭婕妤却很淡然,她微微笑着,问道:“小绿,你知道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扳倒对你不利的人,我们应该如何吗?” 小绿一脸沮丧:“奴婢知道,该忍着……可难道主子您要一直忍下去吗?” 郭婕妤缓缓收敛了笑意:“不会的,放心的!” 然而小绿的表情并没有宽慰。 因为这样的话,以前在郭府的时候,郭婕妤也说过,可是日子一年年的过去,如今主子还是这样怂怂的样子,并没有变化。 郭贵人在卫殊面前蹦跶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苏洛的耳中。 青衣咬牙切齿的:“这郭贵人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选在那里去弹什么古筝,明显就是故意弹给陛下听的,才这么点日子,就按捺不住了!” 苏洛正在看账册,很淡然的回了句:“大半个月,比本宫预计的要长一点!” 青衣捏紧拳头:“娘娘,要不让奴婢去教训一下她!” 苏洛睨了她一眼:“又不是你夫君被小狐狸精勾引,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别忘记你自己的本分,就算她再不受宠,那也是个贵人!” 青衣被这么不轻不重的说一句,委屈巴巴的垂下头,嘟囔道:“你说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脸皮就这么厚呢!” 苏洛听这话风不对,挑眉看了另外一侧的流云一眼。 流云低声解释道:“是前几日有小姑娘给江阳统领送情诗了!” 原来如此。 苏洛好奇的问:“都写了些什么啊?” “什么你是风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青衣咬牙切齿,“这小狐狸精,忒不要脸了。奴婢夫君什么时候就变成风了,她才是风呢,奴婢看她是疯子!” 苏洛了然。 江阳如今是位高权重,深得陛下的倚重,手里还握着拱卫邺城的兵权。 他年纪不大,相貌英俊,身居高位,身边又只有一名正妻,多的是人前仆后继的想要来给他当妾室。 流云苦笑一声,低声道:“不说青衣,就说奴婢的夫君,如今也是人气不差呢!” 江飞相对而言较为冷酷,接触朝臣们的机会也不多,大多数时间在皇宫禁内,但也架不住有姑娘前仆后继,孔雀开屏。 苏洛噗嗤一笑,长叹一声:“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似乎都有这样的苦恼啊,在那些刚刚及笄的小姑娘看来,咱们如今也是人老珠黄,咱们的夫君瞧着咱们怕早就看腻味了吧!” 青衣撇撇嘴,略带不满:“娘娘,您还笑得出来!” “本宫不笑,难道还要哭啊!”苏洛无奈的摇摇头,“哭也不顶用啊,咱们哭一哭,难道那些前仆后继要来跟咱们抢夫君的女人,就会可怜咱们,自此退缩?” 当然不会! 非但不会,她们还会变本加厉,抓住机会,无孔不入。 如今青衣和流云可算是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主母,只是表面看着风光,其实骨子里过的,还不定是什么日子呢。 要主动给夫君纳妾,接受妾室敬茶。 青衣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全身的骨头就嘎吱嘎吱作响。 流云的脸色也不太妙。 苏洛对她们招招手,两人便一左一右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苏洛左右手各抓住她们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两个膝盖上,轻轻的拍了拍:“有人立誓此生只当正妻,便有人拉下脸去当妾室。这天下女人何其多,你们的夫君都如此优秀,想要拦住那些狂风乱蝶,基本不可能!” “你们最近,是不是跟那些女人在斗智斗勇?” 两人齐齐点头,脸色不佳。 苏洛笑了笑:“这些事,根源其实不在那些女人,而是在你们的夫君身上。与其花费精力去对付这些前仆后继的人,不如牢牢的将你们的夫君握在手上!” “只要他们不动别的心思,那些女人再如何表现,也都是跳梁小丑!” 青衣和流云眸子转了转,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们的夫君,你们自己都清楚。该如何拿捏,心中也有数,不需要本宫多说!”苏洛拍了拍两人的手背,“你们都是本宫最亲近的人,若是真有一天,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本宫一定会为你们撑腰!” 青衣和流云露了笑脸,齐齐屈膝对苏洛跪拜:“奴婢多谢娘娘偏爱!” 郭贵人的事,苏洛前后思量了下,一味的晾着也不好,因此当日就让太医去瞧了下郭贵人。 也是在敲打:你在御花园勾搭陛下的事,本宫已经知道了。 而且也下令,此后每月初一十五,郭贵人和郭婕妤还是要去坤宁宫中请安,也算是联络一下感情。 这不,没几日就到了初一。郭贵人的腿在太医的照料下也已经痊愈。 那天那一碟子葡萄,最后郭婕妤还是没有全部吃到。 1460 果然有用的上的时候 郭婕妤只是慢慢吃着葡萄,没有说话。 郭春是庶女,按照郭府的惯例,她跟姨娘每人都能有一个贴身的奴才。 姨娘刚怀上的时候,正是郭敬之首次升迁的时候,他当时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所以对姨娘十分体贴,也照顾颇多。 那时候,郭婕妤的生母尚且年轻漂亮。 后来,郭婕妤生下来,郭敬之见是个女儿,不免有些失望,加上生产那几日,他正好遭了上峰斥责,心绪不佳。 郭婕妤生下来后,郭敬之抱都没抱一下。 郭夫人对于姨娘受宠早就不满,于是趁此机会裁剪用度,将姨娘院子里的人赶的一个都不剩。 可怜三姨娘刚生完孩子,连月子里都没有人伺候,郭敬之只顾着朝堂,也没进三姨娘的院子。 而三姨娘是个老实人,根本就不敢抱怨,只能自己默默的承受。 当真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郭春拉扯大。 月子没坐好,落下一身的毛病,等到郭春大点,郭敬之有时候兴之所至,来三姨娘的院子里坐坐,发现她不是这里病,就是那里痛! 一来二去的,他也就对三姨娘渐渐熄了心思,而这时候,郭夫人又给他找了四姨娘。 三姨娘于是渐渐在小院子中埋没了。 直到郭春五岁的时候,有一次上峰来家中做客恰好被撞见了,彼时郭春穿的比体面的婢女还要差,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 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楚楚可怜。 那时候的礼部尚书家中孙子众多,孙女却没两个,长得也很一般,见到郭春心怀怜爱,也不顾她穿的破旧,抱起来问她叫什么名字。 郭春说自己没有名字,就叫四小姐。 礼部尚书出身世家,见这穿着打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而后三姨娘匆匆赶来,见郭春冲撞了贵人,吓得不轻。 岂料这礼部尚书一看到三姨娘,竟是定神良久,直到郭敬之找到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这前任礼部尚书曾有一幼女,因为是晚来得女,所以格外的偏宠。 但造化弄人,长到十三岁的时候,这姑娘感染了风寒,高热退不下来,访遍名医无济于事,最后撒手人寰。 而三姨娘长得跟那姑娘有七分相似。 前任礼部尚书心中感慨:若是自家女儿还好好活着,怕就是三姨娘这样的岁数。 此时再仔细瞧瞧郭春,与小女幼时也很是相似,不过因为郭春常年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所以养的性子比较瑟缩。 不如自家女儿明快活泼。 这男人心中有两道白月光。 一是得不到的初恋情人,二便是早夭的可爱女儿。 伺候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他不过稍稍提一提,说府上的四姑娘长得与他早夭的幼女有几分相似,郭敬之便马上将郭春叫来,陪着上峰一起用膳。 之后他又问郭春叫什么名字。 郭敬之这才想起,这个四女儿已经五岁,却一直没有正经取个名字。 一时半会的哪里想得到好名字呢,彼时正好是春暖花开,而郭春又是春日里出生的,所以就随口说叫郭春。 礼部尚书哪能不知道这名字是信口胡诌,没有用心的。 但取名一事,他也不能干预。 虽然名字随便了些,但总归是有了名。 回府之后,他将这件事说给夫人听,尚书夫人不日便找了个由头,邀请郭茵和郭春过府游玩。 细细一看,郭春长得跟夭折的女儿的确是有几分相似。 尚书夫人是个通透人,知道郭春是个庶女,若是给她的关注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所以席间还是对郭茵更加照顾,不过也叮嘱下面的人一定要照顾好郭春。 就是因为这一层的关系,郭敬之与上峰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近,礼部尚书对他也颇有提点和照顾。 等到他告老还乡之后,更是向卫殊引荐郭敬之接替自己的位置。 而郭敬之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没有犯过大错,平日里做事也都守规矩,卫殊便给了老尚书一个面子,应允下来。 老尚书在位时,郭敬之对郭春还是颇有青眼的。 不过,这种青眼也就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她的待遇,让她也能参加一些各大宴席,尤其是多多去老尚书家拜访。 其实在家中,郭春的地位也就比其他的庶女稍微好一点。 比之嫡出的活泼讨巧的郭茵,那是天差地别。 男人呐,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 明明指望着女儿去装乖卖巧讨好上峰,好让自己能够仕途平顺。 可他又是决计不肯将这样的心思说出来,更加不会承认的。他只会认为,自己今日能有如此成就,全部都是努力奋斗,能力卓绝的结果。 绝不是因为女儿的恩惠。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才会明知郭夫人和郭茵有时候出于嫉妒,不断的压榨欺辱三姨娘母女,但只要不做的太过分,郭敬之都会视而不见! 这男人可怕心狠起来,比女人可要厉害多了。 郭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小时候她不懂。 明明老尚书和尚书夫人极为喜爱她,为何每次姐姐比自己拿到的好处都要多。 明明老尚书是因为她才会对父亲多有照顾,为何父亲都不对自己好一点。 老尚书告老还乡的时候,曾有意让自己的孙子定下与郭春的婚事。 那是他最出色的一个孙子。 然而郭夫人却想将这门婚事安给郭茵,不愿意这么大的便宜让郭春捡着。 老尚书无奈,只得作罢。 郭春捻起一颗葡萄送入嘴里,回想起以前在尚书府的一幕。 那是老尚书告老还乡之后,郭春和郭茵以及其他的一些名门贵女上门拜访,老尚书夫人避开众人,将她偷偷叫过去,端出一碟子葡萄,让她吃。 郭春捻了一颗后,发现很酸。 老尚书夫人笑着告诉她,别以为那些颜色深的就甜……并且传授了她怎么判断葡萄甜不甜的办法。 老尚书夫人出身皇室,虽然是旁支,但这样的贡品每年都还是能分到一些的。 郭春牢牢的将那个方法记下来,就像是跟自己较劲一样! 此刻,她将嘴里的葡萄籽吐出来,轻轻一笑:“果然有用的上的时候呢!” 1462 不好纠缠 因为小红过来了。 郭贵人院子里的宫女为了讨好小红,跟小红说了今日内务府的人过来送葡萄,恰好撞见郭婕妤,郭婕妤先挑了一串的事。 小红便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跟郭贵人说了。 宫女其实远远的没看清楚,只是觉得郭婕妤既然是率先出手,那肯定是将最大的一串选走了。 小红便是这么与郭贵人说的。 郭贵人岂能任由郭春踩在自己的头上,她脚上有伤不方便出门,便派小红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红到的时候,那串葡萄已经吃掉了一半。 小红说明来意后,小绿气的满脸涨红,差点要冲上去理论。 以前在郭府也就算了,如今到了这宫里,自家主子居然还要被一个婢女几次三番的找茬。 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也没什么好说的,可郭贵人明明只比郭婕妤高一个位分而已! 小红趾高气扬,巴不得小绿发作呢! 但郭婕妤却按住了小绿,亲自将一碟子葡萄端起递到小红的手里,并且还点了个宫女跟着小红一起给郭贵人送过去。 那名宫女在宫内多年,心内暗想:这新来的主子当真是没见过世面,一碟子已经吃了一半的葡萄,居然还要点自己一起去。 她哪里知道,郭春这样安排,是因为她担心路上小红会忍不住偷吃。 一旦偷吃,就会发现这一碟葡萄比郭贵人的要甜很多,到时候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小红和那宫女不熟,一路上果然不敢乱动,葡萄被奉送到了郭贵人面前。 郭贵人瞧着那半清半红的颜色就牙疼,再一看葡萄串的大小,比自己之前得的那两串小多了。 小红转着眼珠子,说道:“许是郭婕妤藏起来了一些,主子您还要尝尝吗?” 郭贵人捂着腮帮子摆摆手:“不吃了,酸的牙齿都要掉了。我已经着人去问过了,一共就送了三串,你瞧瞧她这一串上的芥蒂都还在,的确是最小的!”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她没那个胆子!” 小红咬咬牙,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没用,愤愤的端着那盆葡萄直接倒掉了。 太酸了,哪怕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她也不想吃。 而另外一边,目送小红离开的小绿眼眶红红的,声音里带着委屈:“主子,她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您,您一点都不生气吗?” 郭婕妤深吸一口气,眸中的阴郁一闪而过,扯了扯嘴角:“生气有什么用呢?越是生气,就越要冷静!” 小绿擦了擦眼睛:“那冷静又有什么用?” 冷静下来,难道下一次郭贵人和小红就不会欺侮吗? 不! 她们只会变本加厉。 郭婕妤嘴角的笑容加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前些日子我做的蜜饯,如今如何了?” 几日后便是初一,正是要去给苏洛请安的日子。 这一日天才刚亮,郭贵人就带着小红出发去坤宁宫,迎面就撞上郭婕妤,她的身后跟着小绿,小绿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郭春见到郭茵,马上恭恭敬敬行礼,还不忘问候:“贵人的腿伤如何了?前两日嫔妾去探望贵人,小红说贵人需要休息,嫔妾担心叨扰,之后便没有再去!” 郭贵人略略抬着下巴,应道:“太医照顾的细心,已经没事了!” 郭春绽出真切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嫔妾听说太医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可见娘娘对贵人还是十分重视呢!” 如她们这些做妾的,夫君重视自然重要,但是有一个好相处大度的当家主母,则更是重要! 在这皇宫之中,夫君便是陛下,主母便是皇后娘娘。 郭贵人一思量,知道郭春这话多半是平日里被三姨娘耳濡目染,才会有这样的思想。 目光短浅! 还真以为皇后娘娘是重视? 天真! 但是郭贵人没有说破,只是嗤笑一声:“可不是嘛,咱们是皇后娘娘钦点入宫的人,自然是重视的。” 郭春抿唇笑了笑,低低嗯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 郭贵人的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个食盒上,皱眉问道:“你去见皇后娘娘,带着个食盒做什么?难道你还想亲手给皇后娘娘做点吃的?” 就算你敢送,人皇后也不一定会吃。 心里不定怎么提防着呢。 郭春脸色尴尬:“什么都瞒不过贵人姐姐!” 说着,她冲小绿点点头。 小绿嘴角抿成一线,不太情愿的将食盒揭开,里面是一盘覆着白霜的蜜饯。 郭春解释道:“这是前些日子嫔妾自己做的,尝着还挺甜的,嫔妾也没带什么东西入宫,皇后娘娘之前赏赐了玉镯,嫔妾想着……” 郭贵人懂了。 郭春是个庶女,又不是很得宠,从前老尚书夫人给过一些好东西,回府之后就被郭夫人收罗了去。 她和三姨娘手上是没什么值钱的拿得出手的东西的。 郭贵人嗤笑一声:“你倒是懂得扬长避短!” 反正皇后娘娘也不缺好东西,索性就从心意上入手。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无论好吃与否,都是一番心意,皇后娘娘想必也不会拒绝。 郭春抬眸,一脸疑惑的看着郭贵人。 郭贵人觉得她是误打误撞,也懒得跟这个傻乎乎的妹妹解释其中的深意,摆摆手道:“没什么,走吧!” 郭春舒口气,堆起一脸讨好的笑容:“嫔妾记得贵人也爱吃甜的,稍后见过皇后娘娘,嫔妾再给贵人送一点!” 小红素来瞧不上郭春,此刻开口:“婕妤若是真有心,这蜜饯做好也有些时日,前些日子主子一直要喝药,怎么不见你送些过来!可见你心中根本就没有贵人!” 郭春呐呐:“这……” 郭贵人横了小红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这蜜饯是婕妤给皇后娘娘享用的,自然要先紧着娘娘,我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哪有这样的福分!” 郭春的脸色更红,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郭贵人说完这一句,也没有再纠缠。 并非她不想纠缠,实在是明面上不好纠缠。 1463 独家蜜饯 她的身份摆在这里,总不能越过苏洛吧! 若是这蜜饯她先吃,后面苏洛吃,到时候传到皇后娘娘耳中,两个人说不定都要得罪。 这郭春从前在郭府小心谨慎,看来也不是全然没好处,至少入了这后宫,她延续之前的风格,倒是不容易出差错。 只是这蜜饯瞧上去比前几日皇后娘娘赏赐了喝药的蜜饯要差上许多,皇后娘娘见多识广,哪里会瞧得上。 就算是当时收下,怕也就是转身会分发给下面的奴才。 就让她满心欢喜的去讨好吧。 献丑而已。 郭茵这段时间一直在活动,打听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喜好,可没听说皇后娘娘喜欢吃这些甜食,倒是听闻皇后娘娘爱吃辣。 这不,她已经写信给母亲,让母亲给她寻一些对皇后娘娘口味的东西,想必不日就会有结果了。 这讨好人啊,还是得投其所好。 这一点,自家这个庶妹还有的学呢! 不过自己可没有这么好心,会教她这些。 姐妹两各怀心思,到了坤宁宫。 时间还早,太阳刚刚冒头。苏洛还在酣睡,两人便由流云引着,在正厅中坐下。 很小的时候,郭贵人有一次随母亲来觐见过端肃皇后,这个厅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还记得那整整一排高高的椅子,她那时候年岁尚小,椅座面跟她的脖子平齐。 她极力的踮脚抬头,却看不到那个坐在主位上的皇后到底是什么长相,只值得她那一身正红色的衣服格外的显眼,将五官都模糊了。 待她要再看看,头却被母亲一把按住,告诫她不要东张西望。 当时来觐见的有几十人,规规矩矩的从高到低站着,这么多人,整个殿内却几乎没有杂声。 而此时,那一排庄严的椅子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孤零零的两把,一前一后的排着。 那是给她跟郭婕妤的座位。 整个殿内的装饰也跟从前不同,端肃皇后在时,是古朴典雅又不失格调。 而如今却是繁华热闹,颜色鲜艳,隐约感觉有些艳俗。 这皇后娘娘的品位,似乎不算太好。 苏洛虽然还未到,但却有宫女奴才在殿内忙了起来,发出各种细碎的声响,跟郭贵人印象中的噤若寒蝉也是大相径庭。 院子里还有奴婢在窃窃私语,隔得太远也听不真切,但是听着声音挺欢快的,似乎也没有太刻意压低。 郭贵人眉目间滑过沉思。 皇后娘娘还在休息,这些奴才也不怕吵到主子。 到底是主子不怕吵,还是主子的威信不够,压不住这些个奴才呢?这些日子以来收集到的各种消息,皇后娘娘手脚大方,似乎一直是在用银子收买人心! 据说入宫之前还一直在经商,想必身上的商贾气息仍在,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偏偏喜欢这样的。 正思忖间,青衣扶着苏洛出来了。 帘子撩开,苏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眸中还泛着薄薄的水光,道:“两位妹妹可真早!” 郭贵人和郭婕妤赶紧跪拜,苏洛跟郭贵人聊了几句,又看向郭婕妤。 郭婕妤红着脸,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准备的蜜饯奉上! 青衣走上前,揭开食盒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郭贵人弯弯嘴角。 要出丑了吧! 费劲心机亲手做的东西,就连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都瞧不上眼。 正是挑眉略有得意间,听得苏洛道:“端过来给本宫瞧瞧,从前柳妹妹还在时,偶尔也会做些零碎东西给本宫吃!” 郭贵人的笑凝住。 柳妹妹就是前些日子故去不久的柳妃。 之前她便听闻皇后与柳妃的感情极好,就如同亲姐妹一般。 但郭贵人觉得那肯定是在粉饰太平,同争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亲如姐妹,骗鬼呢! 不过这皇后娘娘的演技可真不是盖的,如今人都走了,还要在她们面前装出一副感情深厚的模样。莫非是做给她们姐妹看的? 郭贵人心中百转千回,那盘蜜饯已经摆在了苏洛的桌前。 这蜜饯的卖相的确比宫内内务府供给的要差一点,但是作为一个资深吃货,苏洛知道吃东西不能光看颜值。 她捻起一颗放到嘴里。 郭贵人和郭婕妤都直勾勾的盯着。 不过两人心中所想肯定完全不同。 郭贵人只盼着苏洛能马上吐出来,郭婕妤则希望这蜜饯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那蜜饯在苏洛的嘴里滚了又滚,郭贵人只见苏洛的眉头舒展,反复咀嚼了几下后,轻轻的吞咽下去,声音里带着笑意:“不错,很甜,一点涩味都没有!” 郭贵人嘴唇微微张着,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真的好吃? 还是皇后娘娘在给郭婕妤面子? 郭婕妤则是激动的满脸通红,站起来行礼:“皇后娘娘喜欢就好,嫔妾还会做一些其他的品类的蜜饯,等娘娘吃完了,再给娘娘您做!” 苏洛笑着点头:“好啊,那本宫等着!” 这一句,让郭贵人心里的羡慕嫉妒恨瞬间高燃。 不是在敷衍,竟然还等以后,那看来是真的喜欢郭婕妤做的这个味道了。 怎么会这样? 苏洛的目光落在郭贵人身上,笑容依旧亲和:“这么好吃的蜜饯,郭贵人应该有尝过吧?” 郭贵人调整情绪,微微笑着,恭敬的回答:“嫔妾倒是不知妹妹有这样的手艺!” 苏洛疑惑的哦了一声:“郭婕妤没有给郭贵人尝尝吗?” 郭婕妤脸色涨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是嫔妾给皇后娘娘准备的,所以就先给皇后娘娘尝了,嫔妾宫中还有,准备见完皇后娘娘再给贵人姐姐送过去的!” 她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紧张极了。 苏洛倒是没有怪罪:“原来是这样,其实本宫素日里不太讲这些规矩,你也不必太过拘泥,你与郭贵人是亲姐妹,姐妹之间互相分享是理所应当!” 郭婕妤细声细气的应了一声是。 苏洛看了青衣一眼。 青衣会意,将那一碟子蜜饯端下来,递到郭贵人面前。 苏洛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郭贵人便先尝一尝,看看你妹妹的手艺是否合你口味!” 1464 卖身契还被捏着呢 郭贵人笑的灿烂:“嫔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其实她心中已经咬牙切齿,酸水直流了。 绝不会好吃。 从前在郭府,不曾听说这个庶妹在厨艺上有什么天分,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温温吞吞的不出彩。 只有一张脸还能看。 郭贵人一边想着,一边捻起一颗蜜饯放入嘴里。 甜蜜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爆开。 她喜欢甜食,吃过的蜜饯不说千种,百种是不在话下了。 但有些蜜饯过于粘腻,入口之后感觉像是吃了蜘蛛网。 有些蜜饯又太干,要先在口中软化半天,十分影响口感。 也有些甜度处理不好,甜的发齁。又或者是去酸不成功,说是蜜饯,却跟酸果子一样。 但是郭贵人的这蜜饯,干湿得宜,甜度适中,这甜蜜之中又带着一点淡淡的酸味,丰富了味蕾,让人舌尖一新。 的确当得起皇后娘娘这一声赞! 郭贵人的心中瞬间五味杂陈。 本以为郭婕妤会是个跳梁小丑,没想到她竟然还真的拿出了像样的东西。 早知道,早知道…… 郭贵人扯了扯嘴角,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看向郭婕妤的眼神中森森然的:“我竟然不知妹妹还有这样的手艺,倒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蜜饯!” “看来从前,我真是对妹妹太疏忽了!” 郭婕妤红着脸低着头,像是受惊的小兔子:“嫔妾也是近来无事,翻遍古书找到的方子,试着做了下就成功了。” “嫔妾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觉得这蜜饯吃起来味道不错,所以才送给皇后娘娘尝个鲜。”她顿了顿,抬起眸子,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贵人姐姐若是喜欢的话,以后嫔妾也可以常常给贵人姐姐做!” 郭贵人摆摆手:“那还是罢了,你给皇后娘娘好好做就成,我总是犯牙疼,甜食不能吃太多!” 那一碟蜜饯又被青衣端回去放在苏洛的手边。 苏洛一边关心着郭贵人的牙,一边捻了好几颗吃。 一连吃了五颗,她才意犹未尽的停了手,说道:“剩下的都留起来给陛下吧!” 郭贵人正在喝茶,听到这一句被呛住,不断的咳嗽起来,一张俏生生的白脸涨得通红。 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的问道:“陛,陛下爱吃蜜饯吗?” 相比起她的急切,郭婕妤倒是敛眉垂目,像是对这些事不太关心。 青衣背对着两人,迅速对苏洛挤眉弄眼了下。 很明显,是不希望苏洛说给郭贵人停。 可是苏洛大度的点点头,很快承认:“陛下的确爱吃甜食,不过蜜饯是因为日常要喝药,漱口用的!宫内蜜饯的口味,陛下怕是吃腻了!” 郭贵人张着嘴,好半天才合上。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有些后悔让郭婕妤讨了苏洛欢心,那她此刻的悔恨都能将宫内的翠微湖填满! 她怎么不知道陛下爱吃甜的? 万一这碟子蜜饯合了陛下的口味,陛下爱上了这一口,会不会爱屋及乌,要见一见这做蜜饯的人? 男人心海底针! 从那一日自己弹古筝被嫌弃来看,陛下或许不喜欢那种诗词歌赋的美女,就喜欢这样洗手作羹汤的女人。 话说,皇后娘娘不也是爱吃的吗? 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 郭贵人恨恨咬牙,借着低头擦嘴的功夫,狠狠剜了郭婕妤一眼。 郭婕妤就跟惊弓之鸟一样,与她视线相处后,很快就挪开。 那一盆蜜饯被苏洛留下,姐妹两个又闲话了一会,眼看日头渐高,前头快要散朝,苏洛道乏,姐妹两个便退了出来。 出了坤宁宫,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御花园回长乐宫。 走到僻静无人处,郭贵人心中的怒火再也忍不住,她定住脚步,四下里看看没人后,抬手用力抽了郭婕妤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将大树上的一只翠鸟都惊的飞了起来。 翅膀翕动,扑簌簌做响。 郭婕妤的脸已经红肿,微微颤抖的嘴唇和身体,泄露着她内心的情绪。 她抬眸看向郭贵人,眼眶中是莹莹的泪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该说什么,但最后却是无言。 这一幕若是让旁人瞧见,定然会心疼无比。 尤其是陛下,如果陛下看到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定会忍不住上前帮她擦去泪水吧! 一想到这,郭贵人的怒火更是蹭蹭的往头顶上窜。 她举手还要打,这时,反应过来的小绿上前一步,将郭婕妤扯了护在自己的身后,梗着脖子问道:“贵人这是做什么,我家主子也没有得罪贵人,贵人为何要如此对我家主子?” 郭贵人嘴角抽了抽,眸子里的恨意翻涌:“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奴婢虽然身份低微,但也知道忠心护主!” 她话音刚落,脸上就被重重的抽了一下。 是小红! 小红出手极快,小绿根本来不及闪躲就中招。 抽了一耳光,小红还嫌不够,伸手就薅住小绿的头发,将她的头往树上按,语气里满满的兴奋和幸灾乐祸:“小绿,你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正面冲撞贵人,我看你这命是不想要了!” 小绿没有防备她骤然发力,额头被重重的撞在大树上,又红又肿,还破了皮。 而小红的脸上,都是得逞的快意。 她至此还不满足,还要继续去磕小绿的头,郭婕妤总算是回过神来,大声道:“住手!她是我的奴婢,就算是要受罚,也应该是由我来动手!” 郭贵人挑眉,狠辣和轻蔑的目光在郭婕妤的身上反复打量,冷笑一声:“果然是当了婕妤又即将得到陛下宠爱的人,腰杆子直得很啊!” “就是不知道,你那在郭家的三姨娘,是不是也能跟你腰杆一样直!她的卖身契,如今还在我母亲手上捏着呢!” 郭贵人嘴角勾着冷酷的笑,伸手按着郭婕妤红肿的脸:“你母亲年轻的时候,据说比你还要美貌,如今年纪大了,年老色衰,也不知能卖几个钱!” 1465 你心里有数吗? 郭婕妤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一直含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的眼泪,沿着白皙的面庞缓缓滑落。 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郭贵人见她这幅模样,轻轻的笑了,那笑声充满了高高在上。 仿佛她对面是一只可以任人宰割的蝼蚁。 “难受是吗,忍不了是吗?”郭贵人的话越发恶毒,“是要撕开你伪善的真面目了是吗?我之前倒是全然不知,你居然伪装的这么好!” 郭贵人的手加大力道,痛的郭婕妤的眉头紧紧的皱着,重重的咽下一口唾沫。 郭贵人却发出一声快意的笑声:“痛啊?痛就对了!就是这痛会让你记住,你能入宫,不过是顺带的!” “你一个庶女,就算将来得宠,那荣耀也得给我的母亲,至于你生母能享受到多少,那得看我母亲是否仁慈!” “你若是不听话,总是起一些不该有的心眼!”郭贵人冷哼一声,“那后宅多的是折磨你生母的法子,我倒要看看,到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会不会为你的生母出头!” 这一句话,像是压断了郭婕妤背上最后一根脊梁。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低声的呜咽着。 郭贵人说的都对。 哪怕有一日,她盛宠一时,陛下要册封她的娘家人,那也一定是郭夫人能享受诰命。、 她的生母三姨娘还只能是三姨娘。 三姨娘是郭府的一个奴才,陛下和皇后断然没有去大肆关照一个奴才的道理。 那会乱了尊卑,乱了礼数。 前些日子父亲得了梦姑,喜欢的跟什么一样,可还不是郭夫人说一月能去几晚就是几晚。 因为父亲是礼部尚书,一举一动更要遵循礼法。 宠妻灭妾这种事,绝不能在尚书府发生,要不然,他这个尚书可就算是做到头了! 郭贵人眼角眉梢飞扬着阴郁与得意,看着跪在脚边的郭婕妤,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吗?” 郭婕妤吸了吸鼻子,低声解释道:“贵人姐姐是知道嫔妾的,嫔妾从未有争宠的心思,嫔妾做蜜饯果子,只是为了讨好皇后娘娘,希望将来在后宫中有一口饭吃,不至于光景太过凄凉!” 郭贵人挑眉:“皇后娘娘根本不爱吃甜食,爱甜的是陛下,你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郭婕妤拼命摇头:“连贵人姐姐都不知道,嫔妾又如何知道?嫔妾与贵人姐姐同住一宫,只要贵人姐姐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嫔妾平日里并没有与宫中的人交往,又从何处得到消息?” 她的脸上滑过羞愧:“而且嫔妾身上也没多少银钱,去哪里买消息啊?” “陛下的喜好,岂是我等能轻易买到的,若是真的这般容易,贵人姐姐应该早就拿到了才对啊!” 她这些话,层层递进,有理有据。 郭贵人狐疑的看了她良久,郭婕妤的脸上一片真诚,没有丝毫作假的痕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了侍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郭贵人往前一步,伸手扶住郭婕妤的手臂:“我自然是相信妹妹的!” 她将郭婕妤扶起来,又拿了手帕去给郭婕妤擦脸。 恰好那些侍卫就从不远处经过。 郭贵人温声道:“瞧妹妹一盘蜜饯得了皇后娘娘和陛下欢喜,竟然开心成这样!妹妹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这眼泪啊,还是不要轻易流的好。” 巡逻的侍卫听到这边动静,看到两人的服侍装扮后知道是何人,纷纷跪下行礼。 “见过郭贵人,见过郭婕妤!” 郭贵人抬了抬下巴:“起来吧,你们继续巡逻去吧!” 侍卫们起身,目不斜视的又走了。 直到绕过一个拐角后,副队长才低声道:“老大,刚才我怎么瞧着郭婕妤的脸好像肿了呀!” 熊大从鼻腔里哼哼了两声,道:“你眼神倒是好!” 这熊大不是旁人,就是之前在逆王之乱中,与陆星河里应外合的那名侍卫队长。 江飞本有意调动他,但是他说在如今的岗位上呆着习惯了,这件事便作罢。 副队长继续八卦:“咱们宫里就这么几个主子,我听说两位主子刚从坤宁宫出来,莫不是皇后娘娘打的!” 熊大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到吧,皇后娘娘才不屑打这两个小虾米呢!你没看见刚才郭贵人虽然安慰着人,声音是温柔,但那眼神却像是要吃人一样!” 副队长缩了缩脖子:“你的意思是郭贵人下的手啊,可她们不是亲姐妹吗?” “入了这后宫,还有亲姐妹可言吗?”熊大拍了拍副队长的肩膀,“你啊,还是入宫时间太短了。你要是在先皇手里巡逻过就会知道,这后宫远不是这么平静的。女人之间的争斗,那才真是杀人不见血,招招入骨呢!” “咱们得感谢皇后娘娘,给咱们减了多少麻烦。你们可不知道,从前因为这些主子斗法,我们这些人要跟着丢命的不计其数!” 这句话全无虚言。 他们这些侍卫都有固定的巡逻路线,一般都是负责一片地方的安危。 如果恰好两个主子娘娘斗法,其中一个不小心嗝屁了,那上至贴身宫女,下至巡逻侍卫,都要抓去一一审讯问责。 若受苦受难的恰好是陛下的宠妃,那可不得了。 这些个奴才说不定都要陪葬! 总之是惨兮兮的。 下面的那些侍卫听了熊大的话,均是一脸感慨。 熊大摆摆手:“行了,不说这些八卦,咱们做好分内的事情,管她们这些主子怎么争斗呢!” 送走这些侍卫后,郭贵人就迅速收起了那副姐妹情深的嘴脸,伸手推了郭婕妤一把。 郭婕妤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靠着小绿的搀扶才稳住身形。 郭贵人拿了手帕擦自己染了一点血渍的手指,一脸嫌弃:“一个巴掌就流血了,你可真脆弱,把我的手都弄脏了。” “既然你说你不是故意要吸引陛下的注意,那我权且相信你!”郭贵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郭婕妤,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是否心里有数?” 1466 询问? 郭春抬眸看了郭婕妤一眼,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说道:“贵人姐姐活泼貌美,可爱聪慧,本该得陛下的宠爱!” “嫔妾愿意将如何做蜜饯的法子奉上,绝无保留!” 郭贵人脸上露了一丝笑:“那如果皇后娘娘追问起来为何做蜜饯的变成了我……” 郭婕妤马上回答:“嫔妾今日不慎,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咳嗽不止,自然不便再给陛下做吃食,免得将病气过给陛下!” “我们姐妹一体,而这个方子本来就是贵人姐姐给嫔妾的书中所记载,所以由姐姐来继续,再合适不过!” 郭贵人的脸上缓和了不少,抬脚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样说来,倒是合情合理!” 郭婕妤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人经过了翠微湖。 郭贵人停下脚步,拍了拍身侧的栏杆,说道:“站到这里来!” 郭婕妤不明所以,走过去在郭贵人拍手的位置站定,就见郭贵人对着她笑的灿烂无比,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既然是要染风寒,还是得做的像一点,你说是不是?” 郭婕妤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刚要说话,郭贵人已经一把大力推在她的肩膀上。 郭婕妤根本来不及反应,重心不稳的朝后仰,噗通一声掉入了翠微湖中。 已经是十月,邺城的天已经很凉,走在外面必须要穿一个薄薄的棉袄才可以。 郭婕妤不会水,掉下去之后神情慌乱,一连呛了好几口,整张脸都白了。 郭贵人伸长脖子,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在水里扑腾,惊慌不已的说道:“妹妹,你怎么好好的走着走着就落水了呀?”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郭贵人扯着嗓子叫着。 这附近有巡逻的侍卫,若是惊动了他们,到时候跳下来救人,与她这个婕妤有了肌肤之亲,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还没碰过,就让一个侍卫先碰了,到时候陛下心中不会膈应的慌吗。 这么想着,郭婕妤迅速冷静下来。 小绿在岸上急得不行,绕到河岸边试着下水救人。 就在此时,冷静下来的郭婕妤发现自己的脚可以碰到实地,原来这一处的水并不深,根本淹不死人。 她压下心中的惊慌站了起来,对小绿摇摇头,示意她不必下水,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岸边,说道:“把你的外衣脱下来!” 远处,侍卫急匆匆的脚步声已经传入耳中。 小绿明白了郭婕妤的意思,赶紧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全身湿透的郭婕妤身上。 而这时,郭贵人也已经绕了过来,她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压低声音说道:“把妹妹吓坏了吧,其实不用害怕,姐姐不是胡乱选的地方,知道这里水浅,淹不死人的。” “若是妹妹走了,这深宫漫漫的,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而且我还没得到妹妹的那个方子呢!” 一阵冷风吹来,郭婕妤浑身发抖。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又或者是一些别的什么情绪。 从此处走到长乐宫还有一段路,虽然披着小绿的外衫,但是这一路冷风吹下来,到了自己寝宫时,郭婕妤还是连续不断的打起了喷嚏。 小红紧跟着进了院子,非要郭婕妤将那个方子交出来才放她去洗热水澡。 小绿气不过,两人几乎要打起来,最后还是郭婕妤交了方子息事宁人! 小绿熬了姜汤,郭婕妤喝下后仍然感觉浑身发冷,四肢冰凉。 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烧。 已经是子时,郭婕妤不愿意惊动太医,忍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小绿才冲到了太医院。 太医赶到的时候,郭婕妤烧的意识有些不清醒了,一直不断的叫着不要,不要推我。 不要伤害姨娘之类的话。 从自己宫中出去当晚就发了高烧,这件事苏洛如何也得过问一下。 查下去方知,是在御花园不小心落水了,又没有及时叫太医诊脉。 苏洛将许太医叫来询问情况,许太医说是落水加受了惊吓,又将她烧糊涂喊叫的话如实禀告了苏洛。 虽然只有这么两句,但前后一想,已经大约可以摸到其中的脉络。 许太医退下之后,青衣道:“瞧这样子,像是郭贵人故意推下水的,难道就是因为那一碟子蜜饯的事?这郭贵人的心可真是太狠了,奴婢瞧着郭婕妤老实本分,胆子小的很呢!” 苏洛默然了几个呼吸,道:“别被表面所迷惑!” 她见过不少表里不一的人。 比如苏芷,比如李斯思。 表面看上去都对她极好,处处照顾,实际呢…… 这个郭婕妤,若是真的这么畏畏缩缩,那这么多年又是如何在郭贵人的高压下完好无损的活着呢? 总之是真畏缩还是假畏惧,得慢慢考较才知道。 毕竟前世,这两个姑娘都不在苏洛的社交范围内,她堂堂一个皇后,对于小自己许多岁,又没有入后宫的两个小人物,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印象。 青衣听得她这么说,便嗯了一声,没有再发表意见。 主子比自己聪明多了,既然她说要观察,那就继续观察! “流云,你去一趟长乐宫,代表本宫去瞧一瞧郭婕妤!” 流云应了一声是。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流云回来了。 该问什么,不需要苏洛叮嘱,流云都心里有数,回来的时候便直接禀告。 “奴婢问了郭婕妤,她坚持称落水是她自己不小心,而且郭贵人还在旁边一直呼救,帮了忙!” “至于说不要伤害姨娘,不要推我,是因为她发烧做了噩梦,噩梦中有人要伤害她与姨娘,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青衣正在给苏洛涂指甲,听了这话,皱了皱眉。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在发高烧的时候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表示她从前在郭家的时候,与母亲过的是胆战心惊的日子。 就如同现在,她若是偶尔做梦,那必然是梦到江阳纳了小妾,那小妾还生了对双胞胎,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苏洛的思维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上,问流云:“你问的时候,有没有跟她说,若是她受了委屈,本宫会为她做主?” 1467 日积月累 流云点了点头:“奴婢当然说了。奴婢说娘娘您从不在乎尊卑,与人交往只看人品如何,还拿了五夫人来当例子!” 五夫人就是朱娇。 朱娇在镇北侯府也只是庶女。 “她也没有改口?” 流云摇头:“没有,她认定是自己梦魇了,还苦笑着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或许是因为入宫与姨娘分开了,太过思念的缘故。” “她说这话的时候,瞧着真诚吗?” “极为真诚,反正奴婢是瞧不出什么破绽的!” 苏洛沉吟了少许,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御花园里的围栏高度不低,郭婕妤个子小巧,想要失足落水有点难。” 青衣不解:“娘娘的意思是,她是被人推的落?那既然如此,娘娘都说了会为她撑腰,她为何还是不肯说?” 流云接话:“奴婢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受人威胁不能吐露实情,二是她被人推那是情有可原,一旦说出来就会牵连出其他的事情,所以她才咬牙说是自己落水的!” 青衣听得一脸佩服的点点头。 这么多年,她还是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 苏洛笑了笑:“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她如今隐瞒,是为了更大的筹谋!” 青衣睁大眼睛:“更大的筹谋,难道她的目标不是郭贵人,还想对娘娘您有所图谋不成,那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苏洛神情淡然:“本宫也就这么一说,当时也没有旁人在场,而她们主仆四个是绝对不会说出实情的,或许,她真的因为重重意外,所以才自己落水也不一定!” 青衣皱眉:“总之,咱们对这对姐妹盯紧一点,看她们会耍什么花招!” “谁敢对洛洛耍花招?”青衣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卫殊清冷的音调。 这一声之后,男人熟悉的咳嗽声响起。 青衣和流云赶紧跪下见礼,苏洛也站了起来,道:“这么快就结束了?” 今日午膳卫殊没有过来吃,说是要跟几个大臣一起用膳,顺便讨论一下北夷那边的事宜。 自从上次赫连娜娜天花事件之后,北夷那边安分了几年,不过近来又在蠢蠢欲动,黑城那边的百姓收到骚扰。 当初双方签了和平协议,如今这件事要怎么处理,还得拿出一个章程。 时不时的与得力的大臣一起用膳,这也是一种恩宠的表现,可以让大臣们更加忠心。 青衣给卫殊上了茶,便跟流云一左一右的退了下来。 夫妻两个说闲话的时候,她们这对电灯泡一般不会在场,都在外面候着,若是主子有需要了,自然会叫人。 卫殊将北夷那边的事宜和处理方法事无巨细的跟苏洛解释了一番,似乎是唯恐她听不懂。 苏洛听的认真,最后道:“昨日听你说了这件事后,我也在想解决方法,夜里做梦梦见江南发水了,早上醒来,倒是想到一个计策!” “哦?”卫殊一脸很感兴趣的样子。 寻常来说,后宫不得干政。 但是从阿留出生以后,卫殊就越发将朝堂上的事情都告知于苏洛。 夫妻两个除了素日里的谈情说爱,竟然是谈论国家大事居多,这也是为何青衣和流云要退出的缘故。 两个奴婢不方便站在一旁听着。 而且还要在外面听着,看看是否有旁人会偷听。 帝后情深是好事,可若是被朝臣们知道陛下将朝堂之事无论大小都告知皇后,恐怕是要起轩然大波的。 后宫不得干政,哪怕是皇后也不例外。 到时候朝臣们一致抵抗,卫殊这个皇帝也会十分头痛,更主要的是,他若是一命呜呼,朝臣们或许就会觉得苏洛是早有预谋要垂帘听政。 如此一来,对苏洛并无好处。 即便她真的有能力独当一面,治理万民,可天下对女人本就有诸多的误解。 到时候会给她增加许多的难度。 卫殊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局面发生,因此虽然是手把手的教,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过是寥寥数人。 比如齐国公,比如西山子爵。 苏洛也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是从不点破,此刻听到他发问,便继续道:“治水,堵不如疏,我想两国邦交也是如此!” “北夷屡屡侵犯,不外乎是因为他们的资源不够,所以要从我们大越掠夺,每年到了冬日更甚!” “每年因为这些骚扰,我们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还要搭上边疆将士的性命。百姓们更是战战兢兢。”苏洛道,“他们不是要东西吗,咱们就给!” “只要物资充足,他们怎么会掠夺?” 卫殊略微一想,道:“你是说,通商?” 苏洛点头:“恩,通商!” “这个法子,朝臣们也提出过,不过大家都担心,若是通商,将他们养好了,到时候战斗力更旺盛,最后受苦的是咱们!” “阿殊,南边的士兵和北边的士兵比起来,谁更擅武?” “北边的,南方人更擅长文!” “那为何是北边?” 卫殊微微皱眉,思忖了一下道:“你是说,北边的生存环境更恶劣?” “老祖宗有句话:饱暖思**!人能吃饱喝足,不会想着战斗,只会想着享受!”苏洛道,“吃饱喝足并不会增加战斗力,反而会消磨掉斗志。北夷人为什么如此凶狠,因为他们不凶狠就要饿死!比起饿死,当然是拼搏一番,填饱肚子再说!” 她这话十分有道理,卫殊也陷入沉思之中。 苏洛睨了他一眼,伸手挽住他的手臂,笑道:“光是这样,肯定也不行。这北夷人的斗志,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磨的,所以咱们在商贸时,还得想些法子!” “你说!” “咱们用粮食布匹交换他们的马匹牛羊!”苏洛的脸上焕发光彩,“北夷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的战斗力很大一部分也是由于马匹的加成!咱们用食物换取马匹,还要最优质的那种!” “没有了宝马良驹,没有了牛羊牲口,一年两年或许没什么,十年八年呢……” 卫殊眸中焕发光彩:“他们会变得越来越依赖我们大越!” 1468 劳烦夫君去见一面 卫殊上前一步,激动的保住苏洛,亲了亲她的额头:“洛洛,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苏洛的耳垂微红,笑容中含着两分羞赧:“主意是个好主意,但是真正实施起来怕是麻烦多多,而且朝臣们知道后,想必也会有不少人反对!” 这朝中老古板可不少。 除了老古板之外,两朝通商也必然会影响到一些人的权益。 这些人肯定也会跳起脚反对! 卫殊将她揽入怀中,低沉而自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你就放心,我自然有解决的妙计,我连派谁去执行这件事都已经想好了!” 苏洛嘴角抽了抽,试探性的问:“你该不会是让西山子爵去吧?” “除了他还有谁!”卫殊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谁叫这满朝文武,就只有他最懂得经商!若是这件事办成后,我想提他为户部尚书!” 沈丛虽然是西山子爵,也颇为得卫殊的看重,但如今只是个正四品官员。 这已经是升的极快,朝中人人眼红了。 而户部尚书是正二品,那可是实打实的权臣了。 如今沈丛不过三十出头,办成这件事,怕也只有三十五。 三十五岁的户部尚书,恐怕往上追溯几百年,都没有先例。 “他擅长银钱算计,担任户部尚书倒是恰当,就是年纪太轻,怕不服众!” 卫殊揉了揉她的头发:“有我给他撑腰,而他也的确有资历。那些臣子们不都嚷嚷着不拘一格降人才吗,到时候我就用这话给他们顶回去!” 苏洛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沈丛来说,这是极大的荣耀和倚重,可同样,站的越高就越容易摔跤,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痛。 也并非全然就是好事。 而且苏洛对沈丛也有一定的了解,他的志向本就不在朝堂,当年在先皇面前露脸,是因为沈家彼时还势大,又有左相撑腰。 他若是不想法子自保,很可能就会沦为鱼肉。 而现在…… 罢了,人生在世,又岂能事事如意。 落下心中大石后,卫殊牵着苏洛在椅子上坐定,问道:“我刚才听到一星半点,是不是两个新来的人不规矩,惹你不高兴了?” “也没有,她们在内斗!” “你觉得她们人品如何?”卫殊牵着苏洛的手,细细在掌心摩挲着,“我是想,柳妃走了,这宫中就只剩下你一个人,若是这对姐妹安分,便留下来给你做个伴,免得你无聊!” “但她们若是镇日里的上蹿下跳,”卫殊说道这,声音冷峻起来,“那我就让她们都消停消停,放心,这个恶人我来做!” 苏洛轻轻的笑了笑。 还真是体贴。 她身为皇后,对贵人和婕妤若是过多责罚,未免显得不够宽仁,但是卫殊是她们的夫君,就没有这样的顾虑。 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苏洛反手扣住男人,与他十指交扣:“这世上只有一个柳绵绵,替代品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处理不好这点小事!” “若是将她们弄走,还是会有其他的人前仆后继的要进来,何必呢,不如就留着她们吧!” 聊到现在,苏洛也没有跟卫殊说起自己对郭婕妤和郭贵人的判断。 她深知,一旦自己说出自己的疑虑,卫殊出于谨慎,都会想方设法的将两人处理。 或许是送出宫,更可能的是要了命。 这个男人,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都不够温情。 或许是因为,他的深情都只留给了自己,留给了他们的孩子吧! 处理了郭氏姐妹,还是会有王家妹妹,李家妹妹要进来,与其不断的去熟悉应付新人,不如就让这对姐妹待在宫内。 倒不是苏洛怕麻烦,而是后宫之事也与前朝息息相关。 卫殊已经够累了,她不想到时候还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又消耗时间和精力。 卫殊对郭氏姐妹本就不在意,对他来说就跟后花园多了两棵树没有区别,此刻见苏洛坚持,他便让步:“那好,后宫是你的,一切由你做主,只是你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就一定要开口,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 “我还真有需要你的地方!”苏洛撩起眼皮,含笑看了卫殊一眼,“昨日给你送的蜜饯,你吃着可还好?” “不错,甜而不腻,这是哪里采买的,回头让内务府多置办一点!”卫殊喉结滚动了下,“昨日那一碟子,已经被我吃的差不多了。” 卫殊爱甜食,从前在齐国公府便是如此。 按照他的说法,是因为从小喝苦药,太苦了必须要吃点甜的中和一下。 可是齐国府的老太太不是这么说的。 她说卫殊十个月的时候,就知道爬到桌子边找糖吃,可见这爱甜是刻在骨子里的,跟喝药不喝药无关。 不过一个男人爱吃糖,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所以平日里他极少表露。 底下的奴才们也忠心,不会将他的爱好传播出去,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就是如此,根基尚浅的郭贵人才没有打探到消息。 “那我可得跟你说清楚!”苏洛的笑容更深,“那蜜饯不是在外面采买的,而是新晋的郭婕妤亲手做的,人姑娘还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呢!” “指不定就是要通过我,来讨得你欢心!”苏洛说道这,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卫殊握紧她的手,勾了勾唇,眸子里涌出浅浅的桃花之色:“那我可全然不知,我只知道这蜜饯是你给我的!是你惦记着我的心意,管他是谁做的呢,难道说厨子烧的一道鸡肉好吃,我还要问问是谁喂的这只鸡不成!” 苏洛张口结舌。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一时间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她轻轻推了下卫殊:“我不听你说这些,你耍起赖皮来,我拼不过你!这郭婕妤送了蜜饯回去的路上落水了。” “我受了她的吃食,少不得要表示一下!”她的眼睛在卫殊的身上落了落,含笑道,“妻债夫偿,就劳烦夫君代我去见她一面吧!” 1469 一耳光下去 卫殊很抗拒。 赏赐东西可以,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见她。 她难道还能比自家夫人好看么。 最后还是苏洛说服了他。 姐妹两个入宫这么久,至今都没有蒙受恩宠,这都快一个月了,再不去露个脸,到时候前朝那群臣子们又要闹起来。 他们不敢说卫殊,到时候又要把锅都甩到苏洛这里。 苏洛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因为她能预料,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场面,卫殊一定会护着自己,指不定要怎么跟那群多嘴多舌的臣子们杠! 到时候又要费心费力。 他的身体如今越发的不行,季神医和太医正日日都在商议如何用药,苏洛不愿意他在这样的事情上再耗费精力。 防患于未然比较好。 当晚,卫殊还是去了一趟长乐宫。 小福子早早的就通知下去,因为不知道卫殊究竟是去看谁的,也不好多问,所以就通知了长乐宫内的两个主子。 初冬的风格外凛冽,可郭春还是裹着披风在院子门口相迎。 她的高烧尚未全褪,脸上留着两抹嫣红,唇瓣点了胭脂,眸中因为生着病,水汪汪的,衣衫轻薄,身姿窈窕,端的是楚楚动人。 郭贵人领先她一个身位站着,偏眸看到郭婕妤的打扮后冷哼一声:“都病成这样还穿的这么单薄,你是想让陛下怜惜你啊?” 痴心妄想! 自己是贵人,她只是婕妤。 自己是嫡女,她只是庶女! 如果陛下今日要留宿未央宫,那也肯定是留宿在自己的寝宫,绝不会是她一个生着病的庶女婕妤的宫中。 郭婕妤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嗓子有点哑:“嫔妾并非故意穿的单薄,实乃太医说嫔妾还发着烧,不能穿太多,这样不利于退烧!” 郭贵人哼了一声,显然不相信。 按照老法子,发烧的人会浑身发冷,就是要盖的厚一点,捂住一身汗才好,说什么不能穿太多,这不瞎扯吗? “一会陛下到了,你给我把头狠狠的低着,要是被我发现你抬头,我就只能把这笔账记到你家三姨娘头上了。” 郭婕妤后牙槽咬了咬,应了一声是。 眼看卫殊就要到了,郭贵人也没有再继续掰扯,万一恰好被陛下或者他身边的人撞见就不好了。 约莫等了半盏茶,就听到碌碌马车声混着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 郭贵人激动的捏紧了拳头,偏眸看了一眼郭婕妤,见她果然安安分分的低着头,一副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脖子就露出了一小截在空气中。 那一段雪白的脖颈,无端的让人起了一些遐想。 郭婕妤磨磨牙,罢了,比起露脸,露一段脖子还是稍微好一点。 马车已经在长乐宫门口停下,还未见人,就听得连绵不绝的咳嗽声传来。 这咳嗽越来越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一般,听的人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郭婕妤似乎事被带发,喉咙处痒痒的,实在是没忍住,抽出帕子捂着唇,也跟着咳嗽起来。 等她咳嗽完,就发现视线内多了一双明黄色的靴子。 上面的祥云龙纹在夜色中似乎都发着微光,望之目眩神迷。 郭婕妤反应过来,屈身,头埋得更低:“妾身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贵人也跟着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卫殊淡淡的应。 郭贵人直起腰,郭婕妤的脊背却略微弯着,也不敢抬头。 长乐宫的宫灯点了大半,然而郭婕妤的脸却恰好处在郭贵人身体的阴影之中,加之她低着头,根本看不清五官。 郭贵人笑意盈盈,言语活泼:“陛下,这门口风大,您刚刚还咳嗽了,不若跟妾身一起进去坐坐吧!” 她要尽快将卫殊带离这里,免得被郭婕妤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迷惑住。 郭敬之最喜欢这样楚楚可怜的女子,郭贵人从前认识的几个公子哥,也颇为喜欢这样的款式,所以她觉得,天下的男子肯定都是如此。 卫殊偏眸睨了她一眼。 郭贵人的眸中装着满满都是爱慕与依恋,然而对上的那双眼睛,却深如寒潭,没有半分温度。 郭贵人被那样的一双眼睛瞧着,实在没忍住,本能一般的生生打了个寒颤。 卫殊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不过是一瞬,旋即就落在郭婕妤的身上,声音比之前稍稍温和一点点,道:“皇后娘娘说你病了,让朕过来看看你!” 郭婕妤愕然少许后,声音发颤的说道:“妾身身体的确有些不爽,太医已经为妾身诊治过,没有大碍,妾身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娘娘惦记!” 卫殊微微抬高声音:“不请朕去你那里坐坐吗?” 郭婕妤受的震动过大,猛地抬起脸,露出一双极美的眼睛,惊诧道:“陛,陛下……” 小福子笑着上前:“娘娘这是高兴坏了吧,还不快前面带路?” 郭婕妤这才回过神,紧张的一开始同手同脚:“陛,陛下这边请!” 郭贵人目瞪口呆。 怎,怎么会这样? 陛下竟然往郭婕妤的院子去了? 这怎么行! 从小到大,最好的东西都是自己的,郭春她只能捡自己剩下的,男人也是! 她咬牙,快走两步,声音缱绻如风中摇曳的柳枝:“陛下,妹妹她身体不适,不适合接驾,陛下不若……” 话还没说完,卫殊冷酷的声音就响起:“朕去哪里,想见谁,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是上次砸你的银子太小,不长记性吗?” 郭贵人脸上的血色瞬间退的一干二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道:“陛下恕罪,妾身不敢,妾身只是考虑到陛下和妹妹的身体……妾身并无他意……” 小福子走上前,对着郭贵人弯腰行礼,笑着道:“郭贵人,奴才也是职责在身,请您见谅!” 说完,他微微倾身,抬手,狠狠一耳光抽在郭贵人的脸上。 郭贵人只觉得耳朵嗡嗡嗡的响,在这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耳中的嗡鸣之声。 1470 小看她了 小福子抽完这一巴掌后,迅速退后一步,低眉敛目无比恭顺的样子,说道:“陛下的意思,他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除了皇后娘娘之外,整个大越无人可以左右。” “郭贵人上次就用那等拙劣的伎俩,陛下为您留了颜面,提醒了一番后,这次您还不收敛,还要对陛下的行踪指手画脚,这一巴掌,是让贵人您好好记着自己的本分!” 郭贵人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抽过耳光! 她是郭夫人的幺女,因为是三十多岁才生的最后一个女儿,所以平日里都极为宠爱。 在郭家,虽然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也从未有过体罚的时候! 这一巴掌,把郭贵人都打蒙了。 小福子垂着头,问道:“奴才转达陛下的意思,郭贵人可明白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小红,她伸手推了推自家主子。 郭贵人这才从震惊羞辱不敢置信中拉回神思,无比屈辱的绷紧后牙槽,低声道:“妾身都明白了,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 小福子脸上露出笑意:“这就对了。只要贵人安安分分的,这宫中总是有贵人的一席之地,皇后娘娘不是个爱斤斤计较的,贵人此生一定会衣食无忧的。” 前朝就有那等奴才踩高拜低,因为陛下不宠幸,所以就对那些妃嫔指指点点,甚至百般克扣。 当初柳绵绵刚入宫时,也有过短暂的那么一点时候。 后来被苏洛发现后,将那些奴才通通都送入了慎刑司,出来的时候人人都褪去了一层皮。 自那之后,奴才们便再也不敢如此。 何况这两姐妹入宫的时候,苏洛吩咐过,不可慢待不可克扣。 郭贵人扯着嘴笑了笑,牵动了唇边的伤口。 衣食无忧? 她要的是衣食无忧吗? 若是要衣食无忧,她大可以在郭家呆着一辈子,她的父亲母亲也可以做到。 她抬眸,灼热的目光盯着卫殊黄色身影消失的方向。 在未入宫之前,她希望的是能得陛下的青眼,从此荣华富贵,成为无人敢诟病的人上人。 可在见到卫殊之后,她已经为他的容颜气度深深倾倒,她不止想要尊荣,她还想要…… 那个人的心! 小福子往旁边侧了侧,恰好挡住了郭贵人的视线。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说道:“贵人,夜深了,此处风大,贵人还是早点回屋休息吧!属于贵人的缘分,迟早会到的。” 郭贵人点了点头:“多谢公公!” 她心内那个恨啊! 明明这个奴才抽耳光的时候一点余地都没有留,此刻自己反而要感谢他。 一个不得宠爱的妃子,活的就是这么凄凉。 不! 她不可以这样下去,她一定要得宠! 小红胆战心惊的扶着郭贵人回院子,唯恐这个主子会在盛怒之下将一肚子气都撒在自己身上。 院子里的奴才们耳聪目明,刚才在门口郭贵人被扇了一耳光的事情,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 个个都躲得远远的,唯恐被殃及池鱼。 小红在心内暗暗淬了一口,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告状挑起事端,她扶着郭贵人进屋坐好后,细声细气的说:“奴婢去煮两个鸡蛋,来给主子消肿!” 郭贵人站起来,走到铜镜前坐定,将那被抽的半边脸对着铜镜细细的看着,最后轻轻的笑了一声:“还好,虽然有点肿,但不至于毁容。” 小红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吞了下去。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郭贵人神色冷峻,“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小红赶紧低下头,回道:“奴婢听说,宫内掌刑罚的公公嬷嬷们有一门手艺,无论是抽耳光还是打板子,可以做到表面上完好无损,但实际肉里已经是一滩烂泥。不过小福子公公绝不敢这么对主子,所以奴婢才没有说!” 郭贵人挑了挑眉,嘴角带出浓浓讥诮:“他有什么不敢的,他可是有陛下撑腰的!就算是不小心打重了,如今我不得陛下欢心,陛下顶多也是责罚他两句!” 她的脸上一片阴郁:“而且说不定,陛下还会夸他差事办得好呢!” 小红不敢跟郭贵人议论陛下,也不敢谈论小福子的是非,当即转移话题:“主子,今天这事,奴婢觉得主要是郭婕妤,若不是她要跟主子站在一块,也不会生出这许多的事端!” “就是她勾引了陛下,要不然陛下肯定是要到咱们这院子里来的!” 应对失败的情绪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那就是将失败的原因归结给别人。 都是别人的错,我自己表现是很好的。 比赛的时候,可以说评委不公平。 考试的时候,可以说是题目太难太偏。 而不得宠的时候,也可以说是别的妃子心机太多,将陛下的心思全部吸引了过去。 这样一来,自己心内的躁动,愤怒就可以平息,也不必面对自己的失败。 然而郭贵人不完全是这样的人。 她神情阴鸷的看向镜中的自己,伸手缓缓摸着红肿的脸,嘴角微微勾着,不知是冷笑还是嘲笑:“她固然跟她生母一样,是个小狐狸精。可今日的事,也不完全是她的错!” 小红张了张嘴:“主子的意思……” 难道是要责备陛下吗? 给小红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议论卫殊的不是。 刚才那一巴掌,打在了郭贵人的脸上,更是打在了小红的心里。 一个贵人都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掌嘴就掌嘴,只因说错了一句话。 那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奴才,岂不是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然而郭贵人的答案与小红所想不同,她沉声道:“还有那位皇后娘娘!” “你刚才没听陛下说吗,他是因为皇后娘娘的话,才会来这里看郭婕妤,若不是皇后娘娘提醒,他恐怕根本不会踏足长乐宫半步!” 小桃惊诧:“皇后娘娘对于陛下的影响竟然如此深了吗?” 郭贵人眸子阴冷无比:“是啊,竟然对一朝陛下影响如此之深,从前我倒是小看这个皇后娘娘了!” 1471 临幸1 这一巴掌,她不会怪罪陛下,她要把这笔账记在苏洛的头上。 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她要让苏洛还上这一巴掌! 郭贵人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嘴唇张开,无声的说了一句:“来日方长,你且等着吧!” 南边的院子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卫殊一踏入屋子,就看到那一扇还未完工的百鸟朝凤的屏风。 郭婕妤见他的目光落了上去,磕磕巴巴的解释:“这是妾身绣给皇后娘娘的生辰礼物,因为妾身笨手笨脚,所以笨鸟先飞,提前这么多时间就开始准备!” “妾身的手艺不好,让陛下见笑了!”她红着脸,十分局促,“陛下还是别看了。” 她说完这一句,大着胆子偏眸看了一眼卫殊,发现他的目光早已经挪开,径直在一把凳子上坐了下来。 空气中飘过一丝莫名的尴尬。 郭婕妤实在没有多少与男人相处的经验,此刻大着胆子认真看了卫殊一眼。 只见他凤眸中蕴着淡淡的水光,肤色白皙,唇瓣嫣红,鼻梁高挺鼻翼很小,长相颇为女气,还好有两道剑眉,中和了这种柔弱,添了许多的气势。 他的五官无一处不精致,皮肤比她这个女人还要细腻白皙,看不到一丝毛孔。 之前听父亲说过,当朝陛下相貌俊美,绝不会委屈了她们姐妹。 之前郭婕妤只觉得父亲说那样的话,是宽她们姐妹的心,如今才知道,父亲只用一个俊美来形容陛下的龙颜,着实太单薄了点。 用天底下最美好的字眼,都无法恰当的描绘出他的相貌。 小福子见郭婕妤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由小声提醒:“婕妤,是不是该请陛下喝杯茶?” 郭婕妤如梦方醒,搓着手:“妾身这里只有碧螺春和大红袍,陛下想喝什么?” “碧螺春!” “那妾身现在就去给陛下泡!” 说完,郭婕妤几乎是同手同脚,落荒而逃。 迈过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下,还好小绿眼疾手快,不然她就要成为第一个在陛下面前绊门槛摔倒的妃子了。 待得她走远,小福子充满善意的低声道:“陛下,郭婕妤倒是率真可爱!” 卫殊睨了他一眼。 小福子赶紧垂下头,一脸惶恐:“奴才多嘴多舌,奴才该死!” 卫殊收回视线,道:“去取本书来!” 小福子小跑着而去。 等到郭婕妤平复激动的心情,端着一杯碧螺春上前时,就发现卫殊已经拿着一本书认真的在看了。 郭婕妤将茶小心翼翼的放在卫殊的手边,低声道:“妾身这没什么好茶,陛下将就着喝吧!” 这话瞧着就是一句客套话,可其中细思还是有深意的。 苏洛也不曾亏待这对姐妹,好茶自然也是配了的,那为何郭婕妤没有好茶奉送给陛下呢? 因为但凡好一点的东西,都会被小红以各种名义搜刮走,当然这也是郭贵人允许的。 从前在郭府便是如此,如今到了这皇宫之中,郭贵人也没有收敛,反而还会变本加厉。 然而这话说出去,没有得来任何的回应,卫殊像是根本没听到,只将手里的书翻动了一页。 郭婕妤抬眸看了一眼,只见卫殊的眼神聚精会神,全部落在书上,没有任何的偏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卫殊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郭婕妤微微蹙眉,实在弄不清陛下这是什么路数。 既然过来了,她又病着,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二呢,就坐在这看书,视他如无物这是何意啊? 不能这么下去了。 郭婕妤一念至此,抿着唇装作一脸痛苦的模样,好一会之后,她似乎再也忍受不了,扯了帕子捂着唇,低低的咳嗽起来。 她侧过头到另外一边,尽力的压制着,但这咳嗽却连绵不绝,越来越大。 等她咳嗽完毕再回过身体,发现卫殊已经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来,视线与她交接。 那清冷又了然的目光,让郭婕妤下意识的咬了下唇,心中闪过慌乱。 “是朕忘了,你还病着,去床上躺着吧!” 郭婕妤将帕子搅成一团,低声回道:“妾身感觉已经好多了,能这么陪着陛下看会书,是妾身的荣幸!” 卫殊的眉梢微微挑了下,声音冷冷淡淡的:“可是你坐在这里咳嗽,影响到朕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郭婕妤感觉自己头顶飞过一群黑色的乌鸦,嘎嘎嘎的叫。 真是大写的尴尬。 她慌慌的站了起来,屈膝道:“妾身有罪,妾身现在就进屋!” “等等!”卫殊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目光直视郭婕妤的脸,“你昨日落水,是失足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如实回答朕,若有委屈,朕可以为你做主!” 他是天下之主,这话比苏洛说起来还要有分量。 郭婕妤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垂眸回到:“是妾身不小心掉下去的,让陛下操心了,是妾身的过失!” 卫殊的嘴角勾了勾,似乎是带着一丝哂笑,他摆摆手:“好,你进屋去躺着吧!” 郭婕妤对着卫殊屈膝行礼告退,带着小绿进了内室。 寝房的门却是没有关。 小绿扶着郭婕妤躺下,其实郭婕妤哪里睡得着啊,可陛下这么吩咐了要她躺着,她也不能抗旨啊! 小绿压低声音:“主子,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来了咱们宫内,也不问您身体,也不跟您说话,就坐在那看书?” 实在是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 郭婕妤对小绿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视线看向门口。 其实被珠帘阻隔,加上房屋的构造,她根本看不到外面卫殊的容颜。 可只要想想那个人就坐在外面,仅仅一墙之隔,她的心就跳的像是元月十五舞狮子时敲的鼓点。 嘭嘭嘭…… 无法停歇。 她算是知道,为何郭贵人那日看过一次就那么难以忘怀。 陛下当真是比邺城的任何一个公子哥都要俊美,都要贵气。 他身上的那一丝病态,反而为他增添了一丝独特的,旁人无法模仿的气质。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安静的屋外总算响起了脚步声! 1472 临幸2 郭婕妤激动的坐了起来。 百般无聊的小绿也双目放光。 看来是陛下的书看完了,要准备就寝了吗? 就是主子如今还有点低烧,若是伺候陛下未免会有些吃力吧。 而且今日也未来得及沐浴,不过好在昨日落水后回来是里里外外细细洗过一次的,刚才小绿也给她擦拭了一番,应该不至于惹陛下生厌。 想到今日之后,自家主子就蒙受了圣恩,还是领先于隔壁的郭贵人,小绿就觉得扬眉吐气。 到时候隔壁那对主仆,就不能再对主子颐指气使了吧? 想想就激动! 小绿感觉就算是自己嫁人,都不会有此刻那么激动。 紧随着脚步声的,是低低的咳嗽之声。 不愧是陛下,就算是咳嗽声也听上去这么迷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珠帘被撩起,清脆的撞击之声此起彼伏,一声声的敲打在郭婕妤的心上! 主仆两个齐齐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门口。 然后,表情都凝固了。 进来的是拿着拂尘,挂着微笑的小福子。 郭婕妤抬眸看向小福子的身后,空空如也。 一直等到小福子走到床边,珠帘也没有再动。 小福子瞧见了郭婕妤脸上的失望,讪讪笑了笑:“婕妤在等的不是奴才吧!” 郭婕妤调整表情,微笑着道:“陛下可是要走了?” 小福子点点头:“一个时辰到了,陛下今日临幸您也结束,是该回宫了,皇后娘娘那还等着呢!” 郭婕妤有点懵。 小绿更是没忍住直接问道:“临幸?可陛下自来了后,不是一直在看书吗?” 小福子嘴角的笑容加深:“小绿姑娘可不要乱说,今日陛下到了婕妤宫中,与婕妤相谈甚欢,共度春宵,老奴一会就要去跟敬事房的张公公说明,可是要记档的。” 小绿仍然是一脸茫然,还要再问,郭婕妤却一把拉住她,然后说道:“我知道了,今夜陛下宠幸了我,陛下温柔体贴,我心中无比欢喜!” 小福子温和的点点头:“还是娘娘您识大体!娘娘刚刚蒙受圣恩,想必正是累得慌,奴才便不多叨扰,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冲郭婕妤恭恭敬敬的行礼,后退三步之后,才转身出了屋子。 珠帘声音再度响起。 还是之前那般清脆,可如今砸在郭婕妤的耳中,却是变了一番滋味。 很快,屋外就有两道脚步声。 紧跟着,小福子拉长着洪亮的嗓门:“陛下起驾!” 一直等到卫殊彻底离开未央宫,小绿才压低声音道:“主子,这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没有宠幸您,为何要给敬事房记档,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呢?” “难道陛下他,他……”小绿的声音压得更低,“他那方面不行吗?” 郭婕妤嘴角抽了抽:“陛下都有了两个孩子,不应该吧!” 小绿道:“这也说不好,毕竟二皇子也快一岁了呢!” “奴婢从前在府内就听说,有些男的,并不是一开始不行,而是生儿育女之后才开始,开始不行的……”小绿一脸难于启齿,“奴婢刚才瞧着,陛下的确是长得俊美,可这身子骨却是很虚的样子。” 卫殊是个病人,还病的不轻,这满朝文武都知道。 就是如此,所以大家才更希望皇室能多些孩子,后宫能多些人。 多点孩子也多点选择,不至于都将希望寄托在苏洛的肚子上。 郭婕妤的眸光剧烈的闪烁,好半天才开口:“无论如何,既然陛下这么吩咐,咱们对外就说今日陛下宠幸了我便是!” “绝不能将实情说出去!” 难怪卫殊一入她的房间就说让其他伺候的人都先下去,只留下小绿和小福子。 怕是早就做了这样的打算。 小绿重重点头:“这个奴婢心里有数,敬事房那边记档,对主子您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行了,熄灯睡觉吧!今日我也困倦了!”郭婕妤打了个哈欠,滑入了被子之中。 过去的一个时辰,她虽然就是这样躺着,但是因为心情紧张,精神高度紧绷,如今松懈下来后,竟然觉得浑身都疲惫不止。 第二日,郭婕妤睡醒时,外面已经日光灿灿。 屋内一片明亮,连空气中浮动的灰尘都格外清晰,安安静静的,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根本就没不曾在这个院子里出现过。 “咳咳咳……” 她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吱嘎…… 房门很快被推开,小绿笑脸盈盈的进来:“主子您总算是醒了,杏儿姑娘在外面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郭婕妤匆忙坐起来,道:“杏儿姑娘来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杏儿姑娘说,昨日主子您带着病服侍陛下,想必是累了,所以就让奴婢不让叫醒您,让您多睡一会!” 小绿说着,对郭婕妤眨眨眼。 郭婕妤明白了:这是为了圆谎。 她很快梳洗打扮了一番,走到偏殿见了杏儿。 杏儿行礼过后说明来意,昨夜陛下宠幸,除了敬事房记档以外,陛下这边有赏赐,她是过来送赏赐的。 说完,她拍拍手。 那些候在廊下的小内侍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端着个托盘。 杏儿高声道:“陛下赏赐郭婕妤和田玉手镯一对,蜀锦三匹,琉璃珠一对,金簪一根,血燕窝二两!” 郭婕妤跪下来,看着红布揭开后的好东西,红了红眼眶,低头谢恩:“妾身多谢陛下的赏赐!” 杏儿上前一步,将她扶着:“婕妤您身子还未好利索,陛下叮嘱让您好好养病,过些日子等您病好了,他再来看您!” 郭婕妤眼眶湿润,哽咽道:“多谢陛下惦记,妾身一定会好好养着,争取早日能再侍奉陛下!” 杏儿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婕妤真是冰雪聪明,想必今日一定能时常蒙受陛下恩宠。” 郭婕妤抬眸看去,杏儿脸上的笑容已经恢复了正常。 短短一日的时间,陛下宠幸了新入宫的郭婕妤一事,就传遍了后宫和前朝。 郭贵人站在院子门口,目送杏儿带着一干奴才离开,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1473 找麻烦 没一会的功夫,小红就将杏儿到底送来了些什么打听的一清二楚。 和田玉,蜀锦,琉璃珠,这可都是上等的好东西。 琉璃珠如今倒也不算是特别稀罕的玩意,毕竟跟波斯通商后,这些东西世面上也有流通,无非是多花些银子。 和田玉的手镯,她也有一对,那是郭夫人的嫁妆里的,匀出一对给了她。 蜀锦却是极为难得。 尤其是去岁有逆王之乱,蜀地那边乱糟糟的,进贡的蜀锦格外的少,今年市面上几乎看不到,可以说是价值千金。 两个月前,便有户部尚书的嫡孙女穿了一双蜀锦做的鞋子,宝贝的跟什么一样,在菊花宴席上大加炫耀。 据说这蜀锦是用细若发丝的金线绣成,一个绣工精湛的绣娘一年也就能成一匹。 正反面都是精美的纹绣,每一匹都是精品。而如今,郭婕妤居然得了三匹! 三匹啊! 这换做是先帝在时,可是只有贵妃才有的待遇呢。 郭贵人恨恨咬牙:“倒是便宜她了,后宫如今就这么几个人,这些好东西又不能给奴才用,所以陛下才会如此大方!” 不多时,皇后身边的青衣姑姑也来了,也是来送赏赐的。 苏洛给的赏赐也十分丰厚,只比陛下的稍微低一个档次。 青衣离开时,还绕到郭贵人这看了一眼。 相比流云,青衣对奴才们更随和,但是对那些对卫殊起不该有心思的女人,却要分外严厉。 所以此刻,她虽然给郭贵人行了个礼,但神色中还是带着不加掩饰的倨傲:“皇后娘娘善心,听说郭贵人昨日挨了巴掌,特意叮嘱奴婢来瞧一瞧!”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皇后娘娘上次的药膏,可以消肿止痛,皇后娘娘说了,陛下性子冷淡了些,但并不是那等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还望郭贵人以后能安守本分,好好坐稳贵人的位置,也不要记恨陛下!” 青衣将安守本分四个字咬得很重。 显然,昨晚郭贵人主动邀请卫殊去她自己院子的事情,苏洛已经知道了。 其实苏洛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然而青衣瞧不上这郭氏姐妹,转达的时候便自然加入了一些个人的情绪。 导致变了味道,带着指责和警告的意味。 郭贵人重重吞了下唾沫,垂眸将那瓶药膏接过来。 如果说卫殊是实实在在打了她的脸,那苏洛这番话,就是间接抽了她一耳光。 说不清哪一样更疼!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得一副受教的模样回到:“嫔妾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诲,以后一定会谨慎小心。陛下教育嫔妾,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嫔妾不敢记恨,请皇后娘娘放心!” 她的态度无可挑剔,青衣嗯了一声后道:“盼望你能记住就好!论到谨慎小心,贵人应该多跟婕妤学一学。” 郭贵人的脸色涨的通红,做了个深呼吸后才缓缓说道:“青衣姑姑提醒的是,我以后会多跟妹妹学的。” 青衣大约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合适,稍稍缓和了些,也不再用鼻孔看人,道:“贵人或许不信,但奴婢说这些都是为了贵人好。若是贵人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这后宫总是有贵人的一席之地,皇后娘娘从不是苛刻的人!” 她看了一眼郭贵人脸上一晚都没有褪去的红肿一脸,微微发了点善心,好意提醒:“陛下若是想要来看贵人,自然会来。陛下若是不想来,贵人就算是手段用尽,也只会徒增反感。” 青衣这些的确是肺腑之言。 卫殊此人做事,喜欢将一切掌控在手中,不喜欢那种被人操纵的感觉。 当然,除了苏洛以外。 然而她这番好心,听在郭贵人耳中却不是那么个意思。 郭贵人觉得,这是皇后娘娘在警告她不要作妖,不要想方设法去接近陛下,等着陛下什么时候想起她,临幸她。 可笑! 陛下日理万机又体弱,或许在男女一事上所求不多,若是等着陛下想起自己,那得到猴年马月? 属于自己的幸福和荣耀,还是得自己来争取。 所以,郭贵人虽然面上感激不尽,心内却完全不认可。 青衣言尽于此,拒绝了小红塞给她的银票,带着身后的宫女离开。 等到她离开长乐宫,郭贵人语气冷淡的说:“去把门关上,让奴才们都离我的屋子远一点!” 小红马上去驱散众人,旋即关门。 门刚一合上,郭贵人便将手里捏着的瓷瓶狠狠的往地上已掼。 装着上好药膏的小瓶瞬间四分五裂,刺鼻的药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摔了这个药瓶,郭贵人还觉得不够,将桌上的茶壶,茶杯通通都扫在地上,尤其是刚才端给青衣却一口也没有动过的茶,她摔得格外的用力! 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碎瓷片飞的到处都是。 小红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郭贵人心中的愤怒和怨恨并没有宣泄完毕,伸手又去拿博古架上的花瓶。 小红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主子,那个花瓶是夫人的陪嫁,让您带入宫给您添门面用的,若是就这么摔了,未免太可惜了。” 这可是几百年的老古董,放到外面能卖个几百两银子呢。 郭贵人狠狠的剜了小红一眼。 小红缩了缩脖子,讪讪的摆手:“奴婢多嘴了,主子想摔就摔吧,只要主子高兴!” 她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让你多嘴多舌,反正主子摔了花瓶又不会怪自己,这花瓶值再多钱,这些钱也不会流入自己的口袋里。 郭贵人却在这一眼之后,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花瓶摆回去,还细心的调整了一下方向。 小红胆战心惊。 瞧这样,是不生气了呢,还是准备将自己当成下一个撒气对象呢。 正是忐忑不已间,听到郭贵人开口:“去,将我箱子里的那块花布包着的几块手帕取来!” 小红略有意外:“主子说的那几块?” 她的脸上旋即涌出幸灾乐祸:“主子是准备去找郭婕妤的麻烦了?” 1474 这些都送给你 小绿已经将苏洛和卫殊给的赏赐清点了两遍,并且登记在册子上。 说来惭愧,这个册子上的东西寥寥无几,今日的这些赏赐大大的丰富了册子的内容,小绿的嘴角从杏儿来了后,就没有压下来过。 她已经能想见,今后有多少好日子等着她们了。 就算临幸是假的,但这些赏赐都是真真的。 而且院子里那些个奴才们,今日干活也明显要比之前尽心的多。 之前只能说是不敷衍,而如今却是实打实的卖力。这样的改变,都是因为陛下“留宿”了一个时辰带来的。 小绿眉眼弯弯:“主子,这些东西奴婢都清点好了,蜀锦这些,奴婢都放到库房里去吧?” 郭婕妤抽出帕子,捂着唇低低的咳嗽几声,不胜娇弱的模样。 她摇摇头:“不了,再等等!” 小绿看了一眼东西,又看了一眼册子,道:“主子在等什么呢,奴婢都核对清楚了,绝对不会有任何错漏,若是主子不放心,可以自己看看!” 郭婕妤摇摇头,正要说不必,门外宫女通传:“郭贵人到!” 通传的话刚落,郭贵人的身影就已经到了门口。 已经是午后了,西斜的日光将郭贵人的身影拉的格外长,顶端的部分覆到了郭婕妤的脚边。 郭贵人的脚步往前,那一道阴影也跟着变长,盖住了郭婕妤的小腿,膝盖,腹部,双肩,最后将她整个人全部都笼住。 一如之前在郭府一般,她像是此生都要活在郭贵人的阴影之中,能不能看见阳光,全要凭郭贵人的心情。 郭婕妤抬眸看向已经走入室内的郭贵人,心内暗想:可是总有一天,这道阴影会消失的。 正如此刻。 只要对面这个女人不站在阳光里,只要她走入阴暗之中,就再也无法给自己制造阴影! 郭婕妤嘴角勾起得体的笑容,快速站起来行礼:“嫔妾见过郭贵人,贵人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 郭贵人冷哼一声:“我有空的很,我又需要陪着陛下,又不需要接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赏赐,怎么会没时间呢?” 郭婕妤听懂了她语气中的讽刺,抿了抿唇,神色有点不自然:“贵人姐姐说笑了,陛下昨日会留在嫔妾处,也是瞧着嫔妾病重可怜才会如此!” 郭贵人自顾自的在郭婕妤刚才坐的位置上坐下,这也是整个偏殿的主位。 小绿心中有万般的不愿,但还是下去吩咐人奉茶上来。 郭贵人挑了挑眉,道:“我想与妹妹说几句私房话,除了小绿,你还是屏退其他人吧,陛下和皇后娘娘忘记赏赐你一点好茶了吧?” 郭婕妤垂下眸子:“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确不曾赏赐好茶。” “那就是了,你这里的碧螺春和大红袍,都是外面几两银子就能买到的货色,也就你还能拿出来待客,我不耐烦喝!” 她语气里的轻蔑,仿佛一根鞭子抽在了郭婕妤的脸上。 主子被侮辱就相当于她被侮辱,小绿脸上涌过怒气,她微微抬了声音,道:“郭贵人的要求真高,昨日陛下在咱们这,可也是喝了碧螺春的!” 郭贵人偏眸,锐利的看了小绿一眼。 郭婕妤赶紧一偏身子,将小绿挡住,温声解释道:“小绿不懂事,贵人姐姐莫生气,我替她向姐姐你赔罪!” 说完,她真的弯腰,规规矩矩的对着郭贵人行了个礼。 郭贵人的目标本也不是小绿,狠狠盯了她一眼后也就罢了。 她扫了一眼桌上摆着的赏赐,勾了勾唇:“陛下和皇后娘娘对妹妹倒是真的看重,赏赐了这么多好东西!” 郭婕妤小心的回道:“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大方,嫔妾身份低微,素日里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些东西,还是更配姐姐,贵人姐姐喜欢什么,尽管拿!” 郭贵人站起来,带着尖锐护甲的手缓缓在那匹蜀锦上摸过,感慨道:“这样的好东西,别说是你,我也是第一次见。” 郭敬之登上尚书之位不久,还没有大的建树,郭夫人没有诰命,蜀锦这样的金贵玩意,就算是赏赐,都轮不到郭夫人的身上。 郭夫人没有,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也不可能。 郭婕妤笑了笑:“贵人姐姐要是喜欢,就都拿走吧,嫔妾区区一个婕妤,穿这么金贵的布料也不妥当!” 郭贵人偏了偏手,护甲在布匹上反复的剐蹭着。 不过是几下的功夫,这金贵却格外娇嫩的蜀锦上那朵花就斑驳的不成样子。 郭贵人的护甲一个用力,那脆弱的蜀锦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纹绣坏了,还破了口子,这些蜀锦就算是废了,不能做衣裳,顶多能做点鞋面什么的。 郭贵人收回手,一脸做作的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都自己的护甲这么锐利,这蜀锦怎么脆弱成这样,这一下就刮破了,这可如何是好?” 小绿如今的脸色,已经很好的能符合她的这个名字,彻底的绿了。 郭婕妤嘴角颤了颤,最后勾出一个笑容:“破了就破了,本来嫔妾也是准备送给贵人姐姐的,不过既然破了,就不适合送了。姐姐不如瞧瞧别的,这对和田玉镯怎么样,姐姐皮肤白,戴这对镯子肯定好看!” 郭婕妤殷勤的将镯子递过去。 郭贵人接过后,迎着光细细的看了看,赞叹道:“一丝杂质也没有,宫里的东西果然都是极好极好的,这样的镯子,放在珍宝阁那要是镇阁之宝了!” 郭婕妤的笑容讨好又小心:“与贵人姐姐极为相配,嫔妾为贵人姐姐戴上吧!” 郭贵人挑了挑眉:“这不合适吧,这是陛下赏赐给你的!” “既然是赏赐给嫔妾,那就是嫔妾的东西,想必陛下也不会在意嫔妾送给贵人姐姐的!” 她说着,就伸手要将镯子接过来给郭贵人戴上。 郭贵人嘴角的笑容加深,将那镯子松开。 然而这时,郭婕妤的手离的还远呢! 她瞪大眼睛,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试图接住这一对镯子,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镯子滑过她的指尖,一前一后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 1475 童年往事 郭婕妤的表情凝固,小绿的眸子瞪的很大很大,一肚子的脏话忍不住都要飙射而出。 郭贵人一脸的歉意和讶异,任谁都看得出做作无比:“哎呀,这可真是不好意思,居然掉了!” “其实我原本也没有准备要你的镯子,这是陛下赏赐的,到时候到了我的手上,被陛下看到了,我要怎么交差啊!” “可现在居然碎了!” “妹妹,你可真是太不小心了,这么重要贵重的镯子,你怎么不接稳呢!” 小绿咬牙切齿,实在是没忍住,反驳了一句:“明明是你故意没拿稳!” 郭婕妤狠狠拽了小绿一把,训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没一点规矩,是我没看清楚,不是贵人姐姐的错!” 小红心情甚好,嘴角翘的很高:“这么好的东西说碎就碎了,看来是婕妤没有这样的福气承受!” 小绿委屈的眼睛都要红了。 这和田玉镯得值多少钱啊! 重点还不是钱,是陛下的这份恩宠,戴上去能让下面多少奴才眼红,让他们能够乖乖办事。 这郭贵人说摔就摔了。 不是她的东西,摔的当然不心疼! 可恨自家主子就是个软包子,都被这么欺辱到了头上,还一味的忍让。 好气哦! 郭婕妤的表情温顺,无懈可击。 可是郭贵人心中的怒火却愈发的高涨,简直有燎原之势。 她讨厌这张脸,讨厌这种温顺无比的脸。 讨厌这种看上去时时刻刻都像是受了委屈的脸。 她的目光在郭婕妤的脸上反反复复的看了又看,突然呵呵呵的笑起来。 这笑声尖锐而突兀,带着不加掩饰的恨意。 郭婕妤笼在衣袖中的手缓缓收紧,深吸的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后才问道:“贵人姐姐何故发笑?” “我笑你会伪装,我笑你这张面具戴的极好!”郭贵人自嘲一般的哂笑着,“就是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真正的自己是何模样!” 郭婕妤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然而很快就恢复正常:“嫔妾不知道姐姐在说些什么,嫔妾资质粗鄙,不如贵人姐姐这般冰雪聪明。” 郭贵人仍然在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张四公子已经定了婚事,是忠勇伯世子的嫡女!” 郭婕妤的瞳孔微缩,问道:“邺城的张家可不少,不知姐姐说的是……” “张枫眠,就是那个差点与你定下婚事,张尚书的嫡孙!他对你一往情深,若是知道你这么快就连他张四公子的名头都不记得,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这个张枫眠,就是从前户部尚书张大人的嫡孙。 张夫人一开始极为想促成这门婚事,然而郭夫人想要将嫡女郭茵,也就是如今的郭贵人嫁过去。 郭茵排行在前,又是嫡出,与张枫眠更为相配。 郭敬之也是这般想的。 然则张家要的是郭春,这门婚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双方也只是私下里你来我往的试探了一番,明面上从未提起过。 所以除了两家相关的人,倒是没有传出过其他的风声。 郭婕妤垂了眼睛,担心眸子里的波动会泄露自己的情绪。 她淡然的说道:“嫔妾与张四公子并无深交,不过张大人和张夫人待嫔妾极好,如今张四公子能聘下伯府小姐,嫔妾心中替张大人和张夫人高兴!” 郭贵人死死的盯着郭婕妤的脸,挑眉问道:“他要娶旁人为妻,从此与那人生同衾,死同穴,你是当真很高兴吗?” 郭婕妤吞了一口唾沫,语调平静:“嫔妾也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啊!” “装,你到现在还在装!”郭贵人猛地拔高音调,整个人的状态有点癫狂,“郭春,哪怕你能勇敢的面对一次自己的内心,你就不是今天这个境地!” 郭婕妤抬眸,第一次勇敢的直视郭贵人的眼睛,眸中带着几分凌厉,反问道:“嫔妾如今这境地有什么不好?嫔妾昨日才蒙受了圣恩,得了这么多的赏赐,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喜欢嫔妾,嫔妾觉得今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这是她懂事以后,头一次反驳郭贵人。 按理,郭贵人应该生气,可她不生气,她反而很高兴。 笑面绵羊终于要掀开那张虚伪的笑脸,露出其后隐藏的森森獠牙了吗? 她的情绪饱满而飞扬,兴奋的继续刺激着郭婕妤:“你觉得你做婕妤,今后能做到贵人,贵妃,这就是越过越好!” “可终其一生,你都得不到陛下的真心!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玩物而已!”郭贵人的讥诮越来越明显,“而张四公子啊,他曾经将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愿意掏出来给你,只要你当初到父亲面前勇敢的说一句:让我嫁给他,我与他两情相悦,你们就能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可你连这样的胆量都没有!” “你连为自己争取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郭婕妤咬着牙,浑身都在发抖。 她知道,这是郭贵人故意在激怒自己,可是往事铺面而来,她几乎要被那些过往淹没了。 她还记得不到六岁时,她第一次入张府。 纵使穿着华服,她却束手束脚,总觉得这身衣服是偷来的。 她不知道吃香蕉要剥皮,直接连着皮一口咬了下去。 婢女们都在吃吃的笑,她还以为是自己动作太大,所以引得她们嘲笑自己。 她于是放慢速度,细嚼慢咽。 那香蕉皮又苦又涩,她实在不明白,尚书府为什么要拿这样的水果来待客,还说是极其珍贵的玩意。 她不敢吐,担心吐出来会别人说娇气说不懂得欣赏。 可那味道实在是太难吃,难吃到她直犯恶心。 婢女们的笑声也越来越不加掩饰,更要命的是,这个时候,郭茵姿态优雅的剥开香蕉皮,轻轻的咬了一口。 郭春这才明白,原来香蕉是这样吃的。 她自幼在不安定的环境中长大,心格外的敏感,此时脸红的已经要滴出血,恨不得能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 就在此时,八岁的郭枫眠出现了。 1476 但凭父亲做主 他瞧上去比同龄人要稳重许多,行走之间都自有气度。 郭春从未出门交际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公子哥,深深的为他的风度所折服,这个后果就是,她的脸更红。 她懂事的早,在这样一个名门公子面前丢了颜面,恨不得能找个地缝将自己挤进去。 而郭茵则是双目放光。 张尚书年近六十依然容貌俊美,张枫眠完全继承了这一点。 不止五官端正,个子更是比同龄人要高出半个头,如同鹤立鸡群一般。 郭茵香蕉也不吃了,目光灼灼的盯着张枫眠,期待着他能多瞧自己一眼。 然而张枫眠的目光却落在了郭春的身上。 他瞧见郭春手里的香蕉,郭春的脸红的要滴血,头深深的埋着。 张枫眠径直朝着郭春走去,将她案几上的香蕉扯了一根下来,也连皮一起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郭春被他这个动作惊呆了,张着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张枫眠咀嚼了一番后皱眉将香蕉吞下去,然后说道:“祖母曾与我说,若是觉得害怕的时候,便将香蕉连皮吃,这样可以壮胆!” “可是这也太难吃了!”少年老成在在的将郭春手里那剩下的大半根香蕉扯过来,与自己那根被咬了一口的一起递给身后的小厮后,温和的说,“你这么难吃的香蕉皮都敢吃,还怕什么?” “我们张府没有豺狼虎豹,只有几个大哥哥大姐姐!” 他就在郭春的面前坐下,声音格外的温和,像是在哄自家的小妹妹:“祖母与我说起过你,你别害怕,到了这里就跟在自家一样,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哥哥说!” 郭春从未被人如此珍重的对待过。 她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唯恐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对不住这份喜欢。 然而无论她做了什么糗事,张枫眠都只是看着她温和的笑笑,从不嘲笑。 而那些婢女自从他出现后,便再也不敢嘲笑郭春一丝一毫,渐渐的,郭春就放松下来。 张枫眠好为人师,不管吃什么,做什么之前,都要跟郭春解释一番。 很多东西郭春不懂,在他的解释下才明白的。 他对郭茵也好,但是郭春自幼心思敏感,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对自己跟对郭茵是不一样的。 他对郭茵是那种作为主人的礼貌,而对自己则是家人之间的那种亲近。 幼时的郭春就是这么以为的。 那一次回去之后,郭茵狠狠的找了郭春的一顿麻烦,可是郭春也不后悔,能结识这样的一个哥哥,她很开心。 受点委屈也没什么的,反正就算是没有张枫眠,她也是要受委屈的。 对于两人之间的亲近,张大人和张夫人乐见其成。 倒是张枫眠的母亲,喜欢郭茵胜过郭春。 对于张大人和夫人来说,郭春可以让他们寄托哀思,将对小女儿未尽的心意投注到郭春的身上。 可是对于张母来说,嫡庶尊卑分明,自家儿子是嫡子嫡孙,那自然也只有嫡女的郭茵才能相配。 何况郭春身上里里外外都有一股小家子气,怯怯弱弱的,张母不太喜欢。 张枫眠是个有主见的人。 他并不被母亲左右,每次只要郭春姐妹去府上,他必然会停下手里的事情,用心接待。 张家的这些孩子中,也只有张枫眠才与郭家姐妹年龄相仿。 日子就这样滑到了郭春十二岁的时候。 张枫眠已经虚岁十五,明里暗里来说媒的,几乎要将张家的门槛踏破。 祖父是礼部尚书,他又温文尔雅,素有才名,相貌英俊,气质儒雅,在邺城是排的上名号的。 甚至一度有传闻说皇家有意招他为女婿。 郭春心中十分失落,连续三次,张夫人邀约她都没有前去,只说是自己身子不爽。 然后那个春日的午后,张枫眠便出现在她的院子外。 他是个守礼的人,就站在院子门口,都未曾踏入院门一步。 千言万语,郭春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自知身份低微,知道此生怕是没希望做他的妻子,可若是给他为妾,父亲又绝不会同意,而生母三姨娘的悲剧她看的太多,不想重蹈覆辙。 思来想去,都没有解决的办法。 那一日,张枫眠只说了一句话:“相信我,等我!” 就那么五个字。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此后,郭春便照常出现在张府的宴请之上,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机会跟张枫眠接触。 两人其实真正交心的时候极少,往往是一个眼神,一句问候,就能让郭春激动的满面通红。 而郭春也看到了这个稳重的公子哥另外一面。 他会躲在假山后,只为了她经过的时候,拿花枝吓她一吓。 见她吓得脸色发白,他又会紧张无比的连声道歉,脸色比她还白。 他一连画了十幅春日胜景图挂在书房之中,还刻意高声的在宴席之上说出来,说完后还暗暗朝着郭春的方向看一眼。 那眼神简直就是在明示:我画那些春日图,都是因为你叫郭春! 因为你,那些图寄托的就是我对你的思念! 这样的情愫,双方觉得掩藏的很好,但其实郭茵一直看在眼里。 然而无论郭茵怎么纠缠,郭春始终都没有承认过。 后来,她就虚岁十四,与郭茵一起到了议亲的年纪,而张尚书也告老还乡,临走之前将尚书之位传给了郭敬之,并且提议双方结亲。 郭茵对张枫眠已经动情,缠着母亲郭夫人,要嫁过去。 而郭敬之却不知小孩子之间的情愫,觉得嫡女与嫡孙正是相配,便这么跟张大人说了。 张大人暗示他更想要的是郭春。 郭夫人如何肯? 若是让一个庶女嫁给张枫眠,那今后自己的嫡女得嫁入皇室才能压住一头,怎么能让庶女盖住嫡女的风头。 郭敬之被母女两个闹的头大,这时候还是问过一句郭春的意见的。 然而那时,郭夫人已经私底下闹了她们母女一场,还拿三姨娘的卖身契相要挟,郭春抱着一丝微末的希望,说了一句:但凭父亲做主! 她太高估郭敬之了! 1477 你是不是想嫁给他 三姨娘是个不会争的,哪怕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也不敢去郭敬之的面前多提起。 而且她有浓浓的自卑感,内心深处认为齐大非偶。 张枫眠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就是太好了呀! 好到自家女儿一个庶女,根本配不上。 而且张母的不待见几乎都写在脸上了,只是碍于张大人和张夫人的面子,才不好发作。 张大人年事已高,若是等到他百年以后,女儿在婆家岂不是难以立足? 如此一来,这门婚事倒也不见得是个良缘。 三姨娘就是长期生活在郭夫人的阴影下,实在是想的太多。 郭敬之听了郭春这一句,觉得这女儿对张枫眠似乎也没有那么势在必得,好像可有可无的模样,反而是郭茵和郭夫人,殷切期盼。 于是他就开诚布公,将自家的情况与恩师说了一番。 张大人在官场助力良多,郭敬之无论是行为还是心中,都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恩师。 不料两人的这一次谈话,竟被藏在暗处的张枫眠听了个真切。 他听到郭敬之说郭春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心中不敢置信。 觉得肯定是郭敬之的推托之词。 然而他自幼受到的教育,又不可能去跟长辈对峙。 他想亲口问一问郭春,然而他一个男子,要见一个闺阁女子谈何容易。 一日复一日,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整个人看着就消瘦了下来,腰身瘦了一圈,从前的衣服都挂不住。 他请求祖父再做一番努力。 可是张大人说:“孩子,这世上不管是感情,还是事业,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你这许多年对她的一片情意,她不可能茫然无知。既然她父亲已经问起,她却连争取一下,承认自己内心的勇气都没有!” “若是你将这样的女子娶过家门,将来的人生路上你们要一起面对诸多的风风雨雨,我不敢想象,她会每一次都成为你的坚实后盾!” “我们张家的媳妇,可以没有家世可以没有相貌,但至少要有担当和志气!” 郭春再好,也不是早夭的女儿。 哪怕是如今小女儿还在世,在她的幸福和张家的未来之间,张大人还是会选择张家的未来。 张枫眠,就是未来张家的掌舵人。 而郭春,则会是当家主母。 如果今日,她连承认自己感情,为自己稍微争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他日张家这艘大船在历经风浪之时,又岂能期盼她能带领众人,安然度过。 居庙堂之高久,便会见惯许多家族的浮尘。 一个家族的兴旺,固然离不开男人的开疆拓土,可同样,女人安定后宅,稳定人心也同样不可忽视。 郭春此番的行为,让张大人有些失望。 他开口要聘她,那也是顶住了儿子和儿媳的压力的。 张枫眠知道这个道理,可年少时候的爱人,岂是那么容易放弃的。被张大人拒绝后,他的情绪更为低沉。 竟然连书都读不进去了。 张父和张母责难,让他去面对祖宗思过,他的确扎扎实实跪了三天,粒米未进,最后体力不支晕倒了。 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守了一大群人。 张夫人年纪大了,又最疼爱这个孙子,看到孙子变成这样,心疼的不行,她松口,说会邀请郭家姐妹过府一叙。 到时候张枫眠有什么话,可以当面问清楚。 张枫眠的情绪这才好些,开始配合吃饭调理身体。 他不想让郭春见到自己瘦的跟竹竿的模样。 十日后,郭氏姐妹被邀请过府,为了掩盖真实的目的,张夫人还邀请了许多名门闺女,只说是赏初夏的荷叶。 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也是独有的风景。 …… 郭贵人笑的肆意张扬,布满红血丝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郭婕妤,道:“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去郭府吗?” 郭婕妤蹙眉,点了点头。 是去赏荷叶,可她的心思全然不在那上面,她渴望着能够见一见张枫眠。 所以她没有跟那些个姑娘吟诗作对,而是在府内的后花园里乱走。 张家她来过多次,算是第二故乡,很熟。 正在到一个僻静处,她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欢喜无比的转头。 从前都是这样的,张枫眠会像是长了眼睛在她身上,无论她躲在哪个角落,他都能找到她,并且单独说上几句话。 然而她转头之后,看到的却是盛装打扮的郭茵。 虽然精心装扮过,但是郭茵的脸色不好,下垂的嘴角透露了她此刻极差的心情。 郭春不想正面对抗,打了个招呼就要走,但是郭茵却一把拽住她:“去哪儿啊,你想张四公子再来找你吗?” 郭春脸色掠过一抹慌乱:“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郭茵冷冷的笑了笑:“装,你到现在还装,你以为你们背着众人说悄悄话的事,我不知道吗?我只是没有拆穿而已!” 因为拆穿之后,不会影响郭春的名声,反而会让张家和父亲迫于压力,定下两人的婚事。 毕竟男未婚,女未嫁,又相互有好感,虽说避开众人见面,有点不妥当,但在没有做出什么逾越礼教的事情之前,这并不是多大的事。 郭春的脸色僵了僵,抿着唇没有说话。 郭茵步步紧逼:“张家提亲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吧,父亲大人问过你的意思了吗?你是怎么回答的?” 郭春低头:“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郭茵呵呵呵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涌入到眼眶之中。 她笑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灼灼的目光如火,灼在郭春的脸上:“郭春,抛开父亲母亲和其他所有人的意愿,你能不能够诚实的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张四公子?” “我用我这辈子的幸福向你保证,只要你说出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张四公子,我会马上回去跟母亲说,我不愿意嫁,我不喜欢他!” “我会让母亲撮合你们之间的婚事!”郭茵的眸子里,热烈的火与寒冷的冰交融,声线发颤,“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想嫁给他?” 1478 我做错了什么? 郭贵人反问:“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也不等郭婕妤回应,她自顾自的继续:“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说完,她变了一副神态,学着郭婕妤平日里低眉敛目的样子,低下头,慢腾腾的恭敬的回答:“姐姐你误会,我一直将张家四公子视为兄长,仅此而已!” 郭贵人说完,抬眸看向郭婕妤:“一字不差,对吧!” 郭婕妤吞了下唾沫,扯了扯嘴角:“贵人姐姐的记性真好!” 其实这句话,她自己也记得很清楚。 当初她说出口的时候,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心中对张枫眠说了一万遍对不起的。 她并非不想承认,可是从小到大,她受到郭茵的欺辱太多了,她觉得这或许又是她的一个陷阱。 如果自己承认,郭茵说不定会放声大笑,嘲笑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会说刚才那些什么誓言之类的话,全是在哄骗她。 会嘲笑她这么轻易的就上当。 她与郭茵,从来不是什么好姐妹,她们是仇敌,她怎么会对仇敌吐露心思呢。 郭贵人的笑越来越大,面部表情管理已经完全失控,眸中兴奋的火苗燃烧的很高:“你不知道吧,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张四公子就躲在那棵大树后!” 郭婕妤的表情僵住,眸子骤然睁大。 郭贵人竹筒倒豆子:“我赶在你之前,去跟他表白,我告诉他,我才是最适合他的人,我们都是嫡出,我们门当户对,我自幼受到的教育,都是如何去当一个高门主母!而你……” “然而任凭我嘴皮子说破,他只说,已经心有所属,只能辜负我的一番心意!” “我告诉他,我可以允许他纳妾!而他说,这是他放在心上许多年的人,他一定要珍而重之的娶为妻子,此生都只爱这一人!” 郭婕妤听得嘴唇发颤,眸中蓄了一层泪。 郭贵人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于是我告诉他,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一直接近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你只是将他当成兄长而已!” “他不信!我就跟他说,那就让我代替他问问你!让他好好的听着。有时候亲眼见到的不一定是真相,旁敲侧击,反而能明白心意。” “你知道吗,他当时拒绝我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若是真的欢喜一个人,不是非要占有,看着他幸福也是君子所为。他说如果我真的喜欢他,希望能祝福他跟你幸福。他若是得偿所愿,未来也一定会竭诚的为我祈祷,盼着我能遇到自己心爱之人!” “他的表情那么真诚,我当时被他打动了。我与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如果你愿意承认,如果你敢于承认,我就会放手,不止自己放手,我还会替你去求求母亲,求求父亲。你与他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 郭婕妤的拳头捏紧,仍然是低着头,哑着嗓子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怪那一日宴席,她并未等到张四公子。 而很快,就传来他跟着祖父祖母一同离开邺城,去往祖籍地的消息。 这门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如果当初,换作是张四公子亲口问,她一定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她一定会表明自己的心意,那样的话,她的人生就会完全不同吧。 卫殊是好。 长得俊秀气质卓群。 可他是冷冰冰的皇帝,如何能比得上自幼就细心待她,将她捧在掌心呵护的张枫眠? 若是…… 若是老天爷能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会当面告诉他:我喜欢你,娶我吧! 郭贵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郭婕妤,长长的舒出一口气,道:“你到如今还没有明白,你到底错在何处?” “你觉得,是母亲,是父亲,是我阻拦了你们!”郭贵人摇摇头,呵呵呵的笑了笑,“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 “我真的很讨厌你!”郭贵人的语气和眼神中都充满了厌恶,“明明你拥有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但你却总是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总是一副被欺负的模样,总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 “你要的太多了!” 郭婕妤后牙槽磨了又磨,将眼睛闭上又缓缓睁开,最后还是没忍住:“难道我没有受委屈吗?从小到大,你让我吃了多少苦?” “张夫人给我的东西,我几乎一样都没有拿到过,全部都给了你。我院子里的奴婢,都被你遣散干净,只剩下一个小绿。” “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姨娘的衣服破,都需要自己缝补,冬天水都结冰了,我们还需要自己洗衣服,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这就是侍郎府大小姐的生活!” “我也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我就要遭受这样的待遇?”郭婕妤激动的反问,“我又做错了什么?我还记得我四岁那年发高烧,烧了整整两天,姨娘抱着我跪在你母亲的院子外,想要求她去请个大夫为我瞧一瞧!” “可你母亲说,正月里就请大夫过府,多不吉利啊,让我自己扛着!若是没熬过去,那也是我的命!” “我迷迷糊糊间,听到你母亲在哄你,要你多吃点饭,不然长不高!听到有个老嬷嬷在咳嗽,而你母亲说要她多注意点,夜里就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我的命,甚至都比不上一个老嬷嬷。”郭婕妤拍着胸口,“我也是人,我也是人,为什么我就要这样被视若草芥,我又做错了什么,郭茵,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郭茵腮帮子咬得紧紧的:“错的是你姨娘不该为妾,既然做了妾室,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郭婕妤扬声:“你以为我姨娘想做妾吗?她这辈子都希望能听到我叫她一声母亲!她原本也是小富人家的女儿,跟青梅竹马的表兄定了婚事!” “不过是因为你母亲怀了身孕,父亲流连烟花之地,她便找了跟花魁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我姨娘入门,她威胁姨娘的表兄家,又胁迫姨娘的父母,就这样强行将姨娘抬入了门!” 1479 贵人姐姐想要什么? “为了稳固她自己的地位,她就这样无视别人青梅竹马的感情。” 郭贵人眸子里充满血丝:“总归也是你姨娘跟他表兄的感情不牢固,所以才三言两语就会被拆散,为何要将责任都推卸到我母亲身上?” 郭婕妤哂笑一声,肩膀不断的颤抖,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 她反问郭贵人:“贵人姐姐,如果现在张四公子跑来跟你说,他幡然悔悟,发现一直爱的是你,要你跟他私奔,你敢不敢啊?” “胡闹!我如今都是陛下的人了,我爱的是陛下!” “那若是入宫之前呢,若是那时你还没见到陛下,还没有入宫,张四公子跑来告诉你这些,你会如何?” “陛下既然已经下旨,那我便是陛下的女人,他再如何说也没有用!”这一次,郭贵人的语气没有之前那般坚韧肯定。 其实她心中有某个角落在叫嚣着不同的声音。 如果是在入宫之前,如果那时候还没见过陛下的容颜,她或许真的会动心吧。 可动心归动心,圣旨已下,她不可能抗旨。 郭婕妤长出一口气,仿佛看透了她内心的想法,温声道:“对于我和姨娘而言,母亲和父亲的决定,就与陛下的圣旨对你的作用是一样的!” “我们不过是蝼蚁,跟命运抗争的结果,就是被狠狠的踩在脚下,碾成烂泥。你不敢违抗圣旨,却来要求我姨娘违背母亲的强压,还真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 郭贵人的眼角抽了抽。 “就算你姨娘无法抗拒,但你当时总是可以承认自己内心的。” 郭婕妤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的确,她当初可以的。 她的眸子里涌出失落,不过很快又被遮掩过去:“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贵人姐姐今日过来找嫔妾,就是为了讨论这些前尘往事吗?” 早在入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将张枫眠从心里剜出来。 若不是今日郭贵人提起,她都很长时间没有想到过这个人了。 郭贵人的情绪也已经渐渐平复,她眸光深深的瞧着郭婕妤良久,对小红点点头。 小红递上来一个小包袱。 郭贵人将包袱拆开,里面是一堆手帕。 郭婕妤的眸子瞬间冷凝,声音发颤:“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这些帕子的材质都差不多,只是颜色稍有区别。 都是米白,藏青,天青这些冷淡的颜色,明显都是更适合男子用一些。 这些帕子的角落里,都绣着一片枫叶。 不过这些枫叶有些绣的稍好,有些技术却差一点。 这都是曾经郭婕妤绣来想要送给张枫眠的。 因为他名字中有个枫字,所以才会绣一片枫叶,可是她的刺绣没有好师傅教,技术不行,所以有很多都绣坏了。 坏了她也舍不得扔,一直留在那给自己,权当慰藉自己的思念之情。 后来张四公子离开邺城,郭婕妤知道缘尽于此,就将这些手帕都交给小绿,让她处理掉,免得睹物思人。 此刻,她质疑的目光看向小绿。 小绿也是满脸惊诧:“奴婢当时都拿到后面废弃的院子烧了……” 说道一半,她突然顿住,低声道:“当时烧到一半,便有嬷嬷来寻奴婢,奴婢就……” 提前走了。 火已经起来了,她觉得那些手帕烧掉是迟早的事,也没有人会跑来这个破败的后院去翻找一堆烧着的东西,谁能想到…… 郭贵人捏起一块手帕,抖了抖,嗤笑道:“妹妹这刺绣的手艺,多少年也没一点长进,稍微老道一点的绣娘,只要一看就能知道是你的手艺!” “还绣了这么多,是睹物思人吗?” 郭婕妤的脸一点点变白。 郭贵人的笑容却是越发的肆意张扬:“都是枫叶,这是什么意思?要我说,妹妹当初还不如绣些鸳鸯,大雁什么的,好歹这些东西是闺阁女子常绣的,就算是被发现了,顶多是少女思春,也不是很打紧,可是如今……” 她将那块手帕放在手里不断的把玩,道:“你说,若是陛下知道,他刚刚宠幸的女子,心里居然一直藏着别的男人,他会不会觉得膈应的慌?” “陛下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再说这都是从前的事了!” 郭贵人挑眉:“妹妹可真是天真!你也太小看男人的占有欲了,何况这人还是陛下。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陛下不在意,这件事若是传开,你说张家四公子未来还会不会有前程?” 郭婕妤脸色的血色退了个干净。 对,即使陛下不清算她,那张四公子呢? 他曾觊觎陛下的女人,就算那时候她还跟陛下没有任何交集,陛下能一点都不介意吗? 就算陛下不介意,难道政敌们不会就此攻讦吗? 张枫眠年少成名,在邺城内颇有名气,越是有才华的人,越容易引人嫉妒,若是这件事真的传开,对于自己固然是沉重的打击。 因为郭婕妤清楚,陛下并非真的宠幸,所谓的一夜留宿只是空中楼阁而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得知她曾心仪旁人,陛下会如何想? 会觉得自己还放不下前尘往事,会介意自己的那些过去吗? 再面对张枫眠时,陛下能做到绝对的公正,心无芥蒂吗? 其实这些,都是郭婕妤想太多。 在卫殊的心中,甚至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呢。 她完全就是个工具人,为了阻挡朝堂上那些讨人嫌的朝臣。 然则郭婕妤的想法,是一个正常女人会有的忖度,也不能全说她错了,若是这个陛下换成先皇,等着郭婕妤的,说不定就是冷宫! 郭贵人看着她不断变化的脸色,笑的眼睛里每一根红血丝都在颤抖。 真好笑! 她长这么大,就只有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最好笑。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滑了下来。 温热的泪,在她施着厚厚脂粉的脸上,滑开了一道浅浅的印子,让她失去平日的娇俏,像是染了泥点变得脏污的梅花。 因为那一点脏污掩去了美丽,却又让人忍不住生出同情。 郭婕妤的情绪已经冷静下来,她直勾勾的盯着又哭又笑的郭贵人,问道:“贵人姐姐想要什么?” 1480 心却捂不热 “别靠近陛下!”郭贵人止住眼泪,言辞坚决,“既然当初你放弃了他,那你这辈子就不配拥有爱情!” “你不值得!” “靠近不靠近,不是嫔妾能决定的!” 郭贵人微微蹙眉,带着不耐烦:“那这么一说,这件事会不会闹得人尽皆知,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郭婕妤深吸一口气:“或许嫔妾是与郭家四公子有过一些稍稍亲近的交往,可贵人姐姐,你不是也心动了吗?” 五十步笑百步,其实谁也不必谁干净。 郭贵人偏眸定定看她:“如今,你可算是将自己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藏了这么多年,还真是辛苦你了!” “你说我心动,你有证据吗?” 郭贵人抖着手里的帕子,冷冷的笑着:“这些帕子可不是我的手艺啊,有流言蜚语传出来的时候,你也可以添油加醋啊!” “只是到时候,郭家已经搭上你这么一个女儿,还要再扯上我,你看看父亲大人会不会生气,你看看我母亲盛怒之下会如何?” 她压低声音,充满威胁:“陛下的两个妃子,居然都曾心仪张四公子,你猜陛下此生还想不想见到他出现在朝堂之上?” 郭婕妤的后牙槽嘎嘎作响。 她没有证据,证明不了郭贵人的心动。 当年在张家时,郭茵比较守规矩,就算偶尔有机会与张枫眠独处,张枫眠也会守礼的避开。 因此两人之间,没有传出过什么绯闻。 更是没有私下里见过面。 如今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若是郭家姐妹真的都跟张枫眠扯到一起,且不说郭家的命运如何,张枫眠的前途可就完完全全的毁掉了。 怕是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不过是几个转念间,郭婕妤就已经想明白了个中轻重。 今日看到这么多赏赐的时候,她以为此生总算有那么一次,她可以凌驾在郭茵的头上。 她可以看到郭茵嫉妒,愤怒,怨恨却只能无理取闹,失去理智的模样。 可是没想到,郭茵竟然早就留了底牌。 郭婕妤扯出帕子捂住唇,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一会的功夫,整张脸就跟充了血一样,红的不成模样。 等她咳嗽完,郭贵人也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平淡的说:“我的条件已经说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对了……” 她看了小红一眼。 小红上前一步,将之前郭婕妤给郭贵人的制作蜜饯的方子又还了回去。 “我想了下,我这双手不适合做这些粗活,这些蜜饯还是麻烦妹妹你做好,到时候给我就行!那些蜜饯你要快点做,可不能让陛下等太久!”她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了,这是我们的秘密,可不要告诉除了我们四个之外的其他人哦!” 说完这一句后,她扶着小红的手,在小绿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中,若无其事的朝着外面走去。 灿灿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与她的笑容交相辉映。 她沐浴在阳光之中,却将郭婕妤彻底的扔在了阴影里。 谁也想不到,刚才两人在里面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和碰撞,那些奴才们看到郭贵人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姐妹两个刚才一定相谈甚欢。 等到郭贵人走远,小绿才气的重重跺了下脚,恨恨道:“主子,她实在是太狠毒了!” 她的眼眶通红:“都是奴婢不好,当初奴婢要是看着那堆帕子烧完,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郭婕妤只觉得疲倦无比,扶着椅子缓缓坐了下来,用手撑着太阳穴轻轻的揉着,声音有气无力:“如今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 她的死穴牢牢的被抓住。 之前,她只是在伪装,在降低郭贵人的戒心。 然而如今,她是真正变成了砧板上的肉,只要郭贵人一个情绪不对,随时就能将她剁碎成粉末! 不得翻身。 小绿声音里带着哭腔:“主子,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啊?” 还以为主子从此出头了呢,怎么事情又变成了这样? “枫眠哥哥……”郭婕妤改口,“张四公子他真的定亲了吗?” 小绿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瞟了自家主子一眼:“奴婢也有听过过,四公子的母亲在为他议亲,似乎就是要跟忠勇伯府走姻亲的!” 言下之意,这件事怕是真的了。 小绿快言快语的解释:“距离张大人告老还乡也有两年的时间,四公子今年已经十八了,议亲也是应该的事。” 不知不觉,都已经快两年了啊。 张大人告老还乡后,户部尚书之位先是空悬了近一年的时间,事情都是几个侍郎在合计着处理。 之后郭敬之才顶上去的。 郭婕妤声音很低很低:“忠勇伯府的那个嫡孙女,我见过的。是个性子爽快明朗的,张四公子为人敦厚温柔,就该配个这样的女子。他需要活泼爽快一点的女子。而且忠勇伯府手握兵权,对于张家来说,与武将联姻更容易稳固地位。” 张枫眠虽有才名,但是毕竟年轻。 张父如今是个四品官,张家能结上这一门亲事,多半是忠勇伯府看在张大人的面子上。 如今这局面下,算是高攀。 郭婕妤轻轻的笑着:“张叔叔和张婶婶一定很高兴!” 至少,会比娶她要高兴很多吧! 小绿愁眉深锁,低低的唤道:“主子,您还是别想这些,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郭婕妤将按太阳穴的手放下来,抬眸看向外面的阳光,伤感的说道:“这么好的日光,为什么我就是感觉心里冰凉凉的呢!” “已经入了十月,主子您怕冷,今晚奴婢就吩咐下面的人将地龙烧起来。” 听说陛下的正阳宫,半个月前已经开始烧地龙了,主子现在烧,也不算逾越。 郭婕妤淡淡扫了小绿一眼:“你不懂,我说了,是心冰凉冰凉的。身体可以捂热,心却捂不热!” 人逢喜事精神爽,人逢悲事情绪低。 郭婕妤一早起来,本觉得自己的病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当天夜里,却又发起了高热。 1481 坚持亲手做 这一次的高热比之前还要剧烈。 之前说胡话都是郭婕妤装的,而这一次,她是真的说了胡话,还叫了一声枫眠哥哥,把小绿吓得够呛。 好在那时候,许太医已经诊脉完到了外间去写药方。 小绿估计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掩盖郭婕妤的胡言乱语。 许太医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将药方写好,叮嘱了该如何熬药如何护理之后便告辞回了太医院。 这一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五日,郭婕妤才有力气下床。 陛下那边让杏儿来问候过一次,还送了一根人参。 皇后娘娘那边也让流云过来了一趟。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死。 反反复复低烧了好几日,这一日总算是能退烧下床了,小红就过来了。 其实她每日都会过来,无非是看看郭婕妤的情况,今日见她已经能下床,便催促着蜜饯的事。 上一次郭婕妤送给苏洛的蜜饯,已经全部被卫殊吃光了。 卫殊日日要吃药,这蜜饯也是必不可少。 越是早日奉上,就越可能获得陛下的青睐。 何况这时候郭婕妤的身体不好,由郭贵人来奉上,就更是顺理成章。 小红进了屋子,用帕子捂住口鼻,一脸的嫌弃:“这屋子里的药味怎么这么重,熏的人头晕!” 小绿腮帮子鼓鼓的,没个好气:“主子病着,日日要喝好几碗苦药,自然有药味!” 小红翻了个白眼:“那就不知道用香味压一压吗,你们连个像样的焚香都没有啊?” 郭婕妤从前在郭府是不焚香的,郭夫人也不会将好的香料配给她们。 与其跟下人们共用一种香料,郭婕妤觉得还不如干脆不焚香。 这个习惯也一直保存在宫内。 事实上,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中药的味道,就算是焚香也无法掩盖,反而到时候混合再一起,更加难闻。 小绿听出她语气里的轻蔑之意,梗着脖子想要回两句,这时候郭婕妤低低咳嗽几声,蔫搭搭的开口:“你回去让贵人姐姐放心,我今日就会开始制作蜜饯。” 小红听了这话,脸色和缓了少许,但还是学着郭贵人平日的样子叮嘱道:“那婕妤可要快点,我家主子能等,陛下也不能等!” 郭婕妤温声回答:“我知道了!” 小红在屋子内转了一圈,视线落在梳妆台上的一根簪子上,瞧了半天。 郭婕妤眸中闪过讥诮,温和开口:“小红姑娘若是喜欢那根簪子,就送给你吧,这个款式与你也很配!” 小红毫不客气的伸手拿了起来:“那奴婢就多谢婕妤的赏赐!” 她捏着簪子,欢欢喜喜的走了。 小绿眸子气红了,指着小红的背影道:“主子,您怎么能这么纵容着她啊?那可是皇后娘娘的赏赐,您说给就给了?” 这东西多贵重啊。 这要是在以前的郭府,也就是张夫人会在重大的日子,送点这样的好东西。 然而基本都到不了主子的手里,反正最后都会被郭贵人以各种理由拿走。 郭婕妤盯着小红的背影,一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才淡淡的说道:“捧的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痛!” 小绿眨巴眨巴眼睛,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当初郭夫人选中小绿给郭婕妤当婢女,就是因为她憨憨傻傻的,不是个机灵的。 弄个傻子去给郭婕妤,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郭婕妤收回目光,眸中的光暗暗的:“且等着吧!小绿,你要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什么忍什么谋?” 郭婕妤一脸无奈:“没什么,你且等着吧!” 当天,郭婕妤真的开始制作蜜饯。 深夜,小红站在院子门口还能看到郭婕妤的屋子里亮着灯,她的身影映在窗户上走来走去,时不时的还咳嗽几声。 从倒影出来的姿态来看,她的确是在干活。 回去后,小红跟郭贵人汇报了这个情况。 “郭婕妤看来是被主子您镇住了,哪怕带着病也不敢休息!奴婢瞧得真真的,她丝毫不敢懈怠!” 郭贵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么大的把柄被她捏着,郭婕妤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只要她有往上的势头,自己就会狠狠的拽一把。 直到陛下彻底厌弃她,直到她在这个后宫慢慢腐烂。 郭贵人正得意着,抬眸就看到了小红头上的金簪。 她的目光微微凝了凝。 小红有些慌张,赶紧将金簪拔下来递给郭贵人:“这是今日郭婕妤赏赐给奴婢的,她肯定是试图收买奴婢,但是奴婢心中只忠心主子一人!” “奴婢担心这个簪子有猫腻,所以先试戴了一下,如今证明没有问题,主子……” 郭贵人轻笑了一声:“既然是赏赐你的,那你就拿着吧!她没有这样的好东西,这应该是皇后娘娘的赏赐,好好收着,以后在宫内莫要戴着,免得生出事端!” 赏赐给婕妤的东西,转眼却到了贵人身边的宫女身上。 到时候被人嘴碎起来,总是麻烦的。 小红应了一声是,将那簪子小心的收入了袖中。 这簪子值不少银子呢,要是多来几根,就能买一个小小的宅子了。 得了好东西不炫耀,就跟高中状元却无人贺喜一般寂寞,就如同你好不容易狠下心买了个几万块的包,背出去却没有一个朋友惊叹一声哇塞,你这个包很贵吧那种寂寞。 郭贵人说不能戴着,小红也不敢戴,只将这簪子随身带着,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把玩一番。 她已经想好了,这个簪子就作为传家之宝。 以后有了儿子,就传给儿媳,孙媳。 她的眼界还是太小,以为这就是顶顶的好东西,殊不知若是郭贵人今后受宠,她能如青衣和流云一般得倚重的话,这样的簪子也不过尔尔。 说到底,还是眼界问题。 许太医照顾郭婕妤十分尽心,可是郭婕妤的咳嗽却反反复复都不好。 小绿知道是因为主子太过操劳,一直要做蜜饯的缘故,但是这个原因不好与太医明说,弄的许太医很是惆怅。 而郭婕妤也拒绝了小绿的帮助,坚持要亲手做这个蜜饯。 1482 试一试,我怕有毒 小绿实在是想不明白,反正是为他人做嫁衣,这么认真做什么呢。 若是郭贵人凭此得了陛下的欢心,今后对于自家主子的欺压只会更厉害,而且这个活也会源源不断。 既然如此,那肯定是随便做做,陛下不喜欢,从此后就不需要做了才是正确的法子啊! 可是主子不听,说她自有打算。 至于有什么打算,她没说! 小绿也习惯了,主子脑子里的想法很多,也从不跟她多说。 她作为一个奴婢,做好分内的事情即可,主子既然不说,那就自然有她的道理。 小绿只能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主子。 十月底的时候,郭婕妤将蜜饯做好,亲自给郭贵人送了过去。 出门的时候,天气乌沉沉的。 记得前两年,十月中旬就下了第一场雪,今年的雪却是迟迟没来。 从燃着地龙的室内走出来,冷风迎面灌进来,小绿缩了缩脖子,狠狠跺跺脚,道:“哎呀,真真的好冷,主子您冷不冷啊?” “还好!”郭婕妤笼了笼斗篷,道,“既然你冷,咱们就快去快回吧!” 小绿抬头看了一眼天,又吸了吸鼻子,道:“看这样子,怕是要下雪了,算算时间,也该下雪了!” 郭婕妤抬眸,忧虑的看了一眼天空:“若是下雪,他恐怕就更难熬了!” “主子您说的是陛下吗,奴婢听奴才们说,陛下每年入冬之后,身体就会格外虚弱,整夜咳嗽不止!” 郭婕妤收回视线:“走吧!” 她刚才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陛下,而是张枫眠。 他年幼时曾经膝盖受伤,后来虽然长好了,但是落下了个顽疾,每每到了冬日夜间,就会刺痛难当。 请了不少名医也不能根治。 那时候,郭婕妤总想着给他做一个护膝。 可是又怕,这样的东西送出去,若是被人看到会生出诸多的事端,所以虽然做好了,最后都送给了三姨娘和父亲。 没有到张枫眠的手里。 早知事情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她当初应该送的。 好歹能让他明了自己的心意。 两个院子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可是一路上冷风直灌,郭婕妤一路在咳嗽,到了郭贵人屋子里时,整张脸都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郭贵人正叫小红与两个宫女一起在屋子玩叶子牌。 欢乐的笑声透过窗棂传入郭婕妤和小绿的耳中。 小绿的身体微微发抖。 她家主子拼死拼活的给郭贵人做蜜饯,结果贵人倒好,这么欢欢乐乐的在打牌,两相对比之下,主子可真是太惨了。 两人在门外等了半盏茶,直到那一个牌局结束,郭贵人才叫主仆两个进去。 郭婕妤已经咳嗽的浑身发抖了。 这些日子生着病,本就清瘦的郭婕妤清减了不少,反观郭贵人,因为冬日里不喜欢走动,她日日窝在院子里。 不止皮肤白了些,整个人也圆润了不少。 加上她细细装扮了一番,两相对比之下,郭婕妤就像是乡下营养不良的村妇。 郭贵人惊诧道:“喲,妹妹怎么瘦成这样了,不是做姐姐的说你,既然病了,就该好好休息着,怎么还要劳力劳神?这样可不利于身体恢复啊!” 小绿都要气晕了。 就是你让主子劳力劳神的,你现在居然有脸说这样的话。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郭婕妤倒是淡然,回到:“嫔妾多谢贵人姐姐关系,这是贵人姐姐要的蜜饯,嫔妾已经做好,请贵人姐姐过目!” 小绿上前一步,将食盒揭开。 食盒有两层,里面放着两盘蜜饯。 蜜饯表面覆盖着一层白霜,像是细腻的雪,让人一看口舌就生出甜蜜的滋味。 小绿将蜜饯端出来放好,退后两步站在郭婕妤的身后。 “贵人姐姐若是没有别的事,嫔妾便先告退了,嫔妾的咳疾还未痊愈,万一传染给贵人姐姐就不好了!” 郭贵人挑眉:“这么说来,那你做这些蜜饯的时候,岂不是一直在咳嗽?” 郭婕妤忙解释道:“贵人姐姐放心,嫔妾做这些的时候,是戴着口罩的!” 之前那场天花,苏洛曾按照宙斯大夫的指点,将口罩和酒精运用过。 酒精这玩意不好普及,但是口罩制作简单,人人皆可自己动手。如今邺城的人若是病了,不少都会自觉将口罩戴上。 为自己也为他人! 郭贵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郭婕妤不愿跟她多说,行礼后准备告退,倒退了两步正要转身,郭贵人道:“等等!” 郭婕妤不解的抬眸。 郭贵人伸手指了指那两盘蜜饯,道:“妹妹好心帮我,我本该感激,奈何人心隔肚皮,还请妹妹帮我试一试这蜜枣,到底甜不甜!” 郭婕妤捏着拳头:“贵人姐姐难道是担心我在这蜜枣上做什么手脚?” “妹妹恨我,我可是有自知之明!” 说着,她瞧了小红一眼。 小红端起一盆蜜枣到了郭婕妤面前,扯着笑容:“婕妤,请试吃吧!” 郭婕妤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肌肉不断的跳动。 这是受到了巨大屈辱过后的正常反应。 郭贵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瞬不瞬的:“怎么了,妹妹不敢吃吗?” 郭婕妤扯了扯嘴角,捻起一颗蜜饯放入嘴里。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交差,岂料小红将碟子转过来,从另一面随手挑了两颗,一颗给郭婕妤,一颗给小绿。 “还请婕妤和小绿再吃吃这两颗!” 万一郭婕妤做手脚只做了其中的一部分,而其他的并没有问题呢? 这样多挑几颗,更容易看出是否有猫腻。 小绿愤愤然,伸手将蜜饯夺过来,毫不犹豫的就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高高的。 这主仆两个,真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主子做这些蜜饯的时候可尽心了,主子才不会有那样的坏心思呢。 主子她胆子小的很。 见郭婕妤和小绿都将蜜饯吞下去,郭贵人才缓和了脸色,道:“妹妹别生气,这点蜜饯想必是不够的,还请妹妹回去接着做!” “小红,你替我送送她们。” 1483 将这天下托付给你 小红这一送,就直接送到了郭婕妤的院子里。 然后发现廊下摆着一个针线篓子。 针线篓子里竟然是蜀锦。 郭婕妤见她目光疑惑,便解释道:“上次的蜀锦不小心弄坏了,自然不能裁制衣物,但是用来做手帕和贴身衣物还是可以的!” “小绿前些日子裁了一些手帕出来,小红你要吗?” 蜀锦做的手帕,以前可都是没见过的呢。 哪里有不要的? 小红挑了两块带花的。也是整个针线篓子里最好的两块了。 郭婕妤等她挑完之后说道:“我笨手笨脚,不得贵人姐姐的欢喜,还望小红以后能在贵人姐姐面前,多替我美言两句!” 小红刚刚得了东西,也不好太过甩脸色,含含糊糊的应了两声。 郭婕妤又道:“这蜀锦上次贵人姐姐不小心弄花了,本该丢了免得惹贵人姐姐生气的,我却不舍得留下了,这帕子还望你不要让贵人姐姐看到,免得招来事端!” 小红略微一想就明白,这是郭婕妤在提醒她,这帕子不要被郭贵人看到。 自己是郭贵人的奴婢,主子明显要毁坏的东西,自己却偷偷收下了,这若是被主子知道,岂非要生气? 小红哼了一声:“这个不必婕妤提醒,我自然心中有数。” 回去之后,小红果然没有提起这件事,那两块帕子被她好好收在袖中,心中想着:就这么随身带着,绝不拿出来用。 小绿很不解:“主子,你为什么要提醒小红呀?她绝不会因为您的提醒就对咱们好言好语的!” 让她拿蜀锦帕子被郭贵人看到,狠狠责罚一番不好吗? “郭贵人最多是骂一骂她,打个几板子,罚一点月例!”郭婕妤轻轻的笑,“这点惩罚对她来说,无关痛痒,不是我的要的!” 那主子要什么? 小绿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今的主子跟从前在郭家的时候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小绿也说不上来。 郭婕妤没有多做解释,反而是问:“小绿,你说两盘蜜饯,郭贵人会不会都给陛下?” 小绿偏头思考了下:“贵人非常喜欢吃甜食,从前在府内便是如此,哪怕牙齿疼的厉害,也偷偷的吃!奴婢觉得,她肯定会自己吃掉一部分的!” “主子的蜜饯这么好吃,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小绿语气有点愤愤,“真是便宜她了!” 郭婕妤反而是舒口气,道:“跟我想的差不多,她会吃就好!” 这是什么话? 本来是要给陛下的东西,被郭贵人吃掉,有什么好的! 十月中旬后,天气骤然冷了下来。 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就到了滴水成冰的境地。 卫殊的身体本就不好,这样骤然的寒冷对于他来说最为致命。 降温的那几日,他彻夜的咳嗽,几乎没怎么睡,白日里还要处理政事,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因为实在是扛不住,连着两日没有早朝。 几个尚书来探病,看到他躺在床榻上,咳得整个身体不断在发抖的画面后,纷纷跪地不起,请求他为了大越为了天下万民,多加保重。 一时间,朝堂的气氛格外的凝重。 卫殊畏寒,正阳宫,御书房和坤宁宫的地龙烧的很旺。 苏洛怕热,这地龙烧的她冬日里在屋子内只穿着两件单薄的衣衫,面上还时常带着两团红晕。 一开始卫殊是担心自己咳嗽,不愿影响苏洛睡,要自己睡在正阳宫。 岂料这天睡到半夜,房门突然被推开。 还染着外面寒气的苏洛钻入了被窝中,将他从后面抱住。 她就是个小暖炉,有了她在身边,卫殊觉得这捂不热的被子总算是有了热气,这一夜,他好歹是睡了两个时辰。 第二天的状态就要稍好。 太医正和季神医都建议,还是让皇后娘娘一起睡,借她身上的火气暖身有利于养病。 如今苏洛反正也不是从前怀着阿留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多的顾忌。 接下里的日子,两人便日日同床共寝。 陛下身体是这样,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怂恿他去临幸郭氏姐妹,这不是摆明了要推着陛下往死路上走么。 虽说比那几日单独睡要好些,但卫殊的身体还是很弱。 每日上朝的时候,太医正和季神医也会跟着站在殿内,每半个时辰就提醒陛下休息一刻钟。 而议够两个时辰后,太医正更是冒着臣子们起火的目光,提醒陛下今日必须要休息,为了来日计,不能用自己的性命来治国。 卫殊咳的太厉害了,有时候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因此臣子们就算是有事情没回禀完,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还去劳烦他。 这一日散朝后,卫殊将福王卫焱留下了。 卫焱比卫殊命好,去年欧阳静给他添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水灵灵的,卫殊因此还特意出宫,去了一趟福王府看着一对孩子,封了郡主之位。 如今这一对双胞胎姐妹都能下地行走,会叫人了。 几个月前的中秋节还入宫拜见了苏洛跟卫殊,软糯糯的叫皇叔叔。 卫殊极为喜欢她们,将她们抱在腿上颠了好一会,又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 殿内除了小福子和太医正并无他人。 卫殊招手让卫焱走近些:“皇兄来为朕推一推轮椅吧!” 卫殊的身子弱,不良于行,如今出门都是靠轮椅。 卫焱上前,将他的毯子盖好,才绕到身后去推轮椅,他的语气里全是忧虑:“陛下您的身体今年似乎比去年又要严重了。” “恩!”卫殊语气淡然,像是在议论别家事,“朕可能没有两年好活了!” 卫焱脚步一顿,语气惊慌:“陛下,这样的玩笑可不能乱开!” “并非玩笑,是真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太医正。 太医正知道兄弟两个感情好,低声道:“陛下,您也不要如此悲观,臣与季神医一定会竭尽全力,研究出对症的方子!” 这话,就相当于肯定了卫殊刚才的那番言语。 卫殊转头,看向神色惊愕的卫焱,道:“兄长,若是朕去了,将这天下托付给你可好?” 1484 宫内相逢 卫焱双膝一软,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担忧,苦笑,痛苦! “陛下,您可别戏弄臣。”卫焱语速很快,“你也知道臣的王妃,比臣大一点,醋劲也大,陛下您都挡不住这些个朝臣的压力要纳妾,若是臣来做这个皇帝,那岂不是后宫要被塞满!” “到时候静儿还不知道要跟臣怎么闹呢,陛下您可饶了臣吧,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臣是很想给陛下分忧,可臣着实没有这样的能力啊!” “这天下若是交到臣的手里,这以后还不定是什么样呢,陛下你好好将养着,臣相信您的身体养个十年八年,啊呸,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卫焱说的额上直冒汗。 也不知道是虚的,还是这崇德殿的地龙烧的太热。 卫殊双眸真挚:“朕说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绝不是在试探,这些日子朕也想过,你本性不差,只要好好任人唯贤,不说一代明君,可绝不会是昏君!” 卫焱尴尬的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陛下对于自己的赏识。 “朕只有一个要求,将来你若是做了皇帝,好好对洛洛和朕的一双孩子!” 卫焱连连摆手:“不不不,陛下臣也是很真诚的拒绝您,绝对真心实意。臣对自己的本事有清晰的认识。臣如今当个王爷,没有多少权利纷争,自然没什么。可若是再往上一步,臣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把握!” “而且臣从小就是个懒散贪图吃喝玩乐的性子,实在是难当大任。”卫焱顿了顿,觉得应该下一剂猛药,“而且你将皇后娘娘和两个侄儿托付给臣,也极为不妥,臣可不能保证,到时候能护得住她们!” 卫殊的眸子果然冷却了下来。 卫焱擦了下汗。 妻和子是这皇帝弟弟的死穴,好在自己加了这么一句话。 卫殊会有此想法,也是因为前两日半夜里突然醒来,居然发现一直嗜睡的苏洛爬了起来,正坐在床上就着黯淡的灯火看奏折。 她轻手轻脚,眉头蹙着,写字的时候下笔格外的轻,仿佛怕这样轻柔的动作都会吵到他。 她也是在挑选着批阅着,那些她觉得重要的,无法决断的,她就放在一边。 而一些不太紧要的,她自忖着能处理的,才会提笔写下意见。 而那些奏折上的字迹,与他的字迹相差无几。 反正朝中的那些臣子们是看不出端倪的。 难怪他觉得奏折少了许多,还欣慰是这些臣子们总算能让他喘口气,原来是她在背后默默承受了这一切。 若是换做先皇或者历史上的任何一位帝王,见到此景恐怕要勃然大怒。 自己的权柄被枕边人如此横加触碰,岂能容忍。 然而卫殊只觉得心酸。 她明明那么爱睡觉,却要在半夜里爬起来做这些事。 她就是担心当着自己的面做,会让自己心生愧疚,所以才会悄悄的进行,而她也并未干涉一些朝中重大的事项。 这一瞬,卫殊突然不想将这朝堂之事交给她了。 这些波诡云谲,她一个女子,纵然极有本事,又如何能承受得了? 此番问福王的意见,确确实实是出自真心。 然而看卫焱的拒绝,也的的确确是没这份心思。 罢了。 卫殊长长的叹一口气,道:“你先起来吧,你与朕是兄弟,跪来跪去的做什么?” 他的眉宇间涌出浓浓的疲倦之意,抽出帕子捂住唇,低低的咳嗽起来。 卫焱起身,继续推着轮椅,愧疚开口:“陛下,非是臣不愿意接手这重担,实在是臣能力有限,但是陛下放心,若是这天下以后到了二月的手中,臣用项上人头担保,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他,护佑他!” 卫殊捏了捏眉心:“那就先谢过兄长!”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卫焱推着轮椅出了崇德殿,沿着回廊往后宫而去。 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裹挟着冷风在空中打璇,扑在卫殊的脸上。 他的咳嗽越发的剧烈了。 冷风送来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兄长,这皇室之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可堪大任?” 卫焱将他身上的毯子扯紧,又将帽子给他戴上,叹息一声:“还有谁?陛下您就别动这样的心思了,咱们这皇室,除了你之外,可没有其他能当皇帝的材料。” “恕臣直言,若是陛下您将这天下交给皇室的旁人,皇后娘娘和两位侄儿的性命,怕是难保!” 小福子在一旁听得是胆战心惊。 这话,怕也就福王敢说上一说。 他与陛下是一起念书,一起长大的交情,自幼就相交甚笃,这份感情非是旁人能比的。 咳咳咳…… 卫殊的咳嗽越来剧烈,脸色红的如车厘子,瞧着像是下一秒就要一口气喘不上来,断了呼吸。 卫焱加快了脚步,将人推到了坤宁宫。 太医正和季神医早就等着了,赶紧为卫殊施针。 苏洛也急急的照顾病人,只与卫焱寒暄了两句,整个坤宁宫一片人仰马翻。 这是皇后寝宫,总是关系亲厚,他一个亲王也不便多留,踏步而出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坤宁宫的轮廓。 漫天的飞雪在屋顶上又加了一层,整个宫内肃穆没有多少声息,一片白茫茫的。 卫焱收回视线,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刚出坤宁宫,没走几步,迎面就见一个盛装打扮过的宫装丽人。 她一袭深紫色镶金线的斗篷,在一片白茫茫的颜色中显得格外的打眼,斗篷帽子上那一圈白狐狸毛,将她本就不大的脸衬得更是只剩下不到巴掌的大小。 她的脸色带着喜色,眉眼一看就是细细描摹过的,只是光凭着这一声,也瞧不出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倒是那丽人先见到他,垂眸行礼问候:“妾身见过福王!” 她行礼完后,体贴的将帽子摘了下来。 福王于是能见到她头上的步摇,根据那个,判断出了她的身份,他回礼:“原来是郭贵人!” 他是亲王,按照品阶,不需要向郭贵人行礼。 1485 滚出去 郭贵人知道卫焱与陛下关系好,本是想着要寒暄两句的,不过坤宁宫门口人来人往,而卫焱也一副极为避嫌的模样,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郭贵人只能作罢。 小红低声道:“主子,这福王殿下好大的架子啊!” 刚才自家主子已经摆出要聊几句的意思,他肯定也知道,然而就这样匆匆走了。 郭贵人倒是不以为然:“他是陛下信任倚重的人,又是亲王。若是放在从前,我这个郭府三小姐,在他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不必纠结这些,你可打探清楚了,陛下已经到了坤宁宫?” “奴婢刚才问过了,花了二十两银子呢!” 二十两银子,那个三等宫女还不太情愿的样子,说这次就卖她一个人情。 啊呸! 坤宁的了不起啊,又不是大宫女,三等宫女而已,得瑟个什么啊,二十两银子,都够买几亩良田了! 郭婕妤提着食盒进去,走到坤宁宫的偏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苏洛急切的声音:“陛下莫要使小性子,良药苦口利于病,一口气咽下去就得了。” 郭贵人眉梢微挑。 没想到看着冷峻的陛下还有这么孩子气不愿意喝药的时候。 倒是平添了几分俗气,想象陛下闹脾气的摸样,莫名觉得可爱! 她还想再多听两句,回廊另外一边青衣的大嗓门响起:“郭贵人怎么来了?今日是谁当值,怎么没有好好汇报?” 立时有个小内侍跪了下来,一脸恐慌:“奴才刚才内急,去上了个茅房,还请青衣姑姑恕罪!” “上茅房可以,也要找人顶班!”青衣嗓门很大,掷地有声,“今日恰好是郭贵人来了也就罢了,若来的是刺客,你担待得起吗?” 青衣当然是夸张了。 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在。 这是在敲打那个内侍,也是在提点郭贵人。 她本应该等候在二门处,等待通传,不应该擅自入内的。 今日陛下发病,皇后不愿意下面的人太多,免得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去,所以才让大家不要乱走。 没想到恰好被郭贵人钻空子。 小内侍早就吓得瑟瑟发抖,最后听了青衣的话,自行去领了二十板子。 郭贵人的脸色则抽了又抽。 最后还是温和又恭敬的说道:“青衣姑姑,此事是我没有注意,带累了那位小内侍,主要责任在我,我以后会注意的!” 青衣对着郭贵人行礼:“贵人若是要求见皇后娘娘,此刻怕是不方便。皇后娘娘与陛下有事相商,匀不出时间来见您!” “贵人不若改日再来吧!” 郭贵人笑颜不改:“若非有事,嫔妾也不敢来叨扰皇后娘娘!” 她话音刚落,小红上前一步将食盒打开,推到了青衣的面前。 “蜜饯?上次不是郭婕妤做来送给皇后娘娘的吗?”青衣瞟了屋内一眼,想到陛下今日又闹着说药苦,神色缓和了些,疑惑的问道。 郭贵人解释道:“妹妹病了不便动手,妾身惦记着皇后娘娘喜欢这个味道,便征得妹妹的同意,将方子拿了过来动手做的,就是不知是不是跟妹妹上次做的味道一样!” 这个解释合情理,青衣道:“那请贵人在此稍后!” 她进屋通禀,很快又重新出来将郭贵人引进去。 青衣将食盒里的蜜饯端出来,递给苏洛。 苏洛捻了一颗尝了尝,意味深长的看着郭贵人道:“这个味道,与上次郭婕妤做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啊!” 郭贵人总觉得苏洛的这个眼神似乎知道了什么。 可她思忖着郭婕妤绝不敢告状,皇后娘娘也不过有点怀疑。 她垂下眸子,道:“这个方子是从婕妤那里得来的,制作的过程中也一直询问婕妤的意见,想必是因此,味道才会如此一致。” “其实嫔妾手脚笨拙,还作废了好些,都进了嫔妾自己的肚子,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那食盒之中,就只有一碟蜜饯。 另外一碟,的确是进了郭贵人的肚子。 苏洛宽和的笑了笑:“原来如此,郭贵人有心了,流云……” 流云应声,端来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 红绸揭开,里面是一对做工精细的金簪。 郭贵人赶紧站起来谢恩,苏洛道:“本宫还有事,就不留……” 恰在这时,内室传来了一阵连绵不绝的咳嗽之声,还有杯盏落地的声音。 苏洛的脸色瞬间忧虑,站起来就往内走,都顾不上郭贵人。 青衣跟上,还不忘将那一碟子蜜饯端着。 郭贵人做这个蜜饯,就是为了博得陛下的欢心,此刻陛下就在一墙之隔,她岂会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趁着大家的心思都被这咳嗽声牵引,她也亦步亦趋的跟进了内室。 红色的床榻之上,一身素衣的卫殊正蹙眉靠在枕头上,他的嘴角有点血渍,似乎是刚刚咳吐血了。 脸色发白,长眉微微蹙着,说不出的病娇模样。 让人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抱在怀里细致的安抚。 苏洛已经这样做了,她将卫殊抱着,让他将半边身体的重量都落在自己身上,说道:“瞧瞧你都咳成这样了,还不喝药!” “你是想急死我吗?” “刚才郭贵人送了上回的蜜饯来了,你赶紧喝药,喝完药我给你拿蜜饯吃!” 卫殊声音恹恹的:“要吃五颗!” “太医正说了,你不能吃太多甜食,会影响药效的。而且郭贵人也只送来了一碟子,你得省着点吃。” 此时不开口,更待何时。 郭贵人跪在地上,声音发颤:“陛下,皇后娘娘,陛下若是喜欢需要的话,嫔妾马上回去就继续做,嫔妾多做点!”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感觉到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苏洛和卫殊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苏洛意味不明,卫殊的眸光和神色则跟刚才在苏洛面前时截然不同。 带着十二分的冷峻,那眸光宛若利剑,似乎要将郭贵人当场切开。 郭贵人的后背冷汗涔涔,至此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了。 无意间撞破了帝后之间的亲昵,并非好事! “滚出去!”卫殊冷酷至极的声音响起。 1486 作天作地小殊殊 那声音除了冷酷之外,还有明明白白的厌恶。 眼前的这个陛下,跟刚才与皇后娘娘撒娇的陛下判若两人。 苏洛只是皱眉,带着不赞同的目光看了郭贵人一眼,旋即看向青衣。 只一眼,青衣就知道,娘娘很不高兴! 她立时就站在郭贵人的面前,阻隔掉她的视线,冷声冷气:“郭贵人,陛下都发话了,你还要赖着不走吗?” 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郭贵人并非舍不得走。 她只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为何前一秒还撒娇闹脾气的陛下,会这么快就换了一副嘴脸。 为什么对皇后娘娘就那般深情依恋,看到自己时就换了一副模样。 郭贵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坤宁宫。 别说是青衣,就是一个低等的嬷嬷,看向她的目光也充满了不屑。 好像在嘲笑她一点眼力劲也没有。 有些奴婢更是在窃窃私语。 “这郭贵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 “就是,从前柳妃娘娘与咱们娘娘关系这么好,但只要陛下在,哪怕她人已经到了门口,都会先行离去,下次再来,绝不会打扰陛下和娘娘相处,识趣的很!” “哎,不是人人都是柳妃娘娘的。郭贵人想更上一层楼呗!” “也不拿镜子照照,就她那容貌那身段,远远比不上柳妃,更别提跟我家娘娘相比了!” 这议论之声越来越大,郭贵人只觉得脚步踉跄,要不是小红扶着,她在踏出坤宁宫门槛的时候,就要摔倒了。 太丢人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如此丢人的时候。 她在邺城颇有名气,无论是走到哪里,遇到什么样的公子哥,都会给她一点面子。 长辈们也夸她活泼有灵气。 她的相貌虽然排不上前三,但前十是不成问题的。她的五官没有任何硬伤,身量不高不低,身形不胖不瘦。 绝对的标准。 可是如今,却被一群宫女小内侍瞧不起。 小红看着自己主子发青的脸色,宽慰道:“主子您别难过了,陛下在病重,脾气不好,所以说话重了点!” “其实他也没有责罚您是不是?” 刚才郭贵人跟了进去,小红却是不敢,一直在门口候着,所以苏洛跟卫殊的悄悄话她没有听见,她只听到陛下怒斥了一声滚出去。 在她看来,这没什么的。 她每个月都要听郭贵人说几句滚下去呢,早就习惯了。 “等到陛下气消了,咱们再来便是!”小红乐观的说,“您的蜜饯不是还留着吗,陛下吃药用得上,还是会惦记您的!” 郭贵人垮着脸,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长乐宫。 长乐宫分南北两个院子。 越国以北为尊,郭贵人住的就是北边的院子。 两人回去不久,小绿就满面喜色的回来了。 郭婕妤正坐在床上咳嗽呢,小绿兴冲冲的撩开帘子,几乎压不住语气里的欢喜:“主子,郭贵人刚才去送蜜饯给陛下,好像是碰壁了。奴婢瞧着郭贵人一脸晦气,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她肯定是刻意讨好陛下,所以弄巧成拙了!”小绿越说越开心,“你说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宫去,您是没看到,她的脸色可难看了!” 郭婕妤用帕子捂着唇,低低的咳嗽了几声后道:“既然入了这后宫,就没有赶出宫的道理!” “那若是犯了大错呢?” “若是错误足够严重,可以赐死。若是陛下有善心,可以保留性命,打入冷宫!”郭婕妤抬眸,看了一眼冷宫的方向,声音低了低,“不过入了冷宫的日子,比死更可怕。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倒是宁愿被赐死!” “呸呸呸……主子您别胡说八道,奴婢瞧着陛下对您还是很有好感的,等到冬日过去,陛下的身体好起来,您往后还有的是恩宠呢,如今郭贵人得罪了陛下,奴婢倒是想看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不可在她们面前提起这件事!”郭婕妤叮嘱道,“防止狗急跳墙!” “另外,你想法子去打听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坤宁宫内,郭贵人出去后,卫殊因为愤怒,连绵不绝的咳嗽起来。 屋子内外噤若寒蝉,都知道陛下动了真怒,不敢说话。 陛下的脾气大部分时候都很好,那是在对皇后娘娘和两位皇子的时候。 私底下对他们这些奴婢,可绝对谈不上温和。 苏洛帮他抚着后背:“这件事是我疏忽了,大家都只顾着关心你的病情,也没成想她如此不守规矩,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不必如此动怒!” “撸了她的位分,打入冷宫!” 苏洛摆摆手,让屋子里其他的人都下去后,才说道:“这恐怕不合适,她父亲是礼部尚书,她是嫡女,如今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也不是什么够打入冷宫的大罪,若是将她送进去,开春之后又提选秀之事,岂不是头疼?” 卫殊的眉头紧紧蹙着,怒意未散。 “我瞧着她这样,也不是个安分的。再等等吧,或许她自己会露出更大的破绽,到时候咱们再下旨,也名正言顺!” “若是她得了这个教训能学乖巧,便放过她这一回!”苏洛睨了一眼男人的脸色,道,“她既然犯错了,还是要惩罚,我看不如我下个旨,将她降为婕妤吧,也算是小惩大诫!” “行吧,这后宫之事,还是你来做主!”男人松了口。 苏洛也舒口气,将那碗药端起来:“快喝吧,都要凉了。” “我不想吃这个蜜饯了。” 他有点洁癖,不止是对于物,也是对人。 讨厌郭茵这个女人,所以对于她送来的东西也没有好感。 不吃蜜饯,那也就是不愿意喝药。 苏洛真是…… 恨不得直接将这药给他灌下去。 然而到底是自己的爱人,总不能狠下心,她温柔的劝着:“人是人,东西是东西。这就跟朝堂是一样的。有些大臣私下里总有些品行上的瑕疵,可只要他只治国之才,陛下不是照样用吗,这后宫不也是一样!” 1487 换了个人 这个道理说服了卫殊。 这一碗药总算是吃下去了,苏洛长出了一口气。 降位分的旨意第二日就下来了,理由是在坤宁宫举止不当,惹怒陛下,所以降为婕妤,以儆效尤。 希望以后能谨言慎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流云念完旨意后,道:“陛下此次震怒,是因为婕妤不守规矩,还望从此婕妤能够安分守己,少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添麻烦。皇后娘娘为了婕妤,在陛下面前说了不少好话的。” 郭茵应了一声是。 流云走后,她气的将屋子里的茶盏又砸了一套。 话说的可真好听。 昨日陛下与皇后是如何相处的,郭茵瞧的真真的。陛下对皇后的话,恐怕到了无所不从的地步。 如果皇后真的要帮忙,自己怎么还会降位分。 这摆明是皇后对于自己窥见了她如何与陛下相处所以心生不满,才会借此将自己位分。 小红知道这时候不能开口,但还是本能般的说了一句:“主子,如此一来,您岂不是和南边院子的那位平起平坐了!” 都是婕妤,至少在位分上,谁也不比谁高贵! 郭茵的眸子暗沉沉的,捏着那根金簪的手狠狠的收紧:“那又如何,潜龙在渊,不过是一时困境。我捏住了她的把柄,她若是想飞,我一定会将她狠狠拽下来!” “我只是暂时日子不好过,她却是此生都别想逍遥自在!” 小红嘴角浮出隐秘的笑意:“那就好!” 降旨的当日,郭茵就落了钗环,一身素净衣裳跪在坤宁宫外请罪。 她不言不语,低着头姿态虔诚。 流云几次出来,让她回长乐宫,说皇后娘娘如今已经不生气了。 然则郭茵道:“皇后娘娘不生气,那是娘娘宽容。嫔妾自幼受宠,所以做事情失去分寸,惹了陛下和娘娘生气,是大罪过!嫔妾跪着,是在悔过,也是在向皇后娘娘表明自己今后绝不会再犯的态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流云也劝不走,如实将她的话转达了苏洛。 “娘娘,您瞧着这个大郭婕妤这是什么路数啊?难道是想引起陛下的注意吗?” 可是她这两日跪着的时辰,又刻意挑选的陛下上朝的时候。 如此一来,就错开了陛下。 苏洛正在吃苹果,听了流云的回禀后咯咯一笑:“这郭茵倒是个有意思的,本宫从前觉得她没多少脑子,如今看来,是瞧错人了!她是个机灵聪慧的,这个举动是做给本宫看,做个陛下看,也是做给这合宫的奴才们看的!” 她都已经姿态谦卑成这样,若是之后苏洛再斤斤计较就说不出过去了。 而且她一连跪了五日,苏洛若是没有一点补偿,或是拿出一些态度,恐怕也说不过去。 “那娘娘准备如何?” “她爱跪,就让她跪着吧!她又没有大喊大叫,又没有说本宫的坏话,本宫若是跪都不让她跪,岂不是太霸道了点!你提醒下面的人,每隔半个时辰就给她送一盏热茶,别让她冻晕过去便是。” 流云将苏洛的命令执行的很彻底。 不止送了热茶,还送了个小暖炉,说是皇后娘娘担心她的身体。 郭茵简直是无力吐槽。 如此,每日两个时辰,她跪了足足五日。 小红也跟着跪了五日。 郭茵有热茶,小红却是没有的。 这五日下来,她感觉自己快要二佛升天了。 这最后一日的时候,苏洛亲自出来了,跟郭茵说了两句客套话,还给她一些祛风寒的汤药,又赏了些小玩意,让流云将主仆两个送回宫。 这也算是苏洛在配合郭茵的表演。 并非她想如此,而是宫内宫外有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少不得要敷衍一二。 而且就算是郭茵上蹿下跳的再厉害,再费劲心机又如何呢。 她最想要的,是卫殊的宠爱吧。 可是这一点,她却永远也得不到。 如此一想,这个郭家姐妹倒是有可怜之处。 既是如此,苏洛便没必要跟她们计较太多! 然而对于郭茵而言,这五日跪的虽然身体备受折磨,可同时也解开了目前的困境。 苏洛已经主动跟她说话了,还赏赐了东西。 这些东西贵不贵重已经不要紧,但如今合宫的人应该都知道,皇后娘娘已经不生气了。所以她这个位分虽然是降下去,以后的路却没有被堵死。 还是有获得宠爱的机会的。 郭茵做这些的时候,郭春全程都在默默的关注着。 这一日她与皇后和解的消息传来后,小绿道:“皇后娘娘未免太大度了,就跪了五天便原谅了?她这样的人,就算跪上一千天一万天,奴婢觉得都无法原谅。” “这不是原谅,只是做个姿态而已,就算是贵为皇后,也不能太过任性。若非如此,我与她也就入不了这皇宫了。”郭春倒是淡然,说道,“只是表面上和好了而已。实际如何,还要等等看才知道。” 小绿听得频频点头。 主子说的对,主子说什么都有道理。 主子比自己聪明多了。 郭春低声喃喃:“但我从前还是小看她了,若是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或许哪一天,她就会真的得了陛下的欢心!” “我不能给她这样的机会!” 小绿凑上前问:“主子您说什么呢,奴婢没听清!” “我让你这几天重点关注一下小红!事无巨细,都要报给我!” “好的,主子放心。” 这几天,小绿一直有汇报小红的情况。 她跟着郭春跪了五日,又没有热茶续命,这五日一过,就病倒了。 她一个奴婢,又不能请太医,郭茵还算厚道,将之前皇后娘娘赐的风寒药给了几幅。 然而病去如抽丝,岂是这么容易的。 她病了,郭茵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便提拔了一个宫女上来。 那宫女从前是跟着高贵人的。高贵人得宠,毛病也多,所以伺候她的人个个都是顶尖的。她从前是个二等宫女,那也是被仔细调教过的。 加上比小红大了好几岁,做事稳重不少,对宫中人情世故也了解的清楚,不过三五日的时间,竟然就得了郭茵的信任。 1488 失宠了? 小红一看情况不对,撑着病体想要继续服侍主子,没成想端茶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喷了一脸在郭茵身上不说,手一抖,一杯热茶也倒在了郭茵的身上! 郭茵的脸当场就绿了。 念在小红病着,又是多年主仆的恩情,所以才没有发作,只打发她好好休息,直到身体养好了再来伺候! 桃叶本就是宫中的老人,与院子里的这些宫女小内侍都要更熟悉。 这些人自然愿意听桃叶的,而不是一个外来者小红的。 郭茵发现,提拔了桃叶之后,整个院子和谐了不少。 从前小红在她跟前,不是说这个宫女不听话,就是说那个小内侍不守规矩。 她时不时的还要出面,解决这些麻烦。 可如今桃叶一句也没有说过。 两相比较之下,高下立现。 桃叶为了能稳固位置,还说了一些宫内的秘辛,关于卫殊和苏洛和从前那个柳妃的也都有。 这大大的满足了郭茵的好奇之心。 如此十日后,等到小红的病基本好了,却发现自己在主子的面前,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定位了。 桃叶的手巧,能更好的梳头搭配。 桃叶的人缘好,让下面的人做什么,执行起来也更快。 桃叶还有一肚子八卦,可以慢慢跟郭茵分享。 …… 总之就连小红也觉得,自己比起桃叶来是真的要差不少。 这不,早膳之后,小红端了一杯茶给郭茵,道:“主子,喝口茶解解腻吧!” 桃叶正在洒扫,见状停下手里动作,上前一步,低眉敛目道:“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小红翻了个白眼:“既然拿捏不住,那就别说!” 郭茵瞧了小红一眼,微微蹙眉:“你说吧!” 从前倒是没觉得,如今有桃叶做对比,就发现小红这个奴婢做的不太称职。 这时候主子还没发话,哪里有她一个奴婢就开口的道理。 还有一点,便是上次郭茵在苏洛哪里受了教训,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反思,觉得自己从前的行为有失妥当。 今日在这宫中,还是要谨慎一点才对。 自己要谨慎,身边的人也要谨慎! 桃叶毕恭毕敬:“从前奴婢在高太贵人跟前当值的时候,太贵人从不会在饭后就饮茶,一般要等至少半个时辰,太医说如此更有利于养生!” 小红反问:“高太贵人是谁?” 郭茵眉头皱的更紧:“小红……” 小红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主子恕罪,奴婢多言了。” 但她还是不知道这个高太贵人是谁。 不怪她,毕竟都是先皇在时的宠妃,她一个当奴婢的,目光也没有那么长远,还是关心老皇帝在位时宠幸了哪些女人。 但是郭茵知道啊。 高太贵人虽说只是个贵人,可她曾经是登上过贵妃之位的,还盛宠了多年。 哪怕最后犯下了大错,也只是被贬为贵人,最后还能出宫,在福王府颐养天年。 这对于一个妃子来说,是极好的命格了。 她当年受宠的时候,可是连皇后都压不住她的。 想到这里,郭茵就心驰神往,若是自己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不求盛宠十几年,能有个一年半载那样的好日子,她做梦都要笑醒! 一念至此,她将小红递来的热茶推到一边,道:“算了,桃叶说的有道理,以后饭后半个时辰,我还是不饮茶了!” 桃叶又道:“奴婢说的也不一定准,回头太医为主子请平安脉的时候,主子可以再问一问!另外,奴婢还听说,女子喝红茶会比喝绿茶更利于身体健康,主子回头也可问问太医。” 说来也巧了。 许太医恰好来帮她诊脉。 之前跪了五日,郭茵也担心落下病根,所以这些日子,只要稍感不适,就会让人去请许太医。 诊脉后,并无大碍。 小红深觉桃叶那些理论有故意诓骗的嫌疑。 从前在郭家,从来没有饭后半个时辰不能饮茶的规矩,也没有听说红茶要比绿茶更适合女人。 这茶么,自然是越贵的越好。 她不服气,于是就拿这个问了许太医。 许太医摸了摸胡须,颔首作答:“的确是如此。饭后半个时辰恰好是消化的时候,这个时候饮茶不利于肠胃的健康。” “另外,红茶性热,绿茶性寒,对于郭婕妤这样的体质,的确更适合饮红茶!不过偶尔喝一喝绿茶也不打紧的。” 小红不愿意相信,反问一句:“真的是这样?” 郭茵沉下脸,斥责道:“小红,注意言辞!许太医是宫中老人,医术精湛,他说的话自然是真的!” 许太医摆摆手:“婕妤也不必如此夸赞,其实老臣的医术微不足道,婕妤和这位小红姑娘若是有疑虑,下次也可以问问太医正!” 郭茵赶紧到:“许太医自谦了,论起资历,许太医跟太医正不相上下,我对许太医的医术是绝对信得过的!” “既然今日已经说到此处,不如许太医再告知一下,平日里我该如何养生,有些什么地方需要注意的?” 许太医见她真诚发问,便结合她的体质,一一说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 小红还在那生着闷气呢,桃叶却已经调整了状态,迅速拿了笔墨过来,许太医一边说,她一边记下来。 见许太医看过来,桃叶道:“好记心不如烂笔头,还要劳烦许太医慢些说!” 许太医看了她几眼,恍然:“你是……桃叶……我还记得你!” 许太医和高家关系好,从前是高太贵人的御用大夫,经常出入高太贵人的宫中,自然对桃叶有些印象。 许太医对桃叶说话甚是温和,从侧面更是证明桃叶从前的差当的不错,能让太医记住,还能态度恳切。 许太医与桃叶说了两句后,道:“你不必记了,我回去太医院后,仔仔细细的理一下,到时候整理好给郭婕妤送来吧!” 郭茵笑:“那便谢过许太医了。桃叶,你帮我送送许太医!” 等两人离开屋子后,小红道:“主子,桃叶一个当宫女的,为何会跟太医院的太医这么熟?这茶凉了,奴婢去给主子换一杯红茶吧!” 郭茵揉了揉太阳穴:“不必了,你的身体还未痊愈,这几天先好好休息。” 1489 局中局,谁是设局人1 饶是小红再愚蠢,也感觉到了郭茵的嫌弃。 她屈膝跪下来,殷切的说道:“主子,奴婢的身体已经全好了,主子,奴婢跟了您十来年,对您忠心耿耿,难道主子觉得奴婢还比不过一个年老色衰的姑姑吗?” 年老色衰这个词用在此处,极为的不合适。 从前没有比较,郭茵也不觉得小红浅薄。 她轻声开口:“她不过比你大五岁而已,何至于就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她,而且这些日子,她可一次都没有说过你的不好!” 小红眼珠子转了转:“那是她心眼子多,不像奴婢这样一番赤诚!” 郭茵定定看她:“可有时候为人处世,还是要多点心眼的!尤其是在这宫里,一片赤诚不一定就是好事。” 小红的脸色发白,嘴唇颤了颤,还想要辩解。 郭茵有些不耐烦:“小红,你跟我这么久,我不会亏待你的,你趁着这几日好好休息,也想一想我的话!下去吧。” 小红知道,这时候若是再纠缠,只会惹来主子的怒火。 服侍多年,她这点事情还是清楚的。 她只能躬身退出去,在门口恰好遇到了桃叶。 她端着一盏刚熬好还冒着热气的燕窝。 见到小红,她弯腰行礼:“小红姑娘!” 她姿态很谦卑,可越是如此,小红越是来火,这个红叶,跟隔壁的那个郭春简直是一模一样,都是会做戏的人。 小红怒火中烧,假装没听见,故意往前一撞。 那一碗滚烫的燕窝被撞翻,汤汁全溅到红叶的手上,瞬间就红肿了一片。 燕窝盏掉在地上,砸的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将院子里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小红眼里闪过得意的笑后,佯装惊讶的道:“哎呀,红叶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主子这个燕窝很贵的,就这么砸了,多可惜啊!” 郭茵也被惊动,推开窗子看了看,皱眉道:“怎么回事?” 小红快言快语,将事情颠倒黑白说了一遍。 郭茵看向红叶。 桃叶垂眸,将发红的手藏在身后,温顺作答:“是奴婢不小心,将燕窝打翻了,请主子责罚!” 其实她若是不将手往后藏,郭茵倒是不会太注意。 可人就是如此,越是藏越是想知道。 郭茵于是看到了红叶红肿的手背。 这样的伎俩,小红从前总是用来对付小绿和郭春,郭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如今这么多奴才看着,郭茵到底还是给小红留了面子,道:“你也不是故意的,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小红,你去拿点烫伤膏过来,给桃叶擦上!” 小红张了张嘴,很是不满。 主子染自己给桃叶上药,不等于是在说,事情的真相是如何,她已经知道。不过是不当面拆穿而已。 但是她还是要付出代价。 所以要亲自上药,以示赔罪! 小红心内那个气啊! 然而郭茵就这么盯着,小红也不敢公然违抗命令,只能忍着屈辱给桃叶上烫伤药,她下手比较重,桃叶痛的皱起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倒是郭茵提醒了一句,让小桃轻一点。 总算是上好药,郭茵留桃叶在屋内说话,小红只能退出来,既然主子让她休息,那就休息吧! 谁还愿意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不成! 小红赌气一般的躺在屋子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的房门关着,院子里有宫女在聊八卦,可能以为她去郭茵面前当差了,所以声音也不小。 “我看婕妤如今好像对桃叶姑娘越来越倚重了!” “这是很正常的,桃叶姑娘是高太贵人身边的二等宫女,当年那一位主子,可是宫里面出来名的难伺候!” “也是,我听说桃叶高太贵人本来是要带着桃叶姑娘出宫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留了下来,你说出宫去福王府多好啊,她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这谁知道呢?” “你说是不是因为她有什么亏心的地方,所以不敢去福王府?” “不应该吧,我瞧着桃叶姑娘人好的很!” “也是,反正比那个小红要好。仗着是从小陪着主子的婢女,对咱们颐指气使的。也不好好想想,在这宫里,她算什么角色!” “算了,都说丑人多作怪,咱们以后反正也不用被她欺压,就随她去吧!” “咯咯咯……你说的对,就是丑人多作怪!” 小红气急败坏,唰的一下拉开房门,吼道:“你们说谁丑人多作怪?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吧,我现在就去主子面前……” 两个宫女一看她居然还在屋子内,神色有些慌乱。 年长些的那个率先镇定下来,说道:“小红姑娘,你若是真的想去告状那就告吧,但此处就咱们三个人,你又怎么证明我们一定说了这些话!” “若是主子还跟从前那样信任你,这也就算了。可是主子现在对你已经有了芥蒂,你却还要去她面前说这些说那个。” “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消耗主子对你的那点恩情,可并不是个聪明的决定!” 小红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她知道,这个她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宫女说的很有道理。 从前自己真是小瞧了这个皇宫,小瞧了这些人,连一个低等的宫女,都明白很多道理。 那个宫女见小红神色松动了不少,压低声音继续道:“只要小红姑娘不计前嫌,我倒是可以给姑娘出一点点子。” “说不定就能趁机将桃叶姑姑从主子的身边彻底赶走,让小红姑娘再无后顾之忧!” 这一句话,戳在了小红的心坎上。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次交锋,可是桃叶的存在已经让小红有了浓厚的危机意识。 这个女人不好对付,趁着她现在在主子面前的根基还不深厚,及时出手最好,若是再等上一段时间,到时候主子离不开她,自己就会越发没有位置。 想到这,小红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要是真的能有用,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而且以后也会照顾你们……” 1490 局中局,谁是设局人2 那宫女凑近小红的耳朵,低语道:“桃叶本来可以跟高太贵人一起离开这皇宫的,为何她选择留下来?” “奴婢刚才没有说清楚,其实是因为她有个相好的!” 小红的眸子骤然睁大。 真的假的? 这宫内相好? 那就是跟禁卫军私通了? 若是这样的话,可是不得了的罪名。 那宫女似乎也明白这个没有太多说服力,又低声耳语了一番。 小红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只要抓到证据,桃叶别说得主子倚重,就是在这宫中也待不下去,彻底断了后路。 自古以来,宫女和禁卫军就不可私通。 皇后娘娘身边的两个姑姑是特例。 青衣在入宫之前就已经成婚,这没什么好说的。 而流云与江飞的婚事,是卫殊赐婚的,这得到了陛下的许可,就算偶尔在宫中两人说几句亲密话,只要不做的太明显,也没什么。 人家正经夫妻,说什么那是人家自个儿的事。 只要不光天化日当着众人面前亲热,影响风话就好。 除此之外,若是其他的宫女跟禁卫军们勾搭不清,那可是大罪。 尤其像是她们这种,服侍主子娘娘的,身上更是担着责任,要是跟侍卫们勾搭在一处,里应外合,主子就有危险。 说的难听点,万一这侍卫心地不正,见色起意,与那宫女里应外合,岂不是要给皇上戴绿帽? 这绝非危言耸听,实在是大越开国皇帝就抓到过一起这样的事。 那妃嫔无声无息的就死了。 但自此以后,宫中对于这些事管的就很严,一直流传了下来。 小红睨了那宫女一眼:“若是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宫女低低的笑了笑,道:“小红姑娘,你届时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算算日子,估计还有两日两人就要……” “小红姑娘到时候记得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最漂亮的首饰都戴上!桃叶越狼狈,姑娘您就越得意不是!” 小红回想起刚才桃叶在主子面前那装模作样的样子,再想着自己能撕开她的面纱,心内那叫一个激动! 她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要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簪子,甚至带什么手帕了。 接下来的两天,小红格外安分。 她想明白了,反正迟早都能将红叶打入地狱,这个时候自己一定不能先犯错,得好好表现,得忍! 得重新得到主子的欢心。 她态度的转变,郭茵也看在眼里。 毕竟是多年的主仆,小红除了性子骄纵些,也没有什么大错,而且还算忠心。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郭茵不会揪着不放。 有一个自己昔日信任的人,又有一个如今能指点自己,陪自己聊一聊这宫中水深的人。 郭茵觉得如此的安排甚好。 这一日下了大雪,她又让小红去隔壁的院子催蜜饯的事。 不管陛下会不会迁怒于那碟子蜜饯,郭茵都要准备、 只要陛下还要喝药,就会要吃蜜饯,自己就有用武之地。 水滴石穿,总有一天,陛下会记住她,知晓她,进而将她放在心上。 就算陛下退回来,她还可以自己吃呢。 郭春这蜜饯做的,的确是味道极好,吃过她的蜜饯后,如今郭茵再看到其他的蜜饯,都提不起胃口。 小红在北院乖乖的夹着尾巴做人,到了郭春和小绿面前,又恢复了从前张牙舞爪的样子。 虽说自家主子已经降为了婕妤,但是十来年她在主仆两个面前累计的优越感并没有跟着消失,到了南院,她颐指气使的吩咐了一番。 左看看右看看,又从郭婕妤这里顺走了一个镯子。 这镯子可不是寻常的镯子,而是当初苏洛初次见郭氏姐妹的时候赏赐的! 贵重程度可见一斑。 小绿眼睛发直,好几次开口想说话,都被郭春制止。 小红也知道这个镯子贵重,就是因为贵重才要的,因为她很快就要去跟桃叶对峙,等到时候,她要靠这些东西来撑场面。 小红走到院子门口时,听到身后小绿愤怒的声音:“主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啊?她主子如今跟您是平级了呀!” 小红摸了摸衣袖中的镯子,轻笑一声。 平级又如何。 谁叫你是个庶女,谁叫你的生母是个奴婢呢! 谁叫你从前不知检点,去勾引张四公子。 若不是你,张四公子一定会爱上自己的主子。到时候便是自己主子嫁给他,自己也会跟着陪嫁过去。 小红抬手摸了摸自己年轻的脸。 等主子不方便伺候的时候,张四公子应该会收了自己的房吧! 他是那样的一个翩翩公子啊! 一举一动,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 都是郭春! 要不是她,自己也能成为张四公子的女人。 恨! 她对郭春的恨,甚至比郭茵对郭春的恨还要多。 因为郭茵在被狠狠拒绝后,幡然悔悟,知道此生都与张四公子无缘,可小红却没有那么洒脱,还沉浸在那样的情绪中出不来。 觉得自己错失了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觉得自己若是成了张四公子的通房,按照他的秉性,一定会善待自己。 绝不会跟郭敬之一样。 所以才会对郭春主仆百般刁难,数次欺压。 屋内,郭春竟然勾唇笑了,笑的格外灿烂。 她压低声音说道:“小绿,我布局很久,快要收网了,成败就在明日了!” 小绿扎巴眼睛:“收什么网,主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绿,你说,若是郭茵损失了小红这个婢女,她会不会难过啊?” “应该不会太难过吧,大郭婕妤她对下面的人也不是多好!她可没主子您那么心善。” 郭春抬手,摸了摸婢女的头发,道:“小绿,你好像只长了年岁,这头脑还是跟从前一样天真淳朴。” 小绿不太懂,她也没有纠结这句话,思绪还沉浸在郭春之前说的话,她追问道:“主子,到底是什么网,您对小红下套了吗?” “恩!”郭春大方的承认了,“之前让你偷偷找那个老宫女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我这个套,不单是对小红……” 1491 局中局,谁是设局人3 “主子,奴婢愚笨,您能说清楚点吗?” 郭春摸了摸她的脸:“很快你就明白了,我知道你厌恶小红,其实我也跟你一样,不过咱们很快就不必忍她了!” 小绿兴奋的点点头:“恩,那真是太好了。” 主子长得好看又心软,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小红拿了镯子,当然不敢在郭茵面前大肆炫耀。 她一个当奴婢的,却戴着跟主子一样的镯子,这多忌讳啊! 锦衣夜行的感觉可真差。 好在很快,那个宫女就来通风报信,她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 为了确保这名宫女不是在胡说八道,小红特意在院子里查看了一番,发现桃叶的确是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就连郭茵那里,桃叶也只说自己是有点私事要告假几个时辰。 私事? 语焉不详,绝对有猫腻。 看来那宫女所说不假,本来小红是想带着郭茵一起去抓奸的。 可若是跟郭茵一起去,那就痕迹太重了,到时候主子说不定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这回小红可算是长了点脑子。 二来,郭茵同去,自己的那身行头就不便拿出来,到时候被主子认出来,岂不是麻烦? 她想了想,找了个理由告假,还带了两个平日里在郭茵面前露脸的比较多的宫女一起。 这除了她自己之外,总要有人见证是不是。 她找的这个理由也很巧妙。 说得到消息,小绿入宫后不太安分,跟侍卫勾勾搭搭,似乎是在传递信件。 郭茵想了想,前些日子她曾跟郭春说过张四公子回了邺城,又定了亲事,莫非小绿是在给自家主子传递信息? 一个婢女勾连侍卫,她身为婕妤不方便出面,由小红去最好! 郭茵允了。 已经是十一月,天寒地冻。 御花园的翠微湖结了厚厚一层冰,有那大胆的小内侍,可以穿着鞋在冰上面走个来回都无碍。 各宫不是烧了地龙,就是燃了火盆。 苏洛素来不苛待这些奴才,无一处不是暖和的,哪怕是冷宫看门的老太监,也分到了足够的炭火取暖。 这屋内温暖如春,一出门风像是刀子一般割着脸。 谁愿意出去? 除非是不得不办的差事,又或者是侍卫们必须要巡逻才会如此。 但也有例外的。 比如此刻窝在假山后说着私房话的青衣和江阳。 江飞统领禁卫军,平日里都能在后宫行走。 可江阳的差事在宫外,哪怕他得陛下倚重,那也不能随意在后宫里走动。 两人在宫外有宅子,但入冬以后天气寒冷,青衣又要在苏洛面前当差,江阳担心她宫里宫外的跑,身子骨扛不住。 所以便让她这些日子少出宫。 算算时日,两人也有十来天没见了。 小别胜新婚,有些悄悄话不便在坤宁宫说,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而且青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当着下面一干人跟夫君亲亲热热的,有失体面。 也怕堕了威信。 这不,两人就到这御花园里走走来了。 走着走着,就找到了一个背风的地方。 小红不顾寒冷,将耳朵贴在假山上,听到那个凹洞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太冷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再过五日,你不就能休假了吗?” “哼!你这么着急赶我回去,是不是在外面又有小狐狸精勾搭你了!” “瞎说什么呢,我平日里都在营里,休假了也是回家看着孩子,哪里有空去搭理旁的女人!” 小红震惊。 原来这相好的还是有家室有孩子的,难怪要如此遮遮掩掩的,害怕被人发现。 “既然没有,这么多日没见,你着急赶我作甚?” “我这不是怕你冷着吗?”男人声音温和,“来,你先把我这斗篷穿上!” 小红啧啧…… 这就开始脱衣服了? 干柴烈火,进展很快啊! “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想亲我一下吗?”女人带着几分勾引的声线响起。 “在这儿?” “怕什么,又没人瞧见,咱们从前这样的事情又没少干,你现在倒是害羞了?” 啧啧啧…… 没想到桃叶平日里看着如此端庄,竟然是这样大胆奔放的一个人。 小红激动的双手发抖。 你们倒是快点亲热啊! 等到你们亲热的时候,我就能冲出去抓个现行了。 很快,吮吸之声就响起,渐渐的,男女交错的呼吸就越来越重了。 人在全情投入到男女情事的时候,对四周环境的戒心会要降低很多。 何况如今天寒地冻的,这御花园的假山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江阳根本没有太在意,然而就在他将手探入青衣的衣服中,要寻找那久违的温暖的时候,突然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一道尖锐又兴奋的声音响起:“贱人,总算让我抓到你了!” “你真是胆大包天,不好好在主子面前当差,居然跑来这里跟侍卫私通,简直是不知廉耻!” 江阳背对着发话的女人,脊背绷直。 这不是一盆简单的水。 里面混了各色的颜料。 一部分泼在了江阳的背上,但也有不少飞溅到了青衣的头发,脸上,肩膀上。 天气很冷,衣服被温水渗透,很快就结冰,变得硬邦邦的,似乎能刺骨! 青衣伸手摸了一把脸,将那脏污的颜色摸的满脸都是。 连嘴唇上都沾了不少,古怪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青衣重重的呸了一口。 江阳已经转过身,将青衣护在身后,也不顾自己身上的脏污,冷冷的看着趾高气昂的小红,问:“你是谁?” 脑子坏掉了吗,居然敢来泼他们。 虽说他与青衣的官职都不算高,但是整个大越朝堂后宫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知道,他们不好惹! 这女人是个疯子吗? 小红没见过江阳,此刻青衣又被拦住。 她本能的以为这是奸夫在护着桃叶,她抬着下巴,雄赳赳气昂昂:“你这侍卫,胆子还真大,跟宫女偷情东窗事发,居然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怎么,你难道还准备杀人灭口吗?” “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的,来人啊……”小红高声叫了起来,“抓刺客啊!” 1492 局中局,谁是设局人4 御花园没有宫女内侍走动,可侍卫们还是要照常巡逻的。 越是没人,这声音越传得远。 这不,恰好被巡逻到此处的熊大听到。 他脚下几个起落,就到了小红的面前,腰中长刀已经出鞘,正色问:“刺客呢,朝哪个方向逃了?” 小红指着似笑非笑的江阳,道:“没逃,就在那呢!” 熊大心中一叹! 好家伙,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被人发现了行踪居然还不逃。 哪来的毛贼,他倒是要看个清楚! 而此时,假山的另外一侧也响起一个柔弱的声音:“刺客,哪来的刺客,小绿,咱们快些回宫吧!” 话音刚落,便有主仆两个匆匆出来。 那奴婢的手里还抱着一束腊梅。 可不就是郭春和小绿两人吗? 而这时,熊大已经转向,将刀对着“藏”再假山凹洞里的江阳,怒发冲冠:“大胆毛……” 贼字却被卡在喉咙里。 熊大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小红瞧见,反而是那个奸夫眉梢一挑,兴致盎然的问:“毛什么?熊大,你倒是说完啊?” 熊大讪讪的笑着,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下,道:“江统领,怎么会是您啊?” 小红茫然? 江统领? 侍卫总领? 可是她见过江飞,跟眼前这个男人长得不一样啊! 小红眼珠子一转,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她指着熊大:“你,你你,你们该不是一伙的吧!” “江统领我见过,你别试图用这样的法子给这对奸夫**开脱!” 啥玩意? 奸夫**? 熊大眼角抽了抽,看向江阳的眼神带着疑惑。 莫不是江统领在这后宫偷吃,结果被人撞个正着。 不应该啊! 正疑虑间,一直藏在江阳身后的青衣侧了侧身,绕到前面跟江阳并肩而站,屈了屈膝:“奴婢青衣见过郭婕妤!” “起来吧!”郭婕妤似乎太过震惊,等了两个呼吸才急急开口,“青衣姑姑快起来,不必多礼!” 青,青衣? 小红僵硬的抬起眸子看向对面的女人。 虽然半边脸都因为被颜料泼脏而精彩纷呈,可是这的确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位青衣姑姑!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桃叶吗? 为什么会变成青衣姑姑? 该死的! 强烈的恐惧让小红后退两步,脚底一滑直接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她也没有爬起来,就这样趴着跟青衣道歉:“青衣姑姑,真是对不住。我,我还以为是……” 青衣蹲下来盯着她:“你还以为是谁?” 这一瞬,小红的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 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了如今这模样,但自己多半是落入了圈套,绝不能再多说了。 她马上改口:“我还以为是有宫女私通侍卫,危害后宫的安全,所以才会……青衣姑姑恕罪,我错了我错了,请青衣姑姑责罚!” 或许是人的求生本能。 刚才电光火石间,她想清楚了一点事。 青衣和江统领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是在这后宫御花园里亲热,也不是什么拿得出手,说得出去的好事。 只要她认定自己是一番好心,就算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也不能将自己怎么样。 至少暂时不能。 先逃过这一劫再说吧! 青衣果然笑了笑,竟然伸手来扶她:“原来你竟是一番好意,本也不该怪你!” 青衣平日里对两位婕妤都没有多少和善的脸色,此刻说话却格外的心平气和,脸上挂着笑,看的小红胆战心惊。 总觉得下一秒,她就要扼住自己的咽喉,将自己弄死。 可她再一瞧,熊大还有一干侍卫都远远的站着,心内又有了底气。 再怎么说,她一个宫女,也不能只手遮天吧。 她强忍着恐惧站起来,但整张脸却是雪白的,比假山上堆积的雪还白。 她不住的道歉:“青衣姑姑,我罪该万死,请青衣姑姑责罚!对不起,对不起,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太喜欢多管闲事,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姑姑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青衣笑了笑:“我都说了不怪你,你是不相信我啊?” 小红抬眸看了那张笑脸一眼,马上又低下头:“相信,自然相信,青衣姑姑大人有大量,我佩服佩服!” 郭春之前一直没有说话,到了此刻才开口:“原来是一场误会,青衣姑姑的脸都脏成这样了,快擦擦吧!” 说着,她将自己的手帕递出去。 又对小红道:“你还愣着干嘛,是你将青衣姑姑弄脏的,你不赶紧给姑姑擦擦吗?” 小红的精神一直还高度紧绷着,此刻被提醒,下意识的就按照郭春说的去做。 她掏出手帕,上前一步就给青衣去擦。 青衣将手帕扯过来,眸中涌出厌恶:“还是我自己来吧!” 然而她用手帕擦了两下脸就感觉不对劲。 她停下动作,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帕子。 此刻帕子上已经被粘上了斑驳的颜色,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青衣用手指将帕子仔细搓了搓,又举着帕子迎着光细细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小红的惊慌的脸上,眯着眸子问道:“你这个帕子,是蜀锦的手帕?” 小红张了张嘴,知道否定也没有用,只能点点头:“是!” “据我所知,这个蜀锦宫内只有皇后娘娘和小郭婕妤处才有,你是如何拿到的,这么贵重的材料,你居然用来做了手帕?你该不是从哪里偷来的吧?” 青衣丢了个这么大的脸,心中当然不痛快。 可又不能发作,如今捏住了小红的把柄,青衣自然要问个清楚。 小红赶紧辩解:“这,这不是奴婢自己的,是小郭婕妤赏赐给奴婢的,奴婢没有偷窃,奴婢没那个胆子的!” 郭春忙解释:“的确是从我那里拿走的!” 这话可就有点艺术了。 她说的是拿走的,而不是赏赐的。 青衣目光又落回到小红的身上,看着她头顶的簪子,皱眉:“这个簪子,也是小郭婕妤赏赐你的?我记得这簪子是皇后娘娘上次给小郭婕妤的!” 她上前一步,将小红的袖子撸起来,脸色彻底变了:“这个镯子,也是小郭婕妤赏给你的?” 1493 局中局,谁是设局人5 一刻钟后,一行人都到了苏洛的跟前。 看着青衣和江阳的身上的五颜六色,苏洛有点忍俊不禁。 不过眼下下面这么多人,她也不能哈哈大笑,只能秉着笑意,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怎么回事啊?” 青衣耳根微红,将事情前后大概说了一遍。 啧! 两人偷偷跑去御花园冰天雪地亲嘴也就算了,居然还被抓了个正着。 苏洛面色微微不喜,训道:“瞧瞧你们两夫妻干的事,正经的夫妻,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坤宁宫里说,非要去御花园里受冻,这下好了吧,闹出这等误会来!” 青衣和江阳纷纷跪下告罪。 苏洛摆摆手:“算了,这也是本宫的错,是本宫一直拘着青衣在宫内,忽略了江统领!明日开始,本宫便放青衣三天假,你们两夫妻有什么话,好好回去说。” “反正大郭妹妹来还需要点时间,你们两先去换一身衣服!” 青衣和江阳领命去换了衣服回来,就见苏洛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问小红:“你真的是无意中撞见的青衣的事?” 小红咬着嘴唇,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无意的!” “那就奇怪了,你既然是无意,那为何会带着那样一盆颜料水,还是热的?”苏洛嘴角噙着一抹笑,“让本宫推断一下,青衣说泼上来的时候还是热的,从长乐宫到御花园那个位置有一段路,这样看你应该是滚烫着端出来的!” “为什么你要端一盆滚烫的颜料水出门呢?”苏洛施施然的继续,“本宫猜是必须是滚烫的,要不然这一路上走来就会结冰!” “结冰了,自然就不能泼人!” “总算让我抓到你了!你真是胆大包天,不好好在主子面前当差,跑来做这样的事,这些话都是你说的吧?这样看来,你之前要抓的根本不是她,你这是误打误撞,弄错人了呀!” 苏洛的目光落在小红的身上,虽然里面没有怒意,可小红还是觉得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她根本喘不过气。 小红跪在地上,后背全被冷汗湿透,抖若筛糠。 她不敢说话,怕多说多错。 为今之计,只有等到主子来了,主子脑瓜子灵光,或许能想到妙计帮自脱围。 皇后突然召见,却不知所为何事。 但是郭茵却得到消息,说郭春已经到坤宁宫了。 感觉这一趟是鸿门宴,这一路走来,郭茵的脑子都在疯狂的运转,难道说是郭春去揭发了蜜饯的事? 她不在乎三姨娘的死活了? 也并非不可能。 她那样的女人,深爱的男人也能说放弃就放弃,潇洒的很,一个姨娘而已,说不定也能成为她的踏脚石。 如果将自己拉下去后,郭家在宫内就只剩下她一人。 父亲对她会是什么态度,是厌恶还是拉拢,尚未可知! 郭茵脑子转了千万遍,想着要如何应对,可等到了坤宁宫的偏殿,看到跪在下面的还有青衣和江阳时,是一头雾水。 苏洛看了流云一眼,流云便将事情的经过前后说了一遍。 这简直是一记巨锤! 郭茵僵着脖子看向小红,见到她正用主子救我的眼神回看着自己! 救你? 郭茵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她后牙槽紧紧的咬住,抬手,狠狠的抽了小红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小红的半边脸都麻木的失去了知觉,眸子更是瞪得大大的。 “贱婢!”郭茵斥责道,“你说要去御花园走走,我便允了你,你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去做这样的事,还胡乱叫什么有刺客!” “你可知谎报情况,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青衣姑姑和江统领是结发夫妻,两人多日未见,说几句私房话而已,你不弄清楚情况就大喊大叫,平日里我教导你的那些话,你一句也没听见去吗?” 小红的眼眶慢慢红了,将头深深的低下去,哽咽道:“奴婢该死,奴婢错了!” 她此刻认清了一个事实,主子不会护着她了。 主子担心被皇后娘娘怪罪,要将自己推出去。 苏洛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将主仆两个之间的暗流尽收眼底,也看到了郭春眼里一闪而过的快意。 这两姐妹,有点意思。 苏洛清了清嗓子,不急着追究小红其他的过失,而是追问道:“小红,你现在能告诉本宫,你原本去假山那,是要做什么的?” 郭茵吊着眼角催促:“皇后娘娘问,你还不快快如实招来?你要是再敢欺瞒,当心你全家人都要获罪!” 大越的律法,的确也有连坐的。 可郭茵这话意在提醒小红,你可千万不要将我说出来,要不然你一家老小都在郭家干活,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小红的身体抖了抖,明白了郭茵话里的深意,她头深深的碰在地上:“其实奴婢是去捉主子身边新晋的宫女桃叶姑姑的错处,没想到会弄错了人!最近奴婢生病,无法近身伺候主子,那桃叶姑姑趁此机会,对主子大加讨好,奴婢觉得地位不保,就想着能抓到她的不轨行为,从此后她便不能再与奴婢争抢了。” 郭茵眸中闪过意外。 倒是小看了这个小红。 居然这么快就编出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小红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很快,一些相关的人都被请来了。 那名跟小红爆料的老宫女秋丽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奴婢的确是跟小红说过那些话,当时奴婢碎嘴被小红撞了个正着,担心她去主子面前告发,所以才说了那么一句。奴婢以前曾瞧见过桃叶姑娘与一名侍卫在假山处说话,所以……不过奴婢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并没有让她去骚扰青衣姑姑!” 另外一名宫女证实了秋丽说的话。 虽然秋丽当时是附在小红的耳边说的,但是隔得近,多少也能听到一点边边角角。 小红指着秋丽,愤愤然道:“明明是你怂恿我的,你还说要我……” 说道这,她惊觉自己失言。 皇后娘娘没提蜀锦和簪子的事,自己绝不能多嘴多舌,主动提及。 1494 局中局,谁是设局人6 秋丽逮着机会反问:“奴婢要小红姑娘怎么?” 小红死死的咬着后牙槽,没有说话。 “桃叶呢?”苏洛问道。 “在找了!”底下有奴才回答,“长乐宫没有看到她的踪影!” 小红眼眶通红,半边脸颊高肿,说话也含糊不清,这时候却还不忘攀咬:“皇后娘娘,这桃叶姑姑肯定是背着主子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要证明桃叶的确有奸夫,那自己此番阴差阳错,也算是情有可原,罪责没有那么深重吧! 苏洛正说要加派人手,下面的人将桃叶带了上来。 桃叶穿着一身颜色格外素净的衣服,唇色黯淡,脂粉未施。 小红膝行着过去,细细的闻,迫不及待的说:“皇后娘娘,她身上有酒味!刚才肯定是跟哪个男人在苟且?” 桃叶眸子瞪大:“什,什么苟且?” “你别装了!”小红道,“你的事,皇后娘娘和主子都已经知道了,你消失了几个时辰,谁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就是跟你情人幽会去了对不对?快将那侍卫的名字说出来!” 难为她了。 脸肿成这样,居然还能将话说清楚。 可见人到绝境,为了祸水东引,总是会逼出潜在的力量。 流云在一旁稍加解释,桃叶才总算明白这到底是何情况。 她神色悲戚,对着苏洛重重磕头:“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今日的确是告假,也确实见了一个侍卫,可这根本不是私通啊!” 她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 她今年已经二十二,前几年高太贵人出宫的时候,的确是问过她是否要一起,但是她拒绝了。 却不是因为跟侍卫有什么奸情,而是因为,她还有个妹妹还在宫中。 她本有三兄妹,她是大姐,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父母在她八岁的时候因为意外双双去世,她跟弟妹都被伯父领走。 然而伯父也不长命,一年后竟然也去世了。 伯母听信算命人的话,说她们三兄妹都是灾星,对他们动辄打骂,日子过得很惨。 后来宫内招宫女,伯母就将她们姐妹送来,妹妹那时候还太小,不收,她则被收入宫中。 弟弟也要被伯母送进宫当小太监,当时桃叶哭着哀求,对着那太监不断的磕头,祈求他发发善心,不要留弟弟。 那位太监大约见她可怜,最后还真的就找了个借口,将弟弟和伯母赶走了。 如此,她入宫当了个小宫女,每个月的月例都一分不动的存起来,托人送给伯母,只盼着她能对弟妹好点。 岂料这个伯母是个黑心肠的,见桃叶入宫之后居然每个月都有月例,还不算少,偶尔还会送出来一点衣服鞋袜什么的。 等了两年,桃叶的妹妹到了年纪,她便又依葫芦画瓢,将妹妹送入了宫。 桃叶的妹妹自小体弱,在伯母家吃不饱穿不暖,体质不好。 入宫之后又分配到了浣衣局,她一个半大孩子,每日里要洗六个时辰的衣服。 一年的时间,有一半是病着的。 高太贵人要出宫那一年,恰好是桃叶妹妹病重的时候,这时候,她怎么可能扔下病重的妹妹,独自出宫? 而她只是个二等宫女,自然也没有那个脸去哀求高太贵人将妹妹也一并带出宫! 这个太贵人,可不是个多心善的。 高太贵人身边的大宫女知道桃叶的心愿,也没有勉强,还拿了五两的私房银子给她,算是全以前的恩情。 如此,桃叶便留了下来。 然而妹妹的身体积重难返,到了去年还是奄奄一息。 这时候,桃叶竟然在侍卫中发现了自己的弟弟。 原来姐妹两个都入宫后,弟弟从伯母家逃出来,入了军中,百般努力之后,成了禁卫军。 就是为了来寻她们姐妹。 桃叶冒大不韪,带着弟弟去见了妹妹,这也是最后一面。 妹妹见到多年未见的兄长,心中很是高兴,身体大好,姐弟两个都很高兴,没想到这竟然是回光返照。 第二日,妹妹就去了。 妹妹的尸体被运出去,大伯母可没有这么好心会收敛,桃叶托人花光了积蓄,将妹妹的尸体焚化掩埋。 说道此处,她已经是涕泪涟涟,哽咽不成调:“今日是妹妹去世一周年的忌日,奴婢知道宫内不能行祭拜之事,也不能焚香烧纸钱,所以只与弟弟一起对着妹妹下葬的方向倒了一杯薄酒!” “奴婢与弟弟也共饮了一杯,因此身上才会有酒气!皇后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你可以招奴婢弟弟来问,也可以去问高太贵人身边的李姑姑!当初奴婢就是跟她说为了妹妹不出宫的,许太医也知道这件事,因为奴婢曾经找许太医要过方子来治妹妹的病……” 她一连串说出了许多人证,匍匐在地上:“奴婢自知不该在宫内祭奠,可奴婢的妹妹着实是……” 苏洛听她一路说来,也颇为感慨。 这一家子,也着实是可怜。 她相信桃叶说的是真的,细节这么多,人证这么足,想要编造这样一个谎话,谅她没这样的胆子,也没这个实力! 苏洛摆摆手:“本宫会着人去问一问的,你先起来吧!若是这件事是真的,以后到了今日,本宫允你出宫去你妹妹坟前为她上香烧纸!” 桃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住的磕头:“多谢娘娘,多谢皇后娘娘!奴婢一定会日日为娘娘祈祷,祈祷菩萨保佑您能够健康长寿!” 桃叶是度过了危机,小红却觉得那把悬在自己头顶的刀又落下了两分。 后颈子冷飕飕的。 她看看郭茵,又看看苏洛,心内暗暗祈祷:看不见,看不见! 你们都看不见我,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吧! 然而神佛显然没听到她的祈祷,因为这时候苏洛开口了:“这样看来,所谓桃叶跟人私通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小红赶紧磕头:“是奴婢没有弄清楚事情前因后果!” 而秋丽也是连声告饶。 苏洛轻轻笑了一声:“这件事弄清楚了,但本宫还有一事要问问你!你到底是立了什么大功,小郭婕妤要将这么多好东西全部都赏赐给你?” 1495 局中局,粗暴破局1 马上便有宫女端来一个托盘。 上面放着蜀锦手帕两条,簪子两根,琉璃珠两颗,还有一只玉镯。 小红以为皇后娘娘已经将这件事忘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等着她! 苏洛伸手,将那个晶莹剔透的玉镯拿起来,迎着光照了照,脸上是灿灿的笑容:“这个镯子,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是本宫初次见郭氏姐妹的时候,赏给她们一人一个,希望她们从此以后能同气连枝,在这宫内互为依靠!” “当时小郭妹妹可是当着本宫的面戴在手上,上一次来请安的时候,也是戴着的!”苏洛的声音陡然严厉,“旁的东西也就罢了,难道这镯子,也是她赏赐给你的吗?” 这毕竟是初次见面赠予之物。 不喜欢,可以收起来。 若是实在要赏赐,那也可以赏赐给家中的亲眷以示恩宠和荣耀。 可如今,却给了一个奴婢。 若是给了小绿也就罢了,十来年的相伴之情,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给了她勉强也说得过去。 可小红算什么呢! 郭茵瞧见这些东西,也是双目圆睁不敢置信。 虽说从前她总是去郭春那里霸占她的好东西,可那并不是因为她见钱眼开,她就是纯粹的看郭春不爽,不想让她有好日子过。 上一次郭春侍寝得了赏赐的时候,郭茵去闹了一场,也只是将蜀锦和镯子弄坏,并没有真的将那些东西霸占。 作为一个嫡出的小姐,她还是有自尊的。 就算是那些东西再好,她也不会要来放在自己的小库房里。 那岂不是证明,她一个嫡出的小姐反而要去艳羡一个从小就看不起的庶妹的东西! 而且这事若是被人抓住把柄,也难看。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没有这么做,小红居然胆大包天,敢这么做。 此刻最最气愤的就是郭茵。 不管小红是有心还是无意,今天她的的确确是捅了自己两刀! 郭茵走到小红的面前,厉声质问:“皇后娘娘问话,你是耳聋了吗?你告诉娘娘,告诉我,这些东西你到底怎么来的?” 小红颤声作答:“真的是小郭婕妤赏赐给奴婢的,小郭婕妤,你倒是说句话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郭春的身上。 郭春柔婉的笑了笑,这笑容有一丝苦涩和凄然,道:“回皇后娘娘,这些东西,的确是嫔妾赏赐的!” 小红长舒一口气,高高悬起的心稍稍落下,忙不迭的解释:“皇后娘娘,主子,这些东西的确是小郭婕妤赏赐的,并非奴婢霸占啊!” 青衣噗嗤的笑了,苏洛的嘴角也勾起笑容。 小红一脸茫然,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 青衣出声解释:“寻常的奴婢若是被质疑,此番为自己辩解的时候,都会说并非奴婢偷窃,你为何会辩解并非你霸占?” 小红此刻已经不能叫小红,只能叫小白了! 因为她的脸色煞白如纸。 她为何会如此辩解,那当然是因为真相就是如此。 苏洛的目光意味深长,还在等着她的解释,小红颤颤抖抖,磕磕巴巴:“奴,奴婢就是顺口一说,并没有想太多!” 苏洛倒也没有计较,问郭春:“小郭妹妹,本宫如今问你,你务必要老实回答,这些东西,是她用借口霸占的,还是你心甘情愿赏赐的?” 这一瞬,殿内针落可闻。 小红和郭茵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了郭春的身上。 郭春能感觉到,两人格外的紧张。 郭茵的身体绷得直直的,那是准备迎接战斗的讯号。 郭春吞了一口唾沫,缓缓开口:“嫔妾,是心甘情愿赏赐的!” 凝滞的殿内在这一瞬,又重新恢复了流动。 小红再度表明自己的清白:“皇后娘娘,小郭婕妤都已经认可了,奴婢真的是清白的。既不是偷窃,也不是霸占!” 她倒算机灵,这时候还知道改个口。 郭春垂着眸子,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苏洛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可既然你这个苦主都没有勇气说一句不对,那她这个做皇后的,才没这么多闲工夫主持公道。 说到底,这郭氏姐妹怕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一念至此,她开口:“既然是小郭妹妹的赏赐,那本宫……”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跟在郭春身后,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小绿突然跪下开口:“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有话要说!” 郭春急急冲她使眼色。 而郭茵则是直接开口:“小绿,你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这里是坤宁宫,皇后娘娘没有问话,岂容你胡言乱语!” 小绿像是豁出去了,对着苏洛重重磕头:“皇后娘娘,奴婢有话要说,求娘娘听上一听!” 苏洛揉了揉太阳穴,出了口浊气。 这出戏,看来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啊! “说吧!”她懒洋洋的开口。 “皇后娘娘,奴婢的主子自幼就性子软弱,就算是受了欺负,也从不敢反抗!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主子赏赐给小红的,就是她霸占的!” 小红睚眦欲裂,也顾不得此刻身在何处,跳起来就去抓小绿的头发:“小贱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一个勾栏贱婢,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 小绿的母亲是一名勾栏妓女,当初郭夫人买回来服侍得了郭敬之重视的郭春,本就不安好心。 这些年,小红更是时时用这件事来刺激小绿。 小绿侧身躲过她的攻击,铁了心一般,语速又快又急:“皇后娘娘,您看到了吧,您还在上面坐着呢,她尚且如此没有礼数。到了咱们院子的时候,她的行为比如今要更加恶劣!” “她总是借着大郭婕妤的名号,对奴婢的主子百般欺压。主子的好东西,她看上什么就要拿走!” “她甚至还让奴婢的主子给她奉茶呢!” “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召奴婢院子里的那些宫女们来问问,她素日里是个什么德行,除了奴婢之外,也是有人知晓的!” “奴婢的主子是个苦命人,从前在郭家的时候就不受重视,总是被主,被小红欺侮,如今入了宫,她依然没有丝毫收敛……”小绿眼泪哗哗,“皇后娘娘,请您为奴婢的主子做主!” 1496 局中局,粗暴破局2 小红本以为捡回一条命,可听得小绿这样说,吓得神魂都几乎要出窍,赶紧为自己解释,连声说事情不是那样。 小红是什么样的人,郭茵心中有数。 这会她也顾不得主仆之情,在努力辩解说这件事自己毫不知情,若是事先知道,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至于郭春,则一边斥责着小绿不要再说,一边附和郭茵说这件事都是小红的个人行为,跟姐姐无关之类的。 一时间,坤宁宫的偏殿就像是菜市场,吵吵嚷嚷,闹个没完。 苏洛揉了揉太阳穴。 她突然有点佩服已故的端肃皇后。 当年她不得盛宠,常年被高贵妃压着,宫内的新人也层出不穷,里里外外受宠不受宠的妃嫔,最高的时候有五十来个人。 想必这样的情况,她经常面对吧。 不得圣宠,却总要操心这样的事,也难为她摆得平。 难怪她那时候得了个头痛的老毛病,苏洛怀疑就是这样被吵到的。 下面的四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吵架到了一定的境界,俨然已经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 尤其是小红,歇斯底里,双目通红,吼出的声音近乎咆哮。 罢了。 这幕戏看到这里,已经差不多。 苏洛端起手边的茶,手腕悬在空中静置两个呼吸后,手指一松。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殿内响起。 喧闹如菜场的屋子总算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先是落在那碎裂的茶盏上,然后再顺着茶盏往上,触到了苏洛面无表情的脸。 她的语气带着厌烦:“吵够了吗?” 四人不敢再言语,齐齐匍匐在地。 苏洛站起来,走到四人的对面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 明明她脸上也没有盛怒,语气也没有携带风雷。可是郭春等四人就是感觉头顶突然有一座大山压着,齐齐的屏住了呼吸。 苏洛的脚步落在小红的对面,问道:“小绿所状告,是否属实?” “不!皇后娘娘您听奴婢……” 苏洛看了青衣一眼。 青衣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就抽下去。 小红另外的一边脸也肿了起来。 她的眼睛本来就不大,如今被挤得只剩下一条小缝隙。 “本宫问你话,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余下的本宫一个字也不想听!如实作答。现在本宫再问你一次,小绿所说你霸占小郭婕妤的赏赐,是否属实?” “不是,奴婢……” 话还没说完,青衣又是一个巴掌,又快又狠。 一巴掌结束,青衣退后一步,说道:“皇后娘娘说了,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想听!” 小红感觉自己的牙齿摇摇欲坠,连着两下又快又狠,青衣是有功夫的,小红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受得住。 苏洛冷声,再度发问:“小绿所说你霸占小郭婕妤的赏赐,是否属实?” “不属实!” “啪!”青衣又是一个耳光下去,声调扬高,“皇后娘娘说了,如实作答!” “是否属实?” “不!” “啪!” “是否属实?” “不……” “啪!” 几个回合下来,小红的脸已经肿成了一个猪头,当她又否定一次,青衣再度一巴掌之后,她哇的一声,吐出了三颗牙齿! 足可以见,这几巴掌青衣下了多大的力气。 青衣板着脸,丝毫不近人情,道:“我再代替皇后娘娘问你最后一次,是否属实?” 小红眼前金星乱撞,口腔里全是血腥的味道。牙齿掉落的地方,似乎在汩汩的往外冒血。 而且还漏风! 她眼前的一切已经变得模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血腥之色。 从这样的角度来看苏洛,她就宛若是站在云端,毫无怜悯之心的煞神,自己的一切小心思,在她直来直去的武力打击中,不值一提。 小红重重的吞了一口唾沫,含糊不清的说道:“是!” 青衣追问:“那你霸占了这些东西,可否出自大郭婕妤的意思?” 她问完之后,活动了下手腕,脚尖往前挪了半寸。 这是准备小红不老实作答,又要动手的模样。 小红吓得身体本能的往后仰,吐字不清的说道:“不,主子不知道!” “啪!” 青衣又是狠狠一巴掌下去,直接将小红甩飞到两步远。 殿内鸦雀无声,坤宁宫的一干奴才也就算了,他们素来是知道,苏洛这个皇后平日里不发威,但是真正发怒起来,满天下只有陛下才压得住。 但郭春和郭茵两人入宫几个月,却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 两人脸色煞白,千言万语都被狠狠的压在喉间,唯恐说错一个字,或者发错一个音节,那狠辣的耳光就会落在自己的脸上。 一巴掌扇完,青衣问:“是完全不知情,还是假装不知情?你想清楚再回答!” 小红犹豫了。 郭茵的脸色更白,嘴唇颤了颤,想要说话。 就在这时,青衣一个眼风扫了过来,还顺带活动了一下手腕。 郭茵立马将嘴闭的紧紧的,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小红根本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在青衣的催促下,她低声的开口:“主子,她……她其实知道奴婢一直在找小郭婕妤……的麻烦!” 郭茵的拳头骤然捏紧,盯着小红的眸子闪过浓烈的恨意。 该死的! 好吃好喝养了这么多年,居然几个耳光都扛不住。 她哪里知道,身体的痛是一方面,更加可怕的是那种精神威压。 是那种一言不合,下一秒就又要被扇落几颗牙齿的恐惧。 小红当婢女一路走来也算是顺风顺水,何时经历过这样的苦楚! 相比郭茵主仆的狼狈不堪,此时小绿颇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她被这对主仆欺压的太久了。 主子定下的这个计谋,当真是不错! 问到了想要的东西,青衣便退到了一旁。 苏洛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大郭妹妹,你如今有什么想说的吗?” 随着她的问话,青衣又默默的站到了郭茵的身边。 郭茵紧张又恐惧的看了青衣一眼,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颤声开口。 1497 后院祸事1 “嫔妾有罪,小红自小与嫔妾一同长大,嫔妾待她亲厚,虽然知道她有些狐假虎威,看在多年相处的情分,也不忍过于苛责,才会酿下大错!” “都是嫔妾管教不严,请皇后娘娘治罪!” 苏洛点了点头,又看向郭春:“你呢,是个什么意见?” 郭春咬了咬嘴唇:“姐姐想必也不是有心纵容婢女欺辱嫔妾,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小红太过霸道所致,还请皇后娘娘饶了姐姐这一次!” 苏洛轻笑一声:“你倒是大度!” 她目光威严,扫视了跪在地上的姐妹两一眼,沉声道:“可要本宫来说,你们两个都有错!” “郭茵,你错在不约束自己的婢女,明知她是什么性情,却还让她去跟郭春打交道!作为一个婕妤,尚书府的嫡出小姐,居然连手下的婢女都约束不住!” “本宫该说你无能呢,还是说你或许本身就心术不正?” 郭茵在苏洛逼视的目光中,狠狠的打了个哆嗦,咬着唇也不敢随意辩解,唯恐多说多错! 好在那目光并未停留太久,就落在郭春的身上。 苏洛声调微微扬高:“还有你,郭春!你以为你是受害者,所以你就没有过错,对吗?可在本宫看来,就是你一次次的忍让,才会让一个奴婢不知天高地厚,欺负到主子头上去!” “往轻了说,你这是轻贱自己。陛下赐你婕妤的身后,这后宫之中除了本宫,都要恭恭敬敬叫你一声主子,你却让一个奴婢压住一头,岂不是无能?” “往重了说,你这是乱了后宫法纪!主子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你一个主子,却被一个奴婢吃的死死的,若是传出去,个个奴婢都如小红这般,主子的威信何在?你如此懦弱,又怎能胜任婕妤之位?” 郭春被她说的冷汗涔涔,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苏洛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荡了荡,说道:“不过本宫想这件事,你们说不定还各有心思,此刻本宫问也是问不出来!本宫也不关心!” “本宫只有一条,你们姐妹如此相处那是你们的事,若是事情闹到最后需要本宫出面,那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此番,罚跪怕是不能让你们长记性了!”苏洛回身往自己的位置上走,淡淡道:“都跪在院子里,每人掌掴五下,禁足一个月,罚月银三月吧!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拿这样的小事来烦本宫,传出去,简直让人笑话!” 堂堂两个婕妤,竟然一个暗暗纵容婢女胡来,一个被婢女欺负的死死的,可不是个笑话吗? 抽耳光,是带有侮辱性的惩罚。 因为此前郭茵已经跪过了。 如果再罚跪,恐怕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让她们在院子里被抽耳光,让那些奴婢们都瞧着,才能让她们真正有羞辱感。 背负着这样的羞辱感,再将自己身边奴才们的各样心思压下去,才算是通过了在这宫内修行的第一课! 苏洛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着外面清脆的啪啪啪声。 一,二,三…… 她一下一下数着。 到第十的时候,她将手里没磕完的瓜子扔回了水晶碟子中,略带疲倦的说道:“打完了!” 流云应道:“恩,应该是的,只抽几个耳光,娘娘还是太仁慈了。这件事,奴婢瞧着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就拿大郭婕妤上次的蜜饯来说,奴婢觉得就像是小郭婕妤做的。” “本宫也知道。”苏洛耸耸肩,“借机将两人降位分,打入冷宫,也不是不可以。然而你知道的,这对姐妹虽然窝里斗的厉害,但总归没有太打扰到我。若是将她们彻底打趴下,朝臣们又要蠢蠢欲动,并非好事!” 流云恍然。 说的也是。 语气应付新人,还不如就将这郭氏姐妹留着。 反正陛下也不宠幸她们,就让她们去蹦跶吧,威胁不到皇后娘娘的利益,不至于太丢皇室的脸就成。 苏洛拍了拍手上剥瓜子带出来的看不见的灰,道:“而且,后宫牵动前朝,留着她们也能牵制郭敬之。” 这事情说来也很奇妙。 若是将这姐妹两个打入冷宫,算是重罚,便不好再对郭敬之做些什么。 你都把我两个女儿折腾成这样,还要咋滴? 可就是这样伤害险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责罚,才能让郭敬之警醒。 警醒的不止是他,还有那些怀着同样心思的朝臣们。 苏洛相信,还有不少臣子想要将女儿送入皇宫,也许是为了大越着想,也许是为了自家的荣誉。 然而苏洛要让这些人知道。 皇宫不是那么好呆的,稍有不慎,可是要牵连家族的。 两姐妹入宫数月,就郭春蒙受过一次圣恩,照这样的速度,想要怀上皇嗣,简直是难于登天。 到时候皇嗣怀不上,还要赔上自己的家族。 算来算去,都不是什么好买卖。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上苏洛有意散播,邺城的高门大户,几乎到了第二日都得了消息。 郭府内还出了一桩事。 梦姑怀了身孕。 郭敬之都这般年纪了,还能让女子有孕,这可是一件值得炫耀的好事,也不知消息是怎么漏出去的,这件事就被朝中的一些友人们知道了。 同僚们到了这个年岁,都有起不来的苦恼,郭敬之还雄风不减,着实是羡煞旁人。 大家下朝之后,便让他请客喝酒。 此等好事,是值得喝上一杯! 郭敬之喝到半夜回来,兴奋之下忘了今夜是歇在郭夫人屋子的日子,径直去了梦姑的院子。 当然是什么事也干不了,但是梦姑温香软玉的,搂着睡觉也比郭夫人这个老菜皮要强。 偏偏这一日,郭夫人的娘家嫂嫂来了。 郭夫人在娘家人面前素来吹嘘自家夫君体贴,一月有大半时间歇息在她屋内,夫妻琴瑟和鸣什么的。 然而现在却被啪啪啪打脸! 可想而知有多愤怒。 她自然不能半夜里将人请回来,也不能将这火撒到郭敬之的身上,于是第二日趁着郭敬之去早朝,她便让梦姑来院子里跪着! 1498 后院祸事2 皇后娘娘赏的又如何。 既然入了郭家,再贵的贵妾也要归她这个主母管辖。 何况这个妾室从前还是个烟花之地的女子,本来就让人瞧不起。 说什么大户人家遗落在外的女子,还不是流落风尘过吗? 今日就让这梦姑好好瞧瞧,在青楼里卖笑,跟在大宅门里当妾,那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 其实这些日子,梦姑和郭夫人斗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郭夫人瞧在皇后的面子上,对梦姑多有容忍。 梦姑被罚跪,倒也乖巧,一个劲的告饶,只说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让郭夫人饶了她。 郭夫人本来有点松动的。 郭敬之老来得子,这几日的欢喜郭夫人也看在眼里。 可郭夫人那老嫂子这时候在旁边幸灾乐祸的说:“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姑子,我瞧着还是将人放了吧!万一到时候孩子有个什么问题,到时候姑爷来找你麻烦可就不好了。” 自古姑嫂鲜有合得来。 郭夫人和这老嫂子面上笑嘻嘻,心内互相暗骂已经是几十年的事。 两人在各种事上都要攀比一番。 早些年郭敬之官运不太好,郭夫人没少被老嫂子明里暗里嘲笑。 后来郭敬之当上侍郎,又进一步成了尚书。 娘家人的嘴脸大变,平日里都是阿谀奉承的多。 这老嫂子也就只剩下一点能跟郭夫人炫耀。 那就是,她下面就两个妾室。 郭夫人的哥哥对于男女一事上看得很淡薄,这两个妾室还是娘家嫂嫂担心别人说她善妒,勉强纳的。 实际上,他也极少去这两个妾室的屋内。 当然,这兄长在正妻的屋内睡的时间也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睡在书房。 刚嫁过来的那几年,老嫂子还以为夫君是在外面养了外室,或者是心里有了白月光才会如此冷淡。 可随着年岁渐长,加上她不断探听,发现并非如此。 他一直就是如此,并无外室也并无青梅竹马。 平日里除了公事,看书,就是跟同僚们出去喝酒,钓鱼,下棋。 尤其是跟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张兄感情甚好,出入的最多,两人都是男子,那张兄也是个后宅干净的。 看来是物以类聚。 其后老嫂子就想通了。 这是好事,值得大大吹嘘的好事,多少女人想要都没有这个福气呢。 因此她换了个门路,专门在张夫人面前说起这些。 偏偏郭敬之是个好色的,这妾室一门又一门,还流连烟花之地,郭夫人平日就因此吃了老嫂子不少的气。 还不能怼回去! 那叫一个憋屈。 这一次排班侍寝后,算是扬眉吐气了吧,昨日里还在老嫂子的面前吹嘘了一回。 结果倒好,啪啪啪被打脸了。 如何不气! 此刻听到老嫂子不阴不阳的话,郭夫人本来和缓一点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偏偏这时候梦姑又解释道:“其实妾身昨日夜间劝了老爷,可是老爷喝多了,他说不想动了,就这么着吧!” “妾身如何也劝不动,请夫人看在妾身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饶了妾身这一回吧!” 老嫂子听到如何也劝不动这一句,噗嗤的笑了下。 这下可好,算是将郭夫人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了。 这意思,是郭大人流连温柔乡,对她这个老菜皮毫无眷恋,明明知道是该睡在自己屋内的,却也不愿意给自己这个面子拉? 郭夫人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 哪里还能忍得住,不止让梦姑接着跪着,还让贴身的嬷嬷赏了梦姑一耳光以儆效尤。 老嫂子这时候收起看戏的表情,情真意切的劝郭夫人差不多就得了。 一耳光下去,也算是给了教训,就不要再跪着了。 万一伤到腹中的孩子,无法交代。 可这时候再开口,停在郭夫人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一甩袖子:“跪!我倒要看看,老爷他回来会将我如何!” 眼下是十一月,天寒地冻。 郭夫人让梦姑跪在廊下。 屋内燃着地龙,廊下地面倒是不冷,可是外面风大,呜呜呜的刮着,将梦姑的斗篷卷的很高。 跪了一刻钟,郭夫人的怒气消散了些。 正好这老嫂子又开口劝,本想着就坡下驴,没想到这时候,梦姑捂着肚子低声喊疼。 郭夫人本以为是小贱蹄子的伎俩,没想到梦姑身边的婢女惊叫道:“不好了,见血了!七姨娘见血了!” 郭夫人凝神看去,只见梦姑素色的斗篷上,晕开了一抹鲜红。 那红色就像是一滴鲜血滴入了一碗水中,迅速的蔓延蔓延,充满了郭夫人的整个视野。 郭夫人懵了。 府医不是说,梦姑的胎像稳固吗?怎么会才跪了一刻钟,就见红了呢。 还是老嫂子最先反应过来:“还愣着干嘛,快将七姨娘扶起来,去请府医过来啊!” 恰好在这时,郭敬之回来了。 要说平日里这个时辰,肯定还在殿上应对,可是今日陛下发了咳疾,刚开了个头,就咳得几乎喘不上气,后来在福王卫焱的强烈建议下,提前休朝了。 这不,才早回了府内。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梦姑跪在地上,斗篷上的红色层层晕染。 他也是当过数次爹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梦姑回眸,看到是他,脆弱的笑着,朝他缓缓伸出手:“敬郎……” 这是两人私底下的称呼。 郭敬之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揪住了,快步上前一把推开婢女,将几乎要滑到地面去的梦姑接住,抱在怀里,连声安慰:“梦姑,这是怎么了?没事的,没事的,我回来了!” 梦姑引着郭敬之的手,缓缓按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眼泪悬在眼眶中,摇摇欲坠。 那画面惹人心碎。 她的嗓音黯哑,蕴着巨大的伤痛:“敬郎,我们的孩子,留不住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郭敬之的一颗老心搏动剧烈,吼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府医呢,府医还不快滚过来?” 说着,他一咬牙,竟然打横将梦姑抱起来,就近冲入房间,放在了郭夫人的床上! 一个妾室,浑身是血的睡到了主母的床上! 1499 后院祸事3 这极为僭越,也很不吉利。 可是眼下郭夫人不敢说什么。 府医赶过来的时候,鞋子都穿反了,他急急的给梦姑把脉,额上冷汗涔涔。 梦姑身上的血渍越来越多,不止是衣裙,连床单上都晕染了一大片。 其实大家都心中有数,孩子不足三月,本就坐胎不稳,流了这么多的血,想必是不行了。 但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郭敬之追问:“如何?” 府医抬眸看了梦姑一眼,又很快低下头,道:“老爷恕罪,小的无能,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郭敬之踉跄的退后两步,似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梦姑则是咬着唇,低低的呜咽起来。 她紧紧拽着郭敬之的手,哀哀切切的:“是妾身福薄。妾身自幼颠沛流离,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本以为找到了敬郎,有了咱们的孩子,此生也算是完美了。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敬郎,妾身……妾身对不住你!” 昨日才跟同僚吹嘘自己老当益壮,今日这孩子就落了胎。 这等于是在啪啪啪的打自己的脸啊。 而且这是老来得子,加上如今郭敬之对梦姑正是新鲜的时候,要说舍不得这孩子当然也是有的。 加上如今梦姑一脸脆弱,泣涕涟涟的样子,也引得郭敬之心神震动。 他额头青筋暴起,却还是拍着梦姑的手安慰:“孩子咱们还会有的,你现在好好休息,为夫会将这件事查清楚的!” 何须查。 这么多双眼睛瞧着,郭夫人就是始作俑者。 郭夫人此刻也明白大事不妙,等到郭敬之从内室一出来,她就扶着嬷嬷的手,缓缓屈膝跪了下来,忏悔道。 “妾身本是想给她个教训,没想到她身子骨这么弱,妾身真不是故意的!老爷节哀,七姨娘身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 郭敬之冷笑一声。 梦姑自然年轻,可他不年轻了呀! 梦姑还能有孩子,但是他怕是没有了。 若不是梦姑入府,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觉过这种雄姿英发了。 郭夫人上前,想要再度哀求,郭敬之却怒火中烧,抬起一脚踹在郭夫人的胸口,直接将她踹的后退几步,后腰抵在桌子的角上,脸色大变。 “郭敬之,你你竟然打我?”郭夫人不敢相信。 当年她是下嫁,那时候郭敬之的家世比起她可是要差不少。 这么多年,娘家也给了郭敬之不少的助力,也是因此,郭敬之一直敬她,从未大小声过。 可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妾室,一个勾栏女子踹了她一脚。 身体的痛是一方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侮辱性更是极强。 郭敬之被郭夫人控诉,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道:“打的就是你!这么多年,你管着郭家管着我,念在我们是结发夫妻,我一直给你面子!” “你可倒好,得寸进尺!” “你明知梦姑有身孕,这么大冷的天,你骂几句也就算了,居然罚跪,还让人抽她耳光!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让她将这孩子生下来!” 郭夫人赶紧辩解:“妾身没有,妾身的孩子都大了,她生下腹中这孩子又如何啊?” 说句不好听的,这孩子还没成人,郭敬之怕是已经双腿一蹬了。 到时候一个不成年的庶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还不是尽在郭夫人的掌控中,因此郭夫人从来也没介意过梦姑生下孩子。 梦姑的年纪,比她的长子还要小许多呢。 郭敬之怒道:“就是因为你的孩子都大了,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了是不是?你有儿子女儿撑腰了,就不将我这个老爷放在眼里了?这些年,我给了你足够的敬重,你可有给我?” “妒妇!”郭敬之满面涨红,“来人,拿笔墨来,我要写休书!” 人在气急了的时候,智商会降为零。 就如同此刻的郭敬之一样。 这些日子,他深深的为排班侍寝所苦,加上昔日里郭夫人也的确是比较强势,偏偏郭敬之一直任职礼部,后院和谐也极为重要,不然容易被政敌攻讦,加之惦念当年结发夫妻的恩情,所以多有容忍。 此番落胎事件,可以说是彻底将郭敬之心中的怒意点燃,熊熊之火燃烧,可以燎原。 一听说要休妻,郭夫人怔住。 她本来好言好语的在赔礼道歉,没想到多年夫妻,临到老,夫君竟然要因为一个牙刚长齐的妾室要休了自己。 奇耻大辱! 娘家嫂子就在身边瞧着呢。 郭夫人尖叫:“好你个郭敬之,当年你落魄,被人退婚,若不是我愿意主动下嫁,哪有你的今日,你居然要为了一个小狐狸精休了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郭夫人犯了大忌。 郭敬之如今身居高位,二品的尚书,即使很清楚自己的过往,但也不愿意再被提起,尤其是曾经因为贫困和低微被人退婚一事,更是不愿意多谈。 而郭夫人竟然当着这么人的面吼出来,老嫂子在旁边拉都没拉住,只能用帕子当着脸,不想见到此刻的修罗场! 郭敬之冷哼道:“我就是太有良心了,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后宅动的手脚!春儿母女身边的那些奴才,全部都是你想法子弄走的吧,这些年,你对几个妾室的打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就是给你留面子而已!没想到你非但不感恩,反而变本加厉。” 主院闹得这么大,妾室们也纷纷过来“劝架”,当然是看热闹的成分居多。 走到这,听到郭敬之的这句,脚步均是一顿。 原来他是知道的。 这些年,郭夫人对妾室绝对算不上宽和。也就是保着她们的命,若是她们太过得宠,郭夫人就会想尽法子无声无息的折磨。 这些,老爷原来是知道的。 明明知道,却从未想过为她们说一句公道话,只为了给郭夫人留面子,就任由她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若是从前,几个姨娘还抱着一丝希望的话,此刻这希望就被郭敬之亲手掐灭了。 年级最大,入府时间最长的二姨娘啧了一声:“看来这里不需要我们,人家两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咱们跟着起劲什么呀,就站在这瞧热闹吧!我带了瓜子,你们要不要啊?” 1500 后院祸事4 郭春的生母三姨娘是个没主见的,当即道:“咱们就站在这瞧着,也不上去劝一两句啊?到时候夫人会不会找咱们麻烦啊!” 二姨娘翻了个白眼:“法不责众,你个死脑筋想去,没人拦着你!” 三姨娘的脚步凝住。 她从来都不喜欢出头,不管干什么事都是这样。 四姨娘心眼子多,压低声音:“我说三姐姐,你脑子怎么也不多转转,如今这形势,四姑娘跟三姑娘一同在宫中,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四姑娘,管那么多干嘛?” 四姨娘当年也有过孩子,到了五个多月,吃了几顿郭夫人赐的饭菜,莫名其妙的就没了,府医说是她身子弱,所以才没的。 四姨娘不信。 自那以后,她如何也怀不上,而之后五姨娘入府,郭敬之去她院里少了,就越发没有机会了。 二姨娘提醒:“如今可不能叫三姑娘四姑娘呢,得叫两位婕妤娘娘!” 四姨娘嗤了一声:“可不是嘛。” 三姨娘胆子小,可也不能说全然没脑子。 大夫人得势,给郭茵的支持便多,同在后宫,郭春的日子想必没有那么好过。 郭茵从前欺负她女儿还少吗。 若是此番大夫人受苦受难,想必对郭茵的关注也不比从前,那自家春儿也能喘口气。 想都这,三姨娘的脚步彻底退回来,讪讪笑道:“既然姐妹们都不去,那我也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我人微言轻的,说什么大老爷也不听的。” 二姨娘四姨娘呵呵一笑。 如今这后院中,恐怕也就三姨娘的话郭敬之会听一听。 无他,她有个女儿在宫内,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于是,一干姨娘就真的将二姨娘带来的瓜子分了分,靠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 偏偏这一幕还恰好被郭夫人瞧见了,郭夫人心内那个气啊! 平日里这些个老娘们一个两个看着恭敬,到了这个时候,个个都来看她的笑话。 这心内的火更是蹭蹭蹭的长,再加上娘家嫂子在一旁劝架,就越发觉得丢脸,这个面子如何也拉不下来,扬高嗓门吵得更是厉害。 郭夫人这些年太顺风顺水了,忘记了一些基本的规矩。 姨娘们都比较听话,加上郭敬之也敬重,所以她渐渐的忘记一些宅斗的规矩,此番犯了大忌讳。 你本有错在先,好好认错,乖乖的表示态度,毕竟是无心,郭敬之就算愤愤,也不能真的休妻。 可你如今上蹿下跳的,岂不是更加给了名头? 外面吵闹不堪,主位内,郭夫人的床上,梦姑的嘴角却是扯出了淡淡的笑容,对着满头大汗的府医点点头:“郭大夫,此番多谢你了!” 大冷的天,府医额上的热汗却滚滚而落,连声道:“姨娘什么都别说了,好生休养吧!” “关于这个孩子……” 府医忙看了身后一眼。 郭夫人的奴婢都跑去外面拉架了,此时屋内只有府医跟梦姑二人,就连梦姑身边的婢女,都跑到门口看热闹去了。 府医这才压低声音:“小人什么都不会说的,姨娘放心!” 梦姑点点头:“那就好!放心吧,答应你的东西,我不会食言。” 府医擦了擦汗,道:“姨娘此时身体正虚,还是好好休息吧,小人就先下去了!” 梦姑嗯了一声,疲倦的闭上眼睛。 她的确是怀孕了,这件事上倒是没有作假也没必要作假。 假的真不了。 万一作假,到时候被郭夫人抓到把柄扯出来,危险性很大,梦姑没那么蠢。 然而她的身体,本不可能有孕的。 她自幼就被妈妈养着,从小就吃那种药,就是为了服侍男人的时候不会怀上身孕,她们这样的女子,若是怀孕生过孩子,便很影响行情。 就算不生下来,堕胎也得休养一段时间不能接客,而且死过人的屋子,有些恩客会忌讳! 因此当然是一辈子不能怀孕最好。 妈妈当初也没想到梦姑会一炮而红,成了个清官,可以凭着自己喜好来接客,也不必卖身赚银子。 身体已经毁了,好不了拉! 此番怀孕实乃意外,大约是这段日子给郭敬之用的虎狼之药太多,才会如此。 梦姑在风月场所打滚,对于这些药物自然清楚。 郭敬之年纪大了,时常力不从心。 次数多了,未免挫败。 梦姑为了建立他的自信心,也为了固宠,所以用了些青楼里常给客人用的药。 焚香,靠香气催动。 要不然那些个男人,尤其是中年男人为什么爱流连烟花之地,就是因为能重振雄风,金枪不倒? 当真是那些姑娘让他们热血沸腾,重回年轻的状态吗? 当然不止如此! 按理,越是激动,就越容易把持不住。 所以还要靠些药物,让客人觉得自己仍然年轻有活力。 梦姑如法炮制而已。 郭敬之年纪大了,这子孙的力量本就不足,梦姑又自幼用那种药,这怀孕是怀孕,不过府医说了,脉搏虚的很。 这孩子怕是保不住的。 既然是保不住的孩子,那就尽早送走,这样对母体的伤害会更小。 既然注定保不住,梦姑便动了心思。 这孩子来这一趟,是缘分,总得派上点用场吧! 所以她故意让人去外面散布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让郭敬之的同僚们都艳羡,给他脸上增光。 老来得子,非但不是羞事,反而是一桩美谈。 之后郭敬之喝醉,她又故意引得郭敬之去了自己的院子。 本来是想,这个孩子就让郭敬之自己弄没了,让他心中愧疚,往后对自己好点。 可没想到,这老男人喝多了,焚香也不顶用。 直接睡过去了。 梦姑正是懊恼,想着再找机会呢,这时候郭夫人来请,开口就责罚她。 梦姑故意说郭大人不肯走这样的话来刺激郭夫人,好让她绝对不要动摇,要让自己罚跪挨打,结果一番操作之后,这本来就命薄的孩子,果然留不住。 府医之前就被梦姑收买,警告过一番,见到这样的情景,加之外面吵得天翻地覆,他自然也不敢多言。 梦姑嘴角勾着笑,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1501 郭家后人 她知道自己应该要睡了,要多休息。 可是她睡不着。 她在等着郭敬之写好休书,等着夫妻两个彻底撕破脸。 然而等着等着,外面的吵闹声却是渐渐小了。 是大少爷来了。 郭夫人情急之下想不到那么多,这大少爷是娘家嫂子着人去请来的。 娘家嫂子虽然与郭夫人面和心不和,但是关键时刻,也不能看着小姑子就这样被扫地出门,加上如今郭家势大,自己的孩子少不得还要仰仗郭敬之的提携。 这若是真的休妻了,今后还如何登门攀交情啊? 郭谦是郭敬之的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时,郭敬之的地位尚且不高,夫妻两个的日子也没有如今过的好。 郭谦也是郭敬之唯一一个手把手带大的孩子。 他亲手教他写字,传授他道理,带他启蒙。 郭谦发热的时候,他也曾不眠不休守过两个日夜。 这孩子多了,不可能一碗水端平。 父母宠爱的,多半是投入精力更多的孩子。 所以一干儿子中,郭谦最得郭敬之赏识,而他也很争气,今年不过三十,就已经在朝中领了个五品官,在陛下跟前也露脸,算是年轻有为。 朝中有什么大事,父子两个也常常要凑到一处商量的。 郭谦一来,说了一番话后郭夫人冷静了不少。 她是妻,要以夫为纲,加之这次的事情本就是她做错了,在郭谦的要求和提醒下,她规规矩矩低下头,跟郭敬之认了个错。 郭敬之看着大儿子,再想到这么多年夫妻,难道还真的要因为一个妾室休妻吗? 如今郭茵还在宫内呢,虽说是贬了位分,但也是陛下的女人。 休了她的娘亲,陛下那边也不好看。 思来想去,郭敬之只能狠狠一跺脚,拂袖而去。 什么都没说,就代表这件事不了了之! 郭谦将余怒未消的郭夫人搀扶到一边,细心安抚了一番。 之后便隔着帘子,对着还在主屋内躺着的梦姑道:“七姨娘想必还醒着吧,今日之事,是母亲不对,我这个做儿子的代她向你陪个不是!” 梦姑眼珠子转了转,还是细声细气的开口:“大公子多礼了。” 郭谦温润的声音转冷:“我母亲多年顺风顺水,没有那么多心眼,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得不多考虑点。” “昨日父亲强行要留在七姨娘处,这本也没什么。那昨日夜间,七姨娘为何不着人通禀告罪一声?” 梦姑心中一凛,弱声道:“昨夜着实太晚!” “那今日一早呢,父亲这么早就去早朝,难道七姨娘也没醒?怎么也没见叫人来跟母亲说一声,还要母亲去请你?这是一个做妾室的本分吗?” “再说,母亲请了你过来,你嘴上说着认错,却还用话来激怒母亲,引来责罚,我倒是好奇,七姨娘好像对腹中的孩子并没有那么在意,这其中,是不是另有缘由?” 梦姑形神大骇,唯恐他发现真相,赶紧道:“是妾身错了,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夫人,请大公子原谅!” 郭谦语气缓和了些:“念你失了孩子,这件事也便这么算了,你是父亲的妾室,本也不该我多管,但若是有人要算计到我母亲头上,我这个做儿子的,是一定会为母亲讨个公道的!” “还望七姨娘以后谨慎本分,郭府总有你一口饭吃!” 梦姑额上渗出冷汗。 之前听说这个大公子乃谦谦君子,从不过问父亲的后宅事。 对于一干姐妹,不管嫡出庶出,也基本都是一视同仁。 说是一视同仁,其实就是没有太多的感情。 没想到一出手则已,一出手竟然是如此老道,从前倒是小瞧了。 梦姑不敢耽搁,忙应了一声是。 郭谦的语气更加温和,端的是如玉君子,低声吩咐:“这里是主屋,刚才事出突然,情有可原。此刻既然已经诊治完毕,你们进去给七姨娘换身衣衫,找顶轿子,将她抬回自己的院子!” 他叮嘱道:“务必小心谨慎,别让七姨娘吹了冷风!” 奴婢们没有不服气的,纷纷手脚麻利干活去了。 很快,梦姑就被人抬进了软娇之中。 走出房门时,风扬起了轿帘,她从缝隙中看到了郭谦。 他长得既不像郭敬之也不像郭夫人,挺拔伟岸,五官端正,不说话就那般站着的时候,像是悬崖上的一棵青松。 就在梦姑想多看一眼的时候,嬷嬷将帘子死死压住,道:“七姨娘,对不住,刚才奴婢没注意,让您见风了!” 这一路回去,这嬷嬷将帘子死死的拉住,一丝风也没有漏进来。 从前这嬷嬷仗着郭夫人,可没少给梦姑脸色看。 如今看来,这郭家,郭谦的话,倒是比郭夫人和郭大人要好使的多! 梦姑走后,郭夫人拉着郭谦的手,涕泪连连:“儿啊,今日要不是你,母亲我可就要被你那没良心的父亲给休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居然说休妻就休妻,你说……他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郭谦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神色带着几分冷淡:“母亲,我早就与您说过,到了您这个年纪,半聋半哑才好做当家主母。您有这许多儿女,不是非得要父亲日日在您房中的,您这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郭夫人被噎的半天说不上话,皱眉道:“你这孩子,难道就不希望父母恩爱些!” “母亲,夫妻恩爱一生,本就是骗人的话,实际上,父亲做到如今的份上,已经是不容易!母亲此后放宽心,该干嘛干嘛!” 他倾身,凑在郭夫人耳边压低声音道:“还有,得空给宫中的娘娘传个消息,让她本分些,不要做傻事!安安分分的,皇后娘娘和陛下一定不会为难她的。” 郭夫人眸子瞪大,正要再说些什么,郭谦已经退后两步,朝着她和舅母行了个礼后,转身退出了房间。 郭夫人目瞪口呆,指着他已经到了院子门口的背影道:“你瞧瞧这孩子,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呀?哎呦,我真是……” 郭夫人捂住胸口,觉得一口气上不来。 1502 后宫前朝为一体 老嫂子倒是一脸羡慕:“哎呀,有这样一个儿子多好啊,懂进退明事理,在外人面前百般护着你,等到私下里又提醒你该怎么过日子,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但凡有谦儿一半好,我也不至于现在有这么多白头发!” 说着,她将头凑到郭夫人面前:“你瞧瞧,你瞧瞧我这白头发,比起咱们上一次见,是不是要多了很多,都是被几个儿子儿媳给气的!” 她难得跟郭夫人示弱,郭夫人听了她的话,心内也平衡了不少。 说白了,还是因为在老嫂子还有一干奴婢们面前丢了脸。 如今,在奴婢们面前丢的脸,儿子给找回来了,老嫂子又给了台阶下,如此这般,她以为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郭敬之回了书房,也是连着写了一百遍静字,愤怒的情绪才平息下来。 老夫老妻的,几十年都过来了,嫡子女就有四个,庶子庶女更是一个巴掌数不过来。 到了这个年纪,再休妻,传出去也要让人笑话。 郭敬之平复了心情,又想起还有落了胎的小娘子,当即从书房出来,去往梦姑的院子。 梦姑却是睡了。 她落了胎,身体本就弱,之前还与郭夫人和郭谦对峙,更是劳心劳神。 然则她睡眠浅,郭敬之握着她的手时,她便醒了。 她睫毛轻轻颤着,努力调动情绪,挤了两滴泪水从闭着的眼角滑落,身子微微发抖,嘴中喃喃:“夫人,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了妾身和肚子里的孩子!” “敬郎,敬郎,妾身对不起你!妾身没保住咱们的孩子……” “不,不要!” “夫人,不要……” 郭敬之听得老心一揪,紧紧的握住梦姑的手,不断的抚慰着:“梦姑,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呢,咱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在他不断劝慰之下,梦姑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郭敬之见她没有再醒来的迹象,吩咐奴婢照顾好她,将她被角掖了掖后脚步沉重的离开。 哎! 昨日才跟同僚吹嘘自己老当益壮,转瞬间这个孩子就落了胎,可如何跟那些同僚交代? 早知如此,昨日便不去喝酒吹牛逼了。 郭敬之想到那些笑嘻嘻的同僚们背后会怎么议论自己,都觉得老脸一阵阵发烫。 罢了。 脸皮厚点,这一关总是能过的。 还得叮嘱下家里这些人,今日这一场闹剧,可万万不能传开。 不然还有的麻烦。 礼部尚书相对于兵部吏部工部来说,是一个相对不那么让人眼红的位置。 可依然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郭夫人今日此举,宽容些是无心之失,往严重了说,也能说是家风不正,没有容人之量。 多少高官显贵,都是后院起火,最后陨落的。 郭敬之找到管家,正要下令让他去知会一下府上的奴才们口风紧点,就在这时,贴身的小厮形色匆匆,只敲了下门就直接冲了进来:“老爷,不好了!” 郭敬之皱眉训斥:“今日你们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没了规矩!我还没有说进来,你怎么就冲进来了?” 小厮一怔,道了罪之后又退回去,重新敲门。 郭敬之撸了撸胡须:“进来!” 小厮大步进来,一脸急切:“老爷,不好了。宫内的两位娘娘出事了!” 做到尚书这个位置,多少在宫内有点眼线。 何况苏洛还故意让人放出风去。 这不,几个时辰后,消息就传到了郭家。 这小厮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郭敬之脸色大变:“你磨磨唧唧的,怎么不早说!” 小厮??? 当个下人真的好难啊! 刚要辩解几句,郭谦匆匆而来,道:“父亲,两位娘娘的事,父亲可是知道了?” 父子两个屏退下人,关着门议论去了。 第二日天难得放晴了。 连着下了多日的雪,整个邺城触目之处都是一片白色。 灿灿的日光照上去,非但没有增加暖意,冰冷的雪反射出的光刺入眼中时,却更加让人周身冰寒。 至少郭敬之感觉是如此。 今日早朝,陛下身体不适,推迟半个时辰。 此刻朝臣们都在偏殿烤火等候,他一个人站在廊下,看着头顶的日光,只觉得心中茫然而冰冷。 他有些后悔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 郭敬之回头一看,是郭谦来了。 郭谦站定在郭敬之的身畔,温声道:“父亲不必太过担忧,陛下是明事理的人!” 郭敬之叹口气:“你怕是对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了解不够深,今日且看看吧,为父也希望如你所愿!” 半个时辰后,卫殊上朝。 他仍然坐在轮椅上,不住的咳嗽。 重要的事情禀告完后,小福子扬声准备散朝,这时候,郭敬之上前一步,将自己头顶的乌纱帽摘下,匍匐着跪在地上:“陛下,微臣听闻两位婕妤娘娘在宫内犯下大错,微臣惶恐。这一切都是微臣教导无方,才会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添了这许多麻烦。” “微臣愧疚难当,愿意辞去这礼部尚书之位,请陛下恩准!” 这话一出,大殿之内哗然。 要说后宫和前朝连为一体,荣辱与共,这也是正常。 可郭氏姐妹的事情,说大也可大,说小也可小,何至于就闹到要辞去官职这样的地步? 其实这是昨夜两父子关门后,郭谦给出的建议。 这叫以退为进。 卫殊自然不能应允他辞官,这尚书之位坐上去才一年呢。 如此一来,便不好再苛责了。 郭谦的意思,与其等着陛下责罚,还不如自己先认个错,也是表明态度的意思。 龙座之上寂静无声,过了约莫半盏茶,卫殊咳嗽了几声,轻轻一笑:“郭尚书倒是敢于承认责任!” “这本是后宫的事,按理不该牵连到你。”卫殊轻轻喘着气,像是气力不济,“但你既如此说,朕觉得也有道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不齐,何以治国?” “朕本想着,你郭家一门两位女儿入宫,也是一件美谈,皇后说等到年底,给你夫人一个诰命,如今看,尊夫人怕是当不得!”他顿了顿,眉眼儿挑了挑,声音弱弱的:“听说你夫人昨日让妾室罚跪,害得那妾室孩子都没了?” 1503 不明白的人很多 声音虽弱,听在郭敬之耳中却无异于惊雷。 这是昨天刚发生的事,他还特意叮嘱了府内的奴才们不要乱说,否则要他们好看。 府内的奴才个个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性命都被郭家握着呢,按理不敢随便出去嚼舌根,而且自从昨日出事到今日早间他出门,府内并无奴才出门。 这大冷的天,就连送菜的都是隔两日才上门一次。 那陛下是从何得到消息的? 所以自己看似铁桶一块的尚书府,在陛下眼里就跟菜市场一样吧,想要什么消息,支起耳朵稍微听一听就是。 郭敬之后背冷汗涔涔,朝中不少精明些的臣子也是心内悚然。 郭府出了事,他们可都还不知道呢。 陛下还真是耳聪目明。 陛下在郭家有眼线,那在自己的府邸呢? 从今往后,哪怕是在自己家,也要小心点。 卫殊还等着答案,郭敬之不敢怠慢,将头埋得更低:“回禀陛下,贱内的确是罚跪了七姨娘,可这都是微臣的错,是微臣治家不严,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还请陛下降罪!” 昨日郭谦百般提醒:无论明日陛下说什么,你都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微臣平日里疏于对妻妾孩子的教导,才会酿成大错,给陛下添了烦忧,微臣该死!” 郭敬之说着,砰砰砰的磕头。 卫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神情倦怠:“也不至于到要了性命的地步,朕看这样吧,就罚俸三月,今年年底的赏赐银子冲入国库,以儆效尤,郭爱卿觉得如何?” 郭敬之大喜过望,连忙道:“微臣多谢陛下宽容,微臣今日一定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卫殊恩了一声,冷淡的视线在殿内各色的脸上扫了一圈,道:“为朕分忧是你们的本分,但顾好你们自己的家,也是你们的责任!” “你们都是朕看重的人,不止是要在朝堂上做个表率,治家也同样要严谨,莫让百姓们看了笑话!” 朝臣们齐齐应是。 卫殊上台后,改革了之前的薪资制度。 大越以前的官员,月银不高,在邺城这样的地方,光靠月银来养一家人,那是痴人说梦。 这也就导致贪腐滋生。 人吃五谷杂粮,自然有欲望啊。 卫殊坐上帝位之上,在苏洛的建议上,提高了官员们的待遇,并且改造了邺城的一条老街,建了一些标准的屋舍、 就是为了给那些从外地考了科举,最后得以留做京官,在邺城没有产业的底层官员。 别小看这群人。 眼下他们可能只是个翰林院编修,芝麻大的官职。 可今后的尚书,丞相,都是从这群人中走出来的。 要廉洁,从根就得抓起。 有了房子,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之后提高月例,到了年底,根据业绩考核,再发放对应比例的“奖金”。 如此一来,一年下来的月银,在邺城达到小康的水准不成问题。 如今的国库比先皇在位的时候要充盈不少。 一来是后宫少了许多人,只有那么几个主子,奴婢也少了近一半,自然要少了许多开支。这一部分可以省下来。 二来是苏洛擅长经营,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沈丛擅长经营。 苏洛将国库中闲置的钱财交给沈丛打理,钱生钱,所以国库也日渐充盈。 大多数官员入朝之时,都是有报效国家,造福百姓的理想的,可奈何现实逼迫,他们逐渐的就同流合污。 如今卫殊这样的高薪养廉政策一出,就能让他们还继续保持着一开始的理想。 但与此同时,在这样的制度之后,对于贪污,卫殊也重新修订了法度。 在先皇手中,对于官员的处罚相对温和。 贪污这样的罪责,如果退还所得,不管你贪污多少,基本上都能保住性命。 但卫殊和苏洛觉得这样不对。 退还所得又如何? 百姓还是被你伤害了! 所以一旦发现贪污,一千两以上就是就会下狱五年,终身用不起复。 若是达到万两的级别,官员要斩首,往下数三代,都不可以参加科举。 读书人家就看重香火传承,如此端了他们的后路,他们方才会忌惮。 刚实施的头年,还有官员存着侥幸心理。 卫殊让小黑着人细细的查,将几个情节特别严重的揪出来,狠狠的整治了一番。 该下狱下狱,该砍头砍头,该流放流放。 一连拔了五个贪官。 自那之后,朝臣们知道,这事不是说说而已,是来真的。 廉洁之风渐渐形成,如今几年过去,贪污的官员不说没有,那也是罕见,比之前朝,算是焕然一新。 按照往年惯例,郭敬之年底的奖金能有一年的月银那么多,如此冲了国库,要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好在郭家还有根基,而且他的位置也保住了,陛下的怒气也算是消了不少。 下了朝,郭敬之发现自己的内衫已经湿透了。 跨过门槛后,他抽出帕子擦着额上的冷汗。 与他关系不错的工部尚书龚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别哭丧着脸,今后若是再有人让你请客喝酒,我帮你拦着!” 郭敬之呵呵的干笑两声,道了谢。 未几,又有几名相熟的大臣出来,大家都凑到一处安慰的安慰,打趣的打趣。 纷纷说接下来三月,一起出去吃酒,绝对不会让郭敬之买单。 郭敬之哭笑不得。 他也不全是心疼那钱。 不过他心里清楚,有些事情在这样的场合不宜说透,此时能来与他聊几句,就是表明亲近的态度,说什么都不要紧。 重要的是,来说过就成! 龚老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当初我便告诫过你,有些事你可以管,有些事你不要管,陛下心中有数!你不停我的,如今可有后悔啊?” 龚尚书说的就是选秀纳后宫的事。 郭敬之又擦了一把汗,重重一叹:“悔不当初啊!” 龚老捋着胡子笑了笑:“哎,我瞧着你是真的明白了,可惜这世上,不明白的人还有很多啊!” 他微微扬高声音,语重心长:“但愿有些人能明白,这是陛下在敲打告诫吧!” 1504 最可怕的是人心 该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不想明白的人,哪怕你在他耳边再说上一万遍,他也不愿意明白。 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些人,他们会坚定的以为,别人做不到,是他们无能,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 郭茵就是这样的人! 被抽了五个耳光,实在是奇耻大辱。 她将自己关在屋内,好几天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但五天之后,她又光彩照人的出来了。 这点困难算什么,自古哪个宠妃要上位,不是要受尽磨难的。 据说高太贵人当年在皇后手底下也吃了不少苦,蛰伏了多年,才获得了先皇的宠爱。 五个耳光而已! 郭茵摸着自己的脸,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些屈辱一一还回去。 她不知道的是,有一些事,在暗处正在默默的发生着。 这天夜深,整个院子都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郭春却还没有睡。 她身边点着好几盏灯,正在绣那一扇百鸟朝凤的屏风。 屋子内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和时不时传来的咳嗽之声。 下面的人都习惯了。 主子总是睡得晚,经常半夜还在绣东西或者看书,没什么稀奇的。 快到子时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小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来了!” 郭春放下手里的细针,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道:“进来吧!” 小绿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披风,用斗篷将整张脸都遮住的女人。 进屋之后,女人将帽子摘下,露出一张姿色平平的脸。 赫然就是前几日在苏洛宫中帮着作证的那名老宫女秋丽。 秋丽躬身行礼:“奴婢见过郭婕妤!” “起来吧!” 上次的事件,小红作为奴婢,长期以下犯上,最后被处死。 而秋丽为了自保,跟小红说一些挑拨的话,也有罪,但罪不至死。 她在慎刑司挨了三十鞭子,如今已经被放出来,发配到了无人的宫殿做洒扫去了。 郭春上前一步,撸起秋丽的衣袖看了看,皱眉道:“身上的伤如何了?我还以为你至少还要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 “奴婢没什么事,慎刑司管刑罚的那个公公是奴婢的老乡,他手底下有功夫,奴婢看着严重,其实没有伤到筋骨的。”秋丽低眉顺眼,恭顺无比,跟在小红面前判若两人,“大家都以为奴婢如今在床上躺着呢,如此来见您,更加安全!” 郭春点了点头。 是个做事谨慎的。 郭春看了小绿一眼。 小绿走到窗边,从梳妆盒的暗格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秋丽。 郭春道:“这是你家里人托人给你的信件!” 秋丽迫不及待接过来,撕开后对着光看了起来。 信只有薄薄的一页纸,先是是母亲和父亲的身体已经转好,要她在宫内保重自己,又问她是否有银子,说弟弟要结婚,对方提出要五十两银子的聘礼。 秋丽看完后,五味杂陈。 她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帮郭春。 一个多月前,她接到家里人辗转送来的一封信,说是父母生了重病,找了大夫也不大顶用,家里的银子也不够花了。 她去求了郭茵想想办法。 可是郭茵连她是谁都不记得,又岂会为了一个低等奴婢出头。 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了一番。 这件事,恰好被小绿看到,就跟郭春提了一嘴。 这是施恩的好机会啊! 郭春自然不会放过。 别小看一个小小的奴婢,有时候就可以扭转局面。 她给了秋丽银子,又承诺给她父母找大夫。 这才换来了秋丽明知小红就在屋内,还故意说那些话来刺激,又在那之后,“爆料”桃叶有相好的消息。 青衣跟江阳有时候会在御花园内碰面,本不是什么秘密。 只要细细打听,就能知道的。 郭春一直关注着,所以才会将时间点掐的这么好。 至于桃叶那边…… 秋丽看完信后,细心折好收回袖中,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奴婢多谢郭婕妤,奴婢的父母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郭春道:“可是你家里人又问你要钱了?” 秋丽惨然一笑:“是奴婢那不成器的弟弟,今年都已经二十三了,终于要成婚了!不过女方说要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奴婢哪里有这么多钱啊?” 这些年,家里人对她时时盘剥,她又没有当什么紧要的差事,根本没什么其他银子的进项,如今已经是囊中空空,五十两,对她来说,不吝于天文数字! 说着,她抬眸偷偷看了郭春一眼,其中的期盼任谁都瞧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小绿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郭春递了个眼神给她,她又抿住了嘴。 郭春抿了抿唇:“这是大事,关系到你家的香火。你帮了我,这点银子我来帮你出,你递出去也不方便,到时候奴才们还要层层盘剥,不若我直接找人送到你弟兄手上,可好?” 秋丽顿时双眸放光,深深行礼:“如此,奴婢就多谢婕妤了。只是奴婢如今怕是帮不到主子什么了?” 郭春伸手扶了扶她:“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这不算什么的!” 说着,她端起放在手边的一杯茶递给秋丽:“刚走过来的时候,外头很冷吧,喝一杯热茶暖意暖吧!” 秋丽双手接过。 其实这茶水已经放了很久,端在手上有点凉。 然而郭春答应了帮秋丽一个大忙,主子赏赐如何能拒绝,她谢恩之后,一饮而尽。 郭春道:“你身体还虚,我便不多留你,你早点回去休息,你弟弟的事,我会尽快着人办妥的!” 秋丽感激涕零的走了。 送她离开,小绿返回之后,发现之前秋丽喝茶的那个杯子,不知为何碎了。 郭春见小绿疑惑,解释道:“刚才放东西,不小心碰到了。” 小绿哦了一声,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道:“主子,您刚才为什么不告诉秋丽姑姑,其实她的父母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她送出去的那些银子,都是被她那弟弟用来赌了,什么成婚啊,都是骗钱的把戏!” 1505 三姨娘要去乱葬岗? “告诉她,也不过徒惹伤心而已!”郭春神情淡淡的,“有时候活在梦中也挺好的,至少梦里,不会任何的伤害!” 小绿不太明白。 算了! 不明白就不想了。 反正主子心里有数就行,一切都听主子的,准没错! 过了好几日,内务府副总管接到消息,说秋丽死了。 也不知道是死了多久,还是一个嬷嬷见好些日子院子里都没动静,又听到秋丽的屋子里有老鼠咯吱咯吱的声音,叫门半天都没反应。 叫了几个嬷嬷一起将门撞开,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屋内的炭火早就烧没了。 天冷,尸体倒是没有腐烂,也没有气味,就是被老鼠啃坏了一些地方,瞧着怪恐怖的。 她的嘴边还残留着黑色的血珈。 小绿办差的时候听到嬷嬷们在议论这件事。 “哎,肯定是在慎刑司被打了之后,没熬得过去!” “但我瞧着回来的时候气色倒是还好!” “你们懂什么呀!”一个掉了门牙的老嬷嬷道,“慎刑司里的那群人,手底下都是有功夫的。一顿鞭子下来,你开始两天可能还能下地走路,等到日子久了,就发现骨头已经被打软了,越是用就越脆,最后都成了渣渣落……” 她这么一说,吓得小绿跟着其他人打了个哆嗦。 其中有个嬷嬷八卦兮兮的说:“我前几天还去瞧过她,她当时躺在床上,身上都是伤,却笑嘻嘻的跟我说,以后她的日子都有着落了!如今想想,她那时候是不是已经疯了呀,被打成那样,居然还笑的很开心!” “谁知道呢!”缺门牙的老嬷嬷道,“人都死了,咱们就别说了。时好时坏,反正命没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咱们了。” “呸呸呸,你个老婆子别乱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如今皇后娘娘宽待咱们这些老奴才,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去见秋丽!” 大家纷纷转了话题,转而去讨论如今每月发多少钱,能有些什么吃食,比从前好了不少云云上去了。 秋丽的死亡,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大河之中,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然而很快,这些涟漪就消失于无形。 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的尸体被拉出宫,她兄长前来认领,大家都觉得她是承担不住酷刑而死,没有任何人怀疑过什么。 除了那个给她用刑的老太监。 然而老太监用刑的时候手下留情,本是走了后门,看了昔日的情分。 如今却是绝对不敢将个中真相说出去,一来这是他渎职,二来这秋丽死的不寻常,若是被那幕后之人盯上,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因此老太监非但不敢说,还到处宣扬自己那一日下手实在是过重,早知道会这样,当时就留点力气云云。 秋丽的兄长来认领尸体时候骂骂咧咧,知道得知宫内会补贴五两银子的安葬钱,才转了脸色。 竟然笑眯眯的,哼着歌将秋丽的尸体拉走了! 小绿回宫之后,将自己挺到的闲话一五一十的告诉郭春。 郭春停下绣花的动作,反问道:“你刚才说,秋丽跟人说以后的日子都有了着落?” 小绿点点头:“那个嬷嬷是这么说的!” 郭春哦了一声,既然去绣那一片绚烂的凤凰尾羽,自言自语一般的说:“如此说来,那我便没有做错!” 小绿茫然不解:“没做错什么,主子您自然是不会做错的!” 郭春抬眸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又低头继续绣花。 小绿眉头紧紧皱着:“可是主子,您不觉得奇怪吗?那一日秋丽明明跟咱们说,她被打的不严重,而且她还能下地走路来咱们这呢,为什么后来就死了呢,算算日子,好像是见过咱们不久就去了!奴婢还听说,在她屋内发现了好几只老鼠的尸体。” 郭春穿针引线的动作不停:“所以呢?” 小绿摇摇头:“奴婢哪里想得明白啊,所以才来问问主子不是吗,主子您比奴婢聪明。” “我也想不明白,或许那些嬷嬷说的才是对的,那个老太监表面看着顾念旧情,其实还是下了狠手的!”郭春伸手摸了摸屏风,问:“你来瞧瞧,我这个凤凰的尾巴已经绣好了,可美?” 小绿的注意力被转移,凑过去细细看了一遍,惊叹道:“小姐如今的手艺,比从前可要好多了!” 郭春勾了勾嘴角。 是该要好呀! 从前是不敢好,以后慢慢的就要擦去自己身上的这些灰尘了。 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她低下头,继续专注的绣花了。 小绿退后两步,不便再打扰,去干自己的活了。 出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发现一个奇怪的事。 主子得知秋丽姑娘的死讯,好像没有任何的惊诧。 果然! 主子就是主子,格外的淡定。 郭茵纵容婢女,做了错事,连累了郭春和郭敬之。 郭敬之对郭夫人的火气本已经消了不少,却因为在朝堂上被卫殊斥责,又丢了年底的那笔银子而火冒三丈。 回府之后,将郭夫人狠狠的斥责了一番。 郭夫人也知,素日里对郭茵的确是娇宠了些,加之之前郭谦和老嫂子的劝告,她忍着火气,没有跟郭敬之正面对抗。 然而也没有认错,就这么低着头,任由郭敬之训斥一言不发。 夫妻两个的关系将至冰点。 郭茵不得圣心,但是陛下却是在郭春处睡过一晚。 郭夫人如今正是要避锋芒的时候,对于府内的一干姨娘,管束的就没有之前那么严格。 郭春递给三姨娘的消息,也没有经过郭夫人的手,就直接到了三姨娘的手中。 雪已经停了数日,这一日天气稍暖,三姨娘一早便乘了马车出府,匆匆往北城门而去。 她如今是婕妤生母,郭夫人又正是受打压的时候,府内的奴才们对三姨娘可是尽心的很! 出了北门,马车一直往前,停在了一片山脚下。 三姨娘扶着嬷嬷的手下了马车,马车夫道:“三姨娘要往山上去吗,这山上可是乱葬岗啊,当心染了晦气!” 1506 深深的笑意 “你在下面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三姨娘自然不是无缘无故来这山上,她要来见一个人。 而她要见的人,已经站在一块石碑前等着了。 山风烈烈,吹得她披风迎风翻飞。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看向正由嬷嬷扶着缓步而上的三姨娘。 若是小绿此刻在,便能认出这个女人,便是郭茵身边如今最得倚重的桃叶姑姑。 不过今日她一身便装,又换了钗发,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三四岁,瞧着也不过是二十出头而已。 三姨娘暗自打量了一眼后,对着桃叶微微福身:“桃叶姑娘!” 桃叶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夫人折煞奴婢,夫人是小郭婕妤的生母,理应奴婢向您行礼!” 三姨娘笑了笑:“我也是妾室,是个奴婢而已,如此,咱们便都不要多礼吧!” 她说完,瞧了一眼简朴的石碑,收敛了笑容,道:“这便是令妹的墓?” 桃叶点点头:“有些简陋,让夫人见笑了。” “追思故人,在乎心不在乎行!桃叶姑娘对妹妹的拳拳之心,想必令妹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动,不会在意这些面上虚荣的东西。既然来了,我便给令妹上一炷香吧!” “这怎么好意思?奴婢的妹妹不过是一个低等宫女而已!” “死者为大!” 三姨娘说完,当真认认真真的上了一柱香。 桃叶将墓碑上掉落的一片落叶扫了扫,这才扶着三姨娘的手,走到一旁去说话。 显然,是不想在妹妹的墓前讨论些这样的事。 三姨娘也不多寒暄,对嬷嬷示意。 嬷嬷便从衣袖中掏出两张纸打开。 “桃叶姑娘此番帮了我女儿大忙,这是小小的谢礼。” 桃叶接过一看,是两处地契。 一处是一座两进的小宅子,一处是朱雀街临街的一个小铺面。 “这是春儿的意思,你常年在宫中,给你银票还不如给你这些东西。再有一年多,皇后娘娘又要放宫女们出宫了。到时候桃叶姑娘也可以出来,有了这宅子这铺面,在邺城就算是落了脚安了家!” 桃叶抿了抿唇,犹豫了下还是将东西收下:“小郭婕妤费心了,奴婢谢过!” 说着,她朝着皇宫的方向深深的行礼。 上一次,她帮郭春,一来是为除掉小红,巩固自己的地位,二来是郭春分析过,这件事只要顺利,她以后每年便能给自家妹妹亲自上香,不必躲躲闪闪。 而且,能出宫也能办一些其他的事。 这对于一直拘束在宫内的宫女们来说,可是不小的诱惑。 当时郭春已经给过谢礼。 如今这铺面和宅子,显然是还有别的事情要拜托。 桃叶也没有多寒暄,直接问道:“小郭婕妤是不是还有用的上奴婢的地方?” 三姨娘慈眉善目的笑了笑:“桃叶姑娘是个聪明人!” 她拿出一个簪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桃叶的手上,道:“娘娘让我将这个给你!” 桃叶接过后,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皱眉道:“这个簪子,怎么这么眼熟?” 她想起来了。 郭茵有一根一模一样的簪子。 不止是郭茵,郭春应该也有。 苏洛赏赐两姐妹的东西,基本都是类似的。 如果这一次赏给给了郭春什么,那下一次给郭茵的,基本也是同样的东西。 三姨娘道:“这就是娘娘要我给你的东西,说要你劝着大郭婕妤平日里多戴着!” 桃叶将那根簪子细细查看了一番,一时间也看不出端倪。 但是她明白了郭春的意思,就是要用这根簪子替换掉郭茵原本得了赏赐的那根簪子,然后让郭茵将这根簪子时常戴在头上。 这显然是个坑。 这根簪子肯定有猫腻。 而具体的猫腻在哪里,桃叶一时间没看明白。 三姨娘呵呵笑了两声:“别说是你,我也没瞧出点什么门道,总之她就是这般嘱咐的,对了,娘娘的意思是,等你换了簪子以后,记得将原本的那根簪子找机会给她!” 桃叶挑了挑眉。 这不是不相信自己了。 想必这簪子的机关,只有郭春才知道。 她担心自己不换掉簪子,却谎称已经换了。所以要她将原本的簪子拿给她,这样好确定工作已然完成。 只是这簪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三姨娘又道:“娘娘说了,这簪子并不会害死人,请桃叶姑娘放心,也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不过选择权在你的手上,要不要换,还是看你自己的心意!话我已经带到,此处我也不便久留,便先走一步!” 三姨娘扶着嬷嬷的手下山了。 桃叶一手捏着簪子,一手摸着衣袖中的那两张地契,陷入了沉思之中。 无功不受禄。 若是不换这根簪子,那这两张地契就得退回去。 她自己也便罢了。可是她那个侍卫弟弟,这些年为了能进禁卫军找到她们姐妹,将攒的钱全部都花光了。 眼下到了要婚配的年纪,可是在邺城想要娶个合适的媳妇谈何容易。 他只是一名小兵,又无官职无门路无银子无房产,别说是官家女,就算是小富人家的女儿,怕也瞧不上他。 除非他入赘。 可她家就弟弟这一根香火,绝不能入赘的。 罢了。 做一件也是做,做两件也是做。 两日后的晚间,小绿将桃叶偷偷塞给她的簪子递到了郭春的面前。 “主子,奴婢近两日瞧见大郭婕妤经常将这簪子戴在头上,这桃叶姑娘偷出来给咱们,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这簪子您不是有一根吗?当初被小红弄走,后来青衣姑姑说要还给您,您又不要,这会子怎么又……” 当初青衣将东西从小红身上搜了来,事情了了后,要还给郭春。 可是郭春说这东西如今瞧着有点膈应,又不好私自处理,倒是麻烦。 苏洛知道后,也没有怪罪,便将东西收回去,重新送了两根簪子过来。 郭春没有多解释,摆摆手道:“你去厨房给我熬一盏燕窝,今日我突然想喝了!” 小绿哦了一声。 等门关上后,郭春拿起手中的簪子,细细查看一番后,眸中浮出深深的笑意。 1507 表演什么? 等小绿弄好燕窝回来,发现好好的一根簪子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不止如此,其中一部分还已经扔在火盆里面,烧的漆黑漆黑,根本分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小绿一脸懵逼。 郭春将燕窝端起,慢慢搅拌着,声调愉快:“看着不顺眼,就拆了烧了,毕竟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你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小绿恩了一声:“主子放心,奴婢嘴巴严实着呢。” 上次在皇后娘娘跟前替主子伸冤,那也是主子提前说好,让她在那个时候开口她才有这样的胆子。 要不然,她怕误了主子的事。 她知道自己脑子不太灵光,所以从不擅自做决定,主子说要做什么,她跟着做就行。 “哪怕皇后娘娘问起,你也要权当不知道,明白吗?”郭春抬眸,素日里温和的眸子里此刻有冰凉的冷意。 小绿后颈子凉飕飕的,快声应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也不知道主子在说什么!” 郭春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臂:“你如今是越来越聪明,越来越乖了。” 禁足一月,其实也不难熬。 郭春本来就不爱走动,加之如今已经是腊月里,天气越发的寒冷,她便更加不想出门。 隔壁的院子自从没了小红之后,似乎也安静不少,这一个月的功夫,郭茵竟是一次面也没有露过。 虽然如此,郭春该做的也没有停下。 蜜饯倒是一碟碟端过去了。 她刻意留意过,这些蜜饯有一半都是进了郭茵的肚子,另外一半,郭茵还是送给了苏洛。 大约是卫殊喝药真的需要这个,苏洛每次都照单全收,桃叶回来的时候,还会带来一些小的赏赐,算是回馈。 一月过去后的第一天,恰好是腊月十五,该给苏洛请安的日子。 转眼间,入宫已经三个多月的时间,原本的雄心壮志,一点也没有实现不说,这日子反而比刚入宫的时候还艰难。 还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这一日一早,姐妹两个在长乐宫的门口相遇了。 说来也有意思,同居一宫,这居然是一个月来两姐妹的首次碰面。 郭春穿着依旧低调素净,在满宫的白色之中,像是一朵娇娇怯怯的淡黄色的腊梅花。 郭茵一身桃粉色,与头顶的那支金簪交相辉映,倒像是冬日里的红梅,又似是春天的第一支桃花,娇俏可人! 郭春主动打了个招呼:“姐姐,真巧!” 郭茵皮笑肉不笑的:“可不是巧么,妹妹莫不是在我院子里安了双眼睛,我什么时候走,你就什么时候出门?” 桃叶听了这话,交叠的双手猛然一紧。 郭春弱弱的笑了笑:“姐姐说笑了,妹妹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啊!” 郭茵不耐烦与她多说,率先一步跨过门槛,带着桃叶领先而去。 虽然同为婕妤,可她不认为自己的身份是跟郭春平起平坐的。她始终要比郭春高贵。 郭春看着那一抹桃红色的背影,缓缓的眯起眸子,抬脚踩着细碎的步子跟了上去。 按说之前苏洛发了一通火,又责罚了两人,关系应该闹得有点僵。 可是再度见面时,依然是热热闹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郭茵性子活泼,也会找话题,虽然苏洛心内不太耐烦应对,但听着她叽叽喳喳,但也不觉得讨厌。 不知怎的,就说到家宴上去了。 说话较少的郭春道:“皇后娘娘,今年除夕,咱们宫内会开家宴吗?” “你们想开吗?”苏洛懒懒的问道。 郭茵回答:“当然想啊,如此要热闹一些吧!” 而且开家宴的时候,卫殊会出现,这是一个机会! 都说见面三分情,这有婕妤之位也不顶用,再怎么着,也得在陛下跟前露脸,面都见不上,谈什么恩宠啊! “你呢?”苏洛问郭春。 郭春微微屈身:“一切都凭皇后娘娘心意,若是开家宴的话,娘娘想必要操劳一些,若是有用的上嫔妾的地方,娘娘尽管吩咐!” 郭茵磨了磨牙。 就你会说话! 她也赶紧道:“皇后娘娘若是有需要,也随时吩咐嫔妾。” 苏洛沉吟了下,似乎在思考,但她也没考虑很长的时间,便做了决定:“既然两位妹妹都想,那便开吧!” “本宫怕麻烦,这家宴都没怎么邀请臣子,今年两位妹妹入宫是喜事,那便将这除夕夜宴办的大些,将一干臣子家眷们都邀请来热闹热闹,如此你们的父亲母亲也能入宫瞧瞧你们!” 郭茵和郭春樱唇微张,激动不已,齐齐起身行礼:“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坐吧,你我姐妹,不必如此行礼来行礼去。” 苏洛的目光在郭春的身上停留了一小瞬,看到她噙着完美无瑕的感激笑脸,挑了挑眉后又将视线挪开。 两姐妹重新落座,郭茵睨了苏洛一眼,见她神情尚好,大着胆子开口:“皇后娘娘,既然是如此大的宴席,那想必还是要来些节目助兴的!” 苏洛哪能听不明白,笑了笑:“你们姐妹二人也可以准备起来,郭大人的女人,想必自小都是细心教导的。大郭妹妹的才名,本宫早有听说,这一次宫宴,恰好让本宫开开眼界!” “嫔妾姿容鄙陋,哪敢与皇后娘娘争辉,不过博娘娘一笑!” 郭春倒是有点怯怯的:“嫔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到时候要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苏洛拨动着茶碗里漂浮着的茶叶,淡笑道:“又不用比个高低,心意到了即可,不必太在乎好与不好。光是你们姐妹未免太无趣,到时候本宫着人问问,其他来参加的小姐们,是否也有想要一展风华的!” 姐妹两个面色微微变了下。 皇后娘娘还准备安排其他小姐们表演?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准备再收几个人入后宫? 然而这样的疑惑,只能留在心间,不能问出口。 郭茵心内暗暗下了决定:不管有多少人来表演,她此番都要做那个拔得头筹的! 半个月的时间,准备起来有点仓促。 回到长乐宫门口,郭春追上去问郭茵:“姐姐,你这一次准备表演什么?” 1508 惊鸿舞 “为什么要告诉你?” “无论姐姐表演什么,想必都会拔得头筹,妹妹只是想避开姐姐表演的项目而已。” 郭茵语气中带着点讽刺:“那你准备表演什么?” “妹妹,还没有想好。”郭春有点忐忑。---- “反正你什么都不行,总归会被别人压住一头,表演什么都一样,又何必在乎是不是会跟我一样?”郭茵嗤笑一声,“有那功夫来打听我表演什么,不如抓紧时间好好练练自己的,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别太丢我们郭家的脸!” 出了上次的事情,郭敬之一直希望能见郭茵郭春姐妹一面。 叮嘱她们在宫内安安分分,好生做人。。 得不得宠不是最紧要的,别惹事就好。 他如今已经做到二品的位置,郭谦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他为人稳重有大局观,郭敬之有信心,迟早他是能上去的。 所以两个女儿哪怕不得宠也没关系。 不出事才是最紧要的。 可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哪怕是父女,那也是男女有别。 就算是苏洛,如今当了皇后,一年到头也只能见父亲一两面。明明相距不远,却也只能靠鸿雁传书。 更何况是两个小小的婕妤。 见不到面,郭谦只能让人送信入宫,叮嘱两个女儿要安安分分。 郭茵看完信,嗤笑一声就扔到一边。 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这后宫,安安分分的后果就是成为无人问津的老姑娘,如同一朵开在冷宫的花一样,再美也无人问津,最后只能寂寞的凋零。 这不是她要的人生! 郭春看完这信后,却是苦笑一声。 比之郭茵的信件,在郭春这封中,以前对她极为忽视的郭敬之还叮嘱,让她记着姐妹之情,记着郭家的大局。 平日里多顾着点郭茵,姐妹两个共同扶持。 郭春将信递给小绿:“你说,父亲在姐姐的信中,有没有叮嘱让她多顾着我?” 小绿违心的开口:“自然也有的!” 郭春摇摇头:“不会有的!” 郭敬之是礼部尚书,礼法观念极为重,在他心中,嫡庶有别。 嫡出的是正统,庶出的是奴才。 虽然都是子女,但自幼在关爱上,他对于嫡出和庶出表现的就十分明显。 哪怕一起接受教育,他关注的都是嫡出孩子表现如何,对于庶出的,就要无所谓的多。 小时候郭春见郭茵挨骂,而自己哪怕没有绣出好的花郭敬之也只是淡淡责备一句,她曾觉得开心。 可以不用受罚。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便明白了。 因为不关注,所以做错了也不打紧。 他甚至都不会多浪费心思来责备。 如果不是自己能跟张家搭上关系的话,或许她在郭家也会跟其他几个庶兄妹一样,无声无息的。 小绿劝慰道:“主子不要想太多了,如今您反正是入宫了,往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郭春抬眸,看着外面背光处白皑皑的积雪,轻轻笑了一声:“是啊,我相信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过了这个除夕,一切都不一样了!” 小绿没有深思。 以为她的意思是,过了除夕,就是新的开始,新的一年,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问道:“主子,奴婢瞧着外面那扇百鸟朝凤的屏风,您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片尾羽没有绣了,为何这几日都不见您动手?” “不绣了!” “不绣了?”小绿讶异道,“之前您错过了皇后娘娘的生辰,可奴婢觉得如今绣好,除夕的时候奉上也是不错的!是您亲手绣的,这份心意,想必皇后娘娘也能明白。” “主子若是觉得累了,奴婢帮您绣这最后一点吧。” 在这后宫中,说是自己亲手做了送给陛下和皇后的东西,其实大多都是奴婢代劳,主子们只画龙点睛一下。 比如这个屏风百鸟朝凤。 寻常来说,奴婢们将百鸟绣完,最后一个凤凰由主子来完成,已经是很不容易。 小绿听宫内这些嬷嬷嚼舌根,听说先皇在时,还有妃嫔绣鸳鸯荷包,只有一双眼睛是自己绣的,剩下的全是奴婢代劳。 郭春眸子温度降下来:“我说不绣就是不绣!” 小绿张了张嘴,接触到郭春的眼神后,很快垂下眸子:“奴婢知道了,奴婢多嘴了。” 天! 主子这个眼神好恐怖啊。 像是要杀人一样。 正在忐忑间,郭春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行了,我有些累了,最近手指有点痛,等到开春再说吧,你不觉得这个屏风春天用更合适吗?” 小绿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当日晚间,桃叶那边送来了消息。 郭茵这一次要表演惊鸿舞。 她最擅长的其实是古筝,一手古筝出自名师调教,在这方面也的确有天分。 在邺城的一干小姐中,她的古筝曲是翘楚。 然而上次被卫殊说太吵了后,她的心境就坏了,如今让她再心无杂念,充满自信的弹古筝曲有点难度。 总觉得曲子中缺了点什么。 而且此番的表演,就是为了吸引陛下的目光。 既然陛下不喜欢古筝曲,那她就算是天上仙人下凡,能弹出世间最美妙的乐曲,也是徒然。 小绿汇报完消息后,问道:“主子,那您准备表演什么?奴婢也好早作准备。” 今日从皇后宫中回来的时候,她便问过,当时郭春只说等到郭茵确定表演什么再说。 小绿觉得,主子一定是想避开郭茵。 “我也表演舞蹈!” 小绿一惊:“那主子您不是……不过也没关系,主子您舞也跳的不错,奴婢相信您一定能赢过她!那主子也要表演惊鸿舞吗?” 惊鸿舞是前朝宫廷极为盛行的一种舞,有诗者曾云: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这舞蹈极为优美,难度也很高,寻常人不敢轻易挑战。 1509 表演者 大越的根基在北方,先祖们重武轻文。 祖先的骨架都大而硬,做这样的舞蹈难度很大,因此如今会跳且能完整的跳一曲惊鸿舞的人,已经很少了。 郭茵之所以会,是因为郭夫人曾重金请了前朝的一个舞师,悉心教导了她一年。 就专门作这支舞。 但毕竟这是前朝之舞,所以郭茵还没有在人前表演过。 而且受骨骼条件所限,有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她无法完成,那个舞师便将动作改了改。 小绿曾在家宴上看到郭茵跳过,哪怕是改掉了几个动作,这只惊鸿舞仍然让她惊为天人。 郭春点了点头:“我也跳这一只!” “可是……” 郭春没有给她多说话的机会:“你去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说着,她细细吩咐起来,最后道:“要快!” 有些东西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如今不过再继续完善一下,倒也不是很费功夫。 另外一边,桃叶也在问郭茵:“主子,您要不要奴婢去打探一下,对面院子准备了什么节目?” 说实话,郭茵对她不算差。 她给郭春卖了消息,却也不愿郭茵因此陷入被动的境地,所以才会出声提醒。 也是未免以后郭春给郭茵难堪,自己也有个脱身的理由。 郭茵无可无不可:“那你去问问吧!” 桃叶很快带来了消息,说郭春也是表演舞蹈。 郭茵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看样子,她这一次是要跟我一较高下啊!” 桃叶低头建议:“那主子您要不要换一个?主子您多才多艺……” 郭茵很快否定:“为什么要换,要换也该是她换!凭什么我要躲着她。她算什么呀!” “她既然想比较,那就比较好了,我就不信,这短短的半个月的功夫,她还能跳出一朵花来,你知道吗,从前在郭家,教我舞蹈的师傅曾经评价过她:说她骨骼虽软,但是四肢不协调,在跳舞一途上无法出彩!” 之后,果然如此。 虽然郭春跟着学,但是始终表现的手脚不太协调。 尤其是做高难度的动作时。 在那时候,郭茵也未曾见郭春练舞过。 这么些年,当年年幼有的骨骼软的优势,如今也已经荡然无存了吧。 哪怕她跟自己跳同一只舞又如何呢,东施效颦,贻笑大方而已。 以为弄死一个小红,就可以一鼓作气将自己彻底打压? 天真! 这次就要让她看看,庶女就是庶女,除了躲在暗处用心机,真正名刀明枪较量的时候,她一定会输! 桃叶却做不到这么自信。 她总觉得,郭春还有后招。 然而她却是不能多说了。 多说了,惹来郭茵的厌恶,到时候两边都不讨好。 小绿很疑惑。 看这样,郭茵已经知道自家主子也要跳舞了,或许都知道要跳同一支舞,为何她一点都不介意呢。 自家主子跳的这样好! 小绿跟着郭春也参加过不少张家的宴席。 期间有很多很多次,小姐们会表演舞蹈。 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跳的跟自家主子一样好。 哪怕是隔壁院子的郭茵,也是不成的。 她居然一点都不介意? 郭春接过小绿的帕子擦了擦汗,轻轻的笑了笑:“她从前都瞧不起我!她从来都不觉得我会比她优秀!” “咱们正好可以利用她这份轻视!” 她一直在隐忍,是为了在郭家能更安稳的过活。 一旦她表现的优秀一些,那势必会遭到更严重的敌视。 她如今还记得,那是她第一次从张家参加宴席回来。 回去的马车上,郭茵居然砸碎了茶杯,拿碎瓷片要往她的脸上划。 因为张老夫人当时夸了郭茵许多,却唯独没有夸她的长相。 而她只夸了郭春一句,那就是说她未来必然是个美人。 就这么一句,让郭茵记恨了。 最后是郭茵身边的嬷嬷拦着,这一瓷片才没有得手,但是郭春的脖子还是渗血了。 郭春伸手,准确的摸上当初受伤的部位,哂笑一声。 她漂亮的眸子阴郁一片。 郭茵,这么多年你欠我的,快要还清了呀。 长乐宫的南北院各自紧锣密鼓的练习着,倒是相安无事。 坤宁宫中。 流云正在整理这次除夕夜宴,一些世家女子的表演节目清单。 她一边看一边跟苏洛汇报着情况。 “皇后娘娘,小郭婕妤送了好处给内务府的张公公,让他将自己的节目排在大郭婕妤之前,这两姐妹居然都是跳舞!” 青衣凑过来看了一眼:“喲,都是惊鸿舞,这个舞可难跳了,奴婢还记得从前白芷跳过,差点崴了脚,勉强才完成的!” 流云皱眉:“咱们之前调查过,这位小郭婕妤在才艺上可是没什么特长,居然选择跟姐姐挑一样的舞,还要安排在大郭婕妤的前面,这,这是什么路数?” 按理,要避其锋芒才对。 苏洛抱着阿留晃啊晃的,笑:“这自然是要趁此机会,压她一头!这位小郭婕妤,可不简单啊,你们两个到现在还没看出点端倪?” 青衣恍然:“哦,主子是说那个……” 苏洛点头,颔首许可。 “如果本宫没猜错,她应该是要在这一次除夕夜宴上出幺蛾子。” “那咱们得防备着点,要不奴婢找个理由,让她不能参加吧!” “别啊,光吃饭有什么意思,本宫很想看看她要耍什么把戏呢,让她上!”苏洛兴致盎然,“本宫看看她跟白芷的道行,到底谁更深!” 如此说来,青衣倒是想起,那一次自家主子为了自己宫内夜宴上,用自制的神奇弓箭,将白芷和云柔公主双双杀死。 最后还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世子夫人,尚且不怕。 如今主子已经贵为皇后,还怕什么。 她顿时生出无限豪情,重重点头:“那咱们就静静等着她的表演吧!” 苏洛恩了一声,看向流云,问道:“除了这对姐妹,世家中还有那些人要在夜宴上表演的?” “户部左侍郎嫡孙女,户部右侍郎的嫡孙女,刑部右侍郎的幺女,靖王世子的长女……” 1510 是他的意思 流云念完之后皱眉道:“疑,真奇怪!” 青衣问:“哪里奇怪?” “一共也就这么几个姑娘,这户部侍郎和刑部侍郎家居然占了三位,尤其是这户部,左右侍郎都参与了,倒是有点意思!” 她这么一说,青衣也发现了猫腻。 其实这一次受邀来参加晚宴的适龄的世家女子有四十多位。 最后却只有六人递了帖子,说要表演才艺。 这六人中,这两个侍郎的位置占了一半,着实比较突出。 两个婢女想不明白为何,齐齐看向苏洛。 苏洛挑眉笑了笑:“也没什么稀奇的,这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年纪都大了,尤其是户部尚书,已经年过七十。” 年初的时候就递过告老还乡的帖子,被卫殊压住了。 户部管钱粮,这个位置格外的重要,容不得丝毫的闪失。 眼下的户部尚书虽说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但他为人正直,从不偷奸耍滑。 在户部尚书这样的位置,这样的品格格外重要。 因为掌管国库,若是监守自盗,后果不堪设想。 户部尚书到了这个年纪,退是迟早的事。 按照惯例,两个侍郎之间会有一人升上来。 户部左侍郎今年五十五,尚算好年纪。 户部右侍郎今年五十,若是坐到尚书之位,那便算年轻。 两人平日里便不太对眼,就是老尚书压着,不至于斗的你死我活。 两人如今都明白,若是被对方坐上这个位置,那自己今后的路恐怕不好走。 本是左侍郎在儿子的建议下,将自家出色的孙女顶了出来,盼着万一被陛下看重,能多一分筹码。 右侍郎岂能不知道这点小伎俩,无奈之下,也只能入局。 不能让对手占了先机。 刑部右侍郎,大约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相对而言,刑部左侍郎的心思便要单纯许多,卫殊上位这几年,他一直都是在默默做事,平日里也极少表现自己。 但是交给他完成的事情,却从未耽搁,总是能提前并且出色的完成。 靖王世子的长女,也就是卫弘的女儿。 是他与原配夫人所生,算算年纪,今年应是刚满十三。 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她自然不是冲着卫殊来的,按辈分,是卫殊的堂侄女,这是不可以通婚的。 怕是为了一展风采。 靖王不管后院的事,靖王妃又重男轻女。 如今的靖王世子夫人黎漓嫁给卫弘后,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儿子。 靖王妃原本对这个媳妇很是瞧不上,毕竟门户太小,可如今有了两个儿子傍身,加上卫弘这匹野马也不知怎的,对黎漓的话竟然还有几分听。 靖王妃渐渐对黎漓也转变了观念。 黎漓性子活泼天真,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好,对于之前两位夫人还有妾室们的女儿,也不怎么插手。 不为难,也不亲近。 这卫弘的长女,在靖王妃面前还算有些分量,毕竟是头一个孙女,总是爱重的。 然而也很少能出来社交。 此番提出要表演,怕也是为了能在这样的场合崭露头角,博得关注,为接下来的婚事增加筹码。 小小的姑娘,没了生母,祖父祖母的宠爱又不多,不得不多为自己谋划,也是可怜。 苏洛一念及此,道:“让本宫那堂侄女排第一个吧!” 她是皇室女子,世子之女。 若不是当初卫弘跟苏洛不对付,给苏洛使了不少绊子,卫娴恐怕如今也得个县主的名头。 将她放在第一,是恰当的。 “至于大小两位婕妤,就如她们所愿,放在最后压轴出场吧!” 这两位还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放在最后,也别影响了旁人的表演。 毕竟精心准备一场,别浪费了一番心意。 其他人便可以随意安排了。 阿留贪睡,哪怕主仆三个聊个不停,他还是在苏洛的怀中睡着了。 一副事不关己,万事无忧的模样。 这一点跟二月简直是天壤之别。 二月就成日里蹙着眉,一副天下大事都需要他关心,他一刻也不能松懈的样子。 苏洛招了乳母进来,让她抱着阿留放到床上去睡,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本宫让你去问问安宁郡主的意思,你去问了吗?” 流云答道:“奴婢去问了,安宁郡主说,她资质平平,就不在这样的场合献丑了。” 苏洛摇摇头。 她资质平平,那这邺城怕就没有出挑的姑娘了。当年卫九重夫妇为了培养这个独女,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为她请的都是大越最好的老师,培养也极为的严苛。 那时候任谁看到安宁郡主,都要狠狠夸赞一番的。不过之后随着卫九重出事,她这个郡主的身份越发的尴尬。 这几年若不是苏洛时不时的就召她入宫叙话,逢年过节也不忘赏赐,恐怕这邺城都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安宁郡主今年已经虚岁二十了。 皇家这么晚没有出嫁的姑娘,还只有她这一个! 苏洛也有好几次与她提到过,想为她谋一门良缘。 可是她都拒绝了。 说柏郡王还小,若是她出嫁了,又将孩子留给谁呢? 前些年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曾想塞林家的一个艳丽美人林锦给卫殊,这件事苏洛不便出手,最后是安宁郡主帮忙出手解决。 这个人情,苏洛一直记着。 苏洛也喜安宁郡主的性格,希望她能觅得良人。 可奈何她无心啊! 流云睨了苏洛一眼,道:“安宁郡主似乎打定主意,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柏郡王身上,倒是辜负了娘娘一片苦心。” “谈不上辜负不辜负!”苏洛摇摇头,“她能有此信念,本宫极为佩服。这世上的女子都觉得,必须要嫁的好才算是成功!” “其实如她这样,若是遇不到想要的,那便宁愿独身一辈子也不嫁人,才是真正的智者!你瞧那世家大族中,夫妻之间和睦白头的能有多少?” 青衣和流云对视一眼,均是点点头。 青衣见苏洛情绪不高,便打趣道:“娘娘不必如此想,陛下对娘娘一心一意,您跟陛下是真正的神仙眷侣。” 苏洛呵的笑了一声:“那可不一定,这一次让世家女子们表演,便是他的意思!” 1511 不一样的除夕夜宴1 青衣和流云愕然了下。 这件事,之前苏洛并没有提过。 流云偏头思考了下,为卫殊开脱:“陛下说不定是有其他的考量,或许是怕娘娘觉得无聊,娘娘不是喜欢热闹吗,所以才让那些女子表演的!” 青衣附和:“就是,陛下绝不是要再选几个美人入宫的意思!” 她刚说完,流云就狠狠瞪了她一眼。 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说点话还是不牢靠。 青衣也惊觉自己嘴快,正要找补,苏洛已经开口:“本宫已经猜到陛下是什么意思了,你们不必安慰,本宫没有多想!” 青衣长出一口气,又好奇起来:“那陛下不是为了您看热闹吗?” “或许有这么一点心思吧,但主要的意图不在此!” 青衣双眸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 可她又不敢多问。 当婢女也得有本分,好奇心不能太强啊! 苏洛睨了她一眼,主仆多年,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思? “本宫也不一定就猜对了,且瞧着吧,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晓了,不过是十来天的事!” 许是老天爷眷顾,到了年根底下,下了一个多月雪的邺城竟然放晴了。 从腊月二十五开始,一连放晴了五日。 宫内的白皑皑的积雪都融化的差不多,翠微湖上的冰层却依旧厚厚的。 御花园里的红梅烈烈盛开,暗香浮动。 若是白日里顶着日光远远瞧着,还以为那一片红云是桃花,如今已经到了春天。 除夕这一日,很快就到了。 苏洛下了旨,给各宫的奴才都发了烟花爆竹,今明两日可以燃放,但是一定要注意防火,还有要在亥时之前放完。 这是为了卫殊着想。 他身体不好,要早睡,若是大半夜的宫内还有人放烟花爆竹,吵着他可不好。 这可把底下的奴才们高兴坏了。 自小过年有钱有钱,那都是要放点鞭炮的。 这才有过年的气氛。 宫内规矩多,主子们从前尚且不能,他们这些奴才就别想了。 没想到皇后娘娘宽仁,竟还给他们发这些,众人当即感恩不止。 除了烟花爆竹,年底的月例银子也是平日的三倍。 因为准备宫宴,这些奴才们忙得脚不沾地,可是收到沉甸甸的月例银子,一个个的嘴都咧开到合不拢。 除此之外,借着这个机会,苏洛也宣布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允许后宫这些奴才们在宫内祭拜亲人。 不过都要在指定的地点。 她让人将冷宫重新拾掇了一下,将冷宫的南院特别辟出来,设了香炉香案这些。 让这些宫人们出宫祭拜不太合适,会增加皇宫的危险。 但是在宫内设一处这样的地方让他们寄托哀思,却不是难事。 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给亲人们上一炷香,烧点纸钱,他们在地下的亲人,想必也会心怀安慰。 苏洛从前不相信这些,可如今自己都是个重生的,这些东西还有什么不信的。 她觉得,宫人们在地下的亲人,一定能收到他们的思念。 至于这些香烛,纸钱,由内务府专门出一个人,每年按需采购,奴才们均可以去领用,这份钱从公中出。 也省的这些人到时候为了能买点纸钱香烛,再四处花银子找门路。 这个决定让一干宫人都感动不已。 许多人十来岁就入了宫,十来年间,家中的亲人定有故去的。 每每到了祭日,也只能关起门偷偷喝上一碗酒,悄悄说上几句话。 又或者是左拜托又拜托,找人在宫外为亲人烧点纸。 但这种事情,毕竟晦气。 有时候花了大价钱,人家都不一定会帮你去干。 更可恨的是有那刁钻的,拿了银子不办事,根本就没有帮忙烧纸钱。 如今可好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到了日子光明正大的就去祭祀了。 简直是天大的恩典。 就这一条,后宫的奴才们都称苏洛是活菩萨。 这件事也让朝臣们议论纷纷。 其实不在宫内点香烛祭祀,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是觉得这些东西不吉利。 谁管奴才们的思念之情啊,会不会对主子有影响才是最重要的。 苏洛此番照顾了这些宫人,却也未免有悖逆祖宗的嫌疑,加上如今卫殊身体不好,此举也有些不太妥当。 便有御史上疏弹劾,结果那人被卫殊招去骂了一顿。 大意便是:大越以孝治国,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 将他们拘在宫内数年不见亲人,已经是悖逆孝道,如今竟然连祭祀都不能,岂不是更加过分。 在宫内祭祀,非但没有不吉利,反而那些在泉下的亲人们应该会心生感激,更应护佑大越才对。 你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御史,竟然会反对这样尽孝道的事,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御史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卫殊更是激动的又咳了血,吓得这个御史神魂出窍。 唯恐自己要是不小心将陛下给气没了,到时候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马上就要过年,谁也不愿意在这时候去陛下跟前寻晦气,这件事也就无人再提。 除夕这一天,总算是来了。 大越有守岁的习俗。 也就是一家人要熬到子时过,在那个时候一起吃团年饭,等候新的一年到来,寓意着一家人从旧到新,都会一起度过。 苏洛和卫殊不想影响臣子们的团圆宴,所以宫宴是酉时开始,两个时辰大约差不多,亥时便能结束。 未时开始,苏洛的宫内就热闹起来。 宫宴是酉时开始,但是世家夫人小姐们都会提前入宫,要参拜苏洛,说说吉祥话,混混脸熟之类的。 哪怕是上人家走亲戚,也没有直接坐下就吃饭的道理。 总是要跟主人家寒暄几句吧。 对于苏洛而言,这样的寒暄最费的不是精力,而是银子。 这些夫人小姐对着她跪上一跪,她除了问几句,你家人可好,这姑娘真不错,今年多大了,可许了人家之类的客套话之外,就是赏赐! 诰命夫人们赏一整套的头饰,世家小姐们对眼的就是赏好一点玉镯玉佩,觉得一般般的,就赏点寻常点的金钗什么的。 1512 不一样的除夕夜宴2 这一个时辰的功夫,流云挑出来两箱子的东西都已经分发完了。 青衣更是笑的整个脸僵掉,扯了半天才扯回来。 苏洛借机观察了几个要表演的小姐一番。 三个侍郎家的小姐果然个个都是姿容不凡。 户部左侍郎家的小姐长相明艳稠丽,与苏洛有异曲同工之妙,右侍郎家的小姐则天真娇憨,别有一番少女韵味。 刑部右侍郎的女儿则贤静贞淑,一举一动都极为优雅,无端让苏洛想起了柳绵绵。 柳绵绵刚入府的那会,也是如此。 做什么都像是事先琢磨过数遍,没有任何的差错。 也不知柳妹妹如今如何了,她跟陆星河的孩子,还有一段时间就要出生了。 真想亲眼看看那孩子长什么样。 要是如柳妹妹一样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苏洛收回思绪,又看了卫弘的长女卫娴一眼。 她的眉毛和眼睛长得跟卫弘几乎一模一样,瞧着有点蠢笨之像,好在脸型狭长,下巴尖尖,鼻梁也很小巧。 中和之后就要顺眼很多。 但在美女如云的殿内,着实算不上出色。 她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目不斜视,看得出来十分紧张。 说来,上一次见她好像还是两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有一股天真烂漫,倒是比现在要可爱一些。 众人都在说着吉祥话,笑着打招呼,只有黎漓在吃东西。 她对她面前一碟奶油蛋糕十分感兴趣,专心致志的吃完了。 这奶油蛋糕还是流云研制出的方子,据说是当初宙斯大夫传授给她的,来自未来的食物。 要将厚厚的牛乳不断的搅拌搅拌,直到变成粘稠的一种乳状物,入口绵密甘甜,这也是卫殊的心头好。 不过太医正叮嘱,这东西过甜,不能多吃。 黎漓吃完一小块,意犹未尽的抿了下嘴。 卫娴瞧见了,将自己面前的这一碟往她手边推了推,低声道:“母亲,你吃吧!” 黎漓舔了舔唇:“这多不好意思,你不吃吗?” 卫娴摇摇头:“女儿素来不爱这么甜腻的东西!” 黎漓说了声谢谢,毫无负担的将卫娴的那块蛋糕扯过来开吃。 恰好靖王妃跟镇北侯夫人寒暄完,见到这一幕,狠狠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能不能有点世子夫人的样子,不是让你在家中多吃点再出来吗?” 黎漓恋恋不舍的将手里的勺子放下来,委委屈屈的:“儿媳出门太急,没有来得及多吃!” 靖王妃一脸无语,压低声音:“克制些,被让人看了笑话。” 卫娴这时候弱弱开口,道:“祖母,皇后娘娘性格直爽,想必不会在意这么多规矩的!” 靖王妃横了她一眼,正要说你一个丫头片子,见过皇后几回,你懂什么呀。 就听后座上的苏洛开口问:“嫂嫂,本宫这个奶油蛋糕如何?” 叫一声嫂嫂,自然是抬举黎漓。 黎漓站起来,甜甜又憨憨的一笑:“回皇后娘娘的话,特别好吃呢,臣妾吃了一块,还觉得不够!” “既然喜欢,再吃一块也不要紧!”苏洛笑道,“回头本宫让流云将方子抄给你,等你回去之后,叫府内的厨娘给你弄!” 黎漓双眸顿时亮了:“那真是太好了,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苏洛点了点头,黎漓坐了下来。 靖王妃盯了她一眼,深深叹口气:“罢了,你接着吃吧!” 吃吃吃! 就知道吃! 要不是你生了两个儿子,我非要让弘儿重新娶个媳妇不可。 因为苏洛这么提了一嘴,其他那些世家夫人和小姐也纷纷开始品尝这个蛋糕,都十分惊讶。 便有人抱着讨好苏洛的目的,也想要这个方子。 就这个蛋糕,一屋子的人又聊了好一阵。 总算是应付的差不多,到了该入场的时候。 郭夫人今日也混在一干的世家夫人中间。她身后带着两个嬷嬷。 一个是一直跟着她的,另外一个则是三姨娘。 她本来不想带的。 但是三姨娘在郭敬之面前哭诉了一番,又去梦姑那里说了不少好处,达成了合作协议。 最后郭敬之发话,让郭夫人将三姨娘带进来。 她虽然是郭春的生母,但还是个奴婢,所以跟着郭夫人进来,也只能站在郭夫人的背后,还要给郭夫人递手帕这些。 众人从坤宁宫离开的时候,苏洛点了一下郭夫人:“郭夫人与女儿分别数月,想必也想念的紧,离开席还有点时间,青衣,带郭夫人去长乐宫见见两位婕妤吧!” 青衣应了是,郭夫人感激不尽。 到了长乐宫,三姨娘就不住的往南院瞧。 北院住的是郭茵,南院住的郭春。 郭夫人自然是直接进了北院,三姨娘也只能跟进去。 郭夫人对郭茵行礼,郭茵马上上前扶住。 而三姨娘和另外一个嬷嬷跪下的时候,她却目不斜视的与郭夫人说话,对于三姨娘视而不见。 母女两个说了小半个时辰,期间桃叶将那位嬷嬷扶了起来,三姨娘却是一直跪着,热汗淋漓。 她已经许久没有跪这么久过了。 正感觉难以坚持之际,郭春请见。 郭茵似笑非笑的看了三姨娘一眼,道:“我的好妹妹还是按捺不住。” 郭春已经来就见到三姨娘跪在那,额上的汗珠一颗颗的往下滚。 郭春对着郭茵行了个平礼,却也没有让三姨娘起来,只是笑盈盈的看向郭夫人。 郭夫人没有什么表示。 郭春身后的小绿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对着郭夫人行了个礼后,才清了清嗓子,道:“郭夫人,您见到我家主子,是要行礼的!” 郭夫人脸色一变,郭茵也皱起眉要开口。 桃叶却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不可冲动。 郭夫人咬咬牙,绷着脸站起来,对着郭春敷衍一句:“见过郭婕妤!” 小绿保持微笑:“郭夫人,要下跪的!这是宫内的规矩,郭夫人作为礼部尚书的夫人,应该还是知道的吧!” 郭茵的和郭夫人的脸色马上垮了下来。 小贱蹄子,居然还拿起架子来了。 1513 她的阴谋,蓄势待发1 郭春保持微笑:“我其实也不想让母亲跪,但这是宫内的规矩,老祖宗们定的,您瞧瞧,姐姐不就执行的很好吗?” “守礼不避亲,哪怕是庶母,也不例外。姐姐既然给我做了榜样,我自然是要遵从的!” 郭春说着,将手往前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有劳母亲了!” 郭夫人一口牙齿都要咬碎了。 昔日她有多瞧不上这个庶女,阖府都知。 这一时间角色还换不过来。 郭茵怎能忍受让母亲下跪,当即扬声道:“郭春,你不要太过分!” 郭春一脸疑惑:“怎么,同为婕妤,只有姐姐有这样的资格让外臣之妇下跪吗,这是何道理,我怎么不明白?” 三姨娘不愿意女儿起争执,当即膝行过来,拽了拽郭春的手:“娘娘,算了!” 她是头一个守礼的。 哪怕是自己一手抚养大的亲女儿,此刻也是叫一声娘娘,没有直接叫春儿。 郭春垂眸看着她,温和的笑着:“三姨娘别怕,我也是遵从宫内的规矩,我这也是不得已啊!我心里也有不忍,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呢,哪怕是皇后娘娘的母亲,见了皇后娘娘也是要行礼的!” 话虽如此,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此刻屋子里没有旁人,郭春摆明了就是在找茬。 小绿被郭茵母女那吃人的目光盯得心慌。 但转念一想,如今是在宫内了,怕她作甚。 早年间受的欺压还少吗? 她挺起腰杆,抬着下巴,身体绷直,义正言辞:“郭夫人,请吧!” 郭茵深深的吸气。 她很想上去抽郭春一个耳光,狠狠的! 郭夫人的眼睛也像是要噬人。 其实若这个婕妤不是郭春,而是随便谁家的贵女,郭夫人可能都能心安理得的下跪。 偏偏是从前当蝼蚁一样随意蹂躏的人,如今却要踩在自己的头上,这种滋味可真是太难受了。 最后,郭夫人顾全大局,还是极度屈辱的弯了膝盖跪下了。 郭春这次啊满意的笑了,开口道:“母亲礼数到了即可,何必一直跪着呢,是要与三姨娘作伴吗?” 郭茵如何不懂,她此番就是为自己生母找场子。 在桃叶的提醒下,她清了清嗓子,道:“三姨娘起来吧!” 郭春也松口:“郭夫人也起来吧!” 一边说,她一边赶紧伸手将三姨娘扶起。 借着这个机会,她将三姨娘带离了北院,去了自己的南院。 这会子她气势正旺,刚才郭茵的作为虽然没有错处,但是传出去未免觉得刻薄。三姨娘的确是个奴才,但也是个庶母。 让一个娘家的奴才一直跪着,尚且不恰当,何况这奴才还是自己庶母呢。 因此郭春要将人带走,郭茵也没有多做为难。 郭夫人恨恨盯着母女两个的背影,道:“我早就知道这对母女不是安分的,果然如此,茵儿,你往后要多加小心!” “无事!”郭茵语气低沉沉的,“她今夜要与我一样表演舞蹈,还要在我前面呢!” 郭夫人哈的笑了一声:“她如此不自量力,莫非是跟陛下有了一夜,就真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提到那一夜,郭茵的脸色更加难看。 郭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别介意,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一个晚上而已,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可见也没有怀上,有了也等于没有!” 郭茵点了点头。 郭夫人压低声音:“我这一次从宫外请来了方子,说是能有助于女子怀孕。这个方子我留给你,你日日吃着准备着,开了春陛下的身体就会好些,到时候你有机会千万不要放过!” “这宫内子嗣单薄,只要你有了孩子,就有了倚仗,以后这宫中就有你的一席之地了。” 郭茵应声:“娘,我知道的!” 她摆摆手将屋内众人挥退,问道:“张家四公子,此番是否来了宴席?” 她很想打听,可又怕露了行踪,引人起疑。 郭夫人面色一肃,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你难道还没有死心吗?你可不要胡来,你如今是陛下的人,若是被发现这样的心思,可是要掉脑袋的!” 对于戴绿帽,男人可是一点都不能忍的。 郭茵凑到郭夫人耳边,低声的说了点什么。 郭夫人的面上渐渐欢喜起来:“真的,还有这种事?这倒是个法子!只是你父亲如今对我多有责备,她毕竟也是郭家的女儿,若是真的出了事……” 郭茵嗤笑道:“母亲,您拿她当郭家的女儿,她可没拿您当母亲,您没见她刚才那样吗?” “她对父亲有用,自然是父亲的女儿,但是她若是犯下错事,那父亲会毫不犹豫的跟她撇清关系,不会有任何留恋。” “若是此番不出手,往后便没有机会了,她若是再度得了陛下宠爱,您下次再见到她,就不是今日屈膝跪一下这么简单的事了。” 提到这个,郭夫人嘴角抽的厉害,眼里也阴郁一片,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一切都听你的!” 郭茵勾唇笑了笑:“女儿不会让母亲失望的。这后宫就这么大,除掉一个对手,女儿的胜算就大了一分!” 郭夫人拍了拍郭茵的手背:“母亲其实不是为了自己,只是希望你能好!只要你好,母亲的心就安了。” 南院之中。 三姨娘神色惴惴不安:“娘娘,您刚才为了奴婢,冲撞了郭夫人和郭婕妤,她们不会找您麻烦吧!” 屋内并无旁人。 郭春握着三姨娘的手,眼眶发红:“母亲,别怕!” 三姨娘赶紧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娘娘疯了吗,你不能叫我母亲的!” “此处并无旁人,我是您女儿,理应叫你一声母亲,从我记事开始就想这么叫了!”郭春的眼睛更红,“母亲,你相信我,很快我就能光明正大的这么叫你!” 三姨娘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哽咽的道:“傻孩子,在你心中叫就可以了,我不在乎这些形式,我只要你幸福。你在宫内可还好,皇后娘娘和陛下对你如何,你可过的开心,你上次要我给你弄那个簪子,我今日怎么见大郭娘娘的头上戴着一样的?你该不是……” 1514 她的阴谋,蓄势待发2 她还要继续问,郭春打断她:“母亲,莫要再问,也绝不能提起,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 三姨娘被她的神色唬住,越发的不安。 郭春握着她的手,温声安慰:“母亲,别怕,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有个结果的,从此后,咱们就能自由了,再也不必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三姨娘皱眉,还是不放心:“春儿,你到底要做什么呀,是不是很危险?你可别乱来啊!” “没事的,母亲,你只需要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奴婢而已。” 她不断的抚着三姨娘的手。 三姨娘虽然万般不安,却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愁眉紧锁着叹口气:“都是母亲不好,我若是不嫁人为妾,你也不必成个庶女,我家春儿若是嫡女,一定会大放异彩,邺城的豪门公子竞相追逐,能如愿嫁给张……” 三姨娘说道这,猛地住嘴。 她怯怯抬眸看了郭春一眼,发现她的眸子里起了微微的波澜。 三姨娘想了想,还是觉得提前说一声的好。 她道:“张家四公子今日也来参加晚宴了,你或许能看到!” 一转眼的功夫,郭春已经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她浅浅的笑了笑,说道:“母亲,那与我无关,你也万万记得,不要朝他看,更不要跟他说话,明白吗?” 三姨娘点头:“这我知道,你放心!” 她从来不是多事的人。 晚宴在即,郭茵姐妹还需要准备一二,郭夫人和三姨娘也不便多留。 三姨娘与郭春依依惜别。 她心中总有种感觉,今晚怕是要出事。 女儿似乎筹谋了一个大局,然而自古设局,有成功就必然会有失败。 但愿一切都能如她所愿吧! 出了长乐宫,郭夫人对着三姨娘冷嘲热讽了几句。 三姨娘在她面前素来乖觉,一声不吭。 加上之前郭春叮嘱过,让她务必再忍一忍,过了今晚,一切都好了。 其实不必叮嘱,三姨娘也是能忍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就习惯了。 在这皇宫之中,郭夫人总不敢真的动手体罚,无非就是压低声音骂几句,还要担心被往来的侍卫看到。 比之在府内,其实已经好多了。 张家此番也接到了请帖。 张老大人回了祖籍。 便有张父与张夫人带着张枫眠入宫赴宴。 张枫眠如今刚满十八,正是人才风流的时候。 他素有才名,人又英俊,入场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尤其是与伯府小姐相交好的几个姑娘,更是笑意盈盈的打趣着伯府小姐,低声道。 “未婚夫婿来了,你怎的也不抬眼看一看?” 李子舒乃是李耽的侄女,忠勇伯府世子的嫡长女。今年年方十六。 在一干世家小姐中,也是个出挑的。 性子大方活泼。 可今日被几个好姐妹打趣着,脸上顿时红彤彤的。 可她也不怯场,就真的抬眸,大大方方的看向张枫眠,嘴中说道:“看就看,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我难道还怕?” “看一眼难道还收钱不成!” 正这么说着,张枫眠似乎有所感应,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交,李子舒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反观张枫眠,只是微微愕然之后,便落落大方的冲李子舒颔首打招呼,仿若她不是什么未婚妻而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 身边的几个姐妹都激动夸赞不止。 “张四公子不愧是邺城四大名公子之一,端的是风度翩翩!” “子舒,他刚才一直瞧着你呢,还带着笑,又有才又英俊,你可真有福气!” “那可不是!”另外一个小姐妹道,“我们子舒下半辈子可就幸福罗!” 李子舒见她们声音越来越大,唯恐被坐在斜对面的张枫眠听见,忙道:“行了,你们小点声吧!你们不怕丢人,我还怕呢!” 众姐妹吃吃笑着,不再说起这件事。 趁着众人不注意,李子舒又看了张枫眠一眼。 只见他笑容得体,仿佛是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没有丝毫差错,正在与几个公子应酬者。 太完美了。 反而像是个假的。 而且他刚才的确是翩翩有礼,可是对于自己的未婚妻,除了风度之外,难道就一点羞涩也没有吗? 他是不是,心里根本不喜欢自己。 他心里,是不是有别的女人。 怀疑一旦生出,就会像一颗小苗一样扎根在心里,一点小小的事情,都会让其生根发芽。 李子舒虽然和姐妹们谈笑着,但是目光却时不时的落在对面的那人身上。 于是她便发现,张枫眠有好几次都看向郭家夫人的方向,眸中似乎还有一闪而过的伤痛。 郭家? 她倒是想起来一个事。 从前郭家老夫人时不时的开各种宴席,郭家姐妹总是身在其中。 莫不是…… 可如今郭茵和郭春姐妹两个都已经入了宫,成了陛下的女人,难道他还念念不忘…… 不应该吧! 他瞧着不像是这么不懂分寸的人。 李子舒正思忖着,就见张枫眠与父亲母亲说了句什么后,站起来离席朝着殿外而去。 未几,郭夫人也带着一个嬷嬷离开席面,只剩下另外一个年纪尚轻的嬷嬷还留在原地。 一前一后,感觉有点不对劲。 李子舒也找了个理由起身离开大殿。 从屋内的殿内走出来,才发现外面居然下雪了。 一连晴了数日,今日入宫之时,天色还是明亮的,没想到居然又下起了雪。 瑞雪兆丰年。 其实除夕之夜,要下雪才好。 纷纷扬扬的大学如密密的飞絮,无声的从天空飘落,又静静的坠落在地,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地上,已经有淡淡的一层白色。 这雪,下了好一会了。 真正走出殿外,李子舒却又茫然了。 她不知道张枫眠去了何方,追出来只是一种本能。 她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紧张,耸了耸肩:“既然出来了,那就去御花园看看红梅,据说今年的红梅开的特别好!” 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时间还来得及。 有宫女上前为她指了路,李子舒在红梅林中左绕右绕,抬眸见到红梅深处,张枫眠正与郭夫人相对而立。 1515 她的阴谋,蓄势待发3 张枫眠身上似乎是脏了,郭夫人正在低声道歉,并且拿出帕子递给他。 这帕子若是适龄姑娘给的,自然是不方便接。 然而郭夫人已经五十开外,足可以做张枫眠祖母的年纪了。 接她的帕子,不会引来什么闲话。 反而不接不合适,这是来自长辈的关切。 张枫眠将帕子接过来,一边擦着着衣服上的雪迹一边道谢:“多谢郭夫人!” 郭夫人满是歉意:“是我这嬷嬷的错,连累张四公子弄脏了衣服,不会影响到一会的晚宴吧,来,再擦擦!” 说着,她又递过来一块手帕。 张枫眠摇头:“无事,一块帕子便够了!” 郭夫人皱眉:“这可不成,万一没干透,待会是大大的失礼,张四公子不必客气,我与你母亲和祖母都熟悉,你就拿我当自家长辈!” 自家长辈给的,不必见外。 张枫眠不好再拒绝,又将帕子接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经黯淡,御花园内的红灯笼已经点燃了。 然而这一片红梅林中,却是没有多少光线的。 张枫眠捏着帕子的手感觉到了帕子上的纹路。这帕子原来不是素帕,是有刺绣的。 这也正常。 女人家的帕子,都喜欢在上面锈点花花草草,鸳鸯蝴蝶的。 从前她的便是。 就是绣工难看了点,还曾被人取笑过。 本能般的,张枫眠垂眸一看,便在黯淡的天色下,见到那块帕子上面的花纹。 是一片枫叶。 一片绣的并不算精细,甚至有点拙劣的枫叶。 他恍然想起,那一次她被人取笑,自己帮她解围后,她仍然躲在假山后哭泣。 他找到她后,笑着安慰,说那帕子并不难看,他觉得很特别,若是她愿意绣一块送给自己,他会很高兴。 她那会红着眼睛说他骗人。 他于是格外认真的说:没骗你,我图案都想好了,你就给我绣一片枫叶吧!这个难度也不高,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你若是绣给我,我便日日戴在身上,来证明不嫌弃你如何? 她当时抿了唇,没有说什么。 他其实是当真想要一方她绣的帕子。 不管手艺好不好,只要是她亲自动手,他都会珍藏的、 当时是借着安慰的当口,故意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内心期盼着,她能当真。 可一个月两个月,一年过去,那块枫叶的帕子却一直没有收到。 张枫眠也就熄了心思。 却也不怪她。 她素来胆小谨慎又脸皮薄,想必一来是不敢,二来是觉得自己绣工不好,送出去会丢人! 可如今这帕子…… 一模一样的手法,两块帕子上都是枫叶,只是形状和颜色略有不同。 郭夫人看了看天色,道:“哎呀,时间不早了,我离席太久,得回去了,张四公子若是无碍,我便先走一步!” 张枫眠行礼:“郭夫人先行吧!” 郭夫人没有提那两块帕子的事,张枫眠也没有再提。 天色越发暗了。 梅林之中,李子舒只能看到男人的一个剪影。 他将那两块帕子举起来,盯着看了良久,之后长长的叹息一声,将湿了的帕子叠好,塞入胸口后,缓步离开。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李子舒觉得他的脚步比他出大殿的时候要沉重许多。 等他身影彻底消失,李子舒才从红梅后现身。 婢女皱眉道:“小姐,那两块帕子,似乎有什么猫腻,张四公子竟然贴身收着,瞧着很看重的样子。” 李子舒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回到殿内。 忠勇伯身体不适,伯夫人此番留在府内照料,没有来。 李子舒母亲出身湖州,嫁入伯府后,许多年没有回过娘家了,此番恰好幼弟腊月十八成婚,所以夫妇两个便一同去了湖州。 一来是参加婚礼,二来也是陪着世子夫人去娘家看看。 李子舒这一次是跟着李耽夫妇一起来的。 伯夫人当初死活不同意李耽和朱玥的婚事,朱玥再好,嫁过人了,还带着三个女儿,这如何能与自家清清白白的儿子相配。 后来李耽想方设法,这婚事总算是成了。 头一年夫妻两个相敬如宾,朱玥只想着能尽快的和离。 可日子久了,同在一个屋檐下,李耽又将她的三个女儿都接了过来,当成自己亲生的一般照料。 感情慢慢就起来了。 朱玥争气,竟为李耽添了一对双胞胎儿子,长得粉面团团一样,十分乖觉,颇得伯夫人喜爱。 这母凭子贵,加上朱玥娘家是镇北侯府,也硬气,渐渐的婆媳两个关系就改善了不少。 如今夫妻两个可以说是琴瑟和鸣,蜜里调油。 朱玥本就是不显年纪的长相,哪怕比李耽大几岁,站在一处也丝毫不显得。 反而因为这几年李耽对她颇为照顾,她不如早年头婚的时候那般操心,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竟比刚和离的时候还要年轻些。 相比而言,因为苏青是个不太操心的性子,朱娇反而要为孩子为家庭付出更多,姐妹两如今站在一处,朱玥倒是显得还年轻点。 这可让一干夫人好生嫉妒。 谁能想到,这风流成性的忠勇伯府李公子,竟然能收心当个好男人? 当初这两人成婚的时候,可有不少人都是在等着看笑话的。 一个风流公子,一个二婚妇人,这凑到一处,能好多久啊? 怕都是一时的热度。 如今几年过去,人家这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而且那会苏洛还不是皇后,朱玥便跟她关系不错,学着一起做生意,李耽名下的那些产业,加上镇北侯府给朱玥的嫁妆,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 钱生钱利滚利,可是赚了好大的一笔。 当初瞧不上朱玥的那些个世家,如今可都悔断了肠子。 别以为世家大族的日子就好过。 开销的地方多着呢。 多少掌家的夫人为了维持体面,得拿出自己的嫁妆贴补,才能过日子。 很多都是表面看着光鲜,内里其实毛病多多。 这时候,有一个会理财的媳妇就格外重要了。 何况这媳妇还能生养,成婚五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又接着生了两个女儿,如今瞧这身形,又像是怀了身孕。 这体质,简直让人嫉妒羡慕恨! 1516 她的阴谋,已然开始1 不止如此。 朱玥的外祖家是江南的,自幼在江南呆过几年,受的是书香教育,跟长在湖州的大嫂有很多共同话题。 妯娌两个相处也十分和睦,这也极为难得了。 如今这满邺城,羡慕伯爷伯夫人好福气的,可是不少呢。 朱玥天生有亲和力,伯府的晚辈们也都很喜欢她。 当然,除了天生的亲和力之外,她因为经营得当,家财颇丰,出手也比较阔绰。这一点跟苏洛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晚辈们小好处得了不少,自然对她讨厌不起来。 此刻,李子舒回到席面上,脸色有点不太好。 家里孩子众多,朱玥今日一个也没有带。 此刻她关注到李子舒的异样,低声问道:“子舒,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 子舒摇摇头:“婶婶,我没事!” 虽是这般说,可她端茶的时候,却心神不宁,险些将茶杯的打翻。 多亏朱玥眼疾手快,一把伸手压住,加重语气:“子舒,你刚才去外面,可是看到了什么?你这般心神不宁,一会可莫要失态,张四公子就坐在对面呢!” 若是被未婚夫婿看到自己失礼,未免掉了面子。 “你不是个扭捏的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就跟婶婶说!婶婶好歹比你多经历一些事,要更有经验一点!” 这话倒是大实话。 李子舒舔了舔嘴唇,凑到朱玥耳边,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如实的说了出来,声线有些委屈:“婶婶,我觉得那两块帕子有点不对劲,你说会不会张四公子他……” 朱玥听得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这事情不太对劲啊! 朱玥斟酌着开口道:“镇定心神,不要多想。这件事怕不仅仅是两块手帕这么简单,我怕这背后还要阴谋!” 李子舒神色一凛。 稍加思索后,也发现了这其中的怪异之处。 她之前是关心则乱,注意力都被那两块手帕吸引了。 如今一想,这事情不太对头。 倒像是郭夫人故意借机将手帕给张四公子的一样。 她的两个女儿都成了娘娘,府上又没有其他适龄的婚配女子了,这时候递两块手帕过去是什么意思? 若这手帕是出自两个女儿的手,岂不是…… 李子舒身子一颤,抬眸看向对面的张枫眠。 宴席尚未开始,他就已经自饮自酌了一杯。 张夫人似乎觉得不妥,低声提醒了下,他才放下杯盏,柔和的笑了笑,但是眸底却有苦涩之意。 既然事情有异样,李子舒觉得应该提醒一下他。 正要起身,殿内的大锣被敲响,内侍拉着长长的调子:肃静! 陛下和皇后要出场了。 李子舒只能按下心中的焦虑,跟着众人站了起来。 未几,听得小福子扬着洪亮的嗓门:“陛下到,皇后娘娘到!”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之声响起:“臣(臣妇,臣女)参加陛下,参加皇后娘娘!” 咳咳咳…… 还未听陛下说话,便先听到了连绵不绝的咳嗽。 最后是皇后开口:“都起来落座吧,不必多礼!” 众人道了谢,起身落座。 伯府的位置靠前,李子舒抬眸看向王座之上的把陛下和皇后。 陛下身穿明黄色绣金线龙袍,在亮如白昼的烛火之下晃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若是细细看去,便能看出陛下脸色苍白,唇间也没有多少血色。 皇后娘娘穿着同款明黄色后服,不过她的气色就要好很多。 皇后是浓眉大眼的长相,压得住这样亮丽的颜色,让她于明媚之中又多几分勃勃英气,气度叫人心折。 此刻,她拿着一件狐裘正在往陛下的肩膀披着,低声说着什么。 虽然听不清,大致也能判断,可能是在说多穿点,保暖之类的。 李子舒的目光下滑,看向坐在皇后下首的两位郭家婕妤。 上位应该是大郭婕妤,虽说都是婕妤,但是她年长一些,所以排在前面。她的目光时不时贪慕爱恋的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紧跟着是小郭婕妤,她的长相比较娇媚,下垂的杏眼别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姿。她倒是没有看陛下,目光很快的扫了一眼在场的宾客,又迅速收了回去。 两位婕妤都穿的红色。 大郭婕妤是烟霞红,更加艳丽。 小郭婕妤是桃红,如春日第一支羞涩的桃花,别有风味。 李子舒瞧了张枫眠一眼,只见他的目光迅速在小郭婕妤身上看了一眼后,就垂下了眼睑,再也没有朝主位的方向看。 竟然不是姐姐,而是妹妹! 之前李子舒有猜测,还以为会是姐姐。 陛下和皇后开始敬酒,众人纷纷端起酒杯站起来,说着吉祥话,一片的祥和热闹的景象。 趁着言语纷纷之际,朱玥低声道:“婶婶说句实话,这人生在世,谁都会有过去。只看你介意不介意!” “订下婚事之前,你小叔和你父亲都考察过这张四公子的人品,若是你们成婚,他绝对会善待你,护着你,你对他从前的那些事情,是否介意啊?” 李子舒咬咬牙。 她是一片真心喜欢他,哪能不介意呢。 可她也有理智,当即摇头:“我的心意不会变!” 朱玥展颜:“那便好,那你听我说,今日这事怕是有些蹊跷,刚才我看过了,这张家四公子之前心仪的,多半是年纪轻的那一位!” “不是亲生的,其中的意思,你可否明白?” 李子舒皱眉想了下,点了点头。 宫内两位婕妤前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她也听说了。 如今看来,这怕是针对小郭婕妤的局。 除掉小郭婕妤,那大郭婕妤就少了对手。嫡庶有别,在大多数的府邸内,嫡庶女的姐妹之间,相处好的极少。 朱玥松口气:“那咱们便静观其变吧,只是两块帕子,也许是咱们想多了,若是真的有麻烦,咱们再随机应变!” 这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给张枫眠倒酒的奴婢惊呼一声,噗通的跪下,惊慌不已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奴婢失手了!” “奴婢这就给公子擦干净!” 1517 她的阴谋,已然开始2 说着,这宫女也不给张枫眠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手忙脚乱的开始擦。 看上去是做了错事,急于弥补。 她这一壶酒恰好撒在了张枫眠胸口,拉扯间,那两块帕子竟被这宫女从胸口拽出来,轻飘飘的落在了桌面上。 如一片羽毛一般,恰好覆在他的酒杯之上。 那帕子上的红枫沾染了酒液,颜色更为艳丽打眼。 这边的动静不小,本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此时大家的眼神纷纷落在那块帕子上。 “张家四公子这帕子倒是有意思,上面的枫叶恰好和了他的名字!” “对啊,就是这帕子的手艺不太好,瞧着像是初学者!” 也有那与李子舒不太对付的,半真半假的掩着嘴笑:“莫不是咱们子舒送的,这帕子可有些拿不出手啊!” 忠勇伯府是武将世家,李子舒不善针线,这一点几个闺阁密友都是知道的。 也有人善意打趣:“子舒,刚刚还说你跟张公子没有接触呢,怎的现在帕子都送了呀,这都瞒着我们,没有拿我们当姐妹啊!” 几个姐妹们一阵笑声。 李子舒的脸色难看,神情绷得紧紧的,没有承认,却也没否认。 她迅速抬眸看了一眼郭春。 只见她的目光也在张枫眠的桌面上落了一下后,面色骤然一变。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就恢复了正常,但是李子舒一直关注着她,还是看清了变化。 她的心一沉。 果然,自己的猜测看来没错。 张枫眠何其聪慧的人,到了这一步,个中关窍早已想通。 他不顾那宫女还在给他擦拭,迅速将那两块手帕团成一团,霍然站起,低声对张父张母道:“父亲,母亲,儿子去换身衣衫。” 参加这样的宴席,都会另外准备一身衣衫的。 张父察觉不对,点头,低声道:“换完衣服直接出宫吧,别回来了。” 他今日就不该带儿子入宫。 本想着过年后便有一波官员升迁,张枫眠在翰林院也待了两年时间了,这一次说不定有机会往上走。 此番来参加除夕宴,也是为了在陛下跟前露个脸。 不然朝臣这么多,也不能指望陛下个个都记得。 可看今日的架势,别到时候得不到好处,还惹来麻烦。 张枫眠正有此意,应了一声是后便要离席,就在这时,席面前头响起了郭茵不轻不重的声音:“哎呀,刚才张四公子那两块帕子好生眼熟啊!” 张枫眠的心一个咯噔。 郭春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坐的直直的,目不斜视。 郭茵既然开了头,就万万没有轻轻揭过的道理。 贵女中,另有一人附和道:“是有些眼熟,瞧着像是小郭婕妤的手艺。从前咱们经常在一处讨论刺绣,臣女倒是对小郭婕妤的针法极为熟悉。”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那名贵女的母亲更是狠狠拽了自家女儿一把,觉得她猪油蒙了心吧,在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无论真假,都要招来麻烦。 张枫眠作为邺城有名的公子,心仪他的人众多。 这名贵女就是其中之一,当初她也曾找机会跟张枫眠剖白心意,结果被拒绝了。 后来无意中撞见他与郭春的相处,才明白原来男人的心早就有所系。 她不恨李子舒。 因为她也只是一个牺牲品。 她就算嫁给张枫眠,也不得到他的心。 这个男人的心,还在郭春身上。 不甘心啊! 她不甘心。 正是如此,她才在郭茵的暗示下,答应联手。 郭茵轻轻笑了一声,道:“大家都不必这么紧张,以前张老夫人总是邀请我们姐妹过府游玩,将妹妹当成是亲孙女一样,张家四公子也一直拿我们姐妹当亲妹妹一样看,做妹妹的,给哥哥绣两块手帕,有什么的!” “我当初还给张家四公子送过笔墨砚台等物呢!皇后娘娘,您觉得呢?” 苏洛了然的笑了笑,点了点头,没有说任何一个字。 她这话,听着是在为郭春辩解,可是仔细想想就不是那么个味。 这等于是在告诉在场众人,她们曾经跟张四公子接触过许多次。 这就具备了萌生感情的基础。 虽然都是送东西,送笔墨砚台,乃是正常的交往和回礼,送亲手绣的手帕,其上还是一片枫叶,这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郭春的目光更是古怪。 殿内起了窃窃私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张枫眠对郭春多有照顾,屡屡解围,原本大家都觉得是他秉性善良,可现在这么想来。 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两人怕是早就互有情愫了啊! 郭春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缓缓展了一个微笑,看向郭茵:“姐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我的确一直拿张家四公子当兄长,可是这帕子并非出自我手。怕是哪个喜欢张四公子的姑娘送的吧!” 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看向张枫眠,问道:“是吗,张四公子?” 张枫眠只觉得喉头哽咽,像是塞着一大团棉花。 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她,他也只能保持微笑,点头:“回婕妤娘娘的话,的确是旁人所赠?” 郭茵挑眉,轻轻的笑了笑:“哦?张四公子还真是受欢迎,不知道是哪位姑娘所赠,这绣花的手艺,可与我家妹妹不相上下,应该好好交流一番!” 她这笑,清脆而带着几分善意。 瞧着完全不像有恶意。 谁送的? 他绝不能说今日是郭夫人给的。 因为郭夫人不会承认,又或者她给出的答案会更糟糕。 她会说,这帕子是从郭春处得来,她也没想到那么多,当时情况紧急,天色又暗,她也没看清什么,就这么给他用了。 到时候可真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 可若是说别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张枫眠心念急转,开口道:“其实是我身边的……” 婢女。 说一个婢女吧。婢女绣花手艺不精,所以才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大殿之内寂然无声,不知何时,众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若是稍有差池,便会是万劫不复之地。 身边到底哪个婢女的针线差,又有足够的智慧,能圆过这一场谎? 1518 她的阴谋,已然开始3 郭茵已经想好了,无论张枫眠要说出谁的名字,今日她都要想法子追究到底。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内回想:“回两位婕妤娘娘的话,其实这帕子,是臣女送的!” 她的脸涨得通红:“臣女女红不好,让陛下,皇后娘娘和众位见笑了!” 张枫眠转头,恰恰迎上了李子舒那双明亮的眼睛。 她的脸红成了猪肝。 但张枫眠在与她目光相触的那一刹那,却明白,那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屈辱吧。 明明不是她送的,但是为了维护自己,还是要在这样的场合承认,那种屈辱感,让她一个明亮如日光的姑娘觉得屈辱。 朱玥握着李子舒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她微笑着开口:“我家子舒自幼不善针线,这帕子绣好后,本也不想送的。不过今日恰好在御花园碰到了张家四公子!” “张四公子被梅花枝染湿了衣袖,子舒才将帕子拿出给他擦擦,没想到闹出这么一场误会!” 朱玥笑容恬淡自信:“张公子,其实你与子舒已经定下婚约,这件事也不必太顾及她的颜面,明年你们便是夫妻了,就算是送点手帕袜什么的,也不打紧的!” 说完,她朝着苏洛行了个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皇后娘娘,小孩子面皮薄,闹出这么一场事,还请您看在子舒与张公子乃是天定良缘的份上,见谅一二!” 她说完,哀求的看着苏洛。 苏洛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这个见谅,是因为她在这么多人面前糊弄了自己,这哀求,是希望自己看在昔日情分上,不要为难这对小鸳鸯。 苏洛大度的笑了笑:“这有什么的,谁还不曾年轻过,李姑娘这绣花的手艺,跟本宫有的一拼,本宫当然送给陛下的……” 她话还没说完,卫殊轻轻的咳嗽起来,嗔了她一眼。 苏洛忍俊不禁,摆摆手:“不说不说了,大家来喝酒吧!” 众人的注意力于是纷纷都转移到苏洛的话上去了。 有那刚入年纪轻的,或者是刚入官场时间不长的,忍不住就好奇的问了起来。 这才得知当年陛下还在潜龙时期,皇后娘娘曾经精心绣了一个荷包。 只是那针法惨不忍睹。 这也就算了,这荷包上的鸳鸯根本不是鸳鸯,是两只公的。 可即便是如此,陛下还是喜滋滋的配着到处晃。 很得意自家夫人的作品。 这件事一时间在邺城被传为笑谈,也有人在说,世子夫人之所以会绣这么一个荷包,是在提点忠勇伯府的李耽公子。 说他们二人走的太近,要收敛一二。 当初关于陛下和李耽二人断袖的传闻,在邺城可是沸沸扬扬的。 后来随着陛下跟皇后娘娘越发恩爱,经常同进同出,加上李耽娶了朱玥后,也是收敛了做个居家好男人。 这个传闻也就不攻自破了。 一时间,八卦之声四起,也没有人去关注那两块帕子了。 毕竟这样才子佳人送块帕子,还是已经订了婚的,再正常不过。哪里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八卦好听啊! 李子舒已经缓缓坐了下来。 朱玥递给她一杯酒,道:“喝了吧!” 她接过后一口饮尽,才发现是男人们喝的一壶春,酒味比女宾们喝的国酒要浓郁许多。 她一时不查,呛的直咳嗽。 一张脸越发的通红,眼眶中也是一片水汪汪。 像是咳的。 朱玥了然的笑了笑:“好多了吧!” 李子舒拿帕子将眼里的泪擦掉,展颜一笑:“恩,谢谢婶婶,我感觉好多了!” 李耽在一旁摇着扇子,呵了一声:“你这个婶婶啊,要把你带坏了,一个女孩子家家,可别喝醉了,到时候让人扛回去,可就丢人了哦……” 朱玥睨了他一眼。 李耽赶紧把扇子一收,讪讪站了起来:“哎呀,我还是去敬酒吧!” 说着,他摇摇晃晃的朝着主位上的卫殊和苏洛而去。 他与卫殊是自幼的交情,如今当初的小伙伴荣登大宝,他应该要一飞冲天才对。 可这些年,他还是做个闲散的官。 这也并非卫殊不肯提拔,实乃李耽就这么点志向。 他的人生目标就是享乐,如今多了朱玥和孩子,那就是能活得长点,将来享天伦之乐。 朝堂上的这些纷争,他不想参与。 就如同他一开始也没有争过世子之位一般。 卫殊有点遗憾,但也没有强求。 强扭的瓜不甜,而且就算让李耽身居高位,怕他也没有这个能力服众。 也并非全是坏事。 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够无关朝政,偶尔一起吃吃喝喝。 这不,李耽就来敬酒了。 他自己一口喝光,对卫殊道:“陛下就随意吧,这酒想必不太和您胃口!” 卫殊一直不爱喝酒,小时候是不爱喝,后来便是不能喝。 这样的场合中,他的杯子里其实也是清水。 卫殊低低咳嗽几声,声气有点弱:“明知如此,还来敬酒?” “这是做臣的态度,臣再喝两杯,希望陛下能长命百岁,等到臣与陛下白发苍苍之时,还能一起喝酒聊天!” 说着,他姿态豪爽,连续再喝两杯,一滴也没有剩。 卫殊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嘴角微微勾了勾:“白发苍苍,朕也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卫殊真实的病情,朝臣们并不知道。 知道他身体不好,却不知道他其实没剩下三五年好活。 所以李耽没听出他这句话的潜在之意,是或许,他没有白发苍苍的那一天了。 他或许等不到! 苏洛见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抬了抬下巴:“你家小侄女,没什么事吧?” 李耽笑了笑:“让陛下和皇后娘娘见笑了,微臣是来敬酒,也是来致歉。小丫头心如磐石,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坏了姻缘,多谢陛下和皇后娘娘成全!” 卫殊哼了一声。 这些个小崽子的把戏,他哪里不知道。 不说而已。 苏洛感慨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做这天下人的父母,大多数时候,也得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1519 寒宫暖景 李耽赶紧拍马屁:“皇后娘娘英明,自从微臣第一次见皇后娘娘,就觉得娘娘您气度不凡,这越是相处,越是感觉如此!” 苏洛差点翻白眼。 得了吧! 你那时候初见我,我是在酒楼下追小偷吧? 你还站在楼上看笑话呢。 哪来的气度不凡。 但有些话,听听就算了,较真就没意思。 苏洛抬了抬下巴,示意李耽作息的方向:“你的未来侄婿,要去拱你家白菜了……” 李耽看过去,见张枫眠已经站在了朱玥和李子舒的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耽无奈的摇摇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反正是已经定了亲的,只要不太过分,且让他们去吧!” 李耽在心内默默的补充:别把肚子闹大,到时候下不来台就成。 苏洛盯着李子舒看了看:“你家侄女,是个有主意有决断的,能娶了她,是张四的福气!” 李耽自豪的回答:“那可不是,我家的女孩自然是好的,但愿这个张四能识货吧!” 此刻,张枫眠站在李子舒的桌边,朝着她行了个平礼,道:“李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子舒的眉眼还是红的,绷着脸,没有说话。 朱玥推了她一把:“去吧,别去太久!” 李子舒这才站起来,目不斜视往殿外走,张枫眠则落后两步跟着她。 一直走到殿外空旷的地方,李子舒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男人,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殿外挂满了红灯笼,但是光线比之室内还是要黯淡许多。 少女脸部的棱角在红色的光线下,失去了锐利,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若是细细去分辨,就能听出她的声音在发抖,似乎是在极力克制,不让自己哭出来。 委屈! 自然是委屈的。 未婚夫与旁的女人勾搭不清,还需要她在这样的场合委屈自己来周全。 她也是被娇养长大的女孩,要吃下这一份屈辱,谈何容易? 若不是心仪这个男人,她又何须做到这一步? 张枫眠对着她深深的作揖,言辞恳切:“今日之事,万分感谢!” 李子舒喉头滚了又滚,她知道不该多问,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你难道不跟我解释一下吗,你……” 张枫眠的神色骤然黯淡下来,声线也发涩:“都是过去的事情,李姑娘放心,既然我已答应这门婚事,那等你嫁入张家,我必然会好好待你,此生此事,都只得你一人为妻,会好好护着你!” 若是换作以前,李子舒听到这样的话,还不知道要开心成什么样。 可是她现在却笑不出来。 因为心头梗着一根刺。 只要一想,就会疼。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心中最想问的话:“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刚才喝完酒后,朱玥说了一句话:“子舒,你如今瞧着,我与你小叔叔是不是日子恩爱和谐。可你也知道,我是嫁过人的,还有三个女儿。而你小叔叔,从前的名声极为不好!” “谁能想到我们会幸福呢?所以,过去如何都不要紧,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 李子舒想通了,张枫眠的过去,她无法参与。 可是未来,她希望他是自己的。 张枫眠有一瞬间的犹豫。 恋爱中的女人何其敏感,这一瞬间的犹豫就已经给了李子舒答案。 她轻轻的嗤笑了一声,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抬眸用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看向张枫眠,道:“行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可以不介意你的过去,但是我无法忍受你现在心中还有她!”李子舒深吸一口气,维持着笑容不崩塌,“等过完十五,我会让父亲上门退婚!” 已经订好的婚事,这个时候上门退婚。 谁开这个口,谁就是过错方。 李子舒此番,是要将这个错误自己揽下来。 张枫眠赶紧道:“万万不可,若是你家出面退婚,往后你的名声可就不好,要再寻觅人家,会有重重阻碍!” “那与你何干!”李子舒声调陡然扬高,“等到我们解除婚约,便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嫁的好与不好,也不劳张四公子来费心!” “哪怕是一辈子不嫁人,我相信父亲母亲也愿意养着我,伯府也无人敢说我的闲话!” 张枫眠此前跟李子舒几乎没有深入交流过。 就是在场面上见过一两回。 谈不上任何熟稔。 只觉得这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没成想她的性子还有这么执拗的一面。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有如此的胆量! 他心中不由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当初,那人有眼前姑娘的一半勇气,他们的结局就会完全不同。 他鼓足了勇气,他走了九十九步,她却连最后的一步,都不敢迈出去。 如果这就是喜欢,那她的喜欢也太廉价了一些。 李子舒见男人皱着眉,一副神思悠远的表情,更觉烦躁。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纵使心痛,她也不要委曲求全。 她当即道:“张公子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手腕却突然被张枫眠一把抓住。 李子舒怔住,想要往回抽,男人却往下一滑,紧紧将她的手团在掌心之中。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怕她会一言不合就溜走。 他定定凝住李子舒,眸中的诚恳没有丝毫作假:“老天爷安排的先后顺序,我无法抗衡。刚才犹豫,是因为我还无法完全对她做到视为路人。” “我不想骗你!但是我对她的心已死,此生都不会复燃!”张枫眠将另外一只手也握住李子舒,将她那小巧的手掌完全包住,“你若是愿意信我,便别提退婚之事,此生我若负你,便教我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 李子舒狠狠一跺脚:“闭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也不怕忌讳!” 她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还是怒:“我相信你便是,你别说这些浑话!” 张枫眠这才笑了。 他松开李子舒的手,脸也红扑扑的:“刚才冒犯了!” “你的头上全是雪!” 说着,他抬手,轻轻的在李子舒的头上挥过。 远处,有一双眼睛,正无声无息的注视着这一幕! 1520 寒宫暖景2 是郭春。 时间差不多了,她出来透口气,然后要换衣服准备表演了。 好巧不巧,就看到了这一幕。 少年郎轻抬素手,拂去未婚妻头上的雪花。 漫天飞雪之中,两人相视一笑,宛若命定今生。 那个叫李子舒的女人,笑的那般灿烂光明,宛若初升起的太阳,能驱散一切的黑暗。 她与男人比肩而立,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的自卑。 他曾是她的太阳。 她只能仰视,她渴望他的热度,却又不敢靠的太近。 怕会灰飞烟灭。 怕靠的太近,一切只是一场幻境。 瞻前顾后,怕自己一个妾室之女,就算是嫁给他,将来也镇不住。 怕他是少年人的一时激情,等到热烈过后,就会跟父亲一样,一个又一个的姨娘抬进门。 可如今瞧着这样的一幕,郭春的心像是被开了个巨大的孔洞,这冬日的风,呼呼呼的往里灌。 灌的她手脚发冷。 郭茵见她出了大殿,此刻也跟了出来,她走到郭春身边,凑在她耳边开口:“怎么样,看到这一幕,滋味不好受吧?” 郭春的后背一绷,神情已经恢复正常,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姐姐怎么也出来了?” “好看的戏都在殿外,妹妹既然出来,姐姐自然要来凑个热闹!”郭茵啧啧道,“瞧瞧,郎情妾意的,叫人好生羡慕啊,不知何时,我跟陛下也会有这么一天!” “姐姐聪慧活泼,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莫急!” 郭茵长叹一口气:“太可惜了,还以为今日能送你去冷宫,没想到被这李家姑娘救了你一回。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不是得感激一番啊?” 说着,也不等郭春回答,郭茵就扬声道:“张四公子,李姑娘……” 双方距离并不太远,风将她的声音送了到两人耳中。 李子舒一转身,便看到姐妹花正站在廊下。 寒风翻卷,姐妹两的红衣烈烈翻飞。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一个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一个却像是贴上去的面具,完美的无懈可击。 李子舒紧张的看了身侧的张枫眠一眼。 虽然刚才男人才做过承诺,可是如今真正如此近距离的见到心上人,她不确定他会作何反应。 她见到男人的眸子微微眯起,掩藏着震动。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手上一暖。 垂眸看去,手已经被男人牵住。 他就这么牵着她,踩着地上薄薄的积雪,走到了郭茵和郭春面前。 相对而立之后,他也没有松开她的手。 而是抬起眼睛,镇定的与郭春和郭茵对视之后,拉着李子舒一起对两人行礼。 “微臣见过大郭婕妤,见过小郭婕妤!” 李子舒也跟着开口:“臣女见过两位婕妤娘娘!” 郭茵依旧笑的灿烂:“张四公子不必客气,张四公子与李姑娘还真是般配,天作之合!让人看着好生羡慕啊!你说是不是,妹妹?” 郭茵恶毒的眸子落在郭春的脸上。 郭春笑容丝毫不改,点头:“自然是让人羡慕的!” 说着,她从手腕上退下来一个镯子:“李姑娘,张四公子于我而言,就让兄长一般,今日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便送给你吧!” 她是宫内娘娘,李子舒只得道谢接过。 张枫眠看了镯子一眼,脸色却是变了变。 这个镯子,是当初他送的。 张家给了不少好东西给郭春,但是张枫眠发现,她下一次来赴宴的时候,还是戴着那几样旧东西。 他想的明白。 她是庶女,胆子又小,大约这些好东西都到不了手上。 所以他才特意寻了这个漂亮又不值钱的镯子。 那是他送的十三岁生辰礼物。 他亲手给她戴上的。 当时有点大,稍稍不注意,就会滑落下来。 郭春却很开心,说大一点不要紧,她还会长个子,等到及笄的时候,就肯定不会掉下来了。 如今,这镯子褪下来的时候,果然费了点功夫。 她,的确是长大了。 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会躲在假山后,哀哀切切,捂着嘴不敢大声哭的小姑娘了。 郭茵瞧了那镯子一眼,吃吃一笑:“妹妹你倒是有先见之明,这镯子自两年似乎就没见你戴过了,怎么今日偏偏就戴上了?” “莫不是知道要遇到张四公子……”她恶意的顿了顿,补充后面的话,“的未婚妻不成?” 郭春褪完这个镯子后,只觉得心神俱疲,又意外的有一种浑身轻松的感觉。 仿佛过往的一切,都已经从身体内抽离掉。 从此后,她可以无牵无挂的前行了。 她的笑容也真挚了不少,道:“时间不早了,我还要为一会的表演做准备,便先走一步,姐姐,你们自便吧!” 说着,她转身,干脆利落带着小绿离开。 郭茵啧啧:“我这个妹妹,是个狠人啊!” “我也得走了,张四公子,祝你和未婚妻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张枫眠和李子舒躬身道谢。 等两人的背影都消失,张枫眠才松开李子舒的手,道:“刚才,多有冒犯,请见谅!” 他握着她,是在宣誓一种态度。 更是在汲取勇气。 汲取面对自己过往错误感情的勇气。 若不是刚才握着李子舒的手,他怕是忍不住情绪会崩塌。 李子舒的手骤然一凉,还有些不习惯。 她的手指往衣袖内缩了缩,明媚一笑:“冒犯什么,我们是未婚夫妻,不必如此见外。今日你怕是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子舒暗想:别留下来,一会看那女人表演到时候又弄得心烦意乱。 张枫眠正有此意:“也好,那我便直接出宫了,我让书童去跟父亲母亲说一声!” 李子舒点头应好,目送男人离开。 张枫眠走了一小段,到了回廊的拐角处时,突然停下脚步,回身过来看着李子舒,开口道:“过些日子,城北的桃花怕就要开了,届时我们一起去逛逛如何?” 李子舒的眉眼都是笑:“好啊,你到时候给我下帖子!” 张枫眠也笑起来,意气风发的模样:“好!” 1521 表演开始,争奇斗艳1 前路,比之背后要黯淡许多。 然则张枫眠此刻内心却是暖的。 因为他的生命里有的,不再是黯淡的星辰,而是一轮灿灿的太阳。 他曾以为,自己会成为她的太阳,给她温暖,给她光,照亮她的人生。 可如今才明白,其实他的热度不够。 他自己才需要一轮太阳呢。 李子舒,会是他未来的太阳。 李子舒回到席面的时候,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惹来一干小姐妹笑个不停。 一个个眉来眼去,都在用眼神取笑她刚才跟张枫眠干嘛去了。 李子舒心中明白。 其实最要好的两个姐妹都知道,那帕子不是她送的。 她的刺绣,可比那帕子的手艺还要差上许多许多。 可她们都没有多问。 她们包容了她的谎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李子舒压低声音:“我回头请你们好吃的!” 吃吃喝喝了一会,宫中乐师和舞师们也暖场完毕,到了该表演的时候了。 此刻已经是酒酣耳热,气氛热烈,众人有些微醺,却绝不至于醉,正是好时机。 按照顺序,第一个登场的是靖王嫡孙女卫娴。 她的长相和身形乃至性格,都不是灵动的。 所以歌舞这些与她无缘,她此番表演的是书法。 将书法放在开场也最为合适,要不然等到大家唱歌跳舞一番,气氛热烈的不行,这时候再来表演书法,恐怕也难以静下心来欣赏。 卫娴身量不高,整个人感觉有点严肃。 然而这样的严肃,在她握笔的时候,非但不让人感觉难以亲近,反而跟她手中的笔意外的和谐。 靖王府自带了乐师,弹琴作为背景音。 卫娴在这样的琴声中落下了第一笔。 别看她人小小的,笔力却格外遒劲有力。 动笔起来,也并非如她外表所给人的一板一眼,而是有一种流畅,笔走龙蛇之感。 她今年不过十三岁,但是这下笔的力道,却宛若三十。 器宇不凡。 耗时不长,这字便已经写成。 保留了前人风骨,又有自己的特色。 的确是一幅好字。 两名宫女一左一右,扯着横幅向满场的宾客展示,赢来了一片叫好之声。 卫娴也总算在这时,露出了一点真切的笑意。 靖王和靖王妃见孙女被夸,神色也带出几分自豪来。 靖王更是难得的关心了卫娴几句:“听你的嬷嬷说,你这大冷的天,一天也至少要怜惜三个时辰,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注意身体!” 靖王妃也对正在吃东西的黎漓道:“你这个当母亲的,也要多关心关心。娴儿的屋子烧的暖不暖,饭菜是否合胃口,奴才们是不是尽心,这些你都知道吗?” 黎漓讪讪一笑。 她才不知道呢! 她自己的孩子都管不过来。 卫娴这幅字,也得了卫殊的一声好。 苏洛叫青衣赐了赏。 竟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一个朱雀街一个店面铺子的地契。 苏洛笑道:“娴儿也差不多到年纪要论婚事,这铺子就当是本宫提前给你添的嫁妆!” 这铺子可值不少银子呢。 而且比起那些金银玉器,这铺子可是钱生钱的,只要拿捏在手上,每年光是放租,都能收一笔不小的银子。 苏洛这赏赐,可让人红眼呐。 没想到她对这个堂侄女倒有这番重视。 不是说皇后和陛下一向不太喜欢北靖王的吗? 而且皇后刚才提到了要论婚事,莫不是她已经动了心思要为娴儿相看? 正这么想着,苏洛又对着懒洋洋窝着的卫殊道:“你这个做叔叔的,难道不表示表示吗?” 卫殊轻笑着摇摇头:“国事繁忙,朕倒是忘了,娴儿到了这个年纪,也该领个县主当当,便叫娴县主,如何?” 卫娴得了铺子,已经是感激不尽,如今又听卫殊说赐县主,更是欢喜的眼泪汪汪。 立马跪倒谢恩:“侄女谢过陛下恩赐,谢过皇后娘娘!” 卫殊淡笑:“起来吧,这也是你早该得的!” 可不是嘛。 她毕竟是北靖王的嫡长孙女。 北靖王可是先皇的嫡亲兄弟呢。 卫娴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求仁得仁。 王府中的日子,并没有想的那么好过。 不过此番,她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从今往后,她有县主傍身,有皇后娘娘的赏赐,有陛下的这两句关怀! 她不愁嫁了。 北靖王妃至此也才想起这孩子今年也到了年岁,当即对黎漓道:“娴儿的婚事,你也得关心起来了。” 黎漓将嘴里的吃食咽下去,皱眉:“母亲,儿媳出身不高,在这邺城人脉也不广,怕是谋不到什么良缘,不若母亲来吧!” 后母难当。 尤其是给这继女找亲事。 若是找的好也就罢了,若是将来夫妻两个不和睦,她这后母还不知道要挨多少骂。 黎漓才不想管这摊子事。 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不香吗。 北靖王妃也知道她秉性,只能无奈叹口气,拍了拍卫娴的手背:“好孩子,这件事,祖母会为你筹谋的!” 卫娴感激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户部左侍郎的家的跳的是胡旋舞。 她的长相明艳,穿上异族的服装,跳动作大胆的舞蹈,这身姿格外柔软灵动,一双眼睛宛若生出钩子。 无数次的朝着卫殊的这边抛过来。 若是换做旁的男人,早就扛不住了。 可卫殊却将身上的狐裘扯了扯,一副兴致不高,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一曲跳完,自然又是一番夸赞,苏洛也有赏赐。 一根样式特别点的金簪。 户部左侍郎家的娇憨姑娘唱了江南小曲。 她的声音软糯娇憨,唱南方小调别有一番韵味。 天真娇憨,不谙世事,仿若稚童,毫无杂质,叫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她的笑容也是甜甜的,没有任何杂念的模样。 然而卫殊不为所动,而且好像被她甜甜的歌声催眠了,还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 刑部右侍郎家的女儿十分温柔,表演的节目也是和缓那一挂的。 她弹了一个古筝曲。 得! 卫殊打的哈欠更大了,感觉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1522 表演开始,争奇斗艳2 走到人前表演这一步,要说不想博得陛下的关注,那都是假的。 然而想博取关注也无用,瞧瞧陛下这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再好看的节目,似乎也激不起他的任何兴趣。 还是皇后娘娘推了几次,陛下才不至于真的睡过去。 本来还有些臣子要趁机敬酒什么,一看陛下这蔫搭搭的模样,也就没有动。 户部左右侍郎还有刑部右侍郎此刻十分尴尬啊! 满朝文武心中都明白的很,他们在蹦跶啥,不就是想博得陛下欢心吗? 可现在陛下瞧都不瞧一眼,还打起瞌睡。 你们这一番心思都白搭了。 陛下瞧不上,到时候要是再议亲,有过这么一层心思在,聪明点的人家都会避讳着点。 哪怕陛下没碰过,那也是呈到陛下面前过的菜,一般人还敢下筷子? 你不要命了啊! 几个表演完的贵女换回衣物,除了户部右侍郎家那个唱小曲,憨憨的姑娘外,其他的都没有再回到席面上。 哎! 丢脸呗。 不想回去被人指指点点。 这憨姑娘倒是兴致足,一边吃东西,还一边若无其事的跟小姐妹们聊天。 总算,到了郭春该出场了。 郭家的女儿中,郭茵的名气比较高。 在邺城素有才女之名。 这个妹妹郭春,就要差了不少。 除了长了一张惹男人怜爱的脸,似乎也没有什么特长。 女红不行,吟诗作赋那更是不行,琴棋书画,好像没有哪样是出挑的。 对于她的表演,大家都没有太大的期待。 不出错就算是完美。 众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态,就在此时,原本灯火通明的殿内,烛火暗了下来。 只剩下表演的舞台上,灯光格外明亮。 一面素色薄薄的薄薄屏风后,立着一个纤巧的人影。 她静静的站着,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越发显得腰身盈盈不堪一握。 场中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音乐声便在此时响起。 叮叮咚…… 细细一听,并非在殿内,竟是从殿外传来的。 夹在风声之中,裹着飘飞的雪花,让浮躁的心,就这般静了下来。 无论是要欣赏歌曲还是舞蹈又或者字画,心境都是首要的。 郭春已经占得先机。 音乐声渐渐高昂,又听得簌簌之声,像是有蝴蝶在扑着翅膀。 只是这个季节,去哪里弄来蝴蝶。 正是这么想着,便见屏风上映出一只只蝴蝶在扇动翅膀。 而一直安静立着的人影,动了。 她浑身宛若没有骨头,各种艰难的动作坐起来都毫不费力。 在屏风上,投下了柔美至极的身影。 半曲舞跳完,正在众人觉得动作似乎有重复之时,那舞者纵身一跃,如九天玄女一般高高的飞起。 她在空中打了几个旋,重新落回道地面上。 可是一瞬也没停,她就像是陀螺一样继续旋转着。 她身上那一袭红裙展开,如同一把巨大的伞面。 在这样不断的旋转中,众人看清了那伞面的玄机。 上面有连绵不绝的飞鸟。 惊鸿舞,本是意在模仿大雁飞翔的姿态。 之前在屏风后,郭春已经展示过了。 如今这裙摆旋转,竟像是无数的大雁要偏偏起舞。 她的裙子是红色,这些大雁却是白色的。 红白两种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屋外,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 屋内,她旋转速度也不断加快,不止如此,她长长的水袖也甩了开来,袖子上,恰恰便是大雁的踪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曲终于结束。 郭春喘着粗气匍匐在地上,裙摆和衣袖都完全舒展着。 她一段雪白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宛若就是大雁的长脖子一般。 她,就是天际那一只无拘无束的大雁,一不小心,下落到了凡间。 整个大殿寂然无声。 就连王座上的卫殊,也已经坐了起来,眸中兴致盎然。 太出人意料了。 整个舞蹈的编排十分有心意,而且舞者的舞蹈功底可见一斑。 郭春是个废柴,这是邺城贵女们都认可的事实,干啥啥不行,动不动就委委屈屈,一副要哭的样子。 十分小家子气。 惹人讨厌。 可如今这一舞,彻底颠覆了众人对她的看法。 真是深藏不露啊! 苏洛最先反应过来,她鼓掌赞叹:“好一曲惊鸿舞,真是让本宫开了眼界啊!” 众人纷纷反应过来,鼓掌的鼓掌,赞叹的赞叹,一瞬间,殿内热闹非凡! “我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看过这么好的舞!” “今日这除夕宴,不虚此行啊!” “小郭婕妤真是让人大吃一惊,这往后陛下这心思……” …… 这人话说到一半停了嘴。 有些事情不必说明。 刚才陛下的反应,已经证明一切。 小郭婕妤今后,怕是要扶摇直上了。 也是,这样的舞姿,这样的柔韧性,换做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要心神荡漾。 今日这小郭婕妤若是待字闺中的姑娘,明日府上可能就要被媒婆踏破门槛了。 郭春此时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抬眸看向苏洛和卫殊。 当然,她的重点是在卫殊的身上。 卫殊那双上挑的凤眸里含着笑意,竟是有前所未见的温和。 这一瞬,郭春的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勇气。 值得! 能得陛下一个笑容,她这一切的筹谋都值得了。 而且有了这个笑容,她接下来的计划也会更有信心。 这时间便是如此。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她从前胆子太小,瞻前顾后,以至于美玉摆在面前,也不敢伸手据为己有,唯恐自己守不住。 直到郭茵拿着哪些帕子来提醒,郭春才幡然悔悟。 她从前错了。 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该牢牢的握在手心里,不要瞻前顾后! 但从今往后,她不会再顾忌这么多。 一定要拼尽全力去争取。 反正,仔细想想,她也没有多少好失去的。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凶穷极恶之徒,而是无所牵绊,无所挂念之人。 因为她们没有软肋。 她们会为了自己的欲望,做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可怕之事。 1523 一箭双雕,危机重重1 所有的宾客都在赞叹,都在夸奖。 只有少数那么几个,脸色难看。 郭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万万没想到,这个庶女竟然有这一身本事。 此刻左右两边坐着的夫人们都在恭喜她,养出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恐怕从今往后要平步青云,享大福。 郭夫人扯着笑脸,放在桌子下的拳头却紧紧的捏着,指甲都已经将掌心戳破。 小贱蹄子。 跳舞是童子功,并非一夜之间就可成。 尤其是中间还有不少高难度的动作。 自己当初请来那名舞师教授时,郭春表现平平,时常被嫌弃。 可如今这模样,她一定是私下里努力练习过的。 这个庶女,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她若是得宠,自己的女儿又怎么办? 一念至此,她狠狠的剜了毕恭毕敬站在身后的三姨娘一眼。 就是这个贱妇养出的好女儿。 胸肺之中怒火翻涌,她恨不得现在就抬手抽三姨娘两耳光。 这时,手背被人重重的拍了两下。 是郭敬之。 他脸上含着笑,眉眼却是冷冷淡淡的:“夫人,大郭婕妤马上就要出场了,夫人专心些吧!” 郭夫人知道,他不是在提醒自己专心看表演,而是在警告,让她不要生事。 郭夫人嗤笑了声。 何等场合,她就算是心内再生气,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翻脸的。 她好歹是高门大户教出来的女儿。 郭敬之此举,未免太小瞧了她。 如此一想,便更觉得生气。 此刻在候场的,作为最后一个表演的郭茵手脚冰凉。 刚才躲在帷幔后,她已经将郭春的表演看的清清楚楚。 她听到了满场的寂静,听到了无数的赞叹之声,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她看到那个从前不放在眼里,次次都比不过自己的妹妹,做出了惊鸿一舞。 是真正的惊鸿! 她宛若是天际而降的大雁。 不! 她可能不是大雁,她更像是夺目的凤凰。 在这一瞬,终于撕开了身上重重的伪装,露出真实的面目。 这个妹妹,是一颗灿烂的明珠啊! 桃叶给郭茵整理着裙摆,建议道:“主子,要不您换一个吧,表演一曲古筝怎么样啊,您古筝不是也弹得很好吗?” “时间还来得及!” 郭茵眼眶里都是红血丝,猛地抬眸死死的盯着她:“你现在要我换,是说我比不过她吗?” 桃叶赶紧垂眸:“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主子的古筝也弹得不错!” “迟了!” “已经迟了!” 个人要表演什么,之前席间早有流传,这时候再换一个项目,就等于在跟所有人承认:她还没有比,就已经认输。 如果这个跳舞的是侍郎家的小姐,郭茵会毫不犹豫就改一个项目,不会正面对撞。 可偏偏,是郭春。 是那个从小就不如自己的郭春。 明明她什么都比不上自己,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可当初的心上人,却为了她拒绝了自己。 而今,她又要抢走陛下的心。 郭茵低不下这个头。 她深吸一口气:“我要上场了!” 桃叶眸光暗了下,上前一步:“那奴婢再给主子您定一定簪子吧!” 说着,她踮起脚,调整了郭茵头上的头饰。 这几日,在桃叶的劝说之下,郭茵一直戴着苏洛当初赐给她的簪子,这是在跟苏洛示好。 今日表演,也不例外。 桃叶说过,在这后宫之中想要生存,并非容易的事。 别看高太贵人当初荣耀一时,身居贵妃之位,一开始,其实也是依附着皇后娘娘生存的。 是皇后娘娘为了打压另外一个受宠的妃子,才提了高太贵人出来,想要与之抗衡。 没想到后来高太贵人会一飞冲天,得了陛下的得宠,自此后,端肃皇后渐渐式微。 桃叶这话,其实并不全对。 端肃皇后当初失宠,并非全部因为高太贵人。 更多的是因为先皇实力已经够了,不再忌惮林家,而端肃皇后还以为两人是年幼时候的青梅竹马。 男人总是不喜欢威胁自己的地位的女人。 在这样的情绪作用下,加之彼时高太贵人家族还没有兴起,又长得跟江玥有几分相似。 先皇的心意便渐渐转移了。 这些,还不到十六岁的郭茵是不会知道的。 她知道的,就是当初高太贵人曾依附过皇后。 她自认如今没有实力,能让陛下的心完全的从苏洛的身上偏移,所以,讨好皇后,谋得机会,的确是眼下的生存之道。 她认可桃叶这番话。 小太监的唱喏之声响起,该她登场了。 郭茵深深的吸了口气,可还是压不住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同样是惊鸿舞。 宾客们惊诧,姐妹两同跳一支舞也就算了,居然还是惊鸿舞。 郭大人见郭茵表演,皱眉站起嘴唇动了动,但又很快觉得自己失态,稳住心神坐了下去。 他偏眸瞧了一眼郭夫人惨白的脸色,心下了然。 他质问道:“你早就知道两位婕妤要跳同一只舞?” 先前殿内有人在讨论,说两位婕妤今日表演的都是舞蹈云云。 郭敬之没有放在心上。 天下舞蹈何其之多,两姐妹都表演舞蹈也不算什么。 哪能想到居然是同一只舞。 而且,郭春已经表演的如此出色,郭茵难以超越,此番绝对是个绿叶做陪衬! 郭夫人咬咬牙,没有说话。 郭敬之压低声音:“愚蠢,你此前不是还入了长乐宫见到她们了吗,怎么不提点一番。姐妹两跳同一只舞,岂不是生死局?” 不管是谁跳得好,另外一个都要牺牲。 大大的蠢招! 他虽如今也不渴望着两个女儿能给得宠,光耀门楣,总还是不希望姐妹两在这么多宾客面前丢脸,堕了郭家的颜面。 郭夫人腮帮子绷得紧紧,眸中迸发出恨意。 郭敬之更怒:“无知妇人,无知妇人!” 后院那一点点小小争斗,就能被蒙蔽了双眼。 真是愚昧! 愚昧啊! 此刻,郭茵已经开始旋转了。 惊鸿舞的这个旋转,必须要转够至少十圈,才算合格。 郭茵心跳的飞快,砰砰砰的像是在擂鼓。 眼前的一切都连在一处,天旋地转之间,她的脚踝传来一阵剧痛,无法再承受这样的高速旋转,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头上的簪子也掉了下来,啪嗒砸在地上,成了两半。 花是花,棍是棍。 1524 一箭双雕,危机重重2 输了,还是输了。 这一瞬,郭茵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桃叶的眸中闪过不忍。 心中暗道:对不起了,主子,奴婢劝过的,是你不听。 明年她就能出宫了。 这时候,郭茵不得宠也不要紧,她随便在哪个宫,熬一熬就过去了。 如今外面有宅子有铺子,她出去之后日子不会难过。 反之,若是郭茵得宠,这事情还有点麻烦呢。 到时候郭茵若是舍不得放她走,她还离不开这个皇宫。 当然,强行离开也可以。 可郭家在邺城也不是吃素的,郭夫人对幺女更是珍重的跟眼珠子一样,到时候私下里找麻烦,她一个出宫了的嬷嬷,能怎么办啊? 所以,她最后还是按照郭春的吩咐,帮郭茵理了一下簪子。 将那簪子往外拔了下,这样一来,在郭茵高速旋转或者跌倒的时候,那根簪子就会从发间飞出,掉落在地。 这一摔,众人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 反而是斜刺里有个人影迅速冲了上去,一把将郭茵扶住,关切的问:“姐姐,你怎么样了,姐姐?” 是郭春! 她刚表演完不久,刚才还在换衣服。 此刻头饰还在头上摇摇欲坠,显然是见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直接跑了出来。 众人回过神来,见到这一幕,又纷纷赞叹郭春姐妹情深。 郭茵却不领情,冷着脸要将她推开。 郭春压低嗓子,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姐姐若是还想在后宫有一席之地,就莫要推开我!” “你我是姐妹,若不是姐姐逼急了我,我也不会做到这一步!父亲和陛下都还在看着呢!” 姐妹情深,还是要演的。 如果郭茵不想坏了陛下的印象,不想断了郭家的支持,就必须要将这口恶气咽下去。 郭茵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显示着她此刻内心的愤怒。 郭春继续道:“姐姐莫生气,若是妹妹有得宠的一天,一定不会忘了提携姐姐一把。你我毕竟是姐妹,我也不忍心姐姐自此就被陛下厌弃!” 这不说还好。 一说提携,郭茵就更是双目血红! 她堂堂尚书嫡女,还要一个废柴庶女提携? 她就算是这辈子都不得宠,也绝对不会仰郭春鼻息。 一念至此,她伸手,狠狠的推了郭春一把,道:“多谢妹妹,我不需要妹妹搀扶,我自己能起!” 她这一下力气不小,可也算不上多大。 然而郭春却一连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踩到了什么东西,重重往后一仰。 多亏小绿机灵,及时跑上来扶着她,才不至于后脑勺着地。 桃叶此刻也已经上前,扶住了自家主子。 小绿扶着郭春站好,又去将那根簪身捡起来,自言自语一般:“主子,就是这个害得您刚才差点摔一跤,奴婢给它捡起来吧!” “疑……” 小绿捡起来簪身后,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这簪子是空心的,里面好像有东西!” 她这惊诧的一声,嗓门可不小,至少附近的人全部能听到。 比如,郭夫人和郭大人。 此时,苏洛也已经开口:“将两位婕妤扶去后面,太医呢,快来瞧瞧啊!” 小绿拿着簪身左看右看,还好奇一般凑到鼻子边吸了吸,然后眉头皱的紧紧的:“这什么怪味啊?” 这么多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姐妹两。 小绿哪怕是一个婢女,这一番动作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尤其是那些个世家夫人,表情个个都有些古怪。 这后宅之事,大家心内都有小九九。 这簪子空心,里头还藏着难闻的东西,恐怕是有猫腻啊! 事关自家女儿,郭夫人按捺不住站了起来,道:“皇后娘娘,从大郭婕妤头上掉下来的这根簪子,似乎有点问题,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苏洛恩了一声:“是要查,来人啊,将这断了的簪子收起来,让人请太医正过来瞧瞧。” 因为要照顾卫殊的病,太医正如今几乎是在宫内安家了。 尤其这样的宫宴,那更是必不可少。 他就在偏殿吃东西呢,没一会的功夫就到了。 至于两位婕妤,则被扶到偏殿,由许太医和魏太医分别为她们把脉诊治。 郭春没有问题,就是刚才稍稍受了点惊,如今缓一缓就好了。 许太医为郭春诊治良久,说她是气血浮躁,身体大虚,情绪激动,不可再动怒,需要好好调养一番。 都暂时没什么大事。 许太医建议郭茵休息,可郭茵惦记着那根簪子,心里不踏实,还是很快就回到了席面之上。 此时,太医正已经用银针将簪身里的东西全部都挑了出来,落到一块白色的手帕之上。 都是一些黑色的膏状物。 这一看就是有点猫腻,藏的这么深,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的视线全部被吸引,一时间大殿之内竟是安静了下来,只有卫殊的咳嗽声,在这样的寂静之中,只有苏洛的语气较为轻松:“一顿除夕宴而已,没想到倒吃点别的东西来,太医正,你倒是跟大家说说,这簪子里藏的,到底是什么呀?” 太医正将银针挑起黑色膏体,又是碾又是闻,还放在水里化开来尝了尝,脸色骤然凝重起来。 “回陛下,回皇后娘娘的话,这个膏体,应该是麝香!” 麝香?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苏洛也直起身体,面色凝重:“麝香,你可确定?” 麝香在后宅,那可是人人闻之色变之物。 若是过量使用,会造成人兴奋过度,难以入眠。 若是经常佩戴,有极大的可能会影响女子的身体,让她难以有孕。 太医正躬身作答:“事关重大,微臣也是反复验证之下才敢下判断,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以让其他太医一并来查验!” “并非本宫不信你,实乃此事事关重大!” 苏洛说着,便让许太医和魏太医两人也一同上前分辨。 确实是麝香无疑! 殿内的窃窃私语之声更甚。 郭夫人的脸涨红,声音激动:“皇后娘娘,这是何人要害大郭婕妤,还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啊!” 1525 一箭双雕,危机重重3 郭茵死死的盯着那一段簪子,脸色难看极了。 她的身体都在发抖,甚至,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了一眼郭夫人。 似乎是在制止,让她不要乱说话。 可惜,郭夫人见自家女儿被人下了这样的药,心绪激荡,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看到这个眼神,只以为是郭茵在跟自己求助。 苏洛神情倒是淡然,她吩咐太医正:“劳你再为大郭妹妹把脉,看看她如今的身体如何,是否受了这麝香的影响啊?” 太医正便上前为郭茵把脉。 郭茵的脸上半分血色也没有,心跳却很快,手心濡湿,汗津津的。 额上也是冷汗涔涔。 太医正细细把脉一番后,面色凝重作答:“大郭婕妤的身体,如今怕是已经被麝香影响的深了。” 今后在子嗣一途上,怕是艰难。 但是眼下殿内这么多人,太医正作为宫中老人,深谙有些话不能随便说的道理,只在心中默默补充,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 这是最重要的影响,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副作用。 “婕妤您是否最近都是夜间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又很快就醒了。然而一天没睡几个时辰,却也不觉得困,反而情绪比较饱满!” 郭茵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还有,您最近比较爱出汗,情绪上也很容易有大的起伏,经常难以克制自己的,会容易发怒,是不是?” 郭茵咬咬牙,应了一声是。 太医正叹道:“这便对了,这就是被麝香影响了,不过……” 苏洛追问:“不过什么?” 太医正白眉紧蹙:“按理说,这些麝香封在簪身之中,应该不至于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郭茵涩声道:“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我日日都戴着这根簪子。” 桃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都是奴婢的错,要不是奴婢劝着主子,就不会……” 郭茵摇摇头,意味深长的抬眸看了主位上的苏洛一眼:“与你何干啊!” 太医正道:“日日都戴着应该也不止于此,这麝香被密封,就算是有孔洞挥发,应该也没有这么大的效力!” 郭春在一旁细声细气的说:“太医正,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或许姐姐就是那种容易被影响的。我记得小时候,姐姐就不爱这些香味浓重的东西,说闻了会头晕目眩!” 郭茵的确有这个毛病。 若是花香太浓郁,她就觉得头晕,还会打喷嚏流眼泪。 这其实是过敏的一种表现。 眼下被郭春用在这里,倒是恰到好处。 太医正的眉毛拧在一处,稍稍松口:“如此说来,也有些道理!” 不然实在是解释不清,为何这点分量,就会导致郭茵的身体出了这么大的毛病。 这簪子连续戴了大半个月,白天几乎一直戴着,一天有六七个时辰都是如此,日积月累,加上郭茵的体质敏感,或许真的会如此。 虽然太医正没有言明,但是郭夫人还是听出来了。 郭茵今后在子嗣一途上怕是艰难了。 后宫是个多寂寞的地方啊,若是没有孩子,以后这女儿一辈子可怎么弄? 她才十六岁啊! 这往后几十年,就要这样形单影只的过吗? 失去了生育孩子的能力,那郭茵就失去了最大的倚仗,陛下对她本就没有多加青眼,如此一来,岂不是彻底断了生路! 这到底是谁干的? 好狠的心! 好辣的手段啊! 这不是将自家女儿往绝路上逼吗? 郭夫人按捺不住,问道:“皇后娘娘,到底是谁将这簪子动了手脚,还请娘娘您明察,请娘娘做主,请陛下做主啊!” 苏洛安慰道:“郭夫人莫急,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在除夕夜宴上,本宫必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卫殊又低低的咳嗽起来,没一会的功夫就粉面晕红,他将狐裘扯了扯,懒懒的闭上眼睛,道:“就麻烦洛洛了……” 瞧这样,竟是要当甩手掌柜看好戏。 不过说来也是,这毕竟也是后宫之事,陛下他不参与,任由皇后来处理,也是对的。 苏洛嗔了他一眼,还是应了一声是。 然后她便开口问郭茵:“郭妹妹,你这个簪子从何而来,又有哪些人碰过?” 郭茵面色惨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半天没说话。 郭夫人以为她吓傻了,赶紧催促:“婕妤娘娘您倒是说呀,皇后娘娘会为你做主的!” 郭夫人觉得,这一定是郭春动的手脚。 将自己姐姐彻底拍死,这样她就有机会了。 若是从前,郭夫人不觉得郭春有这样的心机,可是今日瞧了郭春人前一舞,知道她从前都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她心中笃定,这事一定就是郭春干的。 必须要揭开这小贱人的真面目。 郭春也低声的劝:“姐姐,今日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若是错过这一次,可就没机会了!” 是啊! 今日陛下和这么多人都在。 郭春的话,给了郭茵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回视苏洛,缓缓开口:“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根簪子,是皇后娘娘您赏赐给嫔妾的,嫔妾在那之后,为了感激恩德,日日都戴着!” 她这话一说完,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就连郭夫人也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 皇后赏赐的? 怎么会这样的呢? 难道是皇后娘娘要对付自家女儿?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她狠狠打了个激灵。 也并非不可能啊! 皇后娘娘想要一人独宠,为此对自家乖女儿下手,这…… 郭夫人越想,脸色越是难看。 底下也有人开始对眼神,但暂时还不敢随便议论皇后。 这件事到底如何,且要等等看,是皇后娘娘赏赐,未必就是她出的手。 苏洛皱着眉,疑惑道:“是本宫赏的?” 她身侧的流云上前一步,低声说了句什么。 苏洛恍然:“的确是本宫赏的,本宫没事就赏人东西,自己也不记得到底赏赐了些什么!” 她这话也在情理之中。 郭春在此时开口:“的确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当时娘娘您给咱们姐妹两个一人赏赐了一根呢!” 1526 一箭双雕,危机重重 本来,众人不是很敢确定。 毕竟皇后出手的动机似乎不是那么足,她已经很得盛宠,而郭家两个女儿入宫的时间并不长,陛下也没有太重视。 没必要。 可郭春这么一说,意思就不太对了。 只是赏赐给郭茵,可能是偶然,但是姐妹两个都有,这其中就有点不太正常了。 殿内个人的脸色均是起了变化,看向苏洛的目光也带着怀疑。 苏洛偏头想了想,恍然:“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了,这簪子的确是给两位妹妹一人一根的!” 苏洛冲流云点头。 流云上前一步,道:“平日里这些东西,都是奴婢在管着的,两位主子的簪子,也是奴婢从库房里取出的!这些赏赐,都是有迹可循的!” 宫内的赏赐都会登记造册,自大越立国以来便是如此。 要不然岂不是要乱了套。 怀远侯世子夫人,也就是朱娇此刻见情况不太明了,开口道:“大郭婕妤娘娘,皇后娘娘将簪子赏赐给你后,还有哪些人碰过呢?” 郭茵脸色苍白,道:“只有我与婢女桃叶碰过!” 出了上次小红的事,郭茵在用人上谨慎了不少,平日里除了桃叶,没有别人可以近身。 桃叶此刻已经噗通一声跪下。 她此时已经明白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局,针对的也是庞然大物。 她绝对不能说出这根簪子已经被自己替换过,那就是在找死! 所以,她只能指天指地的表忠心,表示自己一个小小婢女,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来动这根簪子! “婕妤娘娘待奴婢十分亲厚,奴婢感激不尽,怎可能去害婕妤娘娘,奴婢巴不得婕妤娘娘能蒙受盛宠,这样奴婢也能跟着荣耀,绝不可能存在异心的,请皇后娘娘,请婕妤明察啊!” 这番话也确实有道理,如果除去她为人收买干坏事的可能性的话。 靖王妃翻了个白眼:“皇后娘娘,我瞧着这婢女大有古怪,不若抓下去严刑拷打一番,自然就能问出结果了。” 她对于下面的奴才,没多少怜爱之心。 桃叶大惊失色,不断的磕头表示自己是清白的,一边朝着福王的方向道:“殿下,王妃,求殿下和王妃救救奴婢!” 卫焱倒是认识桃叶。 桃叶从前是跟在高太贵人身边的宫女,虽然是个二等的,但是卫焱进出高太贵人宫中次数多。 对这个宫女有些印象。 是个谨慎不多事的。 卫焱皱了皱眉,想要开口,欧阳静却将手无声的压在他的手背上,领先一步道:“你莫慌,陛下和皇后娘娘还在此处,只要你是清白的,他们会为你做主的!” 欧阳静知道卫焱的性子。 最是个心软念旧情,容易为人左右的。 这种情况下,若是他开口求情,那这个嫌疑就会转移到苏洛的身上。 欧阳静不想让卫焱去瞎掺和。 桃叶见福王夫妇没有要出手的意思,身子抖的更厉害。 她却是害怕。 宫中刑罚种类繁多,若是真的给她来一遍,就算能剩下一条命,那往后也得有后遗症。 万一再留个疤留个后遗症什么的,她还没有嫁过人呢。 畏惧间,她忍不住就瞧了郭春一眼,郭春充满怜悯的回视她,仿若跟她也并不相熟。 但即便如此,郭春还是开口帮忙:“皇后娘娘,今日是除夕,举家团圆的日子,咱们宫内也是一片祥和,这样的日子动刑见了血,未免不太吉利!” “嫔妾觉得,要不就等过了今日在说吧!” 郭夫人马上道:“那可不行!” 过了今夜,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万一是皇后娘娘下的狠手,到时候所有的痕迹都抹干净,还怎么查啊? 她一个尚书夫人,女儿一个小小婕妤,还能扳倒当朝皇后吗? 郭茵抬眸,先是看了看假惺惺的郭春,又看了看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的苏洛一眼,突然开口问:“妹妹,皇后娘娘当初给了咱们一人一根簪子,你的那根呢,去哪里了?” 郭春皱眉:“我的那一根,已经还给皇后娘娘了!” 疑? 这赏赐出去的东西,还能还回去啊? 流云上前一步,解释道:“的确有这么回事,当初宫内有不识趣的奴才,用了法子将小郭婕妤的簪子给拿走了,之后皇后娘娘虽然将簪子找了回来,但是小郭婕妤觉得晦气,便没有再拿回去,皇后娘娘也是许可的,这根簪子,眼下应该还在皇后娘娘的库房之中!” 她没有直说小红的事情。 毕竟宫中的事,家丑不外传嘛。 郭茵忍着心内翻涌的情绪,对着苏洛磕头:“还请皇后娘娘将那根簪子拿出来看看,若是那簪子无问题,问题便处在嫔妾的这名婢女身上,到时候再严刑拷打也不迟!” 一直沉默不语的卫殊此时不轻不重的开口:“你这话的意思,是洛洛可能动了手脚?”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却如一座大山朝着郭茵压了下来。 之前郭茵只是畏惧,恐慌,到了此刻却生出无边的愤怒。 她被人设计,以后都不能有孩子,身体还出了问题,可这个号称是她夫君的男人,一直在昏昏欲睡。 此刻,她不过是提出要看一眼那根簪子,他却马上警醒,要维护自己的心上人。 这样的对比,何其残忍啊! 她将他看做是下半生的倚靠,他却丝毫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郭茵心中愤怒与悲哀交织,情绪大为震动,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扬高:“妾身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既然事情发生了,妾身深受其害,总要查个水落石出,不仅是给妾身一个交代,也是给在座的众位宾客一个交代!” “清者自清,相信皇后娘娘也不会害怕!” 她目光灼灼,直勾勾的盯着苏洛,想从苏洛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可惜,苏洛只是轻轻的笑了。 为眼前这一幕,感到好笑。 这些人唱戏,总是喜欢找这么多的看客,这些年她可经历的不少。 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要在她跟前蹦跶,恐怕还不够道行! 她收敛笑意,威严开口:“流云,去将那根簪子取来!” 1527 胸有成竹,破局1 郭夫人眉头蹙了蹙,嗫嚅了下嘴唇想说话。 流云是皇后的人,让她独自去取簪子,谁知道她会不会做什么手脚! 但她毕竟是一个臣妇,心中有顾虑,摄于苏洛刚刚的威严,也不敢开口。 苏洛看了她一眼,就明白她的心思,了然一笑:“为了以示公平,郭夫人你作为两位妹妹的母亲,也跟着流云去吧!” 这样一来,也算是有人监督,不至于露了马脚。 郭夫人站起来行礼:“既然皇后娘娘有命,那臣妇就走一遭了!” 青衣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明明心里忌惮着,想要跟着一起的,眼下却说这样的话,倒像是逼不得已一样,真是虚伪! 苏洛点了点头,抬手道:“大家继续吃喝吧,一会流云来了,咱们再接着查案!” 她都开口了,殿内众人该吃吃该喝喝,可这心思,已经全都在这件事上了,只是不好表露出来而已。 没一会的功夫,流云跟郭夫人回来,手里还端着个托盘。 流云将托盘上的红布揭开,上前回话道:“皇后娘娘,这便是那一日,从宫女身上搜的东西,小郭婕妤说不想要,奴婢就将它们放在库房中,至今没有动过!” 苏洛瞟了一眼,道:“拿去给小郭婕妤看看!” 流云端到郭春面前,郭春细细看了一眼。 苏洛问:“这些东西,可对?” 郭春点点头:“没错,流云姑姑办事,果然井井有条!” “可是跟流云那日给你看的时候一模一样?” 郭春点点头:“的确是一模一样!” 那两块蜀锦的帕子,因为质地轻薄,所以就用那根簪子压着,以免不小心掉了。 如今,那帕子依旧被压着,一分一毫也没有动。 固然是井井有条,恐怕是流云见郭春不要,便随意收了起来,后来也没有分门别类,就这么一只放着。 刚才郭春还隐约看到,那块盖着这些东西的红布上,仿佛扬起了灰尘。 苏洛脸上带着笑,道:“太医正,那边麻烦你,验一下这根簪子!” 太医正上前,用苍老的手将簪子拿了起来。 所有人都绷住呼吸,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绝大部分的人,其实不相信苏洛会害人。 眼下这对姐妹还没有构成威胁,陛下的心如磐石,似乎住不进旁的女人,何苦要去害她们。 后宫也不缺这一口饭。 甚至,有了她们,前朝还要清静一些,至少那些人不能死命的上蹿下跳,说要给陛下选秀之类的。 太医正也是如此认为的。 他接过簪子的时候神色轻松,凑到鼻子间去闻了闻。 为了谨慎起见,他闻了好一会。 然后就闻到一种熟悉的,淡淡的味道。 他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这气味…… 郭夫人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脸,自然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他的异样,赶紧追问道:“如何?是不是这簪子有问题!” 太医正的白眉紧蹙,抬眸看了苏洛一眼。 苏洛道:“医者仁心,本宫素来敬重你的品德,有话直说便是!” 太医正心内叹口气。 他也不想让苏洛陷入困境,可若是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谎,他也是良心不安。 他当即躬身作答:“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在这根簪子上,闻到了一点点麝香的味道!” 苏洛于是命侍卫上前,将簪子按照郭茵的那个接口掰断,果然在空的簪身之中,发现了很多黑色的膏体。 跟郭茵那根簪子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真的有麝香?”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 “不应该啊……” …… 一时间,议论之声四起。 众人都避开了皇后娘娘四个字,但显然,这个簪子的出现让大家之前的信任都有些动摇。 毕竟人心难测。 或许皇后娘娘是不希望两位婕妤得宠有孕,到时候生下陛下的孩子,会分去两位皇子的宠爱。 卫殊轻轻蹙眉,低声问苏洛:“怎么回事?” 苏洛拍了拍他的手,毫不慌乱:“没事的,被小小的算计了一下,我应付的来!” 她这么说,卫殊便不说话了。 从前他恨不得事事能挡在苏洛跟前,不让她惹上一点麻烦。 可如今,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这些事情,如果她能自己处理的,就应该让她自己处理。 谁叫他不能护着她一辈子呢! 想到这,他情绪激荡,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这咳嗽声越来越剧烈,总算是将殿内的议论之声平息,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卫殊身上,太医正更是一脸忧虑的上前两步。 好一阵时间,卫殊才平复下来。 他的面颊红白交错,唇色黯淡,低声道:“朕不要紧,还是先将眼前的问题解决吧!” 不能让洛洛白白蒙受委屈。 郭春听了这一句,眸中迸发出希冀的光芒。 如此看来,若是皇后娘娘犯事,陛下应该也会秉公处理。 自己赌对了! 两根簪子都出了问题,眼下全部的嫌疑都转到苏洛的身上了。 北靖王世子卫弘自从入席后便一直在喝酒,此刻面颊通红,显然已经喝多了。 他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眸子里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盯着苏洛,道:“皇后娘娘,您现在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解释啊?” “你将这样的东西塞在簪子里,又将簪子赐给两位婕妤,若不是阴差阳错,如今两位婕妤恐怕身体都受了影响,不能怀孕。您已经独占了陛下的宠爱,还要做到这一步?” 郭茵姐妹愕然。 没想到卫弘会跳出来为她们说话。 其实卫弘哪里是秉公直言,他就是自己的一点私心而已。 白芷怀着孩子死在最年轻的时候,成了他心中的白月光。 卫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直以来,对苏洛都心存不满,眼下有机会能看热闹,能给苏洛添堵,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北靖王妃死死拽着自家儿子,可是卫弘喝多了,不管不顾的开口:“皇后娘娘可别说,这些事都是婢女在操办的,你自己全然不知啊!” 这卫弘此时脑子倒是灵光,还知道堵死苏洛的后路! 1528 胸有成竹,破局2 殿内众人看向苏洛的目光,都带着或深或浅的探究。 如今这两根带着麝香的簪子,瞬间就将苏洛置身在危险的境地之中。 然而苏洛并不慌乱,淡然的开口:“的确是下面的人置办的,不过这簪子是本宫赏赐出去的,本宫不会赖别人!” 郭茵怒意翻卷。 竟然这么轻轻巧巧的说不会赖别人。 你是皇后,你得陛下宠爱,你就可以随意的决定别的妃嫔是不是能生孩子吗? 她此刻也顾不得尊卑,咬牙切齿的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郭春也就算了,她好歹被陛下临幸了一次,我甚至都没有讨得陛下欢心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郭春一副被吓坏的样子,低声道:“皇后娘娘,难道是在未雨绸缪吗,我们姐妹两个蒲柳之姿,哪能威胁到皇后娘娘,何必如此对我们姐妹?” 她一脸柔弱,泫然欲泣,瑟瑟发抖。 看了叫人好生怜惜。 苏洛从后座上站了起来,华服在地上拖曳的长长的,。 她径直走到了郭氏姐妹面前,脸上依旧是挂着笑的:“本宫承认,本宫的确赏过簪子,可本宫没说,那里面的东西,也是本宫的手笔!” “郭春,有句话你说对了。你不过是蒲柳之姿,不会得陛下欢喜,本宫还不至于要如此费劲心机的去给你下绊子!” 她语气中轻蔑的态度,顿时让郭春的脸涨得通红。 她严阵以待的敌人,甚至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这种感觉,还是挺屈辱的。 郭春笼在袖中的拳头捏紧又放松。 轻视,很好! 她就是要轻视,因为轻视才会惹人犯错。 郭春安慰好自己,继续用那种受害者畏惧的姿态说道:“嫔妾自然是相信皇后娘娘的,这个簪子肯定是哪个宫女自作主张弄的!请皇后娘娘明察!” 这不扯淡吗? 苏洛身边的青衣和流云,谁有这样的胆子,在没有苏洛的授意下,来害两位婕妤?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在提醒大家,这件事就是苏洛干的。 一时间,场内也有正直的大臣站起来,要苏洛给一个说法。 哪怕她是皇后,也不能为所欲为。 就因为她是皇后,才更要做一个宽和大度的国母,这样陛下的后宫才能和谐。 若是仗着宠爱就对其他的妃嫔下手,那…… 一时间,又有人想起了柳绵绵。 当初她受的伤,本来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后来突然之间又死了。 莫非这件事也有猫腻?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 当你觉得一个男人出轨,那你看他做一些什么小细节,你都觉得有问题。觉得是在掩饰。 其实都是心理作用。 此刻也是如此。 众人对苏洛有所怀疑,就越发觉得她的轻巧是伪装,是在虚张声势。 若是她露了怯。众人又会觉得她是做贼心虚。 总之,横竖都是不对的。 苏洛招招手,流云便上前一步解释道:“皇后娘娘的确是赏赐了两位主子一人一根簪子,不过这簪子其实不止这两根!” 说着,她拍了拍手。 便另有宫女端着托盘上前,流云揭开托盘上的红布,众人看到托盘之中,另有一排整整齐齐的簪子,款式一模一样。 “当初,因为到了年节底下,要赏赐的时候很多。这样的簪子皇后娘娘定制了十根。”流云冲之前的侍卫道:“你现在来瞧瞧,这剩下的八根簪子中,可有猫腻!” 那侍卫上前,一根一根细细看过,如实作答:“这些簪子都是实心的,并无异样!” 郭茵转了转眼珠子,道:“这些簪子没有问题,不代表我们姐妹的就没有问题,或许是皇后娘娘留了后手,只将其中的两根簪子做了手脚!” 如此一来,东窗事发之时,便可以开脱。 苏洛颔手:“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不过说来巧,这些簪子并非宫内所制,而是从宫外珍宝阁采购的!”流云紧接着说道,“采购的日期,就是腊月初,内务府那边应该都留有记录的!” 很快,内务府总管就被宣了过来。 他只看了那些簪子一眼,便道:“的确是奴才为皇后娘娘采购的,奴才记得当时皇后娘娘十分喜欢,说这些簪子造型别致精巧,用来赏赐再好不过,还给奴才五两银子的赏赐!” 说着,他还奉上了内务府的册子。 上面详细记载了采购的时间。 因为这册子是一整本,前后都还有各种采购品,也有不同人员的签字,这一页采购记录在中间,想要作假几乎不可能。 紧接着,流云又呈上了赏赐记录册。 这册子上除了她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嬷嬷的签名。 双人签名,是为了确保不会有人将东西据为己有。 这两个时间,都是在同一天。 也就是说,前脚内务府将东西呈上,后脚苏洛就赏赐下去了。 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差别,要在这其中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郭茵脑子里嗡嗡作响。 如果这件事,不是皇后娘娘所为,那会是谁? 郭春的脸色也不太好。 皇后娘娘莫非是早就防备着她们姐妹了吗? 还是事有凑巧? 眼下该如何做,才能将嫌疑重新引到皇后的身上。 她处心积虑,耗费心机,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幕,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正是费力思索间,苏洛开口了:“既然两位妹妹暂时不知道要说什么,那就由本宫来说了!” 她对着内务府的张总管招招手:“来,你过来,好好认一认两位婕妤的簪子,是否是本宫赏赐的那一根!” 这还有什么好认的。 所有人都瞧的清楚,这一模一样啊! 张总管可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拿起郭春和郭茵的簪子细细查看了一番后,惊诧道:“不对啊,皇后娘娘,这跟奴才给您的那十根簪子不一样!” 这话一出,郭春悚然一惊。 怎么会不一样? 她当初可是花了大价钱和心思,找了最好的工匠,定制的一模一样的东西,从外观上,绝对看不出任何的区别。 1529 胸有成竹,破局3 苏洛颔手,示意张总管继续说。 张总管道:“众位贵人可能也注意到了,这根簪子的款式和材质,看上去都不是那么出挑,为何皇后娘娘偏偏就中意了呢,因为这簪子还有特殊之处!” “这簪子连着的这朵花,所用的玉石不是普通的白玉,而是一种荧玉,在黑暗之中应该是会发光的。这种荧玉瞧着和普通的白玉并无不同,只有在白日里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晚上再拿出来的时候,就会隐隐约约有光!” “请贵人们看……” 张总管说着,接过宫女递来的黑布,将那八根簪子捂住。 果然,簪尾的花瓣,渗出淡淡的光芒。 张总管解释:“这些簪子想必流云姑姑都收在柜子中,几乎没有见光,也就是刚才给大家瞧的时候,吸收了一下室内的光线,所以眼下光芒很弱!” “若是在白日里放一整天,这荧光就会亮许多!” 张总管接着又将郭春和郭茵的簪子蒙在那块黑布之下,什么都看不到,一点光芒也没有。 荧玉这个材料十分罕见,绝大多数的工匠都不认识。 就算认识,想要找到同样的材质,来做这样的簪子,也极难。 郭春布局很早,拿到这根跟郭茵一样的簪子就动了主意,让人送出宫,秘密的找工匠制作同样的。 所以,她并没有发现荧玉的秘密。 至于郭茵,她夜里睡觉屋子里都是点着灯的,而簪子前期没有佩戴的时候,她是收在梳妆台的柜子中的。 后期戴上的时候,已经被郭春替换掉了,自然也不是什么荧玉。 其实郭春找的那个工匠是认识荧玉的。 但是他找不到这个材料。 郭春给了一大笔银子,他发现主家并没有刻意提到材质,他便耍了个小聪明,用外观一样的玉石来做。 果然蒙混了过去。 然而现在,却成了致命的缺陷。 如此一来,众人都明白过来,这两根簪子已经被掉包。 如此费劲心机,那个做下此事的人,一定是在两姐妹之间,目标为何,也显而易见。 今日若是麝香的事坐实,那皇后娘娘便有危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陛下也不能一味的护着,到时候皇后的位置肯定坐不稳,会被朝臣们口诛笔伐,指不定会是什么后果。 而在这个局中,郭茵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若是她要将苏洛拉下来,她自己如此损失惨重,将来也难以得宠爱。 得了又如何,你没孩子,那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这样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法子太蠢,应该不是她。 便只剩下一个郭春。 此局中,她靠着姐姐郭茵拉下皇后,郭茵又因为身体问题,将来成不了强劲的对手,那最后的受益者,便只有郭春! 一箭双雕,她还能片叶不沾身! 当真是好狠的一个局啊! 在座众人脑子都灵光,大把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郭春的身上。 郭夫人想明白其中关窍,更是激动的浑身发抖:“她是你姐姐,你为何要如此做?” 郭敬之拉着郭夫人,不让她发疯。 他心情很复杂。 郭茵反正是折了,这郭春他也不渴望她得宠,只盼着这件事能够不牵扯到她。 若是幕后指使真是郭春,他这个尚书的位置,如何坐得稳。 到时候一张老脸,往哪里搁啊? 他可是礼部尚书啊,教出来这么心狠手辣,不守礼节的女儿,他…… 郭敬之一念至此,怒斥郭夫人:“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苏洛心中呵呵哒。 之前你夫人发疯指责我的时候,可没有见你说没有说话的地。 眼见着情况对你们郭家不利,倒是知道出来阻拦了。 早干嘛去了呀! 这人啊,说到底都是有私心的。 郭春一脸惊惶被吓坏的模样,连声辩解:“皇后娘娘明察,这件事跟嫔妾无关呀,嫔妾自入宫之后,一直安分守己,从来没有过要争宠的心思,更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苏洛蹲下来,将她从地上扶起,语气温和的说道:“你慌什么,这件事的真相,本宫一定会查个明白的!” “只要不是你做的,本宫保你一定平安无事!” “若这事是你做的,你若是坦白从宽,本宫也可以饶你性命,谁让是本宫当初下旨召你入宫的!”苏洛叹口气,道,“现在,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承认还是不承认? 郭春的脑子在一瞬间转过千万般的念头。 她当众开了金口,如果自己承认,的确可以免去一死。 可她自认计划周密,皇后应该查不出端倪,眼下就是在用诈术。 疑罪从无。 众人都怀疑她又如何,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她还能当婕妤。 她要往上爬。 她再也不要畏畏缩缩的过日子。 她今天的舞,是吸引了陛下的注意的,她还有机会。 郭春深吸一口气,抬起水汪汪的眸子迎上苏洛探究的视线,怯怯开口道:“皇后娘娘,这一切,真的不是嫔妾所为,嫔妾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子,请皇后娘娘明察!” 苏洛将她的手松口,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人,不到黄河心不死。 她叹口气:“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无法含糊,由本宫来为大家揭开真相吧,本是想邀请众位一起欢度除夕,没想到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咱们便来追根溯源!” “要做这样的两根一模一样的簪子,恐怕得找到能工巧匠才行!”苏洛笑意盈盈,“这时间这么短,这巧匠必然是在邺城!” 这时候,卫殊懒洋洋的开口:“小黑……” 一个黑色的人影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 这几年,小黑越发的黑了。 穿着一身黑衣,往那暗处一站,之前谁也没发现那里居然有个人。 小黑如今也颇有高手风范,一板一眼冷冰冰的说道:“邺城有这样本事的工匠,不超过三人,属下现在就让人去将他们请来!” 去请人需要时间。 苏洛也没有闲着,目光在小绿和桃叶的脸上荡了荡:“这簪子除了两位妹妹,应该就只有婢女接触过,很可能就是她们两个换的!” “来人,去搜一搜!” 1530 胸有成竹,破局4 苏洛要搜的,不是旁的,是值钱的东西。 做这样的事情,总归要有所图。 钱财首当其冲。 两个婕妤都出了同样的问题,如果不是她们两人串谋,那便是其中有一名娘娘的身边人被买通了,又或者是两名婢女都被买通。 所以才会两个簪子都被换掉。 然而两个奴婢那边并没有搜出什么。 一时间陷入困局之中。 桃叶稍稍松口气。 还好她早做了准备,这些东西并没有放在身上。 郭春也是缓了口气,当初选桃叶果然是对的,不愧是宫中的老人,做事还是很谨慎的。 然而苏洛也并不慌张。 她皱眉想了想,问道:“你是叫桃叶吧,本宫记得,你有个弟弟也在宫中当差?” 桃叶身子一抖,赶紧道:“皇后娘娘好记性,但这件事,与奴婢的弟弟无关啊!” “清者自清,怕什么,来人啊,找到桃叶的弟弟,也搜一搜吧!” 桃叶的脸上顿时慌乱起来。 很快,侍卫们那边就有了结果。 将桃叶的弟弟押过来。 熊大有些骄傲:“皇后娘娘,我们从这小子的身上搜到了这个……” “藏得可严实了,缝在一件新衣服的夹层之中,若不是属下细细的摸了好几遍,根本不会发现!” 桃叶的弟弟看着眼下的局面,一脸的茫然。 低声问桃叶:“姐,这是怎么了呀?” 熊大将东西呈上去,赫然是一个铺面还有一个宅子的地契。 苏洛让人将东西放在托盘之中,给在座的众人一一展示。 这是邺城的宅子和铺面,在这些高门大户的眼中,可能不值一提,但对于一个普通的宫女,那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苏洛说的有些口渴了。 因此青衣接过了话头,等到传阅完毕后,她说道:“桃叶,我记得你之前曾经说过,为了给妹妹治病,你将这些年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一些债务,是不是这样?” 这是上次小红出事的时候,桃叶的说法。 的确是事实。 桃叶浑身抖若筛糠,低声应了一句是。 “那你给皇后娘娘,给各位宾客解释一下,你这宅子和铺子是哪里来的?这些东西,可值不少钱呢!” 苏洛看了户部右侍郎一眼。 户部右侍郎起身,道:“按照如今的市价,这宅子和铺子加起来,少说也得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啊! 一个普通的宫女,一个月的月例是一两银子。像青衣,一个月是五两。 不吃不喝不花销,得八九年的时间才能存够。 那是青衣,桃叶如今一个月只能二两银子而已。 在这宫内干一辈子,都存不够五百两银子。 苏洛的声线陡然变得锐利,质问:“说,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郭茵抬手,狠狠的抽了桃叶一个耳光:“贱婢,我真心诚意对你,将你提为大宫女,你居然背叛我!说,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桃叶哽咽不成调。 苏洛加重砝码:“你弟弟本不知情,可你若是抵死不说,那本宫便只能将他一起处死,以儆效尤了!” “不,不!”桃叶连声开口,“奴婢说,奴婢说,这些东西,都是小郭婕妤给奴婢的,是她让奴婢将大郭婕妤的簪子换掉的,奴婢事先并不知道,这簪子里有猫腻啊!请皇后娘娘饶了奴婢的小命吧!” 这世上,还有人如此为自己辩解。 苏洛垂眸看桃叶,不掩嫌恶:“你当初跟本宫说姐妹情深,本宫信了,开恩让你出宫,那是本宫仁慈,不代表本宫蠢!” 她厉声道:“小郭婕妤给你这么多钱财,让你换簪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就算你不明白其中关窍,也该知道,这簪子绝对有问题!如今你再来为自己辩解,你真当本宫心慈手软吗?” 她鲜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桃叶被骇的屏住呼吸,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浑身抖得越发的厉害了。 事到如今,郭春知道只能咬死不认。 她当即涕泪连连的磕头:“皇后娘娘明察,嫔妾入宫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入宫之后,月例也不高。去哪里弄这宅子和铺面啊!” “这一切,都是桃叶在栽赃啊,皇后娘娘也知道,姐姐对嫔妾素来不满,之前便已经出过手……此番怕又是!” “你被血口喷人!”郭茵瞪着红彤彤的眼眶,“我若是要害你,至于要赔上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吗,你我入宫,本就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如今我身体毁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要害你,也不必如此搭上我自己!” 郭春弱弱一笑:“姐姐自幼聪慧,知道哪怕是竭尽全力,陛下也不会恩宠姐姐,嫉妒之下,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姐姐自幼,不就这么欺负妹妹的吗?” “只是妹妹没想到,姐姐能做到这样的份上,不惜牺牲身边的大宫女,来栽赃嫁祸妹妹!” 郭茵怒极,指着郭春的鼻子:“你血口喷人!以前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机手段!你若真是个好欺负的,为何从前装作跳不好舞,这一次却表演的如此出彩,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博得陛下的欢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苏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怒道:“够了,这里是菜市场吗?难道凭你们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就能分辨出其中的真相?” 郭敬之此刻已经是冷汗涔涔,坐立难安。 眼下这局面,不管最后凶手是谁,郭家都是彻底的输家! 一步错,步步错! 早知如此,他提什么选秀,提什么充实后宫。 老老实实坐着尚书之位,难道不香吗? 可现在一切都已经迟了。 只能祈求上苍,让这事情再发生一点转机,求求上苍保佑,让两个女儿都是无辜的、 可惜他平日里鲜少求神拜佛,眼下神佛也不会听到他的祈祷。 苏洛压住郭春和郭茵的争吵之后,拍了拍手,便有宫女端过来一个食盒。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碟子覆着白霜的蜜饯。 郭春的脸,至此终于血色尽失,浑身上下都被恐慌占据。 1531 胸有成竹,破局5 苏洛脸上的笑容加深,锐利的目光落在郭春的脸上,问道:“这蜜饯,想必小郭妹妹是认识的!” 郭春讪讪想笑,可是嘴角的笑容却怎么都扯不出来,她的声音抖的厉害:“自然是认识的,这不是姐姐从嫔妾这拿的方子,然后做了献给陛下的吗?” “陛,陛下还没吃完吗?” 上一次给蜜饯,应该是五日之前了。 按照卫殊用药的惯例,这一碟子蜜饯,应该恰好吃完了才对。 苏洛点了点头:“你认识便好,本宫还以为你会不承认呢!” 说着,她又拍了拍手。 马上就有宫女又拎着食盒上来。 一碟一碟的蜜饯往外放。 桌上一共有四个碟子。 郭春一共做过十碟蜜饯,其中有五碟到了卫殊的手中,剩下的五碟,自然是入了郭茵的肚子。 而今,这里还有四碟子。 这说明,其实卫殊只吃了第一碟的蜜饯,剩下的都没有吃。 饶是郭春再觉得自己天衣无缝,此刻也是面色灰败。 走到这一步,郭茵的智商也回笼。 她看着那整整齐齐的蜜饯,问道:“皇后娘娘,难道这蜜饯有什么问题吗?” “本宫且问你,你自己过来瞧瞧,这是不是你呈给陛下的蜜饯!” 有宫女将蜜饯端过来,郭茵拿了一颗吃了,点头:“的确是,这味道嫔妾很熟悉!不过……” 郭茵犹豫了下。 这个蜜饯的香味,似乎比她吃过的要淡一些。 “太医正,烦你上来瞧瞧,这蜜饯有何问题!” 郭春脸如白纸,强撑着自己才没有跌倒在地。 太医正上前,将蜜饯细细品尝了后,眉头猛地一皱。 他招呼许太医和魏太医,他们也一并尝了后,三个头碰到一起,最后得出了结论。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蜜饯中,有麝香!” “这个麝香应该是在制作蜜饯的过程中,浸透到蜜饯的内部,因为蜜饯的表面裹了糖霜,很甜,所以麝香的味道就被掩盖了。” 苏洛追问道:“那如果这蜜饯长期吃,会有何后果?” 太医正叹息一声:“这么几碟子蜜饯,若是匀称着吃,每日来几颗,对于男子来说,问题不太大。但是对于女子来说,恐怕会伤到身体。” 郭茵此刻内心已经惊涛骇浪,她喃喃道:“那若是一日吃很多呢,吃下个半碟子?” “还有,我吃的那个,比这个的香味要浓不少!” 太医正皱眉:“其实人体都有一定的消解能力,若是一次性不吃太多,我们身体会自己代谢掉!可若是一次吃太多,消解不了的部分,就会沉积在体内,对于人体的伤害很大。” “按照娘娘您的说法,您吃的那个,麝香的成分可能比这个要重,若是又一次吃太多,对身体恐怕会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 哈哈哈…… 郭茵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眸子瞪大,缓缓转头,看向跪在她身边的郭春,头顶因为愤怒和不敢置信,几乎要冒出烟来。 “郭春,你好狠的心,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郭春缓缓抬眸,机械的回道:“姐姐说的这话,妹妹听不懂!这个蜜饯,不是姐姐呈给陛下的吗,姐姐为何要谋害陛下?” 郭茵呵呵呵的笑着,眼泪缓缓滑落下来。 “是我错了,我不该占了你的功劳,我是对不起你!可你需要用这样的法子来害我吗?” “你难道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怕这欺君之罪吗?反正我的人生是毁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一定要揭开你的真面目!” 郭茵呼吸急促,语速很快:“皇后娘娘,这蜜饯不是嫔妾做的,是嫔妾让郭春做了,然后占为己有,呈送给陛下!” “郭春每次都会做两碟,她自幼与嫔妾一同长大,对于嫔妾的习惯了解的很!”郭茵脸上的怨恨让她整张脸都变得扭曲,那还有之前的明艳,“嫔妾很爱甜食,哪怕牙疼的哭,也要偷偷躲起来吃糖,因为这个,不知被父亲母亲责备过多少次!” “她准备两碟子蜜饯,很明显有一碟就是给嫔妾的!” “嫔妾胆子没有那么大,一般都会将大一点的那碟留给陛下,而小一点的自己吃!这一点,她大约也已经预估到。所以两碟子蜜饯中的麝香分量都是不同的!” “嫔妾吃的那一碟,分量更重!”到了如今,郭茵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难怪之前太医正说,簪子中的那点分量,不至于让嫔妾如此。” “簪子只是她一箭双雕的计谋而已!她用簪子诬陷皇后娘娘您,又用蜜饯断了嫔妾的后路,嫔妾变成了不顶用的人,皇后娘娘因此蒙受冤屈,整个后宫之中,便只剩下她一人!” “到时候陛下没得选择,她的机会自然比现在要多的多!” “好狠的心,好深远的计谋!”郭茵的眸中的愤怒几乎要将郭春燃烧起来,“郭春,我真是太小瞧你了,太小瞧你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 “你的心,可真是狠啊!” 郭春咬着唇低着头,抵死不认:“姐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初你从我这里将方子拿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蜜饯了。” 苏洛垂眸看了她一眼,问:“你确定吗?” 郭春点了点头。 苏洛看了青衣一眼。 青衣上前一步,叫宫女端来一些东西。 是从郭春的院子里搜到的。 虽然这些器皿已经被清洗干净,但是几个太医细细一闻,还能闻到麝香的味道,他们日日与药材为伍,对这样的味道自然敏感的。 恰好在这时,小黑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 他们抓到了那个帮郭春改簪子的工匠。 不止如此,那一日送三姨娘去乱葬岗的马车夫也一并被找到了。 两人并不知道自己涉及到了一桩这么深的宫廷风波,马车夫只负责送人,而工匠也仅仅为了那点银子。 平头百姓而已,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到金碧辉煌的大殿,看到高高在上的苏洛和卫殊,当场吓得魂不附体 青衣只开口一问,两人就从头到尾招了个干净! 1532 成王败寇1 那工匠将一些细节交代的清清楚楚,不止如此,小黑的人还在他的宅子里搜出了图纸和一百两银票。 至于那马车夫,的确是个不知情的,但是他却当场在大殿内指认出了三姨娘。 至此,事情的前因后果总算是水落石出。 郭茵将郭春的功劳占了去,还对郭春百般打压,于是郭春便将计就计,她知道自己姐姐嗜好甜食,做的蜜饯她肯定忍不住要吃。 所以每次她都故意做两碟子。 大的那一碟用药少,小的那一碟用药多。 她笃定郭茵会吃小的那一碟,可谓了稳妥起见,她大的也不放过,就是药的剂量小一点而已。 她必然是仔细查阅过相关医书,知道如果每日吃几颗,她下的分量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所以才敢这么做! 这些麝香味的蜜饯,毁了郭茵的身体。 与此同时,她就在两个簪子上做文章,将簪身中空,塞进麝香。 又让桃叶怂恿郭茵日日戴着这根簪子,其实这根簪子里的麝香分量,根本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的影响。 在表演时,郭春选择跟郭茵同样的舞蹈。 她笃定自己姐姐会轻视自己,对自己这个敌手不屑一顾。 而这时,她跳出惊世之舞,如此一来,郭茵心浮气躁,表演大受影响,摔跤之后,被桃叶刻意拔动过的簪子便在此时掉了下来。 簪子本就有机关,这个时候摔成两截,小绿再上前,故意发现其中的猫腻。 郭春还回去的那根簪子也动过手脚,届时只要将两根簪子都拿出来,里面都有问题,便可坐实苏洛的罪名。 走到这一步,郭春再也无法抵赖。 她招认到这里的时候,吃吃的笑了下。 大约是有点疯了。 她素来怯弱的眸子里全是疯狂的光芒:“你们难道不觉得,我这个计策天衣无缝吗?是老天爷不眷顾我,若不是皇后娘娘定了十个一模一样的簪子,若不是这簪子材质特殊,一定不会发现这其中的端倪。” 她仰头看着琉樆屋顶映出来的夜空,撕心裂肺一般的吼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疯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涌出这么一个念头。 北靖王妃冷笑一声:“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婕妤,竟然也妄图蚍蜉撼树,谁给你这个胆子,你就不怕带累整个郭家吗?” 郭春双眸通红,眼眶通红:“我怕什么呀!郭家要覆灭就覆灭好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这些年难道真的有将我当成女儿吗?” “当初,他来求婚,明明点名了要我,我与他两情相悦,可郭夫人非要横插一脚,若非如此,我实在也不用入宫来当这守活寡的婕妤!” 她越说越大胆,苏洛皱眉,想要青衣堵住她的嘴。 反正该审讯的都审讯完了。 卫殊这时候懒洋洋的开口:“让她说!” 这宴会怪无聊的,反而是这郭春发疯,增加了一点看头。 他竟然饶有兴致的坐了起来,双眸中带着光彩:“你继续!” 郭春万万没想到,此生获得卫殊的关注,竟然是到了这一刻,她越发觉得自己可笑,越发的无法顾忌。 场面已然对郭家极为不利。 郭大人怒道:“孽障,为父当初问过你,对他是否有意,你自己没有跟为父表露心意,如今来怪郭家?” 郭春嘶哑着嗓子吼道:“我的心意,父亲难道真的不知?若是不知,又为何之前从不阻拦我去张家宴席?父亲不过是过河拆桥!是不想为了我一个小小庶女,与郭夫人闹的不愉快。是因为我的心意,不是那么重要!” 郭敬之的手不断的发抖,指着郭春:“你,你……你……” 他又急又气,竟是半天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他从前真不知,这个乖顺的庶女竟然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一面。 苏洛算是看明白了。 她垂眸,怜悯的看着瘫软在地上,几乎变成了一团的郭春,轻轻的笑了:“这世人日子不顺,总是爱怨天尤人,却极少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郭春,当年那人上门求亲,你尚未许配人家,你为何不直接跟你父亲表明心意?” “郭敬之或许对你这个庶女没有嫡女宠爱,但如果你坚决的表示自己要下嫁,难道他就完全不顾你的心意?” “就本宫所知,郭大人虽然对庶子庶女说不上亲厚,但也绝不至于苛刻,顶多不是个和蔼的父亲,但基本的他也没有缺失过!” 管吃管喝,也会给庶子女教导。 只是内心不够关心,物质上却从不缺憾。 “你埋怨你父亲,可曾好好反思过自己。你为了自保,一直隐藏实力,各方面表现的都不出挑!”苏洛长出一口气,“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当父母,却绝不可能一碗水端平!” “试问一个优秀又娇俏贴心的女儿,而一个平庸又畏畏缩缩的女儿,若是换成你,更喜欢哪一个?” “这世上没有白掉下来的午餐,若是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取!” 苏洛讥讽的一笑:“旁人已经完成了九十九步,这最后的一步,你都不肯踏出,如今却还来怨天尤人,谁给你的脸?” “你心上人最终没有与你在一起,是他的幸运!” “要不然,往后你们的生活中,你一遇到事,便是打退堂鼓,便是自保,那对他来说,可就太残忍了!” 这话一出,李子舒轻声对朱玥道:“张四公子真不该先回去,应该让他听一听这话的!” 夫妻本为一体。 同甘自然容易,共苦却很难得。 苏洛这话是说给郭春听,也是警醒在座其他的贵女。 这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也可以努力争取。 而夫妻,只要走在一起,从此以后便要患难与共! 一时间,殿内众人看苏洛的目光都变了。 在对皇权的畏惧之外,还多了不少钦佩和敬仰。 只有郭春还在笑,笑的浑身都在抖,笑的眼泪顺着脸颊哗哗哗的往下掉。 “皇后娘娘说的对,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所以我这不是来争取了吗,争取陛下的宠爱,争取一个更好的位分,争取在宫内,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1533 成王败寇2 “多年来,郭茵一直以欺压我为乐趣,无论我得了什么好东西,她都会弄走!” “哪怕她不要,她砸了,她赏赐给奴婢,也不会给我!” “连我心爱的人,她也要插上一脚,就连她的婢女,都能对我颐指气使!” 郭春眸中燃烧着阴郁的怒火:“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她含笑盯着郭茵:“你不是想得宠吗,你不是想往上爬吗,我偏不让!我要你生不出孩子。一只不会下蛋的鸡,我看你还如何得陛下的宠爱!” “我要看着你希望破灭,在这深宫之中孤老终生,哈哈哈哈……一定会度日如年吧,我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舒畅呢!” “姐姐,你做什么用这样吃人的眼神看我,我好害怕呀!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哈哈哈,别急,我设这个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反正是要死的,能让你生不如死,也算是值得了。” “你现在可后悔当初对我百般刁难啊,哈哈哈……” 郭茵咬牙切齿,口里全是血腥味,恶狠狠的开口:“我只恨当初没有杀了你!” 郭春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转头又看向苏洛,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的:“皇后娘娘,您倒是没做错什么!唯一错的就是,怀璧其罪!谁叫你是皇后呢,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既然您坐在这个位置上,应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时会被陷害吧!” “这次算您运气好,躲过一劫,但以后也不要松懈啊,我相信会有更多比我还厉害的人,会对您出手呢!呵呵呵呵……” “可惜我看不到了啊,陛下如今对您这么好,一心一意,甚至到了我的屋子,也不碰我!就是不知道这份心意,能持续多久,三年,五年,还是十年?莫不是,还能一辈子都如此?” 郭春笑的越发飞扬,五官像是要从脸上剥落下来:“我姨娘说,父亲也曾宠爱过她的,说会一辈子对她好,可惜啊,男人的话不能信,不能信,哈哈哈!” 郭敬之一听自己又被点名,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一口气又堵住,若不是郭谦在一旁扶着,恐怕就要直接晕过去了。 苏洛瞧着癫狂的郭春,眉目间染上了几分同情之色。 并非她运气好。 是她早就对这对姐妹有所防备。 那些赏赐的东西,也都是有特色的,极难被模仿的。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上一辈子,经历过不少被人诬陷的事。 当初卫璟的后宫人员众多,她这个皇后到后期不得宠,背了多少黑锅? 吃一堑长一智。 若是她现在还能轻易被暗算,那之前那一辈子,便算是白活! 只是这些话,没必要跟眼前这个疯女人说了。 场中宾客个个无语。 该你争的时候,你不争。 如果不该你妄想的东西,你却是费劲心机。 这个郭春,当真是个疯子! 郭家此番估计是要被害惨了。 郭敬之拉着郭夫人,已经老泪纵横的跪下来,不住的磕头:“陛下,皇后娘娘,都是微臣教女无方,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赐罪!” 卫殊听郭春发疯的时候,从琉樆碟子里摘了一颗葡萄吃。 此刻正拿了帕子在慢条斯理的擦着手。 他道:“洛洛,后宫这些相干的,就交给你处理!” “今日处理完吧,别拖到明年!” 今年的糟心事,就在今年结束。 郭敬之听了这话,狠狠的一抖! 看来这个年,郭家是没办法过好了。 苏洛回眸,冲他浅浅一笑,道:“好,都听你的!” 满殿宾客…… 这么严肃的场合,怎么就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的狗粮呢。 瓜吃得有点撑,这一嘴的狗粮下去,觉得有点反胃…… 卫弘非常不合时宜的打了个酒嗝,就北靖王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苏洛倒是没计较这些,冷声道:“郭春,你不是很想看到将来陛下跟本宫到底如何吗,本宫便从了你这个心愿!” “自今日起,将你打入冷宫,本宫会让人将这些蜜枣全部喂给你吃,一日之内,全部吃完!” 这样一来,郭春的身体怕是毁了。 也算是自食其果。 “你害了大郭妹妹的身体,本宫便准许她日日去探望你,全你们姐妹之情!” 苏洛勾了勾唇,看向眼珠子几乎已经变通红的郭茵,道:“郭妹妹,她好歹是你的庶妹,你可别让她死了!” 郭茵阴狠的笑了笑:“皇后娘娘放心,嫔妾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郭春的眸中滑过惊恐,连连道:“不,不,我做了这么多恶事,你杀了我,你们杀了我啊!” 她一点都不想活着。 而且若是郭茵日日来看她,会对她做什么,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 那样活着,跟在地狱有什么区别。 苏洛摇摇头,嫌她太吵,摆摆手让人带她下去了。 郭春被带下,苏洛又看向郭茵:“郭妹妹,这件事中,你是受害者,可追根溯源,你也是加害者,情有可原!若是不罚你,难易服众!本宫便将你降为答应,罚月银半年,你可有不满?” 郭茵磕头:“嫔妾并无不满!” 她本来是抱着要在郭春临死前,拼上性命也要狠狠折辱一番的。 可没想到,苏洛并没有让郭春死,还允许自己前去探望。 所以,自己一定要活着。 要好好的活着! 要让那个害了自己的女儿,受尽这人世间最残忍的刑罚。 她眸中迸发着残忍酷烈的灼灼光芒。 一时间,宾客们的脖子都缩了缩。 皇后娘娘好狠的手段。 留着郭春的命,让郭茵日日去看望,那岂不是将她置身在人间烈狱。 如此一来,死倒的确没有什么可怕的。 啧啧…… 这皇后娘娘不好惹,这后宫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算了,若是你有点小心思被发现,后果很严重! 这后宫,不好混啊! 旁人也就算了,今日表演想要博得陛下关注的几个女子,均是手脚发凉。 尤其是苏洛跟郭春说完之后,还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们一眼,更是让她们头皮发麻。 1534 龙之怒 三姨娘牵涉此案之中,虽然她泣不成声的辩解自己不知情,可郭春是她女儿,这些事情她都有参与。 命,是留不得了。 桃叶和小绿直接被处死,绞刑,尸体要在宫内停放三天,每个宫人都必须去看一眼。 这是为了提点这些人,帮着主子作恶,又或者是收人钱财,谋害主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本分。 踏踏实实做事,方可保小命平安。 马车夫全然不知情,自然无罪释放。 帮着做簪子的那名工匠虽然没有参与全部阴谋,但是拿了那笔钱财就该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活,可他依然还是接了。 必须要有相应的惩罚。 将他交给京兆府,由府尹按照相应的法典来处罚。 还有桃叶的弟弟比较难办。 他的的确确是不知情的,但是桃叶又将赃物藏在他那里,将他也搅入到这个局之中。 苏洛沉吟了下,最终决定剥去他的禁卫身份,流放到黑城,服役十年,若是十年之后,他还有命剩下,那便自由了。 桃叶的弟弟今年二十。 哪怕熬过这十年,也已经人到中年。 到时候身体怕是垮了,再要做什么,也很难了,是可以预见的混日子等死的后果。 苏洛本不想牵连这个无辜。 然而如今卫殊的身体不好,她出手不可太过仁慈。 人善被人欺。 若是桃叶的弟弟此番能置身事外,恐怕就要少了很多威慑的作用。 做恶事的人,都要承担后果。 这后果不止是自己的,也会报应到家人们身上,所以,你出手之前,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掂量清楚,你是否有承担这样后果的勇气! 这一番处理都合情合理,却让众人觉得后颈子发凉。 比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就连侯夫人李氏都压低声音怀远侯李唐说道:“皇后今日这是怎么了,火气有点重啊!” 李唐点点头:“回头跟青衣说一声,让她给皇后熬点莲子汤去去火!” 李氏…… 现在我是跟你讨论莲子汤吗? 算了! 她叹口气:“这邺城的莲子都不行,上回老大从南疆托人带了不少过来,我明日让人送一点入宫吧!” 李唐瞪了下眼:“早该如此,若不是今日我提醒,你竟将这件事忘了!” 李氏…… 你宠爱女儿能不能有个限度? 她也是前两日刚收到的,这是大儿子从南疆那边置办送入邺城的年货,因为队伍路上遭遇风雪,耽搁了行程,所以临道了过年才到呢。 东西很多,理一下也得时间啊! 有些留着给自己,有些送入宫给洛洛,这都是要分明别类的。 这侯爷不管后院事,就知道张嘴巴拉巴拉。 李氏越想越气,抬手在苏唐的腰间狠狠捏了一把。 苏唐一时间没有防备,痛的低呼了一声。 殿内的气氛本来很凝重,谁也不敢大声说话,他这么一叫,顿时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苏洛眸中的锐利褪去,换上关切:“侯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怀远侯讪讪一笑,摆手:“没有没有,微臣是觉得,皇后娘娘处理的好,处理的妙,在赞叹呢!” 他一边呵呵呵的笑着,一边竖起大拇指。 其他的宾客面面相觑,回过神来,开始夸赞苏洛宅心仁厚。 没有要了郭春的性命,可不是宅心仁厚吗? 苏洛也知,自己此番的处理达到了应该有的效果,她笑了笑道:“大家不必夸赞了,本宫此番如此作为,也是为了警醒那些不安分的宵小之人!” “现在便收一收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若是再敢作乱,本宫的处罚一定会比这一次更狠!” 明明苏洛的视线没有看过来,但才刚席面不久的,几个侍郎家的姑娘纷纷缩了缩脖子。 感觉脖子上这颗人头晃晃悠悠,好像不太稳当是怎么回事。 苏洛在处理这些的时候,郭敬之一直是跪着的。 此时见苏洛已经发狠完毕,才战战兢兢的开口:“陛下,皇后娘娘……” 我还在这跪着呢,你们倒是给个痛快啊! 苏洛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接过青衣递来的茶喝了一口。 卫殊在郭敬之的提醒下,懒懒散散的开口:“郭敬之……” 从前在朝堂,卫殊都是叫郭爱卿,郭尚书或者郭大人,像这样连名带名的叫,还是第一次。 明明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喜怒,但是郭敬之就是被这一声骇的瑟瑟发抖,匍匐在地,颤声回应:“罪臣在!” “你作为礼部尚书,教女无方,扰乱后宫,的确该重罚!”卫殊语气清清淡淡的,也听不出多少喜怒,“便革去你的尚书之职,限期离开邺城,郭家直系,三代之内,不可入仕!” 这话一出,满堂皆是惊诧不止。 郭春的确是犯下大错,可她毕竟已经嫁入皇家,就是皇家的人。 她犯错,是可以牵连郭家,但这件事中,郭敬之牵扯不深,唯一一个有关联的是个无关紧要的妾室,而且知道的也不多。 罚肯定是要罚。 革去官职,已经是很重了。 三代之内不能入仕,这等于断了郭家的传承。 要知道,郭谦在朝中也是有名有姓的后辈,表现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郭敬之已经彻底懵逼了。 他做好了不当尚书,连降三级的准备,他私下以为,这已经最重的惩罚了。 可万万没想到,卫殊的怒火竟然至此。 工部龚尚书站起来,道:“陛下,郭尚书固然是有罪,还请陛下念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卫殊挑眉:“哦?这还不算轻的吗?朕又没有要了他的性命!又没有让他们家人为奴!怎么,龚均你觉得该如何处罚?” 龚尚书抿了抿唇,涩声道:“老臣失言,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他与郭敬之交好,说两句好话是本分,可刚才陛下都连名带姓的叫他,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龚均觉得,还是不要将自己搭进去的好! 郭敬之抖得更厉害。 怎么滴? 陛下您本来还想杀了我,将我家人全部贬为奴啊? 1535 一唱一和 若是有后悔药吃,郭敬之肯定要回到几个月前,他绝不在朝堂上提什么充实后宫的事,结果惹来这一桩祸事。 以工部尚书的面子,尚且被陛下如此不冷不热的挡了回来,其他人就更不敢出这个头。 卫殊看向瑟瑟发抖的郭敬之,淡淡的问:“郭敬之,你可有异议啊?” 郭敬之老泪纵横,对着卫殊深深磕头:“草民,并无异议!” 苏洛微微皱眉,瞧了卫殊一眼。 不太对劲啊! 自家夫君这个脾气,的确是有点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但是在朝政上,他素来是分得清轻重的。 就因为郭春一事,对郭敬之处罚这般严重,跟他素日里的行为准则不太匹配。 正思忖着,卫殊偏眸看着她,浅浅的一笑,视线在郭敬之身上落了落,又冲她挑了挑眉。 苏洛…… 这是个什么意思? 她有点茫然。 卫殊又将手伸过来,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看似在安抚她的情绪,实则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滑动,写了一个字。 求! 求? 苏洛转了转念头,大约明白过来是何意思。 她当即试探性的开口:“陛下,这处理郭大人本是前朝之事,妾身不该多嘴,可此事由后宫之事引起,说来也是妾身管理不当,才会引来这一干祸事,郭大人有错,却也不至于此,倒像是为了妾身遭受了重罚,妾身心有不安!” 后宫不得干政。 所以苏洛这话可是斟酌了一番,努力撇清想要干政的嫌疑才开口的。 其实大臣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郭敬之在礼部待了多年,办事能力不错,心眼也算正直,本就有不少人想为他说话,只是摄于卫殊今日脾气不好,不敢去当出头鸟。 眼下苏洛愿意出来顺毛,他们自然喜闻乐见。 什么后宫不得干政,这会子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苏洛一开口,便有郭敬之的门生大着胆子也附和了。 唇亡齿寒,若是郭敬之倒下,他们这些门生今后在朝堂也将孤立无援。 郭敬之的两个女儿所结姻亲之家也开口求情。 这也是利益共同体啊。 初次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正直的朝臣,也站出来附和苏洛的话。 卫殊用右手撑着头,有些精力不济的样子,他低声道:“洛洛,你觉得朕处罚的太重了?” 夫妻多年,苏洛听他语气就知道,自己这一番说辞是合了他的心意的。 虽不知他为何要让自己出这个头,却还是乖乖的点头:“恩!” “那好吧!”卫殊微微蹙眉,低低咳嗽几声后,不急不缓的开口,“既然洛洛为你求情,那朕便罚的轻一点!” “官降两级,也不波及郭家子嗣了!” 郭敬之都懵了。 这简直是地狱到天堂的体验。 刚才他还觉得郭家就要砸在他手里了,他该如何下去面对列祖列宗啊,此刻得知只需官降两级,他高兴的整个人都傻了。 这,陛下的心思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啊? 卫殊不悦蹙眉:“怎么,还觉得朕罚的太重?” 郭谦猛地推了郭敬之一把,郭敬之回过神来,连声道不敢,谢过陛下又谢了皇后,头都磕了一个大包。 一把铡刀高高提起,眼看着就要咔嚓一刀下去,却因为苏洛的一句话,又轻轻的落下。 官降两级也是严惩,可是比起之前卫殊说要革去官职,三代之内不得入士比起来,可要好太多太多了。 郭敬之本是二品,降了两级也是四品呢。 何况他儿子郭谦是个有前途的,将来有他在朝中,郭家迟早还有兴盛的机会。 郭家是书香世家,郭谦的长子今年十二,读书也是极为聪慧的,小小年纪就有了才名,将来入朝为官,估计也不成问题。 皇后娘娘这一求,保住郭敬之倒不是最紧要的,可算是保住了郭家的传承啊! 一念至此,郭敬之对着苏洛感激不尽,就差要当场给她上香了。 朝臣们心内则是默默的想:皇后娘娘对陛下的影响力,可比想象的要更深啊。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两句话,陛下就做了这么大的让步。 如此一想,刚才陛下发那么大的火,多半也是因为郭茵要对皇后娘娘出手,差点威胁到了皇后,才会引发这样的危机。 惹不起惹不起! 闹了这么一通,时间也差不多。 苏洛端着酒杯,粉饰太平了一番。 到了点,宫内点起了烟花。 一片绚烂的烟火之中,这一场除夕夜宴落下了尾声。 几家欢喜几家愁。 郭家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几个侍郎家,也是忐忑不已。 但总有人是欢欢喜喜的,比如李子舒,比如卫娴。 李子舒虽然知晓未婚夫曾喜欢过别人,但也同时得到了他一生一世守护的承诺。两颗心相互印证,而今日,郭春又被揭穿了这样的计谋。 她是什么样的人,想必张枫眠也会看的更加清楚。 而卫娴得了县主之位,在北靖王和王妃的眼中也刻得更深,在一干邺城的名门公子眼前露了脸,婚事不用太愁了。 宾客们离开之后,喧哗热闹的正阳殿,一时之间恢复了宁静。 大部分的宫女和小太监都在收拾残局,苏洛将卫殊肩上的披风拉得严实一点,与他携手相伴,踩着地上薄薄的积雪,从正阳宫回坤宁宫。 最近这些日子,两人都是在坤宁宫安寝的,这正阳宫其实已经空置不少日子了。 地上的积雪不厚,脚踩上去会发出细细碎碎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奴才们提着灯,离两人都远远的,以免打扰到主子们的谈话。 苏洛伸手,接了一片飞舞的雪花。 薄薄的一瓣,清清冷冷的,很快就被她掌心的热度融化。 苏洛将手收回来,调皮的直接在卫殊衣袖上蹭了蹭,声音软绵绵的:“阿殊,你刚才明明不想重罚郭敬之,为何先前要说出那些话?” “为什么要先吓得他魂不附体,又故意让我出口为他求情?” 苏洛刚才便一直在想,却始终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这根本不是卫殊平日里的行事风格! 1536 郭家风雨 卫殊停下脚步,抬手为苏洛拂去落在她发间的飞雪,低声道:“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怒火,只有你能灭?” 这叫什么话? 他虽说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但也绝不是无缘无故会发怒的人。 苏洛不明白,卫殊也没有多做解释,只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温声道:“你瞧瞧这漫天飞雪多美,我记得你说过,在南疆终年都见不到雪花!” 苏洛恩了一声。 不过是很细碎的一句话,难为他还德吉。 男人的手收紧了两分:“那咱们便好好看看吧!” 夜色浓郁,宫灯的光再亮,也无法照亮整片天空。 苏洛抬头,看到光芒的尽头是一片黑暗,而白色的飞絮,就从那一片黑暗中来,纷纷扬扬的,塞满了整个视野之中。 苏洛偏眸,看了一眼同样抬头的男人。 他的侧脸,越发瘦削了。 下巴尖的能当锥子用了。 是该好好看看,这样并肩看雪的日子,或许,是一天少过一天了。 这一晚,卫殊回坤宁宫洗漱之后便睡了。 苏洛带着二月和阿留守岁。 过了年,阿留很快就要满周岁了。 大约是今日宫内比较吵闹,他竟然坐在苏洛的怀里,熬过了子时。 二月眼眶红红的,困的厉害,苏洛叫了他两次,说要他先去睡。 但二月拒绝了:“母后,儿臣陪着您!” 父皇不在,若是他也早早的去睡,就剩下母后一个人,岂不是很孤单。 他是男人,就算再困,也要陪着母后。 丑时的更鼓一响,二月似是再也扛不住,头一点,直接倒在苏洛的身上闭上眼就睡着了,速度简直惊人。 他那睡姿,将乳母和嬷嬷都逗的噗嗤笑了。 青衣和流云如今已经成家,这样的日子,苏洛也没有叫两人留在宫内,各自回家跟家人团年去了。 阿留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还打起了细微的呼噜。 苏洛将两个孩子交给乳母,低声叮嘱道:“今晚你们辛苦点,仔细着点。他们今夜睡得晚,被让他们着了风寒,明日醒了,别着急给他们更衣,让他们缓一缓再起!” 乳母嬷嬷们应了是,带着二月和阿留下去了。 自有嬷嬷上来给苏洛打水洗漱。 苏洛就在外间做完这些,才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 卫殊难得安眠,刚才一个多时辰都没听见他咳嗽,苏洛不想扰了他睡觉。 太医正说过,卫殊的这个病,就是要少操心多休息。 若是每日都能安安稳稳的睡上四个时辰,陛下至少能多活三年。 然而谈何容易。 且不说朝政繁忙,他难以得空,就说他这咳嗽入冬之后越发严重,日日夜里都是要咳醒的,睡四个时辰,那是奢望。 能够一连睡两个时辰都不咳醒,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苏洛轻手轻脚的钻进被窝里。 明明烧了这么热的地龙,男人也睡进去很长时间了,但是被子里却没什么热气,他像是一块不会散发热量的寒冰一般。 太医正和季神医都说过,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卫殊的身体已经坏了,他的血行速度要比常人慢上许多。 所以,身体想要热起来也格外的艰难。 苏洛异常小心的钻进被子里,还未完全躺好,一只手就探到了她腰上。 苏洛被冰的一个激灵。 那只手马上又缩回去,紧跟着,低低的咳嗽之声就响起。 男人闷闷的声音在耳边回旋:“冰着你了?” “没有!”苏洛将那只手捉回来,用两手握着,将自身的热量传导过去,“是我将你吵醒了吗?” “没有,我醒了一会了,不想起也不想出声!” 男人说着,在她的耳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另外一只手,抚上苏洛的后背。 苏洛有些紧张:“你现在的身体……” “问过太医了,偶尔一次不要紧,我今日觉得状态还好!”男人的声音委委屈屈的,“我可是素了快两个月了!” “再不磨一磨,枪就要生锈了,不信,你摸摸看!” 苏洛受不了他这些胡话,见他说得了太医许可,便不再抗拒。 她了解男人,用最快的速度帮了他,也没顾得上自己。 卫殊抱着她,一边喘气一边咳:“你故意的,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的!” “我都没让你开心!” “我已经很开心了!”苏洛勾住男人的脖子,抬起头在他唇瓣上啄了一下,“能这样抱着你,我已经很开心!” “那可不行……”男人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让夫人开心,是我的责任!” “可你的身体……” “有的是法子!” 苏洛的声音渐渐的就低了…… 两个守夜的嬷嬷轻手轻脚的换了个姿势,互相对视一眼,均是一笑。 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感情可真好啊! 有钱没钱,都要过年。 大年三十这晚,家家户户都要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堆出最开心的笑脸,来告别旧的一年,迎接新的一年。 然而郭家的气氛格外的凝重。 这一年,对于郭家来说,像是坐过山车一样。 郭敬之这个尚书,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彻底坐稳的。 彼时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至九月,两个女儿同时入宫,这是何等的荣耀,放在本朝,那也是头一遭。 也算是一桩美谈。 虽然那会有不少人阴阳怪气,但郭敬之在恐慌之中,还是有高兴的。 想着若是女儿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郭家能更上一层楼不说,也算是为朝廷为陛下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 哪里想到,到了今夜,会成了这样的结局。 郭敬之从马车上下来,踏入府门的那一刻,胸肺之中的郁结之气再也压制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郭夫人一路都在哭,此刻见到郭敬之这样,更是六神无主,慌乱不已,眼泪汪汪。 好在郭谦一直留意着父亲的状况,及时的将郭敬之接住,避免他直接栽倒在地。 郭夫人哽咽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都是郭春害的,这个小贱人……” 郭谦压低声音,道:“母亲,您少说两句吧!” 1537 郭家风云2 郭夫人看了一眼郭敬之,又看了一眼自己神色冷峻的儿子,讪讪闭嘴。 她不过一介妇人,擅长的都是后宅之术。 前朝的事情,郭敬之是不会与她说的。 眼下这个局面,她只觉得郭家要倒了,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要找个人背锅,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郭春。 当人遇到困难,遇到绝境遇到挫折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不是反思自己,而是马上找到一个人,将一切的责任都推给她,好像这样,情况就能有所改变。 而事实上,除了心里好受点,对局面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郭敬之已经说不出话了。 明明院子里点着灯,除夕夜,各家各户的灯火都要亮一整夜。 可他却觉得,前面一片黑暗。 好在腋下,有郭谦有力的手搀扶着。 郭谦将他一直扶到正厅,放在主位上坐下,声线平稳的道:“父亲不必太难过,眼下这个局面,不一定就是坏事!” 郭敬之哂笑一声:“谦儿,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没见陛下已经厌弃为父到什么地步了吗,都是为父不好,当初你便劝过为父,不要去掺和陛下后宫的事……” 郭谦的确是极力劝阻过。 要郭敬之千万不要去说什么选秀的事。 然而郭敬之不听。 他是父亲,又是礼部尚书,一来威严所在,二来职责所在。 他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坐的时间不长,总想着能干出点成绩,好叫那史书留名。 后来,苏洛下旨让郭家两个女儿入宫的时候,郭谦又去跟郭敬之说过,去跟皇后娘娘拒绝,不要让两个妹妹入宫。 然而郭敬之还是没听。 他虽然知道这件事有凶险,可转念一想,他是礼部尚书,要起到带头作用啊,而且也盼着两个女儿真的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能让郭家更上一层楼。 没想到如今,会是这样的景象。 郭敬之越想越悔,他握着郭谦的手腕,沉痛道:“是为父害了你,你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如今要被为父毁了!” 郭谦神色平静,低声道:“父亲,你到现在还没看清白吗?陛下并非真的是要将你革职。并非真的要断了郭家的后路!” “若他真是这么想的,按照陛下的性子,岂是皇后娘娘三言两语就能劝阻的?” 郭敬之怔怔:“可陛下的确十分看重皇后娘娘!” 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郭谦微微蹙眉,道:“皇后娘娘确实是对陛下最重要的人,但这天下子民也同样在陛下心上,父亲为官,虽无大功绩,但也没有什么大过错,陛下不是那般是非不分的人,今日,不过是要杀鸡儆猴而已!” 郭敬之在他不疾不徐的解释中,浆糊的脑子渐渐恢复了清明,感觉抓到了点什么。 “你的意思是,陛下并没有真的厌弃我?” “那是自然,若是真的厌弃父亲,按照陛下的性子,岂会让您还留在邺城,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将您打发出去,也算是全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郭敬之的脸上顿时焕发光彩,猛地一拍大腿:“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郭谦看了郭敬之一眼,低声道:“父亲,您老了!” 老糊涂了。 所以有些事看不清,有些决定乱做。 若是换做十年前,以郭敬之的性格,不会让两个女儿入宫去趟浑水。 郭敬之老脸一红,瞪了郭谦一眼:“你怎么跟父亲说话的!” 郭夫人全程都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眼泪已经收住了。 更多的道道,她听不明白,唯一知道的是,陛下并不是厌弃了郭家。 若是如此,郭家就还有路。 她的儿子这般优秀,哪怕夫君不是尚书,今后儿子也会将郭家顶起来。 郭夫人上前,握着郭谦的手,眼眶红的厉害,声音哽咽:“好,好孩子,幸亏有你,幸亏有你!” 于乱局之中将情况辨的分明。 要不然,今夜这郭家可就没了主心骨。 郭谦语气依旧平静,道:“但是接下来的日子,父亲母亲一定要谨言慎行,万万不可再惹出什么事端,陛下今日做了这样的决定,素日里跟父亲不和的那些人,恐怕接下来会抓着郭家不放,咱们要万分小心!” 墙倒众人推。 趁虚而入。 都会亘古不变的规律。 郭敬之的神色又肃穆起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郭谦。 这是他的长子,他一手带大的,还记得幼时自己将他抱在腿上,教他一笔一划写字。 还记得每日睡前,都要他背诵一篇功课。 一切恍若昨日,而今,他都快三十,儿子都能定亲了。 郭敬之又看向郭夫人,发现她的鬓边已有华发。 其实自己也是如此。 是啊! 他老了。 郭敬之深深的叹息:“谦儿,以后这郭家就交给你管吧,儿媳也是个能管事的,后院的事,就都交给她!我跟你母亲年纪大了,好好享一享清福,这当家的重担,就交给你们了!” 郭夫人一怔,嗫嚅了一下嘴唇要说什么。 但转念想到郭春和郭茵在宫内犯下的事,这个时候还抓着当家主母的权柄不放,实在是说不过去。 郭谦也不谦让,点点头:“也好,父亲朝政繁忙,家中之事便有儿子来分担吧!” 他话锋一转:“马上就要到子时了,父亲还是整理一下心情,一会要给家中的人派发红包!” “母亲,你去让底下的奴才们都准备起来,届时咱们还要放烟火呢!” 高门大院都有的规矩。 到了除夕夜这一天,长辈要给晚辈们派红包,当家主事的要给底下的奴才们发赏银。 这是图个好彩头。 对于奴才们来说,也是辛苦了一年的汇报。 郭敬之怔了怔:“为父刚在宫内得了责罚,如今在府内大张旗鼓的庆祝,岂非不合适……” 郭谦瞧了自己父亲一眼。 郭敬之恍然,讪讪一笑:“你瞧瞧,父亲真的是老了,我刚才还说,这府内以后大小事务都交给你做主,这么快又要多嘴多舌!夫人啊,就按照谦儿说的办吧!” 1538 阿殊,人生得意须尽欢 郭谦走过去,帮郭敬之按着肩膀,宽慰道:“父亲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和陛下不会在意这些的,反而若是将家中弄得愁云惨淡,倒像是不承皇后娘娘的情!” “另外,您是礼部四品大员,这过年都有过年的风俗,按章办事,谁又能拿到您的错处!反而若是不发点银子稳住下面的奴才,到时候府内人心惶惶,反而容易滋生事端!” 他这么娓娓道来,郭敬之觉得甚是有理。 看来这个家,交给儿子是没错。 他一味的沉浸在朝堂的得失之中,家中的事多半是撒手不管,又或者没有费太大的心思。 如今仔细回想,两个女儿的悲剧,何尝不是因为自己关心的太少的缘故呢! 谈话完毕,府医也过来了,为郭敬之搭脉。 他只是气急攻心,将那一口气吐出来就好多了,就是以后要注意多休息,少生气。 郭家的奴才们见郭敬之回来的时候吐了血,本是惊诧不已。 除夕宴上的事,没有这么快就能传到府内,众人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人心惶惶的。 然而没过一会,郭谦便将管家叫过去,说要大家别慌,今夜给大家发的红包,会比往年更多。 做奴才的一年到头,就盼着活少钱多,一听说有赏银,还比往年要多,那些忧虑也就没了。 肯定没有大事。 主家要真的出了大事,还能有心思给他们发银子吗? 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都是休朝的时候。 这期间,没有动摇国本的大事,可不能打扰陛下。 当年,辛辛苦苦一年,也没有哪个臣子还愿意在这年节底下去处理国事。 过去的一年,朝政少有动荡,百姓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 因此这半个月内,并没有一人找到卫殊的跟前。 天寒地冻的,卫殊本是要带着一家人出去泡温泉。 苏洛制止了。 太冷了,温泉虽然不远,出宫坐马车却也要小半日。 这路上风大,万一染了风寒,不值当。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没有朝政打扰,没有后宫那些糟心事,在哪过不是过呢! 御花园的红梅都开了,今年冬日,他们可还一次都没有好好赏过呢。 卫殊如今身体不好,其实是不想动的,要远行,不过是怕苏洛闷的慌。 她本是南疆的一匹野马,如今却因为自己要栓在这宫内,去年她去找柳绵绵那段时间,回来后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显然,她是属于这天地间,而不是属于宫墙内。 此刻,两人牵着手在红梅林中行走。 苏洛折了一支红梅,非要插在卫殊的头上。 卫殊拗不过她,只能随他去。 苏洛插好之后,道:“可惜我不善绘画,不然定要将此刻的你画下来,这可真是人比花娇!若是艾斯兄长在就好了。” “说起来,我也有半年未与他写过信了!” 提到艾斯,卫殊的脸色冷了几分,嘴角微微勾着:“你挺想他呀?” 苏洛挑了下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道:“哟,醋坛子翻了呀,你没听我叫的是兄长吗,在我心中,一直只拿他当兄长的。若是我对他有意,当初失忆那会,我就跟他去做波斯王后呢!” 卫殊伸手,捏着她的小脸蛋:“你要是敢去,朕就带百万雄兵,直捣波斯王宫,将你抢回来!” 苏洛抿着唇,暗暗的笑:“那我岂不是成了褒姒妲己这样的人物,能青史留名了?不错不错!” 卫殊的笑容却是微微凝住了 如果时光倒流,他那时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会不会放手,让她跟艾斯王子走呢? 去波斯,以她的聪慧,应该也能在乱局中杀出一条路,也能坐稳王后的宝座。 似乎要强…… 正如此想着,苏洛在他的额头上来了一下。 “你想什么呢,我孩子都给你生了两,你不会还想着将我塞给别人吧?这天下给人当继父继母的,能做的好的,十之无一。你愿意两个孩子受苦,我还不愿意呢!” “再说了,艾斯兄长现在都已经有王后了,上次来信,说得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你不是也瞧见了吗?” 苏洛眸中的笑意缓缓收敛,抬手,抚上卫殊的脸,柔声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傻瓜,明明知道我已经死了,却还是放不下!” “只有你一个傻瓜,为了给我复仇,会踏入夺权的漩涡之中,会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她的眸子里泪意涌动,嘴角却是缓缓勾起,手指在男人光洁冰凉的脸上慢慢摩挲着,缓声道:“我娘曾跟我说,这世上很多夫妻,都是浑浑噩噩过完一生的!” “因为他们没有遇到过自己心爱之人。那种感觉就像是两块磁石,只要碰到了,就会吸在一起,哪怕你将它们分开,它们还是会彼此相吸。” “而在这之后,这样的磁石又怎会再能与一块普通的石头相伴一生?” 品尝过一心一意的滋味,又怎能再平平淡淡的与其他人相伴到老。 苏洛吞了口唾沫,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动情的说:“阿殊,若是真爱我,就好好保重自己,多陪我几年。不过你也无须害怕,说句不吉利的话,若是哪一天你真的走了,两个孩子,这一片江山,我也能撑得起!” “我不是那般柔弱的人,你应该知道的!” 卫殊闭上眸子,不想让眼前人看见眼中的泪意。 风吹得梅花枝簌簌作响,摇落一地的碎雪。 他低低的咳嗽着,喉头一片腥甜,低声应道:“嗯!”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脆弱的人。 可他还是不愿,今后将这一副重担交给她。 他怕…… 怕她会累,怕她会病,怕她不高兴,怕她受委屈…… 怕那时候,自己不再她身边,她会扛不住! 更怕,怕届时,她会怨自己,怨自己走的太早! 卫殊从不是纠结的人,可在这件事上,他却一直难以释怀。 苏洛伸手环住他,将头蹭在他怀中,像是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阿殊,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可莫再愁眉苦脸,不然我该生气了。” 1539 又为这种事吵起来了,幼稚! 奴才们都远远的缀着,看着梅花林中相依偎的两个人,羡慕不已。 “陛下跟皇后娘娘感情可真好啊!” “我将来要是能与夫君感情这么好,少活十年都愿意!” “小浪蹄子,你才多大啊,就夫君夫君的,等你出宫都二十五了,去哪里找如意郎君!” “怕什么呀,皇后娘娘说过了,真爱不在乎早晚,若是你有命定之人,哪怕五十岁,照样也能遇到!” “啧,五十岁,你说不定都已经是一抔黄土了!” 小宫女哼了一声,决定不与她吵了。 她只满心艳羡的看着苏洛和卫殊,心内暗暗道:“若是能得这样的爱情,便是只能活一天又如何呢!” 她就愿意做一朵为爱而生的绚烂烟花啊! 然而作为一个姿色平平的小小宫女,她的愿望怕是难以实现。 所以,只能前排磕cp。 希望陛下跟皇后娘娘能一直这么甜甜蜜蜜下去。 二月一脸生无可恋,拿着一把木剑在逗阿留玩。 他伸过去,阿留抓住,就咯咯咯咯的笑。 然后他再抽回来,阿留就撇嘴要哭。 于是他又伸过去,阿留又咯咯咯的笑。 就这样重复,已经一个时辰了。 二月实在不能理解阿留的脑回路,这有什么好笑的呢。 这样一把假的木剑,瞧着朴实无华,甚至连任何花纹都没有,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父亲母亲甜蜜恩爱去了,将他扔在这照顾阿留。 这还是当爹妈干的事吗? 二月垮着脸,将木剑再度伸过去,这一次,他在空中绕了个圈圈。 阿留看得目不转睛,又咯咯咯的笑起来。 二月翻了个白眼。 他这弟弟好像个傻子! 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嬷嬷上前一步,道:“殿下,要不还是奴婢来吧,您哄了这么久,应该也累了吧!” 二月摇摇头,继续垮着脸:“没事,他应该一会就玩腻了!” 说着,他又将木剑在空中挽了个花。 他如今已经跟着师傅学武了,这是师傅教的招数。 阿留咯咯咯咯的笑个不停,一只胖手将木剑抓了过去,然后学着二月刚才的样子,也在空中挥舞了一把。 挥了一回,咯咯咯笑着又挥一回。 二月本来面无表情,看他舞到第二回,眸中浮出一点疑惑。 他将木剑抢过来,将刚刚挽的花又重复了一遍。 接着,将木剑递给阿留。 阿留抓起来,还是咯咯咯的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二月的脸色越发古怪了。 两兄弟就这样你来我往的玩着,二月的脸色越来越沉,而阿留的笑声越来越大。 咯咯咯咯…… 简直像是不知疲倦的笑笑机。 苏洛和卫殊相携而归,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苏洛留意到二月的神色不佳,问道:“怎么了,可是阿留不好带,惹你不开心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若是觉得烦了,便让乳母和嬷嬷带着他玩便是!” 二月抬起头,看了苏洛和卫殊一眼,表情有点不对劲。 他指着阿留,道:“父皇,母后,阿留好像是天生学武的料子!我刚才挽剑花逗他玩,他只看了三遍,就学会了。” 二月脑子聪明,记忆力极好,这一点跟苏洛很像。 而且为人也踏实稳重,做事有条有理,但是在学武一途上,他只能说资质不佳。 比苏洛要强一点,但是比起卫殊就要差远了。 阿留还小,瞧不出脑子聪明不聪明。 不过看他这一天到晚傻乐,就感觉他不在读书一途上怕是难有出息。 难道…… 他继承了卫殊的武学天赋。 这孩子还这么小,或许是偶然吧。 卫殊坐在床边,尝试着用木剑做了个比较复杂的动作。 阿留的小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眸中竟然还闪过一丝疑惑,伸手在软踏踏的床上拍了拍。 卫殊皱眉不解。 孩子平日里苏洛带的多,她想了想:“他可能是要你再来一遍?” 卫殊很是狐疑。 屁大的孩子,还知道再来一遍? 但苏洛这么说,卫殊于是便放慢速度,又来了一遍。 阿留咯咯咯的笑,将手伸出来,上身前倾着,然后…… 身体重心不稳,吧唧一声摔了。 他也不哭,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坐着,又将手伸出来…… 这回连阿留都看明白了,说道:“他是想要父皇您的木剑呢!” 卫殊于是将木剑递给他。 阿留接过后,晃晃悠悠的比划起来。 难为他一个孩子,坐着都摇摇晃晃的,小胳膊小腿的,居然真的将卫殊刚才的动作比划的七七八八。 这一次,苏洛被镇住:“我以前没发现,他还有这本事啊!” 卫殊还不太敢相信。 这是昆仑剑法中的一招,寻常练武之人,不看个三五遍,不可能画出个大概的。 这孩子才多大啊! 他便换了个剑招又比划了一番。 阿留看得目不转睛,格外的认真。 接过木剑后,又咯咯咯笑着比划起来。 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可有六七分是像的。 这也很吓人了。 毕竟这孩子还没有一岁呢。 卫殊确认了这个事实后,眼角眉梢都飞扬起来。 二月什么都好,就是这学武难有大成,如今好啊,阿留一看就是学武的苗子! 他在屋内踱步几圈后道:“过了正月十五,我便给阿留寻一个好的师傅,他既然有这方面的天赋,可不要浪费了。” 苏洛眸子瞪大,不敢置信:“阿殊,你莫不是疯了吧,阿留还没满周岁呢!你之前对二月拔苗助长也就算了,对阿留断断不可如此,小孩子就该干小孩子的事,吃喝玩乐的,学武等过几年再说!” “他有这天赋,不能浪费,学武是越早越好,我也是为了他好!” “别,二月已经被你养成这闷葫芦性子,阿留我绝不听你的!” “你这是在浪费他的天赋,他若是将来武艺出众,也能保护你跟二月!” “宫内这么多侍卫呢,做什么要他保护,我也不是不同意他学武,就是得晚一点,至少过了三岁以后吧!” 拔苗助长。 一次又一次,她可不依。 二月叹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 嬷嬷追了上来:“大皇子您去哪儿啊?” 二月语气老成:“又为了这事吵起来了,真幼稚!我去外面透口气!” 1540 冷宫遭遇 苏洛跟卫殊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两人齐刷刷的看向二月。 这孩子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苏洛一个转念,又开始埋怨卫殊:“你瞧瞧,二月如今跟个小老头一样,都是你害的!” “沉着稳重,这是好事!” 将来要挑起天下苍生的重担,天真无邪可是不行的。 “可他还是个孩子!” “他已经五岁多了,不小了!” “你五岁的时候在干吗?” “我已经作为皇子伴读入宫了,也跟着师傅学武,而且能背十本书籍了!” 苏洛…… 好吧,被打败了。 五岁的时候,还在山上掏鸟窝,下河摸鱼。 不过,她十岁的时候,十二岁的时候,也是干这些事。 若不是入了邺城,她可能现在还要在南疆的山上带着孩子掏鸟窝呢。 想到这,她突然就不想吵架了,噗嗤一笑。 屋外的廊下,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二月也抿嘴微微一笑。 总算是不吵了。 嬷嬷站在他身后,低声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皇后娘娘和陛下都是为了您好。” 二月点头:“我知道!” 父皇是想让他快点长大,保护母后和弟弟。 母后是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长大,她来保护他。 二月抬头,看了看漫天的飞雪,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到底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长大了,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长大了,父皇和母后就不会为了他吵架了。 嬷嬷在后面低低的笑:“殿下,等你长大了,就会希望自己永远是孩子啦!” 是吗? 二月不相信。 长大了多好啊,他不想当孩子,不想成为父皇和母后争论的导火索。 父皇母后感情很好,平日里几乎没有矛盾,唯有在涉及到他跟弟弟的教育上,才会吵得不可开交。 嬷嬷给二月撑了一把伞,道:“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是吵架,小吵怡情,这样算是夫妻的相处之道,等到殿下今后有了心仪的女子,便能明白了。” 心仪的女子啊? 二月捧着脸,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认真的道:“等我长大了,我就要娶母后做我的妻子!” 嬷嬷噗嗤一笑:“这可不行啊,殿下,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妻子,是您的母亲,不能再给您当妻子了。” 没想到平日里稳重的大皇子,也会有这样的一面,真是叫人意外。 二月皱着眉,似乎不能接受这个情况。 嬷嬷便道:“即便不做殿下您的妻子,皇后娘娘也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的,殿下今后可以找个跟皇后娘娘差不多的女子当妻子!” 二月的眉头舒展开:“你说的对,我要找一个跟母后一样的女孩为妻!” 大多数男孩一开始对于爱情的憧憬,都来自于母亲,这很正常。 嬷嬷经验老到,知道这并无不妥。 等到二月再长大些,有些道理就会越发明白,眼下这孩子气的话,便会渐渐不记得,会遇上自己真正心仪的女孩了。 坤宁宫这边虽是有争吵,但是宫女奴才们都带着笑,并不害怕。 因为知道,皇后和陛下不会真的因为这个翻脸,下面的人早就习以为常,该干嘛干嘛,甚至在两人吵得太厉害的时候,还要给他们奉茶,免得口渴。 但冷宫之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自古冷宫便极为晦气,苏洛当上皇后以后,这地方还是第一次关人进来。 郭春被关在东边的小院子之中。 寒冬腊月,这里可没有烧地龙。 张总管惦记着苏洛说,不能让人死了,叫下面的人送了一些炭过来。 都是最劣质的黑烟炭,一烧起来就满屋子都是烟,呛人的很。 这就算是尽到本分,你若是自己嫌弃,不肯烧,冻死了,可不怪我! 郭春刚被踹进来的时候心如死灰,躺在冰凉的满是灰尘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心想着这样死了算了。 可是躺了没多久,就感觉浑身发冷,体内的热量不断流逝,生命仿佛要离自己而去。 真的要死了,她反而害怕了。 活着的渴望,最后还是迫使她爬起来,去捣鼓那黑漆漆的炭火。 郭春从前在郭家被百般打压,以为自己过的就是猪狗不如的日子了,可如今将这炭烧起来,她被呛得眼泪直流,才恍然惊觉,其实郭夫人也并非万恶不赦。 至少,她给的炭没有这么呛人。 她作为当家主母,还要做面子上的功夫,不能太叫人挑了错处。 郭春用发霉的被子裹着自己,靠着呛人的炭火坐着,这屋子的窗户上都是大洞,外面的冷风呼呼的钻进来。 她听到更鼓棒棒棒的敲响。 旧年过去,新的一年来了。 可是她的人生,却没有任何光明了。 内务府给的炭是远远不够的,她白天不敢烧,只等到晚上才敢拿出来用。 给的饭菜就跟从前郭家喂猪的猪食差不多。 冷冰冰,硬邦邦,有时候上面浮着一层白色的油脂,让人作呕。 郭春四处寻了烂布,将窗户的破洞给堵上了,然而还是冷。 这冷宫久无人打扫,到处都是蜘蛛网。 院子里枯枝败叶也有许多。郭春将这些收集起来,作为取暖的材料。 她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一条蛰伏的蛇,咬了她一口。 这蛇有毒,她头晕目眩的倒下去,是被雨滴打醒的。 她还躺在晕倒的地方,那条蛇已经不知去向,天上下起了冻雨,她的衣服湿了大半。 被蛇咬过的地方肿的很高。 郭春茫茫然的想:竟然没死? 若是就这样死了也好,现在没死,还继续湿淋淋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雨越下越大,她手脚并用的爬回屋内,瑟瑟发抖的生了火,凑近了,烟雾缭绕,泪如雨下,隔远了,湿衣服黏在身上,感觉浑身如坠冰窟。 她烤了好一会,觉得冻僵的手脚都恢复了一点温度,这时候,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哈…… 她还要吃东西的。 她找了一块破布盖在头上,冲到门边去寻食物。 两个馒头已经被雨泡了很久,胀的很大,染了污泥,给狗都不吃了。 郭春犹豫着伸出手去,就在这时,冷宫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1541 姐妹相残 郭春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绣纹华丽的靴子,再往上,是一条紫色的襦裙,底部绣着丛丛盛开的秋菊,在这冷宫之中,似乎会发光一般,绚烂无比。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我的好妹妹吗,这是在干吗呢?” 郭春的脊背僵住。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莫不是要捡这个馒头吃?”郭茵无比嫌弃,“这扔给狗,狗都不吃了吧?妹妹怎么如此落魄啊?” 说着,她一脚踩在郭春的手背上,狠狠的用力,言语却是笑着的:“这馒头吃下去,人该病了,姐姐怎能让妹妹受这样的苦,快别吃了!” 她边说,便用脚在郭春的手指上狠狠的碾压。 十指连心,郭春痛的尖叫起来,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冷宫的上空。 郭茵身后的一个嬷嬷上前,拿出一块发臭的布,塞进郭春的嘴里。 也不知道碾压了多久,郭茵听到骨头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 郭茵垂眸看着冷汗淋漓的郭春,问道:“痛不痛啊?” 郭春已经说不出话了。 当然痛! 手指感觉已经不是断了。 郭茵将脚挪开,噗嗤一笑:“哎呀,一不小心下手太重了,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不过妹妹放心,我可舍不得将妹妹这双手这么快就给折了。” 说完,她咯咯咯的笑着:“你们还等什么呀,还不快扶妹妹进去!” 两个嬷嬷于是一左一右,将瘦弱的郭春架起来,连拖带拽的,拉回屋子内。 她刚刚烘干的衣服,又已经被雨水淋湿,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印子。 进了屋内,两个嬷嬷手一松,郭春便重重跌倒在地上。 她冷汗淋漓,喘息不止,却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说。 郭茵皱着眉,四处打量了屋内一眼,道:“呀,这屋子怎么暗沉沉的呢,妹妹就喜欢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可我不喜欢!” 底下的两个嬷嬷得了这句话,马上冲到窗边,将郭春这几日好不容易湖好的窗户全给撕破。 冷风夹着雨水,呼呼的往屋子里灌。 郭茵缩了缩脖子:“这样才好,这样空气清新,也好采光,尤其是这样的雨雪天,妹妹这里又没有油灯,黑漆漆的,我怕妹妹看不见,我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很贴心?” 郭春抬眸,狠狠的盯向笑容满面的郭茵。 郭茵的笑迅速凝固,换上冷淡至极的一张脸:“怎么,你恨我啊?” 郭茵抬手,狠狠的在郭春脸上抽了一巴掌:“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如今在冷宫是过的很惨,可我在长乐宫就很好吗?” 郭茵咆哮着:“我这辈子也得不到快乐了!我再也没法得到陛下的心了!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她反手,又是一巴掌。 郭春的两边脸都肿了,口中全是血水。 可见这两下,郭茵用了多大的力气。 郭茵活动着手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郁的气息:“我这个人心眼小,爱记仇。我的好妹妹,这宫中多冷清啊,冷宫更无聊吧,以后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郭春不知该说什么。 越说,郭茵肯定会越愤怒吧! 成王败寇,走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还想苟延残喘,她就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如今是在这冷宫中清醒了,她却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像是疯了。 郭茵得不到回应,也不在乎。 她拍了拍手,嬷嬷便端上来一盅汤。 郭茵脸上又挂上了笑容:“我知道这冷宫肯定吃不饱穿不暖,作为你的姐姐,怎么忍心让你受苦呢!” “周嬷嬷,将这汤给妹妹喂下去!” 郭春的眸中涌出惊恐,连连后退:“你要给我吃什么?皇后娘娘说了,要留我一命的!” 郭茵咯咯咯的笑:“原来妹妹还怕死呢,妹妹放心,我可没胆子违背皇后娘娘的意思,这就是一盅汤而已。是做姐姐的体贴!” 也不管郭春是否愿意,两个嬷嬷一个将她压住,另外一个拿着勺子就往她嘴里灌。 汤入口的那一刹那,郭春就知道,这汤是无毒的。 郭茵的心思在其他的方面。 这汤很烫! 滚烫滚烫的,入口那一瞬,她感觉口腔中已经起了泡。 然而那滚烫的汤还在继续往下,烫过她的喉咙,她的胃,她的身体! 她拼命的挣扎,但是两个嬷嬷的手劲很大,她连日来没有吃好喝好,身体状态本就很差,哪里是对手。 这一大中滚烫的汤,最后全部灌入了郭春的嘴里。 郭春脸色惨白,感觉整个口腔已经没有麻木,咽口水的时候,那剧烈的疼痛从喉咙直接冲到天灵感,像是要把头顶掀开。 郭茵盯了她一会,满意的点点头:“恩,看来这汤很适合你!是有点烫吗,哎呀,我可没注意这么多,别担心,我会让太医来给你瞧瞧的,可不能让你这么轻易的死了。” “我,我会……会……自尽……”郭春断断续续的说,声音沙哑,宛若地狱的恶鬼 郭茵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好啊,那我等着,若是你自尽了,我一定替你收尸,给你立一块碑,以后每年都给你烧纸,我说道做到!” 郭茵目光灼灼,盯着郭春:“我等着,别让我等太久!” 说完,她跺了跺脚,抖去在屋内粘上的脏污,转身带着两个嬷嬷出了屋子。 雨,已经停了。 天边竟然隐隐约约看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 郭茵回眸,看到趴在暗处吃痛呻吟的郭春,开心的弯起了嘴角。 周嬷嬷上前,压低声音道:“主子,她该不会真的自尽吧,到时候给您惹上麻烦就不好了,要不要差人看着?” 若是郭茵前脚刚走,郭春后脚就自尽了,到时候闹到皇后面前,总是不好看。 郭茵嗤笑了一声,拉着长长的调子:“放心吧,我这个妹妹才舍不得死呢!那日在除夕夜宴上,她若是以死明志,说不定皇后娘娘会绕过三姨娘!” “可她没有,既然那一日没有死,就说明她根本不想死!”郭茵挑眉,“若是她真的有这个胆子自尽,我倒是佩服她,以后也不会恨她了!” 1542 突然的怒意 郭茵走出冷宫,回头看了一眼破败的宫墙。 苏洛担任皇后,后宫开支锐减,这两年将老旧的宫廷修缮了一番,四处都焕然一新。 只有这冷宫,没人管没人理,仿佛一个被人遗忘的黑洞。 周嬷嬷道:“主子,这地方晦气,您还是别待太久,咱们回吧!” 郭茵轻轻的一笑。 那笑从嘴唇缓缓蔓延到整张脸,因为太慢了,显得极度不真实。 仿佛她那张姣好的脸,就是一张人皮面具一般。 她低低的叹息一声:“如今的我,跟在冷宫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我才要来找她呀!” 只有郭春不死,郭茵才会觉得,自己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差。 不能生孩子而已,出了这样的事,自己这一生只要不再犯糊涂,苏洛都会容忍她在宫中一直待下去的。 不缺她这口饭吃。 不过,也就是有口饭而已。 她明白,此生都不可能得到卫殊的宠爱了。 并非因为她不够美貌,不够娇俏,也并非因为她生不出孩子。 就是…… 他不会爱上自己。 他的眼里没有自己。 他的眼里,除了苏洛,容不下任何人。 可惜…… 自己明白的太晚太晚。 周嬷嬷见她神色萎靡,劝道:“主子您也要振作些,太医正不是说了吗,您的身体还是有希望的!首先您自己得调整一下心情!” 郭茵眼眶湿润,抬眸看天,幽幽的说:“周嬷嬷,你看,又要下雪了呢!” 天气的确是阴沉沉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割的一样。 周嬷嬷将雨伞撑起来,道:“那咱们快些回吧!” 从初一到十五,拢共只晴了三日。 除此之外,不是下雨便是下雪。 四处都是一片潮湿阴冷。 只有长乐宫里,欢声笑语不断。 因为总是雨雪,不便出门,苏洛一家四口便窝在宫内。 卫殊偶尔指点二月的功课和书法,总要被苏洛抵制,说小孩子一年到头就盼着过年,就不能让孩子轻松几天吗? 卫殊便又转而教阿留剑法。 他这几日闲来无事,已经挑了一把短剑给阿留,只等着他三岁的时候,就可以拿来用。 自然又是被苏洛一通反对。 那剑可是开过锋的,三岁大的孩子,跑起来摔跤是常有的事。 也不知道他这个爹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 苏洛回想起小时候,母亲李氏跟她说过的算是一个趣闻。 说有一次苏唐带着几个孩子下河去捉鱼,结果孩子们太吵闹,将鱼都吓走了。 于是苏唐便让自己儿子站成一排,站在河里,说这样就能将鱼引上来。 就连一岁半的苏青也被扔到水里站着。 那天正好下着雨,苏唐摘了片芭蕉叶给苏洛遮着,几个儿子就被他扔在水里。 回来的时候,个个淋成了落汤鸡。 苏青更是高热了两日,把李氏气的,差点割了苏唐的耳朵! 李氏那时便说:你父亲也就在你身上还稍微知道点轻重,其他几个儿子他就当玩具一般。这孩子啊,万万不能交给男人带。 给他们带,那你便祈祷孩子们能好好活着吧。 从前苏洛觉得,李氏未免夸张。 父亲是粗心,对哥哥们也比较随意,可也不至于到李氏说的那个地步。 可如今看来,还当真是如此。 她不敢想象,三岁的阿留背着短剑到处跑的场景。 苏洛一头冷汗,斥道:“阿殊,你要是真敢让他这么小就拿真剑玩,你以后,你以后……” 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威胁。 他是一国之帝啊! 她咬咬牙,沉着脸:“你以后就别上我的床!” 二月正在练字,听到这里笔一抖,字写歪了。 他双眸放光,亮晶晶的盯着苏洛,道:“母后,若是父亲不跟你一起睡,以后儿臣是不是就能跟你一起睡了?” 有段日子夫妻两个分房睡,二月就是跟苏洛睡的。 苏洛还没回答,卫殊清了清嗓子,威严道:“你是男子汉,怎么能总是赖着跟母亲一起睡?往后都要自己睡!” 二月委委屈屈的又带着几分疑惑:“可是父皇,您也是男人啊,为何您就能跟母亲一起睡?” 卫殊…… 苏洛噗嗤一笑,对二月招招手。 二月上前,苏洛将他一把揽入怀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父皇与母后是夫妻,所以要日日睡在一起,等二月你今后有了心爱之人,成了亲,你们也会日日睡在一起的!” “但二月既然这么喜欢母后,那今晚便跟父皇与母后一起睡,好不好?” 二月瞧瞧看了卫殊一眼。 见他虽然脸色不好看,可也没有不允的模样,便抿着唇,微微笑着点点头:“好!” 这一晚,二月睡在苏洛跟卫殊的中间。 小小的孩子睡觉很老实,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整个晚上一动不动,如同老僧入定。 等他睡熟之后,苏洛低声道:“你瞧瞧这孩子,怎么这么规矩啊?” “规矩不好吗,你希望他是皮猴子?” “我就盼着他活泼些!”苏洛抬手,轻轻理了理二月脸上的碎发,“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嘛!” 卫殊则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压低声音道:“二月自幼老成,我瞧着阿留肯定会如你所愿,是个活泼的,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每个孩子都不一样,你无须太过担忧。他便是这样长的,这便是他的路!” 这倒是卫殊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苏洛仔细想想,也是! 或许,这就是二月的本性吧。 他在自己腹中时,跟着自己经历过太多太多,所以才养成了这般宠辱不惊的性子。 记得那时候艾斯大夫说过,胎教,也是非常重要的。 大约,便是这过于惊险刺激的胎教,练就他如今这样的性子。 欢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正月十五这日也是下雨的,卫殊的身体不好,本是要陪着苏洛出宫去看花灯,但苏洛拒绝了。 内务府的张总管也在宫内摆放了不少精巧的花灯,卫殊穿着厚厚的狐裘,揽着苏洛牵着二月,阿留则由嬷嬷抱着。 一家人一起绕了一圈,带着底下的奴才们猜了猜灯谜,便算是过去了。 过了十五,十六就开朝了。 卫殊的气色比年前好了不少,朝臣们正以为没什么大事,岂料他就突然发怒起来。 1543 做错了什么? 也不算是突然。 是他询问了一下户部右侍郎,关于去年疏离江南河道的开支情况。 这都是去年的事了,又是开年第一天,右侍郎怎么会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一时间就有些答不上来。 结果卫殊的脸马上就变了。 声音冰冷如淬了寒芒,掷地有声:“这件事是由你负责的,关系到百姓的福祉,银子由户部出去,花了多少,用在哪些地方,你如今竟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你这差事,到底怎么当的?” 众人不防他突然发怒,一时间整个崇德殿噤若寒蝉。 右侍郎心中苦啊! 可他也不敢反驳。 的确是他的差事不假,陛下这话也没有说错。 可向来询问这样的事,都会提前知会一声,好叫人做到心中有数,以便应答。 这修缮河渠不是小事,谁有这个本事,将一本账全部记在心里,等到一两个月之后再翻出来细细说道啊? 右侍郎跪在地上,连连告罪。 左侍郎则弓着身,勾着嘴唇心内差点唱起歌来。 他与右侍郎一向不和,竞争岗位嘛,将来不是你上就是我上,能合拍才怪呢! 眼下右侍郎被训斥,他心内乐开花,就是表面不敢表现出来。 岂料还没开心一小会,卫殊便点了他的名,问他去年北边军队粮草开支的事,还有今年的预算如何…… 这,问去年也就罢了。可今年的预算…… 这不是开年第一天,寻常的时候都是走个过场就行了,怎的这第一天就问起预算。 他可还没来得及做呢! 自然是答不上来。 于是又被臭骂了一顿。 卫殊一边骂一边咳嗽,整个殿内只听得道他的指责之声。 户部尚书统领户部,底下的两大干将被骂的狗血淋头,他若是置身事外,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当即颤颤巍巍上前一步,道:“陛下息怒,都是老臣治下无方,老臣回去后,定督促他们将陛下想要知道的消息尽快呈上,还请陛下息怒,不要伤了龙体!” 整个朝堂之上,户部尚书的年纪最长。 卫殊平日里对他,也是和颜悦色。 可今日,他的脸色却很臭:“胡尚书倒是个不错的顶头上司,如此知道护着自己的人!” 这半是讥讽半是警告的话,让胡尚书当即跪在地上谢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就连他都碰了个软钉子,其他人就更是不敢出头了。 户部左右侍郎跪在硬邦邦的大理石地板上,额上的冷汗涔涔的往下掉。 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祖宗是怎么了。 不是听说这段日子坤宁宫时时欢声笑语吗,陛下怎的一道朝堂就翻脸? 众人胆战心惊间,刑部右侍郎又被陛下点名,也是一件小事,没有回答上来,又被训斥了一番。 如此一来,众人更是颤颤巍巍,恨不得将脑袋缩在脖子里面去,心内默认,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陛下莫不是一早跟皇后娘娘吵架了,如今这状态,就跟吃了火药一样。 随便一点什么,都能让他爆炸。 接下来,卫殊点了刑部左侍郎的名。 他倒是淡定,也没有太多恐慌,陛下问什么,他答什么。 比刑部右侍郎要从容些,可也有一两处没有答上来。 奇怪的是,陛下居然没有责骂。 紧跟着,又点了另外几个官员。 这些人战战兢兢的,可最后都好好的,虽然陛下口气不佳,可也没有对他们苛责。 而之前那三只出头鸟,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呢! 这事就有点意思了。 看陛下这态度,像是要针对这三人一样! 可这开年第一天,有什么好针对呢。 这三人是做错了什么呀? 虽然卫殊接下来没有发怒,但是整个崇德殿气压还是很低。 好在今日的早朝本也只是走个流程,一个时辰后,早朝总算是结束。 众人只觉得背上压着的那块大石骤然一轻,等到福公公引着卫殊离开崇德殿,寂然无声的大殿才渐渐有了窃窃私语。 “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火气如此之大!” “三位侍郎虽说有些答不上来,可也情有所原啊!” “还好陛下没有问我计划,我这可什么都没准备,我不能跟你们多说了,得赶紧回工部去干活了!” “今儿个第一天,就这么拼?” “你不拼,等着明日陛下点到你,答不上来,然后一把火烧死你啊?” …… 郭敬之也混在这群人中。 他如今不是尚书,地位大不比从前。 加上除夕宴上的事,有些臣子觉得陛下还惦记着他,所以也不敢跟他走太近。 往年,正月里,郭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今年正月里,却几乎是门可罗雀。 只有少数的几个特别要好的人才有了点人情往来。 郭敬之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 锦上添花从来不缺,雪中送炭才是难得。 他今日也谨小慎微,恨不得当个隐形人。 卫殊说将他官降两级,但具体是什么职位却还没有说。 他如今这身份,也是尴尬。 却有不得不来。 这时候若是称病,岂不是会让陛下以为他是心怀不满。 他今日见卫殊情绪如此暴躁,本以为自己少不得也要被拎出来骂一顿的,没想到陛下竟然还没想起他。 这可真是…… 正是庆幸间,有个素来与他不和的官员上前,皮笑肉不笑的道:“真是羡慕郭大人啊!无事一身轻。又能领俸禄,还不用干活,不用被责罚!” “你瞧瞧我们,刚才一个个胆战心惊的,就怕被陛下点名!”这人脸上的笑容里蕴着嘲讽,“我这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呢!” 说是羡慕,其实不就是在讽刺郭敬之如今是吃闲饭的,都入不了陛下的眼,所以管都不管吗。 郭敬之的脸涨得通红。 这人是个三品。 从前他是尚书,要高他一级。 如今形势逆转,他却是比自己位置要高,怪不得要上前冷嘲热讽一番。 郭敬之忍不住要反驳两句,郭谦与工部龚尚书相携而来。 郭谦彬彬有礼的对那人行礼后,又规规矩矩叫郭敬之郭大人。 朝堂之上,先论职务,再谈父子。 龚尚书对郭敬之微微一笑,道:“我昨日听说,皇后娘娘给郭婕妤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1544 次次被点名 郭敬之一怔,旋即道:“惭愧,我倒是还没有听说!” 龚尚书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不必太忧虑,郭婕妤年纪尚轻,这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我认识一个大夫,在这方面颇有能力,不若介绍给你,你去问问!” 郭敬之本是想说:罢了。 他如今瞧得明白,这陛下是不会看上自家女儿的。 可郭谦先他一步,道:“如此,便多谢龚尚书!” 之前那嘲讽郭敬之的官员脸色有点不太好。 打了个招呼后,就先走一步。 等他走远,郭敬之反应过来,对龚尚书道谢:“龚尚书,多谢你刚才为我解围!” 他刻意提到郭茵,无非是想告诉刚才那人,郭家在后宫还有人。 不管得宠与否,在皇后娘娘心里,总是有点分量的。 而且若是郭茵调理了身体,将来有个一儿半女也并非不可能。 那人并非局中人,也不知道陛下对郭茵真实的态度,按常理来说,一个年轻娇嫩的美人就在后宫,陛下指不定哪天就会去碰一碰。 这不,郭春和柳绵绵,陛下也都是碰过的。 看来这郭家,还是不能得罪死。 龚尚书搭上郭敬之的肩膀,笑道:“叫我老龚即可,何时与我如此见外了?” 郭敬之脸色讪讪。 这不是想着,自己已经连降两级,与他这个尚书有区别了吗。 龚尚书加重了点力道:“咱们是同期科考的,这么多年,在官场一起沉浮,我岂会因为如今的局势,就疏远你,你也太小瞧我了点!” 郭敬之眼眶发红:“老龚,还是你好!” 龚尚书洒然一笑:“哎,我也不全是看在你的份上,主要是你这儿子,深得我心!” 郭谦没有入礼部,如今是在工部做事。平日里龚尚书对他也多有照顾。 当然,郭谦本身也非常有能力。 两人有说有笑的出宫,一路上被不少人瞧见。 有人暗自思忖,这工部尚书一点都没有疏远郭家的意思,这郭家莫非还有后路? 这往后,看来还是要留两分情面,陛下今日不也没有责罚郭敬之吗。 到底还是有女儿在宫内,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起来了。 相比郭敬之和郭谦,户部的左右侍郎如今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这好端端的,怎么陛下就将炮火都轰到他们身上。 若是一开始,他们觉得大概是陛下觉得他们活没干好才如此,可到了后来,他们发现其他人犯下类似的错误,却并没有得到责骂,只是轻轻两句就带过去,便觉得有点不对劲。 陛下好像在针对他们啊! 两人一左一右,扶住走路颤颤巍巍的顶头上司胡尚书,苦着一张脸:“胡老,您了解陛下,您倒是说说,这好端端的,陛下这是怎么了啊?” 胡尚书苍老的眼睛各自瞧了两人一眼,哂笑一声:“难得见你们两个如此齐心啊!” 他这两个下属,一天到晚明争暗斗。 胡尚书年纪大了,难免力有不逮,只要不涉及根本,他只能当成看不见。 左右侍郎面色讪讪,右侍郎率先道:“我们那都是内部的争执,也是为了共同进步。如今这陛下责罚,咱们户部本为一体,理应共同进退,咱们都唯大人马首是瞻,眼下这情况,还请大人给咱们指条明路啊!” 胡尚书叹口气:“我年纪大了,如今也分辨不清陛下的心意,你们既然是活没干好引来的责骂,便回去好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免得陛下再问的时候答不上来。” 左右侍郎还要再说,胡尚书却是道自己累了,要回家休息。 等到胡尚书走了,左右侍郎对视一眼,打了几句场面上的官腔,分道扬镳了。 胡尚书的儿子也在朝中为官,不过是个小官员,都不能进内殿那种。 他不是个有资质的,胡尚书也早就看开了。 胡家没有什么出色的孩子,今后怕也就是如此。 今年,无论如何要告老还乡了。 此时,候在殿外的儿子上前,将老父亲搀扶上了马车。 回家的路上,儿子问道:“父亲,儿子听说陛下今日重重的责骂了户部的左右侍郎,可会对父亲有所影响啊?” “不会!” “好端端的,陛下为何要责骂他们,我听说也就是一点小事!” “不是小事,是他们的心术不正!” “啊?”这儿子不太聪明,追问道,“怎么就心术不正啊?两位侍郎虽说明争暗斗,可儿子瞧着他们平日里做事还是可以的!” 胡尚书睁了睁眼,看着这个已经年过四十的儿子叹口气:“你瞧得出什么呀!你别管那么多,好好做好你的事就够了!” “父亲,您今年便要告老了吗,难道不能在那之前,将我调去户部吗?”儿子殷殷切切的说道。 胡尚书脸色一垮:“调你去户部做什么?做人贵在自知,就你的心性,去了户部不要三年,就能烂到根子里去!” “你老老实实呆在礼部吧!” “父亲,我好歹是您儿子!” “闭嘴,我累了,要眯一会!” 胡尚书说着,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并非他不愿扶持儿子孙子,实在是这些人都难堪大任。 户部是怎样的地方,是要能抵得住诱惑的地方。 自家儿子本性并不坏,有自己压着,他翻不出什么幺蛾子。可一旦自己撒手人寰,他多半就会受人蛊惑,最后忍不住会犯错。 还是老老实实呆在礼部吧。 礼部相对而言较为安全。 几位侍郎不敢耽搁,回去之后加班加点,将卫殊今日问的问题好好的整理了一番。 结果第二日,卫殊又不关心这个了,转而问起了其他。 这谁能猜到他要问什么,几位侍郎依旧是答不上来。 继续被臭骂了一顿。 然后又跪了两个时辰。 他们坐到这个位置,在朝堂上也算是有头有脸了,这连着两日都跪着陪完整个早朝,身体疲累不说,这精神上更是备受折磨。 然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一连五日都是如此。 也奇了怪了,陛下好像就对户部和刑部的事情格外关心,每次都点到他们三人。 1545 可许了人家? 饶是再笨的人,也瞧出来了。 陛下对这三人,是实打实的针对。 但他也不降职,也不关押,就这样每次挑错处,每日的骂上一顿,每日的让他们跪着。 颜面扫地不说,还战战兢兢。 以至于几个侍郎一想到要去上朝,就头大如斗。 而朝堂上的这些人,也见风使舵,没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跟三人套近乎,一时间,他们就被孤立了。 这一日,左右侍郎又将胡尚书拦截下来。 “胡老,您可真要救救我们!” “对啊,陛下虽然是在找我们的茬,可咱们都是户部的,我们丢了面子,咱们户部在朝堂上也没有颜面不是!” 户部管银钱,一干朝臣素来不敢得罪他们。 哪个部门需要经费,都要户部点头,这就跟公司的财务部门一样。 你吃饱了撑着,才会得罪户部的人。 可如今这局面,大家都像是躲瘟疫一样,躲着户部的人,唯恐跟他们走的太近,到时候被卫殊一并惦记上。 胡尚书长叹一声:“到了今日,你们还没瞧明白陛下为何生气?” 两位侍郎对视一眼,脸色讪讪。 若是还没有瞧出,那他们也枉在这个位置上待这么久了。 被针对的三个人,都是在除夕夜让家中晚辈给陛下表演了的,说白了,就是都有意思将家中的女子送入宫侍奉陛下的。 当时陛下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大家只是感觉有点可惜。 也没觉得陛下生气了啊。 没想到半个月过去,竟然在这里发作了。 左侍郎低声道:“不瞒胡老,属下是瞧出来了,可如何破解啊,咱们也不便跟陛下去解释啊!” 难道去跟陛下说,上次我让家中晚辈表演,不是为了博取您的欢心,就是为了给大家展示一下我家孩子有多优秀? 这…… 这如何去说。 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是…… 真是让人头秃。 陛下眼下就是个火药桶,他们就是那火星子,一碰就要炸。 可不敢去讨这个骂。 眼下还只是罚跪,若是哪天不高兴了,直接革职,可如何是好啊! 胡尚书笑了笑:“说起来,陛下的怒火也并非全无解决之道,你们难道忘了,当日在除夕夜宴上,陛下对郭敬之如此生气,最后却被皇后娘娘三言两语化解掉了!” 两位侍郎恍然。 对! 当初陛下都要断了郭家后路了,结果是皇后娘娘出面,将郭家保住了。 那情况,可比现在他们的状况要严重多了。 两个侍郎齐齐对着胡老行礼:“属下明白了,多谢胡老点拨!” 后宫不得干政,他们两个外臣,自然也是不便面见苏洛的。 他们不行,可他们有夫人啊! 于是,苏洛这当日就收到了两位侍郎夫人的拜帖。 她平日里不喜欢应酬,所以这些个朝臣夫人从不会多在她面前乱晃,今日倒是出奇了。 前朝的事,她也略有耳闻,稍稍一想便知道,这两家是要曲线救国了。 她皱眉,对青衣道:“就说本宫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她不好掺和这些事。 卫殊此举,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青衣正要出门,恰好卫殊就到了。 他脸上带着笑,与在朝堂上的冷峻全然不同,道:“她们要来找你,便让她们来吧!到了今日才来,也算是耐得住性子!” 苏洛微微一怔,旋即像是想明白什么:“你是故意的?” 卫殊低低咳嗽几声,迎上她略带质问的视线,点点头:“的确是故意的!我除夕那晚不就说过了吗,我要让这世人都知道,我的怒火,只有你浇的灭!” 这几日,几个侍郎在朝堂上可没少求饶认错。 但那根本没用。 到了第二天,照样被拎出来狠狠的骂一顿,如此反复。 将他们的面子按在满朝文武的面前摩擦摩擦。 当真是心惊胆战又丢脸至极。 “所以,你针对他们的缘由,是因为那几个献艺的女子?” 卫殊一脸坦然:“对啊,那些人想给你添堵,我自然要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这些人啊,我要是想找些错处,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人无完人。 若是卫殊挑剔,一个很小的错误都能被无限放大。 苏洛摇摇头:“你这样可有些无耻啊!” 卫殊上前,一把搂住她,头压在她的肩膀上:“为夫可是为了你,才如此无耻的,夫人若是不领情,为夫可要伤心的!” 苏洛想的明白。 他故意刁难这三人,做的如此明显,就是要让朝臣们知道,别往后宫里塞人,不然我就要找你茬。 而让自己出面,则是想告诉朝臣,若是你别刁难,那便走皇后的路子,只要皇后开口,你们的危机便可解除。 久而久之,朝臣们都会承苏洛的情,等今后他…… 苏洛想到这,喉头一梗,不想再继续往下深思,开口问道:“那如今,你想让我怎么做?” 卫殊松开她,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打了个哈欠:“如何做那是你的事,你爱怎么点拨就怎么点拨,总归她们此番是来求了你便是!” 两位侍郎夫人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苏洛在偏殿内见了她们。 总是再心急,也不能一开场就求情,少不得先送点好东西,然后又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之后才七弯八拐的叹息起来。 苏洛挑了挑眉,将手中茶盏放下:“两位夫人这是有心事啊?” 苏洛开了这个口,两人便将今日来家中得鸡飞狗跳说了说。 其实左右侍郎一直在竞争,两位夫人的关系也不好,此番之所以一起来,就是不想让对方占了先机。 心中都抱着,万一这一步走错了,那就两人都错了,万一对了,那就一起对! 反正都是户部侍郎,这一次同面困境,那就共同进退。 两位正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得了苏洛这一句,便竹筒倒豆子的说了一回,之后便一脸渴望的看着苏洛。 “皇后娘娘足智多谋,臣妇们一直佩服不已,此番也是来讨一讨皇后娘娘的意见!” 苏洛轻轻的笑了下:“这些事,本宫也不清楚更不便插手,不过本宫倒是对你们两家的那两个闺女印象深刻,不知可否许了人家?” 1547 当庭杀人 “尚未!” “尚未!” 苏洛长长的哦了一声:“本宫看她们已经及笄,还以为已经许配人家了呢!原来竟没有,邺城这么多名门公子,竟没有寻到良缘?” 从皇宫出来,两位夫人各自心怀鬼胎,也没有交流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但回府之后,她们将今日在坤宁宫中与苏洛的交流,一字不落的都告诉了自家夫君。 户部右侍郎家的,就是那名唱江南小曲的憨憨姑娘,本是有心上人的。 她一开始也不知这一趟入宫是要给陛下看的,只当是好玩。 这些日子也正闹脾气,不肯吃饭,说是要跟心上人双宿双飞。 右侍郎听了夫人的话,当机立断,当日便将那家世没落的侄孙叫了过来,许下了两人的婚事,就在一月以后。 从未见过如此仓促的。 倒像是这憨姑娘怀了身孕一般。 不止如此,右侍郎还要府内的人大肆准备起来。 儿子儿媳自然是不太高兴,可他们作为晚辈,也不好反驳。 一对新人可就是眼泪汪汪了。本以为此生都没办法相守,哪里曾想峰回路转,竟然天降惊喜。 两人自然不知道这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还以为是真情感动了上苍,对着户部右侍郎磕头不止,纷纷表示一定会孝敬一辈子。 这婚事不仅要办,还要办的喜庆,办的人尽皆知。 这本是女方低嫁,眼下这右侍郎府倒是拿出了吹锣打鼓的架势,比入宫当娘娘还要欢喜。 百姓们看不明白,可朝臣们却是瞧得分明。 这是右侍郎在跟陛下表态呢。 瞧! 我家这姑娘嫁人了,陛下您可别生气了,别使劲按着我摩擦摩擦了。 右侍郎本也是赶鸭子上架,不想被左侍郎拔得头筹,才会让自家孩子入宫表演的,眼下将憨姑娘低嫁,虽然有些不甘。 可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为了保住一整个家族,也不得不如此了。 左侍郎家可没有这样的运气。 他当初为了让孙女入宫为妃,特意退了自幼就定下的一门婚事。 如今闹到这个份上,满朝的人都知道他动了这个心思,不尴不尬的杵在这,想要再寻一个合适的人嫁了,竟然是不能。 这孙女心高气傲,也不愿似那憨姑娘,随随便便的低嫁。 听闻这个消息,在家闹腾不止,鸡飞狗跳。 毕竟是侍郎家的嫡孙女,总不能随便嫁个贩夫走卒,总得稍微像样点。 他家这一时半会找不出替补,孩子又反对,真是头秃。 这不,右侍郎占得了先机。 在这个消息广为传开的第二日,陛下就没有在朝堂上找户部右侍郎的麻烦了。 户部左侍郎和刑部右侍郎一起跪着,真是同病相怜,两眼泪汪汪。 当天下朝后,左侍郎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随便寻了一户人家,将一直宠爱的嫡孙女定下婚约。 那人不过是六品官员之子,人品相貌各方面都不出挑,实在是极为不配。 然而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姑娘眼泪都哭干了,却也没有用。 户部左侍郎放了话:若是不嫁,你便去死吧! 死了也好,这件事也算是干净。 这样的狠话都说出来,这姑娘再不愿,也只能哭哭啼啼的开始准备嫁妆。 形势不饶人啊! 刑部右侍郎就更狠,他将一个端方持重的姑娘,嫁给了一个四十来岁没落的爵爷做继室,直接都送出了邺城。 这几个姑娘的下场,都不知道该说谁更惨一点。 不过,数年之后,憨姑娘下嫁的夫君红榜高中,在惯常沉浮,最后一路在二月的手中做到了尚书之位。 反而是右侍郎府没落了,还要靠他时时提携。 不过对于这邺城的夫人们来说,坐到尚书之位倒不是最让人羡慕的,是这尚书终身都只娶了憨姑娘一人。 从未纳妾。 哪怕是这姑娘下嫁十年,都没有给他生下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他也不曾动摇过。 不过好在憨姑娘在三十岁的时候,又为他生下了唯一的一个儿子!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只能说这人生的机遇,没个定数。 祸兮福之所倚,日子如何,且看你自己怎么过。 总之,这三个侍郎打发走了家里的三尊大佛之后,在朝堂上明显压力一松,陛下虽然还是抓着他们问话,也不再罚跪了。 折腾了近十日,警报总算是解除。 这几个侍郎的膝盖乌青乌青的,出了大殿,走路都要靠人扶着。 经此一事,聪明些的朝臣们看明白了三件事。 一,陛下极为厌恶有臣子想走后宫的路子,往他的身边塞人,眼下这三个侍郎,可不就是吃了这个亏吗? 二,皇后娘娘对陛下的影响可是太深远了,陛下怒火再盛,只要皇后娘娘开了金口,他都能心平气和下来。 三,根据太医正的暗示,陛下如今身子骨不好,日日里不得好眠,加上吃的那些药又容易让人心浮气躁,所以大家平日做事都安分些,不要招惹到陛下。 可朝堂之上,总是会有摩擦。 卫殊如今的脾气,可是真正的喜怒无常。 有时候一点小错,他能将人骂个狗血淋头,冷嘲热讽,气压很低。 可有时候犯下大错,他却又能心平气和,叮嘱下次绝不可如此,简直是不能琢磨,不知道这炸弹什么时候就要爆炸。 每日里战战兢兢。 三月初的这一日,有个不怕死的御史又旧事重提,说到选秀。 这朝堂上有老油条,就有愣头青。 卫殊这一日本来还算和颜悦色,在这名御史进言之后,他将手边的茶盏猛地一摔。 茶盏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飞溅的到处都是。 大殿之内寂静无声。 男人动了真怒,面颊潮红,喘息不止,连绵不绝的咳嗽。 咳嗽之声越来越大,殿内也越发的安静,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只有那名御史还搞不清楚状况,大着嗓子,抱着留名千古的想法,小嘴继续巴拉巴拉。 大意是如今陛下的子嗣还是太单薄了,皇后独宠并非好事云云。 他话还没说完,卫殊的咳嗽停了。 他轻轻的笑了笑,那笑声阴而冷:“拖下去,斩了!” 1547 当庭杀人 殿内安静了两个呼吸,突然就喧哗起来。 卫殊最近脾气不好,满朝皆知。 可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杀人。 都是以责骂和精神威压为主,再不济,即使贬谪。 如这样开口要杀人,还是头一遭! 侍卫们已经入殿,按照卫殊的吩咐,拖着那名御史就要下去。 众人在震惊之后反应过来,齐国公率先出列跪倒:“陛下,陛下三思啊,张大人也是为了大越考虑,陛下万万不可冲动!” 杀御史,这可不是小事。 尤其是这个御史的言论还是站得住脚,是为国为民的。 若是就这样被当堂格杀,对于卫殊的英名会有很大的影响。 这名声积累起来难,但是要毁掉,却极为容易。 齐国公之后,怀远侯皱着眉也站出来:“请陛下三思!” 他是陛下的老丈人,这个时候虽然也觉得那御史多嘴多舌,但是又怕要是真的杀了人,会对苏洛造成不好的影响。 不得不出这个面。 福王卫焱和镇北侯等人也出列,纷纷劝阻。 也有人不断给张御史使眼色,让他认个错。 场面僵持,那几个侍卫便站在原地,等着卫殊的回应。 张御史听说要砍头,也十分害怕。 可转念一想,他这是为国为民捐躯,可以名留史册,死有何惧啊? 这天下还是有一部分读书人,渴望着能青史留名,哪怕奉上自己的人头,也在所不惜。 苏洛对于这样的人不能理解。 她觉得,活着最重要。 活得开开心心,那人生才算值得。 死了,就算名字写在纸上又如何呢,到时候你已经是一抔黄土,那些赞誉之声,你也听不到了。 张御史不是这么想,他此刻回过神来,扬声道:“就算陛下要杀了微臣,微臣还是那句话,微臣不惧死,微臣说这些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如果微臣的血能够让陛下回心转意,微臣愿意双手将人头奉上!” 这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几个为张御史求情的人,都恨不得用目光钉死这不识时务的人。 齐国公曾经给卫殊当爹,对他的脾气比较了解。 眼下卫殊是动了真怒,不是闹着玩的。 齐国公怕张御史还胡说八道,赶紧道:“张御史,我等知道你的心,你少说两句吧!陛下,张御史年少气盛,您别跟他一般见识,陛下……” “陛下……” 他恳求之声未落,御座之上突然传来低低的笑声。 卫殊那凉涔涔的声音响起:“这世上,怎么就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人呢?” 他站了起来,抬脚,踏在高高的台阶之上。 为了维持皇帝的尊严,御座都是在高高的地方。 哪怕是站的最靠前的丞相,也只能远远看到卫殊的脸。 他就如同神邸一样,俯视着下面的朝臣。 可是此刻,神邸一步步朝下走了。 卫殊是个懒人,当了皇帝,极少极少有在上朝的时候从那个位置上走下来过。 能坐着,他绝不站着。 能躺着,他绝不坐着。 此刻,他一步步朝下。 明黄色的靴子,踩在铺着地毯的台阶上,明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可是众人却觉得,那一下又一下,就是踏在了他们的后背上。 让他们情不自禁,将脊背一弯再弯。 他的脸上是挂着笑的,说话不疾不徐:“看来,是有人把宽容当纵容!” “是什么让你们产生了错觉,觉得朕的脾气很好?” 他这一句说完,已经走到了张御史的面前。 一个眼神,那几名本来要押解人的侍卫就退到旁边。 众人都觉得卫殊的情绪有点不对。 就连齐国公此刻也不敢多说话,只低着头,担忧的看了卫殊一眼。 今日,他很反常,不知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岔子。 大殿之内针落可闻,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张御史跪着,卫殊那双明黄色的靴子,就停在他的眼前。 他的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威压,压得张御史口干舌燥,浑身毛孔都紧紧缩着,在这样的威压之下,膝盖似乎要将殿内的地砖钻出一个洞。 绝对的寂静之中,他额上的汗滴答一声砸在了大理石地砖上。 这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被无限的放大。 宛若在嘲笑他。 卫殊轻轻的笑了。 明明是笑,他的眉眼儿却冷嗖嗖的,让人压根不敢直视,声音也如寒冰利刃:“张御史,你不怕死?” 张御史喉结狠狠的滚动了下,道:“为了陛下,为了整个大越百世绵延,微臣不怕死!” 卫殊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了一声:“百世绵延?” 朝代不断更迭。 一个王朝想要百世,谈何容易。 历朝历代,就没有过如此。 盛极必衰,能做好的,从来只有当下。 张御史却是不懂,还在义正言辞:“陛下与皇后相识于微,感情深重,这些微臣都能理解,寻常男子尚且三妻四妾,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这不仅是您的权利,更是您的义务。皇后娘娘不仅不该怪罪,还应该帮着张……” 张罗二字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喉头一紧。 原来是卫殊弯腰,出手如电,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剩下的话压回了喉咙里。 他凑近张御史的脸,那双妖冶的凤眸尾部泛红,眼珠里红色的血丝纵横。 那双幽深又残酷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张御史的脸,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怕死吗?” 那是绝对的威压。 那是来自地狱的质询。 张御史的灵魂已经畏惧的缩成一团,也不知是什么,支撑起他最后一丝勇气,摇了摇头。 他喉咙被钳住,已经说不出话了。 而且,就算松开他,他也无法在那样的目光中,说出不怕两个字。 他最后的勇气,只能支撑他稍微摇摇头。 我不怕! 这话,听上去仿佛在自我安慰。 “很好!” 卫殊哈哈的笑了起来:“既然你不怕,朕就送你一程!” 他说着,手臂骤然用力,就这样掐着张御史,将他从地上拔起来,缓缓往上举。 张御史的眸子越瞪越大,感觉身体被越举越高,最后双脚离开地面,喉间的手,宛如死神的绳索,在不断的收紧! 1548 陛下这是怎么了 黑白无常的长舌,在他的脸上来来回回的舔舐着。 恐惧让他翻着白眼,拳打脚踢。 他想发出声音,可是喉咙却死死的控住,他根本做不到。 这一幕,发生的如此迅速,众人不过是一个闪念间,就已经见卫殊单手掐住张御史的喉咙,将他顶到了半空中。 几乎所有人都想起一个事。 陛下不止是陛下,他还曾是昆仑首徒。 他的武功,高深莫测。 只是这些年,他从来没有亲自出手,总是懒洋洋的样子,所以大家都忘记,他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此刻,明明他身上穿的是最华丽耀眼的龙袍,是整个殿内最明亮的存在,可是众人却觉得他身上有一个黑色的漩涡。 一靠近,就会将人彻底的吞噬。 然而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张御史会死。 如今这样的形势,旁人不敢再说,齐国公一咬牙,膝行着上前,重重开口:“陛下,陛下您冷静点,有话好说,先将张御史放下来吧!” 卫焱硬着头皮,也上前跟着劝。 他也不想蹚浑水,可是要人真的死了,却是很麻烦。 卫殊偏了偏头,冷漠噬血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下,嘴角勾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手指猛然一个用力。 安静的大殿内,只听得咔嚓一声。 是喉骨断裂的声音。 然后,他手一松。 张御史啪嗒一声砸在地上,宛若一滩烂泥。 殿内寂静一片。 卫殊转身往御座上走,并且敲了已经彻底懵逼的福公公一眼,轻声道:“手帕!” 福公公回过神,赶紧掏了手帕递上去。 男人接过,皱着眉咳嗽着,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手指,一脸的嫌弃。 仿佛是觉得刚才碰过张御史,手被弄脏了。 他的步伐,跟之前下台阶的时候是一样的,可是在众人心中,却是全然不同的效果。 齐国公和卫焱等人朝着张御史围过去。 只见他眸子瞪大大大的,舌头伸出很长。 齐国公伸手,放在他鼻端探了探,然后面色沉重的摇摇头。 死了! 就这么死了! 死不瞑目。 这一瞬,殿内所有人都感觉到脖子凉飕飕的,下意识的缩了缩。 卫殊将擦过手的帕子随意一扔,那帕子轻飘飘的,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才缓缓落在地上。 此时,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也响起:“朕不在乎史书评价,也不在意遗臭万年!朕若是不高兴,甚至会不在乎这天下苍生,所以,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朕的底线!” 他居高临下,盯着满殿战战兢兢跪着的臣子们:“还有人,要劝朕广纳后宫吗?” 殿内鸦雀无声。 卫殊轻轻的笑了:“很好!散朝!” 福公公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拉着长长的调子:“散朝……” 说完之后,他一路小跑着缀在卫殊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出了崇德殿,卫殊就开始咳嗽起来。 他如今的身体,不宜用功,更不能动怒。 可是旁敲侧击他已然做过,那三名侍郎的遭遇,居然还不够给这些人警醒。 既然如此,那就用鲜血和死亡来提醒他们: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卫殊离开后,整个崇德殿上空笼罩的那层威压并没有很快散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内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齐国公看着死不瞑目的张御史,深深叹息一声。 卫焱不忍的别开脸,皱眉道:“今日陛下,好重的火气啊!” 朝臣们都围过来,看到张御史的死状后都惊诧不已,心有余悸。 刚才只有齐国公和卫焱敢跟陛下求情,此刻众人都以他们两人马首是瞻,有人战战兢兢问到:“福王殿下,齐国公,咱们如今怎么办啊?” 卫焱叹口气:“还能如何啊,找人给张御史收尸吧,看看他家是什么情况,多照顾一番……” 户部胡尚书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稳,老态龙钟的开口:“丧葬费和慰问的钱,户部这边会负责的!” 有人低声道:“陛下发了这么大的火,若是朝廷还管这个,到时候会不会……” 会不会被迁怒? 胡尚书年纪大了,说话速度也格外的慢:“一切都由我来担着,你们若是怕,就当不知道便是!” 他说话和缓,可是问话之人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打脸了一样。 然而他的顾虑也实属正常啊。 在这朝堂之上,谁还不是墙头草,趋吉避凶,乃是人的本性,他不过是口直心快,直接问出来了而已。 卫焱打了个圆场:“刚才本王也被吓坏了,最近陛下身子不好,大家也多注意点,干好自己的活吧!” “另外,本王说句多余的话,陛下想要纳谁入宫,那是陛下自己的家事,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就不要瞎操心,有那时间,多做好本职内的活,给陛下减轻负担,这样陛下才有时间有心思去开枝散叶!” 身子不好,所以脾气也不好,这张御史是撞枪口了。 卫焱这话,算是给卫殊解释了一番。 其实不消他说,经过今日这事,怕再也没有人敢置喙陛下后宫的事。 毕竟,掉脑袋的事情,也不是人人想做的。 而且,张御史在这之前,恐怕也没有想到卫殊会真的当场杀人。 他一直是个明君啊!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一而再再而三的踩踏卫殊的底线,终于将打盹的雄狮惹怒,被当场反噬。 还真的没什么好可怜的。 但是闹成这样,为了让情况不再继续变坏,抚恤和丧葬这些,都是要安排的,要不然恐怕就真的坐实昏君的名号了。 当堂格杀御史,还是亲自动手。 这样的大事,很快不胫而走。 苏洛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青衣汇报完后,低声道:“娘娘,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可跟平日里的人设有很大出入啊! 苏洛皱着眉,也是不得其解。 早上他起来去上朝的时候,整个人状态还好,当时阿留醒了,他还从嬷嬷手中接过来抱了他一会,在他额上亲了一口。 正是思忖间,听得熟悉的咳嗽声远远的响起。 正主来了! 1549 躁动的读书人 苏洛赶紧迎了上去。 刚走到偏殿门口,便见那披着白色狐裘的人已经到了走廊的那一头。 已经是阳春三月,可他的穿着打扮跟隆冬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同,饶是穿的如此厚,他的脸上依然是惨白一片,看不到什么血色。 他拿帕子捂住唇,低低的咳嗽着,另外一只手上,却有一支开的正好的桃花。 见到苏洛,他将那帕子收进衣袖中,朝着她盈盈一笑。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桃花开得正好,便给你折了一枝!”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将手中那根桃花枝递给苏洛。 苏洛接过后细细一看,这桃花有一半是开的,还有一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她凑到鼻端深深吸口气,也弯了嘴角:“很香!” “桃花开的这么好,看样子今年也能结不少桃子!” 御花园有一片桃花林,是只开花不怎么结果的。 苏洛是个实用派,前几年又种了些会结大水蜜桃的桃树,这些便是那桃树上的花枝。 卫殊嗯了一声,语气慢腾腾:“阿留爱吃,等到今年,他就能自己啃了。” 去年桃子成熟的时候,阿留不过四个月大,见到二月吃桃子,他手舞足蹈的,二月便给他舔了舔。 阿留高兴的手舞足蹈。 不过嬷嬷说了,这么小的孩子,还不能吃桃子,所以他也只能舔几口过过瘾。 但今年桃子熟时,他就有一岁多,到时候能自己啃桃子吃了。 正说着话,就听得嬷嬷牵着阿留出来透气,阿留看到苏洛手中的桃花枝,咿咿呀呀的开口:“要,要!” 他再有几天就满周岁了,现在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 比如父亲,母亲。 还有要,要,吃,吃,玩,玩。 这样的词汇。 苏洛将手里的桃花枝递给他,阿留拿着当剑舞,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嬷嬷知道帝后有话说,牵着阿留往别处去了。 苏洛见卫殊的神情并无异样,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开口。 来报信的人只说,陛下在朝堂之上亲手杀了个御史,捏断了喉管,至于来龙去脉,还没搞得太清楚。 毕竟,苏洛没有让人监视卫殊,今日也是下面的奴才为了皇后避雷,才来讨巧卖乖。 朝政议事,能入崇德殿的奴才少之又少,对于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下面的人也不清楚。 卫殊轻轻笑了笑,道:“你听说了?” 苏洛点头:“大概知道了点!” 她握着卫殊的手,眸中闪过心疼:“你的手,疼不疼?这种事情,为何不让下面的人动手,要自己来,太医正不是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武吗?” 卫殊眸子里的笑意更浓。 真好啊! 她不是关心为什么要杀人,而是关心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受影响。 她,在护短呢! 苏洛的确是觉得,卫殊既然动了手,那必然是有必须要杀的理由。 她不管那张御史如何,她的眼界就这么小,她只希望自己心爱之人平安。 卫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让下面的人动手,不如我自己动手来得震慑。这些人就跟苍蝇一样,总是嗡嗡嗡,太烦了!” “若不碾死一只,下次就该来一群!之前是我太温和,让他们得寸进尺!”男人说道这,眸中迸出戾气,“惹急了我,这皇位我便不要了,爱谁坐谁坐!” 看来还憋着火! 这话苏洛也不好接。 她是愿意一家四口浪迹天涯的,可在皇后位置上坐久了,渐渐的就生出责任感。 除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这天下子民都是她的孩子,撒手不管她的良心会过不去,相信卫殊也是如此。 苏洛转移话题:“阿留现在已经能站稳了,我瞧着他刚才又用桃花枝当剑使,要不你去瞧瞧,他舞的是什么,说不定还是你上次教他的剑招!” 卫殊挑了挑眉:“那我去瞧瞧!在学武一途上,阿留继承了我的衣钵!” 苏洛轻轻一笑,撇撇嘴:“可我怎么听说,你小时候体弱,一直到两岁才站得稳,三岁才会走路啊?” 卫殊脸色一僵:“谁跟你说的,肯定搞错了,我自幼便是武学天才!” 说完,也不等苏洛回应,他迈开大步往前,口中道:“嬷嬷把阿留带到哪里去了,我赶紧去瞧瞧……” 啧…… 死要面子。 还不愿意承认幼时的囧事。 趁着这功夫,苏洛看了福公公一眼。 福公公心领神会,落后一步,将刚才在殿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最后心有余悸的说道:“奴才可真是吓坏了,陛下好大的火气啊,不过从崇德殿出来,陛下好像又没事了。皇后娘娘,您看这……” 福公公心内没个主意。 “你怕什么,好好当你的差,阿殊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快去吧!” 福公公扯着嘴唇笑了笑:“多谢皇后娘娘提点,那奴才这就去了!” 说着,他迈着小短腿,匆匆追了卫殊而去。 苏洛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青衣:“你让人关注着这件事的进展,有什么情况就赶紧来告诉我,别闹出什么乱子,阿殊这性子,不会拦着办丧事凭吊给钱,但也不会再关心这个张御史!” 青衣应了一声是。 即使当时在朝堂上,众人都纷纷表示不会将这件事到处传播,但是卫殊当堂格杀当朝御史一事,还是很快传播开来。 当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寻常百姓们没什么感觉。 反正死一个御史,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影响,还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卫殊这几年治国不错,国泰民安,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才不管朝堂之上死了谁呢。 陛下不死就行啊! 躁动的是那些读书人。 这些怀抱着经世治国梦想的读书人,个个都是热血青年,脑子简单,觉得可以为国死谏。 这是读书人该有的风骨! 然而,现在陛下将御史当朝格杀! 这不就是将天下读书人的脸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吗? 一时间,抗议之声,以邺城为源头,开始在全国各地爆发。 甚至还有人叫嚣着,说陛下一直是明君,之所以会杀御史,都是皇后娘娘蛊惑! 1550 皇后娘娘晕倒了 总有人爱如此。 朝局崩塌,会将责任都怪到女人身上。 苏洛听了青衣的汇报后,嗤之以鼻。 有能力的男人,绝不会将错误都归咎到女人身上,提出这样理论的人,本身就是懦夫。 这言论怎么杀人呢。 当你在乎的时候,它便会杀人。 比如,你是一个端庄持重未出嫁的姑娘,你极想谋得一个好婆家。 这时候,若是有人传你水性杨花,你必然是方寸大乱,要想法子应对,因为如果一旦坐实这个名声,你今后可就难以嫁人。 可若是你压根不想嫁人,又不在乎旁人如何说你,那这些闲话就对造不成影响。 时间一长,那蹦跶的人吸引不了注意,就会偃旗息鼓。 这些学生们闹的再厉害又如何,如今可没有哪个御史敢仗义直言,去指责皇后。 不要命了吗? 陛下那一日的怒火,他们可是看的真真的。 顷刻之间一条人命就没了。 这还只是说纳后宫的事。 皇后娘娘对陛下有多重要,满朝文武都知道,若是说皇后的坏话,那可比打陛下的脸还要狠! 谁去用生命触这个眉头。 更何况,皇后娘娘除了不给陛下充实后宫之外,其他的地方还真是挑不出什么错处。 当初邺城的天花,若不是皇后娘娘帮着一起力挽狂澜,眼下还不知会是什么场景呢。 没人为读书人发声,苏洛又不在乎这些虚名,那些人蹦跶了一段时间,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渐渐的也就偃旗息鼓了。 因为科考,很快就要到了。 再忧国忧民,那也得先考个功名。 若是能进入权力中心,才能更好的为国为民不是。 然而还是有人在叫嚣着要废除皇后之类的。 卫殊要让小黑动手,苏洛却制止了。 说她不在乎,随这些人说去吧。 这一日上朝,卫殊的情绪不太好。 其实他已经有好些日子的状态都是如此了。 自从上回动手杀了人,连续半个月他都是板着一张脸,几乎没有笑过,时不时就要冷哼一声。 而每次他哼一声,下面的人就要胆战心惊一次。 如今上朝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这一日,礼部的人说起此次科考的安排,布置,还有一些细节的情况之类的。 卫殊冷哼一声:“一群白眼狼!” 礼部左侍郎脸色一僵。 陛下又是怎么了? 他左思右想,恍然明白了些。 如今这些入邺城赶考的学生们,都登记造册,若是有那家境贫寒或者情况特殊的,户部还会贴补银钱,保证他们能无后顾之忧的参与科考。 而这个主意,当初可是皇后娘娘想出来的。 包括防止考官作弊泄题,更好的维持可靠的公平的法子,也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这些学子们能有如今良好的环境,皇后娘娘功不可没。 而如今这些学生们却一天到晚的蹦跶,可不是白眼狼么。 礼部左侍郎喉结滚动了下,顶着威压讪讪开口:“的确有那不识趣的,但是微臣觉得大部分人都还是好的,抱的是为国为民的心思!” 他这话刚落,外面有人匆匆禀告:“陛下,宫内的天听鼓响了。” 这天听鼓跟京兆府的鸣冤鼓差不多。 但是这面鼓设在皇宫外,可不是人人都能敲的。 敲鼓的人,必须身负重大的冤屈,若是有虚言,要赔上整个家族的性命。 虽说是能敲,但实际上,鼓都是有侍卫守着的,做做样子,没人敲! 有冤屈都要先找京兆尹,处理不了再呈上来。 这面鼓就是给百姓们一种安抚。 卫殊当陛下这几年,这是第一次被敲响。 朝堂上顿时气了窃窃私语之声。 “不要命了吗,敲这个鼓!” “谁这么大的胆子啊,有什么冤屈?” 有人给京兆府尹递眼色。 府尹也是一脸茫然,热汗淋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敲鼓,这不就是表示他京兆府尹的活儿没有干好,所以才敲响天听鼓吗? 卫殊懒懒看了福公公一眼。 福公公会意:“进来回话!” 那名内侍便快步进来,跪倒在地,身后还跟着一名侍卫队长。 这队长形容狼狈,制服被撕开好几处,头上还有凝固了的鸡蛋液,没来得及摘干净的烂残叶等等。 卫殊语调懒懒的:“怎么回事啊?” 侍卫队长匍匐在地,颤声作答:“陛下恕罪,属下无能,是一群进京赶考的学子,他们人多势众,属下们不好与他们正面冲突,所以天听鼓才被敲响!” “那他们要干嘛呀?”卫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侍卫队长喉结重重的滚了滚,嘴唇颤动良久也说不出话。 卫殊长眉一挑:“怎么,哑巴了?” 侍卫队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说,说,皇后娘娘善妒,把持后宫,不接纳旁的女子,要,要陛下您废了娘娘的后位!” 说道最后,这名队长的声音已经是低如蚊蚋。 可因为殿内安静,他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卫殊的耳中。 呵…… 卫殊轻轻的笑了。 他缓缓旋动着手中的茶杯,懒散的眸子里杀气弥漫。 众人只听得咔嚓一声,他手中的杯子就化为粉末。 所有人随着这声音都齐齐抖了一抖。 完了完了! 陛下又要黑化了。 看样子是又要杀人了。 大殿之内,眼下连一只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了。 卫殊冷着声音:“朝廷养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连几个文弱书生都对付不了?” 侍卫队长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连饶命二字都不敢说了。 卫殊的眸光又落在冷汗淋漓的京兆府尹头上:“你这府尹,当的好啊!” 京兆府尹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通红:“微臣该死,微臣失职,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殿内的气息越来越冰冷。 恶魔陛下站起来,从他高高的御座上一步一步再往下踏。 跟上次动手杀人的情景一毛一样! 京兆府尹内心慌的一批,都快要吓尿了。 就在这时,青衣慌乱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晕倒了!” 1551 可能是双生子!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崇德殿内哪里还有陛下的影子! 与京兆府尹交好的人将他扶了起来,心有余悸:“你这运气不错!” 要不是皇后娘娘恰好晕倒,谁知道陛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最近没听说皇后娘娘有什么不适,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 臣子们内心都惴惴不安。 如今是这情况,若是皇后娘娘有个好歹,陛下恐怕是要疯。 众人多没了主意,围着丞相,齐国公和福王的身边,七嘴八舌的问着。 大家关注着福王,看看他能有什么内幕消息。 毕竟,平日里他跟陛下的关系亲近,作为兄弟,他入宫的时间和次数都比较多,对于后宫之事应该了解的最多。 福王一脸懵逼和担忧:“本王也不知啊,本王也有半个月没有入宫了!” 最近卫殊脾气不好,他又没有受虐的倾向,也不想自己去触霉头,既然没人召唤,他乐得清闲! 他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加没底了。 只有京兆府尹头大如斗,没有参与讨论,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我还是先去处理一下那些书生的事,要不然……” 要不然皇后要是有什么问题,他就是第一个出气筒。 回想起那一日卫殊将张御史叉起来捏断喉骨,京兆尹就觉得后颈子一阵阵的发凉。 现在谁撞陛下的枪口,谁就得死啊! 害怕…… 发抖…… 卫殊却是不知道这些,他已经火速赶到了坤宁宫。 苏洛被扶到了床上躺着,她的脸色尚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大片阴影。 卫殊细细看去,才发觉她最近瘦了一些,看样子,这些天,她并非如她表现的那般毫无压力。 都是那些该死的读书人。 卫殊心中的火气不断的上涌。 若是洛洛出了事,他要让那些愚蠢的人全部陪葬! 他周身的气压很低,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晕倒了?” 太医正正在诊脉,脸色变幻不定。 流云伺候在侧,低声作答:“回陛下的话,今日天气不错,二殿下吵着要出去玩,皇后娘娘便陪着殿下在御花园中放风筝!” “二殿下说要放高一点,娘娘便跑了一圈,风筝倒是飞上去了,娘娘晕倒了!” 流云眼眶通红:“都是奴婢的错,若是奴婢来放风筝,便不会如此了!” 阿留此刻也缩在床边,小小的脸上挂满泪水,撇着嘴,想大声哭又不敢。 他还小,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苏洛软绵绵的摔倒,之后下面的奴才们惊慌失措,他还是感觉得出来的。 此刻,他小短腿蹭啊蹭的,蹭到卫殊身边。 想要需求父亲的安慰。 可卫殊一听是因为他苏洛才会如此的,心内就是一股怒气,盯着他的目光满是厌烦。 别看孩子小,但还是分得清好坏的。 一见父亲是这个眼神,顿时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而这时,二月也得了消息赶过来,恰好看到弟弟哭得撕心裂肺,他赶紧上前,一把将阿留拉到怀里,拍着他的肩膀宽慰着,然后又看向卫殊。 接触到他那个冷酷的眼神后,二月低声道:“父皇,弟弟不是故意的,您这样吓着他了!” 卫殊的神情依旧冷峻。 他其实知道,不该对一个孩子如此。 可最近他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特别容易发怒。 那火气一旦窜上来,如何都压不下去。 好在这时,太医正清了清嗓子,表示他诊脉完毕了。 卫殊赶紧问:“如何,洛洛这是怎么了?” 太医正神色有点古怪,问流云:“皇后娘娘今日用了早膳吗?” 流云皱眉:“用了点,但是比平日里都要用的少,娘娘这两天胃口都不太好,奴婢正想着等今日太医正您诊脉的时候看看呢!” 卫殊沉下脸色:“胃口不好,为何不早请太医?” 流云垂下头不吭声。 实在是苏洛的胃口有时好有时坏,加上如今天气转变,流云跟青衣也没有太当回事。 她并非不吃,就是比平时吃的稍微少点而已。 而且苏洛不喜欢喝药,更怕扎针,所以平时也不太喜欢看太医。 太医正见气氛僵持,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微臣把脉,发现皇后娘娘应该是有身孕了!” “什么?” 卫殊怔住。 太医正和颜悦色:“刚才微臣把脉良久,确认皇后娘娘的确是有了身孕,不过这应该还刚满月,所以不是特别明显,但确实是喜脉无疑啊,恭喜陛下啊!” 卫殊张了张嘴。 如果这孩子恰好月余,那不就是他杀了御史那一日怀上的吗? 那一日,苏洛见他虽然含笑,但是心气郁结,所以晚上的时候主动了一回。 因为要养生,所以两人如今亲昵的次数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相拥而眠。 所以每一次亲热,卫殊都记得清楚。 反而是二月率先反应过来,开心不已:“我要有妹妹了吗?” 太医正微笑着:“是皇子还是公主,微臣可没有这本事摸出来,不过……” 他眸中的笑意更浓,卖了个关子:“不过微臣摸出来,皇后娘娘此番,是怀的双生子!” 双生子? 卫殊都直接被砸晕了。 虽然已经好几次当父亲,可是双生子还是头一回呢。 而且怀双生子,就意味着苏洛此番身体要更吃亏! 寻常妇人生一个尚且九死一生,何况是一次生两个呢。 “太医正,你确定吗?” 太医正继续道:“皇后娘娘本身就是双生子,据老臣这么多年的观察,如果家族中有过双生子,那后辈生出双生子的概率就要大的多!” “微臣刚才反复多次,确定皇后娘娘的确是双生子无疑!这是好事,恭喜陛下!” 大越的民俗,还是提倡多子多孙的。 能生双生子,便说明这是老天爷在眷顾,如今皇家能怀上双生子,这显然是上天的眷顾。 卫殊眉头舒展,但是没一会的功夫,他又拧眉道:“双生子一事,暂时不要说出去!” 1552 给一点教训 太医正点头应是,旋即又道:“陛下是担心皇后娘娘的身体吗,陛下放心,娘娘这一胎微臣瞧着比怀二殿下的时候要好很多!” 卫殊扯了扯嘴角:“只要是生孩子,哪一次不是凶险万分!” 太医正楞了楞,神色郑重的点点头。 古来都有说法,女子生头胎的时候格外凶险,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上。 可到了后面就要容易的多,跟老母鸡下蛋一般驾轻就熟。 可实际上,只要是生孩子,就有诸多的危险。 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如皇后娘娘这般,怀的是双身子,便格外凶险一点。 太医正宽慰道:“陛下也不必过于忧心,微臣一定会帮忙照看,且皇后娘娘体质不错,平日里也注意锻炼,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怀阿留的时候,二月还小,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 可如今,他却听得分明。 他皱起小小的眉头,忧虑不已:“父皇,太医正,若是生这弟弟让母后有危险,那二月就不要了。反正二月都有阿留了!” 卫殊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既然来了,便不能送走了!” 而且,苏洛也不会愿意。 她有五个兄长,从小就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她也很希望能多几个孩子。 卫殊跟二月说了几月,抬眸看了太医正一眼。 太医正心领神会,跟着卫殊出了寝房。 卫殊四下里看了看,确保无人后才低声道:“有没有一些药物,能够让女子不能再生育,却又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的?” 太医正浓眉紧锁,在记忆中搜寻了一圈,道:“这个,恐怕是很难找到!” 卫殊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去找一找吧,反正也不急,还有一年的时间!” 一年的时间? 太医正想了想,莫非,陛下是想让皇后娘娘今后都不能再生? 这又是为何啊? 虽然有这样的猜测,可他没胆子去证实,只是恭恭敬敬对卫殊应了一声是。 卫殊的确是如此想的。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保不齐哪天就双腿一蹬,撒手而去。 到时候留下苏洛和一群孩子,该如何是好? 这倒也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当年生二月的时候,凶险万分。 卫殊至今还记得那个场景,心有余悸。 他很担心历史会重演。 眼下他就很后悔,当初跟苏洛恩爱之后,应该哄着她喝一碗避子汤的。 他本想着,自己的身体弱,恐怕是难以让她再怀上身孕的。 却没想到……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正思量着,青衣从内室出来,低声道:“陛下,娘娘醒了!” 卫殊赶紧收敛心神,迈步进去,见苏洛撑着身体,似乎想要起来。 卫殊赶紧上前,一把将她扶住,低声道:“多躺一会吧,太医正说是孩子在你肚子里吃着东西,导致你的营养跟不上,才会晕倒的,是我疏忽了,居然都没有发现你的胃口不好!” 青衣已经带着其他人都下去了,将屋子留给夫妻二人。 苏洛噗嗤一笑:“寻常人哪能发现我的胃口不好,哪怕我这两日吃的少,那也是你饭量的两倍不止。” “青衣刚才跟我说,我怀的是双生子?” “恩!”男人点点头,“怀双生子,你肯定更辛苦。” “说不定其中就有一个是女儿,我跟五哥,不也是双生子吗?” 卫殊皱眉:“我倒是宁愿你没怀上,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就成,这女儿我也不强求了,有二月和阿留就够了!” 苏洛赶紧抬手捂住他的嘴:“别乱说话,孩子会听得到的。他们是上天带给我们的礼物,咱们得好好爱他们!” 苏洛说着,将卫殊的手捉过来,压在自己的小腹上,柔声道:“这便是你们的父亲了,你们要乖乖长大,等你们出来,父亲会封你们做公主的!” 卫殊的神色也柔和下来,手在苏洛的腹部上缓缓摩挲,道:“是啊,若真的是小公主,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来宠爱你们的!” 苏洛撇撇嘴:“你这么重女轻男,二月跟阿留知道要伤心了!” “二月是长子,本就应该疼爱弟弟妹妹,阿留是个没心肝的,他才不会在乎这些!” 苏洛摇摇头。 不得不说,男人总结的很对。 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朝堂和邺城。 那些本来叫嚣着要废后的书生,此刻倒是尴尬了。 他们的理由便是陛下子嗣不昌盛,可如今皇后又有身孕,眼看着又要为陛下生下孩子。 皇后一人已经生了三胎,这也不能说是不盛了。 而且如今皇后娘娘怀了身孕,万万没有要将她废除的道理,若是贬了位分,影响了皇后娘娘的心情,再导致皇子有个三长两短的,谁来负责啊! 之前闹事的都已经被抓,另外一些心内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也基本偃旗息鼓。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说法悄悄的流传开来。 皇后娘娘这个身孕,为何来的如此之巧啊? 好像是刻意为了应对这一次的危机一样。 这是老天爷在眷顾啊! 是老天爷的恩赐,让皇后娘娘脱离危机。 苏洛之前的一些事迹,都被不经意的翻出来,在百姓之中广为流传。 尘封的记忆被揭开,大家恍然想起,原来皇后娘娘还做过这么多善事,一个如此称职的皇后,若是还要废除,那这天底下有谁能当皇后呢! 加上如今科考在即,这些热血青年也都收敛了那些心思,开始专心准备着自己的前程。 之前的闹的沸沸扬扬的废后事件,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坤宁宫中,青衣汇报了这个情况之后说道:“还是娘娘您聪明,想出这样的法子!” 苏洛正在给修剪桃花,笑道:“小伎俩而已,舆论效应。那群人不过是乌合之众,说白了出发点也算是好的,若是真的有人在暗中想要借机对本宫不利,这件事处理起来还会比较麻烦!” 青衣扬声道:“谁敢对娘娘您不利,奴婢第一个饶不了他,这群书生真是吃饱了撑的,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不好好温习准备科考,倒是关心起后宫之事来了。” 苏洛的眉眼儿沉了沉:“的确是吃饱了撑的,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1553 榕城小事 哪怕他们的出发点真的是为了大越,那也是多管闲事,而且给阿殊添了不少烦忧。 如果不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瞧瞧,还以为他们真的能言论自由,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以为什么事他们都能指手画脚一番。 画对了,也便罢了。 画错了,着实惹人讨厌。 苏洛咔嚓一下,将一根多余的桃枝重重剪去,缓声开口:“去跟京兆尹府打个招呼,将那群不识趣的学子多关一段时日,等到科考结束后再放他们出来!” 青衣道:“如此一来,他们不就错过这一次科考了?” 苏洛将剪刀放下,旋转花瓶,摘去几朵开的太盛的多余花苞,轻描淡写的说道:“好叫他们知道,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有断了他们一辈子的仕途,已经算是本宫仁慈善良了!” 青衣捏拳,愤愤然的道:“就是,这样分不清是非黑白的人,就该要了他们的狗命,娘娘您就是太便宜他们了!” 便宜吗? 也不见得! 若她只是苏洛,那可能真的会狠狠抽他们一顿泄愤,再叫他们此生都无缘仕途。 可她还是皇后。 甚至,或许几年之后,她还会是太后,会执掌这天下的权柄。 虽然她很不愿意做这样的想法,却又不得不面对事实。 因此,她必须站的更高,看问题更全面。 这群书生,固然可恨。 可他们的热血,却也是朝堂所需要的。 如果一个国家的臣子,全都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趋炎附势,趋利避害,揣摩上位者的心意,这是好事吗? 不! 并非如此。 朝堂中,需要孤独的勇士,需要清醒不畏生死的人。 之前的张御史,苏洛其实有两分佩服,如果他的这份勇气,放在别的地方,苏洛甚至会为他拍手叫好。 他错在管了不该管的事。 可退一步说,作为御史,直言敢谏,本来就是要管不该管的事啊! 这群书生,也拥有同样的热血。 可并非人人都是好的。 也并非人人都有才。 苏洛让他们失去这三年一次的机会,若是此番磨难,没有折损他们的心气,下一次科考之时,还能见到他们的身影,甚至,榜上有名。 那么,这必定是能用之人。 江山代有人才出。 这大越的朝堂,也需要新鲜的血液啊! 苏洛叮嘱道:“让京兆府将这些人的信息记录一下,回头给你一份,你到时候好好收着,别弄丢了,以后说不定有用的上的时候!” 青衣不知道以后怎么用得上,但是她没有质疑,应了一声是。 两人谈完这件事,流云进来了。 她端了安胎药过来,另外还要商议阿留的周岁礼。 是的! 阿留满周岁了。 如今国泰民安,是该给他办一场周岁宴,一应的事情,流云都已经安排妥当,今日便是要跟苏洛沟通一下具体的流程。 再看看苏洛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按照卫殊的意思,不需要大办,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便可。 但苏洛是个爱热闹的性子。 而且孩子嘛,手心手背都是肉。 当初二月是办了周岁的,如今阿留自然也当如此,要不然岂不是厚此薄彼。 卫殊自然是随他的。 苏洛迅速扫了一眼宾客名单,道:“恩,本宫瞧着没什么遗漏的。” 流云又说了一遍流程,苏洛点头:“你安排的也很妥当,流云,你如今做事,可是越来越缜密了!” 流云腼腆一笑:“都是娘娘教导有方!” 苏洛想了想,又道:“你叮嘱下去,这些臣子们的贺礼无须太贵重,只要心思到了就行。这桂东的东西,本宫也不缺。那些重臣也就罢了,若是一些品阶低一点,送一次礼,指不定得伤筋动骨!” 流云点头:“皇后娘娘真是体贴!” “本宫只是不想助那攀比之风。” 流云将事情禀告完毕,笑盈盈的说道:“皇后娘娘,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什么?” 流云竟然卖了关子,道:“娘娘不若猜一猜,也是跟孩子有关的!” 苏洛偏头想了想,恍然:“莫非是柳妹妹生了?可算算日子,还得小半个月啊!”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柳妃娘娘是提前发动了,不过好在生产顺利!” 苏洛激动的问道:“那她生的是个男孩女孩啊?” “是个小闺女!” 苏洛一脸艳羡:“她运气可真好,头胎就得了个闺女,本宫这都怀到第三胎了!怕是命中没有女儿缘了!” 这几日,苏洛的手上脸上已经开始起了细小的疹子。 这代表着,她腹中这对双生子,又是儿子了! 这都四个儿子了呀! 苏洛又细细问了柳绵绵的一些情况。 流云是早就知道她会问的,已经找那报信之人都了解清楚了,将当时的情况细细道来。 原来是榕城侯世子大婚,续娶了榕城一个书香门第的嫡女当继室。 虽是二婚,但也郑重其事的开了宴席,邀请了柳绵绵和陆星河夫妇。 柳绵绵大着肚子,加之从前跟夏楚颉之前的纠葛,自然是不便去,陆星河却是应邀前往了。 新郎官在席间也不知怎的,一个劲的跟陆星河拼酒。 两人你来我往之下,陆星河便有些喝多了。 场面一度失控。 柳绵绵见过了时间,陆星河还不回,心内忧虑,便着人去问,结果发现他居然在喜宴之上喝多了,还跟夏楚颉有了口角。 这哪能放心啊! 她便去了侯府。 哪知这夏楚颉动了心思,想要见她一面,让下面的奴才故意引错了位置,夏楚颉见到她怀胎九月,却依旧身姿楚楚,脸虽然稍稍圆润,但通身的气质却更加柔婉动人,心内大痛。 人喝多了,理智就会丧失。 他借着酒劲,竟是跟柳绵绵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 柳绵绵哪能想到他会如此,冷冷斥责了几句。 夏楚颉上前要牵柳绵绵的手,柳绵绵躲闪甩开,这时候陆星河到了,将她护住。 这样一闹腾下来,动了胎气,这才会提前生产。 夏楚颉吓得醒了酒,跪在院子中给柳绵绵磕头谢罪,又自己剁掉了两根手指,好好的一场婚宴,倒是闹成了这个下场。 1554 病情又加重 苏洛听到夏楚颉的疯狂举动时,本是脸色乌沉沉,又听他自断手指后,神色才舒缓一点。 “好在柳妹妹没什么大碍,若是柳妹妹和腹中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让整个侯府陪葬!”苏洛冷声道。 流云也舒口气:“奴婢听得下面的人回禀,也是心惊胆战的,听青衣说,那伯府世子瞧着是个斯文有礼的,没想到这般不知进退!” 苏洛嗤了一声:“什么伯府不伯府,都是乘祖上的凉。虽然这次没有出事,但是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苏洛已经打定主意,回头要跟卫殊说一声。 这个榕城伯,不要也罢! 留他们一族的性命,但是这伯爵之位,是别想要了。 省的仗着世子的身份,下回又不知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这件事倒是可以容后处理,苏洛想到柳绵绵的女儿,心都要融化,道:“等到本宫那小侄女满周岁,这柳妃一事也就被人遗忘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将陆星河提到邺城来为官,让本宫好好瞧瞧那小侄女!” 不止是她,其实流云和青衣也挺好奇,柳绵绵的女儿会长成什么样。 据来报信的人说,这小闺女生下来的时候六斤六两,白白净净,眉目舒展,不知道多可爱呢! 苏洛很兴奋:“快快快,咱们去库房,我要给小侄女好好挑点东西!” “得给小侄女准备点嫁妆,送她两个铺子吧!”苏洛自顾自的叨叨,“要不,让她与二月定下婚事,或者给阿留也成!实在不行,与本宫腹中的两个其中之一也成,年岁大一点也不要紧,更懂得照顾人!” 青衣笑:“皇后娘娘未免太急了。您面都还没见着呢!” 苏洛叹口气:“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着实讨人嫌,婚事就另说,等到孩子们都大点,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这宫内,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柳妹妹好不容易逃出去,不见得就愿意将女儿送进来。” 说道这,苏洛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哪怕如今将这宫廷修葺一新,华丽异常。 可身边没有卫殊和两个孩子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孤独和憋屈。 那高高的宫墙啊,束缚住了她的翅膀,让她无法自由的飞翔。 她时常会做梦,梦见自己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她还是天真无邪的少女,被自己爹爹被几个哥哥带着,在山野之中奔走,四处都留下了她银铃一般的笑声。 真是怀念啊! 是嬷嬷通传的声音,将苏洛飘飞的思绪拉回现实:“启禀皇后娘娘,季神医到了!” 苏洛赶紧将人请进来。 季神医自入宫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太医院,他不负责为宫内之人诊脉,他主要是在研究能改善卫殊身体的方子。 如果说,太医正是卫殊的人,那季神医,则与苏洛要更为亲近一些。 季神医是被王四推着进来的。 王四作为季神医的关门弟子,也跟着到了邺城,入了这皇宫之中。 王四见到苏洛赶紧跪下行礼,季神医扶着轮椅也要起来,苏洛赶紧道:“季神医,本宫说过了,你见到本宫不必行礼的!” 季神医便躬了上半身表示敬意,之后问道:“皇后娘娘召草民来,可是身子不适?” 苏洛看了青衣一眼。 青衣于是带着王四和其他的奴才们都退了下去。 苏洛这才开口:“本宫唤你来,是想问问陛下的身体状况,太医正那只老狐狸,总是不跟本宫说实话,季神医,你是本宫的人,你可不能对本宫有所隐瞒。” “太医正是遵从陛下的意思,并非故意,皇后娘娘莫怪!” 季神医与太医正同为医界泰斗,两人多次合作,彼此之间惺惺相惜。 据说平日里在太医院,两人经常关起门来讨论病情,而且太医正也非常关心季神医的身体,还亲自给他端过泡药浴的水。 啧! 要不是两人都一大把年纪,而太医正有家有室有孩子,苏洛都忍不住要怀疑…… “陛下近来早朝堂上,总是容易发怒,他说这是故意为之,可本宫瞧着,似乎不止如此,太医正不与本宫说实话,季神医,可是陛下的身体又有了变故……” 季神医皱了皱眉,一脸难色。 苏洛急急道:“莫非连你也要瞒着本宫,这件事,本宫迟早是要知道的,告诉本宫,本宫心中也好有个对策!” 她缓了语气,声音低沉失落:“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季神医见她这模样,心内十分不忍。 帝后的感情如何,他是一路见证过来的。 那时,陛下还只是个王爷,对苏洛一往情深可以理解。 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陛下依然是后宫空虚,可见两人的感情,并未因为时间改变而有所动摇。 季神医叹口气:“那草民便斗胆跟皇后娘娘说上一说,陛下如今的情绪易怒,一来是他自己不加控制,二来,的确是身体恶化的结果。” “草民曾与皇后娘娘说过,陛下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在不断的衰竭,这必然会导致他身体时刻不适,若是换做旁人,早就无法忍受了,陛下毅力非凡,面上瞧不出什么,但是越是克制,情绪就越容易波动。” “人在身子不适的时候,总是更没有耐心,皇后娘娘可以理解吗?” 苏洛点头:“当然!” 比如她怀着身孕的时候,就容易暴躁。 以往一点小错,她可能不放在心上,可如今下面的人若是犯了,她似乎非要责骂几句,心里才会舒坦些。 她只是怀孕而已。 阿殊他却是五脏六腑都不适,也不知他到底是多大的毅力,才能隐忍至此。 “那可有法子缓解啊?”苏洛急急发问。 季神医叹息一声:“早先太医正给陛下施针,会稍微好些,但如今,作用也是不大了!草民一直在给陛下配药,但是如今这效果是越来越弱!” 腐烂的树根,哪怕用最清澈的露水,无法再焕发出新的生机。 苏洛的眼眶红了,泪意涌动,轻声开口:“那,那阿殊,陛下他,他还能活多长的时间?” 1555 阿留周岁啦1 “这个……” “说吧!”苏洛深吸一口气,“本宫能扛得住!”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了。 季神医润了润嗓子,道:“其实,陛下之前也问过草民与太医正,我们没有与陛下说实话。但是草民觉得,皇后娘娘或许应该知道!” “快说吧,你!” 这简直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不知何时会掉下来。 苏洛宁愿死的痛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季神医吐出一口浊气:“按照如今的情况,陛下应该活不过两年了!” 苏洛的身体重重一晃,眼前发黑。 季神医赶紧推着轮椅上前:“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苏洛抓住椅子扶手,稳住身体,挑眉反问:“两年?上次不是还说……” “是最长两年!” 季神医仿佛还嫌苏洛的打击不够大,强调一遍:“若是情况不好,可能也就是一年的功夫!” 一年! 那也就是她腹中孩子生下来不久,他就要…… 不! 不会的! 苏洛猛地摇头。 她早知道不能天荒地老,可至少,至少得等到孩子们再大一点。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从眼眶之中涌出。 苏洛上前一步,紧紧握着季神医的手,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季神医,求你,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求你……” 季神医连声安慰:“皇后娘娘放心,草民一定会竭尽全力,追根溯源,陛下到如今这一步,草民也有责任!” …… 苏洛花了不少时间,才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是的! 季神医已经尽全力了,若非如此,他也不必跟着自己来这皇宫。 他明知自己的生命也即将衰竭,却还是日日挑灯,翻阅古籍,盼着能找出些什么法子,还不断用自己的身体试药。 苏洛擦去眼角的泪,缓声道:“今日本宫与你的谈话,希望不被第三人知晓,包括陛下!” “别再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了,他已经够苦了!” 季神医点头:“草民知道!” 两人又聊了一些,季神医告辞离开。 刚出院子,便正好撞见卫殊。 卫殊到坤宁宫就跟入正阳宫一样,从不通传。 如同普通人家的夫妻,你回自己的屋子,难道还事先大张旗鼓的告诉一轮吗? 季神医眸中闪过一抹慌乱,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 卫殊见到正在喝茶的苏洛,她的眼圈儿还是红的。 “你哭过了,好端端的为何会哭?可是刚才季神医与你说了什么?”卫殊何其聪明,稍稍一联想便要猜到真相。 苏洛赶紧道:“恩,刚才我让季神医给我把脉,看看能不能摸出事儿是女,季神医说应该是两个儿子1” 她靠在卫殊的肩上,柔声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女儿,所以觉得委屈,老天爷怎么就一直给我塞儿子呢,我想要个女儿,这么难吗?” 卫殊绷紧的神情松了松:“原来是为了这事,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已经看开了,儿子也很好!女儿将来还得娇养着,得你护着她,儿子就不同,将来护着你!” 夫妻两个柔声细语的说话。 苏洛将柳绵绵生女儿的事情说了下,恰好跟她的话应对起来。 卫殊本还有点疑虑,听了后才算是放心。 看来真不是跟自己相关的事。 关于要把柳绵绵的女儿许配给哪个儿子,卫殊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顺其自然就好。 按他的想法,子孙自有子孙福。 将来儿子们要娶谁家的姑娘为妻,他是不会插手的。 他才懒得管这些事呢。 于是,苏洛又跟他吵了几句。 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好,可当父母的对于儿子的婚事,也该把把关尽心。 这妖魔鬼怪多着呢,万一儿子不小心被狐狸精勾住,迷了心智可怎么办啊? 他们的儿子,将来个个不凡,还不知有多少女人要贴上来呢。 对此,卫殊嗤之以鼻。 他觉得,王爷也没什么了不起。 自家的几个儿子,也没有苏洛说的那般出色。嫁入皇室,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事情。 日常拌嘴模式,直到话题转到阿留的周岁宴上才缓和。 苏洛大致说了说安排,卫殊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他只有一句:后宫的事,都听你的。前朝的事,你若是想管,也听你的! 苏洛无奈的摇摇头。 日子说快也快。 周岁宴,马上就到了。 如今大越国力越发强盛,自从与北夷签订了通商条款之后,去年北边几乎没有战事,百姓越发的安泰。 这一场周岁宴,办的也极为盛大,比二月那时候要强多了。 已经是三月底,冬日的寒冷已经褪去,春天的温暖露了苗头。 阿留穿着簇新的一身红衣,乐呵呵的坐在软椅上,看着下面热热闹闹的场景。 他跟苏洛一样,就喜欢凑热闹。 哪里人多往哪里钻,眼看下面这么多人头,人人都挂着一张笑脸,他开心的手舞足蹈。 拍着手,用他那不太丰富的词汇量表达着喜悦:“好玩,好玩!” 反正,人多热闹,对他来说就是好玩。 苏洛嗔了他一眼,这孩子看着有点傻傻的,不如二月那时候机灵。 与阿留的乐呵呵不同,二月正襟危坐,老成持重,知道的他是五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五十岁呢。 苏洛看不下去,低声提醒:“二月,这是你弟弟满周岁的日子,你不高兴吗?” “高兴啊!儿臣替弟弟高兴!” “那你也不笑笑!” 二月哦了一声,咧着嘴扯了一个笑容。 有点僵硬。 罢了,这孩子一直如此,也不能要求太多。 被邀请的人都一一上前,先给阿留磕头,然后说几句吉祥话,再奉上自己的礼物。 虽然苏洛早有交代,可是还是有一部分没有听进去,送的礼物极为的贵重。 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可能给人退回去,苏洛让流云收下,登记造册。 拜着拜着,就到了西山子爵沈丛。 苏洛见到沈丛还有点意外:“你什么时候回的?” 她话音刚落,卫殊就低低的咳嗽几声。 沈丛头也没抬,恭敬作答:“昨日回的,也是赶巧,恰好能赶上二殿下的周岁礼,微臣也给二殿下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希望陛下,皇后娘娘和二殿下不要嫌弃!” 1556 阿留周岁啦2 沈丛有钱,满朝文武都知道。 大家觉得,他送的礼物,肯定是价值连城的! 太随便的东西,可拿不出啊! 但没想到的是,他送的东西还挺特别。 是一匹红色的小马。 牵上来的时候,还有些站不稳,一双大眼睛怯怯的,打量着场中这许多的人。 瞧着在瑟瑟发抖。 阿留平日在宫内,最多也是看看鸡鸭鹅兔子,再好一点就是看看猫猫狗狗。 像马这样的动物,嬷嬷们可不敢带他过去。 这万一不小心伤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阿留看到小马,激动的手拍个不停,指着马儿咿咿呀呀的。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觉得它是活的,还浑身通红,充满了新奇感。 他本来在凳子上乖乖坐着,此刻手脚并用要爬下来,很明显是来亲手摸一摸。 跟二月谨慎的性子不一样,阿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小马烦躁的踢着蹄子喷着气,沈丛死死的抓住缰绳,安抚着它的情绪,解释道:“这是微臣从黑城带回来的,它的母亲是一匹纯种的红血野马,微臣本是想驯服这匹野马,岂料二十来个人围攻,都降不住它!” “最后这匹野马受了重伤,微臣的人才制住它,这才发现它腹中还有小马。微臣带着这受伤的野马一路南下,也是巧了,这野马昨日产下了这匹小马!” “时机这般巧妙,大概是上天要送给二殿下的礼物吧!微臣听当地人说,这匹小马的母亲,是当地的野马之王。想必这样的血统,这匹小马也定然不会弱!” 野马难驯。 何况还是野马之王。 今日日子特殊,有些话沈丛没有说出口。 其实为了制服这匹野马,死了两个下属,重伤了两个。 他手下可不养废物,足可见这野马有多酷烈。 不过这些话,说出来有些残忍,今日是二殿下周岁,他就抿去不提。 他这么一解释,众人便知道,这匹小红马来历不凡。 有这样的血统,将来怕也是马中神俊。 阿留听不懂这些,他就是喜欢这颜色也喜欢它的样子,若不是被嬷嬷抓着,他就要上手了。 苏洛道:“这马如此珍贵,想必费了你不少精力才得到的,阿留还只是个孩子,给他不免浪费!” 沈丛恭敬作答:“这种马,便是要从小驯养的,让它与二殿下一同长大,才好建立主仆情谊。” 沈丛风头很劲,也有那看不惯他的。 便笑着道:“沈子爵对二殿下的心倒是珍贵,只是马儿长得快,怕是有个两三年就长大了,到时候二殿下还小,无法驾驭啊!等到二殿下能驾驭了……” 这马怕又是活不长了。 沈丛微微笑着,并不惊慌,从容回答:“我也询问过当地人了,这野马跟寻常的马儿不太一样,它的个头稍小,但是速度却很快,而且寻常的马一般都是35年左右,可这匹野马的母亲,据说已经活了八十年以上了。” 在座众人惊诧出声。 这母马都活了八十多岁,战斗力还这么生猛。 如此算来,这匹小红马将来说不定会比二殿下都活的长呢。 卫殊看了那小红马一眼,道:“劳沈子爵费心了,阿留,还不好好谢谢沈子爵!” 阿留还不太理解这些话,但是他知道怎么谢谢! 他像模像样的对着沈子爵行了个礼,然后笑嘻嘻的说道:“谢,谢!” 他说话不连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 沈丛眸中都是温软的笑意,柔声道:“二殿下不必客气,二殿下能喜欢,是微臣的荣幸!” 满场的人,送了这么多礼物,只有沈丛这一件,让卫殊开了金口说谢谢。 众人不免有些艳羡。 不过又想到,要驯服这样一匹野马,不知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还要从黑城一路翻山涉水的带回来。 又不知是多少财力。 就冲着这份心思,也的确值得一声谢。 这么一想,众人心中又平衡了。 受完众人的礼物后,周岁宴的重头戏,抓周就要开始了。 二月抓周的时候,抓了一个明黄色的圣旨。 当时众人不便言明,都觉得他将来是帝王之相。 今次,跟二月抓周的时候同样的东西也都已经摆好了。 有华服,有金元宝,有算盘,有明黄色的圣旨,有笔墨纸砚,还有木制的小刀等等…… 这小刀可是卫殊亲手刻的,本来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可是苏洛吩咐了一番之后,那把小刀就被摆在了金元宝的后面,没有那么显眼了。 苏洛牵着阿留,一直走到大毛毯的中央空地上。 她指着地上的各色事物,细心解释道:“阿留啊,今天你就满一岁了,今后你想做什么呀?” “这些都是好东西,你可以选一样,记住,只能选一样,要选你最喜欢的,一定要慎重哦!” 阿留哪里知道什么今后想做什么啊, 他还不就是凭着自己的喜欢! 眼看着苏洛就要将他放下来,卫殊突然道:“等等!” 他说着,对福公公点点头。 福公公托着个盒子上前,一直走到苏洛的身边后,将盒子揭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一个空位上。 那是…… 玉玺! 众人哗然。 陛下抓周,竟然将玉玺也拿出来了? 苏洛皱眉,嗔了他一眼:“陛下,您这未免有点草率!” “图个热闹,无事!” 他虽然说的轻巧,可是底下的人就议论成一片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意要立二殿下为太子吗? 说起来,如今陛下有两位嫡子,立太子也是该提上日程了。 可是二殿下还太小了,秉性这些一概看不出来,现在就决定,未免还是草率了点。当初大殿下抓周的时候,陛下可没有拿出玉玺啊! 但刚才卫殊已经说了,只是图个热闹。 大好的日子,若是跳出来说三道四的,未免扫兴。 众人只是惴惴,也不敢说什么。 苏洛也不想坏了卫殊的兴致,而且,就算这么大个玉玺放着,就阿留那性子,都不见得会喜欢。 一念至此,她松开阿留的手,道:“去吧,阿留,挑你最喜欢的!” 1557 阿留周岁啦3 阿留就像是出笼的鸟儿,颤颤巍巍就朝着这些东西而去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此刻倒不是平日里面对卫殊的紧张,而是另外一种心情。 都在好奇,阿留到底会抓什么。 若是二殿下抓到了玉玺,难道陛下要立他为太子吗? 朝臣们很纠结啊! 按卫殊这个身体,早立太子有好处,可若是立大殿下还好,他已经五岁了,不出几年便能亲政。 若是二殿下。 太小了呀! 三岁看老,二殿下这跳脱的性子,实在不像是适合当皇帝的料子。 苏洛见阿留颤颤巍巍的往那方玉玺去了,张了张嘴。 卫殊轻笑一笑:“洛洛,你过来吧,让他自己选,你可不能作弊!” 满场的东西中,就只有这一方玉玺和金锭子颜色最亮,最吸引人。 阿留的嬷嬷和乳母双眸亮晶晶,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行动。 二月身后的一个嬷嬷,则脸色微微有点沉。 她低声对二月道:“大殿下,二殿下会不会去抓那个玉玺啊?” 二月回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场中,阿留虽然奔着玉玺而去,可是他率先却是抓住了那个金锭子。 二月听到身后的嬷嬷松了口气。 这个嬷嬷是二月的四个乳母之一。 二月一岁半断奶以后,苏洛曾问过这几个乳母将来要如何打算。 其中有两个领了银子和赏赐,出了宫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如今每道逢年过节,都还会送点亲手做的东西,比如衣服鞋子袜子这些入宫给二月。 剩下两个则表示愿意留在二月身边一直照顾。 这苏嬷嬷便是其中之一。 她是苏洛的母亲李氏举荐入宫的,比之另外一个嬷嬷身份又更高一点。 虽是如此,但是平日里,她还是很安分守己的,做事情也有分寸。 二月对她的倚重,也比另外一个嬷嬷要稍多一点。 不过表面上看,是瞧不出来端倪的,二月平日里对下面的奴才,也不太瞧得出亲疏。 然而苏嬷嬷作为贴身服侍的人,自己是知道的。 此刻,苏嬷嬷又低声开口:“看来二殿下还是更喜欢做个富贵王爷!” 二月皱眉,道:“嬷嬷,慎言!” 苏嬷嬷赶紧闭嘴,应了一声是。 且说阿留抓住那块金锭之后,拿在手里看了看,又送到嘴边舔了舔,然后就往身后一扔。 这玩意看着闪闪发亮,硬邦邦沉甸甸的,不能吃还有一股怪味! 不喜欢不喜欢。 他又摸到一方砚台。 臣子们的神色齐齐柔和。 若是抓周抓到笔墨纸砚,那是极好的,说明这孩子将来一定是文采斐然啊,是个好兆头。 然而阿留拿着那砚台舔了舔,又扔了。 笔和纸,他更是瞧也不瞧。 众臣齐齐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哎呀,殿下看来不是个喜欢读书的。 阿留咯咯咯的笑着,手抓到了那方玉玺之上。 这玉温润,触手冰凉。 众臣的心,又齐刷刷的吊在了胸口。 难道二殿下更喜欢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瞬不瞬的盯着阿留,就连苏洛的呼吸也不自觉的凝住。 虽然知道,这只是个玩笑,当不得真。 可若是今日阿留真的抱着这玉玺不撒手,倒是…… 到时候朝臣之间,估计会传出些说法,指不定还要引来麻烦呢。 阿留照例拿着啃了下。 自然是咬不动的,反而是将口水湖的玉玺上到处都是。 卫殊有洁癖,见状微微蹙眉。 苏洛则是轻笑一声,睨了他一眼:“连儿子的口水都嫌弃吗,真该让你给他换换尿布!” 卫殊斜着眸子,似笑非笑的模样:“说的好像,你给他换过几次一样!” 苏洛平日里很注重对两个孩子的陪伴,也是如此要求卫殊的。 不管多忙,每日都至少要抽出一个时辰来陪着两个孩子们。 一定要让他们感受到父母的爱。 可是在洗尿布换衣服这种小事上,她的确做的不多。 基本都是乳母和嬷嬷们干的。 卫殊这么一反问,苏洛便心虚的避开了视线,继续去看阿留。 阿留啃完玉玺,发现不好吃,却并没有跟之前一样直接扔掉,而是拿起玉玺,颤颤巍巍的走到那一沓纸面前,哐当一声印下去。 玉玺上的印泥已经被擦干净,他这一下子自然没印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这个动作,却是将所有人的震慑住了。 这是在干吗啊? 这不就是在圣旨上扣章子吗? 这可是皇帝才干的事啊! 一时间,朝臣们膝盖一软,纷纷跪下。 丞相担起大任,道:“陛下,玉玺乃是关系国本之物,陛下还是速速收回去吧!” 卫殊懒洋洋的:“这么大声干吗,回头吓着阿留,他不过是个孩子,闹着玩而已!” 二月听到身后的苏嬷嬷的呼吸又紧了,喃喃自语一般:“这二殿下怎么还扣上了呢!” 丞相苦口婆心:“陛下,有些东西能玩,有些东西不能玩!陛下……” 阿留正扣得起劲呢,被两人的对话打断,他见纸上什么印子也没有,跟平日里卫殊拿玉玺扣的时候不一样,疑惑的皱眉。 咋就没有图案呢。 爹爹扣的时候,不都有一团图案的吗? 小小的脑袋瓜也想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何。 但他也不准备追究,随手将这玉玺往边上一扔,又看别的东西去了。 丞相本还有一通的大道理,等着说服卫殊的。 没想到这么快,阿留就已经放弃了。 这些话一时哽在喉间,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咽下去。 卫殊冲福公公点点头,福公公便上前,将那枚玉玺拿起来,收进盒子里。 有人闯入了阿留的领地,阿留一瞬不瞬的盯着福公公看,见他只是拿走了玉玺后,他便又转头过去挖掘宝藏。 显然,对这个玉玺,他并不感兴趣。 刚才的所作多为,只是因为平日里看了卫殊拟奏折,所以机械的模仿而已。 玉玺被收好,众人齐齐的送了口气。 陛下如今这性子,真是越发的捉摸不定了。 而阿留这个拿起来瞧瞧,那个拿起来看看,总是不满意。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难道什么都不抓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样不起眼的东西上。 1558 给二月的礼物 那是一把木剑。 大约只有巴掌长,木剑顶端圆润,没有剑刃,显然是刻意为阿留准备的。 阿留双目放光,直奔那木剑而去,一把握住剑柄,咯咯咯的傻笑个不停。 之前他这个抓抓,那个抓抓,却是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 鉴于他之前总是看看就扔,大家还不觉得这是最后的结果。 可是苏洛和卫殊却知道,大概便是如此了。 只见阿留笑了一会后,便将剑从怀里举起来。 众人还以为他又要扔掉,没想到他却伸手一挥,将长剑送了出去。 旁人看不懂,卫殊却是挑了挑眉。 阿留还不太走的稳,这一挥更是让他身体晃得厉害,甚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可卫殊还是辨清楚了。 他这是在重复之前自己教过的招式。 阿留跌坐在地上后,依旧咯咯咯的笑。 手脚并用爬起来,又继续挥动那手中的小木剑。 晃晃悠悠的,又是一招。 这是回风流雪。 虽然被阿留挥的像是醉汉站不稳,可那模样还是在的。 苏洛认命的叹口气,对阿留的嬷嬷点点头。 那嬷嬷便上前,温声细语的说:“二殿下,将你手中的木剑给奴婢好吗?” 将什么东西给我…… 这样的训练,阿留进行过很多次,所以他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当即小脸一沉,将木剑护在怀里,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不,不!” 嬷嬷捡了一只笔:“奴婢用这个跟您换!” 阿留毫不动摇,继续摇头:“不,不!” 那嬷嬷便看向苏洛。 苏洛点了点头,嬷嬷退了下来。 福公公扬声道:“二殿下抓周已定,陛下亲制桃木剑一把!” 抓了把剑啊? 朝臣们的心情有点复杂。 抓玉玺吧,不合适。 抓把剑吧,也有点不太好。 心中随时如此想,但是恭贺之声还是从四面八方涌来。 “二殿下不愧是陛下的儿子,自幼便有武学天赋,将来必定是出类拔萃,难遇敌手!” “是啊,等二殿下长成后,必能替陛下分忧,镇守四方!” “二殿下将来一定会文韬武略,所向披靡!” …… 阿留不知道这些人乱哄哄的说什么,他拿着他的宝贝木剑玩了个尽兴。 苏洛也想开了。 做个武林高手,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管如何,总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能守护身边的人。 如此一想,她倒是已经思忖着该给阿留找谁来当师傅了。 卫殊身体不好而且过于严苛,让他教阿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众人热热闹闹恭贺着,卫殊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冲阿留招招手。 阿留于是抱着木剑屁颠屁颠的过去,卫殊将他抱着放在自己腿上坐下,温声问道:“阿留喜欢这把剑吗?” “喜,喜!” 阿留的词汇量不够,很多时候还不能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喜欢就好,等阿留再大点,爹爹为阿留准备一把真正能杀人的剑,咱们阿留可要快些长大,以后你娘和哥哥弟弟都要靠你保护,知道吗?” 阿留茫然的抬头看着卫殊。 保护是什么意思呢? 他不懂。 卫殊又道:“点头便可!” 阿留便乐呵呵的点头。 爹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爹爹总不会害他的嘛。 抓周已然结束,接下来便是用膳时间。 宫女们引着宾客去大殿入座,流水一样的珍馐美味送了上来。席间杯盏交错,好不热闹。 卫殊与众人共饮一杯后,苏洛便拉着他一起离席了。 有他们在,这些人反而不自在。 而且她刚才瞧着卫殊神色有点疲惫,即使如此,便去好好歇一歇,没必要在这里与臣子们虚与委蛇。 阿留还小,在这宴席上露了面后,苏洛也叮嘱嬷嬷将他带下去。 场面太热闹,阿留这会不怯场,可是道了晚上,睡觉便不踏实,容易惊醒,还会夜哭。 次次都是如此。 白日里若是太兴奋,又或者见多了陌生人,夜间他便要吵闹。 嬷嬷说,这是因为夜里在做梦,才会如此。 三人都走了,只留下一个二月。 苏嬷嬷上前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带着二殿下走了,大殿下您要不要先行离开?” “不必,父皇和母后走了,我便更应该在这里才对!” 说着,他神色肃穆,正襟危坐。 卫焱上前来跟二月打招呼,伯侄两个聊了起来。 卫焱心态年轻,而二月则少年老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也像模像样。 吃过饭,沈丛总算找到个机会,单独跟二月聊了几句。 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原是给阿留送了一批小红马,其实也给二月准备了一点礼物。 是一对白绒绒的小老鼠。 老鼠这东西,黑漆漆尖嘴猴腮的让人恶心,可这一对老鼠却毛发洁白,格外的干净,乌溜溜的小眼睛里不是狡黠,而是天真无邪。 它们被关在小小的笼子里,在一个类似风车一样的机关上不断的跑动着,似乎用不知疲倦。 笼子下面铺的也不是软垫,而是一些削成一片片的木屑。 沈丛解释道:“这个叫仓鼠,跟寻常的老鼠不一样,是从波斯那边度过来的小玩意,是微臣送来给殿下解闷的,希望殿下不要嫌弃!” 厚此薄彼不好。 沈丛做事,从来圆滑。 二月盯着那对跑个不停的仓鼠,眸光闪了闪,老成持重的说:“沈子爵的心意,我很是感激,怎会嫌弃!” 他身上立时便有个小太监上前,将笼子接过去。 沈丛又道:“这仓鼠养起来跟寻常的动物不太一样,具体如何养,微臣也已经写好了!” 说着,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那小太监又接了过来。 二月垂眸看了仓鼠一眼,对沈丛道:“多谢!” 从皇宫内出来,沈丛的身边的侍从好奇的说:“原来爵爷这对仓鼠是要送给大殿下的,可是给二殿下的是纯种的野马,给大殿下却只是一对不起眼的老鼠,如此一来,会不会对比太过明显?” 二殿下还小,不记事,送了贵重东西他也不记得。 可是大殿下却已经知人事了,这样难道不会觉得敷衍吗? 1559 早慧的二月1 沈丛捏着手里的茶杯,道:“送东西,不在乎贵重与否,而在乎是否合心意!” “二殿下还小,喜欢什么我也无从琢磨,所以送的东西应该要多费心,野马能陪伴二殿下成长,等他再长大些,懂事了会骑马了,也能知道这匹马是我所赠,自然要比金银玉器要好的多!” “至于大殿下,诚如你所说,他已经知道人事,会分辨好坏!宫中什么好东西没有啊,他性子持重,但骨子里还是个孩子!”沈丛将茶杯放下,“是孩子,就会喜欢孩子喜欢的东西。猎奇要比贵重更好!” 那侍从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狠狠的拍了几句马屁。 沈丛笑而不语。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 之前他曾听苏洛抱怨过,说二月这性子太闷了,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她希望他能活泼些,自在些。 沈丛能理解。 她是那样一个明艳灼灼的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活泼热烈,像是朝阳一般。 其实这一次,从波斯那边弄来的这个玩意一共有成百对。 可是路途遥遥,跋山涉水。 这一路走下来,便只剩下了三对。希望这对小东西,能给大殿下带来一点活力,能让她不要那么担心。 沈丛叮嘱道:“剩下的两对也好好养着备用吧!” 侍从应了一声是。 且说二月回了自己的院子,那小太监问道:“殿下,这对小老鼠要怎么办啊,它们好像很吵,那不奴才拿到隔壁的屋子去?” 二月不喜吵闹,平日里院子里的奴才们做事说话都是轻手轻脚的。 之前就在正阳宫外,里面吵吵嚷嚷的,还不怎么觉得。 如今到了这安静的院子中,才发现这对仓鼠很吵闹啊! 小太监觉得,刚才二月会接受,那是因为这是沈子爵所赠,一番心意,若是拒绝,岂不是落了面子。 何况这沈子爵与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感情都还不错! 二月垂眸看了一眼,道:“没事,就放这吧!” 苏嬷嬷打了水过来给二月洗手,见这对仓鼠就放在书桌上,不知疲倦的仍然在跑动着,而二月则拿着沈丛写的那张喂养指南,细细的看着。 此时殿内并无旁人。 苏嬷嬷将帕子拧干递过去,看了那仓鼠一眼,道:“沈子爵倒是讨巧,给二殿下一匹那么贵重的野马,却给殿下您只送了一对老鼠!” 二月接过帕子,表情没有波澜,道:“这是仓鼠!” “是是是!”苏嬷嬷回应,可心中却翻了个大白眼,仓鼠不也还是老鼠吗? 二月擦了手,将帕子递回去,语气平淡:“我恰好是属鼠的,这对仓鼠倒也应景!” 苏嬷嬷皱眉。 各大属相中,就属老鼠最不讨好。 因此二月的属相,平日里下面的奴才们都不会提及,怕犯了忌讳。 苏嬷嬷瞧了一眼,也没从二月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她便道:“殿下,您别怪老奴多嘴,这沈子爵明知您属老鼠,还送这么一对玩意过来,莫不是故意给您添堵?” 二月盯了她一眼。 苏嬷嬷感觉心口一凉,再细看,二月的目光又跟平时小老头的神态并无二致。 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一个小孩子,哪里会有那么犀利的目光,倒像是要戳人心窝子一样。 大殿下平日里虽然性子稳重也有点冷淡,秉性却是宽和的,对下面的奴才也不苛责。 二月依旧是那副老成的样子:“属鼠,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嬷嬷赶紧找补:“是是是,殿下您说的对,是奴婢狭隘了!” 二月每日都要午睡的。 苏嬷嬷这会正在给他脱衣裳。 她一边揭着带子一边道:“今日二殿下这抓周宴,办的可真是热闹!让奴婢想起了殿下那年抓周,那时候陛下才刚登上皇位不久,可没有眼下这样的盛大!” 二月不吭声。 他素来是如此的。 苏嬷嬷仗着自己的身份,平日里跟二月说话比较多。 二月回应的少,可也不阻止她叨叨。 天长日久,苏嬷嬷便觉得,二月肯定也想听她说这些零碎话,要不然,大可以让她闭嘴。 苏嬷嬷睨了一眼二月,软声细语的又道:“而且,陛下今日可真是大方,居然连玉玺都拿出来给二殿下抓,殿下您抓周那会,陛下可没有如此安排呢!” 二月沉默了少顷后,开口:“那苏嬷嬷觉得,父皇为何如此安排?” “这……” “此间并无旁人,嬷嬷大胆的说便是!” 苏嬷嬷得了这句话,仍是左右看看后,才压低声音开口:“奴婢觉得,陛下或许有要立二殿下为太子的意思!” “二殿下性子憨厚,会讨陛下和皇后娘娘欢心!”苏嬷嬷的声音更低,“殿下您平日里也要多跟陛下和皇后说话,多陪陪他们,要不然……” 二月抬眸,直勾勾盯着苏嬷嬷:“要不然什么?” 苏嬷嬷被那眼神盯得心慌,噗通一声跪下,道:“奴婢一直服侍大殿下您,自然是希望将来大殿下能够更上一层楼!” “还请大殿下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说这些,全是为了大殿下好啊!” 她为何当初不领了恩赐回家过日子,就是因为她觉得,二月肯定会是下一任的帝王,跟在他身边,一直服侍他,难道不比在家强吗? 可别小看陛下的乳母。 若是一直陪着陛下成长的,那便是丞相见到,都要礼让三分,那两个拿了东西回家的,就是目光短浅! 如今见陛下动了立二殿下为太子的心思,苏嬷嬷如何不急啊? 屋内安静异常,苏嬷嬷只听到二月平稳的呼吸声。 像是一池疾风也吹不皱的池水一般。 她的后背渐渐渗出了冷汗,双手也有些抖,虽然二月一声不吭,可她就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威压。 这样的压力,她从前在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身上感受到过。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苏嬷嬷的后背已经全湿透了,才听到淡淡一声:“我的衣服,你还没脱完!” 苏嬷嬷如梦方醒,赶紧爬起来,继续给二月脱衣服,待他躺下后,将他的被子盖好。 之前的那些话,却是再也不敢提一个字了。 1560 难道是龙凤胎? 二月睡觉的时候,不喜欢身边守着人。 苏嬷嬷帮他整理好后,道:“殿下,那对仓鼠在外间似乎吵得很,要不奴婢将它们先拿走吧!” “不必,就那样放着吧!” 二月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苏嬷嬷不敢再说什么,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屋子。 刚关上门,另外一个李嬷嬷迎了上来,低声问道:“殿下睡了?” 苏嬷嬷点点头:“睡了!” 两人守在门边,没一会,就听到里面响起了细细的鼾声。 二月睡觉会打鼾。 这跟他稳重的性子极为不和。 苏嬷嬷听得那鼾声,才松了口气。 李嬷嬷道:“你这是怎么了,瞧着像是极紧张的样子,刚才殿下心情不好吗?” 苏嬷嬷抬了抬下巴,微微有些倨傲:“殿下心情不好,也不会冲我发火,只是我刚才跟殿下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话,所有有些紧张!”、 “什么话,姐姐你也跟我说说!”李嬷嬷马上不耻下问。 她素来本分,在二月面前从不跟苏嬷嬷争宠。 苏嬷嬷有点爱卖弄,尤其这个李嬷嬷又是同辈同位置的,于是她压低声音,将自己刚才的话大抵说了说。 最后道:“我这都是为了咱们好,得了机会,你也该跟殿下说说,这可关系到咱们的未来是吃肉还是喝粥!” 李嬷嬷讪讪道:“我在殿下面前,哪里有这样的面子,我跟姐姐又不一样。” 李嬷嬷就是内务府的人甄选上来的,苏嬷嬷是苏洛的娘家送上来的,这其中自然还有一层地位高低的分别。 也是如此,李嬷嬷才从不与苏嬷嬷争锋。 苏嬷嬷抬了抬下巴:“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咱们毕竟跟了殿下这许多年,殿下别看平日里话不多,其实是个宽厚的主子。咱们说这些,不也是为了殿下好吗?” 李嬷嬷应了一声是。 苏嬷嬷还要说几句,李嬷嬷却道厨房那边还熬着粥,她得去瞧瞧,免得下面的奴才不尽心。 二月的作息非常精准。 半个时辰后,他摇响了铃铛。 这一次,是李嬷嬷进去了。 她一声不吭的服侍二月洗漱穿戴完毕后,二月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关于弟弟今日的抓周宴,你有没有话要说?” 李嬷嬷心中一突,猛地想起苏嬷嬷之前的话。 她舔了舔嘴唇,道:“奴婢觉得,办的还挺热闹的,等到殿下十岁的时候,皇后娘娘想必也会大大操办一场!” 二月盯了她看了一会,垂下眼睛:“我不爱这个热闹!” 李嬷嬷松口气,道:“奴婢知道殿下不爱热闹,可这也是皇后娘娘和陛下的一番心意!今日奴婢还听陛下说,让二殿下以后学成武功,保护殿下跟皇后娘娘呢!” 二月嘴角柔和了点,闷声闷气:“他是我弟弟,要保护也是我保护他!” 李嬷嬷笑了笑:“殿下说的也对!不过奴婢觉得,兄弟之间也不一定是非要您护着他,二殿下将来长大了,也可以护着您。这是互相之间的事!” “光是您一个人护着,不也很辛苦吗?” 二月眸光越发温和,低低的嗯了一声。 说的对! 兄弟之间,爱与保护都是相互的。 吃过午膳后,前来参与宴席的宾客们都走了。 李氏和朱娇留了下来。 李氏也有一个多月没入宫了。 虽说侯府距离皇宫,马车一刻钟就能到,可实际上,却跟要跨越千山万水一般。 朱娇肚子凸的老高。 已经怀胎有六个月了,这是她跟苏青的第三胎。 之前两个是一儿一女,如今这肚子里是儿子还是女儿,倒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反正她也不缺这个。 苏洛问道:“五哥呢,他怎么没有一起?” 李氏道:“青儿毕竟是外臣,来见你多有不便!” 朱娇撇撇嘴:“他刚在宴席上喝多了,这会子人事不知,正被下面的人送回府呢!” 苏洛无奈的摇摇头。 她记得上辈子,苏青不是这么个贪玩的性子,她当了卫璟的皇后,苏青便挑起了侯府的重担。 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战场,他都很努力也很耀眼。 跟如今这懒散摸样全然不同。 怎么重活一世,自己这哥哥就变了…… 不过细细一想,她心中又是一酸。 上辈子,她过的不好,哪怕贵为皇后,也要时时受气。 所以她这个吊儿郎当,贪玩爱玩的五哥,便只能振作起来,努力发挥自己的作用,告诉陛下,侯府是有价值的。 这样,她的处境才能好点。 而如今,卫殊对她极好。 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怕也是愿意为她摘下来。 所以苏青才本性暴露,日日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攒够老婆本娶妻,再生两个自己的孩子。 如今,这些心愿都达到了,可不就是日日欢歌,哪里热闹往哪里钻吗? 苏洛无奈的叹口气:“母亲,阿娇,你们也要多劝劝五哥,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还是得收敛点,别成日里就知道玩!” 李氏和朱娇应了一声是。 却知道,劝也是没多大用的。 苏青就是这么个今朝有酒今朝醉,贪图吃喝玩乐的性子。 殿内都是心腹,三人也坐的很近,李氏抬眸仔仔细细看苏洛的脸,道:“你这气色,倒是比怀二殿下的时候要好多了!” “嗯!太医正也是这么说的!” 李氏的眸光闪了闪,欲言又止。 苏洛问:“母亲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李氏犹豫了下,斟酌着开口:“我瞧着你这次脸上的疹子,似乎比怀两位殿下的时候要少一点。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当初我怀你四个兄长,都是满脸的疹子,极其的难看,后来怀你那姐姐,倒是皮肤光滑,只有在怀你与青儿的时候,因为是个龙凤胎,所以脸上虽然起了疹子,却不多,就跟你现在的模样差不多!” “但你如今腹中只有一个孩子,也不知怎么会如此,可能是你与我的体质,还是有些不一样!” 苏洛心中一突。 她怀双生子的消息,因为卫殊的命令,并没有传开,所以李氏还不知道! 1561 对不起 难道说,她肚子里的也是龙凤胎吗? 那便有一个是女儿啦? 阿殊一直想要个女儿,若此事是真的,他不知道有多开心。 苏洛思忖了下,压低声音道:“其实我腹中也是双生子!” 李氏瞪大眸子:“当真啊,难怪我一直瞧着,觉得你的肚子不像是一个多月。那如果没有意外,这肚子里应该是双生子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但是阿殊说这件事,先不要外传!” 李氏赶紧点头:“我跟阿娇都知道轻重,你放心吧!对了,我这次还带了点南疆特产过来……” 说着,她让人将东西呈上来。 都是苏洛从前做姑娘家的时候爱吃的。 怀孕的人总是精力不济。 今日苏洛也忙活了一天,李氏和朱娇待了半个时辰,就起身告辞了。 等两人走后,苏洛去午睡,睡前叮嘱道:“龙凤胎这事,暂时不要告诉阿殊,你们嘴严一点!” 青衣不解:“为何呀,陛下如此想要个小公主,要是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 “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苏洛闭上眼睛,声音里染着浓浓的倦意,“给他一个惊喜,不是也很好吗?” 青衣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想来也是,这些都是李氏的经验之谈,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万一到时候不是小公主,陛下岂不是很失望。 苏洛这一睡,足足睡了两个时辰。 虽然抓周宴有青衣和流云操持,但是很多事情,她还是要拿主意。 加上一上午都在应付宾客,她这怀着双生子,的确是十分疲倦。 她睁开眼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内燃了烛火,苏洛偏眸,看到卫殊不知何时躺在了她的身侧。 男人闭着眸,睫毛又浓又黑又长,眉头微微蹙着。 呼吸也略微急促。 即使是睡着,他似乎也有无尽的心事。 又或者,不是有心思,而是身体有伤痛。 苏洛想到这,眸光一暗。 她抬起手,隔空描摹着男人的眉,想着若是能抚平这道眉间的褶皱就好了。 当初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落入卫璟的局中。 若不是为了寻访能救青衣的季神医,她便不会失忆,那卫殊便不会一步步,走到帝王之位。 他们便只是齐国公府世子和世子夫人。 管这天下苍生做什么。 自己开心便好了。 然而世上的事,从来便是如此,一步错,步步错! 一个小小的更改,整个人生都会全然不同。 责任,一旦扛下就再也甩不掉。 也不知男人是做梦还是难受,微蹙的眉头突然紧紧一皱,低沉而急促的唤了一声:“洛洛……” “洛洛……” 他一连叫了三声,苏洛将手抚住他的脸,温柔的道:“我在呢,我在!” 男人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珠黝黑,如同深潭,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做噩梦了吗?” 男人眨了眨眼,似乎在将自己从梦境中撕扯回来。 他勾唇笑了笑:“是啊,梦见你跟一个小白脸跑了!” 苏洛摇摇头:“换做几年前,倒是有可能!如今我这孩子都有一串,人老珠黄,想找小白脸怕是难了。” 男人抬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下,语气宠溺:“胡说,我的洛洛哪怕是五十岁,一百岁,在我心中也是最美的那一个!” “那些小白脸,可配不上你!” 苏洛笑着点头:“是,他们配不上我,只有你这个小白脸配的上我!” 屋内的烛火轻轻的爆了一声,两人就这样拥在一起,柔声细语的说着话,根本不想起来。 但是不起是不行的。 因为流云细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陛下,皇后娘娘,你们起了吗?大殿下一直等着你们用饭呢,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二月是个守规矩的人。 平日里若是卫殊原定了要一起用膳,结果因为朝政冗杂,耽误了时辰,他便会一直等! 苏洛怎么劝,都不行。 因为卫殊是君是父,理应等着他的。最多就是在苏洛的规劝下,用几块糕点垫一垫。 以至于后来卫殊要么就早早结束,要么就提前让人来告知,说是要留臣子们一起用饭,不回坤宁宫了。 只有如此,二月才能按点吃上。 这不,卫殊跟苏洛都睡着了,二月的生物钟又让他早早醒了,到了饭点,青衣和流云都劝着他先吃。 可他坚持要等苏洛跟卫殊。 两人知道他的性子,担心他饿坏了,只得速速起床。 卫殊叹口气:“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何之前丞相说过,子女都是父母前世的债!你瞧瞧,我今日想犯懒,就跟你好好躺着说会话都不行!” “你就知足吧,你去跟你的那些臣子们打听打听,还有几个孩子能像二月这样不让人操心的?” “你平时不是嫌他太稳重?” “我是希望他快乐一点,毕竟童年对于孩子来说只有一次,并非不喜欢他,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当然非常爱他!” 二月凝神屏息等在门口,听到这一句后,抿着的嘴角缓缓的勾了起来。 卫殊笑了笑,没有再回应这个话题。 苏洛便问:“今日你将那玉玺拿出来,该不是动了心思……” 苏嬷嬷的耳朵马上竖起来。 二月皱眉,退后两步,快步朝着偏厅而去。 苏嬷嬷咬牙,恋恋不舍的看了屋子一眼,只能咬牙跟上。 她回头看了看,见无人跟着,压低声音道:“殿下,怎么听到关键的地方,您就走了啊?” 二月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她:“听墙角,并非君子所为!” “唉哟,但殿下您还小啊,还轮不到君子那一步呢,且这说的是跟您息息相关的事,您自己也得上点心才行啊!” 二月眸光闪了闪,硬邦邦的道:“我饿了!” 苏嬷嬷本还想再说几句,但又想到这孩子的确是饿了许久,便道:“那咱们快些,您先吃两块糕点垫一垫,皇后娘娘和陛下,很快也该出来了!” 二月深深看了苏嬷嬷一眼,道:“嬷嬷,我突然想起来,那对仓鼠还没喂食,烦你回去给它们喂点吃的吧!” 苏嬷嬷不想去,但二月发话了,她只能离开。 二月看着她的背影,眉目忧伤,无声的开口:“对不起!” 不过一转瞬的功夫,他的脸色又冷了下来,看上去比平时并无两样! 1562 恐惧,才是最好的武器 苏嬷嬷走后不久,苏洛和卫殊就都出来了。 青衣早就吩咐下面的人摆好饭,苏洛见二月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上,对那些热气腾腾的菜目不斜视,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她快步上前,道:“二月,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要是肚子饿了,就先吃!” “儿臣已经吃了两块糕点了!母后不是说过,一家人吃饭就要一起,儿臣是儿子,自然要等母后和父皇!” 罢了。 他性子如此,怎么都劝不过来。 她当即落了筷,夹了一口青菜吃了,道:“好了,现在母后动筷了,你快吃吧!” 二月这才开始吃东西。 哪怕已经饿了这么久,他吃东西依然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 他吃饭一向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风格,极少说话。 苏洛却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她时不时的就会跟卫殊说两句,还会给二月夹菜。 她很快就发现,二月今日胃口不太好。 她有些歉疚:“二月,时不时饿的太久了,现在反而吃不下东西了?都是父皇跟母后不好,下回再也不让咱们二月这么饿着了!” 二月摇摇头,竟然难得一边吃东西一边闷声闷气的说道:“母后,儿臣有件事想跟您说!” 说着,他看了屋子里的奴才们一眼。 喲! 还有什么重大的秘密,是奴才们不能听的。 苏洛没有当回事,但孩子既然表示了,她还是摆摆手让人先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一家四口,对了,还有一个正用手抓饭,抓的正开心的阿留呢。 二月一边慢慢吃着饭,一边将苏嬷嬷的事情娓娓道来。 苏嬷嬷是自幼将他带大的,感情自然是非同一般,他觉得自己若不是吃点东西转移下注意力,可能没办法完完整整的将这件事说出来。 他记忆力好,又是上了心的。 苏嬷嬷说过的每一句,他都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 不止如此,他今天中午根本就没有午睡,他就是装作睡着的样子,其实苏嬷嬷跟李嬷嬷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卫殊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冷声道:“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挑拨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 古来生在皇家,内斗就比寻常人家要频繁。 命好一点的,像是卫九重,能保住性命。 命差一点,如卫璟,不得善终。 而实际上,不得善终的要占多数。 孩子们还小,他们懂什么皇位,懂什么权利啊。 很多时候,是父母偏爱,宫人踩高拜低,还有就如同二月这般,身边的奴才怂恿。 相比卫殊的震怒,苏洛则要柔和许多,她抬手揉了揉二月的头,道:“二月,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都会有自己的算盘,苏嬷嬷这般说,是因为她自己的小心思。你别太难过!” 二月眼眶红了红,闷闷的嗯了一声。 卫殊眸光锐利:“这样的奴婢留来无用,将她打杀了吧!” 苏洛嗔了他一眼,转而对二月柔声细语的说:“二月,你觉得该如何对苏嬷嬷,她从小就陪在你身边,你可要留她一条性命?” 卫殊眉头紧紧拧着,低低咳嗽起来。 这样的人,心思坏的很。 今日若不是二月警醒,与他们说个分明,任由苏嬷嬷之流的人继续在他身边呆着,恐怕天长日久的,二月的心中终究会生出不满。 这可跟枕边风的威力相去不远。 而且二月年纪小,更容易被影响。 等到那时候再发现,那些不好的想法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到时候就晚了! 所以,还有什么好问的。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二月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沉默了少顷才开口:“苏嬷嬷一直对儿臣不错,但儿臣知道,那是因为儿臣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跟着儿臣,她能得到荣华富贵,她其实有时候也会跟人吹嘘自己的身份,不过这些都是小小的虚荣心,儿臣觉得也没什么!” “但是这一次,她挑拨儿臣跟父皇母后的关系,的确该死!”二月顿了顿,“念在多年的情分,儿臣也可以留她一命!” 卫殊的手捏紧。 他不希望二月心软。 将来这天下大业交给他,若是心软,那不如现在就交给卫焱去。 反正最后结果都是一个样。 正要教训两句,就听得二月又道:“可是苏嬷嬷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再去怂恿李嬷嬷,若是宫中人人都如她一般,仗着自己的身份,到处怂恿其他的奴才也干这等挑拨离间之事,整个宫内岂不是会乌烟瘴气!”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缓声道:“所以儿臣觉得,苏嬷嬷必须要死,不止如此,还应该是酷刑,让合宫的人都知道,她犯了什么错,杀鸡儆猴,给大家一个提醒!” “让她们明白,做奴婢就该有做奴婢的样子!” 他说最后一句时,眸中泛着冷芒,一点都不像是五六岁的孩子。 都说皇家的孩子早慧,苏洛如今算是亲眼见了个透彻。 而且这个孩子还是自己的。 二月话音刚落,卫殊便赞叹一声:“好,不愧是我的儿子!你将来是要站的更高更远的人,该狠的时候要狠,治下奴人,是一门学问,二月,你已经摸到门槛了!” 卫殊说着,摸了摸二月的头:“好孩子!” 苏洛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她目光温和的看着二月,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那母后便拔去她的舌头示众,好叫那些挑拨是非的人都知道,这样做没什么好下场!” “二月你还小,这个命令便有母后来下,免得到时候有人会说你残暴!” 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这样杀了自己的乳母,难免会引来闲话。 二月却是抬眸,坚定的看向苏洛,道:“母后,儿臣不怕的,就说是儿臣下的命令,只有如此她们才会真正从骨子里敬畏儿臣!” “父皇说过,恐惧,才是奴役人心最有效的武器!” 这一瞬,二月眼中迸发的,是从未有过的光彩。 锐利,睿智,百折不挠! 苏洛偏眸狠狠的瞪了卫殊一眼,显然是在责怪卫殊在屁大点的孩子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 1563 二月是个狠人啊 不过苏洛一向尊重孩子的主意,既然二月已经开了口,她便应允了。 苏嬷嬷一边嘀嘀咕咕的抱怨着,一边喂那一对小仓鼠。 “一对白老鼠,跟个宝贝一样的供着!” “到底是在这宫内千娇百宠长大的孩子,就是没见过世面!” “这些好东西给老鼠吃多浪费啊,像这样的玩意,就该直接扔水里淹死才对!” …… 苏嬷嬷说着,拿棍子狠狠的捅了捅那两只小仓鼠。 小仓鼠吃的正高兴,骤然被攻击,发出吱吱吱慌乱的叫声,在笼子里四处逃窜。 苏嬷嬷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嘎嘎嘎的笑声有点恐怖。 “你们这对小老鼠识趣一点,我就是这院子里除了殿下之外身份最高的人,以后在我面前乖一点,别整天吵个不停!” 其实苏嬷嬷平日里在其他奴才们面前,都还是知道分寸的。 若真是那不知高低的,早就露了马脚,被苏洛赶出去了。 她也就是私下里跟李嬷嬷还有其他几个奴才们在一起的时候,会稍稍矜傲一些,到了苏洛面前,那叫一个温顺平和。 加上她是李氏送来的,苏洛更是放松了戒心。 此刻,屋子内只有苏嬷嬷和这两只老鼠,她自然就露出了本性! 伪装的太久,总是需要一个渠道宣泄。 她不敢跟别人说这些话,便只能跟老鼠们说,反正说了它们也不懂,不可能影响到她的地位。 苏嬷嬷拿着棍子,又捅那对小仓鼠:“你们运气好,跟了大殿下,以后这荣华富贵,享受不完,等大殿下当了太子,你们还有更好的日子呢,小东西,好好活着吧!”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咬牙切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那两只仓鼠被她捅得四处乱窜,嗷嗷直叫。 苏嬷嬷的笑声更开怀了。 就在这时,屋子门被人推开。 苏嬷嬷赶紧将棍子一收,低眉敛目的看向门口,柔声道:“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 凝神一看,并不是二月,而是一群穿着盔甲的禁卫军。 禁卫军一般只能在外面巡逻,无事并不能进道院子里来。 苏嬷嬷沉了脸,怒斥道:“你们好没规矩,这里是大殿下的偏殿,没有大殿下的许可,你们怎么能随意闯入?” 她是二月的乳娘嬷嬷,宫内无论是谁见她,都要给几分薄面。 但此刻,这些逆光而来的侍卫却个个面色阴沉,径直走到苏嬷嬷的跟前,为首的熊大一摆手,两个身形高大的侍卫便一左一右,将苏嬷嬷架住。 熊大公事公办的开口:“皇后娘娘让我们来的,苏嬷嬷你不遵本分,挑拨大殿下与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大殿下下旨赐死,死前要割掉你的舌头,死后要停尸三天示众!” 苏嬷嬷瞪大眼睛:“不,不可能的,殿下刚才还好好的,他只是叫我回来喂老鼠。你们胡说,你们胡说!” “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 苏嬷嬷声嘶力竭的喊着,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有点人心惶惶的。 苏嬷嬷不是二殿下身边最得力的人吗,怎么突然之间就被抓住了,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正是不得其解间,二月带着李嬷嬷和小太监小贝子还有一干随从回来了。 苏嬷嬷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朝着二月的方向使劲扒拉,厉声叫道:“殿下,殿下您说句话啊!奴婢服侍殿下这五年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她的声音凄厉,面容扭曲,跟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 院子里的奴才们个个心惊胆战,有些胆小一点的,已经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了。 二月眸中滑过不忍,却还是镇定冷静的开口,声音不大,但是院子里很安静,人人都能听得分明:“你的确有苦劳,可这几年,我并未短你吃喝,而且大小赏赐不断,你好好干活,那是你该尽的本分!” “可你不止步于此,还几次三番要挑拨我与父皇母后以及阿留的关系,其心可诛!” 苏嬷嬷瞪大眼睛,嘴张了半天,道:“殿下,奴婢都是为了您好啊,殿下!难道殿下不想当太子吗,二殿下他才刚满周岁……” 二月脸一沉,怒道:“还愣着干嘛,不封了她的嘴!” 熊大立马一个手刀下去,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苏嬷嬷白眼一翻,就这样软绵绵的倒下了。 熊大也不废话,直接捏着苏嬷嬷的下巴,伸出两根手指进去,也不知他如何动作,一条血淋淋的舌头已经被拔出来! 院子里的众人顿时面色各异,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已经扑到一边去呕吐了。 画面太血腥了。 小贝子脸色发白,但还是一个闪身挡在了二月的前面,一边忍着胃部的翻涌一边说道:“殿下莫看,免得晚上做噩梦!” 二月拿帕子捂着嘴,皱眉拨开他:“你退后,我没事!这是她该得的惩罚,希望你们以后可以引以为戒,安分做好分内事,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说!” 二月身后的李嬷嬷浑身打颤,膝盖发软,扶着身后一名宫女才勉强站住。 若是她昨日听了苏嬷嬷的话,也在殿下的面前说那些乌七八糟的话,那此刻身死被拔舌头的,应该也有她吧! 苏嬷嬷是晕过去被拔掉舌头的,此刻已经痛醒。 她的口腔里不断的涌出鲜血,然而舌头没了,她只能啊啊啊啊的发出嘶哑的声音,越是叫,鲜血涌出来越多。 她被点了穴,也不能乱动。 血沿着她的嘴角,滴滴答答,掉落在衣服和地上,很快就在地上晕开一大片,触目惊心。 这几年,后宫的污糟事少了。 所以底下的人渐渐忘了,这本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 平日里,二月性子冷清但是绝不凉薄,大家都觉得是个不错的主子。 虽然尊重,可并不畏惧。 不过眼下看,二月面对这样的血腥场景,面对自己自小就陪在身边的嬷嬷的死亡,却依然这么淡定。 是个狠人啊! 自此之后,再也无人敢随意看待这个小主子了。 1564 二月的心软了下来 苏嬷嬷死的时候双目圆睁,嘴巴张的大大的,里面是一个发黑的洞。 没有了舌头,整个口腔看上去怪怪的,像是只要扫一眼就能将人吸进去,不得翻身。 宫内的奴才们有一个算一个,人人都要去看一眼苏嬷嬷的死状。 绝大部分的人都吐了。 太可怕了。 这会成为他们的噩梦! 从今往后,只要他们再敢生口舌是非,就要想起这个苏嬷嬷。 她是贴身服侍了大殿下五年多的人,还是怀远侯夫人送进来,皇后娘娘亲自掌眼了,尚且是这个下场。 若是换做是她们,恐怕要更惨吧! 一时间,宫内噤若寒蝉,别说在两位殿下面前挑拨离间,就连寻常的八卦,也是不敢再提了。 青衣跟苏洛汇报这些的时候,佩服不已的开口:“还是大殿下有办法,现在合宫的人无论什么事都不敢随便议论了呢!” 苏洛将正在瞧着的一只镯子放下来,道:“也就是一段时间。估计以后,二月身边的人是不敢挑拨离间了,但是寻常的八卦,过些日子还是会死灰复燃的!” 青衣点点头:“皇后娘娘说的是,爱听爱传,也是人的本性!” 她看到苏洛正在看那只镯子,问道:“娘娘今日怎么把这镯子拿出来了,可是要戴?” “等会将这个给郭婕妤送过去!” 从过完除夕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了。 这个郭婕妤初一十五还是会来应卯,不过双方并没有什么话要说。 她在宫内,就跟个透明人一样。 但苏洛叮嘱过内务府的人,不可慢待。所以虽然没有恩宠,她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青衣皱眉。 这镯子成色绝佳,是当初怀远侯夫人给苏洛准备的嫁妆之一,压箱底的宝贝,就这般给了郭婕妤,未免可惜。 苏洛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淡然开口道:“她这辈子,算是折在这宫中了。赏赐东西,不过是做做样子,毕竟,本宫还要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声呢!” 对于苏洛来说,郭茵如今就跟在宫内寄养的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养着吧,对外也有个挡箭牌,还能博一个宽容的名声。 反正宫内也不缺这口饭吃,而且好东西她有很多,若是不贵重,又岂能显示她这个皇后的心意呢! 青衣明白过来,应了一声是:“那奴婢去送赏赐的时候,一定大张旗鼓点!” 好叫宫内人人都知道。 也活跃一下如今宫内严肃的气氛,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苏嬷嬷的死上转移过来。 前朝后宫本为一体。 二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前朝的臣子们哪能不知道。 教二月读书的师傅,是国子监退下来的老学究,为人古板。 听说这件事后,还指责了几句。 说君子务必宽和,那苏嬷嬷跟了他几年,最后如此结束性命,拔掉舌头,未免残暴。 二月也不顶嘴,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 他素来乖巧听话。 可这一次,老学究却觉得,这孩子其实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他现在答应的好好的,若是下回还有类似的事情,他的手段说不定还会更酷烈。 虚心受教,坚决不改。 大概便是如此。 除了老学究,二月还由丞相教授帝王之术。 与老学究的态度不同,丞相对于二月此番作为却是夸赞有加。 不过同时,他也指出了二月在这件事中的不足。 那便是:动手的太早,按不住性子。 还有,抚慰工作做的不好。 从二月知晓苏嬷嬷挑拨,到他出手整治,前后便是几个时辰的事。 实际上,这苏嬷嬷身后是否有人,她又是不是有其他的一个小圈子,都是如此想的,这些还没有弄清楚就动手,失于急躁。 还有震慑的目的达到,但是治下,素来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巴掌打下去,甜枣却没有给。 身边的奴才们吓坏了,这时候应该安抚:存私心下场不好,可若是好好干活,忠心服侍,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的。 该你的富贵,一分钱都不会少你。 除此之外,这个苏嬷嬷毕竟是怀远侯府送来的,出了这样的事,也要跟怀远侯府通下气,免得侯爷和侯夫人心怀不安又或者是生出其他什么怨恨的情绪。 二月听到这里,低声道:“外祖母和外祖父不会的!” 爱屋及乌。 李氏和苏唐对二月这个外孙,那可是百般疼爱。 丞相摸了摸胡须,道:“我只是与你说明道理,在遇到这样的事之后,该如何做,若是殿下相信怀远侯和侯夫人不会因此心有不满,那自然是极好的!” 二月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但是当天放学后,他还是找了个机会见了苏唐一面。 苏唐没法子时常见苏洛,但是二月是个皇子,私下见面倒是不要紧。 苏唐一听二月召唤,跑的飞快。 过门槛的时候,都差点绊一跤。 都说老小老小,就说人的年纪大了以后,反而会跟孩子一样天真可爱。 苏唐大概便是如此吧。 他见了二月要行礼,二月赶紧上前扶住:“外祖父不必多礼!” 苏唐被他扶起,朝着二月好一顿瞅,发现他没事后长出一口气,道:“昨日得了消息,臣与内子好生不安,唯恐那贱婢伤了殿下,如今看殿下无事,臣也就放心了!” 二月抿了抿唇,道:“我行事有点残忍,外祖父不会见怪吧?” 苏唐赶紧摇头:“这小贱婢,居然敢说这样的话,拔掉她的舌头算是轻的,要是我,就该剁碎她喂狗,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 苏唐一脸的愧疚:“都是我们的错,当初挑人的时候,没有仔仔细细的辨别,还好你发现的早!殿下受苦了,哎……” 二月的眼眶微红。 人人都说他此举雷厉风行,说他心如磐石。 可他自己知道,其实对于苏嬷嬷,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忍的,以前他喂过的一只猫死了,他还偷偷难过了几天。 何况如今,是个人呢! 并非不难过,只是不得不如此。 父皇不太明白他的心思,母后却懂,如今,外祖父也懂! 二月的心软了下来。 1565 立太子了 其实苏唐哪里懂哦! 是昨日跟李氏二人讨论,李氏说出来的。 之前二月养的那只猫,其实是酥酥的孩子在。 李氏送到宫内,给二月做个伴。 平日里,二月不怎么逗那只猫,可他有一次来怀远侯府玩,却让人将那只猫带上。 不就是来见酥酥的。 他看着面冷,其实心软。 那段日子,他来侯府的次数都比从前多了不少。 后来那猫发瘟死了,二月也没有表现的很难过的样子,就是有段日子没来侯府,再来的时候,李氏让人抱着酥酥去找他玩,他都避开。 不想见到酥酥,怕想起他养过的那只猫。 之后酥酥又生了小猫,李氏问二月还要不要养一只,二月拒绝了。 说不想养了。 其实就是伤了心,怕再养又死了,承受不住那个打击。 所以,这一次苏嬷嬷的死,对二月估计也是有冲击的。 苏唐一听,是这么个道理啊! 所以今日才有了这一句话。 二月觉得受到了宽慰,又跟苏唐说了几句,这才让他回去,自己则回了坤宁宫。 用午膳的时间到了,他得回去,不能让父皇和母后等着。 这件事之后,朝堂风平浪静了半个月,到了四月中旬,天气已经彻底暖和起来。 街上人人都穿着春衫,有那怕热的汉子,已经是穿上了薄薄的夏装了。 天气暖和,卫殊的身体就慢慢好了。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精神头好了,咳嗽也比从前要少。 苏洛的肚子已经鼓的比较明显,惹来一干宫人的议论。 皇后娘娘这一胎,显怀的可真早啊! 这还不到三个月呢,就已经这么明显了,这孩子将来得多大啊! 若不是众人相信太医正的医术,多半要怀疑他摸错了脉搏,这肚子大小,少说也有四个月啊! 这一日,朝堂之上并无大事,一个时辰的功夫,该议的已经议的差不多了。 众人等着卫殊叫散朝。 陛下该干活的时候不含糊,但是事情议完,也绝不拖拉。 这种状态,除夕之后越发的明显。 此时,卫殊动了动身子,由懒洋洋的姿态坐直了些,扬声道:“今日既然得了空,便跟各位宣布一件事!” 臣子们纷纷抬起头,就听得他慢条斯理的说:“朕准备立太子了!” 这话一出,满堂的嗡嗡之声。 “立太子,这么突然吗?” “是啊,之前也没有一点风声啊!” “也不算没有风声吧,上次在二殿下的抓周宴上……” “难道陛下要立二殿下吗?” …… 猜测之声四起。 卫殊清了清嗓子。 立时,所有的声音都消散了。 众人齐刷刷的看着他。 卫殊淡然道:“就立衡儿吧!他是朕的长子,性子稳重知进退!” 衡儿就是二月的名字,他大名叫卫衡! 众人…… 都懵逼了啊! 这是啥意思,就不商量直接宣布了? 这么简单粗暴,流程都不走一下吗? 卫殊瞟了下面几乎石化的人群一眼,道:“怎么,众爱卿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丞相假模假样的出列,道:“陛下春秋正盛,这个时候就立国本,是否操之过急啊,大殿下品行端方,但毕竟年幼……” 卫殊轻嗤了一声。 老狐狸。 二月是他的学生,立二月为太子,他不知道心里多高兴。 却偏偏还要来说几句,好像自己多没有私心一样。 卫殊淡淡道:“丞相说的也有道理,要不这事咱们就再看看?” 丞相…… 陛下你在开玩笑吗? 我只是随便客气客气,你怎么就这么快收回成命了呢? 这难道不是您早就定下,只是通知我们一声的吗? 丞相赶紧对着国子监祭酒使眼色。 国子监祭酒便是老学究的徒弟,也算是二月一脉的,这时候理应同气连枝。 接到信号后,国子监祭酒出列,道:“陛下虽然年富力强,但是国本关系到大越的根本,还是早做定夺的好!” 其他人看到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唱戏,均是翻了个大白眼。 弄啥呢? 把我们当傻子,以为不知道你们两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啊! 卫殊挑了挑眉,问道:“你们其他人,有意见吗?” 没人吭声。 反正都是皇后所出,背后的家族是一样一样的。 大殿下和二殿下相比而言,还是大殿下好。 年岁,秉性,大殿下更适合当太子。 而且很明显,陛下心意已定,他们就算是反对也无用,说不定还要受一通怒火,陛下发起脾气来可是不得了。 怕了怕了。 卫殊满意的笑了笑:“看来大家都没有意见,小福子,宣旨吧!” 原来立太子的诏书都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内心又是一阵吐槽。 就这样了,你还来问我们有没有意见。 我们要是不同意,岂不是又要惹来一通责骂? 陛下真是…… 就这样,二月便一跃成为了太子。 立太子一事,除夕之后便横亘在卫殊的心中。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少了。 在这之间,国本一事必须要定下来。 他带二月的时间多,感情其实比阿留要深,可苏洛常说,要一碗水端平。 所以在阿留的抓周宴上,他拿出了玉玺。 若是阿留抓着不放,那今日这个立太子,少不得要让朝臣们争论一番,还要问问二月的意见。 可阿留显然志不在此,他只喜欢练武功,未来怕是个四肢发达,脑子却不是那么好用的孩子。 这幅重担,便只能交给二月了。 立太子有一套繁琐的流程,少不得又要费些功夫。 不过在诏书下完后的第二日,二月便要跟着臣子们一起上朝听政了。 若是以前,苏洛定然要闹一闹的,可这一次,她却没有反对,只叮嘱下面的人好生照顾,别让二月太累着。 二月有个小椅子,就坐在卫殊的身侧。 卫殊处理事务的时候,总是会低声与他分说两句,无非是在告诉他,为何要如此处理。 有些臣子觉得操之过急,大殿下还太小了,这些朝堂之事能懂多少。 但如齐国公镇北侯一流,却心内警醒。 陛下竟如此着急,难道说他的身体,真的到了十分急迫的地方吗? 1566 不是所有感情都顺风顺水 立太子的消息很快就昭告天下,但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对于老百姓来说,对于二月和阿留都是陌生的,两人都是娃娃,在他们眼中并无两样。 如此一来,只能按照长幼了。 二月大一点,这太子给他当也是应该的。 如此而来。 反正只要不影响他们现在的好日子,谁当太子不是当呢。 而且陛下还不到三十岁呢,等到这个太子登基,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现在操那个心干嘛呀! 本该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却因为种种因素而静悄悄的。 当了太子之后,宫女们对二月的称呼便由殿下改为了太子殿下。 二月性子比从前更沉稳,更加喜怒不形于色了。 虽然只有五岁多,却已经隐隐有了帝王之相。 他陪着卫殊坐在朝堂之上,无论底下的大臣吵闹成什么样,他从不畏惧,也不惊诧,总是很淡定。 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在气势上,竟不输给卫殊。 一开始还有些臣子抱着疑虑,渐渐的,也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春日里,草长莺飞。 炎夏还未到来,春寒已然褪去。 触目之处,一片生机勃勃。 这样的时候,总是少男少女春心萌动之时。 借着春光正好,大家相约着一起出来玩,人多又杂才好。 在这样的杂乱之中,看对眼的两人趁着机会,送送秋波,甚至避开众人到偏僻之处坐一坐,说几句体己话。 这就是极好的了。 有那胆子大点的,甚至还要搂一搂,抱一抱。 若是定了婚事的,躲在无人处,亲一亲也是可以理解的。 除夕那一夜,李子舒为了张枫眠,认下那几张帕子,帮助未婚夫躲过一劫,之后两人在满天飞雪中互通心意,约定做彼此终身相伴的那一人。 张枫眠还许诺,等到春暖花开,便相约着一起去玩。 然而这一约,便一直等到了科举之后。 张枫眠三年前年纪还轻,本想下场科考,可是老张尚书制止了。 科考不同现在的高考,一旦你榜上有名,哪怕是在榜单末尾,也不能再参加一次了。 张枫眠当时与郭春的事情正纠缠不清,情绪跌宕起伏,老张尚书觉得他那时参加,就算是榜上有名,也没什么好的位置。 若是在末尾,未免尴尬。 但若是落榜,他作为邺城赫赫有名的才子,那对自信心的打击,怕是更甚。 如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整,张枫眠的心态已经放平,所以这一次,很淡然的参加了科考。 这会子,还没有放榜。 邺城这些憋了许久的公子小姐们,一窝蜂的都到西山下的一处林子中。 这一片是沈丛的封地,几年来他每年都会修葺整理,有数亩的绿草,远处有青山,还有一条缎带一样的河,在高低起伏的草地上绵延而过。 不知名的野花随处盛开,是踏青的绝好去处。 这一次的春游,是由齐国公府的小姐牵头。 没错,就是江莹莹。 江莹莹今年已经虚岁二十。 放眼整个邺城的世家大族,在这个年纪都还没有出嫁的姑娘,已经一个手指头数的过来了。 她和安宁郡主,大约是其中身份最贵重的两个。 国公嫡女,还是独女! 这样的名头已然很吓人。 而且她还是卫殊的表妹,前两年苏洛又封了一个县主,封号玉容。 这地位又上一层楼。 她与江烨是兄妹。 可江烨两年前已经成婚,而且如今孩子都一岁多了。 江莹莹却还是没有定下来。 平宁郡主都要急死了。 早年间江莹莹还小的时候很胖,背地里被不少人笑话,那些个夫人表面说江莹莹有福气,其实都在说,她将来要嫁个好人家怕是很难。 娶妻,家世重要,相貌也是要紧的。 太丑了,到时候也会影响后代,而且出门应酬,也丢家族面子不是。 后来在苏洛的帮助下,江莹莹减肥成功。 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江莹莹也不例外。 平宁郡主当年便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江莹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十五六岁的时候,说亲的人可是踏破门槛的。 别看只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表妹。 这可跟亲妹妹没什么区别。 平宁郡主挑花了眼,觉得都还不错,可江莹莹看不上啊。 她喜欢朱飚! 朱飚是个大直男,压根没感觉到。 他就拿江莹莹当自幼看着长大的妹妹。 镇北侯倒是对这门亲事没什么异议,双方父母已经准备走流程了,哪里想到这时候,朱飚闹出了事。 他在路上看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唤做怜儿,朱飚觉得那姑娘可怜,便给了她银子。 这下可好,这姑娘葬了父亲,就上门来找他,说为奴为婢都要报答大恩大德。 朱飚没有多想,镇北侯府不缺这口饭吃。 于是便将怜儿留了下来。 怜儿可是个有心计有本事的,看出朱飚是个实心眼的性子,后院这么清静,纯粹是因为侯夫人震慑。 那些个奴婢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不敢放肆。 可她没有啊! 朱飚没防着一个小女子,所以留下她的时候只说她愿意呆着就呆着,若是以后有喜欢的男子,也可自行离去。 怜儿于是趁着朱飚有一次醉酒,用了点法子发生了关系。 等到朱飚醒来,她便呜呜呜的哭泣不止。 朱飚喝懵了,以为是自己轻薄了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失了清白,得负责呀! 侯夫人震怒,要将怜儿赶出府。 怜儿也是一朵盛世白莲花,她当晚便收拾了东西,留下一封信给朱飚后,按照侯夫人的意思离开了。 占了人家身子,朱飚到底理亏,而且怜儿的信里有诀别之意,朱飚担心她会寻短见,也怕侯夫人手段会要了怜儿的命。 连夜出去寻找。 在城郊的荒山找到怜儿,她正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要寻死呢! 朱飚大骇,赶紧上去将人救下后,打马带着怜儿回府,说要纳妾! 而大夫一摸脉,好家伙,这怜儿有了身孕! 他是镇北侯世子,纳妾本是正常的,可如今正妻未过门,就要纳妾,未免不妥。 而且这妾室肚子里还有孩子,若是个女儿也就算了,若是个儿子,那便是长子,这多糟心啊! 1567 她的眸中滑过不甘 平宁郡主大怒,觉得失了颜面,这门婚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双方要议亲,这邺城就这么大,多少也听了风声,如今这事毁了,但是后续还是有影响。 齐国公府的地位不消说,陛下的舅舅,陛下曾经还要叫一声父亲呢。 谁敢得罪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对齐国公的感情,可比对先皇要深厚许多。 江莹莹跟朱飚的婚事告吹,寻常人家也不敢再跟朱飚议亲,一来,怕齐国公府芥蒂,二来嘛,朱飚的那个妾果然生了个儿子,这就更糟心了。 不止如此,这个妾是个有手段的,竟然将朱飚迷住了。 这没有点手段,嫁过去当正妻也是要面对污糟事一堆,何必呢? 至于江莹莹,倒是有其他人上门求婚,只是她死活不肯嫁。 平宁郡主急得头秃也没办法。 苏洛跟卫殊也发话了,若是江莹莹不喜欢,便不要逼着。 宁愿不嫁人,由表哥表嫂养一辈子,也不需要委曲求全,随便找一个人嫁。 江烨成家做父亲后,整个人也稳重不少。 他还是有点胖。 不过年少的胖,显得有点憨憨傻傻。 如今的胖,却有一种宽和睿智的感觉。 江烨也是这个意思。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齐国公府还缺这口饭吃吗,大不了就养一辈子吧。 齐国公那更是撒手不管。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 当初他心爱的妹妹,说是嫁给自己倾心的人,最后不也没个好结果吗? 这女子嫁人便是投胎,一定要看准了,不可着急! 只要一谈到这件事,平宁郡主就要爆炸。 偏偏江莹莹如今极有主意,而且还有这许多靠山,平宁郡主这个母亲的话,不是那么管用罗…… 江莹莹的其他几个堂姐妹都已经嫁人,就剩下她。 就因为这,平宁郡主在跟几个妯娌一起打马吊的时候没少被挤兑。 这不,江莹莹一说要邀请一些人一起去踏青,平宁郡主欢喜的跟什么一样,让账房支了一千两银子给江莹莹,又给她置办了新衣服和头面。 就差在她额头上写一行字:你们谁看上,赶紧搬走吧。 其实与江莹莹年龄相仿的男子,如今也大多成婚了。 眼下这一茬,都是跟张枫眠差不多,十四到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女子懂事的早。 在江莹莹眼中,十五六岁的,那便是弟弟,是不会进入未婚夫的候选名单的。 她从十三四岁,就喜欢上朱飚。 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或许,在感情一事上,江莹莹跟江殊是一样的人。 若是得不到那个最想要的,那便宁愿独身一人,哪怕一辈子,也是如此。 苏洛知道江莹莹的心思,之前曾几次三番的撮合,无奈朱飚是个大直男,对此一无所知。 苏洛后来也问过江莹莹,要不就直接赐婚吧! 按朱飚这性子,赐婚之后估计也会好好过日子的。 可江莹莹拒绝了。 她想要的是朱飚真心实意的喜欢,而不是牛不喝水强按头。赐婚他固然会守规矩,可若是一直当没有感情的夫妻,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又不是非要找个人嫁了。 苏洛只能叹气,却也没有再提赐婚一事,之后朱飚闹出小怜那档子事,苏洛就连撮合也没有了。 说到底,自家好好的姑娘,难道嫁不出去吗? 天下好男儿又不是只有朱飚。 那会子宙斯大夫还在的时候,曾说过,在他的世界里,女子终身不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越是繁华的城市,女子出嫁的时间越晚,很多都是等到三十岁前后才嫁人的。 这听在苏洛的耳中觉得不可思议,可同时内心深处,又有点向往那样的生活。 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道路自己走。哪怕四十岁,也依旧闪闪发光,多好的生活啊!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那个国家,不然得了机会,苏洛真的很想去领略一下。 话说回春日踏青。 江莹莹不是无缘无故牵头来办这么一场宴会的。 她要给自己的感情一个结局。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一辆马车被邺城西门出发,正往郊外而去。 马车上,一身锦袍的朱飚正在擦拭自己的长刀。 他出身武将世家,自幼习武。 这一把长刀大开大合,功力深厚,在朝廷的一干武将后生中,他的身手可以排在前三。 他的身侧,长眉长眼的怜儿递给他一瓣剥好的橘子,细声细气的说道:“夫君,您这长刀看着可真锋利!” 朱飚伸手一挥,狭窄的车厢内响起簌簌风声。 怜儿缩了缩脖子,又害怕又崇拜的说道:“夫君,您可真厉害,就这一下,要是在战场上,肯定能切下好些个人头吧?” 朱飚哈哈一笑:“那是自然,可惜父亲如今不让我上战场!” 怜儿眸光闪了闪,往朱飚身上靠过去,温声细语的说道:“夫君不必难过,您是金子,迟早会发光的。在怜儿的心中,您就是大越最厉害的人,是怜儿和武儿下半辈子的倚靠!” 朱飚伸手,将她推了推,道:“怪热的,你别靠着我!” 怜儿嘴角一僵。 不过她知道,朱飚素来是这个性子,很快又堆起笑脸,给他沏茶,道:“一会一定会来许多名门贵女和公子吧,怜儿有些害怕,到时候若是丢了夫君的脸,夫君您可不要怪怜儿。” 她一双细长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朱飚。 朱飚不以为意:“你非要跟来,现在怕丢脸了吗?其实也没什么,你是我的奴婢,那些世家小姐不会为难你的,她们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扎心了,老铁! 怜儿的眸中滑过一丝不甘。 为何不会一般见识,因为她出身卑微,在那些小姐们眼里,不过是蝼蚁一样的人物。 怜儿的拳头缓缓收紧,心中暗道:可那又如何呢,她会紧紧的将朱飚抓在手里,迟早有一天,她会是世子夫人,侯夫人,到时候,她倒要看看,这些个小姐都混到什么位置! 正想的入神,朱飚的视线落在她腰间,皱眉道:“这个络子是不是江妹妹送的那个?” 1568 输了算我的 络子就是结的一种用法,用丝线编织做成袋子的模样用来装东西。 也可以编成不同的花样,根据需要,用来装饰玉佩,笛子,刀剑等物。 络子的花样很多,常用的有一柱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等。 江莹莹的这个络子却是攒心梅花的花样,去前年朱飚生日的时候,她送的。 虽是梅花,但络子的整体却是鸦青色为主,只那几根花蕊,用的淡淡的红。这显然是在照顾他是个男子,怕红绿的颜色不太相称。 朱飚一向不太用这些东西,收到后说过谢,便随手让下面的人放了起来。 说来,江殊还是齐国公府世子的时候,朱飚和李耽常去国公府。 卫殊的身体不好,素日里不太出门,自然是两个臭皮匠上门的时候多,那时候江莹莹还小,两人还抱过她呢。 朱飚跟李耽都拿她当自家妹子,每年江莹莹生辰,两人都会准备礼物。 这种事情都是有来有往的,他们生日的时候,江莹莹也会准备贺礼。 朱飚记得,他收到过砚台,匕首,木雕,玉佩,还有这绦子等等。 李耽那边也差不多吧。 江莹莹准备礼物的时候,似乎都是一碗水端平,给李耽的生辰礼是什么,给他的也是什么。 此刻怜儿见朱飚发问,低眉顺眼有些怯怯的回道:“这是江姑娘送的吗?妾身还不知道呢,妾身用它来装点碎银子……” 这个攒心梅花的络子,中间可以放点零碎东西。相当于一个丝线做的荷包。 怜儿一副可怜样,将络子解下来,要将里面的碎银子倒出来:“妾身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江姑娘送的,妾身蒲柳之姿,哪能佩戴这样的好东西,妾身这便还给夫君!” 朱飚皱眉。 他最不喜欢听怜儿说这些。 他并不嫌弃她的出身低,但是她在这上面格外敏感,时不时就要提一提。 朱飚摆摆手:“并非你不能用,你喜欢,回头我叫人弄一点给你就是,只是这是江妹妹送的,我若是转手给你不太好!你先好好收着吧,等回府上放回原处便是。” 朱飚如今就这么一个妾。他是个大喇喇的性子,他的东西,怜儿都可以随便用。 怜儿捏着绦子的手紧了紧,应了一声是。 果然! 怜儿是个心有七窍的,既然要牢牢握住朱飚,自然要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 这一年多来,她早就打听到齐国公府的江莹莹有意于朱飚。 她小心翼翼的提防,发现朱飚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但这个春游听说是江莹莹的组织的,怜儿顿时警铃大作!她必须要跟来,要将朱飚牢牢的抓在手心里。 齐国公府嫡女,那是什么样的人物。 她这样的身份,若是入了府,还有自己的活路吗? 绝不可以! 本以为朱飚是个马大哈,却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络子是江莹莹送的,莫非他并不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怜儿心内百转千回,面上却乖乖将络子收了起来。 却不是放在马车上的小格子里,而是趁着朱飚不注意,塞进了衣袖之中。 个人性子不同。 有些人是急性子,天刚亮不久就出了门,到地方的时候,林间的薄雾还没有消散。有些人却是慢慢悠悠的,一路晃荡,等到了地方,都快日上中天了。 张枫眠今日到的很早。 倒不是因为性子急,而是近来科考压力极大,如今总算是放松了,加之想到今日能见到李子舒,觉得应该早早的到。 总不能让人家姑娘等着。 然而紧赶慢赶,到了地方下了马车,目光一逡巡,却看到河边已经有了一个潇洒的侧影。 她一身红衣,长裙被分成两边,绑在脚踝处,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做的叉子,银铃般的笑声传的很远:“你们别瞧不起人,我现在就戳一个给你们瞧瞧!一会你们的烤鱼,就归我承包了!” 她身边的那几个,都是平日里跟她走的近的邺城公子小姐。忠勇伯府是武将世家,这些个公子小姐也基本都是武将家族的。 张家历代文官,张枫眠素日里交好的也是文官家族的人,凑在一处都是吟诗作对,风花雪月。 别看都在邺城,大家也会有自己的圈子。 文官家的孩子凑在一处玩,武将家的孩子凑到一处玩。 各自面上笑嘻嘻,心里瞧对方不起。 类似这种: “啧啧,看看那群人,手无缚鸡之力,整天的无病呻吟!” “哎,一群武夫,成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胸无点墨,惹人笑话!” 眼下,张枫眠已经听到李子舒身边的同伴都在笑话她。 “你行不行啊,你刚刚叉了四次都失败了!” “对啊,豪言壮语不要放的太早!” “子舒,要是不叉不到鱼,一会我们就将你烤了吃!” 李子舒瞪了这群人一眼,那双眼睛灵动又俏皮:“你们都闭嘴,吵吵什么,鱼都被你们吓跑了,等着,这一次我要是还抓不到,回头我在德满楼摆桌席面,吃什么随你们点行不行?” 早年间,德满楼便是邺城最好的馆子。 四年前,沈丛悄悄的入股之后,名气便越发的更上一层楼,这价格也是贵的吓人。 一桌席面随便点,可得出点血。 众人啧啧,倒不是馋那口吃的,可因为有李子舒这句话,这局便更有意思,于是纷纷闭嘴,等着她大显身手。 李子舒又往前了两步,脚尖已经与水面不到半寸距离了。 她眯起那双大而亮的眸子,捏着树叉的手紧了紧,全神贯注的盯着水面。 似乎周围的一切声音,她都听不到了。 这样凝神的模样,格外的有吸引力。 张枫眠看了一会,微笑着抬脚朝着一行人的方向走去。 他的出现,自然惊动了旁人,众人一来谨记着李子舒不要吵闹的叮嘱,二来也存了要看戏的意思,故意没有出声,只个个微笑着行礼。 张枫眠也抱拳点头,一一招呼过去后,眼角的余光见李子舒右手往前一递。 她手中的叉子如闪电一般的伸出,破开水面直入水底,很快,那叉子就提了上来,上面赫然是一尾惊恐的甩着尾巴的鲜鱼。 1569 一起掉进水里 那一尾鱼比张枫眠的巴掌还要长,估摸着至少有一斤半。 李子舒兴奋的声音都变尖锐了:“我早跟你们说过,今天你们的烤鱼我承包了,服不服气……” 她笑的眼睛都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举着鱼骄傲的回过头,就迎上了张枫眠温和的视线。 男人微微笑着,是一贯端方有礼的模样:“服气,李姑娘可真是厉害!” 他这话一说,其他众人纷纷嘘声一片。 年轻人凑在一起,哪有不爱热闹玩笑的,何况这群人都是武将世家,规矩做的可没有张枫眠这些文人家的孩子多。 “服气服气,就连张四公子都服气了,我们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就是就是,我也很服气,李姐姐你可真是厉害啊!” “抓鱼厉害,抓心也厉害呢!” 众人都对着李子舒挤眉弄眼,取笑之意溢于言表。 李子舒一张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刚才抓到鱼兴奋的,还是因为众人的笑。 她瞪了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眼,说话有点磕磕巴巴:“你们够了啊,鱼还想不想吃了?” 说着,她心虚的将手里的叉子晃了晃。 岂料那条鱼本就一直在挣扎,被她这么一晃,竟然摇摇晃晃的要逃脱桎梏了,眼看着这鱼再甩两下就要从叉子上掉下去,李子舒岂能甘心。 这要是掉了,可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啊! 她身体前倾,伸手去抓。 河边本就湿滑,何况她站的那块石头还有点坡度,她重心不稳,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扑到水里去。 这要真的掉下去,她的脸可丢光了! 张枫眠还在呢! 李子舒心中一万个后悔,可这河边也没什么趁手的东西能抓。 正是懊恼间,感觉手腕上传来一股力道,将她下坠的势头生生止住。 她回眸一看,拽住她的竟然是张枫眠。 她身后有这么多狐朋狗友,一个都没来得及救援,反而是站的稍远一点的张枫眠,及时伸出手拉住了她。 李子舒心绪复杂,一时没有动作。 其他人也怔住了。 这变故太快了,还来不及反应啊。 这两人拉拉小手的,现在自己去帮忙,是不是还要被当事人惦记上啊? 场面安静异常,就在这时,李子舒叉子上的那只鱼蹦跶了两下,居然逃离了桎梏,掉入了河水里。 它被戳中了肚子都流血了,可掉入水里后,竟然尾巴一甩,就这样游走了! 啊! 她的几十两银子! 李子舒懊恼的朝着那鱼伸了伸手。 哪里知道,这平衡的维持本是极为微妙的事,她现在身体是半倾斜的,张枫眠也是微微前倾的。 他毕竟不是自幼习武,要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有点困难,李子舒一往前,他便再也无法维持。 于是,只听得咚咚两声。 两人都落水了! 背后的吃瓜群众…… 哎呀,早知如此,就早点出手帮忙了,现在好了,两人都落水了。 众人手忙脚乱的上前,李子舒的婢女和张枫眠的侍从更是慌乱不已。 好容易将两人打捞上来,李子舒的裙子已经全湿了,冷风一吹,打了个长长的阿秋。 张枫眠也好不到哪里去。 别看是四月,可这河水还凉着呢。 婢女早为李子舒披上了斗篷,刚才救人的时候,男人们负责张枫眠,女子们则自发组成屏障,将李子舒挡住。 如今她身上披着斗篷,倒也没什么不雅观的地方。 李子舒一脸的歉意:“对不起啊,张公子,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害得你也落水!” 她眼下真是尴尬的想钻地缝。 在未来夫婿面前,丢了个这么大的脸,啊啊啊啊…… 她的心里正在土拨鼠尖叫! 张枫眠温和一笑:“不要紧,你也不是故意的,你衣服都湿了,赶紧去换一换,别着凉了!” 李子舒道:“你也是,那咱们赶紧都去换了吧!” 她的身体倒是好,就怕张枫眠扛不住。 没想到她话音一落,几个朋友又笑做一片,就连张枫眠的耳根也微微红了。 李子舒思忖了下,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与账公司分别去换,你们别笑了!” 李子舒懊恼的跺跺脚。 这一解释,众人笑的更厉害。 “我们没有多想啊,你别解释!” “就是就是,现在距离你们一起换衣服还有时间呢!” 李子舒…… 这群人真讨厌,真想将她(他)们的头都摁到水里去。 婢女低声提醒:“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去吧!” 李子舒瞪了众人一眼,转过头看向张枫眠时,语气却带着几分羞涩:“那,张四公子,我先行一步!” 张枫眠点点头,见她走出五步远后才冲众人道了一声先行一步后,转头走向自己的马车。 李子舒的一个堂兄也在这群狐朋狗友中,看着两人一左一右的背影,叹了一声:“本以为我这妹妹嫁给张四公子,以后怕是……没想到两人居然意外的和谐!” 有名女子附和道:“是啊,张四公子是个细心又温和的人,性子看着也稳重,李姐姐个性开朗洒脱,其实也极为相配的。如今这样,我可真替她高兴!” 婚期已经定下。 在今年的八月。 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这门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能更改的,所以大家刚才玩笑的时候也没有太多忌讳。 其实有时候,小男女之间需要这样的打闹取笑。 朋友之间的玩笑,会增加暧昧的气氛,也有利于两人感情的升温。 李子舒很快就将衣服换好,却第一次有点磨磨蹭蹭的不想出去。 哎! 实在是太丢人了。 在未婚夫面前摔进水里,还连累了他,李子舒眼下回想,都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他会怎么看自己、 会不会觉得自己莽撞,轻浮,随便。 他们这样的书香世家,不都喜欢那种稳重大气的吗,像是户部右侍郎家嫡孙女那样的。 正是胡思乱想间,外面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子舒,你的衣服换好了吗?” 1570 少男少女的幽会 李子舒打起马车帘子,一跃而下,笑盈盈道:“**姐,换好了!” 来的是江莹莹。 按照辈分,江莹莹的兄长与李耽交好,李耽是李子舒的小叔,李子舒叫江殊是为叔叔,叫江莹莹应该为姑姑。 可两人年岁想差不大,在各种场合也常常遇到,若是叫姑姑未免古怪。 所以各论各的。 李子舒还是将江莹莹**姐。 江莹莹对身后的嬷嬷点点头,嬷嬷拎着食盒上前,食盒揭开,里面是一碗姜汤。 江莹莹柔声道:“你刚落了水,虽说如今天气暖和,你一直体质又很好,但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这碗姜汤,你赶紧喝了吧!” 她是这场春游的主办人,各方面自然都要留心。 刚才李子舒一落水,她就得了消息,赶紧让下面的人去熬姜汤。 “还是**姐心细!”李子舒接过后递到嘴边,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低声道:“**姐,张四公子那边……” 江莹莹噗嗤一笑:“放心,他也是我的客人,我怎会厚此薄彼呢?” 李子舒红了脸,将那碗姜汤一饮而尽,放下碗时,便见到换了一身衣衫的张枫眠正不疾不徐的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他本穿了一身青色衣衫,之前掩映在这青山绿山之间,并不打眼。 可此刻,他着了一身白衣,腰间扎着一根青绿色的腰带。 虽是从小学文,但他身量颀长,走路抬头挺胸,这一身白衣在这满目的绿色之中行走,宛若满场之中,他就是最耀眼的那个人。 真好看! 这一瞬,李子舒恨自己没有好好读书,居然想不出几句高深的诗句用来描绘眼前这美男子。 江莹莹见她如同被勾了魂,抿唇笑了笑,带着底下的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去。 男人一直走到身边了,李子舒才回神。 她白皙的脸上腾起两团红晕,却仍然大胆的盯着张枫眠,赞道:“你这一身衣服可真好看!这满场的男子,就你穿的最好看!” 张枫眠从前可没接触过这么胆大的。 他微微一怔,旋即也红了脸:“张姑娘谬赞了!” “我是认真这么觉得,不是在敷衍你呢!”李子舒语气很真诚,“你很适合白色,有一句诗是怎么说的来着,皎皎什么光,灼灼什么的,我刚才就响起了那个!” 离开不远的江莹莹听到这一句,差点崴脚。 我的好姑娘,你这书没读好,就不要随便掉书袋! 这可真是…… 张枫眠无奈又包容的笑了笑,道:“那句诗是这么说的: 皎皎明月光,灼灼朝日晖, 昔为春蚕丝,今为秋女衣。 丹脣列素齿,翠彩发蛾眉。 娇子多好言,欢合易为姿。 玉颜盛有时,秀色随年衰。 常恐新间旧,变故兴细微。 浮萍本无根,非水将何依。 忧喜更相接,乐极还自悲。 这首诗出自晋朝傅玄的《明月篇》,这首句是描写月光和日光的,这整首诗是写一个新婚女子眼下欢乐,却很忧虑未来的心情!” “李姑娘,你心有忧虑吗?” 李子舒…… 额! 她纠结了下,结果还是实话实说:“其实我根本不记得这诗后面是什么,又是个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皎皎明月光这一句,非常适合眼下你的装扮,我,我平时念书都不怎么用功……” 李子舒说着,颇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丢脸。 她决定以后绝不随便掉书袋! 尤其还是在这么一个饱读诗书的人面前,这简直是将脸送上去给人打。 张枫眠愕然了下,不过旋即又是了然一笑。 李子舒的性子,他这些日子也了解过了。 “不要紧,不喜欢的事情也不必勉强去做,而且其实读那么多书,也没有大用,你看,我就只会读书,不会抓鱼,若是有一天我在林中迷路了,多半要饿死!可李姑娘你就不一样了,你可以抓鱼吃!” 很有道理啊! 李子舒灿然一笑:“别怕,你若是迷路了,我便给你抓鱼采野果吃,我知道哪些果子无毒可以吃!” “那太好了,那我便只能给你做几首诗解闷,李姑娘不要嫌弃!” “不嫌弃!”李子舒红了红脸,“但是你得给我好好解释解释,我读书少,你要是做的太深奥,还有一些典故什么的,我可听不懂!” 张枫眠勾着嘴角,朝着前面的林子指了指:“李姑娘不如今日教我认一下这山间的野果吧?” 李子舒身后的婢女偷偷看了张枫眠一眼。 啧! 这张四公子瞧着斯斯文文端方有礼的,其实挺会套路啊! 这哪里是要认野果,这是要顺着杆子往上爬,将自家小姐拐到前面去说单独相处呢。 李子舒不疑有他,或者,她心里其实有点数,但是也希望能有机会独处。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前面的林子走过去。 这个季节,山间哪来的野果啊,倒是有不少蘑菇。 李子舒对这些很在行,树上长的木耳,树根下长的草菇,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颜色鲜艳的,她都能说的出来。 不止说的上来,她还上手摘了不少,兴致勃勃的道:“这些蘑菇炖鸡汤最好喝了,咱们摘一点,一会给厨子用!” 张枫眠本是想找个话题,让场面不至于尴尬,可听得她娓娓道来,也颇觉有趣,当即蹲下也跟着一起摘了几朵。 岂料李子舒回头一看,脸色微变,迅速伸手将他手里的蘑菇拍掉,道:“你摘的这个不能吃,一般来说,越是鲜艳的蘑菇,就越可能有毒,你摘的这个,只要放一朵在汤里,就足够咱们十几个人上吐下泻了!” 张枫眠的侍从赶紧将帕子递上来给主子擦手。 男人惊诧道:“李姑娘对这些怎么如此了解,难道伯府的老师还教这些?” 倒是新奇有趣。 李子舒的笑容微微凝住,神情染上几分忧伤:“怎么可能呢,其实我早年间跟父亲和祖父在战场待过一段时间,是七岁之后才回的邺城呢!” “认识这些蘑菇,还是源于一次悲惨的事件!” 1571 朱飚竟将她带来了 先皇在位时,南北两边的战事都很多。 当时忠勇伯上战场,李耽的兄长,也就是李子舒的父亲作为长子,也是世子,也跟着去了。 先前说过,李子舒的母亲是江南人,家世并不显赫。 她家是江南有名的医学世家。 那一次,李母也随着父亲游历江湖,治病救人。 一来是家族使命,要行善积德,二来是因为要带着后辈们走世间路,看世间疾苦,了解不同地方人的病症,见识更多的疑难杂症,提高他们的水平。 这一战打了好几年,来来回回,拉锯不断。 时有死伤。 军中的医士不够用,恰好李母游历经过,李家人便留下来救死扶伤。 李子舒的父亲当时被敌人捅了一枪,九死一生,多亏李母不眠不休三日,倾心救治,才保住一条性命。 李父要报恩,李母却说是医者本分。 这来来回回的相处之间,李父对李母产生了感情。 多日相处,忠勇伯也知道李母的秉性,加之李父当时并无婚约,便做主为两人定下了婚事。 就在当下成的婚。 虽然说有些仓促,但是战场上生死不计,谁知道下一秒会是什么。 忠勇伯也存了私心,想着李母是个好姑娘,若是能为儿子留下点血脉也是好的,来日战死沙场,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李母便在那样的情况下,怀了李子舒,将她生了下来。 那几年,父子两个都驻守边关,尽心职守。 先皇驾驭朝堂,一向喜欢制衡之术。 对于武将,从不全然信任。 忠勇伯与北夷互有输赢,几年都没有个结果,朝局中便有了些声音,说这一切都是忠勇伯的谋划。 为了把握住军权,为了自己的地位。 先皇起疑,便推迟了粮草和兵器的送达时间。 没想到,朝中有北夷的内应,这个事情被北夷人知道了,他们趁机南下,跟大越军队展开了决斗。 这一战,忠勇伯带人拼死抵抗,总算是扛住了。 但是粮草已断,大军也被困在山中。 无奈之下,只能自给自足。 在山里采蘑菇炖野菜吃。 李母作为随军的医士,一直也跟在一处。 那一次,因为救治人太多,她实在撑不住,休息了下。 等她醒来,却发现军中的人很多都呕吐不止。 原来有些兵士分不清楚,将毒蘑菇采来吃了,就因为这个小小的失误,死了上百人。 给本来就严峻的局势,雪上加霜。 李父更是懊悔不已。 因为采蘑菇的主意是他出的。 李母也是自责不止,她当时若不去睡觉,就一定能辨别出那种毒蘑菇。 只是如今悔恨已晚。 好在熬过两天之后,后方的粮草补给和支援的人总算是到了。 但自那以后,李母就开始教李子舒认蘑菇,也算是亡羊补牢吧! 长长的故事说完,气氛有点凝重。 张枫眠问道:“那时候你多大啊?” “三岁多吧!之后又过了一年多,咱们打赢了,父亲和祖父也被召唤回朝,我便一起回来了!” “跟着东奔西跑,还时时要面对战场血腥,你不觉得辛苦吗?” 李子舒摇摇头:“不会啊,我时常觉得庆幸。因为很多人都不幸去世,而我却还好好的活着!而且那几年,父亲只要一有时间就会陪着我,教给武功给我讲故事,母亲则教我认草药,教我一些简单的方子!” “虽然时时有危险,但是整体我还是过的很开心的,反而是回了邺城后,规矩就多了,父亲和祖父也很忙,不像从前有许多时间相处了!” 李子舒说道这,在失落之外又有懊恼:“我一直比较笨,父亲母亲教我的东西,基本都没怎么学会,如今是文不成武不就,哎……” 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有迷茫和懊恼的模样。 这一瞬,张枫眠心中涌出一个想法:原来人与人,真是不一样的。 李子舒的童年,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动荡不安,缺乏安全感的。 她应该无数次见过生死,见过鲜血。 可她依旧快乐又健康的长大了。 而且像是个太阳,让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热度。 她没有沉湎于过去,虽然懊恼自己的平庸,却也不妄自菲薄,不因此固步自封,依旧开开心心的活着。 同样的情况下,郭春却远远做不到这一点。 她总是害怕,总是怯弱,总是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会被指责。 一丝一毫也不敢争取。 入了宫,她终于胆子大了一回,却是想要掀翻苏洛的位置。 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对自己有过正确的定位,从来就不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 李子舒叨叨完,见张枫眠神色有点古怪,皱眉道:“你这么瞧我干嘛,虽然我样样都不行,可我就是我呀,就算不行又怎样,谁又规定这世上只有最出色的人才能活着呢,那些厉害的人,也需要我这样平庸的人陪衬是不是?” 张枫眠的目光很软,低声道:“在我眼里,你一点都不平庸!” 他伸手,在李子舒的身侧轻轻抓了下。 李子舒不解:“我这里有东西吗?” 张枫眠笑,眉目间星光摇动:“是啊,有一束很亮的光,李姑娘莫不是仙女下凡?” 李子舒红了脸,却还是厚着脸皮回应:“说不定还真是,便宜你了,定了个仙女未婚妻,今后可要好好对本仙女,要不然,本仙女就让仙界同僚去了你这文曲星下凡的运势!” 张枫眠没忍住,肩膀耸动,笑声不止。 那笑从嘴角晕开到整个脸,蔓延到整个身体,让他褪去端方之气,多了少年人的天真。 真是没想到,李子舒还会不动声色的夸人。 文曲星下凡…… 他可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听到这样的夸赞,心中竟然觉得很舒坦。 这边的气氛正好,另外一边,江莹莹左盼右盼,总算盼来了镇北侯府的马车。 她看到朱飚一跃而下,微笑着迎上去,不过很快,她的笑容就凝在了嘴角。 因为马车帘子再度撩开,怜儿那张清秀做作的脸露了出来! 1572 小户女子心机多1 江莹莹手指发凉,身后的婢女更是深深蹙眉。 朱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自家小姐邀请他来,居然还将这个小妾带上。 怜儿在这一瞬,也捕捉到了江莹莹骤然寒冷的目光,她吓得往朱飚的身后躲了躲,低声道:“世子,奴婢是不是不该来啊?要不奴婢还是去马车上等着吧!” 在马车内无旁人,她能叫一声夫君。 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样的场合,万万没有一个妾室能参加的道理,所以谨记自己婢女的身份。 别小看她这句话,这个害怕的态度。 等于是在告诉朱飚,江莹莹和身后的婢女,仗着自己的身份,盛气凌人。 而她娇娇柔柔胆子小,需要呵护。 江莹莹轻笑一声,上前一步跟朱飚打招呼:“朱三哥哥今日可是来的有点晚了,他们都已经到了,在那边等着呢!” 竟是完全无视了怜儿。 怜儿眸中闪过一抹恨意,伸手怯怯的拽了下朱飚的衣袖。 朱飚皱眉看向她:“你要是觉得不自在,便让车夫先送你回去!” 江莹莹不便开口,她身后的婢女却是笑盈盈的说道:“朱世子还真是体贴,婢女说害怕就能先回府!只是这名姑娘回去后,可得换个人过来,咱们今日这人手有些不够,到时候恐怕匀不过来人照顾!” 这次是江莹莹牵头,婢女这话说的也在理。 国公府出了不少人,维护场地,准备东西,听后差遣什么的。 但是贴身的婢女小厮,旁人也无法顶替。 一来不知喜好,二来容易闹出误会。 其实江莹莹早就机缘巧合之下去见过这个怜儿,如今却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怜儿顿时红了脸,呐呐的看向朱飚。 朱飚也不好解释,这就是我那妾室,只道:“我还带了朱十八,不需要婢女也没事!” 他从前参加这样的聚会,从不带婢女的。 这一次是怜儿哭闹着要跟着,一大一小哭的他头晕,朱飚嫌麻烦才带着的。 怜儿一听这话不对啊! 她刚才不过是以退为进,这要是真的回去了,万一江莹莹借机跟朱飚有所接触,那自己岂不是危险了。 她马上温顺的低下头,细声细气的道:“世子身边怎么能没个人服侍呢,刚才是婢子太没见过世面,让江姑娘见笑,婢子留下来伺候世子!” 朱飚见她又不走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从头到尾,江莹莹都没有将目光多看她一眼,就好像她是空气一般。 江莹莹不说,其他人可不会闭嘴。 邺城就这么大,之前也有人见过怜儿,很快大家就都知道,朱世子带来的这个婢女,其实是妾室。 要说妾室的身份,本就是个奴婢,带过来伺候,也是这个理。 可这春游是齐国公府牵头的,一直是江莹莹在张罗,两人之间的那点事,也有些人是知道的。这不是啪啪啪的在打脸吗? “朱世子是疯了吗?这妾室堂而皇之的带出来!” “他怕是眼瞎了,你看那女人尖嘴猴腮的,哪里比得上江姑娘啊?” “就是,可恨我家没有适龄的兄长,不然我非要江姑娘给我做嫂子!” …… 平日里大家都有龃龉。 但实际上,这些个世家小姐将来多半都是要嫁给人为正妻的。 她们的身份和家族的脸面,不会容许她们去做妾室。 如若非要是妾,那也必然是贵妾。 对于怜儿这样的人,女子们此刻都同仇敌忾,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是用什么手段迷惑了朱飚。 怜儿当然不是来伺候人的。 她是来打消江莹莹想要嫁给朱飚的心思的。 因此等江莹莹一离开后,她便左顾右看,似乎对一切都很新奇,充满了兴趣。 她低声道:“世子,婢子从前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在春日里与人一起来这样的地方走一走,难怪大家都如此高兴,这果然是很有乐趣,婢子看那河边,好像还有人抓鱼呢!” 朱飚也不傻,当即道:“那你自己四处去走走,别往林子里面去,也别冲撞了贵人!” 怜儿一脸欣喜:“多谢世子厚爱,婢子去去就来!” 朱飚不喜欢她跟着,是因为有几个公子也要来找他了。 这些人普遍都比他要小几岁,不过因为他一直没有娶正妻,所以这样的场合还是能来参加的。 走在前面的是齐国公府二老爷的幼子,也就是江莹莹的堂弟。 齐国公府几兄弟内里不太和睦,但是到了外面,还是和谐的。 江舟脚步飞快,径直走到朱飚面前,气咻咻的说道:“朱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来就来,为何要带个婢女?” 朱飚茫然:“怎么,此番不能带婢女吗?” 江舟咬牙切齿,恨恨道:“你明知这一次的春游,是我们齐国公府牵头的,你将那女人带来,是要我堂姐……”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急促的斥责:“舟弟!” 是江莹莹快步朝他们走来。 “朱世子是客,他要带谁那是他的自由,哪里轮到你在这指责,还不快跟朱世子道歉!” 江舟对这个堂姐有几分畏惧,剩下的话只能吞进嘴里。 他红着脸,也知道是自己冲动,喉结重重一滚,一脸不赞同的对着朱飚拱手:“朱世子,刚才是我鲁莽!” 朱飚看了江舟又看看江莹莹,这一瞬,仿佛明白过来什么。 他的脸色瞬间涌出尴尬,摆手道:“没什么,是我有欠考虑了,我这便让她回去吧!” “不用了!”江莹莹迅速开口,“来都来了,偌大一个地方,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婢女,说不出岂不是说我齐国公府没有容人之量!朱世子,我堂弟年幼不懂事,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你们尽情的玩,开心就好!” 说完,她冲着一干男子行了个礼,横了江舟一眼后,款款离开。 她的脊背笔直,脚步丝毫不乱,一干公子中有人感慨了一声:“哎,可惜了!” 其他人也是类似的表情。 江舟盯了朱飚一眼,朝着江莹莹追上去:“堂姐等等我,我来帮你啊!” 江莹莹却不搭理他,朝着河边一干议论纷纷的贵女走了过去,众人正八卦着,见她来了,纷纷转移了话题。 而一直藏在一棵大树后的怜儿,则趁着这个机会,无声无息的靠了过去。 1573 小户女子心机多2 她手上拿了道具。 一个铜制的脸盆,边缘还搭着一条毛巾。 看上去,像是要去河边打点水给自家主子洗脸。 她距离这群聊天的人不远不近,恰恰好能被这些人看到,又不至于隔得太近惹人嫌。 她低眉顺眼,一副很乖巧很懂事的模样。 世家的小姐们,自小被教导要稳重懂事。 可那懂事是对着身份差不多的人,像怜儿这样的人,在她们眼中就跟路边的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如今江莹莹身份贵重,这些女子中也不乏想要讨好她的。 当即充满嘲讽的说道:“唉哟,如今可真是什么人都有,朱世子莫不是被沙子迷了眼,怎么这样的人也带在身边!” 另外一个不冷不热的附和:“就是啊,我瞧着就这长相,比我身边最差的婢女春华还要差几个档次!” 被点到名单春华…… 膝盖莫名有点痛。 但是她可不敢反抗,只低着头:“主子说的是!” 江莹莹目不斜视,淡淡开口:“罢了,她是朱世子带来的,你们少说两句吧!” 其他人均有些愤愤不平。 一部分是为了江莹莹,一部分是天然的同仇敌忾。 像这样的女人,用尽各种下作的手段,就为了能爬上主子的床,哪个府邸内没有这样的。 她们的爹爹,兄长,甚至未来的夫婿,或许就要面对这样的人。 如何能喜欢的起来啊! 这群人议论的声音可不小,尤其是之前的两个,摆明了是故意说给怜儿听的。 怜儿诚惶诚恐,瑟瑟发抖,头埋得更低,一副怕事的模样。 她加快脚步,似乎想尽快到河边去。 然而越快越出错,她脚下一崴,重重往地上一坐,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呼,手上的脸盆也飞了出去。 饶是江莹莹再想置之不理,装作没看见,此刻也是不能了。 她如今算是东道主。 虽然是个婢女,说白了也是客人,若是受点伤带点痛,也是她这个主人不尽责。 她冲身后的婢女道:“去看看吧!” 婢女皱眉,低声嘟囔着:主子您就是太心善了。 虽然有点埋怨,但婢女知道轻重,还是快步上前,站定在怜儿对面,问道:“你没事吧?” 怜儿摇摇头,细声细气的:“我没事!” 说着,她就要站起来。 然而刚刚一动,又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呼。 得! 这下,必须要扶一把了。 江莹莹的婢女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靠近,伸手到了怜儿的腋下,帮着她起来。 然而刚起到一半,婢女便看到了地上的一样东西,她顿时眸子一缩,手下意识的一松。 怜儿就这样又跌坐下去,发出的吃痛声比之前更甚。 江莹莹就站在不远处关注着这一幕,见状她皱眉道:“小紫,你干嘛呢?” 小紫脸色涨红,目光死死的盯着地上的一样东西,眼眶通红,整个人像是要炸开。 可见江莹莹发问,她却猛然上前一步,挡在江莹莹和怜儿的中间,躬身道:“奴婢刚才手滑了,并非故意的,请主子责罚!” 她的表现太反常了。 不止江莹莹,就连旁人都察觉不对。 小紫是江莹莹身边的大婢女,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做事素来稳重,从没有出过岔子。 哪怕是入宫,那繁琐的礼仪也从没有错过。 这样的场合,她应该知道刚刚松开那一下,会授人以口舌,不会做这种愚蠢的戏码。 而且,她明显是看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受了什么刺激。 江莹莹沉了脸,往她和怜儿的方向走了几步。 小紫紧张的开口:“主子,您不用过来了,小紫知道错了,小紫会照顾好怜儿姑娘的!” 越发不对劲了。 这次不止是江莹莹,就连其他的贵女们也挪动脚步,朝着两人走过来。 江莹莹径直走到小紫面前,瞧了一眼她几乎要曳地的裙裾,开口:“往边上去!” “主子……” 江莹莹眸光清冷,盯了小紫一眼。 小紫不情不愿的往旁边让了一步,心内不断的祈祷。 看不见看不见,主子看不见! 然而江莹莹往前一步,恰好踏在一样东西之上。 她觉得触感不太对,垂眸便看到了地上的物什。 一个攒心梅花的络子,颜色浓重,只有几根花蕊是粉红色的,然而此刻,它掉落在地上,染上了泥土和树叶碎。 刚刚江莹莹那一脚,更是将那几根鲜艳的花蕊踩得脏污,难辨本来的颜色。 江莹莹身体的温度,在这一瞬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看看那个络子,又看了一眼怜儿,拳头缓缓的收紧。 指甲嵌入肉中,很痛! 可这样的痛,会提醒江莹莹不至于现场崩溃。 这是她去年,亲手打的络子。 她一共打了十个花样一样的,各种颜色配色的都有。 然后选了这一个,送给朱飚当生辰礼。 前前后后,从选线,到配色,到定花样,到试打,最后打成那么多个,再挑选出最好的一个,花了几乎两个月的时间。 他收到时,也很开心。 可后来,没有佩戴过。 江莹莹也能理解。 他素来性子便是如此,不喜欢这些东西。 可万万没想到,他不戴也就算了,却将这东西,转手送与旁人。 还是,还是一个妾室! 一个卑贱的只想着爬主子床小贱人! 一个呼吸都不到,江莹莹的怒火就从脚底板直窜到了天灵盖。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 如今这么多人瞧着,自己不能失态。 可心,却像是撕裂了一个口子。 不管朱飚是有心还是无意,这种行为都像是将她的心,按在地上摩擦摩擦。那种愤怒,难受,痛苦,几乎要将江莹莹淹没。 她的神情很不对劲,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纷纷上前关切。 “**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姐,你一定是太操劳了,我扶你先去那边休息一下吧,这些事情让下面的人来,你堂弟不是今日也来了吗?” “让他来管吧!” 说的便是江舟。 他与江莹莹是一家,这时候帮衬着是理所应当。 江莹莹的确感觉快要站不住,她不想失态,就势想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怜儿开口了。 1574 看似责备,实则维护 她怯弱又可怜巴巴的说道:“江姑娘,您别生气,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不是故意要将这络子掉下来的!” 小紫上前一步,拦在怜儿的面前,怒斥道:“你闭嘴!” 这种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丢一分脸。 所以小紫刚才认出来了,却根本没有说破,就是在顾全自家主子的颜面。 怜儿的语速很快:“江姑娘,刚才世子在马车上就说了,让奴婢将这个络子收好,别让您看见了!奴婢好好收在袖子中的,没想到摔了一跤,就掉出来了!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奴婢一会将将络子洗干净,还给世子!”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江莹莹神色大变,是因为地上这攒心梅花络子,而这络子原本是江莹莹送给朱飚的,如今却到了怜儿的手上。 怜儿这么一说,便有人想起来了。 送生辰礼本不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所以江莹莹送这个络子的时候,其实这些小姐也有人在场。 刚才没人想到那边去,如今被怜儿一提醒…… 小紫气的双颊通红,抬手就要照着怜儿的脸下去:“贱婢,你还敢说!” 江莹莹大声制止:“小紫,不得无礼!” 小紫眼眶通红,难得失态:“主子,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摔倒,故意将东西掉出来,故意惹您生气!” 如今事情都挑破了,主子的面子也丢了,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贱婢。 她就不信了,朱飚和镇北侯府,难道还要为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得罪齐国公府。 江莹莹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嘴角带着微笑。 只是这笑容有点假,看上去像是随时会碎裂的面具。 她稳住自己的情绪,声音没有丝毫的颤抖,垂眸看向怜儿:“你起来吧,这东西的确是我送给朱世子的,不过东西既然送出去了,做什么用便是他的事,我不会因此而责怪你!” 李子舒此时已经幽会完毕,听另外一个婢女说起这边的事,便匆匆赶来。 她与江莹莹走得近,此刻一见就知道她在强撑。 就跟那一次,她在除夕宴上,明明心如刀绞,却还要出面认下那几张帕子一样。 她心内暗叹一声,面上却是带着笑上前,看了一眼那个络子,道:“哎呀,**姐,原来你这络子是批发的呢,我生辰的时候你也给我送的是这个!我还宝贝的很,觉得姐姐亲手做的,得好好留着呢,如今我可伤心了啊!” 江莹莹冲她感激一笑。 她这么一说,这络子就不是那么特别,那么重要。 江莹莹也不会那么可怜了。 李子舒是个敢说的,她扬声道:“要我说,这朱家哥哥也忒没个分寸了,就算是宠爱下面的奴才,也不能将你送的东西随便转手送人啊,以后朱家哥哥生辰,**姐也不必费那心思,随便弄点东西对付一下就完了!” 其他人也心有戚戚,附和道:“就是就是!” 你说,费心费力准备的礼物,你不喜欢也就算了,转手送给个奴婢算怎么回事啊? 这些世家小姐,谁没有费尽心思送过礼物,若是都被这般对待,那不是得活活气死啊! 怜儿本是要江莹莹难堪,要她发怒,要她生气。 这样一来,她在朱飚心中的形象就毁了,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也毁了。 没想到她是个沉得住气的。 受了这样的侮辱,还能挺直腰杆。 怜儿心中警铃大作,这女人心思这么深沉,不好对付,更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眼眶通红,对着江莹莹磕头:“江姑娘,都是奴婢的错!不关世子殿下的事,希望你不要怪他!” 这话没毛病。 的确是她不经过同意拿了来,朱飚也叮嘱让她好好收着了。 可她不解释清楚,就这么一句话,听着都像是在为朱飚开脱,多体贴的婢女,多体贴的妾室啊! 江莹莹紧紧捏拳,脸上的表情已经绷不住了、 “够了,我都说了我不在意!” 怜儿岂会就这么轻轻揭过,她竟然对着江莹莹磕头。 真真切切的磕,额上很快就流血了。 她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说道:“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江姑娘给奴婢一条生路,赏奴婢一口饭吃!” 这话越听越不对了。 小紫气的浑身发抖:“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还不闭嘴!” “江姑娘,求您看在奴婢还有一个孩子的份上,不要跟奴婢一般见识。奴婢以后一定做牛做马,好好服侍您。奴婢事先也不知道这个络子是您的,还请您饶过奴婢这一回!等以后您入了府……” “啪……” 她的话,被狠狠的一个耳光打断。 是江莹莹动的手。 她脸上的笑意已经毫无踪迹,眸中清冷一片,上位者的威压散发,让怜儿竟然在这一瞬失去了声音。 “你是朱世子的婢女,本不该我管你!”江莹莹冷声道,“可是你这话,越说越过分了!你若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便让人撕烂你的嘴!” “别把容忍当退让!今日,哪怕是我让人将你仗毙,朱世子和镇北侯府也不会为你讨个公道!” 刚才怜儿的那一番话,实在诛心。 她与朱飚的婚事,如今是不成了。 可她却当众说出那些话,俨然要将江莹莹奉为主母,一口一个奴婢,一个一个服侍。 像是提前要敬一杯妾室茶! 这算什么? 这传出去,她江莹莹算什么,齐国公府又算什么。 若是这样的屈辱还能忍,那她就不是齐国公府的女儿! 怜儿被抽了这一巴掌,一脸懵逼,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嘴里不住的道歉。 这边的动静太大,将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女人们的事,男人们不好插手。 可有人知会了朱飚。 朱飚远远的就看到江莹莹站在那,怒气没消,而怜儿则跪在地上,额头伸手,捂着脸在那呜呜呜的道歉。 他马上迈开大步过去,站在怜儿身前,对着江莹莹深深作揖:“江妹妹,我这奴婢不懂事,是不是冲撞了你?我先跟你道个歉!” 1575 络子坏了 是道歉啊! 态度也够诚恳,这腰都已经快折了。 可江莹莹心中只觉得悲哀。 因为眼下,他在维护的是其他的女人。 在他的眼里,他跟怜儿是一家的,而自己是一个外人。 江莹莹轻轻的笑了笑,眸中泪光涌动。 她素来是爱笑又稳重的,极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她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哭起来,可是声音却不断的发颤:“朱世子,是在替她向我道歉吗?” 朱飚怔了怔。 眼前的江莹莹异于平时,脆弱的像是最薄的琉璃。 他迟疑了两秒:“江妹妹既然如此生气,想必是她做错了,她是我的婢女,做错了事,我这个主人应该要道歉的。对不住,江妹妹,你说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这一瞬,朱飚的心中涌出慌乱。 他从没见过江莹莹这幅模样。 很小的时候,江莹莹因为胖有点自卑。 可那是在其他人面前。 在他跟李耽面前,她就是一团肉呼呼的小可爱。 她愿意亲近他。 再大一点,她便是成熟稳重的大家闺秀,还是爱笑的,笑起来眼睛像是月牙,让人跟着心情舒畅。 印象里,从没见过她这幅模样。 像是想哭,又在极力的克制。 江莹莹的眼泪已经摇摇欲坠,她咬牙忍着,慢慢的开口:“也没什么,朱世子,我就是想把我的络子拿回来,可以吗?” 她说的很慢很慢。 一个个字的往外蹦。 说道最后可以吗三个字时,声音已经颤的不成模样。 只有慢慢说,她才能忍住,要不然,她怕自己会当场崩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哭,她今后在邺城可抬不起头做人了。 她知道不该,可万般的委屈还是让她说出了这句话。 既然你不喜欢,既然你能随手送人,那我便收回来吧! 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真的不是非你不可! 朱飚听了这话,面色一变,总算是低头看到了那个就在脚边的络子。 而他刚才脚步匆匆,竟然还踩住了丝绦。 他皱眉看了怜儿一眼。 怜儿赶紧哭哭哭:“世子,奴婢错了,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东西就掉下来了,奴婢已经跟江姑娘解释过了,这件事跟世子殿下无关,都是奴婢的错!” 男人心思没那么细。 听在朱飚的耳中,就认为是怜儿将事情解释清楚了。 他将络子捡起来,拍干净上面的脏污。 可饶是如此,这东西还是脏了。 江莹莹觉得,就跟自己的感情一样。 被踩踏在地上,脏了! 再也无法变得干净! 朱飚也皱了眉,道:“我是让她好好收着的,没想到会这样,我回头让人洗干净,江妹妹你别生气了,你不是爱吃德满楼的酱肘子吗,我给你送十只好不好?” 江莹莹抬眸看他,脆弱的笑了笑:“朱世子,那是我十三岁之前的事了。自从我瘦下来后,就不爱吃酱肘子了!” 太油腻,她怕吃了会胖回去。 错了! 一切都错了。 他对于自己的一切,还停留在十二三岁的时候。 他根本…… 朱飚张了张嘴,面对这样的视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江莹莹此刻也不想再听他解释或者赔罪了。 她将自己的手伸到男人的面前,道:“朱世子想必是不喜欢,还我吧!” 李子舒见自家姐妹如此模样,心痛的不行,帮腔道:“就是,还给我**姐吧,正好跟我那个凑成一对!朱世子不懂得珍惜,这世上可有的是懂珍惜的人呢!” 其实朱飚在一干贵女眼中,不是什么良配。 家世是不错,可是整个人跟风流倜傥挂不上边。 加之对于如今这波人来说,他的年纪也算大的,家里还有个庶出的长子,嫁过去也是闹心。 也就是江莹莹还当个宝吧! 一时间,众人纷纷附和。 “朱世子,**姐的手都伸了半天了啊!” 在这一瞬,朱飚心中腾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仿佛只要一递过去,有什么东西就会消失一样。 他捏紧手中的络子,江莹莹已经等的不耐烦,或者说,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她捏住络子的另外一边,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扯。 不知是怎么回事,这络子在两个力道的拉扯下,竟然撕开了一道口子。 坏了! 她打的东西,不可能这么容易坏。 肯定是怜儿动的手脚。 可眼下,江莹莹也不想再追究了。 这猛然的一声咔嚓,让朱飚怔住,他下意识的就松了手。 江莹莹略略退后一步,稳住了身体。 她垂眸看到已经裂开的络子,一颗眼泪吧嗒的掉在手背上。 她却是勾着唇笑着的,轻轻的说:“坏了呢!难怪朱世子不喜欢,原来是个不结实的东西!”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将手高高扬起,将手里的络子朝着不远处的小河里扔了出去! 只听得彭的一声响。 络子砸在水面,溅起三寸高的水花,小河水流淌,将它带着一并朝着下游游去。 朱飚盯着那流动的溪水,皱眉道:“怎么扔了呀?” “已经坏了的东西,还留着干嘛呢!”江莹莹闭了闭眼,刚才的眼泪已经不知踪迹,再睁开时,只见到通红的眼眶。 她低声道:“之前是我错了,坏了的东西却舍不得放,其实留着也是无用!” 说完,她朝着朱飚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却又疏离无比的说道:“朱世子,刚才行事多有不妥,不得已出手教训了你的婢女,还望你不要见怪!” 朱飚赶紧摆摆手:“没事,我知晓你不会无理取闹!” “络子坏了,回头我会让人再补一份生辰礼给朱世子,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们玩的开心!” 说完,她微笑着转身,留给朱飚一个背影。 走出四五步后,她那个挤出来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寸寸崩塌。 眼泪,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无声无息的沿着面颊往下掉。 小紫压低声音,充满担忧的叫了一声:“主子,您没事吧?” 江莹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说话。 有事! 当然有事! 可她是江莹莹,是齐国公府嫡女,她一定可以熬过去! 1576我有话与你说,江妹妹 江莹莹走后,一干人看向朱飚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屑。 有那脾气火爆一点的,更是出言讽刺。 “朱世子的婢女本事可真大,唱作俱佳,让我等好生佩服啊。” “可不是嘛,不止要伺候主子,还要操心主子的终身大事。好在我们都跟**姐相熟,知道她如今名花无主,要不然,还以为朱世子跟**姐有婚约呢!” “朱世子,**姐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差点就毁了,你们家婢女这张嘴,可要好生管管!” “换做是我,别说是一个耳光,我得割了这婢女的舌头!” 怜儿惶恐的跪在地上,一副恐惧又六神无主的模样。 李子舒觉得闹心,道:“罢了,跟一个这样的人计较什么呀,咱们走吧!” 贵女们一想也是,跟怜儿计较,只会自降身份。 于是个个都转身离开。 刚才还扎堆的河边,转瞬便只剩下三人。 朱飚,怜儿还有朱飚的随从。 朱十八揉揉鼻子,稍微站远一点。 朱飚心情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只垂眸盯着哀哀戚戚的怜儿:“她们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刚才跟江家妹妹,说了什么!” 怜儿呜呜呜的哭,口齿不清:“奴婢,奴婢就是想未来有个倚靠!” 颠三倒四,半天也说不清楚! 朱飚被她哭的脑仁子嗡嗡嗡的疼,烦躁不止,他狠狠一拳砸在树上。 大腿粗细的树,被他砸的整颗都簌簌发抖,上面的树叶哗啦啦的往下掉。 朱飚声音里压抑着怒意:“一五一十,好好的给我说清楚,若是被我撒谎,今后镇北侯府,你便不用待了!” 怜儿愣住了。 她恐惧又茫然的盯了朱飚一眼。 这是朱飚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她也是第一次认识道,或许,她之前认识的那个朱世子并不全面。 朱飚以前不跟怜儿计较,是觉得她可怜,又是孩子的生母,礼让三分。 而且,他其实不太在乎怜儿。 所以很多事情无所谓。 就是因为无所谓,做错什么,做对什么,都没有要紧。 他只是觉得怜儿可怜,加之占了她的身子,要对她负责而已。 可如今,怜儿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已经影响到齐国公府和镇北侯府之间的亲善,而且,也惹得江莹莹这般不高兴。 他刚才分明就看到,江莹莹哭了。 这是他认识江莹莹多年,第一次见她哭。 怜儿被朱飚吓住,一边避重就轻磕磕巴巴的将事情说完,一边为自己解释着。 “奴婢真不是故意要掉出来的,奴婢见江姑娘脸色沉沉的,知道她生气了,担心以后跟孩子要吃苦,所以才吓得胡言乱语,奴婢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世子,奴婢错了!” 怜儿说着,又不断的磕头。 从前这招最管用。 可今日,朱飚却没有扶她起来,只是冷冷的问道:“你是从何处得知,我要与江姑娘结亲?” 怜儿一怔。 朱飚的眸子难得锐利,追问道:“这件事,谁告诉你的?” 怜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这样的事,八字没一撇,绝不会到处乱说。 镇北侯夫人不是那等轻狂的性子。 府内的确有人知道,可是那都是侯爷侯夫人还有身边最信任的人。 其他人大约看出点苗头,但也没有确切消息。 何况,这件事早在怜儿生下孩子之后就作罢了。 怜儿用了好半天的时间,才回答:“奴婢也是听,听那些婢女私下里讨论的!” 就这么几句闲言碎语,就能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什么以后做牛做马之类的话? 朱飚是大老粗,对于后宅的争斗了解的不多。 可不代表他蠢! 看着眼前哭哭啼啼还试图攀住他裤腿的女人,他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厌倦,道:“离我远点!” “你先回府吧!” “妾身是跟着夫君一起来的,要一起回府!” “随你,那你自己找个地方安静的呆着,别再惹事!朱十八,找人看着她!” 朱十八应声是,叫了其他随从过来盯着怜儿。 真是喜闻乐见啊! 朱十八早就看怜儿不爽了,美丽大方的江家姑娘不香么,也不知道主子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居然将这个一看就是心机婊的纳妾,错过了好好的国公府嫡女,眼下后悔了吧! 朱飚脚步匆匆,找到了李子舒。 朱飚与李耽交好,跟李子舒的关系也不差。 怜儿说的不一定就是对的,他要问问李子舒事情的经过。 李子舒见到他,神色很不好看。 见朱飚问的是这件事,也有悔过的意思,这才将前后的因果说了一遍。 她是个直性子,最后道:“朱世子,容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你今日着实不该将那怜儿带来,有些事,大家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而已,你这么做,就是将我**姐的颜面放在地上踩,实在是太过分了!” “若她安分也就算了,你瞧瞧她那样,明显就是故意给**姐添堵的,也就是**姐好性子,要是换做是我,我一鞭子抽花她的脸!”李子舒恶狠狠的说道。 朱飚任由她抱怨了几句,也没有回嘴,说了一句谢谢后,神情有些失落的走了。 李子舒一回头,就见到张枫眠站在身后。 她想到刚才说的一鞭子的事,未免有些讪讪,不过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你那么盯着我干嘛啊,你以后要是敢闹出这种事,我也连你一起抽!” 张枫眠无奈的笑了笑,对着她躬身行礼:“请李姑娘将鞭子收好,张某应该不会有让你需要动鞭子的时候。” 李子舒神色缓和,装模作样的道:“那便好,那你可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江莹莹回到了营帐之中。 眼睛都肿了。 小紫打了水给她洗脸,又拿了鸡蛋给她敷眼睛,心疼的开口:“主子,您今日身子不适,要不咱们回去吧,这边有三公子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江舟也得了消息,此刻正在营帐内呢,他应道:“就是,堂姐你先回吧,这边我来顾着!” 江莹莹摇摇头:“回去,岂不是代表我退缩了。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就算有人要回去,也绝不是她! 正如此想着,门外响起了朱飚的声音:“江妹妹在吗,我有几句话想要与你说!” 1577 有这筹码为何不拿出来 小紫愤愤然的瞪了门口一眼。 做了这样的事,居然还有脸来。 可惜隔着门帘,朱飚感受不到她的愤怒。 她一个婢女,就算再为自家主子鸣不平,也牢记自己的本分,不可能冲出去骂朱飚一顿,那样就要被人指摘国公府没教养了。 但江舟不管这些。 他听到朱飚的声音,再看素日里稳重的姐姐那通红的眼圈,怒火蹭蹭的就上来了。 他撩开帘子,正面对着朱飚,没个好气的说道:“朱世子来干嘛,替你家婢女讨个公道吗?” 朱飚脸色微红,低声道:“我刚才仔细的了解了下,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此番来,是给江妹妹道歉来的!” “江妹妹,是我管教无方,你不要气坏了身子,她还没走,你若是觉得不解气,我再将人叫过来,你再抽几巴掌如何?” 他态度难得谦卑。 江舟一时间倒是不好发作,只是狠狠瞪一眼:“道歉要是有用的话,还要京兆府尹干嘛呀!” 小紫压低声音,看着江莹莹道:“主子,朱世子是来道歉的!” 朱飚的性子素来耿直,这许多年极少有这样做小伏低的时候。 也算是难得了。 江莹莹却是轻笑了一声。 再抽几耳光? 在他的心中,觉得这一切都是怜儿的错吗? 她将鸡蛋放下,对着铜镜照了照,确保自己眼角已经没有了泪意,才撩开帘子走出去,站定在朱飚的对面。 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神态,端方稳重,柔声细语:“朱世子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刚才太激动了,失态了。她本是你的人,我今日越俎代庖了,还望朱世子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啊,江妹妹,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江莹莹勾起笑容:“不,我不生气了啊!” 朱飚皱着眉,语气带着怀疑:“我觉得你还是在生气,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我还是解释一下。那个络子不是我给怜儿的,是她自己拿的,我也是今日到了马车上才发现,我叮嘱她好好收着,回头放回去!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言下之意,他并非主动将礼物转手送人。 江莹莹抬眸,迎上朱飚的眼睛,声音清清淡淡的:“朱世子,那好歹是我送你的生辰礼,你不喜欢,搁着便是。却让她能随意翻动,并且随手佩戴,你觉得这是一个婢女该有的行为吗?” 朱飚一时哽咽。 “朱世子的家事,我不想管!”江莹莹深吸一口气,“我气的不是她,其实是朱世子你!不管喜欢与否,那都是我的一片心意,我用心亲手做的络子!朱世子就算不喜欢,那也该珍重这一份心思,好好收着才是!” 朱飚低下头,一脸愧疚:“江妹妹说的是,这件事是我错了!江妹妹你莫要再生气,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了!” 江莹莹轻轻的笑了笑:“以后有不有,都无所谓了!” 心已经伤透了,以后他再如何做,也没有分别。 朱飚急急道:“我保证,江妹妹,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江莹莹的眸中浮出淡淡一层水光,对着朱飚浅浅一笑,点头:“恩,我相信,你以后不会让我生气了!” 因为我决定不在乎你了。 既然如此,那你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 我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再伤心难过,那是浪费我自己的感情。 朱飚心中更急了。 他直觉不对。 眼下这样的江莹莹不对。 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不是个擅长哄女孩子的人,动了动嘴唇,道:“江妹妹,你是不是还是不高兴?你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能消气!” 江莹莹格外心平气和:“我真的不生气了,难道在朱世子眼里,我是这么不懂事的人吗?” “当然不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还有事呢,朱世子先去玩吧!” 江莹莹直接下了驱赶令,朱飚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待下去,只能转身离开。 等到他走的远些,江舟愤愤然道:“堂姐,他欺人太甚了,你就这么放过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江莹莹本来身体绷得紧紧的,等到朱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她的膝盖一软,差点跌倒。 还好小紫早有准备,马上伸手将自家主子扶住。 江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堂姐一直在强撑,他越发愤愤然。 江莹莹倒是心平气和:“我心里不高兴,又能如何,难道我还要破口大骂一番,又或者是让他去将那婢女仗毙,还是我也能抽朱世子几个耳光?” 江舟不吭声了。 的确如此,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的身份,就意味着不能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否则要被人说闲话的。 江莹莹作为齐国公唯一的嫡女,那更是如此。 江舟狠狠的踹了地上的一块石头,道:“我就是替堂姐你觉得憋屈!” 江莹莹拍了拍江舟的肩膀,道:“也不必觉得憋屈,我也不是好惹的。我不能抽朱世子几个耳光,却还是能压住这怜儿的,她若是安分也就算了,若是还闹腾,我便要出手了!” 江舟睁大眼睛:“堂姐准备做什么,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江莹莹见今日一直在护着自己,心内十分感动。 患难见真情。 以前只觉得这个堂弟咋咋呼呼的,有点不稳重,可经过今日这一闹,发现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她给江舟一个表现的机会,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江舟眸子瞪大,兴奋不已:“堂姐,你既然有这么大一个筹码,为何不早早的拿出来?” 江莹莹浅浅一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为了自己过更好的生活,想要缠着朱世子,情有可原!我本不想与她一般见识,那只会堕了我身份!” 可惜,这女人并不安分守己。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竟然还故意给自己使绊子。 心比天高,那就别怪自己让她命比纸薄! 江莹莹眸中闪过一抹锐利:怜儿,你最好别再朝我这边撞过来,要不然…… 1578 到底是头一个孩子呢 可怜儿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她眼睁睁看着朱飚去找江莹莹,两人站在一处不知说了些什么,江莹莹便先行离开,而朱飚站在原地。 脸色有些古怪。 像是不解,像是不高兴又像是有点后悔。 朱飚是个傻大个,在感情上一窍不通,可怜儿多聪慧多有心计的人,一眼便看出眼下这情况对自己十分不利。 若是任由继续发展下去,指不定朱飚就开窍了。 倒是她小看了江莹莹,没想到年纪轻轻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这心气和心眼一样都不少。 若真的被她嫁给朱飚当正妻,那未来自己的日子怕就不好过了。 怜儿弯着嘴角,森森的笑了笑。 好在,自己还有后招。 她看了看他们来时的路,微微蹙眉:她准备的后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正这么想着,便见一辆马车出现在了视线尽头,赫然是镇北侯府的标记。 怜儿笑容更甚。 来了! 马车很快靠近,隐隐约约的,车厢内就传来孩子哭泣的声音。 车子刚停稳,乳娘便抱着个孩子跳下马车,视线在众人之中逡巡着。 怜儿侧身一躲,快步潜入密林之中。 不能这么快的就被发现。 那孩子还很小,自己站不稳,瘦的跟猴儿一样,哭声格外的尖锐,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谁家的孩子怎么抱过来了?” “好像是镇北侯府的马车?” “朱世子的长子?” 朱飚正在跟人比试射箭,站的稍远,一时间没听到这声音。 江舟倒是发现了,他脸色一变,快步迎上去,一把拦在那乳娘面前:“什么人啊就往这里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赶紧带着孩子回去,哭哭啼啼的,好不晦气!” 那乳娘额上热汗涔涔,只感觉怀中的孩子就是个烫手山芋。 她噗通一声跪下来,抱着孩子对着江舟道:“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奴婢是镇北侯府的乳娘,我家大公子哭闹了几个时辰,怎么哄都没用!” “大夫说应该是在找娘,奴婢也是不得已,担心会哭坏嗓子,这才带着找了过来!” 镇北侯府的? 江舟看了一眼乳娘怀中的那只猴,冷哼了一声。 就是那小贱人跟朱世子的孩子了。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孩子看着跟尖嘴猴腮的怜儿是一样一样的。 其实怜儿长得不差,若真的貌若无盐,朱飚当初大约也不会允许她入府。 说到底,男人也是一种视觉动物。 可江舟护短。 跟江莹莹的沉稳大气比起来,怜儿就跟路边的一株杂草没有什么区别。 江舟居高临下的看了乳娘一眼,用鼻孔哼了哼:“那你便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我让人去找!” 那乳娘感激不尽,连连应是。 怜儿就躲在暗处看着,孩子哭得越发厉害,可是她却没有上前,反而将自己躲的更好,以免被人发现。 孩子的哭声在林子里格外的刺耳,很快朱飚也听到了。 他侧了侧头,道:“你们听到孩子的哭声没?”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 盛儿生下来后,就一直多病多灾,时不时的就要病上一场,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难受。 每一次他不快活,怜儿就要来请朱飚。 朱飚很无奈:我又不是大夫,你来请我干嘛。 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血,也不能全然不顾吧,只能过去一起看着,直到孩子好转一些。 眼下他一听到这哭声,就觉得头大不已。 旁边的人道:“听到了,好像是那边……” 其他人也附和。 正是疑惑这林间怎么会有孩子,朱飚的随从匆匆跑来,喘着粗气:“世子,大公子他吵闹不休,大夫说可能是在找娘,乳娘实在是哄不住,就将他带来了!” 朱飚脸色一沉:胡闹! 眼下这里的都是未婚的公子小姐,像他这样没有娶正妻就有了孩子的,是头一份。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这乳娘居然如此没分寸,将孩子带到这样的场合中来。 朱飚将手中弓箭一扔,沉着脸就朝乳娘的方向而去。 身后,几个公子摇摇头。 “朱世子这脑子怕是进水了,为了一个乡野村妇,居然得罪了江姑娘!齐国公府和镇北侯府的这门婚事,怕是悬了!” “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这婚事早就不成了,齐国公府如今瞧不上朱世子了!” “哦,如此说来,我不是有机会了?” “你比江姑娘要小了三岁吧!” “怕什么,女大三,抱金砖,我就喜欢**姐这样成熟稳重的!” 其他人呵呵一笑,均是道:只怕江姑娘瞧不上你这个小毛头。 八卦完,众人也不再射箭,纷纷过去看戏。 朱飚赶到的时候,乳娘正缩着脖子抱着孩子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江舟站在一旁,一脸不耐烦的问下面的人:“你们好好找了没有,那个小贱……那个奴婢到底去哪儿了?” 一些小厮和婢女纷纷回四处都找了,就是没看到人影。 那孩子还在哭闹不休,小小的胳膊腿蹬个不停。 江舟十分嫌弃。 为什么世上要有小孩这种生物,又说不通道理,除了哭就是哭,还不如养条小狗呢。 正是腹诽间,便见到朱飚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江舟眸中闪过幸灾乐祸,赶紧道:“孩子生母没找到,亲爹倒是来了,快快快,让他亲爹哄去!” 乳娘也看到了朱飚。 她有些胆怯低下头,细声细气的解释:“世子,大公子实在是哭的太厉害了,奴婢无能,怎么也哄不住,不得已才……请世子见谅!” 这时,江莹莹也得了消息款款而来。 她着实不想参与这些事,可无奈今日这场春游乃是1齐国公府牵头,就必须要面面俱到。 一路上,下面的人已经将具体情况分说完毕。 江莹莹走近,见那乳娘对朱飚十分畏惧的模样,心内暗暗思忖一番后,开口道:“朱世子,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你做父亲的不哄一哄抱一抱吗?” “到底是头一个孩子呢!” 1579滚滚滚~~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都是温和的。 可不知为何,朱飚就是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感觉眼前这个眉目含笑的江妹妹心里好像十分不高兴。 越来越多的人都被孩子的哭声吸引,窃窃私语声不断。 朱飚只能上前一步,将孩子抱起来。 江莹莹的眸子微微一眯。 他抱孩子的手势,倒是熟练的,可见在府内,没少亲自动手。 平日里是个大老粗,没想到还会有如此细心的一面。 这是个优点吧,可落在江莹莹的眼中,只觉得刺目。 心爱的男人温柔的抱着跟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全心全意的哄着。 虽然她一直所受的教育,是要有当家主母的风范,要大度,要有容人之量。 可是你若是真的爱一个人,你根本做不到如此淡然,你会想要霸占他的一切,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不会让给其他的女人。 江莹莹担心自己眸中的怨毒会流泻出来,很快就避开了视线。 朱飚哄了半天,然而并没有用。 孩子不仅没有停止哭,反而嚎的越发大声。 江舟在一边看好戏,差点没笑出声,他忍着一脸笑意,佯装不解的道:“朱世子,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好像压根不听你的哄啊,你这个爹当的,可真够失败的!” 小妾压不住,孩子哄不好,啧啧啧…… 江舟看着朱飚沉沉的脸色,觉得还挺解气的。 朱飚眉心闪过烦躁,将手中的孩子又要塞回给乳娘。 就在这时,一道尖利张惶的声音刺入众人的耳中。 “盛儿,盛儿……” 之前久寻不到的怜儿,这会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自己冒出来了。 她快步朝着这个方向飞奔,一副十分担心孩子的样子。 跑到近前时,她突然脚下一个趔趄,直直往江莹莹的身上扑了过去。 江莹莹微微一个侧身,怜儿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点衣袖。 哪怕借了一点力气,但怜儿最后还是直接扑到了地上,下巴处蹭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她眸中闪过怨怼,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膝行着上前,扶着朱飚的腿站起来,细长的眉毛紧紧的蹙着,似乎是刚才那一摔,摔得很严重。 可她顾不上痛,而是第一时间将孩子抱起来,在怀中轻声细语的哄着。 大约是母爱的力量吧,之前乳娘和朱飚怎么都哄不好的孩子,到了她手上,轻轻摇晃几下就安静了下来。 怜儿一边摇晃,一边伸出手指在孩子的嘴边蹭啊蹭。 盛儿便咬住她的手指,放在嘴里吧唧吧唧的吸着。 谁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这些个公子小姐虽然自己没有成婚没有孩子,可是大家族中,兄弟姐妹众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足为奇。 只有江莹莹和随后赶来站在她身侧的李子舒微微皱眉。 李子舒凑到江莹莹的耳边,小声道:“**姐,这小娘们有点不对劲啊!” 江莹莹嗔了她一眼:“注意你的用词!” 好歹是大家闺秀,小娘们小娘们的,那是粗鄙的男人们才说的话。 李子舒呵呵一笑,表示知道了。 虚心受教,坚决不改。 这样的女人,叫一声小娘们还是抬举了她呢。 孩子安静下来后,怜儿将放在他嘴里的手指拿开。 这个小哭包总算开始观察起四面八方了。 看到这么多人,他撇撇嘴似乎又要哭,可很快,他的视线就落在了江莹莹的身上,将小小的手伸出来,朝着江莹莹的方向抓去。 疑? 这里围了这么多人,他偏偏要去抓江莹莹? 怜儿脸上闪过惊慌,连连道歉:“江姑娘,孩子还小,不懂事,真是对不住!” 说着,她重重拍了下孩子的手背,嗔道:“江姑娘千金之躯,岂是你能抓的,一会把江姑娘的衣服弄脏了!就将你卖了来赔!” 这些原本是寻常人家哄孩子常听到的话。 可是在此时这样的情境中说出来,未免有些不太合适。 江莹莹脸色微变,江舟冷哼了一声,道:“我们齐国公府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弄脏了衣服还让人赔,你要拿你那套小家子做派来揣测我们!” 怜儿便更加惶恐,抱着孩子直直就跪了下来,声音发颤:“江公子说的是,奴婢说错话了,江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奴婢一般计较!奴婢是乡野长大的,没见过世面……” 江舟目瞪口呆。 他就是看不惯这女人惺惺作态,可如今怜儿这样郑重其事的下跪道歉,下不来台的反而是江舟。 他摆摆手:“你起来起来,我说让你跪了吗,你是软骨头!” 江莹莹嗔了江舟一眼:“你闭嘴,少说两句吧!” 你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对手。 众人都有怜惜弱小的心理,若是怜儿一味的放低自己的姿态,江舟继续怼下去,便会觉得是得理不饶人。 显然,怜儿是抓住了这一点。 江舟在外人面前翘尾巴,可绝不敢在江莹莹面前造次,他撇撇嘴,退后两步站在江莹莹身后。 江莹莹道:“你别跪着了,起来吧!这衣服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若是小公子喜欢,回头我送个几匹布料给小公子做衣裳,算是我这个当姑姑的一点心意。” 她话音刚落,怜儿怀中的孩子又哇哇哇的哭了起来。 他的手朝着江莹莹的方向不断的抓着,小小的嘴里竟然还迸出词:“要,要,要……” 他还太小了,发出这样的单音节已经让人意外了。 这一次,他长大嘴巴哭的更狠,眼泪哗哗哗的而下,就连舌根都能看见了。 哭了没几声,他的嗓子就彻底的哑了。 但还在干嚎,听上去格外可怜。 怜儿刚刚被朱飚扯着站起来,此时又膝盖一软的跪了下去,对着江莹莹哀求道:“江姑娘,可怜天下父母心!” “盛儿他好像很喜欢江姑娘,要不然江姑娘就抱一抱他吧,你听听,他都哭成这样了!” 江舟跳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我堂姐为什么要抱你跟朱飚的孩子,你给我堂姐添堵还不够多吗?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哄不住,来找旁人,我堂姐还云英未嫁呢,滚滚滚!” 1580层层逼近,撕破伪装1 孩子仍然在哭。 发出的声音已经变成嘶嘶嘶的,像是巨蟒在吐信子一样。 可饶是如此,他的手仍然朝着江莹莹的方向使劲的抓了过去。 朱飚眸中滑过不忍,看了江莹莹一眼,嘴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若是要求江莹莹抱一抱这孩子,那就太不得体了。 他垂下眉眼,斥责怜儿:“你胡说八道什么,自己的孩子自己带,快,你将盛儿带到马车上去,咱们回府去吧!” 怜儿眼泪滑了一脸,踉跄着站起来,应了一声是。 阳光透过错落的树叶,斑驳的撒在她的身上,她脸上的泪痕都反射出淡淡的光芒,瞧着通体都笼罩着母性的光辉,格外的可怜见的。 她刚才的行为,或许极为不妥,可是孩子都哭成这样,当母亲的心疼想要缓解也可以理解。 怪不得她! 众人心中都是如此想的。 至于江莹莹不肯抱,那也正常。 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与朱飚又有过那等暧昧,这孩子一抱,岂不是…… 众人心内左右摇摆,就在这时,江莹莹开口道:“等等,这孩子吃饱了吗?” 乳娘赶紧回话:“刚刚在车上,是吃过奶的!” 江莹莹笑了笑:“孩子饿的快,说不定是又饿了呢!小紫,你去端一碗牛乳过来!” 江莹莹吩咐完,又压低声音在小紫的耳边吩咐了两句。 小紫眸子亮了亮,应了一声是,快速去了。 江莹莹伸出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哭成这样也着实是可怜见的,既然他如此喜欢我,那我便抱一抱吧!” “只是我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若是抱疼的,可别怪我!” 怜儿见她笑语盈盈的伸出手,反而有点犹豫。 孩子是她在镇北侯府生存的筹码,她不敢随随便便就交给江莹莹的手中。 江莹莹挑了挑眉,诧异道:“怎么了,刚才不是求着我要我抱,现在为何又不给我了?莫非是怕我对孩子不利?” 朱飚赶紧道:“哪里有的事!” 说着,他将孩子从怜儿手上夺过来,几乎是一把塞到了江莹莹的怀中。 这一刻,他内心竟然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期待。 希望江莹莹能喜欢这个孩子,希望孩子也会喜欢江莹莹。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江莹莹将孩子抱着,摇了几下。 孩子抓住她的衣服,竟然停止了哭,咯咯咯的笑起来,还将她的衣袖抓着就往嘴里塞。 小孩子都是如此,抓到什么都要尝一尝。 口水滴答答,江莹莹的衣服很快就惨不忍睹。 朱飚有些不好意思:“小孩子就是这样,他既然不哭了,那我便抱回来吧!” 说完,他推了怜儿一把。 怜儿便将手伸过去,没想到刚试图将孩子往外扯,盛儿便哇哇哇的又哭了起来,并且小手死死的抓住江莹莹的衣服,即使不肯撒手。 怜儿面色有点尴尬:“盛儿他好像,真的特别喜欢江姑娘!” 江莹莹抬手,摸了摸孩子瘦巴巴的笑脸,微微一笑:“我也很喜欢他呢,瞧这小小的一团,几个月大了?” 怜儿道:“马上就要满周岁了!” 江莹莹诧异:“这都要满周岁了,我还以为才五六个月呢,我记得大皇子满周岁的时候,已经能走了!” 大皇子说的便是二月。 二月不止早慧,运动能力也很强。 十个月的时候就已经牵着能走,一岁便能自己走的很快了。 江莹莹这么一说,众人都察觉,这个孩子着实是太瘦小了。 可不就像是六七个月大的孩子吗。 怜儿面色微微发白,道:“奴婢的孩子,哪里能跟大皇子比呢!” 江莹莹又问:“那如今可会叫爹爹和姨娘了?” 怜儿下颚绷的紧紧的:“还不会!” 江莹莹微微皱眉,看向朱飚:“朱世子,这一点你可要跟陛下学一学,陛下一有时间便会陪伴两位殿下,如今盛儿都一岁了,连句爹爹都不会叫,你可得稍加重视啊!” 江莹莹是卫殊的表妹,与苏洛的关系也十分好。 时常入宫的,对于帝后一家如何相处,清楚的很,也没人质疑她的话。 朱飚挠了挠头,脸色讪讪道:“江妹妹说的是,我的确是要多加注意!” 之前这孩子一直是怜儿自己养的,镇北侯夫人曾说,要带到身边教养,可是怜儿哭天抢地的死活不肯,孩子抱过去后,日日哭闹,不肯吃东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侯夫人无奈,只能将孩子还回去。 只是自此更加厌恶怜儿,连带着对盛儿也不欢喜,索性就任由孩子自生自灭,这都快满周岁了,侯夫人见盛儿的次数一个手指头也能数的过来。 说白了,侯府也不缺孩子。 朱飚两位兄长妻妾也生了不少,个个都讨人喜欢的紧。 今日被江莹莹一提醒,朱飚心中暗暗有了决定:孩子还是交给母亲去养吧,侯夫人大家闺秀,沉稳大气,兄长的孩子,有几个也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个个都教养的很好。 怜儿一见朱飚这眼神,就觉得不对劲。 她这一次是真的伸手要将孩子拽过来,道:“江姑娘想必抱累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着,她将手指在孩子的鼻子尖晃了晃。 盛儿使劲吸了吸鼻子,手松开了江莹莹的衣服,朝着怜儿的身上扑了过来。 江莹莹却没有松开,眸中笑意加深,意味深长的看向怜儿,道:“急什么,我喜欢这孩子,这么投缘,多抱一会,朱世子舍不得吗?” 说到底,怜儿是个奴婢,没有决定权。 朱飚扯开嘴笑:“舍得舍得,当然舍得,只要你不觉得累,想抱多久抱多久!” 怜儿大骇,伸手又去摸孩子的鼻子,孩子要去怜儿怀中,哇哇哇的又要哭,这时,小紫的牛乳也端过来了。 江莹莹道:“不用急,看看是不是饿的哭了才会如此!” 怜儿赶紧道:“不会的,乳娘刚刚才给他喂过奶!” 江莹莹抬眸,目光深深:“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这牛乳是热的,一早挤的,新鲜着呢,难道你还怕我对小公子不利?” 1581 层层逼近,撕破伪装2 怜儿连连摇头表示不是那意思。 她垂了眉眼,眼角迅速飞过一抹笑意。 你真以为,你给的牛乳他会喝吗。 这是我的孩子,他绝对不会喝你给的牛乳。 怜儿本意是故意为难江莹莹,觉得她放不下架子,不会抱这个孩子。 这样一来,在朱飚心中多少会有芥蒂,众人也会觉得她不够有怜悯心,而且孩子这么吵闹不好带,也会招江莹莹烦心吧。 如此一来,她应该就更不想嫁入侯府了。 可没想到,她突然之间就改了主意。 不过如今,她既然要喂牛乳,那便让她碰壁。 一个闺阁姑娘,真以为孩子是这么好生好养的吗? 想要给她的孩子当嫡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心内正是得意,就见小紫已经用勺子舀了一勺牛乳送到孩子的嘴边。 怜儿婊里婊气的说道:“这孩子自幼挑食,这牛乳怕是不会喝,别辜负了江姑娘的一番心意!” 虽然看着是只小猴,却也有他的聪明之处。 盛儿先是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舔。 换作以往,他觉得味道不对,就要扭头到一边了,可是今日他却是双眸一亮,迫不及待的将那点牛乳喝了下去。 一脸还要的表情。 怜儿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他为何……” 说道一半,惊觉自己说漏嘴,她赶紧停了下来。 江莹莹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挑眉问道:“怜儿姑娘似乎很意外啊,是什么让你这么笃定,他一定不会喝我准备的牛乳?” 怜儿面色变了变,低垂下眉眼道:“奴婢刚才说了,这孩子平日里挑食,没想到江姑娘准备的东西,竟然会对了他的胃口!” 很快,盛儿便将一碗牛乳喝了个底朝天,并且打了个饱嗝,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一刻,孩子看起来才像是个正常的讨人喜欢的娃娃。 江莹莹心内叹息一声,可惜,投错了肚子,偏偏要从怜儿那样的女人腹中爬出来,还碰到了朱飚这样一个马大哈的爹。 大约是吃饱了,孩子手舞足蹈的很开心,而且抓着江莹莹的衣服,多了几分亲昵之意。 屁大的孩子不懂事,纯粹有奶就是娘。 江莹莹抱着他颠了两下,他便咯咯咯的笑起来。 小紫神情带着几分得意,道:“朱世子,原来小公子哭闹不休,是因为没吃饱啊!这吃饱了之后,不知道多乖呢!” “这乳娘和您这奴婢也真是的,日日带着孩子,难道连孩子是不是吃饱穿暖都不知道吗?” 江莹莹嗔了她一眼:“小紫,别乱说话。” 小紫赶紧低头认错:“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也是担心小公子才会多说两句的!” 其实众人心中都清楚。 这些话,多半就是小紫揣摩着江莹莹的心意所说的,这若是真不想让小紫开口,第一句就该截断了,何须还让她说这么多。 朱飚的脸色不太好看,瞧着乳娘和怜儿的脸色发沉。 乳娘膝盖一软,赶紧道:“来的路上,奴婢的确是喂过的呀,大公子是吃的自己不愿意吃,奴婢才没给他吃了!” 江莹莹妙目一转,略带疑惑的开口:“哦,如此我便有些不明白了,刚才你不是说孩子一路都在哭吗,可怎么这会又说他路上吃饱了,既然是吃饱了,为何这一大碗牛乳又全都喝下去了。” “刚喂牛乳之前,我摸了摸小公子的肚子,发现扁扁的,就是因此觉得他可能是饿着了,才会让小紫去准备牛乳的!” 乳娘的脸色煞白,支支吾吾:“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的确是喂过了啊!” 李子舒站在江莹莹的身边,嗤了一声:“你一个当乳娘的,孩子喂饱没喂饱都不知道吗?我瞧着,你是不是奶水不足故意欺瞒啊?” 乳娘赶紧摇头:“不不不,奴婢的奶水的确是充足的!” 她说着,迅速的看了怜儿一眼。 李子舒挑眉,兴趣盎然:“你看她干嘛啊,难道她平日里不让你给小公子喂饱啊?” 李子舒不过是随口一说,哪有不让孩子吃饱的娘呢,可是乳娘却浑身抖若筛糠,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 这模样,若说没点猫腻,谁都不信呐! 怜儿也赶紧跪下,不住的辩解:“世子,世子,盛儿是奴婢生下来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奴婢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盛儿就是奴婢在侯府的倚仗,奴婢巴不得他健健康康的,怎么可能会不将他喂饱?” 虽然这般辩解,可是朱飚的浓眉却紧锁着。 其他人也是窃窃私语。 这孩子刚才喝了那么一大碗牛乳,喝完之后整个人情绪就平复下来了,明显就是饿狠了。 而且一岁的孩子,却长得这般弱小,莫说叫爹爹,怕是站都站不稳,就跟个猴儿一样,世家大户,养出这样的孩子,的确是有些奇怪。 怜儿见朱飚神色冷凝,不为所动,便转了方向,一把扑倒江莹莹的面前,哀哀切切的哭:“江姑娘,奴婢知道你喜欢世子,自然对我心生厌恶,可孩子是无辜的,奴婢待孩子的心更是一片赤诚。” “奴婢只求能留在世子爷身边混口饭吃,并没有其他的想法,还请江姑娘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她这么一说,倒像是江莹莹为了引起朱飚对怜儿的厌恶,故意说那些话一样。 李子舒抬脚,顶在怜儿的胸口:“把你的脏手拿开,我**姐要是真的想为难你,何至于这么麻烦!**姐还不屑这么做!”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一点数吗,这么大点的孩子也能被你用来当筹码!” 怜儿眼泪汪汪:“这位姑娘在说什么,奴婢怎么完全听不懂呢!” 李子舒眸中全是浓浓的厌恶。 还要再骂,这时候张枫眠冲她轻轻摇摇头。 这毕竟是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李子舒不好过多参与。 李子舒深吸一口气,将脚收回来,看向江莹莹,真诚的开口:“**姐,只消你一句话,我现在便揭开这贱婢的真面目!” 江莹莹冲她感激的笑了笑:“多谢你,不过暂时不需你帮忙,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来解决!” 1582层层逼近,撕破伪装3 江莹莹说这话时,不疾不徐,可就是这从容不迫之中,一字一句都给怜儿巨大的压力。 她的脊背生出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本能般的猛然伸手,将江莹莹手中的孩子抢了过来。 她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戒备无比的看着江莹莹:“江姑娘,奴婢知道你讨厌奴婢,可奴婢真的没有害过自己的孩子,你为何要如此怀疑奴婢啊,你这么说,是,是想让世子殿下厌弃奴婢吗?” 盛儿在她怀中呜呜呜的又哭了起来。 怜儿抱着孩子,哀哀戚戚的看向朱飚,道:“世子,旁人不知道,难道您还不知道吗?盛儿自从生下来便身体不好,经常半夜里啼哭不止,奴婢一守便是一整夜,这份心,难道也是作假的吗?” “奴婢生盛儿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没了性命,世子您是看到了的呀!” “奴婢在这世上已经没有旁的亲人了,唯有这一根血脉,哪怕要用奴婢自己的命去换,奴婢也愿意的,怎么可能会伤害他呢!”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然是泣不成声,整个人匍匐在朱飚的脚边,说不出的可怜。 她说的这些,的确都是朱飚亲眼所见。 此刻,他又忍不住有些松动。 其他人的观感也在发生改变。 江莹莹静静的看着她哭完,轻轻的笑了一声。 “怜儿,我不知你为何要一直纠缠着我不放,于我而言,朱世子便只是哥哥而已!我与朱家三哥哥自幼便认识,虽说不是亲兄妹,可也算的上情同兄妹吧!” “今日你一再来找我的麻烦,我都忍了!” “可孩子是无辜的,这毕竟是朱三哥哥的血脉!我这个做妹妹的,便越俎代庖,说上几句。”江莹莹清凌凌的目光看着朱飚,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朱三哥哥,若是说错了,你便看在我与你自家妹子无异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 林间的光影斑驳,耀的她的脸明暗交错。 那个笑容,在光影跳跃时显得灿烂,可等光影逝去,却又让人无端觉得苦涩。 她一口一个妹妹,是在极力的向众人表明,她如今对朱飚已经没有那个意思。 按理,朱飚也一直拿她当妹妹,可如今听得她这样表明,心内又觉得有些不舒坦。 江莹莹的目光还落在他的脸上。 朱飚回过神,点头:“江妹妹人品,我自然是知道的,你若是说什么,也全然是为了我好!” 江莹莹点点头,脸上笑容一收,瞬间多了肃然之气,命令道:“江嬷嬷,周嬷嬷,你们将怜儿按住!” 两位嬷嬷丝毫没有犹豫,马上上前一左一右将怜儿按住。 怜儿大骇,挣扎道:“江姑娘,奴婢是镇北侯府的人,江姑娘这么做,未免不合适吧!世子,世子您就看着奴婢这么被外人欺负吗?” 江莹莹看了朱飚一眼。 朱飚略有犹豫,蹲下来看着怜儿。 怜儿一双狐狸眼里可怜兮兮,以为朱飚是要来扶她,软声细语:“世子,还是世子对我好……” 然而朱飚却是一伸手,将她怀中的盛儿抱了过来,然后道:“江妹妹不是乱来的人,她这么饿做,必然有她的道理,你且忍忍吧!” 怜儿??? 她直觉大大不妙,岂能任由江莹莹主导风向,顿时哭天抢地的哀嚎起来。 然而江嬷嬷早有准备,直接一条帕子塞进她的嘴里,免得她发出恼人的噪音。 江莹莹侧了侧耳朵,一副眼下世界总算清静了的表情。 这女人,低声说话尚且算得上温柔,可一旦加大音量,那尖锐的嗓音刺的人脑仁疼。 怜儿还要挣扎,可江莹莹身边的嬷嬷是平宁郡主千挑万选的,身材高大不说,手上也有几分功夫,怜儿哪里是对手,被压迫的死死的。 朱飚不为她出头,一时间怜儿孤立无援。 不过也有那心软的,低声道:“**姐这是做什么,好歹是世子的妾室,还生下了长子!” 江莹莹瞟了一眼开口的女人。 是三品官的一名庶女,想来是想到自己的遭遇,才大着胆子说了这一句。 见江莹莹看过来,那女子赶紧低头,脸色惶恐,低声道:“我也是见她体型瘦弱,怕万一出了什么麻烦,反倒不好!” 江莹莹没有跟她计较,淡声道:“之所以要压住她,是因为此女子太过狡诈,若是不这么做,怕她会很快就毁灭证据!” 这话一出,顿时将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证据? 什么证据! 江莹莹语气不急不缓,解释道:“证据就在她的手指上!” 怜儿面色猛然一白,瞳孔剧烈的震动起来。 就这模样,一看就是有鬼啊! “你们可以闻一闻,她这手指上有什么气味!” 之前出声反对江莹莹的那名女子为了修复关系,讨好的上前一步,也不计较脏污,握住怜儿的手腕,凑到鼻子边闻了闻。 “似乎是蜜糖的气味!” 江舟也跟着闻了下:“就是蜂蜜的气味,我最讨厌这个味道了。” 江舟自认为是真男人,所以对一切甜蜜蜜的东西都没有好感,大男人爱吃甜食,那不就跟女人差不多吗? 怜儿已经调整过来心态,一脸不服气的瞪着江莹莹。 江莹莹嘴角含笑:“你若答应不哭不闹,好好说话,我便让她们将你的布扯掉。” 怜儿眸光闪了闪,点了点头。 等到嘴里的手帕一拿掉,她迫不及待的就道:“奴婢爱吃蜜糖,这难道也有错吗?” 江莹莹神色冷然:“你自己爱吃,镇北侯府的蜜糖全给你吃也不要紧,可你明明不是自己吃,你是给孩子吃!” “刚才孩子啼哭不止,一见到你就安抚下来,我留意到你让他嘬你的手指,想必就是因为你手指是甜的,才暂时安抚住了他吧!” “这,这只是偶然,孩子都爱吸手指,江姑娘没生过孩子,不知道罢了!” 江莹莹清冷的眸子里多了一抹锋利的寒气:“真的是偶然吗?你在去抱盛儿之前,滑了一跤,恰恰扑在我的身上,你们可以闻一闻,我这衣袖上是不是也有蜂蜜的气味!” 1583层层逼近,撕破伪装4 便有人凑过去闻了闻。 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香甜气味。 难怪盛儿刚才抓着江莹莹就是不愿撒手,还去吃她的衣袖,原来不是磨牙,而是爱那种甜味。 怜儿手指微微发颤,当然不承认:“奴婢刚才是不小心摔的,奴婢刚吃完蜜糖,所以手上沾了一些,这都是偶然!退一步说,哪怕给孩子吃了蜜糖,又如何呢?” 李子舒实在忍不了了。 “又如何?这么点大的孩子,为了能健康成长,不能给他吃甜,因为一旦吃过甜之后,就会不想吃没有味道的东西!这一点,你初为人母不知道,乳娘难道也不知道?” 那被遗忘了半天的乳娘身体狠狠一抖,撩起眼皮看了怜儿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江莹莹安抚的拍了拍李子舒的手背,道:“别这么激动!” 怜儿继续狡辩:“今次是偶然,平日里奴婢决计不会如此对自己的孩子。” 她转身吩咐小紫:“去,端两碗牛乳过来!” 小紫早就准备了的,牛乳很快端过来。 “盛儿刚吃的打嗝,按理这会应该不会要吃,不过咱们还是再试试!朱三哥哥,你仔细点看看孩子是如何进食的。”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认认真真的盯着盛儿。 盛儿先是用舌尖尝了尝牛乳,把头别到一边。 小紫便换了一碗,这一次,孩子又用舌尖尝了尝,便吧唧吧唧的喝了起来。 有人已经到猜到了:“莫非这后面的一碗,是放了蜂蜜的?” 小紫点点头:“张公子果真聪慧,的确如此!” 有人道:“瞧这孩子的模样,还先试试口味,一看就是经常喝有甜味的奶,并且嗜好这一口!” 如此一来,就不是怜儿所说的,是偶然了。 怜儿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 江莹莹无视她的恐慌,问那乳娘:“盛儿马上就要一岁,按理能吃米糊这些了,他平日里吃的好吗?” 乳娘支支吾吾,半天才回答:“大公子他,他比较挑食,平日里仍是喝奶的时候多!” “他愿意喝你的奶吗?” “自,自然是愿意的,奴婢是他的乳母啊!” “既是如此,为何他刚才饿成那样!” “奴婢,奴婢……”乳娘目光躲躲闪闪,已然回答不上来。 江莹莹声调厉然:“你回答不上,我来替你说,他因为尝过甜味,对没什么滋味的母乳想必也没多少兴趣,平日里必定进食不香吧,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要吃才能长的时候,因为过早的给他吃甜的,导致他对其他的食物失去兴趣,所以到现在也只有几个月孩子这般大小!” 朱飚眸中腾起怒火,看向怜儿和乳娘:“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怜儿抱着朱飚的大腿,哀求道:“世子,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朱飚眸中起了血丝,暂时没管她,抬起另外一只脚揣向乳娘,怒道:“你今日若是不说实话,回头我就让人将你全家发卖出侯府!” 乳娘对于一个世家来说,是重要的职务。 所以挑选的时候格外的精心,一般都是家生奴才。若实在家里挑不出合适的,去外面找的话,也会将乳娘的一家子全部都买进来,这样才安心。 乳娘早已吓得不行,被朱飚这一句吼,只感觉神魂都要出窍,嘴不由自主的就瓢了:“世子恕罪,奴婢也是听了姨娘的吩咐,奴婢劝过姨娘的,姨娘不听,还说自己的孩子自己做主,若是奴婢多嘴,就将奴婢给换了!” 她砰砰砰磕头:“奴婢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姨娘不再的时候,奴婢都不给大公子吃蜜糖的!世子,求世子您饶了奴婢吧!” 轰隆! 如一道炸雷,在怜儿的头顶劈开。 她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只是抱着朱飚的腿却更加用力,像是这样,就能将这个男人死死攥在手心中一样。 朱飚狠狠的一个用力,将怜儿甩出几步远,眸中震惊又受伤:“你为何要这么做,虎毒尚且不食子!” 怜儿不断的摇头:“夫君,妾身没有!妾身是什么样的人,夫君难道不知道吗,妾身怎么会害咱们的孩子,爱他还嫌不够呢!” “夫君不要相信那贱婢的话,她是瞧不起妾身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平日里就对妾身阴奉阳违,其实这些法子,都是她教给妾身的!” 这倒打一耙的功夫,也可以说没谁了。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有一定的可信度。 朱飚念及这近两年的时间两人的相处,神情有点松动。 人的第一印象很难打破,在朱飚的固有印象里,怜儿就是依附他而生的一根藤蔓,没什么本事,可也没什么坏心思。 卖身葬父,是孝女行径啊! 江莹莹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凉凉的目光落在怜儿身上,道:“还是我来说,你为何要如此吧!我想应该是为了将孩子笼在自己身边,这样就能让朱三哥哥时时去看你!” “我听侯夫人说过,盛儿曾在她那里养过几天,哭闹的厉害。想必就是因为,侯夫人绝对不会给孩子这么早就吃蜂蜜这些东西,对不对?” “你担心孩子被抢走,所以用了这样的手段,只为了能将孩子留在身边,至于孩子身体不好这些,我想或许这其中也有些猫腻吧!” 怜儿跪在大树的一团阴影之下,一张脸埋着,整个人阴郁非常。 她扯了扯嘴角,恨意满满的盯着江莹莹笑了笑:“江姑娘,侯府的后院事,你一个外人怎么会如此清楚?” “这些话说来,没什么可信度吧?奴婢是个无根无基的,您若是不想让奴婢活,开个口便是,何须做这么多文章,又为何要往奴婢身上泼脏水。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的大小姐,就是这样对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吗?” 这话可就狠了,一下子就将江莹莹孤立起来,旁人倒不好为她说话。 江莹莹却不生气,只是轻叹一声:“这世上的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本不想逼你到绝路,这是你自找的!” 说着,她重重拍了拍手。 1584层层逼近,撕破伪装5 两名侍卫带了两个人过来。 一个是身材肥硕,长了一对吊稍眼一看就十分凶悍的中年妇人,另外则是一个穿着破旧,畏畏缩缩,低着头不敢跟众人对视的四十来岁左右的汉子。 两人被带至场中,怜儿只瞧了一眼,就迅速的低下头,恨不得能将自己深深埋进土里。 可那中年妇人眼尖,一下就瞧见了她,立马用破锣嗓子吼了一声:“小贱人,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小贱蹄子,胆子倒是不小,居然还敢跑,看老娘我怎么收拾你……” 她嘴上不干不净的咒骂着,江莹莹一个眼神过去。 那妇人见她衣着华贵,神情清冷,如悬崖雪莲高不可攀,知道便是此次找她来的贵人,立马闭嘴,讪讪的低下头。 江莹莹看向怜儿:“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怜儿低着头不回话,江嬷嬷将她的下巴捏起来,逼迫她将脸露出来。 江莹莹看向吊稍眼妇人:“这个女子,你可认识?” 妇人激动不已:“认识认识,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识啊!这小贱人本来是个小乞丐,得了一身的病,我见她可怜就将她带回家了,好吃好喝伺候着,还花钱给她治病,没成想这病好了,这小贱人就跑了!” “这小浪蹄子没良心啊,贵人小姐,你可要擦亮眼睛,别被她骗了!” 怜儿的脸色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 妇人上前两步,就要去扯她的衣袖:“小贱蹄子,我养了你好几年,你一个大子还没有回报就跑了,总算让我找到你了,赶紧跟我回去!” 怜儿身体狠狠一抖,眸中闪过怨毒,尖锐的嗓音如针扎在众人的耳膜之上。 “我不回去,别说的你有多好心,你虽然收留了我,但是对我动辄打骂,所有的脏活累活都给我干,你就是想将我养大,然后嫁给你的傻儿子!” 这话一出,众人一阵唏嘘。 朱飚也险些站不稳,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怜儿:“你不是说,你是农家女,之前一直跟父亲务农,家中没有兄弟姐妹吗?” 怜儿腮帮子咬得紧紧的,此刻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索性闭口不言。 江莹莹倒是淡然:“朱三哥哥莫急,稍后就会解开她的身份之谜!” 她说着,瞧了吊稍眼妇人一眼。 那妇人说话就跟大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往外冒:“没良心的小贱人,当初将你从乞丐堆里捞出来的时候,我就问过你,要是跟了我走,将来就要嫁给我儿子,你乐意不?你是同意的!” “在我家几年,虽然不说鸡鸭鱼肉,但我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盼着你能为我儿子延续香火。寻常人家,谁不干活啊,十里八乡的哪个童养媳在家吃干饭?” “我要是真的虐待了你,你倒是让贵人们查查,你身上有没有伤,你看看你的手上,有没有老茧子?” 也不必查了。 朱飚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 他与这个女人同床共枕多年,哪里能不知道她身上是什么光景。 双手的确算不上细嫩,可老茧却是没有的。 身上的皮肤也光滑。 若真的是那等乡下糙娘们,也入不了这个侯府世子的眼。 说到底,男人也是一种视觉动物。 那妇人继续叭叭叭:“三年前我想着你年纪还小,再等一年成婚也不迟,没成想你竟然勾搭上了员外家的小少爷。还真是小瞧了你狐媚子的本事。” “还胆大包天要跟那小少爷私奔,这一跑就没影子了,三个月后,小少爷倒是回来了,说你受不了苦,半夜里偷偷溜走了。” 妇人眉眼间全是鄙夷:“你们朝夕相处两个月,想必早就滚到一起去了吧!呸……不知廉耻的小贱人!” 众人看向朱飚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江莹莹挑了挑眉,一脸歉意:“朱三哥哥,真是抱歉,这个我事先也不知道。” 敢情这怜儿嫁给朱飚之前,就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 那说起来,朱世子还拿了破鞋当宝贝了。 到了这一步,怜儿已经无法辩解,她呵呵呵呵的锐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用力一甩,要挣脱两个嬷嬷的钳制。 江莹莹对她们点点头,两个嬷嬷便退后一步,松开了她。 只是神情还是戒备着。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防止怜儿突然发难。 笑了好半天,怜儿才终于停下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从地里凸出来的一滩烂泥。 “什么员外家的小公子,中看不中用。绣花枕头一个。” “私奔就带那么点银子,租个宅子就所剩无几,让他出去找点营生,居然还拉不下这个脸!还靠着我绣手帕养活他,这也就算了,我在路上被恶霸调戏,他怂的一声都不敢吭!啊呸……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怜儿的眸子里全是愤怒,如要燎原一般。 其实那员外郎家的小公子长得极为俊秀,文弱书生,翩翩有礼。 对于山村少女来说,的确是梦幻一般的存在。 她是动过真心的。 可柴米油盐酱醋茶是日日都要面对的琐事,再好的真心,也经不起没钱的打磨。 日复一日,她露出了尖酸刻薄的嘴脸,而他也褪去了温文尔雅的光环,只剩下一地鸡毛。 怜儿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因此在房东催房租的时候,半夜里偷偷溜走了,带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她还年轻,不想把一辈子都赔在那个废物身上。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唏嘘不已。 万万没想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农家女,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去,这就是话本子都写不出这么精彩的过去。 李子舒是个急性子,她按捺不住问道:“那既然如此,她又是如何卖身葬父的呢?” 按照吊稍眼妇人的说法,怜儿就是她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 若是有父亲,又怎么会沦为乞丐呢。 江莹莹看向另外一个全程吃瓜,一脸震惊畏畏缩缩的中年男人,温和的开口:“你来告诉大家吧!” 那男人紧张的吞了下口水,慢慢讲述起来。 1585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是张家庄的张狗子。 怜儿的全名就叫张怜儿。 她那个便宜爹在村子里有个外号张瘸子。 张瘸子小时候从山坡上滚下来,摔断了腿。乡下人没钱医治,就自生自灭,自那以后,他的那条腿就瘸了。 左腿正常的生长,右腿却是长的极为缓慢,到成年的时候就一高一低,格外的明显。 他这样干活是要受影响的。 乡下人嫁人都看重劳动力,张瘸子一家四个儿子,几个嫂子都很厉害,父母又走得早,能给他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有钱会给他娶妻生子啊! 反正张家的香火又不会断。 就这么一直到了张瘸子三十多岁,有一次,村子里的张寡妇落了水,张瘸子跳下河将人救了起来,差点因此送了命。 张寡妇感激不已,就这么跟张瘸子搭伙过了日子。 这寡妇比张瘸子还要大两岁,本以为就这么凑合着过,没成想竟然老蚌含珠,一年多后生了个白白净净的闺女。 虽说是个女儿,也把张瘸子高兴坏了。 也算是有后了,他将孩子捧在掌心中,千金大小姐一般养着,干活过日子也比从前有奔头。 张寡妇本来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儿子,带着一起跟张瘸子生活。 没有自己孩子的时候,张瘸子对这继子也不错。 等到女儿一出生,那自然是亲生的要好。 虽然对继子没有打骂过,但态度明显是冷淡了下来。 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叛逆有心计的时候,继子见他态度的转变,心内十分不忿,便趁着赶集的时候,将张瘸子的女儿带出去,故意给弄丢了。 那时候,孩子才三岁,长得粉团团的,正是可爱的时候。 话说不太全,自然找不回家。 张瘸子伤心欲绝,跟张寡妇也散了伙,就这样瘸着腿出了村子,说是要去找女儿。 他每两三年回回来一次,反正模样也说不上好,总是孑然一身,越发的苍老。 不过村子里也有人说,他在外面挣了钱,一直存着给女儿当嫁妆。 但张狗子作为张瘸子的邻居,是不信这个说法的。 接着便到了两年前,张瘸子突然带回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说是自己女儿。 不消说,那女孩便是怜儿了。 张瘸子喜不自胜的在村子里炫耀了一番,可人人都瞧得出这怜儿长得跟张瘸子不像,跟张寡妇更是不像。 张寡妇还从隔壁村回来过,可见了怜儿她直摇头。 说绝非自己的孩子。 但张瘸子一头栽进去了,将这些年存的一点棺材本全部都交给了怜儿。 大约是乐极生悲,也就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张瘸子就病了。 怜儿在村民和几个叔伯的指指点点和压迫下,只能拿着板车拖着张瘸子进城。 之后大概便是张瘸子死了,怜儿上演卖身葬父的戏码了。 李子舒听完,啧啧感慨了几声:“这茶楼说书的,都编不出这么厉害的本子啊!” 这年代女子的命运比较固定。 生在何家是老天爷注定,嫁与何人是父母的决定,成婚之后就相夫教子,绝大多数的女人,哪怕夫君有过错,也绝不会轻易的和离。 一嫁就是一辈子。 所以怜儿这命运,可以说的上跌宕起伏。 李子舒此刻倒是有好奇,她垂眸看向怜儿:“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张瘸子亲生女儿?” 怜儿挑起眉眼,冷嗤了一声:“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他要找女儿,我就成了他女儿送上门,帮他完成此生的心愿,让他了无遗憾的走!他死了以后,我还将他安葬了,给他修坟立碑,逢年过节给他烧纸,难道他还亏了吗?” 李子舒一噎,似乎是有那么点道理。 亏的不是张瘸子,亏的是朱世子啊! 不知为何,李子舒看到朱飚乌云一般的脸色,很想笑。 张枫眠见状,轻轻嗔了她一眼。 李子舒只能抿紧嘴低下头,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心内暗想:幸灾乐祸还是不好,朱世子也是个可怜人啊! 张瘸子是榕城人,怜儿特意花了钱让人将病重的他带到邺城。 她一早就想好了卖身葬父这个戏码。 这还要得益于员外家小公子给她说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可若是在榕城,很容易就被人查出端倪。 只能走远一点,到时候高门大户的那些个公子哥,哪里会去计较这些小事,她的身世也不会被发现。 恰好张瘸子死的是时候,恰好是入冬了,天气冷,尸体放上几天也不碍事。 怜儿这一次学乖了,卖身葬父时,标了个不低的价格。 若是寻常人家,就算有这个善心,也没有这个财力。 她要钓的是大鱼。 怜儿在跟员外家公子哥分开到碰上张瘸子之前,曾在榕城知府家的宴席上做过临时工,那次府上的小姐办满月酒。 那流水席就跟不要钱一样。 鸡鸭鱼肉,吃不完就全给倒在桶里,然后拎出去给外面的小乞丐们吃。 都是好东西啊! 等宴席结束后,除了工钱之外,府上的女主子还额外每人赏了一吊钱。 这出手多大方啊! 怜儿本是想能在看看有没有机会勾搭上知府,可瞧着那知府脸上一道疤,神色也冷冷的,她便有些畏惧。 而那女主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跟山巅雪莲一样,让她也自惭形秽,便断了这个念头。 不过有一颗种子却在心中种下:一定要去有钱人家,哪怕是为奴为婢也行。 她运气好,还真的就在那一日碰到了与几个好友喝了不少酒的朱飚。 朱飚见她衣衫单薄,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个银锭子砸给她,让她自此后好好过日子! 一锭银子啊!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再者朱飚虽然不是顶英俊,但比起她从前见过的人来说,那也是云泥之别。 这一刻,怜儿心中下定决心,哪怕用尽浑身解数,哪怕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她也必须要缠住这个男人。 这,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怜儿面无表情的说完这些,看了朱飚一眼,干涸的眸中隐约有泪:“夫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妾身不过是想过好的生活,难道有错吗?” 1586 还不走,是要看我笑话吗 朱飚已是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了。 回顾过去的近两年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就是彻头彻尾的傻逼。 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为了她跟自己的母亲起争执,跟兄长和姐妹都有点嫌隙,为了她错过了一桩好姻缘,结果最后是这样的下场。 怜儿见到男人冷硬了侧脸,呵呵呵的干笑了三声:“我就知道,若是你知道这一次,一定会是现在这个神情,所以我才瞒着你的!你不是也喜欢我吗,不是也喜欢抱着我睡吗,我的过去有那么重要吗,我爱你的心是真的呀!” “闭嘴!”朱飚太阳穴突突直跳,抬手一巴掌想要抽下去。 可迎上怜儿那刺目的眼神时,他有将手放下,别开头去:“我不打你,怕脏了手!” 他是世家公子,多年的教养之下,让他无法对一个女人动手,哪怕这个女人如此的恶劣。 此刻,众人看向朱飚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这段时间以来,朱飚跟这个妾室的事,不说满城风雨,但大家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 若说是个安分守己的良家女子,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可如今这遮羞布一扯开,可是大大的失了面子! 堂堂侯府世子,被一个失了清白,曾与人私奔过的女子耍的团团转,这简直就是将朱飚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江莹莹瞧了朱飚一眼,垂下了眼睫。 这两个人证,其实她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找到了。 女人对于女人,总是有格外敏锐的直觉。 江莹莹远远的见过这个怜儿一次,她看朱飚的眼神,不止是一个女人在看爱慕的男人,而更像是一个信徒在看着佛祖, 一个溺水之人在抓着稻草。 那种此生永远都不会放弃的执着,让江莹莹心惊。 也就是那一瞬,她决定要查一查这个怜儿。 调查并非那么容易,好在苏洛让沈丛手下的那些个商人帮忙,这背后的真相才渐渐浮出水面。 今日若不是这怜儿一再挑衅,她也绝不会选择在众人面前公布她的嘴脸。 毕竟,让朱飚丢了个大人。 不过如此也好,闹到这一步,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哪怕这男人心有还存了一丝丝的不忍,如今也不可能再收留怜儿了。 果然,朱飚深吸一口气,看向那吊稍眼妇人:“你养了她许多年,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应该是你的,带回去吧!” 吊稍眼妇人刚才听了一路,发现昔日的小姑娘如今居然为镇北侯世子生了个孩子,惊诧不已,乍然听了这,都一下没反应过来。 怜儿倒是马上膝行着过来,要去抱朱飚的大腿。 “世子,夫君,一夜夫妻百夜恩,我知道你厌弃我,可侯府这么大,你就当猫儿狗儿一样的养着我,我们还有孩子的呀!你不要赶我走!” 吊稍眼妇人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道:“贵人,既然她都成了你的人,那小人也不好要回去了,要不贵人给点银子,还了小人的养育之情就算了。” 吊稍眼妇人想的明白。 怜儿是个有本事的,就算带回去,也不会好好的跟傻儿子过日子。 何况,她孩子都生过了,人不干净了。 不如弄点钱,另外买个踏实的乡下女子,丑点也没什么,安安心心过日子生孩子就行。 怜儿听到这,赶紧将头上的钗子手上的镯子都往下褪,砸到妇人的怀中:“拿走拿走,你赶紧拿走滚蛋!” 吊稍眼妇人双眸发亮,忙不迭的去捡,脚下没站稳,噗通摔了一跤。 不过她皮糙肉厚,马上又爬起来,先去看那东西有没有损伤,见均是完好无损,高兴的细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金钗玉镯金链子,都是好东西啊! 这小贱蹄子真是有本事! 朱飚呵呵嗤笑了一声。 不知是在笑眼下这个场面,还是笑他自己有眼无珠。 良久,他那毫无波澜的目光总算是落在了怜儿身上,冷冷的开口:“你不想跟她走?” 怜儿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我已经是世子的人了,今生今世都要跟着世子!世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好好对咱们的孩子,世子饶过我这一次吧!”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见识过侯府的精雕玉琢的生活,再要回到那乡下地方过一辈子,怜儿宁可去死。 她要跟吸血蚂蟥一样,死死的缠在朱飚的身上,只有死亡,能让她放弃这一块肥肉。 朱飚呵呵呵的笑了几声后,平复了某种汹涌的怒火,平静无比的道:“我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 “你当初入侯府,是有亲笔画押的卖身契的,你还记得吧?” 怜儿的表情有些怔怔,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有卖身契的,她当时说做牛做马报答,后面变为妾室,可妾室也是奴婢,那份卖身契其实不完整,因为她写的祖籍名字都是假的。 可笔记是真的。 京兆府给镇北侯府面子,不会在这上面计较,已经按照真的归档了。 朱飚垂眸看了楚楚可怜的她一眼,面无表情的开口:“既然你不愿回去,阿延,将她抓了,找个牙婆,远远的卖了,此生都别让她有机会出现在邺城,免得带坏了盛儿!” 怜儿的眸子猛然瞪大。 她这样年纪的姑娘,若是卖给牙婆,基本就是去那烟花之地。 “不,夫君,夫君……” 怜儿还要去扒拉朱飚的腿,可是朱飚的侍从之一阿延早就看这个女人不耐烦,此刻一个手刀下去,怜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彻底没了声息。 阿延招了两个小厮过来,抬着她走远了。 江莹莹点头,让人将吊稍眼妇人和张狗子也带走了,一场闹剧至此落下了帷幕。 众人的面色诡异,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安慰朱飚。 还是张枫眠率先开口:“今日春光正好,我刚瞧见那边野杜鹃开了不少,咱们要不过去看看?” 其他人附和:“好呀好呀!” 安慰的话还是不要说了,这就跟伤口上撒盐没什么区别。 很快,刚才还人头济济的场地,如今只剩下江莹莹和朱飚二人。 朱飚苦笑一声:“江妹妹还不走,是要留下来看我笑话吗?” 1587 心爱的人,再见了吧~ 人潮散去,此刻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和沮丧。 自己信任呵护的枕边人,原来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会成为邺城高门大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莹莹沉默了少顷后,抬眸灼灼看向他,问:“朱三哥哥,你此刻伤心吗?” “被如此欺骗,难道我不该伤心?” “不,我说的伤心,是那种心如刀绞,痛不欲生,觉得此刻人生晦暗一片,恨不得能找个洞将自己埋了的那种伤心!” 朱飚瞧了江莹莹一眼,觉得她的眼神和说法都有些奇怪。 日头已至中天,她的脸被正午的阳光打亮,像是剥壳的鸡蛋一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尤其是一双眼睛,在耀目的日光之下,通透如琉樆,仿佛能看清这世间潜藏在暗处,一切的罪恶。 在这样的目光中,朱飚忍不住如实作答:“也并没有伤心到那样的程度,只是觉得被欺骗了,愤慨更多!” 江莹莹的嘴角慢慢弯起来,琉璃一般的眸中起了一层水雾。 像是要哭。 可她嘴角翘的高高的,明明又是在笑,她语速极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朱飚心念一动,上前一步抬手。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才明白自己是想擦去江莹莹眼角的泪水。 可是江莹莹却退后一步,避开了他。 她脸上的笑容更盛,不过此刻她站在了树荫之下,没有了日光的加持,她这笑显得格外的脆弱,像是轻轻一碰,这虚伪的面具就会散落一地,露出后面那张正在哭泣的真实的脸。 “我心里倒是盼望着,你是真真正正深爱她的!” 朱飚的手垂了下来,尴尬又不解。 到了此刻,他还能不明白江莹莹的心意吗? 可若她喜欢自己,又为何会盼着自己深爱其他的女人? 这个疑惑,朱飚问不出口,江莹莹自然也不会主动解答。 她冲朱飚行了个礼,有礼有节的道:“今日之事,是我这个外人插手太过,还望朱世子不要见怪!” 她又叫自己世子,不叫自己朱三哥哥了。 朱飚心中滑过这样的想法后,摇摇头:“江妹妹不必说这样的话,今日还要多谢你,要不然我还不知要被骗到什么时候,盛儿这孩子,也要跟着我遭罪!” 林间微风浮动,江莹莹耳边的碎发轻轻的飞舞着,一如她此刻的声音:“那么,朱世子,再见了!” 便是寻常道别的语句。 可是朱飚从这其中,却听出了不一样的离别味道。 仿佛这一下应了后,便是永别。 这一瞬,他猛然伸手,一把去握江莹莹的手腕。 可江莹莹竟像是提前就知道了一般,往边上一个避让,略微点点头后,就转身离开。 站在稍远地方的小紫赶紧上来,扶住了自家主子。 朱飚的手空荡荡的,只有林间的风,在他的指尖转悠。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后知后觉明白一件事:原来江妹妹,是有武功的。 刚才那一闪,绝不是寻常柔弱闺阁女子能做到的。 再一细想,也觉得正常。 齐国公乃是武将,江莹莹又当过很多年陛下的妹妹,手上有些基本的功夫,乃再正常不过。 可他从前并未发现过。 或者说,从前他对这个邻家小妹,并没有那么上心。 江莹莹这一次维持不住仙女般的走路姿势,她脚步浮虚,若不是小紫扶着,怕就要跌倒了。 背后朱飚的目光如芒刺在背,纵然心内对自己说一万遍:都过去了,不必在意。 可多年感情,却也并非如切菜一样,一刀便可两端。 总有那藕丝,切断后却还能长长的拉扯着,难以分离。 一直到走出朱飚的视线,江莹莹身子一软,将全部的重量卸在小紫的身上。 小紫猝不及防,主仆两个差点摔一跤。 好在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一把将两人扶住。 是江舟。 江舟垮着一张脸,跟打马吊输了几间铺子一样,冷哼道:“刚才在他面前不是硬气的很嘛,这会站不稳吗?” 都拿捏住了这么大的把柄,结果不狠狠的抽那渣男几个耳光,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了,回头还自己腿软站不稳! 太怂了! 他恨不得能将魂魄附身在江莹莹的身上,狠狠的踹朱飚那个瞎子几脚。 被他这么一骂,江莹莹缓过了一口气,直勾勾的目光盯着江舟看了一会。 江舟被看的头皮发麻,声音也忍不住弱了:“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朱飚,你,你有本事盯着他去啊!” 窝里横算什么呀! 江莹莹站直了身体,轻轻一笑,眸中的水光晃晃悠悠,像是马上就要落下来。 她抬起手,狠狠的蹂躏着江舟的头发,没几下的功夫,就将江舟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 江舟瞪大了眼睛,又恼又羞:“堂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莹莹笑的更甚,眼里的泪撑不住,滑落了下来。 她用手指拍了拍江舟的额头,柔声道:“江舟,你长大了,谢谢你!” 这来自姐姐的爱抚和肯定让江舟耳根子红了个透。 心里那些丛丛燃烧的怒火,在这一瞬都被浇灭,他就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咪,在这一刻,竟然还舒适的微微眯了眯眼睛。 然而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越发觉得羞耻。 江舟是二房的孩子,小的时候个子瘦瘦小小的,跟个女孩子一样,小伙伴们总是会拿这个打趣他。 那时候,江莹莹很胖的,也有些自卑,总是安安静静的当着背景板。 可若是有人欺负了江舟,江莹莹却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挡在他面前。 那时候,江舟受了欺负就会哭,江莹莹便是这样揉揉他的头,老成在在的安慰:“哭什么,你以后能长高的,你看我比你惨多了,我这辈子都会这么胖!” 江舟被安慰到了。 此去多年,如今被重复这个动作的江舟还有些羞耻,他一把跳开,站的离江莹莹远远的,红透的脸上带着羞耻与戒备:“男女有别,你摸来摸去的成何体统。而且你把我的发型都给弄乱了。” 1588 今日事今日毕 “我不跟你扯了,我得去前面看看了,你既然腿软,就好好去休息吧,别再到前面去丢人现眼!” 小紫磨磨牙,似是想要反击,江莹莹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没关系。 江舟捂着一头黑毛,担心头发会散架,脚下生风一样的跑了。 期间还绊倒了一个大树根,差点就摔了个狗啃泥,站是站稳了,他那摇摇欲坠的发冠却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啪嗒一声掉了。 他一头黑发就这样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他一边拨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抬脚狠狠的踹了下那讨人厌的树根。 岂料那树根顽固的很,竟然跟石头块一样硬邦邦,他穿的不是平日里那种加硬过的鞋子,这一踹之下,痛的整张脸都变形了。 于是他一手抓着头发,一手抱着脚,在原地蹦跶。 噗嗤…… 小紫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江舟回头,从黑发的缝隙中狠狠的盯着她,怒道:“闭嘴,再笑本少爷将你嘴撕烂你信不信?” 若是平日就算了,可是他此刻这狼狈样再配上这凶神恶煞的语气,实在是…… 毫无说服力。 小紫笑的更大声了,就连江莹莹也忍不住莞尔:“你赶紧找人帮你束发吧!” 江舟指着小紫的鼻子,怒气冲冲的道:“你个仗势欺人的小奴婢,你给本少爷等着!” 小紫一点都不害怕,冲着江舟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仿佛在说:我等着我等着,你来呀来呀! 江舟的脸色已经涨成了一块猪肝,发觉自己又不能真的亲自动手打小紫一顿,愤怒的一瘸一拐的走了。 江莹莹无奈的叹口气,摇摇头道:“你啊……回头他要找你算账,我可不护着你!” 小紫呵呵一笑:“小姐您放心吧,五少爷他啊就是嘴上厉害,不是真的对奴婢动手的!” 江莹莹心内默默替这个堂弟悲哀了一把。 就连个婢女都知道你是纸老虎,你这少爷当的,可真够惨的呐! 将江莹莹扶回去后,又要重新梳洗一番。 不过是短短的一个上午,她已经哭了两回。妆都哭花了两次,眼睛又微微肿了。 小紫拧了温帕子递给江莹莹,神色欲言又止。 江莹莹道:“支支吾吾做什么,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小紫将她擦过脸的帕子接回来,一边搓洗着一边道:“小姐,朱世子认清了那个小贱人的真面目,而且奴婢刚才瞧着,他似乎对主子您跟从前也不一样了!” “主子您看出来了吗?” 江莹莹点了点头。 她爱慕朱飚多年,若是连这点变化都看不出来,从前的真心可就都白费了。 “那主子您为何不高兴,还有,您之前跟朱世子说的话,希望他真真正正深爱那个怜儿,又是何意啊?” 小紫实在是看不明白。 江莹莹正对镜往脸上扑着粉。 铜镜中清晰的照出了她姣好的脸,吹弹可破的皮肤上,那双大大的眼睛却填满了忧郁。 她将手中的粉盒放下,伸手摸向镜子中自己的脸,低声问道:“小紫,你觉得我美吗?” “小姐的美貌,万中无一,整个邺城都是闻名的呀!” 平宁郡主当年就很美,江莹莹长得酷似她,虽然不说是这邺城这一波人中最美的,但也绝对出类拔萃。 她的美稳重大度,自是世家大族的气场。 “那你觉得我性格人品如何?” “那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小姐知书达理,性子端方,任谁见了都要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呢!” 江莹莹的唇角缓缓上扬,将手从冰凉的铜镜中放了下来,道:“如你所说,既然如此好,为何过去这么多年,他看不见呢?” “他看不见我,宁愿去找一个那样的女人做妾。” “小姐,您别这么想……” “如果他真的非常非常深爱她,为了她不顾这一切,那我的感情被枉顾,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他对那女人是真爱!” “可他,只不过一时怜悯而已,就像是对路边的小猫小狗,觉得可怜了,就带回家给口饭吃,觉得合眼,也不抗拒拢在被窝里,他便是为了一个这么不太要紧的人,明知如此做,我与他的婚事就会泡汤,可他还是让那女人做了妾室,生了孩子!” 她抬眸,干涸的眼眶又泪意涌动:“小紫,难道你不觉得,这样才是最悲哀的吗?” 小紫一时无言。 这样好像不对,可仔细一想,又的确是如此。 她呐呐半天,道:“朱世子眼下算是想明白了,小姐您也别太难过!” “想明白了么?”江莹莹轻轻的摇摇头,“可我不确定,或许他今日对我的不同,是因为那条小狗背叛了他,他觉得我还不错,可以成为另外一条宠物而已。” 小紫一时哽住。 小姐怎么自比成一条狗了。 她温声劝慰道:“小姐,您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那个女人哪里能跟小姐您比,她就连您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若论身份,我与她固然是云泥之别。可是小紫,在感情中,没有身份的高低贵贱,只有你是不是对方眼里最珍重的那个人!身份高贵,固然能加重成功的筹码,但只凭高贵的身份,是获得不了真爱的!” 小紫不是很明白。 在她的认知里,若是能有江莹莹这样的身份,这天下的男人除了那几个特殊一点的之外,其他的还不是随便挑吗? 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又如何能与这般高贵的主子相比呢。 想不明白啊! 江莹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轻了两分:“有些累了!” 小紫赶紧回神,低声道:“小姐,您今日也累了,要不用了午膳后休息一会吧,这边的事,自然有五少爷看着。” 江舟虽然时时火大,但处理这样的场面还是不会有大差错。 江莹莹将手放下来,看向镜中,眸中的疲倦一扫而空,代之以锐光湛湛,缓声道:“不必,今日事今日毕!既然我已经心内做了决定,那便在今日来一个了断吧!” 1589 锤丸见真章1 到这城郊一趟不容易。 世家公子还好,不少贵女却是不太出门的,所以必定是要等到日头西斜才回去。 江莹莹牵头了这场春游,午膳自然也是准备好的。 不过各家各户自己都有准备,齐国公府备下的这些东西,倒是用处不大。 小紫本以为江莹莹要吃不下东西的,可她却依然跟平常一样,用餐的食量也差不多。 见到小紫诧异的眼神,江莹莹浅浅一笑,露出了嘴角一个隐秘的梨涡:“前些年按照皇后娘娘给的方子减肥,早就形成了习惯!皇后娘娘说过,做什么事情都重在坚持,暴饮暴食不好,不吃不喝更是不行!” 江莹莹说着,舀了一勺无糖的杏仁酪放入嘴里,眸中那一点浅淡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 可是,这杏仁酪没放糖,吃着却如此的苦! 简直是难以下咽。 可就算是如此,她还是一口一口的将东西吃完了。 这是她多年来的教养。 齐国公府虽然家大业大,可是祖上也是苦过的,这一碗乳酪既然吃了一口,便要全部吃完,不能浪费。 小紫在一旁看她吃的一丝不苟,心里格外难受。 越是风平浪静,这海面下的暗流就越发让人无法预料。 她低声劝慰道:“小姐,您若是不开心的话,就发泄出来吧!这样憋着,会憋坏身体的!” 江莹莹已经将一碗杏仁酪吃完,把勺子放下后,拿帕子擦了擦嘴。 她的眼中生出一道光芒:“难过是没有用的,小紫,你知道的,其实这是一件好事!” 小紫低声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小姐的脾气看似温和端方,但其实打定的主意根本难以改变,一旦认定的事情,除非是再无退路,不然绝不会回头。 当年减肥的时候,皇后娘娘给的方子,小姐这么多年都坚持下来,毅力惊人,世子却早就放弃,如今的身形还是胖着的。 可就是因为这样的性子,所以喜欢朱世子才会这么多年都无法回头。 哎! 前些天,小姐入宫去看二殿下,皇后娘娘曾说过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彼时小紫跟在江莹莹身后,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如今却是明白过来了。 这话,当真是一点都没错! 江莹莹用好午膳,靠在椅子上稍作休息,外面的喧闹之声便渐渐起来了。 小姐们有午休的习惯,公子哥们却性子跳脱些,大多是没有的。 怕是三三两两用过饭之后,又凑在一处玩闹起来了。 小紫看着眯着眼的江莹莹,挑开帘子去外面低声问了一个小厮看看那群人在热闹什么。 等她再回来时,发现江莹莹已经睁开眼了。 她的身上还笼着午睡不佳的燥郁之气,问道:“这群人精力如此充沛,是在闹什么呢?” “是在打锤丸呢!” 他们驻扎营帐的前方,便有一片大大的草地。 绵延宽泛,高低起伏。 春日里绿草茵茵,还有不知名的各色小花点缀其间,一眼望去,让人心境一宽。 早上太阳还不大的时候,江莹莹就跟小紫在上面散步了一会。 这样的场地,用来打锤丸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谓锤丸,跟后世的高尔夫极为相似,便是在这样高低不平的草地上,挖一些洞,再插上小旗,用木制的杆子将木球打入洞中,便算是赢了。 因为没有如今的技术手段,所以锤丸的丸一般都是用大树身上的瘤子制作而成,因为瘤子质地细密,十分坚牢,不易损坏和变形,也有较好的防潮功能。 至于锤丸所用的仗,又称棒,有各种不同的形状。如“撺棒”、“杓棒”、“朴棒”、“单手”、“鹰嘴”等多种,供人在不同条件下选用,打出不同的球。 它又依棒数多寡分为全副、中副、小副3种。全副包括10根棒,中副为8根、小副则在8根以下。 锤丸若是要致胜,所用棒子的材质很重要,不过更重要的是握棒要紧,力需适中,两手握棒,用力相等不得一松一紧;运棒时,要心手相应。 讲究对力量的巧妙控制,并非是只有蛮力就能解决问题。 这锤丸流传已久,不过前几年因为皇后娘娘在宫中举办过一场锤丸大赛,让这一项运动再度风靡。 因为锤丸男女皆可,也能比赛对抗,恰恰今日又是野外,大家会一起做这个,也很正常。 江莹莹问:“他走了吗?” 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小紫跟随她多年,哪能不知她的心意,当即道:“还未曾离开,刚才江嬷嬷说,他还问起了小姐您是否用了午膳,似是想见一见您,但是被江嬷嬷挡住了!” 小紫心内暗想:今日都丢了这么大一个人,府内的侍妾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个朱世子居然还能留在这,也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江莹莹勾了勾唇:“江嬷嬷做的好!给我换身衣裳吧,我也去凑个热闹!” 小紫一怔。 自家主子从未在人前打过锤丸的。 不过她很快就应了一声好,挑了一身藕荷色的裙装来。 江莹莹摇摇头:“不要这个,我记得你今日出门收了一身红衣裳!” “奴婢是收了!可小姐您平日不是不喜欢这么招摇的颜色吗?” “去,取了来吧!” 小紫赶紧去了。 众人闹着要锤丸,可是半天的功夫,却还没开始。 江舟已经让人将场地画好了。 偌大的草地上,一共画了五个洞。 根据远近和凹凸不平的难度,每击中一个洞,有对应的分数,最难最远的那一个,值三十分,今日众人不分组,单个对抗,最后根据分数排名的多少,来定高低。 既然是比赛,那就必须得有点彩头。 众人正商量着要放点什么彩头,才能别出心裁不落俗套。 这些个金银珠宝的,谁家也不缺啊! 正是议论间,一道清亮如山间溪水的声音流入众人的耳朵:“齐国公府是东道主,若是这一次哪一位赢了,我作为东道主,便请这人吃十顿德满楼如何?”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到跟往日全然不同的江莹莹。 1590 锤丸见真章2 她着一身艳丽无比的红衣,似翠绿林木之中盛开的最灿烂的那朵花,又似点在一面湖水之中的朱砂,流云一样的裙摆从腰间垂落而下,不见往日的端庄,那笑盈盈的脸上,天真、灿烂、风情交织。 那嫣红的唇,一张一合之中有一种欲说还休的风情。 叫人看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在场的男人们纷纷吸了一口凉气。 之前嚷嚷着女大三抱金砖的小公子,急切的道:““江姑娘会每次都作陪吗?” 这位小公子,便是当朝欧阳丞相的幼嫡孙欧阳承泽,年方十七,因为生了一张娃娃脸,皮肤又很白,瞧着就是十五岁的少年郎模样。 欧阳丞相今年不过五十五,在先皇时曾年纪轻轻坐到了右相的位置,后来却被白言夕设计陷害,被撸去官职,变为庶民,离开了邺城。 卫殊上位之后,在苏洛的建议下重查了这一案件,帮他洗清了冤屈,重新提入朝中。 这位丞相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平日里不怎么出头,可一旦出声,那必然是思虑周全,旁人找不到任何的反驳词语。 他在朝中也不拉帮结派,平日里除了帮着处理朝政,就是在家教育子子孙孙。 是个公认的纯臣。 他更聪明的是,之前关于卫殊选后宫,开枝散叶这些事,朝臣们可没少找他,希望他能出面说几句。 毕竟他是丞相,平日里的话,卫殊都给会面子。 可是无论旁人怎么劝,他都不肯出这个头,只说这是陛下的家事,做臣子的,帮着陛下打理国事即可,家事乃是私事,不要管太多。 这件事,更是在卫殊这里圈了一波好感。 江莹莹笑着点头:“若是需要,也可!” 哇哦…… 男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议论之声。 江莹莹这些年痴迷朱飚,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她身份高贵,没有谁去点破这个事实。 可今日一顿操作下来,众人隐隐觉得,她的心意已经改变。 男人嘛,端方的姑娘固然不讨人厌,但那就像是高高供在佛龛上的祭品,虽然完美无瑕,可失了情趣,不可爱。 可远观不可亵玩,好看,却也不能拿来吃。 可如今她这一身红装,便像是点在男人眼中的一颗朱砂痣,一时间扒拉不下来了。 端庄与风情交织,可是难以抵挡的魅惑啊! 欧阳承泽第一个举手:“那我是一定要参加的!我报名我报名,我第一个!**姐,若是我赢了,你要陪我在德满楼吃十顿饭,可不许赖账啊!” 他长得白净,说话还有稚气未脱的孩子气,那双大大的桃花眼里没有撩人,只清澈见底如同不远处的溪水。 江莹莹只当是自家弟弟,也不计较他说自己赖账的言论,莞尔道:“那你可要先赢了再说,据说所知,欧阳公子打锤丸的技术可是一般啊!” 换做往常,江莹莹是不会说这样下面子的话。 可因为这孩子天真直爽,她觉得说一说也没什么。 礼尚往来嘛,他先说自己会赖账的呀。 欧阳承泽红了耳根,懊恼的看了江莹莹一眼:“**姐,从前是没有我心仪的赌注,所以我没有好好打,你便瞧着吧,我这一次一定要拔得头筹!” 众人哈哈哈的笑起来。 有人开始打趣欧阳承泽。 “你倒是会放大话,若是今日没有拿到第一名该当如何?” “那我便请你们去德满楼吃一顿!”说着,欧阳承泽按了按自己腰间的荷包,一脸的肉痛,“小爷便放血一回。” 众人又是一阵笑。 丞相府家教甚严,这些公子小姐平日里难得出来,而且每月给的月银也少。 欧阳承泽说放血,那是真的放血。 请众人去德满楼吃一顿,至少得需要他三个月的月银呢。 江莹莹扫了一眼,发现在场还有其他女子,心念一转道:“不如这样,咱们男女组队,四人一队,两男两女各自组合,我届时请赢了的那一队吃饭如何啊?” 刚才众人嬉笑之下,她也觉得若是哪个男子单独赢了,她请十顿饭有些不妥。 加上小姐们也跃跃欲试,这样的春游,正是增进男女感情的好机会,她自己的姻缘不美满,却盼着旁人都是和和美美的。 便当这一回洪亮又有何妨呢!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当然好了。 一时间,众人开始自行组队。 欧阳承泽毫不客气,一个箭步就冲到江莹莹的面前,问道:“**姐,我跟你一队可好?” 李子舒盯着那张幼齿面孔,嘿嘿嘿的笑:“欧阳公子,我可提前告诉你,**姐打锤丸的技术可不咋滴,我们众人都没见过呢,你若是跟我们一组,怕是拿不到第一了。” 已经自发的决定要跟江莹莹一组了,必然还要带上张枫眠。 欧阳承泽自信满满:“不要紧,我一会进一个最远的就成!” 众人只当他是孩子气的话,均是笑笑没当真。 少年的目光纯净,似是能包容世间一切的伤痛,如琉樆一般通透,就落在江莹莹的脸上。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个子其实不小,竟比江莹莹足足高了大半个头。 他见江莹莹沉吟不语,举手保证:“**姐你相信我,从前是我没有好好玩,我这一次一定能打中最远的那一个,不会给你丢人的!” 他的笑容灿灿,在日光下,那白皙的脸简直像是能发光发热。 江莹莹无奈摇摇头:“打不中,也不会丢我的人啊!丢的是你自己的人!” 大话放的这么早,就不怕一会会啪啪啪打脸吗? 欧阳承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不怕丢人,**姐也莫怕,祖父曾说过,人生在世,活着是最重要的,面子什么的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当饭吃!” 额…… 傻孩子,你祖父知道你这样卖他吗? 不过想想也对,欧阳丞相宦海沉浮,在被逐出邺城的时候,大约没想过,还有再入朝为丞相的一日。 历经大风大浪,才有如此豁达的心境,倒是让人佩服。 江莹莹正要点头,朱飚也走了上来,站定在她对面,道:“江妹妹,不若我与你一组吧!我的技术还过得去!” 1591 狗粮味道好么 欧阳承泽马上紧张的看了江莹莹一眼。 见她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他松了口气,道:“朱世子,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是我先跟**姐说的!” 朱飚斜了他一眼,挺直腰杆回到:“选择权在江妹妹,你急什么!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只先来后到就能解决,若是如此,我还比你先认识江妹妹呢!” 她还是个糯米团子的时候,我还捏过她的脸。 别看只是两个男人要组队,可这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就十分微妙了。 江莹莹一直比较矜持,虽说喜欢朱飚,可在人前也没有过太大胆的举动,哪怕是说话送东西,都是借着自幼相识的情分。 所以众人心知肚明,却又不能道破。 两人的多年相处中,一直是江莹莹主动的多。 可这一次,明显是朱飚在主动啊,看来这一段关系,还有峰回路转啊! 县主心灰意冷欲抽身,世子回心转意要挽留。 今日这一场戏,看来没唱完啊! 大家看向欧阳承泽的目光都带着一点点同情。 傻孩子,你是做了炮灰,做了他们感情的催化剂了。 李子舒拽了拽江莹莹,嘴唇动了动准备说话。 这时候,张枫眠拉了她一下,轻轻摇摇头。 张枫眠的性子随老尚书,万事讲究随心,平和冲淡。与李子舒那火急火燎,对于自己关心的人和事,恨不得能顶上去帮忙做决定的性子全然不同。 可也是如此,才能互补吧。 李子舒抿了抿唇,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欧阳承泽红了脸:“朱世子,有一句话叫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虽与**姐认识不久,可一直很喜欢**姐的人品性子,这种事情,不是能用时间长短较量的吧!” 朱飚皱眉。 这种事情是什么事情,是他理解的那个事情吗? 一个小自己几岁的小屁孩,居然也脸红脖子粗的跟自己争论感情。 朱飚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看向江莹莹,道:“江妹妹,大家都快组好队了,你的意思呢?” 江莹莹明亮的眸子里光芒流转,在欧阳承泽和朱飚的脸上各自落了落,然后对欧阳承泽浅浅一笑:“承蒙欧阳公子不嫌弃,我便与欧阳公子组队吧!” 欧阳承泽的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欢喜,那双眼睛亮的就跟暗夜里的启明星一样,他激动的点点头:“放心吧,**姐,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朱飚一脸的懵。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江莹莹与欧阳承泽,以前并不熟。 欧阳丞相是三年前才起复的,而欧阳承泽之前一直在老家侍奉生病的祖母,是一年前才到邺城的。 在这一干公子哥中,他并不显眼。 就是成天傻呵呵的乐着,做什么都随波逐流,并不出挑,跟江莹莹也怕拢共也没有见过三五次。 可她竟然选了他而不是自己。 这一瞬,朱飚心中腾起巨大的失落和不解,下意识的问了句:“为什么,江妹妹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因为怜儿的事情,还没消气吗? 丢了这么大的人,朱飚本是要回府的,留下来就是感觉江莹莹刚才的情绪不太对,希望能找机会说个清楚。 江莹莹抬眸看向他。 朱飚也很高,甚至比欧阳承泽还要高一点。 从前江莹莹都是仰望的。 是姿态上的仰望,更是心理的仰望。 如今,虽然她仍然抬着头,可是心却放在了跟朱飚一样的高度,她淡然的笑着,道:“朱世子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为什么生你的气,我选欧阳公子是因为的确是他先跟我说要组队的,先来后到而已!”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虽说朱世子认识我比他要早。可是一事归一事,而且这世上,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先来后到解释,不是吗?” 朱飚被问的哑口无言。 倒是欧阳承泽跟个孩子一样,带着欢喜和得意:“对对对,**姐你说的真有道理,我发现**姐你说什么都对!” 江莹莹…… 这孩子,嘴巴倒是甜。 李子舒见江莹莹拒绝,绷紧的一口气松了,偏眸一看,张枫眠正在那笑呢。 她懊恼的嗔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早知道会如此?” “也并没有全然的把握,但江姑娘是齐国公府的小姐,身上还是有傲气在的!”江枫眠顿了顿,道,“而且哪怕她没有拒绝,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子舒,我只是觉得咱们不应该干预太多!” “我这不是怕她被渣男蒙骗吗,这么多年,一直遛着**姐,你可不知,当初他纳那妾室,**姐多难过,如今认清真面目了,就要回头,什么玩意嘛,以为**姐没人要还是咋滴!” 李子舒看着朱飚失落离开的背影,笑的那叫一个欢快:“真解气!” 张枫眠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他不也被蒙骗了很多年吗? 李子舒笑完,便发现张枫眠的神色有点不对! 稍一想,就知道他一定是联想道自己的经历上去了。 李子舒盯了他一眼,恶狠狠的说道:“我告诉你张枫眠,别以为婚事定下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你若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女人,我就不嫁了!” 张枫眠赶紧道:“没有的事,只是刚才觉得你在骂我,所以……” “就是在骂你!”李子舒没个好气的瞪他,瞪了一会,又缓和了下语调,别别扭捏的道,“我别误会,我不是吃醋说你惦记她。婶婶跟我说,相遇的时间无法确定,所以不能强求对方是一张白纸!” “我只是心疼,觉得她不值得你惦记,觉得她浪费了你的感情,希望你不要再继续犯傻!” 此刻,少女的脸上有心疼又有愤怒还有不满和烦躁。 她在张枫眠直勾勾的眼神中,用手薅了薅头发,瞪着一双大大的干净眼睛:“你盯着我看什么呀,我说错了吗?” 张枫眠温柔的笑起来,清风朗月般的眉眼深处笼着浓浓的情意:“不,你没说错!我很感谢父亲母亲,能为我定下你做终身伴侣!” “咳咳咳……”李子舒老脸一红,正要说话,旁边一阵咳嗽声响起,欧阳承泽急切开口,“你们肉麻的话等会再说,咱们要开始了!” 1592 巨大的压力 李子舒神色一僵,耳根通红,拿起手里的锤丸棒捅了欧阳承泽一下:“你有毛病啊,在这里偷听别人说话!” 欧阳承泽一脸的苦笑,撇撇嘴低声道:“干嘛只打我啊,偷听的人多着呢!” 然而一眼望去,刚才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男男女女此刻都在干自己的事,一副朗月清风,压根没有听到任何谈话的样子。 呵! 都是道貌岸然的小人。 朱飚被拒绝后,便跟自家的表弟表妹以及表妹的手帕交组成了一队。 这表妹是个实心眼的,这个节骨眼上居然疑惑的道:“表哥,你居然被拒绝了,不应该啊,你从前跟**姐有所要求,她从来不会说不字的!” “恨不得把心肝脾肺捧给你呢!如今你也将那讨人嫌的怜儿打发走了,咋你们的关系反而还退步了呢!” 朱飚面色一沉,冷冷斜了她一眼。 表妹缩了缩脖子。 这个阴冷暴躁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她这个表哥不是一向是个憨憨吗? 咋滴? 突然打通七窍了? 一番操作下来,一共组成了六只队伍,还有些不善锤丸的,为怕丢人现眼,便没有参加,只当观众。 江舟自告奋勇当了裁判,仪式感必须要有。 他换上了专门的衣衫,在主持工作之前,对江莹莹竖起大拇指,低声道:“堂姐,一会也别管什么输赢,一个球砸朱飚身上,好好出一口恶气!” 李子舒翻了个白眼,摇摇头。 她家沉稳大气的**姐,才干不出这种事。 要砸,也是自己来砸。 这个念头刚转完,张枫眠就瞧了她一眼,道:“你可别乱来!” 李子舒悻悻摸了摸鼻子。 呀! 她这不是找了个未婚夫,感觉是给自己脖子上套了跟绳索,这都没自由了啊! 江舟拍了拍手,场中的议论之声都停了下俩,他开始说规则。 一共有五个洞,最远的那个计三十分,其他的根据远近,依次是二十,十,五,三。 每个选手都可以自行选择击打哪个洞,最后这一队的总分最高的,获胜! 接下来便是抽签决定先后顺序。 江莹莹这一队,由欧阳承泽自告奋勇去抽。 朱飚的那一队,则是那个小表妹去。 小表妹手气无敌,抽了个一号。 而欧阳承泽则运气不错,抽了最后一个。 不管是什么比赛,第一个上场的总是不占优势。 何况眼下午时刚过,日头比较大,对人的视线有一定影响,也会间接影响到锤丸的精准度。 不过最后一个也不全然是好的。 若是前面有人表现的好,也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 李子舒自幼习武,平日里也经常玩这个,极为擅长。 此刻,她俨然已经成了狗头军师。 她眯着眼睛看了最远处的那一个洞,道:“我来打第一棒,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得三十分!” “张五公子,你来打第二棒吧,不要计较分数高低,只求进洞即可,你认为进第几个洞比较有把握?” “第二我肯定能成,到第三只有六成把握!” “那就第二!我的分数应该能拉回来。这最后一个洞不好进,我估摸着满场也没有一两个人能打进去的!” 张枫眠点点头:表示一切听夫人安排。 李子舒又看向欧阳承泽。 欧阳承泽笑眯眯的:“为了**姐,我一定能进最后一个洞!三十分,势在必得!” 李子舒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开玩笑的!” 欧阳承泽收起笑脸,严肃道:“我没有开玩笑啊,我之前是在隐藏实力,不想太出挑,我真的能打中最后一个,**姐,你相信我!” 江莹莹点点头:“恩,我相信你!” 欧阳承泽喜笑颜开,就跟吃了一大块糖果的孩子一样。 可李子舒知道,江莹莹这是在敷衍呢,傻孩子,还乐的眼睛成了一条缝。 江莹莹就拿你跟她那傻弟弟江舟一样对待呢。 罢了,放弃这个智障算了。 李子舒最后看向江莹莹:“**姐,如此看来,最后一棒的责任要落在你身上,到时候你瞧着咱们跟最高分隔多少,就打一个合适的分数吧!” 欧阳承泽摆摆手:“不用这么紧张,我觉得吧,应该**姐到时候得零分也没事的!” 李子舒狠狠剜了他一眼。 欧阳承泽抿了抿唇,傻呵呵的笑了笑:“你们等着看好了!” 旁边有人也听到了他们的讨论声。 便有人说道:“这欧阳公子还当真有趣,自信的很呢!” “来邺城不久,还带着以前的天真吧!” “我倒觉得他一天到晚笑呵呵的,挺可爱的呀,跟这样的人相处,心情也会很开心吧!” …… 虽然欧阳承泽说着大话,但因为他表情真挚,看上去又格外乐呵呵的,众人竟然也不觉得他吹牛讨厌。 只觉得他见的世面太少,还保留了孩子气的纯真。 所以说,颜值很重要。 长了一张娃娃脸,就更是占优势。 很快,各队商议完毕,比赛正式开始。 朱飚的队伍第一个上场,他年纪最长,玩这个也有经验,所以自然打头阵。 江舟作为裁判,也负责活跃气氛。 他见朱飚拿着锤丸棒在那比划,代替众人问道:“朱世子是准备打第几个洞啊?有没有信心能命中?” “分数最高的那个!” 朱飚话音刚落,手中的棒就已经挥动。 只见那跟乒乓球差不多大小的小球高高飞起,一直朝着遥远的天边而去。 日光还有些刺眼,众人将手抵在额头前,视线紧紧的追随着那个小球。 小球呈抛物线,开始往下坠。 总算是落到了地面。 太远了,已经看不到小球的踪迹也不知是否进了洞。 好在每个洞口附近都守了一名小厮。 那小厮小跑两步,凑过去低头看了看,然后从腰间抽出一面小红旗,对着众人所在的方向挥了挥! 中了! 竟是一杆进洞! 场中沉默了一瞬后,纷纷响起赞叹之声。 隔得那么远,一般人连那个洞都看不清了,朱飚居然就这么命中了,着实让人赞叹。 这也给了后面的人巨大的压力! 1593 尽力而为即可 朱飚倒是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 他刚才是全副精力打出去的,有这个自信能行。 在众人的夸赞之中,他的眸子不由自主的看向江莹莹,恰好与江莹莹的眸光相接触。 她的眸中神色淡淡,冲他点了点头,是夸赞的意思。 礼貌性的夸赞。 从前,若是有这样的时候,江莹莹都会高兴的眉眼弯弯,嘴角上扬,整张脸焕发出巨大的光彩,跟眼下的情况全然不同。 明明得到了无数人的赞美,但朱飚心中却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失落感。 比赛不会因为他个人的一点小情绪而停滞,接下来,他表弟表妹和表妹的闺阁密友依次上线。 拿下二十,十,五分。 这第一组,四个人竟然全数命中。 一共得分六十五。 这可当真是了不得的分数了。 虽说这样的运动也不禁止女子,但是平日里还是玩的比较少。 如朱飚表妹她们,一个十分一个五分,也算是难得了。 众人都看得出,最后那一个姑娘显然是保留了实力,选择了更稳妥的方案,若是让她得十分,怕也是可以的! 这样的分数,给了后面的队伍很大的压力。 第二支队伍拿了二十,十分,十分和零分,一共才四十分。 有了拿零分的,后面的就更谨慎了。 宁愿得低一点,也不愿意打个零,反正朱飚队伍的分数是很难超越,保住面子再说。 第三支是三十,十分,五分,五分,一共五十分。 第四支也是五十分,第五支队伍表现不错,拿了六十分。 可还是比朱飚那一队少了五分。 最后,便到了江莹莹他们了。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不如之前那么刺目,春日林间的风吹在身上,带着淡淡的凉意。 等了许久,李子舒早就迫不及待了。 江舟照例要说几句客套话,李子舒睨了他一眼:“废话少说,本姑娘等不及了!” 她手上的锤丸棒已经捏了半个时辰,早就找到了与身体合二为一的感觉。 站在指定的点上,她瞄准了一下角度,没有过多的废话,便击打而出。 小小的木球风驰电掣而出,快的像是流光。 没一会的功夫,便落到了地面上。 远处的小厮跑到洞前看了看,抽出腰身后的红旗举起来。 若是中了,便是红旗,若是没中,便是绿棋。 江舟兴奋的双目放光,大赞一声:“好手法,第六队得三十分钟,李姑娘厉害啊!” 李子舒微微抬着下巴,得意洋洋的看向江枫眠。 江枫眠一脸宠溺,对着她竖了个大拇指。 李子舒的耳根便红了,呵呵一笑:“也没有那么厉害,运气好而已!” 她不是第一个击中三十分的,众人虽然有夸赞,倒也不觉得多难得了。 很快,便到了张枫眠上场。 有几个公子哥便在那笑。 “张公子,未婚妻如此厉害,你也得雄起啊!” “是,可不能比不上一个女人啊!” 李子舒跺脚,恨恨瞧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张枫眠捏着锤丸棒,神色倒是淡然。 他目光温和的看了李子舒一眼,示意她不必激动,缓声开口道:“术业有专攻,李姑娘擅长锤丸,我不能及,想必我也有东西,是李姑娘比不上的!如此互补正好,何必非要在一个领域内互相掐尖?” 李子舒双目冒星星。 不愧是自己的未婚夫,说话这么有深度。 欧阳承泽打了个长长的嗝。 江莹莹偏眸看了他一眼。 欧阳承泽堆着一脸的笑意,道:“**姐,你觉不觉得好像有点撑啊?” 吃狗粮吃的撑! “并没有!”江莹莹偏眸看了他一眼,“欧阳公子若是不小心吃多了,我那有些消食的药,我让小紫去给你拿来!” 欧阳承泽摆摆手:“不必不必!” 这把齁得慌的狗粮,我已经咽下去了。 江莹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看上去的确没有什么大问题,也便没有追问。 张枫眠给众人塞完狗粮后,反复的比划了好一阵,最后才出手。 木球在高低不平的草坡上不断的往前滚动,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晃晃悠悠的进洞了。 十分! 在男子中,不算出色的成绩。 不过张枫眠是文官出身,素日里都是读书的时候多,能打中十分,也算不容易。 总之李子舒是双目放光,夸赞不已:“哇,张五公子,你好厉害啊!不仅这么会念书,锤丸也这么厉害!” 众人???? 这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太夸张了吧。 你自己打了个三十分,现在反而来夸一个得十分的人,要不是你表情足够真诚,恐怕大家都以为你在讽刺张五公子呢。 饶是张枫眠淡定,此刻也略略红了脸,低声道:“子舒,莫说了!” 他这一声子舒,叫的低沉婉转,如空谷中那悦耳的风鸣,让人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 李子舒的厚脸皮一红,嗯了一声,果然乖乖的不再言语。 如此一来,江莹莹这一队已经有四十分了,如果江莹莹和欧阳承泽能够拿到二十五分,就能与朱飚的分数平齐了。 其他几个队伍反正是没希望了,此时便将这翻盘的可能都寄托在欧阳承泽和江莹莹的身上。 欧阳承泽平日里笑呵呵的,人缘也不错。 便有人打趣他。 “小欧阳,你行不行啊,是个男人的话,就一个人扛下所有,你要拿到三十分,你要江姑娘陪吃饭的愿望可就实现了!” “你别给欧阳兄这么大的压力,以欧阳兄平日的成绩,我瞧着拿个二十分有希望,剩下的就看江姑娘自己了!” “欧阳兄,为了那几顿德满楼,你可要加油啊!” …… 如果欧阳承泽拿下二十分,江莹莹得五分就可以打成平手,之后加赛还是有希望的。 欧阳承泽依然是乐呵呵的样子,露出一口耀眼的大白牙,道:“多谢大家的关心,看来我要拿出自己全部的实力,不能让大家失望了。” 虽说是个男子,可欧阳承泽却有一双微微下垂的杏仁眼,而且眸中总是水汪汪的,加上脸鼓鼓的像个包子,哪怕郑重下着承诺,仍给人一种孩子说大话的感觉。 与其他人善意摇头笑着,觉得他做不到不同,江莹莹对着欧阳承泽浅笑,温声道:“欧阳公子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尽力而为即可!” 这一瞬,朱飚心中涌起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1594 未免有些残忍 小小的木球被高高的抛入空中,迎着日光而去,似乎要脱离众人的视线之外,足足有几个呼吸的时候,众人才重新看到那一颗小球。 它以极快的速度在下坠,朝着最远处的那一面小红旗所在的洞坠落。 众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小子竟然真的去打最后一个洞,看样子是豁出去了。 可想要进去,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刚才这么多队伍中,能得三十分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且这些人都是平日里经常会打锤丸的。 欧阳承泽来邺城不久,虽然也融入了环境中,可仅有的几次一起活动,表现的并不出挑。 朱飚心内更是嗤了下。 近前的洞推进去容易,可这越远,需要的不止是力道,更有技巧! 哪里是那么轻松的事! 江莹莹迎着阳光,微微眯着眸子。 中与不中,对她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 因为如果欧阳承泽这一杆不入洞,那接下来她就自己上。 她有信心能拿到三十分。 江莹莹平日里极少在人前打锤丸马球这些。 其实一个活泼的少女,又是国公府这样武将家族出身的,会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 不过是因为多年前,李耽曾笑着问朱飚,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朱飚说:喜欢安静的大家闺秀,坐在那里就跟一幅画一样的存在。 当时江莹莹不过才十三岁,却记住了。 所以平日里走的都是娴静路线,如今却是没什么要顾忌的。 各人心思不同,可其实那小球从高空落下到地面,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 守在小洞不远的奴才快步跑上前,蹲在那扒拉了好一会,众人等的心焦,都有人在窃窃私语了。 这中就是中了,没中就是没中,怎么还这么长时间都没结果呢? 正讨论着,那小厮站起来,抽出腰间的红色小旗,高高的举了起来。 场面先是安静了一瞬,然后热烈的讨论声爆发开来。 “真的中了啊?” “欧阳兄你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一直深藏不露?” “恭喜恭喜啊,如此一来,你们已经锁定胜局了!” …… 欧阳承泽在众人各色的声音里,还维持着满满的笑意,一双如璀璨星辰的眼睛看向江莹莹,仿佛是讨要主人奖赏的哈巴狗。 江莹莹心内无奈的哂笑一声,赞道:“欧阳公子真厉害!” 欧阳承泽的笑容便又加深了几声,那眸子里荡漾着春水一般的光。 让人与之相触便觉得心情飞扬了不少。 众人都在恭喜欧阳承泽,询问他怎么会打得中。 其实若是换做是旁人,大家不敢这么打趣。如此好像是不相信他有这个实力一般。 可欧阳承泽长了一张娃娃脸,一天到晚乐呵呵,没有人会对他有所防备,人人都觉得,哪怕开玩笑说几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拿了三十分,也就是说,眼下胜局已定,无论江莹莹打还是不打,他们这一组都是赢的。 朱飚的脸色有点难看,手指收紧,重重捏紧手里的锤丸杆。 刚才江莹莹与欧阳承泽那个眼神的互动,朱飚也看见了,只觉得心中莫名咕咚咚的就开始冒泡泡。 这种感觉,以往从未有过。 嘴里也酸酸的,像是吃面的时候醋放多了一样。 众人还在热热闹闹的讨论,那个守着最远洞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跑到江舟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江舟诧异道:“还有这种事?” 朱飚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扬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江舟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深深一笑,大着嗓门道:“是欧阳公子太厉害了,我十分意外而已,刚才我家小厮告诉我,说欧阳公子那个球落进洞中,力道很大,将洞砸穿了,原来咱们挖的那个洞下面还有个兔子洞!” 众人???? 这都可以?? 江舟对那个小厮点点头。 小厮便将一双雪白粉嫩的小兔子捧了出来。 江舟道:“瞧,这是从那洞里抓出来的两只小兔子呢!这可是欧阳公子的战利品,送给他去吧!” 在场的小姐们都发出低呼之声。 李子舒更是直接喊了出来:“哇,这对小兔子也太可爱了吧?” 不是在惊叹欧阳承泽这一杆子的厉害,是抵挡不了这对萌萌哒小兔子。 洁白如雪,那一身柔软的毛发就跟天际的棉花糖一样,大眼睛里水汪汪怯生生的,嘴边的胡须因为恐惧在微微颤抖,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就连江莹莹的目光也落了过去,好半天都挪不开眼睛。 大概女人对于这样软乎乎可怜巴巴的小动物,本身就没有抵抗力吧。 欧阳承泽接过来后,按住那小兔子头顶的毛好一顿撸。 那小兔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江莹莹看不下去,上前一步,秀美微蹙道:“欧阳公子,这对兔子还小,你如此吓着它们了?” 欧阳承泽睁大眼睛,垂眸看了看,道:“啊,是吗?我一个男人不擅长养这些东西,怕到时候会被我给养死了,**姐你喜欢吗,送给你养吧!” 江莹莹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小兔子,犹豫了下。 欧阳承泽问:“怎么了,**姐是不喜欢吗?”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怕养不活。若是真的要养,自然可以找到专业的人来伺候着,无非就是花点钱而已。 所以唯一的顾虑,便是不喜欢。 李子舒在一旁怂恿:“**姐,养吧养吧,多可爱啊!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欧阳公子就送给我吧,我来养!” 张枫眠在一旁轻笑:“得了吧,如今它小,你自然是好好的养着,等着它们长大了,我怕你会惦记着吃红烧兔子还是烤兔肉!” 站在一旁的人听到,均是噗嗤的笑了。 李子舒恨恨盯了他一眼:“你别胡说,兔兔这么可爱,炖汤也很好吃的!” 张枫眠…… 江莹莹无奈的摇摇头,眺望了远方那个小洞一眼,收回视线后道:“它们这么可爱,我自然是喜欢的,只是这对兔子还小,便让它们母子分离,未免有些残忍!” 1595 江莹莹的表演 欧阳承泽眸中全是赞叹:“**姐你可真心善,既然这样,那要不咱们将这兔子放回去吧!” 江舟此时便站在一旁,他眼巴巴的看着这对兔子,听了这话后道:“不能放回去了,咱们都将它们的窝给掏了,现在放回去也没用,而且这兔子的娘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堂姐,总之你不能放回去了,放回去才会饿死它们呢,跟咱们回了国公府,好吃好喝过一辈子,不也挺好!” 挺好什么呀? 失去这天地之间的自由,从此拘束在笼子里,这就是好吗? 不过江莹莹见江舟那目光,不住的往兔子身上瞧,似乎按捺不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狠狠的薅一把毛,心内了然。 她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多谢欧阳公子。” 她瞧了眼巴巴的江舟一眼,道:“你先帮我抱一下,我一会还要锤丸。” 江舟眸中光芒一盛,旋即又一脸嫌弃的道:“那行吧,我勉为其难先帮你抱一会!” 李子舒冲上来:“你别勉为其难,我很乐意的。” “李姑娘你就算了吧,你这粗手粗脚的,别把这小兔子给捏死了,而且你身上煞气重!” 李子舒?? 我粗手粗脚,我煞气重? 我看你这小子是皮痒了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乌鸡眼一样的眼看就要吵起来,就在这时,有人问道:“欧阳兄如今都拿了三十分,那江姑娘是不是不用打了?” 江莹莹这一组的分三十,十,三十,已有七十分。 比朱飚那一组的六十五分已经高出五分,江莹莹出手不出手,已然成了定局。 李子舒最后也没有将那对兔子从江舟的手上抢过来,心内压了点火气,她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为什么不打啊,**姐好难得要打锤丸,不管输赢,都必须要打!” 那人讪讪笑了笑:“也是,那我们就等着江姑娘表演!” 如果说,对欧阳承泽大家还有些期盼,那对江莹莹是全然没有期待了。 一来胜负已定,二来江莹莹以往在这上面从未表现过实力,大家也没什么指望的。 倒是朱飚走到正在挑锤丸棒的江莹莹面前,低声道:“江妹妹,以前不知道,你还喜欢打锤丸!” 江莹莹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远不近的说了一句:“朱世子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朱飚感觉被怼了。 的确是多着呢。 从前江莹莹可不会如此跟他说话,她总是乖巧大方的,看着他的时候,眸中亮闪闪的,像是有星星。 可现在,那两颗亮闪闪的星星不见了。 朱飚定在原地,又道:“江妹妹用这个杆,是不是太重了点,我倒是觉得,旁边那个会更好一点,咱们今日用的球,都是樟木的树瘤做成的……” 江莹莹不远处的基点上,已经摆了一个木球了。 江莹莹将自己挑的那根杆子抽出来,握在手里感受了下,随意的挥了挥。 草地一片郁郁葱葱,她一袭红衣宛若最娇艳夺目的一枝花,盛开在一片翠绿之中。她轻轻的笑了笑,声线有些懒散:“那根棒都一样,无所谓输赢,我只要开心就好!” 面对这样的江莹莹,朱飚一时间竟不知还能说什么。 江莹莹斜睨了他一眼,懒懒道:“朱世子往边上去点吧,你挡着我的光了!” 朱飚…… 他明明站的不是迎光的那一面。 不过江莹莹这话嫌弃的意思过于明显,他作为一个要脸的人,也没办法再继续死缠烂打下去。 只能绷着脸退到一边。 他刚一走,欧阳承泽见缝插针的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道:“**姐,说好的请吃饭,你可不要赖账啊!” “放心!”江莹莹看着他稚嫩阳光的脸,突然问道,“欧阳公子,你觉得我能得多少分?” “三十分,你一定能得三十分!” “你可从未见我打过锤丸!” 欧阳承泽表情真挚:“在我心中,**姐你肯定能做到的!” 江莹莹的握着棒的手缓缓收紧,深深吸了口气。 她扬起灿烂的笑脸,一双眼仿佛将四周的阳光都吸进去,耀的迫人:“好,那你往边上站站,且等着看吧!” 江舟这个裁判还要履行职责,不得已将一对小兔子递给了李子舒。 可把李子舒乐坏了。 江舟举起手中的棋子,深凝了江莹莹一眼后,将手中的红旗重重一划,扬声道:“开始!” 江莹莹早就准备多时,所以他的声音一落,她就挥杆了。 啪…… 众人只听得清脆的撞击之声,那小球便激射而出。 力道竟然不小,也是直奔最后一个洞而去的。 只是一个女子,要打中最后一个洞并不容易,李子舒常年浸淫此道,又有武功傍身,才能如此。 江莹莹却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怕是很难吧。 而且因为刚才挖了兔子洞,临时又在旁边开了个洞,这就增加了一定的难度。 众人见这球越飞越远,过了不多时的功夫,那个守在洞边的小厮动了。 他弯下腰查看什么,然后直接趴在地上,就激动的将腰间的红色小旗子抽出来,举了起来。 远远的,风里送来了他的喊声。 “进了进了……大小姐进了!” 他作为齐国公府的奴才,与有荣焉啊! 没想到大小姐还有这本事呢! 李子舒微微诧异了下:“**姐,你还真的进了啊?” 张枫眠嗔了她一眼:“当然可以,江姑娘乃国公府出身,三十分乃是意料之中。” 欧阳承泽眼睛里都是洋洋洒洒的笑意:“**姐,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成,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佩服佩服!” 一时间,赞美惊诧之声不绝于耳。 朱飚更是直接惊呆了。 印象里,江莹莹素来不喜欢锤丸,马球,更喜欢吟诗作对,刺绣赏花。 她怎么会突然间就变得如此厉害? 不! 或许她一直便是如此,只是从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面对众人的打量,赞美,恭维,江莹莹都是神色淡然的笑了笑,然后又拿了个球放在基点之上,然后缓缓摇晃着手里的棒子在找感觉。 众人一脸懵…… 不是都结束了吗,这是要干嘛。 1596 告诉全世界,我不喜欢你了 江莹莹挑了一根最重的棒子。 这样的棒子打出去后,球的冲击力也格外大。 场中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众人都在注意着她到底要干嘛。 只见她将锤丸棒举起,干脆利落的挥棒,那个木球唰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却不是对着那几个洞,而是朝着单独站在稍稍远离的朱飚飞驰而去。 她素日阳春白雪一般的眸子里,此刻都是灼灼的光芒,死死的盯着那个球。 等朱飚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球已经近在眼前了。 以他的功夫,并非不能躲避。 可接触到江莹莹的目光,他怔了怔,就是这一瞬间的犹疑,便失去了先机。 彭! 那个小球重重的砸在他的脸上,力道之大,竟然让朱飚退后了两步,脸色重重一变。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住。 朱飚的半边脸都肿了,嘴角渗出了血迹,模样实在有些狼狈。 江莹莹却是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眸中就浮出水光。 江舟察觉不对,赶紧道:“哎呀,真是对不住,我堂姐许久没玩这个,一时失手了,朱世子您也真是的,看到球来了,怎么不躲呢,现在可好,一张脸都肿成猪头了!” 众人?? 失手那刚才还得了三十分,这明显就是故意的吧。 你砸了人也就算了,道歉的时候一点诚意都没有,还骂人家是猪头。 朱飚的脸色变了又变,就见江莹莹的目光朝他看过来,朗声道:“我就是故意的!” 众人哗然。 这县主莫不是疯了吗? 江莹莹嘴角弯弯,眸中的笑倾泻而出,微微抬着下巴,像是骄傲的天鹅:“我就是故意的!朱飚,从前都是我错了,我过于执着!从今往后,我解脱了!” “在告别之前,我必须要揍你一下!” 江莹莹深吸一口气,用最高的音量对着朱飚吼道:“朱飚,我不喜欢你了!再见了您!” 说着,她将手中的棒子一扔,转身潇洒的离开。 众人都懵了。 肯定是疯了。 忍了这许多年,一直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多说闲话,怎么现在朱世子回心转意了,她反而发疯说什么不喜欢了呢。 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朱飚是摆脱了,这以后嫁给谁谁都会心中有芥蒂吧? 江莹莹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 可她就是要大声的告诉那个人,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更是要告诉自己! 这么多年的感情,需要一个结束! 朱飚见那烈烈红衣在视线里如火一样的燃烧,距离自己却越来越远,总算是反应过来。 他快走两步,想要追上去。 江舟却身子一侧,拦在他的前面,笑眯眯的说道:“朱世子这脸肿成这样,爹娘都快不认识了,快快快,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带朱世子去处理一下啊!” 他身后马上就冒出几个齐国公府的人,尽职尽责的去拉朱飚。 这哪里是处理伤口啊,这很明显就是不想让朱飚追上去。 朱飚耐着性子,道:“放开,我就想跟江妹妹说几句话!” 江舟呵呵呵笑了几声:“朱世子的耳朵不太好吗,刚才没听到我堂姐说什么吗,她已经不喜欢你了!难道你还要纠缠不清?”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江舟幸灾乐祸,一脸重复了好几遍,只觉得压抑几年的郁气都一扫而空,那叫一个痛快啊! 自家姐姐明明各方面都很优秀,却偏偏要喜欢朱飚这样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 还时时在他面前犯花痴,降智商。 忍无可忍! 眼下总算是幡然回去,要不是顾忌着这里还有如此多的人,江舟恨不得要叉腰狂笑。 朱飚脸色乌沉沉,小麦的肤色已经变成了墨汁:“江舟,你让开!” 他拳头紧紧捏着,似是要按捺不住一腔怒火。 这时,朱飚的表弟和表妹上前,一左一右的拉住他,低声劝道:“表哥,这么多人瞧着,你可别乱来,你这脸这样,跟姑娘说话也是吓人,不如先去处理一下!” “江姑娘可不比旁人,正经说起来,她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亲自赐封的县主呢!” 只是这些年,江莹莹一直低调,从不自恃身份,不要旁人提到这个。 所以大家都叫江姑娘,**姐。 可这并非就表示,她这个县主的身份是吃素的。 她虽然是陛下的表妹,可在陛下的眼中,跟亲妹妹无异。 其他与朱飚熟悉的人也纷纷上来打圆场,这么一折腾,江莹莹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怕是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入了营帐,朱飚自然就不能闯进去说话。脸上也的确肿的厉害,他只能做了几个深呼吸,任由表弟妹将他拽走。 一场闹剧就此收尾,不过热烈的讨论才刚刚开始。 今日江莹莹可以说是颠覆了自己以往塑造的形象,简直是崩人设啊。 一直以来,她都是端庄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就跟尺子量过的一样,从未犯过错。 可今日,她先是穿了红衣上了浓妆,在形象上来了个颠覆,接着又是一杆进洞,得了三十分,让大家认识到她掩藏的实力。 说话做事的姿态也跟平日大有不同。 不过最让人掉下巴的还是这砸在昔日心上人脸上的这个球。 这得憋了多久的火气,才能做到如此。 砸也就砸了,她还当众说以后都不喜欢的话。 天! 这换做从前,江莹莹是决计做不出的。 这姑娘,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 小紫快步跟在江莹莹的身后,等到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后,才低声道:“小姐,您今日此举,实在是……” “您不喜欢朱世子,放在心中便可,您这样今日可怎么再找婆家?” “郡主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的!” 江莹莹偏过头看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消散。 刚才打锤丸的时候,头上的朱钗有点松了,此刻摇摇晃晃的。 她索性将那钗子拔下来,捏在手中摩挲着,如玉的脸上光芒熠熠,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我已经顾不得母亲生气不生气了,小紫,我现在觉得从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卸下了心头大石一样!” 通体舒泰! 1597 她是疯了吧 这种感觉,简直是太好了。 真的很想大叫一声来抒发内心情感。 她如此想的,便也如此做了! 啊…… 正讨论的津津有味的众人,听到从营帐方向传来的一声呐喊。 日头已经西斜,春日的林间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天光渐渐黯淡,这一声怒吼,刺破了雾气和昏暗,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抖了抖。 这声音…… 像是江姑娘发出的。 莫非是受了大刺激,真的疯了么? 朱飚浓眉紧蹙,想要避开江舟去看看,眼下江莹莹这状态,实在是叫人担心。 可江舟却像是将眼睛长在他身上一样,完全不给他机会。 时间也差不多。 今日这春游,可以说是收获满满,就是茶楼的戏本子,也唱不出这么精彩的戏份。 李子舒一直撑着江舟忙,将那对兔子抱在自己怀里薅毛。 等江舟拦住朱飚后回头看到这一幕,眉毛顿时一竖,快步冲上来道:“周姑娘,这兔子的毛都被你摸光了!你没见它们吓得一直抖吗?” 李子舒怒:“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它们很享受我的爱抚好么,我很轻的,怎么可能吓到它们?怎么可能掉毛!” 江舟冷哼一声:“那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李子舒翻了个白眼,但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还是将手伸了出来。 那双细长的爪子上,可不是黏着两根白色的兔毛吗。 这就算是抓到罪证了,江舟得意洋洋的将兔子抱回来,道:“李姑娘,铁证如山,无法抵赖了吧,你啊,还是别养兔子了,我觉得你养点禁得住薅的,比如狼狗之类的!跟你的气质比较搭!” 这小兔崽子。 李子舒都快被气晕了。 她可不擅长吵架,一贯只喜欢动手。 她捏紧拳头,眸中迸发出危险的光芒。 江舟连连退后两步,躲在侍卫的身后道:“李姐姐,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瞧这怂样。 骂人的时候叫李姑娘,认怂的时候叫李姐姐。 齐国公府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人? 李子舒知道他比自己小,素来又是这样的脾气,不该计较。 可她是个炮仗脾气,心里这团火是压不下去啊! 还是好气哦! 这时,张枫眠上前一步,温润如玉的脸上挂着笑,道:“子舒,既然这兔子江公子如此喜欢,咱们便不要夺人所爱,这兔子的气质,的确与江公子很配!” 江舟骄傲的点了点头。 旋即又发现不对,什么叫这兔子的气质与自己很配,他是在说自己像兔儿爷? 李子舒噗嗤一笑,抬了抬下巴:“行吧,我懒得跟你这个小屁孩计较,一对兔子而已,你喜欢你就好好养着吧,跟你很配啊!” 说着,她对着江舟做了个鬼脸,然后开心的拽了拽江枫眠的袖子,道:“走,我现在不想看见这三只兔子!” 江舟怀中只有两只,李子舒说三只,显然是将江舟也算了进去。 她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走路步调很快,没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在江舟的视线中。 江舟站在原地,伸手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兔子。 随从上前低声道:“少爷,咱们也回去吧!” 江舟将怀中的兔子塞到随从的手中,脸上已不见刚才的斗志昂扬,显得有些沮丧和失落:“好好养着,要是将它养死了,我就把你炖了吃掉!” 随从???? 所以自己现在跟兔子是一个地位了吗? 他赶紧捧大爷一样的把兔子捧好,苦着一张脸,道:“好嘞,奴才一样像供祖宗一样的养着。” 江舟看了一眼那对雪白的兔子,自言自语道:“早知,还不如让她养得了!” 随从眼睛一亮:“现在也不迟啊,我给李姑娘送过去,她一定会开心的!” 江舟一巴掌拍在随从的后脑勺上:“送个屁啊送,没见人家跟未婚夫恩爱的很吗,你送对兔子去当电灯泡啊!万一人未婚夫误会我喜欢她怎么办?” 随从??? 主子,您大可不必如此自恋。 我想张五公子肯定不会将您列为竞争对手的。 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说,表面是决计不敢表现,反而狗腿无比的道:“少爷您说的是,少爷如此优秀,若是张五公子误会,肯定要跟李姑娘生出嫌隙,反而不美。少爷您可真心善!” 江舟苦瓜脸色退散不少,勾了勾嘴角:“那是自然,我打小就心肠好!” “你把兔子抱这么紧干嘛,你想勒死它们啊,你信不信我找根绳子勒你脖子让你尝尝是什么滋味?” 随从!!! 少爷,您可真是史上第一大善人! 一点都不假! 江莹莹发泄完后,见到小紫和营帐内嬷嬷和丫鬟们惊诧的表情。 个个嘴巴都张着,能吞的下一个鸡蛋。 她大马金刀的往凳子上一座,翘了个二郎腿,用手拍了拍桌子,朗声道:“都这么盯着我干嘛?差不多该回去了,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回过神来,惴惴不安的去忙各自的事。 江莹莹又拍了下桌子。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颤,不知这个主子又要发什么疯。 就听她清了清嗓子,皱眉道:“我刚吼了一嗓子,口干的很,茶呢!” 小紫回过神,赶紧道:“小姐您等等,奴婢马上就给您端来!” 小紫心细,知道江莹莹口渴,所以端上来的茶是刚刚好入口的温度。 江莹莹接过后,一口气将一杯茶全部喝光了,还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咂摸了一下嘴。 这下江嬷嬷也觉得不对了。 她字斟句酌,小心的说道:“小姐,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府医来瞧瞧啊?” “我没有不舒服啊,我好的很呢!”江莹莹笑容满面,“这几年来,我就这一刻感觉最好最轻松。端着架子做人太累了,我从此以后就要开开心心的做自己!想干嘛就干嘛,放心,我没失心疯!” 疯了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疯了。 营帐内的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均是忧心忡忡。 眼下还是尽快回府吧,到时候让郡主安排府医来给小姐把脉。 一行人手脚迅速,将东西收了收。 江舟留着善后,江莹莹先行一步离开,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姐,等等我啊!” 1598 烦死个人 今日情绪跌宕起伏了一天,江莹莹临幸之前又发泄了一番,此刻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马车晃晃悠悠,她软骨头一样的躺着,头上枕着两个厚厚的枕头,正是要入眠的时候,便听到了这声。 小紫挑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道:“是欧阳公子,要停吗?” “不停!”江莹莹不耐烦的将头换了一边,“就装没听见,让马车夫快点走!” 小紫…… 这若是换在从前,自家知礼守礼的大小姐可干不出这事。 不过江莹莹既然吩咐了,小紫便吩咐了车夫一句。 车夫应了一声是,速度非但不减,反而加快。 “**姐,是我,欧阳承泽啊,**姐你等等我啊!” 可身后那道声音非但没有被甩开,反而还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小紫挑帘子又看了下,道:“这欧阳公子脚程好快啊,竟能咬住咱们的马车尾巴!” 眼下这在山中,路面颠簸,车夫虽然加快速度,可也怕颠着金贵的大小姐,因此欧阳承泽全力奔跑,反而拉近了双方之间的距离。 江莹莹很烦躁。 好容易甩开这些公子小姐,好容易今日心情愉快,她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虚与委蛇,就想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这点小小的愿望,居然也不能实现。 她皱眉,声音燥而冷:“老张,你是中午没吃饭吗?” 老张后背一凛,知道这是被嫌弃了,当下也不敢再藏私,一马鞭下去,马车飞驰起来。 唔…… 虽然有些颠簸,但是却很助眠。 江莹莹舒服的嘤咛了一声,整个意识已经滑到了与周公见面的边缘。 眼看着就能推开沉睡之门,这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 江莹莹一时不查,整个人往前窜了出去,额头磕到茶几的凳子上,起了个包。 这也就罢了,瞌睡虫被这么一弄,彻底的跑没影了。 烦躁的很! 她懒得压制心内的火气,吼道:“老张,就你这技术,别去当车夫了,去当刺客吧!” 老张瑟瑟发抖。 大小姐今日火气好大,以前哪怕是有急刹车,也从不会这么发火的。 他小心翼翼的道:“还请大小姐见谅,奴才也是情非得已,钢槽欧阳公子突然扑上来,奴才若不拉着点马车……” 他还没解释完,欧阳承泽气喘吁吁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 “**姐,不怪车夫,都是我莽撞了,我有几句话想跟**姐说,但怎么叫**姐都听不见,只能大胆拦住了马车!” 小紫心内呵呵。 这是听不见吗,这是压根不想听。 这孩子,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江莹莹对着小紫点点头。 小紫便往前一步,将马车帘子彻底聊起来。 欧阳承泽见江莹莹神色倦怠又烦躁,斜躺在马车上,一只手轻轻的揉着额角的红肿,身上的那一袭红裙顺着凳子垂下来,在晚风中轻轻的在车厢内的地面上舞动着,说不出的妖冶和风情。 “你想说什么呀?” 欧阳承泽灿然一笑,夕阳西下,将他包子脸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晕,他的眸子亮闪闪的:“**姐,我刚才追的累了,能上车喝口茶吗?” 江莹莹盯了他一眼,揉额角的手加重了点力道,语气不佳:“你想上就上吧!” 欧阳承泽爬马车的功夫,江莹莹突然问小紫:“咱们这马车前后还有人吗?” 小紫尽职尽责的前后看了看,摇摇头:“没有!” 她心想:自家小姐看来还是没疯,她会这么问,多半是怕被人看见后对清誉有损吧。 这欧阳公子也真是的,这样爬上一个名门闺秀的马车,多不合适啊! 心内虽然吐槽,小紫却依旧倒了一杯茶,毕恭毕敬的推了过去。 欧阳承泽端起后,一饮而尽,脸上那笑容在夕阳中就如天边晚霞一样绚烂:“多谢**姐赐茶!” “你追我一路,到底要干嘛,有话快说!”江莹莹不耐烦的道。 欧阳承泽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脸上的笑收敛了下,眸中换上担忧的神色:“**姐,你今日是不是不开心?” 江莹莹白了他一眼。 自己被吵到睡觉,情绪烦躁这么明显,还需要问吗? 欧阳承泽叹了口气:“**姐,我知道你心内不快活,我听他们说了,你喜欢了朱世子许多年,今日碰到这样的场面,一定很难受吧!” “但我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姐能彻底解脱出来,朱世子人不错,可他不懂**姐,**姐就算跟他在一起,日后也不会幸福的!” 江莹莹缓缓坐直身子,眸子凉凉的睨了他一眼:“他不懂我,难道你懂?” 欧阳承泽红了脸,就连耳珠子也红彤彤的:“我自然是懂**姐的!我追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姐不必难过,丢了朱世子那棵歪脖子树,这还有一整片森林呢!” “啊,不!”他的脸色有点捏捏,“你可以先看看我,我今年也参加了科举,我觉得自己成绩不差,我祖父是丞相,我是祖父和祖母最宠爱的孙子,祖母说过了,无论我看上谁家的姑娘,不论家世如何,只要人品好,祖母都会同意我娶来当妻子!” “**姐,只要你愿意……” 江莹莹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追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欧阳承泽郑重的点点头:“是的!我早就想说了,不过之前见**姐你心里有朱世子,觉得不便说出口,可如今**姐你不是也……” 江莹莹脸上的煞气一闪而过。 也不等欧阳承泽说完,猛地一抬玉足,踹向欧阳承泽的胸口。 欧阳承泽因为急切告白,整个人身体是前倾的,本就重心没有落在实处,江莹莹这一脚又没有任何的先兆。 他根本没有防备,身体往后一仰,直接从车厢内摔了出去,一个翻滚,就滚到了马车边的草丛中。 江莹莹撩起侧面的帘子,脸上带着不爽和戾气:“给你几分面子就开染缸不成?毛头小子也来看我的笑话!” “别说你只是丞相之孙,哪怕你是王爷世子,我都没兴趣,吵人睡觉,不得安生,烦死个人!” 说完,她唰的一下就把帘子放下。 1599 简直是在做梦哟 一顿操作猛如虎,将里里外外的人全部都惊呆了。 小紫舔了舔嘴唇,表情复杂的不知该如何形容,最后小心翼翼的问:“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不舒服,我困死了,想睡会,谁再吵我我就拧断谁脖子!” 江莹莹说完,闭上眼睛重新靠回枕头上。 小紫嘴角抽了抽,放低声音对石化的车夫道:“还不快赶车,小姐困了,要回去休息!” 老张回过神来,轻轻的抽着马鞭。 这一下,他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小祖宗疯了,就连丞相家的小公子都敢踹,他一个小小马车夫,这小命都可以用来磨刀。 太可怕了。 失恋的女人这么可怕吗? 马车出发,刚刚欧阳承泽喝过的茶杯在桌面上晃动,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闭着眼的江莹莹微微蹙眉。 小紫心内一惊,赶紧扑过去将茶杯收起来,唯恐小祖宗再被吵到,这一次,怕就要踹自己的心窝子了。 她后知后觉的明白一件事,刚才小姐问前后有没有人的时候,怕是就想踹欧阳公子一脚吧。 这确定前后无人,是不想被人瞧见? 小姐她…… 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心思了。 突然有点同情欧阳公子。 虽然有点孩子脾气,但是瞧着他说的那番话,倒是真心实意的呀。 马车后方,欧阳承泽已经被自己的侍从扶了起来。 侍从十分紧张:“少爷,你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啊,少爷,奴才刚看你屁股落地的,您这屁股是不是开花了呀?” “你的屁股才开花了呢!”欧阳承泽瞪了他一眼,吃痛的脸上堆起春风般的笑意,“其实**姐还是心疼我的,她那一脚并不重,也知道我会落在草丛中没有大碍!” 侍从??? 少爷,您这样自我攻略不合适吧。 他壮着胆子道:“少爷,奴才瞧着江姑娘像是疯了,怕是今日受了大刺激吧!” 欧阳承泽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呀,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呢,之前那端庄大方全都是装的!” 他揉着自己开花的屁股,双目放光的哼哼:“还是这样比较可爱!” 侍从??? “少,少爷,您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 “放屁!”欧阳承泽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了他一眼,“我没有自虐倾向,我看你有欠打的倾向!” 侍从赶紧低下头,连声认错。 欧阳承泽嘴角抽抽,包子脸凝出怒意:“你还愣着干嘛,还不上来扶一把少爷我,哎哟,痛死我了,**姐可真是没轻没重!” 侍从赶紧上前搀扶,心内暗暗想:少爷,你刚才还说那一脚不重,现在又说没轻没重,这不是自我矛盾吗。 侍从搀扶着欧阳承泽走了一小段,丞相府的马车便到了。 两人上了马车,侍从给欧阳承泽检查了一番。 发现没什么大碍,就是手掌破了点皮。 不过自家这个小公子,自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小时候因为高僧说他命有一劫,在十岁之前都要当成女孩养才行。 所以很是娇气。 丞相老爷起复后,他还在老家待了一段时间,倒不是真的侍奉重病的祖母,而是祖母担心这新朝新主,这起复也不知是不是还有变故。 不愿意幼孙早早跟来冒险,便将他留在身边。 等到这边尘埃落定,欧阳丞相在朝堂站稳了位置,才晃悠悠的带着小孙子来邺城。 一来是要参加科考,二来也是为了给欧阳承泽谋一门好婚事。 侍从给欧阳承泽涂了化瘀膏,手法已经很轻了,但他还是嗷嗷叫唤。 啧! 刚才在江姑娘面前,倒是大气的很,这会拉上帘子,就在这嗷嗷叫,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的娇气小姐呢。 侍从其实也早习惯了。 他涂好药后,将药盒子收进硕大的药箱之中,又给欧阳承泽倒了杯茶后,才问道:“少爷,您刚才说的是真的,您真的喜欢江姑娘?”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我要是不喜欢她,我今日干嘛要打三十分,我那都是为了她!”欧阳承泽脸上又出现了蜜汁光泽,“今日**姐一定重新认识了我,她见我如此为了她付出,一定很感动!” 呵呵呵…… 奴才觉得江姑娘一点不感动,反而应该很讨厌您。 欧阳承泽睨了侍从一眼,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告诉你,我跟**姐其实小时候关系就很好,不过现在她不记得了!” 侍从一脸求知欲:“为何会不记得?” 欧阳承泽脸色别扭了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为情的往事。 他摆摆手:“你一个随从,知道那么多干嘛,你只需要知道,**姐就是你未来的主母,你一定要敬她!” 呵呵呵…… 她可是县主。 您就算不说,我也不敢对她有半分不敬。 可我瞧着您这么蹦跶,倒是在作死。 欧阳承泽不知身边奴才的吐槽,还在自顾自的说道:“你说我明日一早就去找她兑现德满楼的饭怎么样?” “十顿饭吃下来,我与**姐的感情一定会迅速升温,到时候我再告白,便是水到渠成!” “我觉得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吧,我与她的婚事就差不多了!” 侍从点头如啄米的小鸡。 对对对! 您的幻想一定会实现的。 他觉得江莹莹要放弃朱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齐国公府和镇北侯府又是多年交情,既然朱飚身边的妾室被打发走,还是江莹莹动的手。 镇北侯府这边,一定会重新有这样的心思。 而齐国公府这边,既然那妾室已经处理干净,那长子又还小,养熟也不难。 恐怕也有回环的余地。 自家的小公子啊,在人家县主眼里,还是个愣头青呢,居然也能得意洋洋说什么一个月搞定婚事。 简直是在做梦哟! 欧阳承泽已经认定了江莹莹,恨不得明日就能将她娶过门。 所以一回府就马上奔向老夫人的院子中。 全家最疼他的便是祖母。 他要将自己的心意先老夫人一说,给老夫人打预防针,请她时刻准备着为自己上门去提亲,聘礼单子什么的,现在可以准备起来了! 1600 你再说一遍 对于自家主子这个行为,小鼓心中一万个不赞成。 别看人前乐呵呵,实则那都是人设,私底下主子是个人间娇花,冷不得热不得,高不得低不得。 从小被娇惯的呗。 然而那江姑娘是什么人,陛下的胜似亲妹的表妹。 与皇后娘娘关系也要好的很。 这些年,她喜欢朱飚一事迟迟没有着落,平宁郡主急得团团转,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压住了。 说如果嫁不到心仪的男人,那这辈子就算不嫁也没事,如果齐国公府不养,宫内会有江莹莹一口饭吃。 这便是为何,她能一直拖到如今这个年岁还未曾许配人家。 这样的姑娘,谁家娶了都是要当菩萨供起来的。 到时候两个祖宗碰到一起,谁迁就谁啊? 这事,小鼓看老夫人恐怕不会同意。 这会,欧阳承泽已经到了老夫人的院子,远远的就扬声喊:“祖母,我回来了!” 吱嘎一声,偏厅的门马上被打开,老太太被婢女扶着走了出来,一叠声的喊:“唉哟,我的小祖宗,你慢点走,当心磕着,上回你额头撞一个大包,你不记得了吗?” 待得欧阳承泽走近了,老太太又亲自扯了帕子给他擦汗,嗔道:“瞧瞧你,跑这么急,一会出了汗受了风,回头又要着凉了!” “快让祖母看看,你背上出汗了没有!” 说着,老太太伸手就要沿着欧阳承泽的后领子往衣服里送。 他赶紧躲开两步,笑道:“祖母,我不是三岁孩子了!身体也不像小时候那般弱,你不用这么紧张!” 老太太将举起的手收回来,由着婢女扶着到太师椅上坐下,叹息道:“你哪怕是三十岁,五十岁,也是祖母的孙子,在祖母眼中,也是个孩子!怎么,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祖母都摸不得了?” 欧阳承泽见老太太脸色不佳,赶紧撑过去,将后脖子露出来:“摸得摸得,哪怕往后我成婚当爹了,也照样是您孙子,您照样也摸得打得骂得。” “祖母,小时候我背上痒痒,总是您给我挠的,我还记着呢,您再给我挠挠呗?” 老太太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他的太阳穴:“你拿祖母当小丫鬟呢,让小鼓给你挠去!” 欧阳承泽扯着一个大笑脸,对着老太太嘿嘿嘿的笑,又将桌上的茶端起来:“祖母口渴了吧,喝口茶吧!” 老太太其实刚喝过,可是孙子端来的茶,不管渴不渴,都要做个样子。 她接过后抿了一口,问身后的嬷嬷:“早上让小厨房熬的汤怎么样了?” “好了,正温着呢!” “一会吃饭的时候,给小少爷端来!”老太太站起来,“你疯了一天,这会也该饿了,咱们先吃饭去吧!” 欧阳承泽赶紧乖觉的扶住老太太。 欧阳丞相是草根出身,为官清廉。 先皇在的时候,就没有捞到多少油水,家中的维系全靠老夫人一手打点。 待得削了官职,好些东西都充公了,也就是靠着老太太狡兔三窟,用娘家人的名义,拿嫁妆置办了不少铺子。 落难的那些年,就是靠着这些,支撑起了一个大家。 欧阳丞相一共有八个孩子,四个嫡出的儿子,四个庶出的女儿。 欧阳承泽是嫡幼子唯一的血脉。 他父亲自幼体弱,欧阳承泽的母亲嫁过来第二年怀了身孕,然而还没有等到孩子生下来,欧阳承泽的父亲便去了。 他便是遗腹子。 刚生下来那会,瘦的就跟小猫一样,一度以为养不活。 他母亲与父亲琴瑟和鸣,却少年丧偶,心情郁郁,带孩子也不甚精心。老夫人看不下去,便将欧阳承泽带来自己养。 欧阳丞相被削去官职的时候,欧阳承泽只有八岁。 那一年,外祖父将母亲接走,说她为了欧阳家守了这么多年活寡,也该够了,趁着这个机会,就接回去好好的重新过日子。 其后,在欧阳承泽十岁的时候,母亲在外祖父的做主下重新嫁人,嫁的便是如今户部左侍郎的次子为续弦,嫁过去不久便又生下一双儿女,从那后,欧阳承泽跟母亲的联系便越发的淡薄。 去年回邺城后,母亲倒是递过好几次帖子,想邀请他过府一聚。 她是没有脸回欧阳家拜访的。 可欧阳承泽心里觉得别扭,一直没有应。 老夫人大户人家出身,这些年跟着欧阳丞相宦海沉浮,见过大风大浪,吃饭的做派也很足。 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欧阳承泽今日有事,所以呼啦啦风卷残云吃的很快,吃完后便眼巴巴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又用了半碗汤,漱口擦嘴之后才笑道:“皮猴子,瞧你这样必然是有事,可是今日又跟人放了大话要做东,零花钱不够了?” 欧阳承泽性子跳脱,手脚也大方。 公子哥们一起玩乐,今日你请我,明日我便要请回去,要不然次次都蹭旁人的,次数多了就招人诟病。 大家会私下里有点瞧不上。 欧阳承泽讪讪笑了笑:“祖母,不是私房钱的事。是……” 他说道这,顿了顿,脸微微红了红。 老夫人何其精明,眉目间顿时染上喜色,身体也坐直了,急急开口:“莫非你是有看中的姑娘了,谁家的呀?快说给祖母听听?我家承泽总算是开窍了,太好了,祖母之前一直以为……” 欧阳承泽脸色更红:“祖母,你可别说了!” 老夫人就是爱逗这个孙子,见他不让自己说,反而加大音量:“这也不怪祖母误会,你小时候一直是当女孩子养到十岁,自那之后,你便不肯让丫鬟近身伺候,前两年我要给你找暖床的,你也不要!” “祖母还以为,你是个断袖呢,好一阵担心啊!”老夫人拍了拍胸口,一副欢喜不尽的表情,“如今好了,你居然红鸾心动了。这是大大的好事,来告诉祖母是谁家的姑娘,祖母赶明儿就给你亲自提亲去!” 老夫人作为丞相夫人,身上有二品诰命,亲自提亲可是极有分量的。 “是国公府家的**姐!” “什么?”老夫人惊得声音一锐,“你再说一遍。” 1601 绝无可能了 “国公府家的江莹莹!” 老夫人一脸一言难尽不敢相信的表情:“你怎么看上那个小胖墩?” 今日接收的信息量有点大,小鼓还反应不过来呢。 他是欧阳家回了祖籍之后才跟在欧阳承泽的身边的,因此对于以前欧阳家在邺城的那些个交往,并不知情。 欧阳承泽拍了拍桌子:“祖母,你别这么说**姐,她小时候是圆润了点,可现在不是了,现在她可漂亮了,今日去春游的那些女子,就属她最好看,不信你问小鼓啊!” 小鼓麻溜的点头:“是的,老夫人,您若是不说,奴才可瞧不出江姑娘以前是个小胖墩,她现在身形很纤瘦!” “瘦了?”老夫人不敢相信,“她这么爱吃,怎么瘦的下来的呢?” 老夫人回邺城之后,各方邀请她参加各种宴席的不计其数。 可经历过一系列的浮浮沉沉,她早就看得开了。 这些个场面也不想去掺和,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推脱了,只与落难时尚有联系的几个同龄好友碰过面。 对于年轻人这些事,也不怎么关注。 但江莹莹她记得。 早些年嫡长孙成婚,正是欧阳丞相为右相的时候。风光无限,巴结者众多。 就是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那时候要找有福气的孩子滚床,江莹莹兄妹因为长得胖乎乎圆滚滚,而齐国公府也是清流勋贵,所以老夫人就下了帖子。 当年是平宁郡主带着一双儿女过来的。 老夫人眯了眯眸子,回忆起久远的往事,道:“我记得那会到了吉时,他们兄妹该在喜床上打滚了,没想到怎么也找不到人。” “这可把我急坏了,耽误吉时是一方面,万一这孩子在咱们府上出点岔子,你说我怎么跟齐国公府跟平宁郡主交代啊?” “后来你猜我在哪里找到的她?” 欧阳承泽表情有点诡异,像是也记起了某些开心又不开心的往事,道:“在厨房,她正在偷吃鸡腿!” “喲,原来你知道啊?”老太太倒是意外,“那小姑娘吃的满脸油,平宁郡主的脸色当即就垮了。我猜要不是顾忌着这么多宾客在场,她都要直接揍那小姑娘了。” “吃个鸡腿而已,至于么?” 老太太呵呵一笑:“一个鸡腿自然不至于,可她吃了五个!她那年才八岁不到吧,勋贵人家的孩子,却跟没吃过饭一样,让人瞧见,到底是丢人啊!” 这样的事,说起来怪窘的,也很毁人印象。 可欧阳承泽眸中却闪过心疼,软了声音:“她那么爱吃,如今却逼着自己瘦成这样,肯定很辛苦!” 今日众人在河边烤鱼烤肉,也有人问过江莹莹是不是要吃。 可她摇摇头拒绝了,说一会就要用午膳,不吃了。 当年的小丫头,为了吃个鸡腿能躲进厨房,如今这些东西送上门,她却能摇头拒绝,这是何等的毅力。 老太太偏眸,看了自己孙子一眼,严肃了神色:“承泽,你是认真的啊?江姑娘比你大了三岁吧!” “当然是认真的,祖母!大三岁也没什么啊,祖母你也比祖父大啊!” 老太太比欧阳丞相大了两岁。 老太太眉头拧了拧。 三岁的年纪,倒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年纪大点,更懂得照顾人,可那是寻常女子。 眼下这个齐国公嫡女,可不仅仅是个公侯之女,还是陛下的表妹,虽说只是册封县主,可在陛下的心中,怕是与公主地位是一样的。 娶了她,怕是要委屈自己的乖乖孙子。 老太太将自己的顾虑细说一番,欧阳承泽瞪大眼睛:“祖母,你这是什么想法,我喜欢她娶她为妻,自然是要一生一世的照顾她呵护她,怎么会觉得委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欧阳承泽一眼,见他神情格外真挚,拳头捏紧,十分紧张的模样。 娶江莹莹也并非全无好处。 陛下看重她,若是自家孙子娶了她,将来也能入陛下的法眼,只要不出什么大岔子,在仕途上定然是要顺利一点。 只是…… 如今这入不入朝为官,当多大的官,老太太都不在乎。 她对于这个幼孙的期盼,便是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康长寿即可。 欧阳承泽见她不表态,顿时有点急了,拽着老太太的手臂好一阵摇晃:“祖母,你难道不同意吗?” 这时候,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嬷嬷上前一步,道:“老夫人,小少爷,容奴婢多一句嘴,奴婢之前怎么听说,这江姑娘喜欢镇北侯府的世子,痴迷多年,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都不肯嫁人啊?” 若非如此,这么好的条件,邺城的公子哥不是随便她挑吗。 欧阳承泽喉结滚动了下,冷哼了一声:“朱世子配不上**姐的,白白糟蹋了**姐这么多年的心意,**姐如今已经回心转意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跟祖母说这些!**姐若是跟朱世子两情相悦,我自然不会去做那等插足之事!” 老太太端起茶盏,轻轻的啜了一口,问:“你怎知她回心转意了?” “她自己说的!” 接着,他便将今日江莹莹的所作所为大致说了一遍,说道后来简直是眉飞色舞:“祖母,你都不知道朱世子那会的脸色有多难看,用毛笔蘸一下绝对能当墨汁作画了,**姐都说道这个份上,就是故意如此,不给自己和朱世子留退路!” “所以他们之间,绝无可能了。” 老太太也是听得一惊一乍,啧啧道:“这姑娘倒是跟小时候全然不同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被抓到偷吃鸡腿,江莹莹吓得面色惨白,面对平宁郡主的目光瑟瑟发抖,根本头也不敢抬。 昔日的受气包,如今竟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 倒是那嬷嬷低声道:“老夫人,这江姑娘未免有些过于大胆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还是不太恰当吧。” 大家闺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实在是有失体面,不成体统啊! 1602 母亲的生辰快到了 欧阳承泽脸上仍然是笑着的,只是一双眸子里的温度下降了不不少。 他笑着瞧了一眼那嬷嬷,说道:“张嬷嬷,您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按理说我这个当晚辈的不该教训您!可你刚才这话不妥。江姑娘是陛下亲赐的县主,她想说什么做什么,岂是你一个奴婢能议论的?” 张嬷嬷脸色一变,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低着头一脸懊悔:“小少爷教训的是,奴婢失言了,奴婢也是为了小少爷好,请小少爷饶了奴婢这一回!” “我好不好的,我自己心里最清楚,以后不劳你费心!”欧阳承泽说道这,语气放软了两分,“嬷嬷年纪大了,就是要少操心,才能颐养天年!我也是不愿嬷嬷为这些不相干的琐事操劳!”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说的大概便是欧阳承泽此刻的行为。 只是这颗甜枣吞下去,只有表面是甜的,内里仍然苦涩不已。 张嬷嬷不敢申辩,反而将头压得更低,道:“老奴多谢小少爷关心。” 欧阳承泽“发威”期间,老太太一直不吭声。 等到他训完了,才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承泽,如今你也长大了,知道关心下面的人了!” 张嬷嬷??? 老太太,你确定这是关心,不是威胁吗。 那句颐养天年,怎么听着都像是威胁,好像她若是多嘴多舌,就不得善终一样。 欧阳承泽又恢复了一贯的热烈笑容,目光充满期盼的看着老太太,道:“祖母,我不管这些,反正她就是我认定的姑娘,你之前说要好好给我准备聘礼的,我可记着呢!” 老太太掏了掏耳朵:“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年纪大了,这耳朵不好使啊!我可是记得,一年前还有个小兔崽子跟我说什么,他以后碰到的女孩,一定不会计较这些黄白之物呢!” 欧阳承泽也跟着掏了掏耳朵:“我这耳朵怎么也听不见了,肯定是被祖母你给传染了!” 老太太皮不过他,只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宠溺的道:“她的身份不一般,想要求娶还得费点心思,怕不是卖了我这张老脸就能成的事,这事我还得跟你祖父商量一下!” 欧阳承泽笑嘻嘻的:“这我心中有数,祖母只管准备东西,我必然是要让**姐心甘情愿嫁给我才成的,等到那时候,祖母再带着东西上门提亲,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老太太看着孙子兴高采烈地,有些话便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 年轻人又冲劲,随他去吧。 他虽然看着是个活泼跳脱的,其实无论做什么事,心中都有分寸。 欧阳承泽走之前,老太太想到今日还有一事:“承泽,你母亲过几日便是四十生辰了,是个大日子,你,还是去瞧瞧吧!” 欧阳承泽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应继续回自己的院子。 身后,老太太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孩子,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心存芥蒂。 晚间,欧阳丞相回来之后,老太太与他说起这件事。 对于江莹莹,欧阳丞相所知甚少,一切都是听老太太的讲述。 “听起来,她倒是个有胆识的姑娘,比承泽大三岁倒是没什么!”欧阳丞相捋着发白的胡须,“只是齐大非偶,此番未免有我们欧阳家巴结国公府的嫌疑。” 老太太哼了一声:“怎么,难道我们丞相府的门楣还配不上他齐国公府吗?” “承泽他虽是嫡孙,但父亲死了,母亲又改嫁,这始终不太好听!”欧阳丞相想的却是不同,“而且他如今也没有功名在身,要娶一个县主,还是齐国公的独女,可不是凭他冲人家笑几下就能解决问题的。” 额…… 就连欧阳丞相也知道,自家孙子杀伤力最大的就是那人畜无害的微笑。 老太太也深知他说的有道理,当即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再过一个多月,就该放榜了,到时候看看他的成绩如何,若是位置不错,倒也是个本钱,而且这事急不得,陛下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一定会按照她自己的意思来决定嫁给谁!” 老夫人点点头:“也是,那我便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着,反正迟早有用上的时候!” 欧阳承泽回了屋,心情很烦躁。 拿起书看了半天,只觉得书上的字横七竖八的,凑在一处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索性将书扔到一边。 小鼓给他端来了热茶,他喝了一口便噗的一声吐出来,眉头狠狠一皱:“狗奴才,你想烫死我吗?” 小鼓一脸苦笑。 这茶平日里都是这样的啊,温度是要高一点,慢慢品的,谁知道你大爷今日就直接这么喝了呢。 怪我罗? 欧阳承泽也知自己反应过大,摆摆手:“撤下去撤下去!” 小鼓将茶端到门口,自有小厮将托盘拿去厨房。 小鼓回来,拿了一把扇子给欧阳承泽扇风。 欧阳承泽只觉得后颈子凉飕飕,不耐烦的睨了他一眼。 小鼓堆着一脸狗腿子的笑容:“少爷,我觉得您这会子肯定很热,瞧着火气大着呢,奴才给您扇下!” 这小狗腿子! 这是在变相控诉自己。 欧阳承泽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已经过去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 没想到今日祖母一提起,心里还是狠狠的被刺了一下。 小鼓抬眸瞧了他一眼,小声的问:“少爷,您是不是因为您母亲生辰的事在不高兴?” 欧阳承泽看着外面乌沉沉的夜色,半晌无言。 院子里点了灯,可是夜色浓稠如墨,头顶的天空无星无月,这几盏灯只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只能照亮指尖方寸之地。 小鼓以为得不到答案了,突然就听到欧阳承泽飘荡的声音:“母亲跟着外祖父外祖母回去的那一晚,天色跟现在差不多!” 当时府上兵荒马乱,很多奴才都战战兢兢,他身边的嬷嬷也没有看管好他,他跑了出来,追着那辆马车跑了整整的一条街,嗓子都喊的嘶哑了。 1603 我想嫁会嫁不出去? 可马车还是在他的视线中越走越远,最后彻底消失。 他的母亲,甚至没有停下来瞧一瞧他。 这一直是欧阳承泽心中的一个隐痛,哪怕多年过去,现在偶尔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梦到自己在那条长街之上奔跑,四面都是冷冷的风,几乎要将他割成无数的碎块! 那一日看守的嬷嬷和小厮都失职,老太太当晚就将人发卖了,之后回了祖籍,重新找人服侍他。 眼下欧阳承泽身边的人,都不知道曾经的那些往事。 小鼓头铁,此刻还往枪口上撞呢。 “少爷,奴婢看到帖子了,您母亲的生辰就在十日后,咱们要准备点礼物吗?这是表现您孝道的好时候啊!” 大越虽然不提倡和离,可是女子再嫁也并非什么稀罕事。 只要是双方同意,没有撕破脸,一般也没有多少人会指东道西。 欧阳承泽冷冷的瞧了他一眼:“我已经想好要准备什么了!” 小鼓还不知道危险,一脸奴才样:“那您说,奴才给您置办去!” “你服侍我如此操心,是个一等一的好奴才,我就将你送给她,让你代我好好服侍她怎么样,这样才显得我十分孝顺!” 小鼓噗通一声跪下,苦着一张黄瓜脸:“少爷,奴才错了,奴才以后再也不多嘴多舌了。” …… 江莹莹打发走了欧阳承泽,接下来的时间在马车上晃悠悠的睡着了。 她做了梦。 梦见朱飚跟欧阳承泽为了自己大打出手,结果朱飚赢了,欧阳承泽被揍得跟猪头差不多,最后还被朱飚一脚踹在心窝子上,从擂台上飞下去了。 恰好落在了江莹莹的身边。 好端端的一个男人,不知为何穿了一身女人穿的裙子,他本长得就是包子嫩脸,穿上裙子后,便跟少女无异,如果忽略他五彩斑斓的脸之外。 他朝着江莹莹伸出手,想要被拉起来。 可是江莹莹却犹豫了。 这时候,他突然哇的一下喷出一大口鲜血,成了一道长长的血柱,飞的很高很高。 等到一口血喷完后,他瞪大眼睛瞧着江莹莹,说:“**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咚! 江莹莹在梦里被吓了一跳,马车恰好在这时候停下,她脑袋磕到了车厢后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醒了! 小紫和声细语:“小姐,咱们到家了!” 江莹莹眨了眨眼睛,将自己从梦境中拉回来,揉了揉太阳穴哂笑一声:好端端的,不知怎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 她晚饭一般都是吃点粗粮,不会碰油腻荤腥。 随便用了一点后她便去泡了个澡。 雾气蒸腾而上,将整个净室缭绕的像是仙境一般,热水滋润着四肢百骸,驱赶着今日一整天累计下来的疲惫。 舒服~~ 不过才刚放松了不到一盏茶,平宁郡主的声音就传入耳中:“沐浴?惹出这么大的事,她现在还有心情沐浴啊!” “江莹莹,你给我出来,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 平宁郡主在外面魔音贯耳,小紫一直阻拦不让她进来,平宁郡主说了半天,最后嘤嘤嘤的哭起来。 “我怎么这么命苦,生了你这么个女儿,小时候你胖,我操碎了心,怕你嫁不出去,后来你瘦了,偏偏一根筋非要喜欢那朱飚,我又操心。如今你又……” 话还没说完,净室的门被吱嘎一声拉开,江莹莹披头散发,面无表情的站在那:“母亲,你日日重复这些,不觉得烦吗?” 真的很烦! 从很久很久以前,江莹莹就这么觉得了。 可她不敢跟平宁郡主说,子不言母之过,且她知道平宁郡主是在关心自己。 但今日她甩掉包袱,本想放松一下自己的,平宁郡主又来念紧箍咒,真是烦也烦死了。 平宁郡主每次见她,从不会直奔主题,每次都是要将这些话翻来覆去的说一遍,嘤嘤嘤一番,最后再江莹莹反复的提醒下,才会说到正事上。 这一次也是如此。 平宁郡主此刻都惊呆了。 这个女儿素来乖巧,今日怎么这般态度。 难道真的疯了吗? 江莹莹看了小紫一眼:“楞在那干嘛,没见到我头发湿漉漉的?” 小紫赶紧上前,拿了一大块干毛巾给她擦头发。 江莹莹走回房间,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将头微微后仰,方便小紫给她擦头发,在平宁郡主看怪物的眼神中,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母亲,一直站着不累吗,有话坐下来说吧!” 平宁郡主愣愣的坐下来后发现不对劲,猛地摇摇头清醒自己的意识,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江莹莹后道:“你,你真是我女儿吗,你该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毕竟是去了一趟山野之间的。 江莹莹翻了个白眼,将头往一侧偏了偏,点了点耳后根的位置。 示意小紫那边的头发没有擦到。 她略微不耐的开口:“如假包换!母亲不信,要不请个道士来做个法驱驱邪?”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吗?我听说你今日当着一水儿的公子小姐的面,说什么不喜欢朱飚那臭小子了?” “母亲不是一直希望我迷途知返吗,这是好事啊!” 平宁郡主又哭上了:“嘤嘤嘤,母亲的确是觉得那臭小子配不上你,可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哪里是个大家闺秀所为,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你这样的确是摆脱了他,可你毁了名声,可怎么再找好婆家,你都二十了呀,你放眼看看,这满邺城的姑娘,像你这般大还没有成婚的,一个巴掌数的过来了!” “哎呀,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女儿,我的命怎么……” 又来了又来了。 江莹莹被念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猛然开口:“够了母亲!做人要知足啊,你的命已经很好了。父亲虽然不体贴,但也从不花天酒地,这么些年,连个妾室都没有。这后院清静着呢。” “哥哥和嫂子对你孝顺的很,言听计从的。陛下对你也留了十二分的情面。” “至于我……”欧阳莹莹森森的笑了笑,“母亲,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若是想嫁,会嫁不出去吧!” 1604 是猪是狗你挑一个 平宁郡主一噎。 “名声那东西,能当饭吃吗?”江莹莹一脸不屑,“我从前那么注重经营自己的名声,有什么好处呀,喜欢的人依旧不喜欢我!” “我现在想通了,就算我落了个不好的名声又如何呢!借给这邺城的公子小姐们十个胆子,你去看看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议论我的不是吗?” 细细一想,似乎真的不敢。 毕竟谁都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对这个妹妹欢喜的紧。 平宁郡主弱了声气:“不当面议论,那背后议论啊!” “背后议论就议论呗,反正我也听不到!”小紫动作轻柔,江莹莹被擦的浑身舒坦,懒懒的说道,“哪怕我名声好,他们背后就不议论了吗?这世上的长舌妇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我做的再好都堵不住她们的嘴,何苦为难自己!” 她从前爱朱飚,所以愿意照着他喜欢的样子去活着。 她从前敬爱平宁郡主,所以愿意听她的话,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可经过怜儿这件事,她明白了一些道理。 怜儿为了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择手段固然可耻,但她能放下那些束缚女人的条条框框,勇敢的追求自己心中所想,这一点,其实江莹莹是佩服的。 她为了讨朱飚的喜欢,做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来博取男人的庇护让人不齿,然而江莹莹却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剥开表面的伪装,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做出一副贤良淑德大家闺秀的模样,其实也是在迎合朱飚的喜好。 五十步和百步的区别而已。 皇后曾点过她,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如此卑微,若是要在一起,便是一生一世,你能大度一时,能大度一世吗? 若是有一天,对方发现你跟一开始认识的不一样,说不定到时候局面会更加尴尬。 所以,一定要做真实的自己。 如果他不能接受,那就说明你们不合适,不需要委曲求全,天下好男儿有的是。 可当时江莹莹深陷其中,根本不能将苏洛的话听进去。 今日见到怜儿的下场以后,她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自己并不比怜儿好多少,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的伪装没有伤天害理而已。 可伪装,就是伪装。 她真的要戴着这个面具,去骗一辈子吗,为了一个男人,活成自己并不喜欢的样子吗? 不! 她不要! 不值得。 朱飚不值得自己如此做。 从今往后,她要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 江莹莹今日说话做事跟平时都大有不同,可平宁郡主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反对,只能恨恨:“可你坏了名声,还怎么嫁人啊?” 江莹莹头枕在椅子背上,斜睨了自己母亲一眼,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 她的一头黑发披散了一半,脸上脂粉未施,吹弹可破,这个笑容带着以前从未有的妖娆懒散味道:“母亲,我不是非要嫁人的。”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不嫁人?如今有我跟你父亲庇护着倒是还好,若等我们半年之后,你孤身一人该如何?” 江莹莹挑了挑眉: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娘考虑的可真长远。 可她却不为所动,声音越发懒散:“想嫁人也很简单,我若是看上了谁,直接跟陛下和皇后娘娘说一声,让他们赐婚就是!” 平宁郡主??? 若是这么简单,那之前为何不让陛下和皇后赐婚? 那会子自己也出过这主意,苏洛表示如果非要如此,她也愿意下懿旨,可这个傻女儿说什么要对方心甘情愿,强扭的瓜不甜。 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的,得咬一口才知道。 光看卖相又看不出的。 但江莹莹当初执意如此,平宁郡主心疼女儿,也没有强人所难。 如今她倒是回心转意了。 平宁郡主眸子闪了又闪,突然身子前倾,握住江莹莹的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腻语气说道:“莹莹啊,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对象了?今日去春游,去了那么多公子哥,你有没有看重的?” “你说的很对,管那些干嘛,你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妹妹,是得宠的县主,你告诉母亲你看上谁,母亲明日就为你进宫请旨!” 江莹莹??? “母亲,我就这么一说,让你不要担心我嫁不嫁的出去的问题,你这么急干嘛啊?” “我能不急吗?”平宁郡主音量陡然拔高,“你都二……” 说道一半,碰到江莹莹的眼神,她又硬生生的将音量压下去,将头凑到江莹莹面前,哀哀戚戚的道:“莹莹,你瞧瞧,母亲都长白头发了,也不知道哪一天说闭眼就闭眼了,母亲只想着在走之前看到你出嫁,这才能安心!” “你祖母临走之前,不也惦记着这事吗?” 老夫人是两年前走的。油尽灯枯而亡,倒也没受什么罪,只是走之前,的确是很惦念着江莹莹的婚事,希望能看到她顺顺利利的出嫁。 江莹莹盯着平宁郡主的后脑勺看了半天,突然惊叫一声。 平宁郡主吓了一跳,赶紧摸自己的后脑勺:“咋了?” “母亲,我刚才好像看到虱子了!” 这年代女人的头发长,一个月也就能洗个两三回,农家妇人长虱子是常有的事,不过像她们这样的人家,一般是不会的。 平宁郡主面色大变:“不可能吧,我昨日刚洗的头!” “我刚好像是看见了!就半个米粒那么大,我想抓来着,结果它就往里面钻了。母亲,你近来没有觉得头发痒痒的吗,你生了白头发,该不会是被虱子吸干了精血吧?” 平宁郡主脸色变了变,感觉脑袋上的确是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一样。 想到虱子那丑陋的样子,还会在她头发里下很多小芝麻一样的点,平宁郡主坐不住了,扶着嬷嬷的手站了起来,瞪了江莹莹一眼道:“算了,你今日也累了一天,我便不在这里招你烦。不过今年内,我必须要给你议好亲事,明年一定要把你给嫁出去,不管是猪还是狗,你总得给我挑一个,你自己看着办吧!” 1605 行,你等着 平宁郡主火急火燎的回去抓虱子去了。 小紫睁着大眼睛,道:“郡主头上真的有虱子了?咱们府上怎么会有虱子呢,奴婢头上都没有呢!” “骗她的!” “啊?” “不然她总在这叨叨叨,没完没了的嘤嘤嘤,烦死了!”江莹莹皱皱眉,道,“你头发擦好了吗?” “哦哦,好了好了!”小紫将毛巾收起来,暗戳戳的打量了自家主子一眼。 天! 小姐这刺激受的有点大,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以前温良谦恭让,不但不会跟平宁郡主对着干,更不可能骗人。 那可是不孝啊! 平宁郡主回去抓了半个时辰,自然是一个跳蚤蛋也没见着。 她一时间还不觉得是自己女儿骗了她,只急得问身后的两个婢女:“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找啊,莹莹都说看到了,肯定是有,好好找找!” 世家夫人,一代郡主,头上长虱子,这要是参加名门贵妇大趴体,被人瞧见,岂不是要笑话死。 一辈子的污点。 齐国公一进屋子,就见她披头散发,身后站着几个婢女在团团翻找。 见他进来,平宁郡主悚然一惊,赶紧坐直身体:“夫君怎么来了?” 她身后婢女正尽职尽责的扒拉呢,手上的梳子还绞着她的头发,平宁郡主这一动,婢女还来不及撒手。 她瞬间感觉头皮被死死的扯紧,天灵盖都要离自己而去。 那婢女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齐国公人影一闪,上前一步,手指弹在婢女的虎口上。 婢女吃痛,这才松开梳子。 平宁郡主觉得天灵盖重新归位,长长的舒口气,回眸瞪了那婢女一眼。 婢女吓得赶紧跪倒在地,重重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平宁郡主还没说话呢,齐国公冷了脸:“得了,都滚下去吧!” 屋子里的奴才都不敢耽搁,纷纷退了下去。 齐国公问道:“你这大晚上的是在干吗呢?” 平宁郡主可不敢说自己找虱子,多坏形象,只能道:“莹莹说发现了一根白头发,我让她们找出来呢!哎,你说我这会长白头发,还不是被她给气的,都这么大了还不嫁人,你这个当爹也真是的,惯着她……” 眼看着又要开启唐僧念经的模式,齐国公嘴角抽了抽,道:“我瞧着不像是找白头发,像是在找虱子,你头上长虱子了?” 平宁郡主脸色涨红,霍然站起:“胡说,我怎么可能长虱子呢!我每月都要洗好几次头发的,不可能长虱子的,我就是在找白头发!” 说着,她伸手去将自己头上的梳子拿下来。 这是一把木头的密齿梳,也不知那婢女是怎么弄的,这梳子居然跟头发纠缠成了一团,平宁郡主扯了几下,非但没扯下来,反而缠的更紧,痛的她眉头紧紧皱着。 齐国公凑到她头顶看了半天,施施然的道:“没发现白头发啊,夫人您的头发还跟咱们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么黑,就是比那时候毛躁了不少!” 平宁郡主??? 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那时候十五岁,现在都四十多了,能比吗? 不过…… 平宁郡主心念一动,问道:“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 “记得!那时候你跟在太后身边!”齐国公眯了眯眸子,像是回想起什么久远的往事,“那天太阳很大,你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裙子,头上戴着一根桃花簪!” 平宁郡主心内腾起一阵甜蜜。 他记得这么清楚,就连自己戴的是桃花簪都记得呢。 正是想说几句温柔的话,就听得齐国公又道:“你身后的宫女打着伞给你挡太阳,结果那伞坏了,你就站在太阳下晒了半天,脸都晒黑了一圈,跟我手下那些小子差不多,哈哈哈……” 平宁郡主!!! 我不气我不气,气坏自己没人替! 啊! 还是好气。 这么多年了,这男人一点窍也不开。 她的命咋这么苦啊! 她下意识的手上用力,忘记自己手里还在拉扯梳子,结果被拽的头皮生疼,眼泪汪汪。 齐国公虽然是个直男,此刻也看出来自家夫人面色不对,他伸出手来,握住平宁郡主的手腕。 “放下吧,我来给你试试!” 他鲜少有如此温柔的时候,平宁郡主本想说,就你那笨手笨脚的还能成?可不愿坏了他的积极性,便将手松开。 齐国公凑近她的头,去解那被头发缠住的梳子。 他凑得近,便闻到平宁郡主头上那淡淡的桃花香。 他的手在平宁郡主的头发上动作着,问:“我记得以前你爱用茉莉花的头油啊!” 平宁郡主哼了一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我当姑娘家的时候吧,后来有了殊儿,有了陛下,他不是不爱茉莉花的香味吗,我便没有再使过了。” 或许有些东西,是潜藏在骨子里的。 彼时平宁郡主并不喜欢这个便宜儿子,甚至时刻要将他弄下去,将自己的儿子顶上。 可她并非骨子里便是冷酷无情的,知道便宜儿子闻不了茉莉头油的味道,她却是让人换掉了。 其实,她潜意识深处,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只是当年齐国公不解释清楚,平宁郡主一腔怒火无法发泄,少不得就对江殊没个好嘴脸。 齐国公哦了一声,瓮声翁气的:“一眨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烨儿都结婚生子了。” “是啊,咱们成婚都二十多年了。” 齐国公看了铜镜中的女人一眼,道:“可我看,你跟我当初认识的时候也没什么变化!” 平宁郡主老脸一红。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男人还会说情话了。 她矜持的道:“怎么可能,我都老了,眼角都长皱纹了,你看……” 齐国公还真的凑过去看了看,然后浓眉拧紧:“可能是咱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你就有皱纹了!” 平宁郡主!!!! 她果然是不该对这个男人抱有任何的期盼。 她凶神恶煞的翻了个白眼,看向在头顶动作的那只手:“你到底行不行,这梳子取不下来,便让下面的人来吧!” “行的,你等着!” 1606 侯夫人上门 齐国公抄起桌上的剪刀,干脆利落的一剪刀咔嚓下去。 平宁郡主就见他将一把拖着长长黑色尾巴的梳子递到自己的面前,还一脸美滋滋:“你瞧,这样不就下来了!” 平宁郡主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截头发桩子。 饶是她在心内劝过自己一万遍端庄端庄,别气别气,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可压根不管用! 她大声咆哮,声音穿透了半个齐国公府:“该死的,你还我的头发!” 齐国公眨着无辜的眼睛:“没事的,这头发断在头顶的位置,轻易看不出来的,你盘上去后,一点也不受影响!” 平宁郡主怒目而视,抄起齐国公放在桌上的剪刀,眸子里怒火熊熊:“不是你的头发,你当然觉得没事,剪掉那么大一片,你不知道我头发本来就少吗?” “你过来,我今日非要绞断你头发不可!” “胡闹,我的头发断了,如何戴冠,如何上朝?” “我管你怎么上朝,上不了就别上,在府内呆着养病!你别走,你再走我可要发火了……” 屋外一干婢女小厮…… 今日这老爷和郡主是怎么了? 这相处模式跟平日大不相同啊! 而且这老爷嗓门怎么就越来越小了。 还有,这声音怎么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我告诉你,你别给我用这一套,不管用,我今天非得剪你的头发不可!” “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你把我往哪里抱呢?” “你个色中恶鬼,你沐浴了没有?” “你,你……这是我刚做的衣服,我还第一次穿呢!” “唔……” 这声音闷闷的,像是嘴巴被堵住发出来的。 很快,惊天动地的吱嘎吱嘎声响起,伴随着郡主羞耻压抑的低低的喘息声。 齐国公的侍从嘿嘿一笑。 “还是咱们国公爷有本事,他曾跟我们说,打仗这事,能动手绝不逼逼,吵架那都是娘们干的事!” 额…… 好像是这么道理,用在这里,似乎又不太合适。 可眼下这个情景么,的确是这么个情景。 齐国公老当益壮,这一夜把平宁郡主折腾的够呛。 第二日婢女低眉顺眼的进去收拾打扫,发现桌子上赫然放着两把头发。 一把还缠在梳子上,拖着长长的尾巴,另外一把则看着毛毛躁躁,尾端分叉的厉害,还有些发白。 一看就是齐国公头上薅下来的。 可以啊! 郡主最终还是虎口夺食,不,剪了老虎胡须啊! 江莹莹的事闹的人尽皆知,齐国公也听说了。 他早就想到,自家的夫人怕是按捺不住,要好一顿念叨。 女人就是一张嘴麻烦。 若是把嘴堵上,绝大部分的女人都是可爱的。 无奈之下,齐国公只能用自己身上的东西堵住了平宁郡主的嘴! 趁着两人情意正浓,他还劝说了平宁郡主几句。 大意便是孩子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做爹娘的不要太操心。 红线万一牵错了,反而会害了孩子一辈子。 平宁郡主被折腾的晕晕乎乎,哪里有不听的,只能嗯嗯啊啊的附和。 既然在齐国公这里松了口,便也没有再去江莹莹那边叨叨叨的道理。 第二日起身时,齐国公已经上朝去了。 平宁郡主看着镜中面色红润的女人,皱了皱眉头。 不对啊! 感觉自己被套路了是怎么回事? 梳洗完毕后,几个妯娌约着摸骨牌。 两个弟妹平日里都被平宁郡主削,难得能抓到一点错处,这不,点着江莹莹的事情好一通说。 平宁郡主心内那个气啊! 这都好些年没因为这个女儿受这样的气了。 往前追溯,还是江莹莹从前胖乎乎的时候,经常会被两个弟妹明里暗里的讽刺,打着关心身体的名义,行着刺一下平宁郡主,以满足自己的心态。 江莹莹这几年虽然是大龄待嫁女青年,但因为件件事都稳扎稳打,让人挑不出错处。 二夫人三夫人就算是想指摘一二,也挑不出多少毛病来。 如今可算是找到了错处。 平宁郡主没办法反驳她们,只能在骨牌上下功夫。 大约是老天爷也不忍心看她太可怜,她居然手气旺的很。 把二夫人三夫人带的钱都赢的差不多,这样一来,她们也没心思再取笑江莹莹,专心的开始打牌。 毕竟比起嘴巴快活,还是钱包鼓鼓的更重要。 可饶是如此,还是阻挡不了平宁郡主的好手气。 二夫人三夫人脸色越来越黑,眼看着钱要输光了,又要开始打嘴巴仗,就在这时,前院有人来报:说是镇北侯夫人请见。 平宁郡主将手中的一把屎牌往桌上一放,皱眉问道:“她亲自来的?” 管家气喘吁吁,热汗淋漓:“可不是嘛,这不奴才得了信,赶紧就来跟郡主您说,镇北侯夫人的马车还停在咱们国公府门口呢!” 二夫人三夫人都抓了一手好牌,眼看就要翻盘。 此刻也顾不得这些,催促道:“大嫂,咱们先摸完这一把!” 平宁郡主呵呵一笑:“这可不成,侯夫人是何等的人物,也没递帖子就直接来拜访,必定是有急事,岂能怠慢啊!” “我这便去见见,咱们下回再继续!” “哎,大嫂……这,这……” 二夫人三夫人站起来,试图留人,平宁郡主已经脚步匆匆走远了,还低声吩咐着管家:“胡闹,镇北侯夫人来了,你应该直接请入正厅,怎么能让人在门口马车上等着?” 二夫人…… 三夫人…… 两人齐齐掀开自己的牌,又翻开平宁郡主的牌,气的狠狠跺脚。 这镇北侯夫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侯夫人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来的。 昨日她得知江莹莹戳穿了怜儿的真面目后,乐的晚上吃了两碗饭,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啊! 而且马上就将朱盛抱到自己院子里养着了,到底是幼子的第一个孩子,要说不疼爱那是假的。 平宁郡主迎过去时,侯夫人已经被引到了正厅。 院子里还摆了不少的箱子。 双方打过招呼后,平宁郡主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淡淡的:“侯夫人来国公府串个门,怎么还带了这些东西?” 1607 朱世子知道吗? 这院子里有十来个上好的檀木箱子。 此刻,箱子的盖子都打开了,里面珠宝玉器,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最吸引人视线的,是居中的一个箱子,里面竟然是一株约有两尺高的珊瑚,通体通红,造型舒展,让人忍不住就要多看几眼。 平宁郡主现在算是知道管家为何不将人请进门了。 带着多东西来,贸贸然请进门,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如果东西不收下,到时候又要人带回去,未免太难看。 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请,等主子的意思下来再说。 这么些好东西,别说是送礼,便是来提亲也是使的。 侯夫人脸上都是真诚的笑意:“这些都是我侯府送给县主的一点心意!不知县主今日是否有空?” 这便是想见一见江莹莹的意思。 平宁郡主心内冷哼一声,身体后仰,姿态闲适的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指甲,施施然的到:“莹莹她昨日玩累了,今日怕是不想见客。” 当初是自家女儿追在朱飚的屁股后跑,侯夫人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作为被追求的一方,总归有些拿腔作调。 平宁郡主一直憋着一口气呢。 如今可是将昔日你爱理不理,如今我让你高攀不起的姿态拿捏的稳稳的。 侯夫人面色有点僵,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一入口便发现,竟然还是陈茶。 国公府偌大的门楣,又是陛下看重的,每年能得多少赏赐,眼下正是四月间,新茶上市的时候,怎会没有好茶。 这是故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 只是到底是她来求娶媳妇,少不得要做小伏低。 侯夫人放下茶盏,脸上笑容中带着几分歉意:“郡主,咱们相交多年,国公府和侯府的关系也一直不差,有些话我便与你直说!” “我今日登门,是抱着十二分的诚心来感谢莹莹的。若不是莹莹出手,我那傻儿子还被那怜儿骗的七荤八素,其实我也曾多次敲打过,可都不顶用啊!” “若是莹莹不方便来相见,那我便去莹莹的院子里瞧一眼,当面与她说一声谢谢如何啊?” 齐国公府是勋贵人家,平宁郡主有郡主身份在身。 可侯夫人也是有二品诰命,与江莹莹的二品县主身份是平齐的,加之又是世交的长辈,若是让她移步去江莹莹的院子中,传出去未免说齐国公府霸道。 平宁郡主见侯夫人今日姿态的确放得低,加之双方也没有世仇,便笑道:“侯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让长辈移步的道理,我现在便着人去叫一声,只是……” 侯夫人马上道:“一切还以莹莹的意思为主,她若着实不相见,我就改日再来吧!” 喲? 还要改日再来呢。 这是幡然悔悟了吗? 平宁郡主打了个翻身仗,心内高兴,吩咐院子里的婢女:“去,告诉莹莹侯夫人来了,想谢谢她,问她愿不愿意出来见见。” 话音刚落,江莹莹的声音便响起在院子门口:“母亲不必差人去叫了,女儿已经来了。” 侯夫人心内暗想:表面拿腔作调,实则心内还是着急的。怕是早就得了自己来的消息,已经等在院子外,这会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自己,看看自己来的目的。 如此一想,侯夫人笃定几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幽深。 这一声之后,她的声音从影壁后拐了出来。 今日是个阴天,天空如一口发灰的锅,盖在邺城的头上。 江莹莹一身红裙,如同一团火,破开这天地之间的灰色,生生的插入了侯夫人的眼中。 她的眉毛上挑,神采飞扬,唇色嫣红,欲说还休。 行走的姿态与平日并无不同,可是细看之下,又别有一种肆意张扬的姿态。 人还是那么个人,气质却是全然不同了。 仿佛依然挂着这张皮,但是内里的芯子却是换掉了。 江莹莹走到侯夫人的面前,见了个晚辈礼:“莹莹见过侯夫人,真是好久不见!” 自从怜儿入了侯府怀了身孕之后,齐国公府对于镇北侯府便有了龃龉,平宁郡主也严令江莹莹,绝不去参加镇北侯府的人会出现的场合。 可不能让自家女儿去找不痛快。 这一次,是因为江莹莹会给过去一个交代,平宁郡主才松口的。 侯夫人笑的眉眼弯弯,对着江莹莹招招手:“是好些日子不见了,我们侯府办错了事,我一直也没脸见你,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你如今出落的越发的漂亮了,难怪飙儿昨日回去后,便一直魂不守舍的!” 侯夫人这话说的便很直白了。 两人年纪都不小了,现在双方都是有意的,还弯弯绕绕的做什么呢。 平宁郡主却是冷了脸色:“侯夫人说话可要仔细点,咱们莹莹还云英未嫁,你这般说可是要坏她名声的!” 倒像是江莹莹费了心思要去勾引朱飚一样。 侯夫人有些尴尬,赶紧改口:“是是是,瞧我这嘴,瞎说什么大实话。” 她是在给江莹莹传递消息:告诉她朱飚如今已经回心转意,对她也有了那方面的意思。 平宁郡主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眼下朱飚身边那个小贱人解决了,若是女儿还有这个心思,她也不会再反对,年纪一大把,如今满邺城也找不到几个合适的公子哥了。 江莹莹已经自行在平宁郡主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婢女送来的茶抿了一口,对于侯夫人释放的暗示,她只是微微挑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与预想中的反应不太一样。 侯夫人稳了稳情绪,道:“莹莹,这次我其实是来感谢你的,昨日若不是你出手,飙儿恐怕有要丢人现眼了。你瞧瞧那珊瑚,便是他为你挑的,说你很适合红色,从前我倒是没见你穿过这红,今日一见,我这蠢儿子倒是难得有了一回眼光!” 江莹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眸迎上侯夫人笑意盈盈的眼睛,声音如五月里拂面的风,带着让人浑身发热的温度:“侯夫人这回来,朱世子也知道吗?” 1608 我就是不给自己留退路 侯夫人心中一喜。 她果然还是放不下的。 也是,喜欢了这么多年,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呢。 有戏,得赶紧趁热打铁。 平宁郡主嘴角扯了扯,眸中闪过郁闷,可这会功夫,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侯夫人迅速接话:“自然是知道的,这送的东西他都一样一样过目了的,你瞧瞧那些绸缎,大多都是红色的,便是他说你穿红好看,将那些暗沉沉的颜色都给挑走了。” 江莹莹虽是县主,但是为人低调,从前的衣裳颜色都不出挑,以稳重端庄为主。 江莹莹只是勾了勾唇,没有说什么。 侯夫人睨了她一眼,继续道:“其实今日他本也是要来的,不过昨日惹了你不高兴,他怕过来会影响你的心情,所以才……他的意思是先让你缓一缓,他过几日再登门道谢。这傻孩子如今也开窍了,我还从未见他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呢。” 平宁郡主心内冷嗤。 这就算上心了? 这都不够自家女儿用的心思的百分之一呢。 江莹莹站了起来,走到院子中的那些箱子上,弯腰,伸出葱葱玉指缓缓摸过那耀目的珊瑚。 她的皮肤很白,与那红色的珊瑚交相辉映,再配上那一身红裙,在乌沉沉的天色之中,成为最亮眼的存在,竟让人不敢多看。 她抚了一遍后,将手收回,回身对着侯夫人盈盈一笑:“找出那女人的错处,的确费了我不少功夫。此番揭露她,是我这个外人插手太过,但的确是帮了朱世子一个大忙,这些谢礼,我便收下了!” 侯夫人松了口气,收下便好。 她看着那个站在院子中央的女人,心中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她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可是却像是隔了几十里,触不到也摸不着。 她甩开这个奇怪的想法,道:“怎么能算是外人呢,莹莹,我一直将你当自家人一样看的,其实这次来,除了感谢之外,我更多的是想来聊一聊你跟飙儿的事!” 小紫紧张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这侯夫人是来谈婚事的? 小姐昨日里瞧着已经放弃了,今日这侯夫人亲自登门,姿态又放的这么低,小姐该不会又…… 江莹莹嘴角的笑容加深,问:“我跟世子还能有什么事?” 侯夫人一怔。 这反应有点不对啊! 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也没法再打退堂鼓,昔日是自家儿子是侯府做错了,如今少不得要挨几句削。 她堆起一脸的笑:“莹莹,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你跟飙儿本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出了那个贱婢那档子事,好好的姻缘一直拖着,耽误了你的好年华。这事是我侯府的过错,是飙儿他不对!” “他如今也知道错了,幡然悔悟!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孩子傻了点,但心地不差。我这个做母亲的保证,今日他绝不会再做一点对不起你的事情,若是他敢,我便打断他的狗腿!你消消气吧!” 侯夫人说着,站起来又对着平宁郡主蹲身行了个大礼:“郡主,从前是我管教不严,还望郡主饶恕这一次,我保证从今往后,一定会拿莹莹当亲女儿一般的疼,若是我那儿子再敢对不起莹莹,便教他天打雷劈!” 霍! 这拿儿子发誓,可不带一丝嘴软的。 看来这回求娶的心是真真的了。 其实侯夫人本来是想,直接让媒人上门的。 可是朱飚昨日回来后情绪不太对,说江莹莹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 侯夫人一想,到底是落过江莹莹的面子,如今不得腆着脸讨好一回,先把这气给消了,再来谈下聘的事啊!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侯夫人担心若是直接来求亲,万一被拒绝了,面子上也过不去。 还是先双方谈妥再走流程。 平宁郡主甩了帕子站起来,扶了侯夫人一把:“你我姐妹,不必说这些,都是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言下之意,成不成的,看江莹莹自己的意思。 江莹莹抬头看了看天。 为什么是阴天呢。 她等了许多年,等到了这一日,未来的婆婆姿态百般放低,只为了迎她过门,多好的事啊! 应该是郎朗日光才是啊! 可见,连老天爷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也吝啬的不愿意赐给她一点阳光。 想到这,江莹莹呵呵呵的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就连停在院子里树梢的一只鸟都被惊飞了。 侯夫人一脸懵,平宁郡主则嗔道:“莹莹,别笑了。” 当着客人的面,像什么样子。 难道是多年心愿达成,开心疯了不成! 平宁郡主现在也有点摸不清自己女儿到底心中在想什么,明明昨天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吃回头草的! 侯夫人则是想到昨日朱飚失魂落魄的说,江莹莹跟从前不一样,还说让侯夫人不要乱来,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呵! 解决个屁。 都二十好几还没娶上正妻,我要等你自己解决,说不定等我头发白了,你都没找到夫人。 少不得要她这个当妈的出手。 她觉得,只要自己放低姿态,这门婚事便是水到渠成,从前朱飚不太乐意,那是因为他把江莹莹看成自家妹妹。 可自己儿子自己知道,昨日他回来的种种表现,都明确的传达出一个信息:他如今对江莹莹的态度,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时机成熟了,得赶紧出手。 有好感就成,剩下的事情,等他们婚后慢慢培养去吧。 江莹莹已经笑出了眼泪,小紫赶紧上前递了一块帕子给她。 她姿态优雅的用帕子浸掉眼角的泪,再抬脸时,那张灼灼的脸上全是艳丽的笑容。 灿烂中又带着肆意张扬的艳丽,勾人心魂。 这一瞬,连侯夫人的目光都凝了片刻。 江莹莹唇角弯成愉悦的弧度,目光直直落入侯夫人眼中:“您知道,我昨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以后不喜欢朱世子了吗?” 侯夫人回过神:“这都是气话,是飙儿做错了,我能理解你不高兴!” 江莹莹的脸上的笑寸寸收敛,整个人气质沉肃下来:“不,并非不高兴!我高兴的很!我那般说,是不想给自己留退路!” 1609 突然发现我变美了? 侯夫人??? “我喜欢他多年,已然成了邺城人人都知的秘密。我便是要告诉所有人,我自由了,我不喜欢他了。从今往后,我要追寻自己的人生了,我的生命里,没有朱飚二字了!” 侯夫人急急道:“莹莹,我觉得这件事……” “除此之外,我也是斩断了自己的退路,如果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不喜欢,最后却还是嫁给了他,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江莹莹说着,抬手轻轻摸上自己姣好的容颜,噗嗤一笑。 这笑艳光四射,勾人心魂:“我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舍得这么对自己!” “我乃堂堂县主,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要家世有家世,难道还愁找不到男人嫁了吗?” “从前我是尊重他,不愿意胁迫他!所以阻止了陛下赐婚!如今,我却是瞧不上他了,我干嘛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侯夫人,我说的对不对?” 侯夫人目瞪口呆,舔了舔嘴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江莹莹咯咯笑了笑:“侯夫人放心,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所以如今不喜欢了,也是我的事,不会因此恨他,也不会对侯府有任何意见,不会去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给你们穿小鞋!” 她长出一口气,仿佛胸口浑浊在这一刻全部都吐了个干净,拉着缓缓的调子说道:“侯夫人,还请你帮我跟朱世子带一句话!自此后,我自由了,他也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吧!” 说完,她便转身,朝着回廊而去。 脚步潇洒翩跹,如同一只自在的蝴蝶,很快就从院子众人的视线中离开。 小紫此时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追了上去。 疯了! 自家小姐一定是疯了。 平宁郡主也被吓到了。 这还是自己那个端庄稳重,一举一动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女儿吗? 瞧瞧这说的话,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不过见到侯夫人便秘一般难看的脸色,平宁郡主又莫名觉得爽。 嘿嘿嘿…… 总算让你尝到高攀不起是什么滋味了。 她扯了个虚假的笑容,清了清嗓子道:“瞧瞧这孩子,实在是太不像话,这哪里是个大姑娘该说的话!” 侯夫人回过神,拉了拉嘴角,那笑却堆不出来:“莹莹怕是气坏了,说胡话呢,其实这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郡主您的意思……” “我尊重莹莹的意思,若不是如此,我早就将她许配出去了,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明里暗里的表达过那方面的意思!” 侯夫人脸色一僵。 从前齐国公府是尊重江莹莹的意思,才留了她这许多年,一直拖到二十岁。 如今也是尊重她的意思,所以才不会跟镇北侯府定婚事了。 侯夫人长叹一声:“哎,罢了,孩子们的事情,随他们去吧,是飙儿做错了,什么后果他都得担着。” 平宁郡主浅浅的笑了笑:“侯夫人觉得,一切都只是朱世子的错吗?” 侯夫人离开齐国公府上了马车后,脸色极为难看,摔了马车上一只茶盅子。 刚才平宁郡主最后一句话,可不是在暗示在整件事中,自己这个侯夫人也有大错吗? 怜儿的事,若是细细去查,江莹莹找到的这些蛛丝马迹,侯夫人也能找到。 可她没有。 因为在她瞧来,无非是儿子纳个妾而已,不起眼的暖床玩意,哪一家高门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朱飚还是世子。 未来要继承侯府的,难道还真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再后来,怜儿有了孩子。 侯夫人虽然不喜欢她和孩子,可到底是为侯府延续了血脉,侯府就该管这一口饭。 她也没想到,怜儿的身世会复杂至此,以为就是个穷人家出来没见识的女人,所以才会死死的缠着自家儿子。 刚才平宁郡主那番话,就是在指责她偏袒又失察。 侯夫人身后的嬷嬷将碎茶盏收起,重新倒了一杯水递上去,低声劝道:“夫人喝口茶消消气吧。” 侯夫人一口气将茶喝干,将杯子重重一放:“罢了,齐大非偶。江莹莹那丫头瞧不上飙儿了,我们侯府还不愿意供着这样的祖宗呢!趁着飙儿如今只是动了点心思,拔一拔也就掉了。你回头将邺城如今适龄的女子册子给我一份,我得好好挑着!” “也不一定要是邺城,其他地方的也可以!飙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嬷嬷应了一声是,抬手给侯夫人揉太阳穴:“夫人也别太操心,世子身份贵重,咱们总能挑到合适的!” 另外一边,平宁郡主将侯夫人送的东西都着人送去了江莹莹的院子中。 那一株珊瑚摆在那格外的显眼,看着刺眼睛。 江莹莹道:“其他东西就拿去库房收着,这珊瑚送到宫里去给皇后娘娘吧,二殿下爱热闹,拿去给他玩!” 小紫应了一声是,说道:“这么高的珊瑚,倒是难得,朱世子这次是费心了的。” “就他那性子,才不可能挑珊瑚这些呢。不过是不是他选的,都不重要,如今对我来说,他已经只是个世家自小认识的哥哥了!” 江莹莹在院子里藤椅上躺着,两条腿交叉弓起来,手里拿着一挂葡萄,一颗一颗的咬来吃。 有婢女端着托盘,她吃一口便伸过来接住她吐出来的葡萄皮和葡萄核。 江莹莹吃了几颗就将葡萄丢回去,皱眉道:“这葡萄吃起来没滋没味的,味同嚼蜡,就跟朱飚味道一样!” 小紫…… 众婢女…… 小姐,您这话说的可有点太大胆了。 江莹莹话音刚落,江烨便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爹,长了一张圆脸圆身材,留了一把胡子,虽然跟江莹莹是双胞胎,可瞧上去比她至少大了五岁不止。 他一进院门就看到江莹莹的坐姿,又瞧见她的打扮,吓了一大跳。 府内的奴才们都说,这个妹妹怕是疯了他还不信,如今一看…… 江莹莹甩了他一个白眼:“看什么看啊,突然发现你妹妹比平时要美很多吗?” 1610 欧阳公子来讨债 江烨嘴角抽抽,他踱着方步走到江莹莹身边坐下,皱着眉语气老成:“你一个姑娘家,坐有坐相,这腿翘这么高,成何体统!” “有事说事!别装哥哥。你也就比我早出生一盏茶的功夫!” “一盏茶如何,那我也是你兄长!” 江莹莹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行行行,你是兄长,那你有屁快放吧!” 江烨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你……” 本来要骂几句,旋即又想到昨日到今日听到的这些个事,他又放缓了语气:“你既然想通了,以后不再执着于朱世子也好!母亲担忧你婚事,总是念叨你要快点嫁出去…… 江莹莹截断他的话,美眸荡在他脸上:“怎么,母亲请你来当说客?” 江烨白净的面皮微红,一把黑胡子抖了抖:“没有的事,兄长是来告诉你,齐国公府是你家,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在家住一辈子,你上过一回当,别再轻易谈感情的事!” 江莹莹定定的看着他。 江烨心想:自己难得说一回这么煽情的话,自家妹妹一定要感动死了。 一会她要是眼泪汪汪的,自己得说点什么哄一下呢。 女人啊,真是烦! 一个念头刚转完,就见一只芊芊玉脚越过两人凳子之间小小的茶几,压在他的胸口。 江莹莹的眉毛一挑,眸中带着不耐:“这还用你说?我心里自然有分寸,你要跑过来就是为了煽情的话,赶紧走赶紧走!我昨晚没睡好,得补个觉!” 江烨!!! 这妹妹疯了,绝对的! “你把你脚拿开,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这,这,成何体统!” 江莹莹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道:“我以前很有体统,也没见日子过得开心,体统那玩意,要了能吃吗?” 江烨一噎。 他一甩衣袖站了起来,指着江莹莹:“要睡去屋子里睡,就睡在这院子里像什么样子!” 江莹莹眼睛也没睁,只是眉头皱紧摆摆手,嘴里咕哝道:“走走走,比爹还唠叨!男女有别,我这个妹妹睡着,你还在我院子里呆着,这次啊不成样子!” 江烨遭受暴击。 居然这么快就用他说的话来反击他。 这还是以前温良谦恭让,让人完全挑不出错处的好妹妹吗。 江烨脸色沉沉,抬脚朝外走。 小紫快步跟上,低声解释着:“小姐怕是受了点刺激,少爷您担待着点,估计等过些日子,小姐调整好了就没事了。” 江烨揉了揉胸口。 刚才被江莹莹抵住的感觉还在。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很快又压制住,一脸老成的说道:“我一个当兄长的,难道还会跟妹妹置气?” 小紫频频点头,对对对,少爷最大方。 江烨回眸,看了一眼软骨头一样懒在软椅上,闭着眼的江莹莹一眼,道:“今天没太阳,这院子里好像还有风!” 小紫眨巴眨巴眼睛,点头:“恩,是的,咱们这院子的确通风!” 江烨给了她一个白眼。 这婢女一点都不会来事啊! 小紫莫名其妙! 感觉到被嫌弃了是怎么回事。 正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就听得江烨不耐烦的说道:“你回去吧,给她弄个东西盖上,要是病了,回头外面又要有不好的传言!” “影响我们国公府的声誉!”江烨补充了一句。 小紫焕然大悟。 原来少爷是在关心小姐啊! 啧! 关心就直说呗,瞧瞧这别扭样。 江烨刚走,江舟就风风火火的来了。 昨天春游,事情基本都是他在操持,可累坏了。晚上回来后,又跟兔子玩到很晚,今日便起玩了。 昏昏沉沉的用完早膳,便听到下面奴才八卦镇北侯夫人来过的事。 他立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冲了过来。 “堂姐,你可千万别心软啊!” “朱飚配不上你,堂姐,咱们一定得有腔调,这回头草不能吃!” “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他一边跑一边喊,跨过院子门槛,就对上江莹莹那森森然的眼神。 他瞬间感觉后脖子一凉,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让他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江莹莹嘴角弯起,是个笑容没错。 她手伸出来,对着江舟轻轻的勾了勾,像是勾小狗一样。 可江舟觉得这动作有魅力极了,纵使脑子里觉得危险,但脚步还是轻飘飘的挪了过去。 他脸上的笑容极度愉悦:“堂姐,我说那些都是为了你……” 好字还没出口,他就感觉到胸口被踹了一脚。 他连连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就蹲在了地上。 江莹莹烦躁的薅了几下头发,把好好的发型薅的乱糟糟,声音极度暴躁:“你眼瞎吗,看不到我在补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婆婆妈妈?” “从那么远就开始喊,你是我仇人啊,唯恐这府上的人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是不是?” “你嗓门这么大,怎么不去打更啊?” 江舟!!!! 感觉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这还是从前自己那个一点错都不会犯,是邺城闺阁女子楷模的堂姐吗? 他一脸的泫然若泣。 江莹莹眉头紧皱,抓起桌子上那一挂之前被嫌弃的葡萄,朝着江舟的头上砸了下去:“哭哭哭,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走走走,要哭去别的地方哭,别打扰我睡觉!” 江舟…… 感觉到了一万点的伤害,血槽已空,补不满的那种。 他哀哀戚戚的走了。 小紫嘴角抽抽,又是一番说辞为自家小姐开脱。 江舟耷拉着眉眼,说不出的沮丧:“我没事!堂姐这样也挺好,至少看上去精气神十足的,我也就放心了!” 小紫呵呵呵的干笑几声。 可不是么。 精气神倍棒,简直是行走的炸药包,好像这些年憋下去的火气,眼下要全部都发泄出来一样。 有点怕怕的。 江莹莹跟周公最终还是没有顺利会师。 因为江舟走后没多久,门房就有人来报,说是丞相府的欧阳公子来了,不见也不行,人家是来讨债的! 1611 傻站着干嘛 讨的便是江莹莹欠下的饭。 这日子简直没法清静。 她好不容易甩掉多年大山,想着能安安静静的休息几天,放松一下,结果这些人跟约好了一般,一个个的全都来了。 其实已经快到晚膳时间了。 可得先打发了欧阳承泽再说。 她将绣花鞋蹬上,杀气腾腾的就出去了。 小紫快步跟在背后,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小姐这一次,该不会拧断那欧阳公子的手脚吧! 毕竟,谁也不知道一个疯子下一步会做什么。 江莹莹快步到了国公府的偏门外,却发现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一左一右,都是没有标识的。 左边马车站的,便是双眸亮晶晶的欧阳承泽,右边马车站着的,则是一身靛蓝劲装的朱飚。 他个子高身形精壮,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更添勃勃英气。 只是与平日里的意气风发不同,此刻他浓眉微微蹙着,似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 江莹莹一出现,两个男人的眸子齐齐一亮。 “**姐!” “江妹妹!” 不同的称呼,叫的却是同一个人。 两个男人叫完之后,彼此对视了一下。 空气中刺啦刺啦的,火花四溅。 朱飚脸色沉了下来,欧阳承泽虽然还是笑的,但是眸子明显也凝住。 啧! 这可稀奇了,难道要为了自己打架。 江莹莹站定在原地,抱着胳膊,一条腿微微曲着,脚尖在地上点了点,一脸兴味盎然的模样。 两个男人目光较量了一番,回头见她这神态,倒是有些楞住。 江莹莹挑眉:“怎么,你们不打架啊?” 朱飚哼了一声:“他比我小这么多,又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打起来,岂不是说我欺负他!” 欧阳承泽笑的眸子眯起:“朱世子年纪比我大,身子骨想必都没那么灵活了,若是我跟他打起来,岂不是不敬老?” 小紫没忍住,噗的轻笑一声。 这欧阳公子瞧着笑眯眯,说起话来倒是很损。 朱飚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他不善口舌之争,知道继续争论下去,吃亏的仍是自己,当即便道:“江妹妹,我来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欧阳承泽赶紧上前一步:“**姐,你答应要请吃饭的,可不能食言啊!” 江莹莹的身体朝着欧阳承泽的方向偏了偏。 “江妹妹,是关于今日我母亲的事!”朱飚赶紧道,“我与你单独说几句,行吗?” 他那双深褐色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以往从未有过的专注。 这一瞬,江莹莹心中涌出酸酸麻麻的感觉。 这么多年,她如此努力,他却从未认真的瞧过自己,如今她决定放手,他倒是来做这情真意切的模样。 真是可笑。 毕竟多年感情,江莹莹迟疑了下,转身就朝着朱飚走去。 欧阳承泽的笑凝在脸上,像是骤然被吹灭的蜡烛,融化的蜡油还水汪汪的,摇摇欲坠,可却没有光亮,也没有温度了。 江莹莹走过他身边时,偏眸看了他那张娃娃脸一眼,竟直接伸手在他包子脸上捏了一把,像是哄孩子一般的说道:“我说几句话就回,答应请你吃饭,不会食言!” 噗…… 那蜡烛又重新亮起,火光烈烈如同大火堆。 江莹莹走到侯府的马车边,随意的一靠,如同骨头软的站不直一样,懒散的问:“怎么了,是送给我的那些东西太贵重,如今又后悔了吗?都到了我库房的东西,我可不会再还回去了!” 朱飚眉头皱了皱。 若是以前的江莹莹,决计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多半是要温言细语的感谢一番侯府送的礼物,然后再彬彬有礼的问他找自己是有何事。 江莹莹见他半天不说话,身上已有些不耐烦,问道:“有话快点说,我还要请人吃饭呢!” 朱飚回过神,做了个深呼吸,竟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和压迫,他放缓声音:“今日我母亲来国公府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江莹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哂笑一声,眸中讥诮与嘲讽交织,挑眉问道:“你不知道?” “昨日母亲略微提了提,我的意思是给你一点时间,不要这么着急,我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不需要她插手,她今日来给你造成困扰了吧……” 呵呵呵…… 江莹莹笑了起来,笑的身形微微发抖:“原来你不知道啊,所以你现在过来是要来跟我解释,侯夫人的意思并非是你的意思,让我不要误会,不要痴心妄想是吗?” 她的眸光如利剑,钉入朱飚的眼中。 霞光已经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只在视线尽头留下一道残影,三人头顶的天空已经是阴沉一片。 可这沉,比不过江莹莹此时的脸色。 朱飚急急解释:“我并非那个意思,江妹妹你误会了!” 江莹莹一身红衣似血,眉目间流转着风情,她伸手一根手指,戳在朱飚的胸口,那双以前满是融融流光的眸子,此刻清冷一片,如同冰封过的荒原。 她一字一句,吐字格外清晰:“朱世子,你放一万个心。我江莹莹说到做到,既然昨日说过,不喜欢你了,此生便不会再纠缠你!” “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今日让侯夫人带话,从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难道你没接收到?” “既是如此,我便再说一次!我从前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我付出的真心和精力,那是我心甘情愿,你未曾亏欠我什么,所以大可不必觉得愧疚!” “昨日怜儿的事,侯夫人也已经给过谢礼,便两清。今后,我不会去打扰你,你也不要来我面前晃悠!”她顿了顿,挑起一双亮的迫人的眸子,“我如今,并不想再看到你!” 不想动摇。 也不想面对自己曾错付多年的感情。 她不恨朱飚,只是替自己不值得。 朱飚已经被劈在当场,嘴唇嗫嚅着,却不知该说什么话。 江莹莹潇洒转身,纵身一跃上了欧阳承泽的马车。 欧阳承泽还站在原地懵逼呢,这时一只素手从车帘后伸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往上一拽。 “傻站着干嘛,莫非你要用脚走过去吗?” 1612 骗人的皮 丞相府的马车粼粼而去,经过朱飚身边时,夜风将车帘吹开一条缝,朱飚分明看到江莹莹坐在车上,翘着二郎腿,将脚架在了茶几上,左右晃着,好不惬意的模样。 等到马车消失后,朱十八才上前,低声道:“世子,县主她好像真的……” 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子:“这里出了点问题。” 简直是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夜色初降,像是无尽的墨色自头顶泼洒,整个邺城都笼罩在这一片黑暗之中,齐国公府的灯火点点亮起,却冲不开这浓郁的墨色。 也点不亮朱飚此刻乌沉沉的心。 他站定在原地,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 那时候,他第一次来齐国公府玩。 结果不小心迷路了,恰好碰到了粉团团圆乎乎的江莹莹,那时候她大概还不到四岁吧! 她正拿着一只鸡腿躲在假山后面啃。 彼时他还小,见这小丫头长得圆滚滚的很是可爱,猜到应该就是府上的大小姐,便起了心思逗一逗。 他故意装作没看出她的身份,说她居然敢偷吃主人家的食物,要捉她去见主子。 江莹莹大惊失色,连连求饶,眼泪汪汪的。 朱飚见她快哭了,也有点后悔,正要说自己是逗她的,结果听到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了。 那丫头反应极快,将手上啃了一半的鸡腿塞在朱飚的怀里,又扯了朱飚的袖子三下五除二的擦干嘴角,然后扯开嗓子喊。 “哪来的小贼,居然敢躲在这里偷吃鸡腿!” 朱飚简直惊呆了。 这小姑娘长得人畜无害,咋干的出这种事呢。 不过到底比自己小了很多岁,加上虽然嗓门很大,但是听着声音还在发抖呢。 所以朱飚将这个偷吃的罪名认了下来,为此被李耽和卫焱好一通笑话。 堂堂镇北侯府的小公子,居然跑到别人家府上偷吃鸡腿,啧啧啧,是在镇北侯府吃不饱吗? 小丫头知道他的身份后,也吓了一跳。 那一日他离开国公府之前,小丫头找了个机会,偷偷将他拽到一边,然后递给他一个盒子。 朱飚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糖果。 她奶声奶气的道歉:“今日多谢你没有戳破我,这个给你吃!” 朱飚也没有拂去一个小孩子的好意,就将糖果盒子收了下来。 不过他不爱吃这些,盒子被他随手扔在了马车上。 在那之后,他去国公府偶尔也会遇到江莹莹,小姑娘总会甜甜的叫一声朱飚哥哥。 而上回的鸡腿事件以后,他每次来国公府,厨房都要给他准备几只油腻腻的大鸡腿…… 朱飚真是有口难言。 后来的后来,他便随身带了油纸。趁着人不注意,将鸡腿包起来,若是能碰到江莹莹,便将那鸡腿给她吃。 他也想过直接从外面买做好的,可是那样的话,便容易凉。 母亲从不给家里的姐姐吃冷了的油腻食物,江莹莹比姐姐妹妹们还要小呢,自然也不该吃这些。 这样背黑锅的关系维系了一年多,结果东窗事发了。 平宁郡主知道了这事。 她不好责备朱飚,只能当着朱飚的面,让嬷嬷狠狠的打了江莹莹屁股。 朱飚看的心惊肉跳,连连求饶,说这是自己的错。 可是平宁郡主不为所动,最后是卫殊跟他解释。 江莹莹太胖了,一来是不符合平宁郡主对美的追求,二来这样无节制的胖下去,对她的身体健康都会有影响。 江莹莹被打了十个屁股板子,裙子都见了血渍。 嬷嬷抱着她回自己院子,经过朱飚身边时,小姑娘还低声说道:“朱飚哥哥,你别怕,下回你还要再给我偷鸡腿吃。” 哎! 这是个什么样贪吃的小丫头啊。 然而在那之后,他能见江莹莹的次数就很少了。 平宁郡主原来认为她是小丫头,除了吃之外,不太拘着她,随她在府上各处走。 可发生了朱飚偷鸡腿事情后,她意识到,不管年纪大小,江莹莹始终是个姑娘,不该往哥儿们的院子来。 所以让嬷嬷看紧了。 于是两人碰到了也只能说几句客套话,嬷嬷会一直看着,不给他们独处的机会。 听起来好像是男女之间的幽会一般,其实那时候他们还都是小孩子,压根不懂这些。 朱飚只拿她当个可爱的妹妹,少年的新鲜事很多,他也没有太将江莹莹放在心上,虽说再也不能看到她啃鸡腿时候的那个馋样儿有点遗憾,可这样的遗憾很快就被新鲜的事物掩盖。 之后,江莹莹就慢慢长大了。 依然是白白胖胖的,像是年画上的大号娃娃。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跟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声音也糯糯的,见到他会叫一声朱飚哥哥。 碰到他和李耽生辰,她会准备礼物。 他也会回礼。 礼尚往来嘛。 也就是如此了。 再大一点,她便渐渐瘦下来,越来越好看。 但跟记忆中那个粉团团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了。 她变成了真正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很完美。 可太完美了,便不像是个真人,便觉得索然无趣。 有缺陷的人,才鲜活,像是湖水里的游鱼,一刻不停的游,有生命力。 太过完美,便失去了这种活力,失去了让人探索的欲望。 也大约是如此,朱飚在隐约知道江莹莹的心意的时候,才无动无衷吧! 他神情怅惘,站在那半天没动,一袭衣衫渐渐被夜色侵袭,染上了薄薄的晚露。 朱十八抬高了一点音量:“世子,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用晚膳了,夫人怕还在等您呢!” 出来的时候,朱飚可是说过会回家用晚膳的。 朱飚回过神来,似是在回答朱十八之前的问题,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语气里带着复杂的失落:“她原本就是这样的!” 朱十八??? 啥意思? 原本就是个疯子。 朱飚上了马车,偏眸过来看到朱十八的表情,哼了一声补充道:“原本就是这样洒脱又可爱的性子!那端庄,大概是蒙的一层骗人的皮吧!” 1613 我可没本事卖掉你 当初她偷吃了鸡腿栽赃给自己,然后她在那施施然的站着,用一副你好可怜,怎么家里都不给你吃鸡腿的表情看他。 那表情,不也是一张皮吗。 不过是年岁渐长,她换了一张更厉害的皮而已。 朱十八不懂这些,他跟着进了马车,给朱飚倒了一盏茶,道:“世子,奴才瞧着县主如今像是幡然悔悟,再也不执着于您了,这是大大的好事!您之前不知一直发愁这件事要怎么解决吗?” “以后不用发愁了,咱们是不是要庆祝一下啊!” 这话刚说完,就感觉车内的气压瞬间低了。 朱十八缩了缩脖子,这也没风啊,怎么后脖颈子凉飕飕的呢。 “这值得庆祝?” “值……”朱十八看着朱飚乌沉沉的脸色,求生欲让他马上改口,“的确是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他实在是没按捺住内心的好奇。 “世子,莫非您现在又喜欢上县主了?” 朱飚的耳根微红,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胡说!你舌头是不是不想要了?” 朱十八赶紧闭了嘴。 他悄摸摸的看了朱飚一眼。 一定是喜欢上了,还死不承认呢。 得! 当初你对人家爱答不理的,还对婚事兴趣缺缺,弄出个妾室,还造了个儿子。 现在好了吧! 让你追妻火葬场。 啧啧啧! 就自家主子这情商,朱十八十分不看好! 江莹莹不知主仆两个的对话,她此刻正将腿架在茶几上,人软绵绵的靠在马车车厢上,眼睛眯着,像是在打盹。 小紫看不下去,伸手轻轻推了推,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小姐,您好好坐着吧,成何体统啊,欧阳公子还在看着呢!” 热气吹得江莹莹耳朵痒痒。 她睁开眸子,眼神还不太能聚焦,像是未睡醒的猫一样娇憨,一双眸子朝着欧阳承泽的方向顾盼而去,慵懒的嗓音里还带着淡淡的抱怨:“欧阳公子,你介意吗?” 欧阳承泽笑的眼睛缝都没有:“不介意不介意,**姐您怎么舒服怎么来!” 江莹莹的目光流转到小紫身上,呵了一声:“你瞧,他压根不介意呢!” 说着,吧嗒一下又将眼睛眯着了。 小紫简直…… 欲哭无泪。 她一直是个端方持重的婢女,眼下突然间要伺候一个不着调的主子,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她只能挪到欧阳承泽面前,低语道:“我们小姐平日里不这样的,这几日怕是受了点刺激,欧阳公子多担待担待!” 欧阳承泽玉面生光,眸子熠熠生辉:“为什么要担待?” 小紫?? 他补充一句:“我觉得**姐这样很好啊,我便喜欢她这样!” 小紫…… 您说话别大喘气成不成。 小紫扯了扯嘴角,道:“欧阳公子不介意就好,不过……男女有别,欧阳公子还是,还是不要将喜欢二字随意挂在嘴边。” 假寐的江莹莹眸子睁开了窄窄的一条缝,从里面流泻出勾魂的光芒,声音懒懒散散的,却像是一条藤蔓一样悄无声息的植入人的心中。 “我这婢女说的不错,欧阳弟弟,你还小呢……与几个女子相处过,便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 欧阳承泽挺直腰杆:“我不小了……” 江莹莹的目光在他身上荡了荡,尤其在裤子的位置停留了下,似笑非笑的:“我觉得还小!” 欧阳承泽!!!! 刚才那个目光,是什么意思啊?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体会的那个意思吧? 然而他虽然脸皮厚,也不可能油腻到当场去辩解这个话题,万一是自己领会错了呢。 好憋屈! 人家已经十七岁了,真的不小了。 可惜不能给**姐看看验明正身。 德满楼开在闹市,距离齐国公府并不远。 马车走了大约一刻钟多点,便到了。 小紫先下去询问。 很快便皱着眉回来:“小姐,今日都预约满了,这会子连大堂的位置都没有了。掌柜的说,后面还有五十桌客人等着呢,您看……” 呵…… 这邺城的有钱人就是多。 江莹莹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坐直了身体,懒洋洋的瞧了欧阳承泽一眼:“小弟弟,不是我不请客,实乃今日客满,我让小紫去定个位,等到了时间,再给你们递帖子如何。” 其实江莹莹早知道,直接过来是一定不会有座位的。 只是跟朱飚说过那些话后,她不想回府,才故意上了欧阳承泽的马车。 欧阳承泽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德满楼古朴又不失繁华的门脸一眼,嘴角勾着微微的笑容,说道:“**姐,其实我就是来见你的,吃德满楼也好,亏满楼也好,都无所谓!” “既然都出来了,也到了这个点,不如我带**姐去一个地方!” 江莹莹正要开口,欧阳承泽堵住:“我请客,看在刚刚我为**姐解围的份上,便给我这个薄面吧!” 江莹莹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为我解围,我怎么不知道?” 欧阳承泽一双通透明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竟像是要将江莹莹那点隐秘的小心思全看个透彻一样。 江莹莹颇为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道:“愣着干嘛,让你家车夫走啊,你想饿死我啊!” 笑意又重新涌上欧阳承泽的眸子,他对着车夫叮嘱了两句,马车沿着长街继续往前。 走了约莫两刻钟,都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小紫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马车已经离开了最繁华的朱雀街,往城西而去。 城北聚集的是整个邺城的权贵高门,城西这一片住的都是平头百姓,有些三教九流的人,也会汇聚在此。 小紫略微蹙眉,几不可查的推了推自家小姐。 出门的时候太急,根本没有带侍卫。 若是…… 江莹莹混混沌沌的,睁开眼看了看外面黑暗中星星点点,不甚明亮的人间灯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是去哪儿啊,你该不是要把我拐到什么荒凉的地界给卖了吧!” 小紫…… 主子你怎么可以直接说出来呢,万一打草惊蛇。 欧阳承泽噗嗤一笑:“我可没这个本事卖掉**姐,你身后的暗卫又不是吃干饭的,到了,咱们下车吧!” 1614 你倒是清楚的很 马车便在此时停下来,欧阳承泽先行下车。 江莹莹挑开帘子,便见对面有一个小小的门脸,上面写着流水人家四个字。 她心内暗想: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流水人家这名字倒是好,就是缺了一座小桥。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扶着小紫的手跳下车,站定在欧阳承泽的身侧,问道:“你刚才说暗卫,是什么意思?” 男人白皙的面庞上掠过意外:“你竟不知道?” 江莹莹眯了眯眸子。 欧阳承泽压低声音道:“一路上,都有人跟着你,从齐国公府就开始了。” 小紫悚然一惊,手握在腰间的匕首上,警惕的四下里看看:“在哪儿,小姐,该不会是刺客吧,你赶紧上车,咱们回府吧!” 江莹莹抬头,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扫了一圈。 黑色是最好的掩护色,能遮住丑陋,也能掩盖阴谋。 她沉默少顷,摆手道:“若是真有刺客,早前动手的机会多的是,怕是父亲或者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给我安排的暗卫,咱们进去吃饭吧!” 欧阳承泽笑眯眯:“**姐当真胆大又有见识,小紫姑娘还是将匕首收起来吧,咱们这点三脚猫功夫,在那几个高手眼中,还不够挠痒痒的!” 小紫俏脸微红。 她的武艺还过得去,怎么就成三脚猫了。 看你这张娃娃脸,难道还有什么高超的技术不成。 江莹莹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凛然。 既是暗卫,那必然是隐藏的很好,可欧阳承泽却从出发的时候便知道。 这个幼稚的少年郎,看着不简单啊。 欧阳承泽摸摸自己的脸,笑的天然无公害:“**姐也羡慕我的肤色吗,这是天生的,其实我什么都不涂,可皮肤就是这么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老天爷赏饭吃吧!” 江莹莹…… 手好痒。 有点想揍花这张脸,瞧他还怎么得瑟。 她冷了眉眼进门。 没想到绕过影壁之后,竟是一座小桥。 小桥不过短短半丈,其下有一条小溪,溪水叮咚作响。桥的两边各种了一棵桃花树。 树上挂有灯笼数盏,点点灯火点缀在万千粉色花瓣之中,交相辉映。 微风一过,花瓣纷纷扬扬,桥面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虽是小桥流水人家,却不是古道西风瘦马的意境,而有一种桃花源记的怡然。 上了桥面,踩着桃花瓣,便听到了风里送来的低吟浅唱。 古筝之声淙淙,浅唱之声悦耳,端的是叫人心生向往。 走过小桥,绕过一个回廊,便有一栋三层的小楼。 门口挂了几串红灯笼,大门敞开着,一位穿着绿色衣裙的女子,正端坐在正对着门的台子上,一边弹古筝一边吟唱。 她长长的绿色裙摆沿着台阶万蜿蜒而下,宛若一条河流倾泻,远远瞧去极为的有韵味。 大厅中已经有不少食客,空气里飘荡的美食的芬芳! 两人进门后,小二马上迎了过来:“欧阳公子来了,这边请吧!” 小紫见小二引着他们往大厅而去,多嘴了一句:“没有包厢吗?” 小二笑意不减:“姑娘是头一回来吧,咱们这特色便是没有包厢。吃饭便是吃饭,就是要热热闹闹的,专专心心的,才不辜负一桌子好菜呢!” 小紫皱眉:歪理! 自家小姐身份金贵,与这些个凡夫俗子拱在一处成何体统呢。 这不刚进门,便有不少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小紫有些踌躇,瞧了江莹莹一眼。 江莹莹倒是坦然,微抬着下巴,也不管那些打量的眼神,俨然是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主子都不说话,她这个当奴婢的自然只有陪同的份。 虽说是大厅,可是一个座位与一个座位之间,有一个半人高的格挡,算是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 小二引着他们在一处视野不错的位置落座,便问欧阳承泽:“欧阳公子还是老样子吗?” 欧阳承泽笑的亲和:“拿菜单给**姐,今日她来点!” 其实江莹莹基本不吃什么东西,不过既然是出来吃饭,多少要应景。 菜单拿上来,倒也是些寻常的菜。 难怪叫流水人家。 吃的便是家里的味道。 所以也不隔断包厢这些,因为若是一家人吃饭,便是围坐一处,热热闹闹的。 江莹莹点完菜,抬眸看了一眼那弹古筝的女子,道:“这馆子倒也有意思,只是既然叫着这名,便该请个人说书才对,叫一个漂亮姑娘在这弹古筝,可是坏了这整体的气氛。” 古筝乃高雅之物,与这寻常的烟火人间气到底有些不般配。 小二恰好端了凉菜上来,恭敬答话:“这位姑娘眼神好,其实这不是素日里的项目,只因这红袖招的秦姑娘与我家老板打赌输了,所以才在这连续七日表演古筝曲半个时辰,这是最后一曲,说书的一会就该上了!” 原来如此。 竟然还有这样雅致的赌局,这个掌柜倒也是个有趣的人。 “我以前怎么没听说有这样一处吃饭的地方?” 小二乐呵呵:“咱们做的也不是那等达官贵人的生意,我们掌柜的开馆子纯粹是因为个人爱好,所以也没有大肆宣传!而且我们管子开了才两个月呢!” 两个月便有这样的上座率,倒也是厉害。 小二摆好凉菜便下去了,那秦姑娘素手纤纤,弹了一曲难度极高的《冬日烈》,这曲子对指法和心境要求极高。 是个好曲,就是跟眼下这吃饭的环境不搭。 江莹莹闭眸听了小半段,赞道:“这秦姑娘的技艺已臻化境,恐怕整个邺城都难找到几个能与她媲美的了。” “**姐肯定行!”欧阳承泽信心满满。 “你太高估我了,古筝我虽学了十几年,但是比她还是要逊色一筹!并非我的强项。” “那**姐的强项是什么?” 江莹莹但笑不语。 欧阳承泽也没有追问,转而说道:“**姐也不必妄自菲薄,这秦姑娘就是凭一首古筝技艺坐到红袖招的头牌,平日里一支曲子可要价值百两呢,咱们这顿饭算是赚了!” 江莹莹略略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欧阳承泽一眼:“你对这些,倒是很清楚啊!” 1615 赌一把 欧阳承泽呵呵呵的干笑几声,解释道:“被一些同窗拉着去见过两次世面,不过我每次都是混在人堆里,看看热闹开开眼界,可不敢乱来的!” 江莹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真的,**姐你要相信我啊!” 江莹莹勾唇一笑,带着几分促狭:“我相不相信你有什么要紧的?我又不会四处去宣扬你去过红袖招,你怕什么?” 就在这时,台上的古筝曲停了。 今日份的演奏到此为止。 台下起了掌声,江莹莹也跟着鼓掌,赞了一声:“好!” 大约是嗓门大,又是个女子,蒙着一块薄薄绿纱的秦姑娘朝着这个方面看了过来。 她身后的婢女上前,将她的古筝收走。 她莲步款款下台阶,径直走到了江莹莹这一桌,屈身,对着欧阳承泽行了个礼,一开口,声音婉转如百灵鸟:“欧阳公子,有些日子不见了!这位是……” “这位是……” “我姓江!秦姑娘的古筝弹的宛若高山流水,让人仰止。” “江姑娘谬赞,不过熟能生巧而已!”秦卿卿长了一双温柔的眼睛,看人的时候目光诚挚,没有一点烟花之地的浮腻气息。 她又看向欧阳承泽,道:“欧阳公子,上回你给我谱的曲子,有一小段我觉得弹奏起来总不流畅,觉得需要做些修改,想要征询一番你的意见,若你下回再来红袖招,记得来找我!” 江莹莹一脸兴味的看了欧阳承泽一眼。 啧! 小样! 刚还说只是去凑个人头,结果你都给人姑娘谱曲子了,这关系可非同一般啊、 欧阳承泽俏脸晕红,连连解释:“上回是我跟秦姑娘打赌打输了,才要谱曲一首的。秦姑娘,那曲子我已经给你了,我自己在家试过是没问题的,你要想改便自己改,我们的赌约已经结束,你要是想售后服务,那可得另外再说!” 秦卿卿眸子一亮,百灵鸟一样的声音也充满了欢快:“那么,咱们便再赌一局如何?” 话刚说完,她便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五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色子!径直在江莹莹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那长长的绿色裙摆就拖在过道上,像是孔雀开屏的漂亮尾巴。 江莹莹??? 婢女已经将古筝收好,回头便见到自家主子不止坐下了,还将色子掏出来了,她顿时面色大变,快步冲了过来,压低声音:“小姐,咱们得回去了!” “赌完这一局就走,欧阳公子先来?” 欧阳承泽摆摆手:“不来不来,我今日是与**姐来吃饭的。秦姑娘,你找旁人跟你赌吧!” 秦卿卿脸色掠过失望之色,转而看向江莹莹:“那便江姑娘与我赌一局,只要不赌钱,赌注随便你说!” 有意思啊,这姑娘。 江莹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那秦姑娘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知无不言!” “你特别喜欢赌博?一日不赌便浑身难受吗?” 秦卿卿脸上滑过羞耻,颇为不好意思的道:“奴家自幼便是如此,酷爱打赌,输光了家产,如今沦落风尘,也是因为赌输了……” 江莹莹??? 这都可以? “后来遇到师傅,她说我这是一种病,无法根治。”秦卿卿的脸上多了凄然之色,“师傅临死之前,让我用父母的在天之灵和她的亡魂立下重誓,此生绝不可再赌钱财,更不可拿自己的身子做赌!” 可这赌瘾难耐。 所以秦卿卿就找人赌别的。 这不,跟掌柜的打赌输了,便来弹古筝。 跟欧阳承泽打赌赢了,便要他的曲谱。 江莹莹懂了,于她而言,打赌的这个过程是最重要的,倒不是为了钱财,世间之病千奇百怪,她这个病也算不得什么。 秦卿卿的悲伤不过是转瞬的事,说完前因后果,她眸光激动的看着江莹莹:“江姑娘,咱们来赌一局如何?你赢了的话,欧阳公子便不用给我修曲谱……” 欧阳承泽连连摆手:“**姐,咱们是来吃饭的,你看,上菜了!” 婢女也道:“小姐,咱们回去吧!” 秦卿卿抬手,覆住江莹莹的手背,真挚而急切:“或者你要赌点别的什么也成,我已经有三日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做赌了,我昨日都没睡觉!” 江莹莹抬眸一看,她眼里果然泛着淡淡的血丝。 这可真是…… 她觉得无奈又好笑,看着欧阳承泽包子脸上眸光有点闪烁,她起了逗弄的心思,便道:“这样吧,若是我输了,便让我家欧阳小弟给你修那曲谱,若是我赢了,你便陪我家欧阳小弟三日可好?” 欧阳承泽大骇:“不好不好,有辱斯文!” 秦卿卿蹙眉:“我说过,身体不作为赌注的!” “不是那种陪,就是陪他饮酒三日,为他单独弹奏三曲!”江莹莹对着欧阳承泽促狭的眨了眨眼睛,“这是姐姐送给你的福利哦!” 秦卿卿舒展眉毛,将手中色子往桌子一拍:“好,你先还是我先!咱们五局三胜吧!不,还是十局六胜吧!” 额…… 一看就是想多享受一下做赌的过程。 江莹莹摇头:“不,三局两胜吧!” 秦卿卿有些失望。 欧阳承泽大喊:“不不不,我觉得一局都不要赌!**姐,你不要乱来,你要赌你用自己做赌,干嘛要带上我?” 秦卿卿唯恐江莹莹反悔,赶紧道:“好,三局两胜!” 玩三把总比一把都没有要强啊! 欧阳承泽的脸已绿。 喜欢的姑娘居然跟人打赌,输了就要将自己送给别的漂亮姑娘,这样的艳福他不想有。 该怎么办? 秦卿卿赌瘾难耐,也顾不得谦让,将欧阳承泽还未来得及喝茶的茶杯拿过来,将那五颗色子到扣住。 规则非常简单。 谁摇出来的点数小,谁就算赢。 如果色子叠在一起,就按照朝上的那颗色子大小来算。 所以,应该是五个色子全部叠在一起,最后一颗是一点,算是王者点数,秒杀一切。 秦卿卿侧耳闭眼,表情格外认真的听着色子与茶杯的撞击,良久,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1616 我的礼物 她双眸亮的发光,双手紧张的搓了搓。 深吸一口气后,将茶盅揭开。 一,一,二,二,三。 五个色子只有九点,很好的点数了。 秦卿卿嘴角弯弯,整张脸都弥漫着笑意。 欧阳承泽的脸白了一分。 感觉自己的清白已经消失了三分之一。 江莹莹鼓掌:“秦姑娘真是厉害啊!” 秦卿卿微垂螓首,羞赧的道:“雕虫小技,也是输多了所以练出来的,江姑娘请吧!” 江莹莹将茶杯挪过来,十分随意的摇晃了几下,就准备开。 欧阳承泽激动的一把压住她的手腕:“**姐,你就这样准备开了?” “不然呢,难道我还要焚香沐浴,祈祷三天三夜开出个豹子吗?” 哟! 还知道豹子呢。 呸呸呸,眼下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欧阳承泽包子脸拉长成了苦瓜脸:“**姐,这可关系到我的清白,你慎重点,你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我还是个,是个……童子身呢!” 呵呵呵…… 江莹莹笑了。 她上下打量了欧阳承泽一眼,嫌弃道:“你这种长相,秦姑娘不会对你起歹心的,像是欺凌幼童一样!” 幼童???? 欧阳承泽脸胀得通红,长得嫩是他的错吗? 他脸小,可是别的该小的地方不小啊。 秦卿卿咯咯咯的笑了几声,像是黄莺婉转歌唱:“放心吧,欧阳公子,奴家不是那等会强迫的人。而且欧阳公子瞧着还未长开,奴家也没这么重的口味!” 欧阳承泽嘴角抽了抽。 这剧本好像拿反了吧。 不应该是她惊慌失措,生怕自己会输么。 这个红袖招的头牌,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过入幕之宾,也就是说,还是处子之身! 她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名声吗。 欧阳承泽显然是想多了。 秦卿卿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眼下的赌局上。 她那双白嫩细长可以弹奏出美妙古筝曲的手指反复的搓着,眸中燃着两团热烈的火:“江姑娘,快开吧!我迫不及待了。” 江莹莹也不再卖关子,解开了茶杯。 五,五,六,六,六…… 欧阳承泽嘴角抽的更厉害了。 这么大的点数,别说技术了,就这运气也真够背的。 秦卿卿眉眼弯弯,漂亮的唇角勾出一个开心至极的弧度,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得了最甜糖果的孩子。 “呀!我赢了,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踩到了狗屎,果然运气很好!” 江莹莹??? 你打扮的如此高雅漂亮,弹着如此雅致高山流水的古筝曲,开口闭口的就是狗屎,这样很毁形象的。 可秦卿卿显然没有这样的心理负担。 她看了脸色不错的欧阳承泽一眼,用她独有的婉转温柔的嗓音,道:“太好了,看来欧阳公子那曲谱必须要给我修一修了。” 太好了,第一局江莹莹输了。 输了好,修曲谱比在一个屋子里待三次要好。 万一这姑娘把持不住呢? 江莹莹觉得这姑娘有趣,她夹了几颗花生米嚼完,将袖子往上卷了卷,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秦卿卿捂着唇轻轻一笑,十分好为人师:“江姑娘,您不能太着急,你刚才那样色子在茶杯里都没翻几个身呢!” 江莹莹从善如流:“你说的对,一会我好好摇,不能输给你!” 秦卿卿清凌凌的笑:“那好,这一次还是我先来吧,你看看我的手法哦……” 欧阳承泽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两个技术都是臭篓子,五十步的居然还要教一百步的怎么摇色子。 简直没眼睛看! 也不知道是谁给秦卿卿的自信。 这**姐也真是胡来。 欧阳承泽无奈的叹口气,倒是他身后的小鼓低声道:“少爷,我越琢磨越不对啊,这江姑娘和秦姑娘无论是谁赢,吃亏的都是少爷您啊!” 欧阳承泽生无可恋的看了他一眼。 狗奴才,还需要你说吗。 没见我一直坐立不安吗。 横竖都是个死。 相比而言,还是死在秦姑娘手里比较好。 大约真是那狗屎的作用,秦卿卿的手气不错,第二局是个八点。 这也非常小了。 秦卿卿非常兴奋:“江姑娘,你真是我的贵人,我赌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过一连两次摇出的点数在十以下的。” 江莹莹…… 看你赌龄这么长,技术居然还是这么菜。 江莹莹将茶杯拿过来,正要开始“运功”。秦卿卿突然按住她的手,神色郑重:“江姑娘,你可一定要认真摇,不能敷衍我,你这一局一定要赢!” 江莹莹?? 她有点跟不上这姑娘的脑回路。 秦卿卿羞赧的笑了笑,道:“你若是输了,那咱们这个赌局就结束了,我还想再摇一局呢,做赌么,就是要势均力敌才有意思!” 欧阳承泽听到这,实在是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就你们这技术,可别侮辱势均力敌这四个字。 两个姑娘嗖嗖嗖的目光就盯了过去。 欧阳承泽赶紧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道:“说的有道理,你们继续,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到底这势均力敌的赌局最后会是谁赢了。” 这人…… 就是在看笑话。 江莹莹哼了一声,不让你见一见真正的技术,你还以为我真是个门外汉。 她收起随意的神色,认认真真的开始摇茶杯。 秦卿卿脸上的笑意更深,仿佛在说:就该这样,既然做了赌,就该全力以赴,不能随随便便的应付。 江莹莹这一次摇的时候比较长,摇到后来,欧阳承泽的脸色也略有变化。 他放下手里刚才遮掩尴尬的茶杯,上下打量了江莹莹一眼,那目光带着探究。 是巧合,还是运气呢? 就在这时,江莹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茶杯里的色子叮当撞击之声停止。 她也没有多设悬念,直接唰的一下揭开了茶杯。 一,二,二,二,二。 九点! 江莹莹勾唇,展颜一笑:“秦姑娘,这一局我赢了!” 秦卿卿细看了一番那色子,素手举起,欢喜的拍了拍:“太好了,你赢了,那咱们就是一比一平,还能再比一局!” “这一次,我定要赢了,不然可就要陪这孩子三日了。” 江莹莹也志在必得:“我也必须要赢,这是我送给欧阳公子的礼物!” 1617 愿赌服输,恭候大驾 欧阳承泽扑了上来:“要不咱们就这么平局吧,你看菜都凉了!” 两个女人齐齐转头盯着他,异口同声的说道:“闭嘴!” 江莹莹笑眯眯的瞧了他一眼,道:“难怪你这小小年纪就发塞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可是会膨胀的哦!” “先是脸,然后是肚子,四肢,最后……”她目光中带着不怀好意,突然加大音量,“彭……” 这骤然的声音吓得欧阳承泽抖了抖。 江莹莹被这一幕笑的前俯后仰,语气里恶意满满,眼睛里却光芒熠熠:“彭的一声,会爆炸的!” 欧阳承泽拍了拍胸口,那双大大微微下垂水汪汪的杏仁眼嗔了她一眼:“**姐,你别吓我了,我这是婴儿肥,过几年就没了!” 秦卿卿拿帕子轻轻掩唇,优雅的笑了笑:“是,婴儿肥,欧阳公子还没长大呢!” 她说着,竟伸手轻轻碰了碰欧阳承泽的脸,笑的越发开心:“软绵绵的,跟包子一样,欧阳公子浑身上下都这么软么,像是个刚出生的孩子!” 浑身上下啊…… 江莹莹的目光在某些不知名的地方荡了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卿卿也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欧阳承泽太阳穴突突突直跳,这两个毫不相干的女人,为何凑到一处,会有这样的效果,简直可怕。 必须要反击了。 欧阳承泽哼了一声:“是包子还是铁杵,该知道的人自然会知道!” 秦卿卿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仿佛说的是什么甜言蜜语,她吃吃的笑着:“欧阳公子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欧阳承泽!!! 差点忘了,这姑娘就算外表看起来再像大家闺秀,其实也是在红袖招混的,那荤段子一天要听几百个,自己哪里是她的对手。 江莹莹看欧阳承泽脸色像是要爆炸,极力在忍着,知道不能再逗,于是将话题拉了回来:“最后一局了,秦姑娘请吧!” 秦卿卿收起脸上的笑,点了点头。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茶杯挪到自己手边,开始认认真真的摇晃起来。 然而她越认真,欧阳承泽的脸色就越是难看,黑沉沉之中还带着绝望。 好一会功夫,秦卿卿停下手,准备去揭茶杯。 “等等!”欧阳承泽吼道,“这是关乎最终输赢的一局,秦姑娘你不慎重点吗?” 秦卿卿微微扬眉,笑盈盈的道:“我今日运气好的很,我有一种感觉,我这次摇出来的是个豹子,应该是五个一点!” 呵呵呵…… 欧阳承泽还想再劝两句,秦卿卿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茶杯揭开。 四,四,五,五,六,五个色子,居然被她摇出来二十四点。 秦卿卿睁大眼睛看着这些色子,一脸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我刚刚明明特别有感觉,觉得这一局一定能赢啊!” 她身后的婢女呵呵干笑两声,拆台道:“小姐,你每次都是很有感觉的。” 可事实上,你输的次数比赢的次数要多多了。 秦卿卿美眸中满是失望,小嘴微微撅着,说不出的失望可怜样儿。 欧阳承泽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江莹莹,低声道:“你看秦姑娘这么可怜,要不咱们就让她这一回算了!” 江莹莹挑眉。 喲! 小家伙还挺懂得怜香惜玉。 实则欧阳承泽的心中想的是,这么大的点数,江莹莹随便摇一摇都会赢,到时候自己便要当三天入幕之宾。 万一这秦卿卿化身豺狼,对自己图谋不轨,他一个弱男子要怎么拒绝,啊呸,怎么反抗? 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的清白啊! 岂料他这小声的放水,竟然被秦卿卿听到了。 她的眸中涌出不快,脸色也变得郑重,道:“欧阳公子莫非是瞧不起我,愿赌服输乃是赌者最基本的品德!赌就要好好的赌,若是让我那便是瞧不起我了!” 得! 技术差偏偏骨头还硬。 难怪将自己输到红袖招里去了。 江莹莹倒是赞赏的看了秦卿卿一眼,回话:“秦姑娘说的对,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她将茶杯拿过来,手腕运力。 五个色子在其中反复撞击。 一边摇,她一边用另外一只手曲指在桌上轻轻的敲击着,像是在打节拍一样。 秦卿卿微微蹙眉,不懂她这是什么操作。 欧阳承泽却是深深的凝了江莹莹一眼。 等到江莹莹茶杯落定,她撩起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中风情涌动,声线也懒懒的:“欧阳弟弟,你猜,我这里面是多少?” 欧阳承泽垮着脸摇摇头:“**姐太高估我了,我哪里猜得到!” 江莹莹似笑非笑的道:“是么,我刚才若不是用另一只手在桌上敲击,你便能知道了吧!” 欧阳承泽讪讪一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姐又拿我寻开心了,不管输还是赢,**姐你只消知道,我是为了**姐,才会献身牺牲我自己的!” **姐到底是怎么看出我能听声分辨色子大小的呢? 江莹莹凝了他一眼,那眼神有说不出的古怪味道,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了一般。 欧阳承泽想要再说几句,江莹莹却是不给他机会,直接将色盅揭开。 欧阳承泽瞧了一眼,脸色已绿。 秦卿卿没抱什么期望,扫了一眼后,眸子突然亮起来,嘴里下意识的就念了出来:“五,五,五,五,六,三十一点!江姑娘你手气怎么比我还臭呢!我居然赢了,我这都能赢,哈哈哈……我今天这运气可真不是盖的!” “我是不是该趁着这个机会,多找几个人比一比?” 秦卿卿的婢女赶紧道:“小姐,您忘了吗,您立下过誓言,一天只能赌一局的!” 秦卿卿兴奋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无奈的哦了一声。 然而她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将几个色子收入随身的香囊之中,脸上又恢复了愉快。 她媚眼如丝的在欧阳承泽脸上荡了一荡,笑语盈盈:“欧阳公子,我秦卿卿素来愿赌服输,我在红袖招随时恭迎大驾,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1618 一群蠢货 “我不会……” 欧阳承泽话还没说完,江莹莹就一把按住他的手臂,道:“放心,我一定会督促他早日送上门的!” 秦卿卿咯咯咯的笑了几声,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奴家得走了,江姑娘,你可真有意思,若是不嫌弃的话,希望咱们还能有在相处的机会!” 她原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只是家道中落加上打赌输了,才会沦落青楼。 哪能看不出江莹莹的身份跟自己云泥之别。 今日一起赌一局,已经是对方高看自己。 江莹莹抬眸看向她的眼睛,问道:“若是我嫌弃,又如何呢?” 秦卿卿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江莹莹说话会这么直接,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坦然的笑了笑:“若是嫌弃,也不要紧!今日能与江姑娘赌这一局,奴家已经很开心!” 她朝着江莹莹屈身,行了个礼:“人生路漫漫,所见人千万,许多人都只是萍水之逢,能与江姑娘相逢,是奴家的运气,就此别过!” 她站直身体,微抬下巴对着江莹莹和欧阳承泽轻轻颔首,转身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怨恨也未失落。 那一袭绿色的长裙,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就这样消失在门口。 她的背影姿态翩然,如同天上下凡的仙女,哪怕染了尘埃,吹掉表面的灰尘之后,仍然是一颗纯净通透的明珠。 小二已经将最后一道菜端过来,见秦卿卿已然不见,他笑问:“欧阳公子,您的菜齐了,小的大胆问一句,刚才那赌局是谁赢了啊?” 江莹莹收回目光:“我赢了!” 小二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秦姑娘赌术和运气都不好,所以总是输,偏偏她又好赌,还真是……” 小二无奈的摇摇头,又说:“不过秦姑娘也很聪明,她也会挑对手的,因此哪怕常常输,倒也无伤大雅!秦姑娘眼睛毒,这位姑娘想必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江莹莹哦了一声,淡淡看了小二一眼。 小二讪讪一笑:“瞧小人这嘴……那您二位吃着,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小的!” 他微微屈身,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退后两步后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倒是欧阳承泽看不出江莹莹的心思,一时间有些忐忑:“**姐,咱们吃饭吧!” 江莹莹恩了一声,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条斯理的吃着,吞咽之后,她突然看向欧阳承泽:“欧阳弟弟,你决定什么时候去见秦姑娘?” “啊?我不去可以么?” “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去?我若是个男子,我便巴不得明日就去!” 欧阳承泽眸子一亮,上下打量了江莹莹一番:“那咱们便一起去吧,你到时候换上男装,咱们一起去找秦姑娘如何,这个赌局本来就是你赢了,理应你来享受胜利的果实啊!” 小紫见江莹莹眸光闪烁,似乎有些意动,赶紧道:“小姐,这大大的不妥,您是女子,又是县主,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呢!欧阳公子,您可不能这样带偏我家小姐!” 江莹莹呵呵笑了两声,眸中滑过一抹狡黠,趁着小紫不注意,对着欧阳承泽眨了眨眼睛。 欧阳承泽心照不宣,嘴角咧道耳后根:一起去,一起去好啊! 带着未来夫人一起去逛青楼,让她开开眼界学点姿势,以后好共同进步嘛! 啊呸! 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是学点知识,开开眼界!让她知道,其实这青楼也分很多种,并非都是藏污纳垢。以后…… 以后怎么样…… 欧阳承泽没有继续往下想。 江莹莹的目光也有些松散,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 饭桌上一时沉默了下来。 她虽然点了不少菜,可是吃的时候却很克制,每一道都是浅尝辄止,没吃几口便落了筷子。 欧阳承泽皱眉,问道:“**姐,是这里的饭菜不和你胃口吗?” “挺好吃的!” “那你就吃了这么几口?” “我不能多吃,得克制,要不然会变胖的!”江莹莹坦然的说,“我以前很胖,可能有现在两倍这么胖,你不能想象的!” “我可以!”欧阳承泽急急说道,耳根有点泛红,“其实胖一点也没什么,胖一点有福气啊,胖乎乎的也很可爱的,你吃这么少,会影响身体健康的吧,偶尔放松一下也没什么的,做人应该活的自在一点!” 自在? 放松? 她不能放松! 一旦放松,可能身材便会一发不可收拾,饶是她如今看开了很多事情,觉得名声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可也不想坐回那个胖胖的自己。 八岁到十二岁那些年,她因为自己的身体备受困扰,尝了多少冷眼和嘲笑。 这一点,这个娃娃脸公子是不会懂的。 江莹莹没有多做解释,欧阳承泽还想再劝两句,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道鸭公嗓:“秦姑娘呢,秦姑娘在哪里?” 江莹莹自矮矮的镂空屏风看过去,见到一个长得肥头大耳,脸上满是痘坑,一双三角眼泛着淫邪光芒的男子,身后跟着六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保镖,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小二赶紧的迎上去,笑呵呵的:“这位公子是来找秦姑娘的吗,今日秦姑娘已经离开了,真是抱歉,小店的菜色很不错的,公子要试试吗?” 痘坑男肥厚的巴掌狠狠拍在小二的脑门上:“就你们这破店,也敢说菜色不错?” 小二被拍的晕头转向的,双眼直发蒙,可也不敢辩解,只是讪讪的陪着笑,盼着能将这瘟神送走。 痘坑男四下里扫了一眼,又踢了进门那桌子的客人一脚,恶声恶气的问:“秦姑娘是真的走了?” 那客人低着头,应道:“的确是走了!” 小二好不容易缓过那个神,痘坑男又是一巴掌照着他脑门呼过去,问道:“往哪儿走了,走了多久了?人秦姑娘来你们店弹古筝是多么荣幸的事,咋不挂个牌子,大肆宣传宣传,一群蠢货,难怪这店只能开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1619 我可要跪了 眼看着那巴掌又要拍在小二的脑门上,小二脚下突然一个趔趄,往前栽了去。 那一巴掌便落空了。 前方恰好是个男客,见小二可怜便扶了他一把。 如此一来,小二恰好躲过了痘坑男的攻击,也不至于摔倒。 江莹莹松了口气,又略略蹙眉,问道:“欧阳弟弟,刚才是不是有人弹了这小二的膝盖一下?” 她分明看见他是左边膝盖先微微弯曲了下,才会趔趄的。 欧阳承泽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将手中的花生米扔到嘴里,摇摇头:“没有啊,隔得那么远,我可看不清!” 江莹莹呵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是吗……” 欧阳承泽头皮一紧,为什么感觉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呢! 然而等他细看,江莹莹的目光又恢复了正常,她问道:“那个男的是谁啊,这天子脚下,他这一副要强抢民女的架势未免太明显了!” 欧阳承泽拿出帕子擦着刚才拿花生米所以变得油腻的手,耐心解答:“他叫范建,是北靖王世子三姨娘的兄长。那三姨娘这一年多得宠,又怀了身孕,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所以这范建就在外借着这身份作威作福!” 江莹莹简直大开眼界。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卫弘一个姨娘的兄长。 范建,取的名字倒是好! 欧阳承泽看出她心中所想,道:“都说小鬼难缠,这便是那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鬼。他滑溜着呢,平日里不敢在咱们这样的人面前放肆,专门就欺负这些小老百姓!” “如店小二那样的小角色,就算是被打的鼻青脸肿,看在对方的身份也不敢报官,哪怕一时间京兆尹萧非着人拿走他又如何呢,回头若是来秋后算账,还有的苦受!” “所以,还不如忍一时风平浪静,过了也就过了!” 江莹莹和小紫的脸色都出现愤愤然之色。 那范建美人儿没见到,一巴掌也没削到,心中火气大盛,抬脚就朝着小二心窝子踹过去:“狗奴才,不知道本少爷今日要来吗,竟然没有多留一会秦姑娘!” 这范建的鞋前头包了铁皮,这若是一脚下去,那话多的小二恐怕要内脏受伤。 一屋子的客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在这时候开口。 这地方本来招待的就不是达官贵人,来吃饭的都是小富之家,一看范建的穿着打扮,再看他身后的六个狗腿子,就知道是招惹不起的角色。 刚才那客人扶了小二一把,已经是发了善心,此刻嘴唇蠕动,似是想说什么,他身边坐着的夫人拽了下他的衣袖,他便只是低声叹息一口,避开头当做没看见。 眼不见为净。 他是带着夫人和孩子过来的,若是招惹上这样的祖宗,自己挨打不要紧,到时候夫人孩子被辱,那可就悔之莫及。 人都是自私的啊! 其他的人也各自有顾虑。 便在这时,一声清亮昂扬的女声响起:“住手!” 随着这一声,江莹莹站了起来,快步朝着门口走去,一把将小二护在身后,冷声道:“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了吗?” 欧阳承泽微微勾唇,看着那个脚步匆匆的身影,也施施然的站了起来,走到江莹莹的身边站定。 若是细看,他比江莹莹还站的靠前半个身位。 恰好将江莹莹护在身后。 虽说长了一张包子脸,可实际上,欧阳承泽比江莹莹足足高出了大半个头。 范建眯着三角眼,上下打量了江莹莹和欧阳承泽一眼。 江莹莹今日是匆忙出来的,并没有盛装打扮,但国公府的吃穿用度,哪怕是一件寻常的衣衫,拿出来也都是上好的精品。 欧阳承泽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玉面光洁,毫无瑕疵。 这两人一看便是高门大户所出。 范建心内呸了一口,暗道晦气。 他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要不怎么能在邺城蹦跶这么久。 见形势不对,他赶紧收敛起那一身煞气,微笑着拱手:“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主要是追了许久的姑娘,眼看着就能见到,结果又错过了,心内一时激动,才会失了轻重!” 他说着,看了身后的侍从一眼。 这侍从长得尖嘴猴腮,跟主子的肥头大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接受到暗示后,侍从赶紧上前,掏出一块约莫二两的碎银子递给那小二。 范建扯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真是对不住,这点银子给你去找个大夫看看,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尽管来范家找我!” 小二一脸菜色,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没什么大事。” 他转身对着欧阳承泽和江莹莹两人行礼:“欧阳公子,江姑娘,多谢你们!” 范建早就想知道眼前这对人的身份。 尤其是江莹莹。 长得这么好看,跟个天仙下凡似的,就是那秦卿卿也只能平分秋色,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若是有希望的话…… 此刻见小二提到姓江…… 他脑子里飞速的转了转,一张厚嘴咧的更开:“江姑娘,幸会幸会,可是工部江侍郎家的姑娘?小可乃大理寺丞范尚之子范建。” 范尚?犯上? 生了个儿子范建,犯贱? 这一家子的取名技术,可这是让人赞叹不已。 江莹莹看着脸一眼都觉得恶心,别开了视线。 小紫揣摩主子的意思,上前一步,柳眉一竖,声音洪亮:“好大的胆子,见到我们县主居然不下跪!” 县主? 整个邺城如今便只有一个县主,乃是国公府的独女。 范建悚然一惊,后背渗出冷汗,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小人拜见江县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县主,还望县主大人有大量,不跟小人一般计较!” 他姿态放的很低,磕头磕的砰砰响。 端的是认错态度良好。 一大厅的人此刻都反应过来,纷纷跪下来齐齐参拜江莹莹。 欧阳承泽挑眉,用胳膊肘顶了下江莹莹:“县主好大的威风,我是不是也得跪下行个礼啊,县主您可站直了,我可要跪了……” 1620 扇他呀 他嬉皮笑脸的就真的要屈膝。 江莹莹本有一腔怒火,见他这样莫名又好气又好笑,抬脚轻踹了他一下,嗔道:“别闹了!” 她本也不想泄露身份,可对付范建这样的人,就该已势压势。 欧阳承泽眉眼弯弯,越发显得整个人稚气未脱。 江莹莹环视大殿一圈,道:“都起来吧,该吃吃,该喝的喝!” 众人松了口气,纷纷起身,还不忘暗戳戳的打量江莹莹。 大厅内响起窃窃私语。 “刚才进门的时候,我便瞧着县主与众不同,果然身份不一般!” “没想到县主也会来这样的地方跟咱们平头百姓吃饭,还以为只会去德满楼如意酒家呢!” “是啊,县主不仅长得美,还很接地气呢!” “旁边那位是县主的弟弟吗?” “不是吧,不是说欧阳公子吗?” “那可能是表弟吧!或者侄儿……” 欧阳承泽嘴角抽了抽。 你才是侄儿呢,你全家都是侄儿! 趁着众人窃窃私语的机会,范建也想悄摸摸的一起站起来。 没想到膝盖刚一离地,头上就传来一股力道,将他又硬生生的按了下去。 彭! 膝盖重重撞到石头铺就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范建抬眸,便见那俊俏小公子手轻轻巧巧的压在他头上,堆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县主还没说让你起来呢,范公子急什么呀!” 小白脸! 范建眸中的恨意一闪而过。 丞相府不重外物,欧阳承泽虽然玉树临风,穿的一身白衣也姿态翩然,可这材质比起江莹莹就差远了。 甚至还没有范建这一身好呢。 在范建眼里,江莹莹自然是县主尊贵无比,这小白脸怕不是什么远房亲戚甚至可能是真正的小白脸。 世家大族之中,龌龊的事情也多着呢。 要不怎么挑这个地方来吃饭,指不定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县主都已经二十,却到现在都还没有订婚,有传言说是有心上人,谁知道是有心上人,还是贪玩不想成婚呢。 江莹莹对那小二勾了勾手指。 小二上前一步。 江莹莹微笑着,语气格外温和:“你怕他么?” 小二缩了缩脖子:“有县主在,小的不怕!” 江莹莹笑了,笑的眸光森森:“好样的,他打了你,那银子你也不想要,那便这样,你也打他一下!” 啊? “打啊,你不是不怕吗?” 小二都要哭了:“县,县主,您可别为难小人了,小人就是混口饭吃,可,可不敢……” “怕什么!”江莹莹抬起脚尖,轻蔑的抵了抵范建的胸口,“他就是个大理寺丞的儿子,六品,在邺城跟芝麻一样小!他爹就是芝麻绿豆一样的人物,他便连绿豆都算不上了。对了,他还有个姐姐嫁给了北靖王世子当妾室!” “妾,那就是个奴婢,给主母端屎端尿的,给世子暖床的玩意,这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呀!” “我给你撑腰,他怎么打你的,你怎么打回去!” 范建浑身气血翻涌。 这县主瞧着端庄,嘴巴里出来的话,每个字都诛心。 绿豆都不如,端屎端尿,暖床…… 欺人太甚。 他牙关要紧,嘎吱嘎吱作响。 可偏偏,江莹莹身上流露出的那种威压,压得他不敢反驳。 齐国公府啊! 那是邺城真正的世家,是陛下也万分重视的存在,就算借给范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跟江莹莹对着干。 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素来都是欺软怕硬。 那小二额上冷汗涔涔,江莹莹沉声道:“你今日若是打,从今往后,我这个县主罩着你,他决计不敢报复你!” “你若是害怕,那我可撒手不管,等我走了,他回过头来再找你麻烦,要了你的小命,黄泉路上,你可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小二悚然一惊。 刚才被那样削了一顿,他岂会甘心。 可他害怕呀,害怕被报复,所以才不敢动手。 现在听得江莹莹这般说,他顿时咬紧牙关,走到范建的面前。 欧阳承泽微微一笑,将手松开,往侧面挪了挪让出位置。 范建见状不对,赶紧哀求:“县主,我知道错了,还请县主饶了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好跪着!”江莹莹冷声道,“敢动,我现在就让人扭你去京兆尹!” 若是由江莹莹送过去,萧非会如此处理,是显而易见的事。 范建牙关绷紧,不敢在动。 小二站定,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拍在范建脑门上,范建纹丝不动。 小紫已经搬来一把椅子,江莹莹一屁股坐上去,右腿自在的晃动着,懒洋洋的瞥了一眼道:“太轻了,刚才他是这样打你的吗?” 小二苦着一张脸:“县主……” “没吃饭啊!”江莹莹脸色一沉,“拿出你吃奶的力气来啊!” 底下的这些百姓,苦这些恶霸久矣,眼下见了这一幕,心中未免热血沸腾。 人群里不知谁喊一句:“怕什么,县主给你撑腰,用力点!” “对,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点手劲啊,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这人一看平时也没少作恶,你就当是给那些受冤的人出气了!” …… 小二深吸一口气,又是一巴掌下去。 这一次,范建的脑门红了,眼眶也红了。 不是痛,而是那屈辱感。 江莹莹抬了抬下巴,神情缓和了些:“这一次力道大了些,但是还不够!不是说了要你拿出吃奶的力气么?” 小二紧紧的捏着拳头,回头看了一眼满场群情激奋的食客。 这一瞬,他的心中生出万丈豪情。 豁出去了!! 他双眸里满是坚毅的光芒,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右手臂上,想着自己是将二十桌客人的菜一次性端在了手上。 然后,狠狠的一巴掌朝着范建的脸扇了过去。 啪…… 重重的一声,是手掌撞击到皮肉,皮肉又狠狠撞击了牙龈,发出的闷响。 江莹莹撕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下,够狠啊! 范建也没料到这小二有这样的力气,直接被这一巴掌扇了滚到了地上,半边脸高高肿起,嘴角渗出血迹。 1621 咱们想法子 呸…… 他嘴里极为不适,淬了一口,竟然吐出了一颗大板牙。 他那口牙本就因为平日里不注意饮食又不爱卫生,发黄不说还摇摇欲坠,眼下被小二的这一巴掌下去,竟是直接掉了一颗。 小二的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有些不敢相信。 “我,我真的打了,这么重?” 欧阳承泽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以后县主罩着你!打就打了,一条疯狗而已,有什么打不得的!” 范建差点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 被打也就算了,还要被骂是疯狗,这实在是将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摩擦。 饭馆内吃饭的,除了小二之外,还有其他人曾遭过范建的毒手,眼下见他吃瘪成这样,心中那叫一个痛快。 江莹莹坐直了身体,结果小紫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微笑着问道:“范公子,你无缘无故打了这小二,我现在让这小二打回来,你可有意见?” 范建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 我意见大着呢! 我就打了一下,也没多严重,第二下还没有打到,伤的并不重,而且他也格外谦卑的道歉了。 可这小二打自己可重多了! 但他敢说有意见吗? 范建哭着一张脸:“没意见没意见!县主教训的是,小的今后肯定再也不敢随意伤人了!” 江莹莹点点头:“恩,认错态度倒是良好!我也不是那等飞扬跋扈之人!” 范建:呵呵呵…… “小紫,拿二两银子给范公子!他脸肿的跟猪头一样,赶紧拿着银子去找个大夫看看!”江莹莹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看了范建一眼,道,“本来就长得难看,这要是再毁了容,走出去吓着邺城的百姓们就不好了!” 小紫噗嗤笑了一声,从衣袖中拿出两块碎银子塞在范建的怀里,轻蔑又嘲讽的说道:“范公子可要收好了,这是县主赏您的,可得把您这个猪头治好了,要不然下次路上遇到吓着县主,可是要治罪的!” 刚才这会的功夫,小紫已然听到这些食客们在议论范建,知道他素日里欺男霸女,吃白食,动不动就欺负老实人,这些事情没少干。 所以心中也是十二分的生气。 平日里说话素来温和有礼的她,此刻也忍不住要刺上几句。 范建脸色抽搐的厉害,咬着牙道:“小人多谢县主赏赐!” 欧阳承泽微笑着开口:“钱也拿了,范公子莫非是想留下来吃顿饭?你这身材挡住门,旁人都无法进出啊!” 他说的真挚,就事论事一般,但范建的脸却火辣辣的疼。 这是在说他胖了! 他是胖,可何至于挡住门旁人不能进出。 他打叠起一脸笑意:“好好好,小人这就走!县主和公子慢吃慢吃,叨扰了叨扰了,多谢县主宽宏大量!” 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胖的像猪,可做小伏低起来毫不含糊。 那脸上的笑容就像是死死黏上去的膏药,扯都扯不下来,叫人看了心中极为不舒服。 有句古话: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都如此放低姿态认错,若是继续穷追猛打,有失风度不说,还没有足够的借口。 江莹莹颇为无趣,摆摆手。 范建便圆润的滚走了。 等他一离开,小二就跪下来给江莹莹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刚才竟然不知是县主!多谢县主为小人出头,小人今生今世都铭记县主大恩大德!” 一大厅的人全部看了过来,大家纷纷夸赞不已。 江莹莹勾唇笑了笑。 从前,她极少遇到这样的事。 就算遇到了,她也不会跟范建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叫下面的人出手收拾了便是,免得脏了眼睛脏了手。 可今日亲自出马削人,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被这么多人吹捧,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她对那小二道:“他若是再敢来找你麻烦,你便去国公府找我!” 她自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递给小二:“就用这个当信物。” 那小二将玉簪接过来,感激不尽。 范建从流水人家出来便直奔医馆。 这张脸已经对不起祖宗,若是真的口歪眼斜,那边更要沦落成笑话。 贼眉鼠眼的随从捏着拳头,愤愤然的道:“公子,这个县主也欺人太甚了,长得身份高贵就如此对您!咱们要不去找世子,让他给咱们出头吧!” 因为范建的妹妹受宠,卫弘对范建也是有点好脸色的,至少无外人的时候,会叫一声范哥. 范建一肚子火气正是无处发泄,闻言一脚踹在随从身上,呸的吐出一口血水,说道:“你懂个屁,你还真以为我那大舅子对我青眼有加啊。我要是抢个民女也就算了,如今招惹的可是齐国公府的县主!” “你知道她有多厉害么?你以为北靖王世子就能在邺城横着走吗,蠢货!” 随从捂着胸口,痛的脸色煞白却还不得不附和:“公子说的对,是小人目光短浅了!” 范建的三角眼中聚集着恶毒的光芒:“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作罢!” 他舔了舔肥厚流血的嘴唇,目光淫邪:“我不能对县主怎么样,可她身边的猫儿狗儿我总能想法子动一动吧!她那大丫头姿色不错,比寻常小门户的小姐都要强!” 随从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少爷的目光真好!” “找几个人远远盯着齐国公府,若是碰到那小贱人独自出府,咱们就想法子……”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随从也懂! 主子心中憋着一口气,县主又不是那么好动的,万一引火烧身不得了。 可她身边的丫头吗,神不知鬼不觉的欺辱然后再抛尸,谁会知道? 如此也算是报一箭之仇,那小贱人长得不赖,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到时候少爷开心完了,自己说不定也能分一杯羹。 想到这,侍从顿时像是打鸡血了一般。 回去的马车上,小紫仍有些气愤:“小姐,奴婢瞧着还是太便宜那个范建了,他做了那么多恶事,只是轻轻的抽了几个巴掌。这种人就该关到大牢里去,让他这辈子都没法出来祸害人!” 1622 学两声狗叫来听听 江莹莹皱眉:“他姿态放的这么低,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我若是继续找麻烦,我便跟他成了同一类人!” 小紫愤然道:“怎么可能,那个丑八怪连小姐您的一个脚趾甲盖都比不上!” 倒是欧阳承泽呵呵笑着,说道:“**姐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那人怎能与**姐相比!小紫,说他是指甲盖都是抬举了他!” 小紫重重点头。 对对对! 欧阳公子说的对。 江莹莹本来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像是浑身没骨头一样。 自从喊出不喜欢朱飚后,她便一直是这幅德行,好像骨头就抽走,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一言不合,还容易暴躁。 此刻,她瞟了欧阳承泽一眼,突然坐直了身体,那目光就像是在打量猎物一般。 欧阳承泽眉头跳了跳,声音绷紧:“**姐这样看我干嘛?” 江莹莹勾了一侧的唇,马车内烛火不甚明亮,她的笑容邪魅,意味深长:“觉得你好看啊!” 欧阳承泽俏脸微红。 他皮肤白,只要红脸就格外的明显。 小紫咽了下口水。 怎么感觉自家小姐的目光,像是那等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公子呢。 正这么想着,便见江莹莹唰的一下伸出魔爪,捏住了欧阳承泽的下巴,将他的脸微微抬起来,迎着烛火的方向细细端详。 欧阳承泽眉梢一闪而过意外,旋即脸色更红,结结巴巴:“*****……” 小紫也是一头冷汗。 你看看就算了,你怎么还动上手了? 她赶紧凑上前,低声道:“小姐,您这样不成体统,快放开吧!” 江莹莹懒懒睨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有什么不成体统的,此处又没有旁人!欧阳弟弟,你说是不是?” 欧阳承泽脸已经红透了,偏偏一往后撤,江莹莹就会加大力道。 他举着自己的手,想要去拍掉江莹莹的手腕,可又怕用了大力气的话,会伤到这朵娇花,一时间好不狼狈。 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盛满羞恼:“**姐,你别逗了,快松开我吧!” 小鼓站在自家公子的身后,已然惊呆了。 没想到少爷也有被人调戏,无法反抗的这一日! 他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向江莹莹。 好样的! ·别看少爷平时都是嘻嘻哈哈的,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其实一肚子坏水,那些喜欢他的女子,最后都黯然神伤。 偏偏还怨恨不得。 对付少爷这样的,就该如江莹莹这般单刀直入。 小鼓先前不看好江莹莹,觉得她怕是疯了,可眼下见她蹂躏着自家主子,偏偏欧阳承泽还一脸任人宰割的模样,亢奋的如同打了鸡血。 江姑娘你加把劲,咱家少爷这条滑不溜秋的花花鱼很快就能成为您的盘中餐了。 凑近了细看,江莹莹便见到欧阳承泽皮肤细腻的不像话,一点毛孔也见不到,而且那睫毛长的就像是一把刷子,又浓又密,用来刷墙都足够了! 欧阳承泽觉得欢喜又羞耻,恼道:“**姐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我在看……”江莹莹的眸光深深,这一秒眼里竟然是蕴藏了诸多的情绪,轻嗤一声,“看你这女人一般细嫩的皮囊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样的灵魂!” 她说着,伸手扯了扯欧阳承泽那张包子脸:“看你这张脸,是不是画上去的皮!” 两人凑的很近,鼻尖与鼻尖相距不过一寸的距离,江莹莹眸中的探究和审视,让欧阳承泽极为的。 像是…… 要看穿他全部的伪装,将他那一颗心原原本本的剖开呈现一样。 他迎上江莹莹的目光,还是那副自由自若的笑脸:“**姐,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江莹莹挑了挑眉,不掩脸上的失望之色。 罢了! 哪怕他如今还小,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拆穿的。 她弯起的嘴角压平,笑容在这一瞬消失,身子后撤又要重新软回去,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个急刹车! 江莹莹一时不查,身子往前一窜,朝着欧阳承泽撞上去。 男人似乎也很意外,红唇微张,伸手去扶江莹莹一把,他本来扶的是后背,马车又是一跳,那手往下一滑,就落在了江莹莹的腰上。 而两人的头撞到了一处。 江莹莹感觉嘴上一软,一抬眸,便见到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啊! 刚才那柔软,是男人的唇。 他的唇极软,像是刚出锅的糯米团子一样又软又弹,脸上的皮肤细若凝脂,压根不像是个男人。 四目相触之下,两人的瞳孔均是一阵地震。 欧阳承泽那长长的睫毛闪烁了下,大大的眼睛缓缓的要闭上。 要死! 江莹莹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推开他。 这力道没控制好,直接将欧阳承泽推到了车厢的地板上,后脑勺撞到了凳子的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车厢内一片死寂。 小紫和小鼓都已经被刚才的一幕惊呆了。 江莹莹抽出帕子,狠狠的在唇上碾压了几下,一双大眼瞪向欧阳承泽:“你,你,你刚才是不是准备闭眼睛?” 欧阳承泽揉着后脑勺,脸上羞赧的红已经褪尽,只剩下吃痛的白,他可怜巴巴的控诉着:“**姐,你也太狠了,我这后脑勺起了个大包,你看看……” 他将头对着江莹莹眼前怼。 江莹莹一巴掌拍下去:“小屁孩,你离我远点!我告诉你,刚才的事情纯属意外,你可不要多想,你就当……就当……” 欧阳承泽呵呵一笑:“我懂我懂,就当被狗咬一口!” 江莹莹点点头,旋即又反应过来。 嘿! 这小子是在骂她是狗吧! 她柳眉一竖又要发火,欧阳承泽赶紧举双手投降:“**姐,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头真的晕的厉害!我刚说错了,我是亲了七仙女,是你被狗咬了成不成,我是小狗,我是小狗……” 江莹莹嘴角抽了抽。 这小孩没脸没皮,到底跟谁学的! 她倒要看看,这孩子到底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她清了清嗓子,笑意盈于眼睫:“那你是小狗,便学两声狗叫来听听看!” 1623 该不是您的杰作吧 小鼓拳头一捏,这县主欺人太甚啊! 刚才亲嘴纯熟意外,少爷已经做小伏低到这个程度了,她居然还要少爷学狗叫! 真当自家少爷没点血性的吗!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对一个女人如此的卑躬屈膝! 小鼓期待满满的看向自家少爷,心中给他加油打气:少爷,雄起,让这跋扈县主好好看看,咱们丞相府的门楣可不是好折辱的。 然后,小鼓就在无比期待热血的目光中,看到自家少爷犹豫扭捏了一会,将两个手捏成拳头,举到包子脸两边,可怜巴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江莹莹,拳头像是招财猫一样往前挥了两下。 “汪汪……” 他果真叫了两声! 画面太美,小鼓已石化! 他偏头视线,不忍直线。 怂! 太怂了! 夫纲何在啊! 啊呸! 说错了,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何在啊。 江莹莹也被吓了一跳,她只是闹着玩的。 想着欧阳承泽再如何也做不到学狗叫,没成想这人没脸没皮到了这地步。 而且,他长得本来就可爱,这样蹲着再配这表情这动作,简直是萌死个人。 她极为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不敢再看那张包子脸。 怕忍不住又要一顿蹂躏。 “行了行了,你的诚意我看到了,起来吧!” 欧阳承泽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手脚麻利的站起来重新坐在长凳上,悄摸摸的趁着马车行进的功夫,朝着江莹莹的方向靠了靠。 江莹莹十分警惕,甩了他一个眼神:“好好坐着,滑来滑去的干嘛呢,你是泥鳅吗?” 欧阳承泽委屈巴巴的又滑远了一点。 江莹莹看着他那可怜样,心想:若是江舟跟他一样可爱就好了。 就可以天天欺负,天天蹂躏了。 不过这显然是梦想。 此时,车厢内安静下来,外面的马车夫也终于逮到机会解释:“少爷,县主,刚才似乎是马儿踩到了什么东西,骤然吃痛,才会出了变故,小人该死!” 欧阳承泽笑眯眯的:“没事没事,你继续赶车吧,小心一点!” 江莹莹翻了个白眼。 你当然觉得没事,得了本县主一个吻,今晚你就偷着乐吧! 欧阳承泽偏眸看见江莹莹那表情,微微抿唇,羞赧一笑:“县主,其实这也是我的初……” “打住!”江莹莹一脸警惕,“刚才的事纯熟意外,咱们谁都不要再提,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男人眸中滑过失落,低低的哦了一声。 这是我的初吻呢。 不过不要紧,日子还长啊! 今后会有很多个吻,你不承认这一个,总要承认下一个,且等着吧! 接下来一路无言,马车在齐国公府门口停下,江莹莹迅速下车,背影颇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欧阳承泽脸上都是愉快的笑意,喊道:“**姐,说好的十顿德满楼,你可别忘了,我过些日子再来讨要。” 江莹莹身形一晃,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消失在了偏门之中。 只余下欧阳承泽,靠着马车笑的那叫一个春光灿烂。 小鼓走上前,道:“少爷,县主都已经进去了!咱们也回吧!” 欧阳承泽抬头看向夜空。 今日是十三,月亮已经接近全圆,银白色的月光撒在大地上,像是覆了一层白白的霜,一切都安谧而美好。 他的声音温柔下来:“让人去将流水人家那个小二带到丞相府吧!” “啊,为什么啊?” “护他周全!” “可县主不是给了簪子吗,而且那个犯贱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还去找麻烦吧!” 欧阳承泽收回目光,神情也变得如此刻的月光一般清冷,哪里还有刚才那等天真稚嫩的孩子气。 “这世上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多的是!既然她答应了要护那小二的周全,我便必须要帮她办到,岂能让她食言。对了,那小二手上的簪子,记得收回来!” 她的东西,怎么能随意流露到外人的手上。 小鼓哦了一声,好半天后,他犹犹豫豫的开口:“少,少爷,您是认真的呀?” 欧阳承泽清冷的眸子落在小鼓的身上,声音淡淡的:“我瞧着,像是玩玩而已吗?” 小鼓觉得后脖子一凉,赶紧道:“没有没有,就是以前少爷从来没提过,所以奴才有些意外而已!” 少爷有两种时候最危险。 笑的最开心,可眼神却凉凉的时候,还有便是如现在,完全不笑,神情淡淡的时候。 在春游之前,其实欧阳承泽与江莹莹在其他的场合见过两三次。 不过只是混了个脸熟,压根没有任何交往。 所以小鼓才奇怪。 突然之间的,怎么会转性了呢。 欧阳承泽低低叹息一声:“我以为,时光改变了她。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国公府小姐了,可那一日我发现,其实她没变!” ??? 小鼓不明白。 可他也不敢再问。 欧阳承泽睨了他一眼,突然勾唇笑了笑:“你这个还没开窍的光棍,是不会懂的!” 小鼓!!! 没娶妻是他的错吗? 他不是还没攒够聘礼钱吗? 趁着这机会…… 小鼓讪笑着凑上去:“自然没有少爷懂,奴才若是有足够的银子娶了妻,自然就开窍了,会更懂少爷的心思,能更好的服侍少爷了!” 我都疯狂暗示成这样了,少爷你该有所表示了。 然而,欧阳承泽只是对着他嗤了一声:“你以为,世间的情爱,只要娶妻就会懂吗,殊不知这放眼邺城,夫妻哪怕陪伴一生,同床异梦的也占了绝大多数。” “开窍的标准,并非你是否成婚!” 啊…… 涨月例无望了。 小鼓耷拉着脸,当着捧哏:“那是什么呀?” “是……”月光下,欧阳承泽的笑容泛着危险与迷离的味道,“你是否会费尽心机,只为能拉近与她的距离,只为能走近她的心里,只能为拥有她,与她日日相对!” 酸! 这话酸掉了小鼓的牙。 少爷真的开窍了,真的要抱金砖了。 马儿抬着前蹄,打了个响鼻。 这一瞬,小鼓突然福至心灵,问道:“少爷,刚才这马突然受惊,该不是您的杰作吧!” 1624 为何要娶我? “回府了!”欧阳承泽微笑着开口。 所以,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肯定是! 别看少爷成日里笑眯眯,其实一肚子坏水。 刚才被县主调戏了一番,又是捏下巴又是揉脸的,按少爷的性子,一定要还回去的,而且是以牙还牙。 所以才有了县主刚松手,就朝着少爷扑过来献吻这一档子事。 哎! 小鼓心中突然有点同情县主了。 就县主那道行,怕不是自家这个腹黑少爷的对手啊。 另外一边,江莹莹回府洗漱完之后,小紫帮她拆散发髻,准备入睡。 镜中的女子容颜姣好,眼波流转之间,有这般年纪的女子少有的风情。 小紫神色犹疑。 江莹莹自镜中瞧了她一眼:“扭扭捏捏的做什么,有什么屁就快放!” “小姐,奴婢怎么瞧着,您是故意接近欧阳公子的,还有您今日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您现在是真的不喜欢朱世子了吗?” 江莹莹把玩着一根流苏的簪子,语气随意:“你觉得,我应该继续喜欢吗?” 屋子内点了四盏灯,各处都被照的亮堂,唯有江莹莹的眼睛,那光芒射不进去,如同一个幽深的潭。 “奴婢怎敢置喙小姐的事,奴婢就是,就是不解。小姐喜欢朱世子多年,眼看着事情有了转机,怎么突然就……” 过去的这些年,这边身边人不知劝过多少回。 平宁郡主,皇后娘娘,小紫,甚至陛下…… 都明里暗里的劝过要江莹莹放下。 可她就是固执的不肯,一次次的将自己真心捧出去。 虽然没有被踩在脚下,可也总是被无视,饶是如此,她也不愿意放弃,一直坚守着。 可是现在…… 这节点实在是太巧妙了。 江莹莹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懂,从前死活都不肯放弃,如今机会来了,反而撒手了。着人让人好生不解,是不是?” 小紫低低的嗯了一声。 “因为我做了一场梦!” 在发现那个络子被朱飚随意给了怜儿之后,江莹莹伤心的回了帐篷,打盹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一个短暂而漫长的梦。 她梦见了自己的一生。 梦见她将人证都交给了朱飚,让他自己去处理怜儿的事。 朱飚将人带回去后,被怜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闹,天大的过错便不了了之,怜儿依旧还是妾室,只是没有从前那么受宠。 她最终还是抗不过内心的欲望,嫁给了朱飚。 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可婚姻里,冷暖自知。 朱飚对她不错,但也就是不错而已,有尊重,却不够爱。 她迟迟没有生下嫡子,只能给朱飚又纳了几个妾室。于是两人的情分便更加淡薄。 直到五年后,她才生下了第一个嫡子。 之后她便将一腔心思全部扑在儿子的教导上,年少那些轰轰烈烈的感情,便在这后宅之中逐渐的消磨,黯淡。 等到她三十五岁的时候,她再度怀孕了。 这个年纪生产十分危险,等临盆的时候,果然是不行了。 侯府找了许多大夫都不管用,甚至出动了宫内的太医。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身死,是年轻有为的吏部尚书欧阳承泽说或许有法子救她。 一个外男要救当家主母,何其不妥。 朱飚有些犹疑,是陛下下了旨意,欧阳承泽才得以施以援手。 她活了,孩子却没了。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江莹莹对朱飚的爱突然就消失了。 在生死关头,那个男人犹豫了。 他只想着侯府的体面,想着自己的面子,宁愿用她和孩子去冒险。 如果再早一点,孩子是能保住的。 那是个可爱的女儿,她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女儿! 再过几年,朱飚上了战场,结果不幸身亡。 欧阳承泽已经从礼部尚书做到了丞相,还不到四十岁。 人赠外号,笑面阎罗。 是说他总是笑眯眯的,可是下一瞬就突然翻脸,一刀子捅向你的胸口,让你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发妻死了两年,一直没有续弦。 邺城中不知有多少人家想将自己的女儿塞过去。 当时他年纪还轻,长相俊美,身材更是维持的很好,虽说年近四十,不过看上去最多三十如许,又深的陛下器重,也是许多年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可那一次他立下大功后,陛下想问他要什么奖赏。 他竟然说,想求娶自己为续弦,这一举动引发了轩然大波。 江莹莹与他的接触,拢共算起来也不到五回,实在是想不出他为何会有此举动。 这些日子,这个梦一直萦绕着江莹莹,让她心中好生不安。 小紫听到这,急切的问:“那小姐,最后您答应他了么,你们成婚了吗?” 江莹莹揉了揉晴明穴,摇摇头:“没有,我还买来得及做好决定呢,便醒了!” 啊?? 小紫一脸的失望。 关键时刻,怎么能醒呢。 其实江莹莹如今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另外一个世界真正发生过的事实。 可是她清晰的记得,梦里自己成了侯夫人的日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在后宅之中消磨。 今日压一压这个妾室,明日敲打敲打那个姨娘,对于明明不喜欢的庶子女,却还要做到一视同仁,像自己的孩子一般宠爱。 真是糟糕透顶的日子。 所以那个梦醒来之后,她便下定了决心。 绝不! 她绝不要将自己的一生那样浪费掉。 上天赐予她生命,又给她这么高贵的身份,这么无尽的宠爱,她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呢,她完全可以肆意妄为的活着啊! 小紫抿了抿唇,道:“小姐,这样说来,奴婢也觉得您不嫁入镇北侯府是对的!人生苦短,小姐您是天之骄女,如此优秀,应该找到自己喜欢也喜欢您的人,如陛下和皇后娘娘一样,心心相印的共度一生!” 江莹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展颜一笑:“你说的对!我也是如此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不成婚,也不要将就!” “我如今就是好奇,梦里这个欧阳承泽为何非要娶我,他眼下这模样,可跟梦中那个笑面阎罗差别很大呢!” 1625 小画册 江莹莹这天晚上又做梦了。 梦见在马车车厢内,欧阳承泽的手紧紧的扣在她的腰上,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如何也挣脱不了。 她狠狠的拳打脚踢了一番,然后怒斥道:“放开,你再不放开,我便要让你断子绝孙了!” 她说着,狠狠的一拳头朝着男人的裤裆处砸去,然后手边缘传来一阵剧痛。 痛的她直接睁开了眼睛。 恰好对上小紫不解的眼神:“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额…… 我做梦呢! 江莹莹垂眸一看,难怪自己会觉得怎么也挣脱不了。 原来是睡觉的时候把被子卷成了一个蝉蛹,然后自己身体全卷进去了,只剩下右手还能动。 刚才砸的显然也不是裤裆,而是床板! 该死的欧阳承泽,在梦里也不消停。 因为这个梦,江莹莹起床后情绪不太好。 江舟带着那对兔子来找她,说是兔子想她了。 小兔子适应能力很强,窝在江舟让下人做的舒适无比的笼子里,显然已经适应了这纸醉金迷,饭来张口的生活。 看着胖了一圈,越发的可爱。 江莹莹拎起来,狠狠的薅了它们的毛,想着这小兔子就是害得自己没睡好觉的欧阳承泽那臭小子。 两个小兔子被薅的欲仙欲死,吱哇乱叫。 江舟看不下去,将小兔子抢回去,一溜烟就跑了。 一边出门还一边故意说道:“以后不带你来找娘了,你们娘最近失恋了脾气不好,拿你们当出气筒,还是跟着舅舅,舅舅给你们吃胡萝卜!” 话音还没落,后脑勺就传来一阵钝痛,江莹莹河东狮吼:“你说谁失恋了,说谁心情不好呢!我那叫失恋吗?你搞搞清楚,是我说不喜欢他了!那叫迷途知返,不叫失恋!” 江舟垂眸一看。 好家伙,地上正横七竖八躺着一只绣花鞋。 敢情这祖宗刚才是脱了鞋子拍自己脑门。 疯了! 这女人真是疯了。 江舟抱紧怀中的兔子,低声道:“你们娘疯了,咱们不跟疯子一般计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一溜烟的就走了。 小紫小跑着过去将绣花鞋捡起来,低声道:“小姐,五少爷是欠揍,可您也不能用鞋子砸啊,这若是被人看见了,传出去……” 江莹莹哼了一声。 传出去更好呢。 好叫那些人看看,自己不是从前那个端庄持重的县主,飞扬跋扈的很,没事不要派媒人过来什么的。 江莹莹嘀咕完,就见小紫一言难尽的表情。 “怎么了,你这是……” 小紫讪讪一笑:“其实吧,奴婢觉得小姐您是想多了,您如今这,这名声,怕是一时半会,没人敢上门提亲,您大可不必为此苦恼!” 江莹莹摘下了另一只鞋,手腕蠢蠢欲动。 这丫头胆子大了,现在什么话都敢说了。 小紫见她神情,顿感大事不妙,她马上上前,将江莹莹手上的那只鞋子抢过来,蹲下来一脸恭敬:“奴婢来给小姐穿鞋,如今虽然是春日,可天气还有些凉,小姐您要注意身子啊!” 穿好鞋没一会,平宁郡主身边的嬷嬷来传话,说郡主要见她。 平宁郡主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就是底下的嬷嬷办事迅速,已经将邺城公子哥的信息都收集好了,画成了册子,眼下正是要找江莹莹去挑选呢。 册子一共有三本。 呵& 还分上中下三册呢。 平宁郡主嗔了她一眼:“什么上中下,这是按条件分的,这甲乙丙,甲册是家世好,身份好,人才也不错的!” 江莹莹拿起来随意翻了翻,没想到竟然翻到了张枫眠。 她嘴角抽了抽,点了点张枫眠的名字:“母亲,您莫不是发热了吧,这张五公子已经跟李妹妹订下婚约,今年就要成婚了!” 平宁郡主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这不是还没成婚吗?生米还没煮成熟饭,煮熟的鸭子都能飞,这还没入洞房的女婿,若是你喜欢,咱们便争一争呗!” 江莹莹呵呵呵。 这三观,很有问题啊! 平宁郡主其实也觉得不妥,赶紧将册子往后翻了一页:“那你瞧瞧这个,兵部尚书的嫡孙,今年十八,尚未订婚,长得五官端正……” 江莹莹看了一眼那画像,差点被辣的蒙上眼睛。 的确是五官端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只是这眼睛比绿豆还小,鼻子又硕大无比,嘴唇肥厚,拼在一起,实在是无法想象这真人是啥模样。 平宁郡主舔了舔嘴唇:“这个是不够俊俏,那咱们再看看别的!” “你瞧瞧这个,这个好……” “母亲,你不知道吗,他府上已经有四个小妾了呢,这样的男子我嫁过去,就得料理那些小妖精,我可不要!” “那这个,这个好……” “这人有狐臭,上次一起在诗会上,坐我旁边差点把我熏死!要跟他成婚,洞房花烛夜我会被熏晕的!” “你这孩子,说话咋没羞没臊的,那你看看这……陛下不是也很看重他爹吗?” “他呀,他人品倒是不错,就是比较古板,每次就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夫为妻纲,父为子纲那之类的屁话,若是嫁给他,多半这辈子就被约束在后宅,没个自由可言。” 平宁郡主啪嗒一声将乙册合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你自己说的,只要看到合适的,你便求陛下给你赐婚,你这是敷衍我啊!” “你,你,你……” 平宁郡主指着江莹莹的鼻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母亲迟早要被你气死,难道你非要等到母亲头发全白了,才肯嫁人么,女孩子家家的青春没几年,你已经二十了,现在还有点粗茶淡饭,你还能女大三抱金砖,若是再等几年,便是连残羹冷炙都没有了!” “到时候,你只能给人去做续弦当后娘,你难道愿意!” 江莹莹丝毫不慌,拿起最后一本丙册,懒洋洋的道:“缘分的事情急不得嘛,母亲莫激动,说不定这下一个就是我的春闺梦里人呢!” 说着,她将册子翻开。 这第一页入眼的,赫然就是欧阳承泽那张如沐春风的笑脸。 1626 逛窑子去啊 这图画的极为传神,那一双乌黑下垂的杏仁眼,宛若活过来了一般,就这样含笑盯着江莹莹,吓得她将手里的册子一丢。 “他怎么也在这啊?” 平宁郡主将册子扯过来:“欧阳承泽,丞相府家的那个小公子啊……他是个男的,当然在这了!” 这话说的! 她江莹莹已经沦落到是个男的就要挑选一番的地步了么。 平宁郡主伸手摸了摸那张脸:“其实这欧阳公子论家世论相貌,都能进甲册,不过……” “不过什么?”说了半天话,江莹莹口渴了,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平宁郡主老脸一红,压低声音:“不过为娘的觉得,他可能不能行人事,不是个真正的男人,所以才将他放在了丁册……” 噗…… 江莹莹一个没忍住,嘴里的茶全部都喷了出来。 “不能什么?” “就是跟你升不了孩子!”平宁郡主索性豁出去了,“你迟早要嫁人的,这些事情我也不瞒着你,男女之间除了心心相印,那方面的和谐也很重要!只有阴阳调和,女人才能不显老……” 得得得…… 江莹莹赶紧打断:“母亲又是如何知道,他,他那方面不行的?” “瞧一眼就知道了,你看看他长得跟个女人一样,皮肤细嫩,眸中水光盈盈的,而且喉结也不明显,又不长胡子,明显就是……” “还有,他这鼻子,瞧着小巧的很,也是不行……” 呵呵呵…… 江莹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摆放自己的表情:“母亲这些都是从哪里得来的,鼻子小难道就……” “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经验!”平宁郡主压低声音,将自己的知识倾囊相授,“其实啊,男人如果那方面厉害,有三个表现,毛发浓重,喉结突出,鼻梁高挺,毛孔也会比较粗大!这欧阳承泽一条都不符合……” “娘本不该跟你说这些,可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事情迟早要知道……” 江莹莹扯了扯嘴角。 可惜梦里都是一些主线,关于这些个为人妇的细节,根本没有描述啊! 平宁郡主看来是魔怔了,如今什么都敢说了。 江莹莹清了清嗓子,道:“行行行,我知道了,咱们接着往下看吧!” 有了欧阳承泽珠玉在前,后面这些就全是歪瓜裂枣了。 不是长得不行,就是身高不行,要么就是人品不行,家世糟糕。 总之,没有合适的。 平宁郡主合上册子,一脸的凝重:“莹莹啊,我刚才想了下,其实男人嘛,对你好,能跟你生个孩子就行,那方面和谐不和谐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要是不行,那必然也不能纳妾,这对你还是有好处的!” 江莹莹!!! 疯了! 她娘绝对是疯了。 “母亲,这件事急不得,而且这欧阳公子瞧着跟个半大孩子一样,我下不去手,还是给家里的妹妹们留着吧,不行给二婶的孙女……” 平宁郡主狠狠剜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外面嬷嬷来报:“小姐,门房那边有您的一峰帖子!” 平宁郡主眼睛一亮:快快快,拿来! 嬷嬷送上来,江莹莹要去接,平宁郡主却一把抢过去,一边拆一边问:“是哪家府上递来的,是公子还是小姐啊?” 嬷嬷回道:“那人放下东西就走了,门房还来不及多问呢,只说那小厮穿的挺华贵的!” 平宁郡主眉梢一挑。 放下东西就走,也没有自报家门,说不定是哪个爱慕者。 江莹莹要去抢:“母亲,这是给我的帖子!” “母亲帮你掌掌眼!” 说话间,平宁郡主就将帖子拆开。 展开一看,顿时皱眉。 里面没有任何的内容,没有落款,也没有抬头,烫金的帖子上,只画着一颗六面的色子,一点朝上! 这啥玩意? 江莹莹眸光闪烁了下,明白这帖子是谁给的了。 平宁郡主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个名堂,烦躁的将帖子往边上一扔:“这谁送来的,拿你寻开心吗,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那日太不稳重,当着众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现在谁都跑来戏弄你一番!” 平宁郡主气咻咻的站起来:“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若是被我知道,非砍断他的双手不可!” 趁着这功夫,江莹莹将那帖子悄摸摸的收入袖中,然后跟着义愤填庸了几句,催促平宁郡主去查个明白,总算是借机脱身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将那帖子拿出来打开看了看,噗嗤一笑。 小紫都明白过来:“这怕是那位秦姑娘递过来的吧,她倒是有意思,这是又按捺不住,要跟你x小姐你做赌了吗?” “多半是!”江莹莹拿着那帖子晃了晃,随手往桌上一扔。 “小姐,奴婢还有一事不明,小姐从前都从不玩色子,那一日……” 三局两胜,真的是运气吗? 江莹莹举起自己的手,迎着光照了照,脸上浮出一丝悠远的笑容。 是啊! 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她还以为梦就是梦,顶多是上天的警示。 可她突然之间就会摇色子,还能听得出点数,这些,是因为梦里她过了几十年的日子,太过无聊,才会跟着皇后娘娘学了这个。 当年皇后娘娘摇色子,断了沈家家主的一只手,这一直是坊间津津乐道的传闻。 因为突然之间生出的能力,才让江莹莹更加相信那个梦,也才会在马车上对欧阳承泽有那样越轨的行为。 因为实在是很好奇。 未来生杀予夺的笑面阎王,眼下这可爱萌萌哒的样子,到底是真实还是伪装,是之后有什么时候改变了这可爱的孩子。 还是这幅天真的面孔下,其实已然藏了一个令人颤抖的灵魂。 可惜,没有找到答案,反而赔上了自己的初吻。 呸呸呸…… 江莹莹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马车上那个吻可真是太恶心了,有一种吃小孩子豆腐的感觉。 按母亲的说法,这孩子怕是还没长大,毛都没长齐呢! 她霍的一下站起来,对小紫挑了挑眉:“去准备几身男装,找个时间,咱们出去见一见秦姑娘!” 1627 一脸春心荡漾 小紫的办事能力很强,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将衣服准备好了。 第二天傍晚,江莹莹换上男装,从角门出来,已经有一辆没有标志的马车等在这里了。 是欧阳承泽! 他穿了一声白色长袍,莹白月华披身,脚下那双银色的靴子踩在角门处的泥地上,却感觉染不上一丝的尘埃,宛若一个仙人一般。 见到一身男装的江莹莹,他眸中堆满意外和欣赏,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孑然屹立于初升的淡淡月光之下,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少年的意气风发和纯净。 “**姐……啊,不,江公子,你这一身男装可当真是丰神俊朗!” 江莹莹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的,毕竟父亲和母亲都长得高,可若是改为男装,到底还是显得瘦弱了些。 然则欧阳承泽的眼神真挚,几乎让人确信他便是如此想。 江莹莹对他飞了个媚眼:“那要不,你从今日起改为断袖如何啊?” “自此后,公子我罩着你?” 欧阳承泽低低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让到一边:“江公子先请!” “别叫我江公子了,别叫我宁公子吧!” “宁公子,请!” 邺城没有宵禁,华灯初上,夜色才刚拉开序幕,大街之上还有许多没有归家的人。 有一家几口一起出街,母亲和父亲手上空空,孩子却举着一串冰糖葫芦,啃得一嘴红彤彤。 父亲将她抱在手里,那糖水蹭在了衣袖上。 母亲嗔怪道:“死孩子,吃就好好吃,别把你爹的衣服蹭脏了!” 父亲呵呵笑着:“没事的,孩子还小,随她去吧!” 母亲一记白眼过去:“你就惯着她吧,都四岁多了,说抱就饱,成什么样子!而且这衣服弄脏了是我洗,你当然乐的做好人!” 父亲收了笑脸,郑重的对着怀中小姑娘道:“听到母亲的话了吗,母亲成日里又要带你们又要做针线活赚钱很辛苦的,你不能给母亲增加负担了,得好好吃,不能再蹭到父亲衣服上了!” 小姑娘扬起甜甜的笑脸,将手中冰糖葫芦递过去:“娘,你也吃,好甜的呢!” 那母亲本来绷着一张脸,在孩子执着的将冰糖葫芦往嘴边递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抬手摸了摸小女孩子的头:“妞妞自己吃吧,母亲不吃!慢点吃别噎着!” “那爹爹吃!” “爹爹也不吃,爹爹是男人,不爱吃这黏糊糊甜腻腻的东西,妞妞自己吃!” 妞妞歪着头,一脸天真的问:“男人就不爱吃甜的吗?” “那当然,娘们唧唧的,妞妞以后要是找男人,可别找爱吃糖的!爱吃糖的没有男人味!” 这汉子嗓门极大,江莹莹又是将马车帘子撩起在看外面的景色,他的话便一清二楚的传入马车内众人的耳中。 江莹莹放对着欧阳承泽挑了挑眉。 他正拿了一颗松子糖准备往口里送,接受到江莹莹的那打趣的眼神后,手便在空中一折,将那颗糖塞进江莹莹的嘴里。 江莹莹还来不及反应,那糖已经入了口,甜蜜的滋味在口腔中爆开。 对面男人的笑容,甜的比这嘴里的糖不遑多让! “宁公子,这松子糖正适合你吃!” 江莹莹嗔了他一眼,嘎嘣一下将嘴里的糖咬碎,含含糊糊的道:“欧阳小弟,男男授受不亲,这种投喂举动不合时宜!” 马车与那一家三口擦身而过。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破开黯淡的夜色:“爹爹,刚才马车上的公子在吃糖呢,还是另外一个公子喂的!” “啊啊……”糙汉子企图哼哈过去。 然而小姑娘很有求知欲,也不好糊弄:“那位公子没有男人味!为什么公子要喂公子吃东西呢,他又不是小孩子?” “啊啊……这,这……” 声音越来越远,也不知那父亲到底是怎么跟小女孩解释的。 江莹莹倒是有些歉意,好端端的,带偏了一个孩子的世界观。为此,她将嘴里的糖咬得嘎嘣响。 欧阳承泽像是浑然感觉不到她的怒意,将那个漂亮的琉璃罐子往前一推:“宁公子看来很喜欢,我这还有的是,尽管吃!” 江莹莹的确嗜甜。 小时候最爱的便是油腻的和甜食。 所以身材才无法控制,如今却是很难才能吃上一回。 纵使大梦一场,她洒脱了不了,可还是没办法忍受自己回到十二三岁时候的身材,她将那琉璃罐拿起来,往欧阳承泽怀里一扔,柳眉一竖:“我是大男人,吃什么糖,要吃你自己吃去!” 欧阳承泽宠溺的笑,眸中星光摇曳:“其实吃胖点也没什么,胖点有福气的,你不必如此克制!” 说的轻巧。 江莹莹翻了个白眼:“我变成了大胖子,到时候被人嘲笑,然后嫁不出去,难道你娶我啊!” “我娶啊!”欧阳承泽坐直了身体,表情异常认真,“我娶你,谁敢嘲笑你,我便去割了他的舌头!”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绷直,腮帮子鼓鼓的,有点…… 有点像憋气的金鱼。 江莹莹噗嗤一笑,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得了吧,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弟弟,还说什么娶我!” 欧阳承泽的眸色变深了两分。 抬手就要去抓江莹莹的手腕。 江莹莹却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昵,梦中那个在生死一线时面色阴冷施救自己的男人和眼前这个有着稚嫩明亮笑脸的男孩重叠在一起,让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她抽回手,坐直身体,目光看向窗外,生硬的转移话题:“应该快到了吧!” 欧阳承泽的手在空中定了几个呼吸,又慢慢放到身侧,轻轻的捻了捻手指。 真遗憾! 还差一点点就能握到她的手腕了。 小鼓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还没摸到,少爷就一脸的春心荡漾,若是真的摸到了,那还不得浑身血液倒流,原地就…… 正要脑补出一些画面,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粗重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两位少爷,到了!” 1628 不安分的…… 欧阳承泽先下车,伸出手准备去接江莹莹。 江莹莹却是哼了哼:“欧阳公子,我一个男人不需要扶的!” 她轻轻一跃,翩翩然落在地上,那一袭红色衣衫的下摆如流云一样的翻卷起来,又飘飘然的垂落。 她低声道:“欧阳公子,你演技可要靠谱点!” 她毕竟是堂堂县主,齐国公唯一的女儿,若是被人发现来这烟花之地,以后这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她倒是不怕被说,就是她那脆弱过度的郡主娘怕是承受不住,要日日来她面前念经。 如果祖母已去,父亲素日里对付母亲碎嘴的政策便是:睡! 睡服! 平宁郡主在儿子儿媳面前要端着个架子,在几个妯娌面前更是不肯示弱,于是这垃圾桶只能由江莹莹来当。 岂一个苦字了得。 欧阳承泽笑的十分真诚:“宁公子放心,我的演技那是一等一的!” 但愿如此。 夜幕渐浓,如泼天的墨汁撒了下来,红袖招所在的这条街却灯火明亮,无数的红色灯笼将浓郁的墨色冲淡了不少。 江莹莹抬眸看了一眼红袖招的牌匾。 欧阳承泽解释道:“这是先帝亲自题的字!” 哈…… 先帝也爱逛窑子。 也是! 男人么,都是一样的德行,这先帝若是个好的,恐怕也没有如今的陛下。 自己的姑姑当初可是已经嫁人了,都遭了先帝的毒手呢。 “怎么还没人?这红袖招不是近几年名气最大的青楼吗?” “眼下时间还早呢,寻欢作乐哪有这个点的!” 江莹莹瞟了欧阳承泽一眼:“你倒是门清的很!” 欧阳承泽赶紧解释:“没有的事,其实我也是被他们拉来过两次,我刚回邺城不久,也需要结交朋友,这都是不得已的应酬!” 话音刚落,一名三十岁左右的老鸨便从朱漆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墨绿杂红的裙子,胸口露出一个艳丽的红色肚兜边缘,脸上上了浓妆,因为五官分明,倒也不觉得油腻。 她笑着迎上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香风,手中的鸳鸯帕子朝着欧阳承泽一挥,媚眼如丝的就缠了过来:“欧阳公子,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最近科考结束了,奴家一直都在盼着公子呢!” 说话间,她便朝着欧阳承泽的身上靠了过去。 欧阳承泽呵呵一笑,朝着江莹莹的方向侧身。 那老鸨眸中便泛出伤心之色:“欧阳公子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可把咱们这地当成半个家,将奴家当成亲姐姐一般的,这一个月不来,就生疏了!”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欧阳承泽的肩,娇嗔一句:“欧阳公子,你可好没良心啊!” 江莹莹忍俊不禁,伸手推开又往自己身边靠,肩膀都快蹭到自己的男人,低声道:“欧阳公子,这可不是你说的只来一两回啊!” 欧阳承泽一副弱小无助的表情,道:“绫姐,你就放过我吧,我哪一次来不是凑数,今日便是跟着宁公子一起来的!” 绫姐的目光便落到江莹莹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她一个转身,就勾住了江莹莹的手臂,将自己的饱满朝着她身上靠。 这弹性…… 刺的江莹莹一个哆嗦。 自叹不如啊! 这会轮到欧阳承泽噗嗤笑了起来。 绫姐生了一双魅惑的丹凤眼,眼尾狭长,注视人的时候格外的勾人心魂,她的手指在江莹莹的腰上轻轻弹着,声音软的如蛇:“宁公子好面生啊,是头回来吗?一看宁公子就还没有开过眼儿呢,要不今儿个就由奴家陪陪公子?” “别看奴家年岁大,可功夫好的很呢,保管让宁公子不许此行!” 说话间,她又对着江莹莹挤了几下。 她身上那香味直往江莹莹的鼻子里窜,呛的她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欧阳承泽脸上的笑收敛,将江莹莹拽到自己身后,用手中折扇抵住绫姐,正色道:“行了,绫姐太热情,别吓着我宁兄,我们今日是来找秦姑娘的!” “卿卿?”绫姐抖了抖身体,将一脸的媚态收起,倒也是个大户人家妇人的风范,“这怕是不巧,卿卿今晚已经有约了啊!欧阳公子来了多次,也该知道,卿卿是咱们红袖招的头牌,这不预约是见不到的!” “不过思思姑娘今日有空,若不然,叫思思和怜儿姑娘伺候二位!” 江莹莹的眉头一皱。 怜儿这名字如此普通么,到了这地方都还有听到。 绫姐在烟花之地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见江莹莹神色不对,马上又道:“不若两位先进去,咱们慢慢挑!” 江莹莹脸上的笑容已然恢复,她掏出一张请帖递给绫姐,道:“我是接了帖子来找卿卿姑娘的!” 绫姐接过帖子打开一看上面的色子,秀眉顿时一蹙:“这孩子,跟宁公子打赌又输了啊?跟她说过多少次了,技术差便别赌,我瞧着她迟早要将自己赔进去!” 嘴上虽然是抱怨不止,手上动作却也不停,引着江莹莹和欧阳承泽就往里面走。 进了朱漆大门,江莹莹才发现别有洞天。 与她想象的纸醉金迷不同,这院子从装修到摆设,都透着一股精致高雅的味道。 此刻时间还早,几乎没有客人,大厅的舞台上,有几个衣着清凉的姑娘正在摆设乐器并且调音。 见到他们进来,均是微微颔首,面带微笑的致意。 欧阳承泽信手拈来。 “别小看那两个女子,她们可是被皇后娘娘请去在宫宴之上表演过的!” “看到那边抱着围棋的小婢女了吗,那便是思思姑娘的婢女小白!思思姑娘一手围棋出神入化,曾与国子监祭酒对阵两局,均为平手!” 国子监祭酒的棋艺,在邺城是排的上号的! 绫姐自豪的笑了笑:“思思是咱们阁内围棋第二厉害的,这第一是梦姑,被郭大人给弄回去当妾了,可惜了啦,你说为了一个糟老头子放弃一整片像欧阳公子和宁公子这样的公子哥,多不值得啊!” 这个江莹莹倒是知道,那名女子是罪臣之后沦落青楼,后来是陛下查清冤屈,还了她自由身,又由皇后娘娘做主许给了原本的礼部尚书郭大人做了七姨娘! 说话间,绫姐的手不安分的朝着江莹莹的脸上摸过去。 1629 便将我当小倌儿吧 江莹莹还没反应呢,欧阳承泽的手却唰的一下伸出来,捏住了绫姐的手腕,笑盈盈的眸子温度却变低了:“绫姐,都说了宁兄胆子小……” 绫姐讪讪收手,道:“奴家这不是羡慕宁公子这皮肤,竟是比咱们楼里最白嫩的姑娘还要好,所以没控制住想要摸摸看,是不是摸上去也如此细嫩!” 欧阳承泽握着绫姐的手加重了力道,绫姐的眉头狠狠一皱。 这小哥瞧着稚嫩,手上力气却很大。 绫姐不敢再糊弄,赶紧道歉:“对不住啊,宁公子,奴家再也不敢了!” “下次再摸,一定经过公子同意!” 江莹莹哭笑不得,轻轻拍了下欧阳承泽的手臂:“罢了,没事的!” 都是女人,被摸一把又怎么着。 欧阳承泽的笑容重新溢满整张脸,手腕一番,就势隔着衣服拽住了江莹莹的手臂:“绫姐,秦姑娘的屋子我知道在何处,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绫姐笑着应了一声是,在两人身后喊道:“二位公子若是想要别的姑娘伺候,尽管开口啊!” “奴家也一直有空的。” 等两人拐过二楼的楼梯,绫姐遗憾的叹口气。 婢女上前道:“绫姐做什么叹气!” “水嫩嫩的两名公子,居然是断袖,我这是觉得可惜呢!” “啊,不能吧?” “你瞧不出来啊,这欧阳公子明显对宁公子感情不一般啊,刚才那护犊子的样儿,难怪之前来过几次,也没找姑娘陪,原来爱好不在这!” “下次欧阳公子若是与宁公子一道来就算了,若是再单独来,记得给他找个小官,单独的找个屋子!” 这爱好小倌儿的也不是没有,但像这等公子,一般不愿意将这样的隐秘心思让旁人知晓,所以要单独找间屋子,方便他们寻欢作乐。 婢女吃吃笑了笑:“还是绫姐您观察入微!” “那是!”绫姐拖了拖自己高耸的山峰,微微抬着下巴一脸的自豪,“要不我怎么是老鸨呢,你多学着点吧!” 秦卿卿的婢女引得两人进了屋子。 江莹莹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这屋子的布置贵重低调,梳妆台上除了首饰外,还摆了几盆开的正好的茉莉花。 整个屋子内并无其他的熏香,就只有淡淡的茉莉香萦绕,纱幔用的是浅浅的水绿色,像是清晨山间那一层薄薄的雾一样。 婢女沏茶上来:“欧阳公子,江……宁公子,二位稍等!我家姑娘正在换衣服,很快就好了!” “不急!我可以四下看看吗?” “宁公子请便!” 江莹莹便站起来,推开窗子朝外看去。 这房间的位置不错,坐在窗边恰好能看得到大厅中央的舞台。 楼下的大厅内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客人,舞台上也有波斯舞娘在跳着异域风情的舞蹈。她们的衣物异于大越,舞姿摇动中,身上的银片叮当作响,十分有趣。 欧阳承泽凑了过来:“你以前没看过吗?” 江莹莹道:“宫宴上也见过两次,不过宫宴男女同席,为了影响,一般都穿的比较厚重,跟眼下可不一样!这些波斯女子又白又高,身材还很好!” 眉眼深邃,眼波流转之间别有撩人滋味。 江莹莹用手肘顶了顶欧阳承泽:“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 “谁说的!我便不喜欢这样的!”欧阳承泽凑到江莹莹的耳边,低声道,“你不知道吧,这些波斯女子身上都有比较重的气味!” “啊?” “据说跟她们长年吃牛羊肉有关。” 欧阳承泽本只是想给江莹莹普及一下知识,没想到江莹莹的关注点却很清奇:“你怎么会知道,你凑的很近闻过呀!” 欧阳承泽…… 正要解释,秦卿卿愉快的声音响起:“江姑娘……啊,不,宁公子,您真的来了?” 她今日脚上应该是戴了铃铛,行走间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叮铃铃的,让人在这靡靡之音充斥的楼宇内维持着神智清明。 秦卿卿扫了一眼桌面,微微蹙眉:“怎么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拿上来?” 江莹莹正思忖着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招待贵客的,就见婢女嘴角抽了抽,道:“姑娘,两位公子都是贵客,您是不是……” 秦卿卿反应过来,优雅一笑,走到江莹莹面前挽住她的胳膊:“宁公子难得来一趟,咱们必须要赌一局!若是宁公子赢了,咱们这楼内其实有小倌儿的,我便认识一个长得俊人又温柔……” 明明是很暧昧的事情,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就跟吃饭一样寻常,叫人也不觉得油腻,反而明显感觉的到她一腔热情。 江莹莹来了兴趣:“这红袖招还有小倌儿?难道也会有女子过来吗?” 秦卿卿摇头:“当然不是,是有些男子也有这方面的癖好的。不过我要给宁公子介绍的那个洁身自好……咱们先赌一局,赢了我便说服他来陪宁公子如何?” 江莹莹眸光闪闪的。 这可真是开了眼界。 长道这么大,只听说过男子嫖……没听说女子原来也可以! 欧阳承泽看她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赶紧道:“不如何,宁公子你可谨记自己的身份,来见一见秦姑娘也就罢了,你若是见其他男子,传到郡主的耳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莹莹大马金刀一挥手:“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啊!” 秦卿卿自身美貌,气质也不错,被她推崇的小倌儿一定也是个中翘楚,江莹莹心内痒痒的,搓着手:“来来来,还等什么,咱们就赌一局,一局定输赢!” “不行!” 欧阳承泽大声否决。 “你这小孩,未免管太宽,我就是开开眼界,又不会真的做什么!” 江莹莹如今感觉自己像是活了两辈子,既然如此,从前不敢做的,如今也又了那个胆子。 “你,你若是非要找小倌儿!”欧阳承泽脸微微一红,“那你便把我当那小倌儿吧,秦姑娘,敢问那小倌儿人品相貌身材与我相比如何?” 1630 口味太重 “那自然比不上欧阳公子!” 江莹莹目瞪口呆。 这个欧阳承泽是疯了吧,好好的一个世家公子,居然自甘堕落要当小倌儿! 得! 既然你有此愿望,我便满足一下你! 她伸手挑住欧阳承泽的下巴:“既然你如此有诚意,嘿嘿嘿……” 她这个笑容充满了不怀好意,便见欧阳承泽的身体抖了抖,似是有点惊悚。 江莹莹看向秦卿卿:“秦姑娘,这个你比较有经验,一般小倌儿要怎么伺候客人呢!” 秦卿卿拿帕子捂着唇,低低笑了笑,然后凑到江莹莹面前说了句什么。 江莹莹红了耳根,道:“这个口味太重了,换点口味轻的!” 秦卿卿一双漂亮的眸子在欧阳承泽的脸上轻轻的落了下,声音婉转的开口:“其实咱们楼里的小倌儿也经常会穿女装陪客人的,欧阳公子要不要试试!” “不不不,秦姑娘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啊!我这还有两身衣服是新的呢,欧阳公子快去换上吧!” 江莹莹挤眉弄眼的:“刚才是你自己说不要我找小倌儿的,你若是不换的话,那我可要让秦姑娘去叫人了!那小倌儿叫什么来着!” “水月公子!” “水月公子!”江莹莹重复了一遍,一脸向往的开口,“听这名字就感觉是个雅人!” “水月公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吹得一手好萧!而且他女装也十分漂亮,比我还美呢!” “真的啊,那还等什么……” 两个女人讨论的十分热烈,俨然已经忘记一开始是要打赌才愿意给江莹莹叫人的。 欧阳承泽的脸色变了数变。 如今的江莹莹不可用常理来推论,她既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不喜欢的话,怕也真的敢叫小倌儿来见个世面。 正是犹豫间,他听得外面楼梯处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 他眸光微微一闪,深深的叹口气,一脸无奈的道:“宁公子,你可记住了,这一次我完全是为了你才如此的,你若是敢将这件事说出去,我便要以牙还牙的!” 喲! 还真同意了? 江莹莹笑的真诚:“必须不会,咱们各自握着彼此的把柄,这样的关系最安全了。” 秦卿卿咯咯咯的笑:“你倒是有把柄给宁公子,宁公子却是没有把柄给你的……” 江莹莹一时间还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欧阳承泽却红了脸,脚步匆匆的跟着婢女走了。 秦卿卿追在后面道:“如烟,可一定要将欧阳公子打扮的好看点,可要对得起欧阳公子这张脸!” 这屋子是个前后的套间。 外面是厅,用来会客谈天说地,里面是一间寝房。 欧阳承泽一走,秦卿卿便迫不及待的拿起色盅,声音柔软如春日柳枝:“宁公子,奴家可是帮你哄住那个傻白甜了,你得陪我赌上几局才可以!” 傻白甜?? 这个词,目前看来倒是适合欧阳承泽。 江莹莹做了个请的姿势:“客随主便,秦姑娘先请吧!” 秦卿卿活动了一下手指,那阳春白雪一般高雅的眸子中涌出兴奋的神色:“那奴家便不客气了!” 葱白一般细腻的手指刚扣上色盅,外面响起了绫姐的声音:“卿卿啊,你今日约好的贵客已经到了。你的那两位朋友……” 秦卿卿好赌。 当初便是赌输了,才被绫姐骗到了红袖招。 可是她也跟绫姐定了规矩,她不接自己不想接的客人,也会有自己的朋友,这些朋友都不能收钱。 实则所谓的朋友,大多都是跟秦卿卿打赌赢的人。 秦卿卿今日本是有约好的红袖招的客人,按照之前的规矩,她自己的朋友是要给这些客人让路的。 她秀眉微微一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喜:“绫姐,我的客人才刚来呢!而且眼下时间还早!” 主要是,她还一局都还没有摇呢。 绫姐压低声音,凑在门板上:“唉哟,我的祖宗,客人已经到了楼下了,他们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心里有数,岂是我能拦住的,我只是来给你报个信。欧阳公子和宁公子,真是对不住,你们还是下次再来吧!” 秦卿卿脸上闪过愧色和不舍:“宁公子,要不你先去后面屋子待一会,等奴家应付完他们,咱们再接着赌?” 这可不行! 江莹莹岂是今日便是来见见世面,如今这青楼长得什么样,也大致见着了。 她当即站起来:“是我太唐突,来之前应该先跟秦姑娘约一下的,来日方长,咱们下次还有机会!” 秦卿卿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那咱们可说好了,你不许赖账哦!” 江莹莹点点头,对着屋内喊:“小孩,那衣服不用换了,咱两们走吧!” 然而她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一道浑厚的男声:“刚在下面听有奴才说,今日秦姑娘有自己的朋友过来,也是两位端方公子,既是来听曲的,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绫姐你就不必劝人走了!” 绫姐讪讪一笑:“这也要看两位公子的意思!今日真是……”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威猛,长着浓厚络腮胡,鼻梁高挺的男子跨步走入。 他双眸泛着精光,声如洪钟,带着一点傲慢:“我倒是好奇,到底是谁能成为秦姑娘的朋友!” 他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便落在江莹莹的脸上。 江莹莹认得他! 这是高将军的嫡次孙,高光! 也是高将军最看重的孙子之一,自幼就带在身边,十五岁便立下赫赫军功,是高家这些后辈中,最有望继承高将军衣钵的人。 然而这两年,边境没有战事,加之陛下对高家也有些忌惮,如今这高将军在朝堂的位置比较尴尬,连着高光也在兵部挂个五品武官,好几年都没动静了。 江莹莹的后背顿时一凛。 两人在宫宴上远远的打过几次照面,他该不会认出自己吧? 高光的一双鹰眸落在江莹莹身上,似是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你是……” 江莹莹正欲回答,就见高光的身后紧跟着又走进来几个人。 打头的那个,赫然便是自己的亲哥哥江烨! 这一下,她便不止是后背发凉,是脑门一紧了。 1631 红袖招遇危机1 然而现在后退已然是来不及了。 硬着头皮上吧! 或许江烨眼瞎呢! 高光见江莹莹半天不回答,一双眼却往江烨身上看,心内很是不喜。 当即冷哼一声,大马金刀的上前两步,站定在江莹莹对面,声音带着怒意和压迫感:“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不答,难道兄台的名讳,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江莹莹反应过来,尽量用粗重的嗓音道:“高兄见谅,实乃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跟高兄接触,被高兄身上的王霸之气所折服,一时间忘了回答。在下名宁平,初入邺城不久,红袖招艳名远播,所以小弟才会……” 高光被一句王霸之气吹捧的浑身毛孔舒坦了不少。 唯有江烨嘴角抽了抽。 王霸之气是假,怕是王八之气是真! 高光对江烨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坐在主位上,浓眉皱起,带着思索道:“宁平?宁兄父亲和祖父都是何人啊?” 搜遍脑子,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可瞧江莹莹这长相,这通体的气度,又并非小门小户所能滋养出来的。 这名字是随便编的,是平宁郡主的封号倒过来,眼下去哪里找祖父和父亲。 别看高光瞧着五大三粗,可那双鹰眸灼灼的不肯放松,不是个好糊弄的。 更别江烨那目光,正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嘴角那笑容也是看的人后背发毛。 秦卿卿笑语盈盈,毫不慌乱:“江世子,高公子,奴家请宁公子来是因为之前的一首曲子,有些地方要做修改,所以来探讨一二,眼下这曲子已然修改完毕。宁公子怕是还有事吧,便先走吧!” 江莹莹巴不得这一句,抬脚便要走。 高光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沉声道:“这么急着走干嘛,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难不成刚才短短的功夫,你已经成了秦姑娘的入幕之宾?” 秦卿卿脸色略微绯红,眼波流转的嗔了高光一眼,这名妓的人设丝毫不倒:“高公子这张嘴可当真厉害,只是这样随便要了奴家的清白名声,可是不好!” 高光锐利的眸光钉死秦卿卿,似乎在看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秦卿卿崛起是这一年的功夫。 这段日子以来,高光可费了不少心思在秦卿卿身上,立志要第一个占有她。 若是到了眼下这功夫被人捷足先登,还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白脸。 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高家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成天在朝堂上嘚嘚嘚吧,只知道打嘴炮的小白脸。 虽然秦卿卿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可高光一想到刚才她与江莹莹关着门待在一个屋子内,心内就十分的不爽,握着江莹莹的手也加重的力道。 江莹莹不扛痛,顿时低声的嘶了下。 高光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宁公子这身板不行啊!跟个娘们一样,捏一下就叫!就这如何能满足秦姑娘!” “宁公子,你说是不是?” 高光眸中泛着森冷的光,还欲继续加重手上的力道。 要死! 你一个将军的孙子,还敢在我这个县主面前耍横。 我看你是活久了。 江莹莹神色一冷,手臂蓄力,狠狠往外一抽,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手曲指,弹在高光的虎口之上。 高光一时不查,竟然就这般被她挣脱了。 如此,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居然也敢跟自己对着干。 如今高家当真是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了吗。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团邪火,抬手就要去捏江莹莹的下巴。 江莹莹心中早有准备,甩手之后便连连后退两步,恰好退到江烨的身边站定,然后乖巧的叫了一声:“表哥……” 江烨早就认出来了。 这个妹妹如今正是胆大包天,怕是要成窜天猴,连这样的地方都敢来! 他便故意不开口,好叫她吃点苦头,知道女孩子家家,就该好好在后宅呆着,出府已然是面对风浪,更别说来这种地方。 此刻高光的火气已然蓄势待发,不能再拖下去。 即便是江莹莹不低头,他也要出面了。 江烨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眼瞎了,我都进来这么久,都没见你叫我一声,难怪今日在府上没寻到你,你居然跑到这里来了,你倒是神通广大,这才来几天,就连秦姑娘都认识了!” 江莹莹一脸知错的表情,低声道:“表哥教训的是,我这不是怕你责备,所以……” 高光的火气已经窜到了天灵盖,本想要对江莹莹出手,听了这段话,却只能硬生生的将火气压下去,目光狐疑的在两人之间荡来荡去,问:“你们是表兄弟?之前倒是没听说过啊!” “我母亲姓宁,高兄怕是不知吧!母亲一族的确是死伤殆尽,我姨母与母亲乃是远房堂兄妹,因幼时走得近,所以血缘虽远,但感情却是深厚!” “外祖父一家遭难时,姨母她家已经搬离了,所以也未被牵连!” 平宁郡主还真有这么一个远房堂妹,每年都会通信,但要说感情深厚,那纯粹是江烨瞎掰。 但这感情深不深的,一时半会也查探不出来。 且江烨的姨母一家,是断然不会跟旁人说起跟平宁郡主的关系不好。抱大腿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自己打脸说关系不好? 除非脑子有问题。 至于宁平这个名字嘛…… 说是化名也无妨,毕竟逛窑子用真名的也不多! 江烨说这些话便已经将前后因果都考虑好,高光一时找不到疑点,只得道:“宁公子不早说,早前有冒犯,还望别见怪!” “不敢不敢!” 这一行人,其实还有几个公子哥,都是不高不低的门户,江莹莹见过,不熟。 大多数都已经成婚生子,家里甚至有了妾室。 啧啧…… 真是没想到啊,居然一个个的都跑来这里偷腥,平日里在宴席上,那叫一个雅正端方,无欲无求。 男人啊…… 尤其是她这个兄长,没事就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结果呢…… 江烨一看江莹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垮下脸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回府?” “都到了这了,便留下来一起喝一杯吧!”高光开口,“我理应敬宁兄一杯赔罪!” 1632 红袖招遇危机2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 江烨解释了两句,可是高光和其他人根本不当回事。 还未娶妻又如何,天高路远的,在这边寻欢作乐难道还会传回老家? 再说,就算是传回老家那又怎样。 没有点风流韵事,那还叫男人吗? 高光那双精明又深邃的眼睛在江莹莹的脸上盯了下,呵呵一笑:“莫非是宁公子还记着刚才我刚才的冒犯,所以不愿意跟我同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江莹莹若是执意再走,那便有些不识抬举。 她对朝堂之事无所知,对于这些已婚男人的交往更是不太了解。 但她有一种感觉,今晚这个局,并不简单。 在座的除了高光和自己的兄长江烨,其他几个都是兵部和户部的官员,其中不乏跟高光位置平齐的。 但这些人,都隐约以高光为尊。 江莹莹洒然一笑,拱手道:“高兄莫要打趣我了,我乃小地方出来的,只要众位兄长不嫌弃,我自然是觉得荣幸无比!” 江烨脸色沉沉的,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这时候,高光又道:“世子好像对这个表弟管的过严了啊?莫非是怕你表弟抢了在秦姑娘面前的风头!” 江烨呵呵笑了两声:“她怕是没这本事,而且我也不在意这个!” 江莹莹翻了个白眼。 说的自己多高尚,既然来了这地方,心思就肯定有龌龊的。 江烨拽了她一把:“那你便坐在我身边吧,少说多看,不要丢人现眼!” 江莹莹明白他话里的深意,便是要她不要暴露自己是女人的身份。 她对着江烨飞了个眼神:我的演技,你放心! 江烨被她这媚眼吓得浑身一抖。 这该死的胞妹,怕是真的疯了。 有人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不打不相识,咱们为这缘分,干一杯吧!” 众人均已落座,酒杯已满! 江烨担忧的看了江莹莹一眼,准备开口替她推辞。 江莹莹却豪爽的举起酒杯:“这一杯,理应我敬各位兄长!” 大家纷纷点头。 江世子这表弟,倒也有几分眼力劲。 两杯酒下肚,大家便熟稔起来。 有人问江莹莹,是否参加了今年的科举。 江莹莹摇头,说自己暂时还没有把握,所以没有下场,等到下一年也不急,自己年岁尚轻。 大家纷纷道她年纪还轻,再等一等,有把握了再出手也不迟,这个决定还是不错的! 寒暄了几句,高光忍不住了,道:“秦姑娘,刚才你不是说宁公子是来帮你修曲谱的吗,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们听上一听吧!” 江莹莹眸子维眯。 这高光疑心很重,说道这份上,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啊! 可他们刚才根本还没来得及讨论曲谱的事呢,而且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欧阳承泽现在还在里屋内!! 也不知他到底换没有换女装。 高光见到在外间的自己,尚且戒备如斯,若是再看到欧阳承泽从里屋出来,岂不是会…… 江莹莹默默替欧阳承泽点了一根蜡烛。 曲谱没有修好,秦卿卿却丝毫不慌,满面笑容的对着众人微微屈身,柔声细语的说道:“众位稍微,容奴家去取古筝来!” 江莹莹微怔,旋即便明白。 这些个大老粗爷们,多半是附庸风雅,有几人能真的听得出来这古筝曲中间有几个调顺不顺的! 到时候随意糊弄一下就是! 这秦姑娘不愧是见多识广,临危不乱。 而且取古筝让婢女就可以,亲自去怕是要处理一下躲在里屋内的欧阳承泽。 这姑娘除了在赌一事上技术菜瘾大之外,处理其他的事情倒是十分妥当,而且她说话做事总是不疾不徐,给人以一种信任感。 秦卿卿抬脚去了内屋,刚走进去没几步,就听得里面彭的一声响。 高光脸色大变,霍然而起,一个闪身就去了内屋。 很快,他冷酷中带着怀疑的声音传来:“你是谁,为何会在秦姑娘内室?” 要死! 被发现了! 江莹莹赶紧跟着其他众人赶过去。 发现屋内的屏风倒了,刚才那巨大的声响怕就是屏风发出来的。 秦卿卿素来淡然挂着笑的脸上,难得闪过一抹凝重。 屏风后便是她的绣床,此刻俨然已经暴露在众人面前,绣床上是一床红色鸳鸯合欢被,这被子是展开的,有些凌乱的扔在床上。 看上去像是小憩之后没有将被子叠好。 可高光不这么想,他抬脚朝着床边走去。 秦卿卿眸光微闪,上前一步阻拦在他面前:“高公子,那是奴家的床,今日未来得及叠好,让各位见笑了!” 高光鹰眸微眯,里面都是阴郁之色:“我看不是没叠好,该不是在床上藏了个男人吧!刚才那屏风好端端的,为何会跌倒!” “那是……” 秦卿卿话说道一半,梳妆台下钻出来一个灰扑扑的人影:“那是奴婢不小心弄倒的,惊扰道了各位公子,真是该死!” 说着,婢女将手掌展开,上面赫然有一颗圆滚滚的珍珠。 “刚才奴婢不小心将这个珠子掉了,于是便弯下腰寻找,岂料这珠子一直滚动,奴婢一时不查便……” 她低着头一脸愧色:“还望姑娘恕罪!还望各位公子恕罪!” 秦卿卿宽和的摇摇头,声音婉转动听:“屏风也没坏,扶起来便是,只是吓到了各位公子,着实抱歉!” 说着,她冲着众人微微弯腰屈身致歉。 江莹莹赶紧捅了江烨一胳膊肘。 这个时候你还不出声英雄救美,就你这水桶一样的身材,这弥勒佛一样的长相,难道还盼望着人家秦姑娘眼瞎看上你吗? 江烨清了清嗓子,一派正经神色:“既然是个误会,也没造成什么损失,那咱们便出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欣赏秦姑娘美妙的乐曲了!” 江烨在这一行人中的身份最为贵重,大家都要给他点面子。 他都开口了,众人便纷纷附和准备朝外走。 可高光的耳朵却是动了动,脸色乌沉沉的如同深夜的天空:“等等,那床上,有人!” 1633 垂涎三尺的模样 众人的脸色均是一变。 一个号称还从未有过入幕之宾的姑娘家,床上居然有人! 这代表什么? 她恐怕早就不是清白之身。 这邺城追在秦卿卿身后跑的公子哥,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居然这样被戏弄了吗。 虽然今日在场之人,除了高光之外,其他的都没有在秦卿卿身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可听到这一句,看向秦卿卿的目光仍然充满了不善。 这不等于将他们当猴子耍吗? 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在朝堂上多少也有一席之地的男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秦卿卿眸光一动。 她早就知道欧阳承泽藏在被子里了。 她素来整洁,婢女做事也尽心尽职,绝对不会让被子这样乱糟糟的放在床上,所以刚才,她才阻止高光朝那个方面走。 可没想到,这个高光竟然如此厉害,还能听出被子中藏了人。 这满屋子这么多大老爷们,个个都呼吸粗重,那欧阳公子在被子中想必是屏住呼吸的,他是如何听出来的。 虽然心中百转千回,但面上秦卿卿却是淡然的道:“高公子可真是会玩笑,我这床上,怎么可能有人呢,平日里就只有我自己睡,这床,可还没有男人碰过呢!” 高光冷哼一声:“有没有,看看不就……” 他话还没说完,人已快走两步,唰的一下将被子揭开。 薄薄的锦被之下,果然蜷缩着一个人影。 众人哗然色变。 居然真的有人! 高光这一瞬的怒气已经窜到了天灵盖,一个手刀高高抬起,朝着那人影砸下去。 看样子,是不管这被子里的是谁,今日也要让这人吃上一顿大亏! 江莹莹一看势头不妙,赶紧道:“高兄莫急,那好像是个女人!” 高光的动作一滞。 众人定睛看去,可不是个女人么。 穿着一身粉色的薄纱裙,曲线玲珑,一头黑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铺展在床上,叫人忍不住想上前去把玩一番。 秦卿卿反应极快,上前两步,在“女子”的肩膀上推了两把:“泽儿,你怎么还没走啊!” 那女子似是在熟睡,至此才反应过来,慢腾腾的转了个身,眨着一双朦胧又水汪汪下垂的杏仁眼,打了个哈欠。 “好姐姐,我昨日研究那曲谱,一晚上没睡好,我那隔壁屋子一到晚上吵闹的很,你且让我再睡一会!” 众人看清楚这姑娘的相貌,均是呼吸一窒。 她长了一张圆鼓鼓的包子脸,却不让人觉得胖,反而是致命的可爱。那红润的唇嫣然若滴,像是在邀请人去品尝。 偏偏一双眼睛生的大而无辜,对于自己的可人全然不知,一派天真不谙世事。 弄得人心痒痒。 想去挑弄一番她,又怕会亵渎了她。 江烨见到秦卿卿目光淡然,此刻面对这张脸却也屏住了几下呼吸。 只有江莹莹,差点没笑出声。 唉哟我的天! 这可不得了。 欧阳承泽穿女装的杀伤力巨大,不比秦卿卿差呀! 瞧这些大老爷们一个个色皮的眼神,啧啧啧! 欧阳承泽一脸的天真懵懂,朝着众人看了过来,目光尤其跟江莹莹对撞了一下后,茫然无知:“秦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秦卿卿嗔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今日有客人的,你在我这睡大觉,害高公子误会还以为我幽会哪个男人呢!我还以为你早走了,你可真是……” 欧阳承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吐了吐舌头,那模样又萌又软。 “对不住啊,我一觉睡过头了,我现在便走吧!” 说着,她从床上爬起来,将脚往床边一双绣花鞋里伸。 伸了两下,脸色就变了下。 江莹莹知道,鞋太小啊! 好在秦卿卿反应快:“你穿我的鞋干嘛?你自己的鞋呢!” 欧阳承泽将脚往裙子里塞,讪讪笑道:“之前好像泼湿了,我让婢女拿去洗了来着……” 江莹莹又捅了江烨一下。 哥,你注意着点,我感觉你那哈喇子快流下来了。 江烨端正了神色,道:“诸位,我们还是让两位姑娘先处理一下,咱们去外间等着吧,这毕竟是秦姑娘的闺房,咱们一群男人呆着也不合适!” 众人心中齐齐翻了个白眼。 人家是青楼女子,这闺房本就是供男人进进出出的,有什么不合适的。 不过看在秦卿卿还未有入幕之宾,而江烨又顶着世子身份,众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于是大家附和着往外间走。 高光落到最后,那狐疑的目光在欧阳承泽身上打量个不停。 尤其是在欧阳承泽异常平坦的胸部上荡了荡。 江莹莹趁着他没注意,指着自己的胸部对欧阳承泽做了个手势。 做戏做全套啊! 哪有一马平川如你这样的啊! 众人在外间喝了两杯酒,秦卿卿便领着欧阳承泽出来了。 大家这才看到,这姑娘个子极高,比秦卿卿高了大半个头,身量窈窕,长了一张让人生不出半点厌恶心思的娃娃脸。 要说有什么缺陷,那便是胸有点平,只能看到小小的起伏。 不过嫩妹子都是这样,还没发育好,过几年经历的事情多了,便好了。 面对众人的打量,欧阳承泽极为的不好意思,微微屈身后便要离开。 便在这时,绫姐领着一干姑娘来了。 红袖招的规矩,秦卿卿陪客喝酒可以,但吃豆腐却是不行。 可大老爷们来这地方,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听古筝? 当然不是! 他们是为了来享受视觉和触觉的刺激,而并非只是听觉刺激的啊。 而且这么多个男人,一个秦卿卿可不够分的,这不,绫姐就带着其他的姑娘们来了,莺莺燕燕,环肥绿瘦的站了一屋。 一眼望去,各有风情。 江莹莹表示很满意。 江烨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一个姑娘家家,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你莫非还能真的做点什么不成!” 江莹莹…… 江烨说完,也觉得不妥,低低咳嗽几声。 绫姐笑盈盈的打完招呼,看到站在秦卿卿身边的欧阳承泽后,目光闪过诧异。 1634 莫名变态的开心 这楼里何时来了这样的姑娘? 这一身打扮,明显是欢场女子的做派,可这红袖招哪怕是母公鸡,绫姐也能说出名字,哪里有这样的姑娘。 但她历经风浪,虽然心中狐疑,面上却是不显。 秦卿卿何等聪慧,立时柔声便要说出欧阳承泽如今的名字和身份。 可高光却赶在她之前道:“秦姑娘且等等!” 他指着一脸可爱的欧阳承泽,问绫姐:“这一位,也是你楼里的姑娘吗?” 绫姐脑子转了转,笑盈盈的点头:“的确是啊!” “那她叫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叫什么? 绫姐心内一动,这个问题定然不是随便问的。 她刚才仔细一打量,已经发现这女装的姑娘就是欧阳承泽。高光对于秦卿卿的势在必得,绫姐岂会不知。 如今这做女装打扮,怕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不得不换装。 可秦卿卿刚才到底说她叫什么呢。 正是踌躇间,手心传来一阵麻痒。 绫姐扯着笑:“高公子,她叫泽儿,是前几日刚入楼的,还在调教之中呢!” 一屋子的女人都咯咯咯的笑。 “泽儿就这般迫不及待要见客人了?” “莫不是被咱们几位公子的魅力折服了吗?” “泽儿还小呢,至少也要等到满了十五,这事,急不得!” …… 江莹莹惊呆了。 哟呵! 这些姑娘的演技简直炉火纯青,像是跟女装欧阳承泽多熟悉一样。 不知是反应快,还是这地方这种情况也经常出现,训练出了这样的应变能力。 高光浓眉一皱,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这泽儿光看长相,的确是个萌妹子无疑,可是这身高这感觉,实在是不太对! 然而眼下众人都已经验证身份,也不好再继续为难。 绫姐瞅准机会,拍了拍手:“姑娘们傻站着干嘛,还不去伺候着!” 很快,一群姑娘们就涌了过来,莺莺燕燕的声音将刚才笼罩在屋子内的疑云冲散的所剩无几。 江莹莹舒口气。 看样子,这一场风波总算过去。 绫姐拉着泽儿的手往外走,还低声训道:“楼里有楼里的规矩,急也急不得,你瞧瞧你这迫不及待的样儿,被客人看到了是要掉价的,明白吗?” 欧阳承泽捣头如蒜,不敢说话。 眼看着就要逃离狼窝,高光却捏着手中的杯盏冷冷道:“绫姐,这人都到了这屋子,就不必带出去了吧!” 绫姐脚步一顿。 她讪笑着转身:“可这泽儿还没调教好,再者年岁也没到!” “十四总有了吧,有什么年岁到不到的!”高光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她既然入了这个地方,就该有这个觉悟,难不成还要守身如玉?” 秦卿卿的秀眉微蹙。 江莹莹听明白了。 高光这话,一半是说欧阳承泽,一半是说给秦卿卿听的。 在讽刺她入了欢场,还要拿腔作调,玩这些欲拒还迎的把戏,装什么清高。 江莹莹脸色微沉,正要开口说两句,秦卿卿却是对她摇摇头,淡然自若的抬起酒壶,将高光空掉的酒杯重新斟满。 她婉转的声音里没有半分的不满:“高公子说的是!不过咱们这地方,其实也有自己的规矩,大家不过各自遵守规矩而已!” 这青楼的规矩便是,如她们这等名气的名妓,就是有自主选择权。 跟谁睡不跟谁睡,除了银子给的够,还要看老娘高兴不高兴。 她这话语柔和,其实是个软钉子。 高光的神色冷凝下来,一抬手握住了秦卿卿的手腕,冷声道:“便是上不了你的绣床,要不了她的身子,难道要她来陪着喝一杯也不成吗?” 说着,他另外一只手胸口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这个数,够不够啊?” 绫姐见钱眼开,一眼瞟过去,那可是五百两的银票! 赎个不怎么开光的姑娘都够了。 她顿时喜笑颜开,毫不犹豫的将欧阳承泽往前一推:“高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够的够的!” 然后她手脚麻利的便将银票收进衣袖中,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啧啧! 江莹莹觉得,这速度要是去练轻功,恐怕也是罕逢敌手的。 欧阳承泽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的就被卖了。 可眼下他人设便是如此啊,绫姐已经发话了,若是他抗拒,岂不是更引得高光的怀疑。 若是拨开他的真实身份,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可秦卿卿恐怕就要遭罪了。 藏了个男人在床上,还跟老鸨和一屋子的女人合谋说是个姑娘,这若是传出去…… 欧阳承泽可怜巴巴的看了江莹莹一眼:**姐,救我呀。 江莹莹扯了扯嘴角,看他这狼狈样很想笑,又怕笑出来会引来高光怀疑,她于是又捅了捅江烨一胳膊肘子。 绫姐带来的姑娘中,其实少了一位,因为没算到江莹莹会留下来。 此刻,正是个由头。 江烨清了清嗓子,耳根微红:“既是如此,那便留下吧,正好我还缺个人倒酒!” 众人?? 世子你身边不是坐着一位吗? 这么好的姑娘你就揽入怀中,有点无耻啊! 然而仔细一看,原本那木木姑娘恰好坐在欧阳莹莹和江烨的中间,细细计较起来,还当真能说没有人。 比起脾气火爆的高光和其他几个老色批,显然坐在江烨的身边是更好的选择。 欧阳承泽毫不犹豫,一阵风一样的扑在江烨的身边坐在,一把他右边那姑娘挤出老远。 他对着羞涩做作的笑容:“多谢世子殿下抬爱!” 江烨耳根微红,老成在在的点了点头,其实另外一只放在大腿上的手已经紧张的蜷曲了。 江莹莹啧啧啧了起来。 哎! 可怜的大哥,还以为自己得了美人儿青睐,喜不自胜了吧! 其实这美人儿是个男人呢! 她家大嫂人品不错,平日里对自己更是无微不至,百般呵护。 这大哥来逛窑子已然是不要脸,她岂会不帮着嫂子看着点,让你高兴!! 回头我告诉你欧阳承泽的真实身份,看你到时候是红着脸笑还是红着脸吐! 想到这,江莹莹竟然有一种莫名变态的开心。 1635 这曲子有问题 秦卿卿总算是松了口气。 江烨是这些公子中身份最高的,而且跟江姑娘关系也不错,想必不会因此牵连道欧阳公子,自己也可以逃过一劫。 这些人是打着要听古筝曲的名义来的,此时秦卿卿也该露她的绝活了。 不过她老毛病又犯了。 “各位公子,大家应该知道奴家这里的规矩,想听曲的话就必要要赢了奴家才成的!” 她拍了拍手,婢女一脸生无可恋的拿过来色盅和色子。 那脸拉得。 纯粹是对自家主子无可奈何。 江莹莹心想,若是可以的话,这婢女怕是要揍秦卿卿几拳。 秦卿卿好赌的毛病,在座众人皆有耳闻。 众人让了一圈,目光都落在江烨和高光的脸上,很显然,他们两人是这一圈小鱼小虾的头头。 高光是真正的头,江烨却只是因为身份贵重而已。 江烨儒雅一笑,摆摆手:“我对于这个不在行,还是让高公子来吧!” 高光眸光兴味,那肆意的目光在秦卿卿的身上荡了一圈,像是要将她的衣服全部脱了细细看过一番。 “我与秦姑娘赌,若是秦姑娘输了,不若今晚就让我……” 话还没说完,江莹莹开口打断:“高兄,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听说这秦姑娘开赌有两个规矩,一不赌钱,二不赌身!高公子若是想抱得美人归,还是得凭自身魅力才行啊!” 高光的眼角抽了抽,眸中用过狠厉之色。 江莹莹言谈自若:“听说高兄前些年在战场也是叱咤风云,在下可是向往的很!想必这点小事,难不倒高兄!” 高光本有一肚子火气,江莹莹这高帽子一扣下去,他便不好再强求。 关于他的战功,本就有传言是高将军为了给他铺路,从属下手上匀出来的。 他极为在意这个,江莹莹这番话也算是掐到了点子上。 高光的戾气散去,但脸色还是不太好看,轻嗤了一声:“这些青楼,就是规矩多!我当初在前线上,若是看中哪个姑娘,直接扛去营帐便是。” 江烨笑的四平八稳,问道:“高兄说的姑娘,是咱们越国的子民,还是敌方的女人!” “女人就是女……”说道一半,高光轻笑一声,改口道,“当然是敌军的女人!” 江莹莹却知道。 不! 在高光的眼中,恐怕都是一样的。 女人都是身下的玩物,不管是己方还是敌方,都是他发泄的工具而已。 他是高将军的孙子,深受重视,敌方的女人自不必说,他想凌辱就凌辱,哪怕是大越的子民,只怕在那边境之地,也没人管到他的头上。 江莹莹眉梢狠狠一沉,倒是江烨表情没什么太多变化,呵呵笑了笑:“高兄的人生经历丰富,我是自愧不如!” 秦卿卿心内对高光极为不喜,可也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呆着,便不能得罪人,当即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高光摇色子。 心内盼着:最好这一局自己能赢,这样便不用给这个蠢汉弹古筝了。 然而她的赌运一向不好,这一次也不例外。 高光摇出六点,秦卿卿却是摇了个二十点,输了! 愿赌服输,秦卿卿调试好了古筝,婢女拎着一面铜锣,站在门外轻轻敲响了三下。 本来热热闹闹的红袖招内,很快便安静下来。 原来这是个信号:表示今夜秦姑娘要弹古筝曲了。 要是想如高光他们这般前排vip观看,少说也得百两银子!不过楼内其他人却是不用花钱也能听上一听。 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这时候,自然没有人会发出声音。 江莹莹手指一勾,第一个音符从指头跳跃出来。 秦卿卿坐在窗边,窗子敞开,外面似乎有徐徐的风进来,将她的衣袂轻轻的吹动。 她十字修长如白葱,又莹润如和田玉,在琴弦上舞动着,按照高光的要求,弹奏的便是之前提到跟欧阳莹莹在修正的那个曲谱。 此乃原创的曲子,在座没有人听到过。 是欧阳承泽写的。 这曲子意境深远,境界豁达,低沉处似女子婉转哭泣,高昂处如将士战场杀伐。与寻常在青楼这样的地方弹奏的靡靡之音很是不同。 秦卿卿的指法流畅,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的凝滞,整个人宛若跟古筝融为了一体。 她不是用手在弹奏古筝,而是用她的整个人,整个心。 都说见字如人,可从这古筝曲中,也能看出弹奏着的心性。 若不是在眼下这个场合,江莹莹肯定不会相信,能弹出这样的曲子的会是一个青楼女子。 她的豁达和境界,哪怕是在场的男子,也是不具备的。 不过…… 虽然秦卿卿弹奏的没有任何停顿和犹疑,但是江莹莹还是敏锐的听到了其中有很小的一段,的确是有些不太顺畅。 不过因为很快便过渡了,所以极难察觉。 若不是江莹莹之前便听秦卿卿说,这曲子有点问题要修一修,所以格外留意,恐怕是不会发现其中的猫腻的。 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在座的大老爷们都满脸陶醉,一曲结束,高光率先鼓掌:“好曲!秦姑娘的技艺更精湛了。” 秦卿卿微笑着致谢,心内默默翻个白眼:我曲子刚落你就鼓掌,你个傻缺,压根没听懂我在弹什么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屋子外也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不管听不听得懂,这时候,鼓掌就完了。 显得自己也能听懂,要不然会被人嘲笑的。 一派和谐之中,唯有屋内一名清秀公子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陪着他的那名姑娘倒了一杯酒,婀娜的递给他,柔声道:“公子何故皱眉啊,可是奴家服侍的不周到,那可便是奴家的罪过了。” 男人凑在一起便要说荤话。 高光更是毫不忌惮,哈哈大笑:“他多半是胀得慌憋不住了,你给他揉揉解一解燃眉之急!” 清秀公子脸色微红,忙解释道:“高兄不要打趣在下了,其实在下刚才听这曲子中,似乎有个地方有些不顺,正回想呢,才会皱眉!” 1636 交杯酒 他是去年成婚娶妻的,与妻子的感情也甚好。 今日遇到了高光一行人,非要邀他一起过来,盛情难却,加之想着能听一听秦卿卿的古筝曲,这才来的。 刚才他身边的姑娘一直动手动脚,他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高光不笑了。 他放下酒杯,挑眉道:“哦,哪个部分不顺啊,你倒是耳朵尖的很,刚刚秦姑娘和宁公子不是都说,这曲子已经修好了么?” 秦卿卿不由打量了清秀公子一眼。 很是面生,之前从未见过。 想不到还真的能听出来其中的不顺。 清秀公子便将那一小段说了出来,虽然只听过一遍,但是他却准确的记住了旋律,道:“其实这般也可以,但总觉得有些突兀,或许再修正一下会更好!” 高光那深深的目光便在江莹莹的身上定住,里面闪烁着危险的气息:“宁公子不是说这谱子已经修好了吗?” 欧阳承泽瞧了江莹莹一眼。 这谱子是他写的,之前江莹莹见都没见过,哪怕能听出有些不对,要马上修改的顺畅,怕也是不能。 就连他这个原作者,一时间也想不到要怎么改。 江烨见形势不对,赶紧开口:“高兄,我这表弟在音乐一途上,也谈不上天赋异禀,想必是还有不完善的地方,不若李兄试着修缮一下?” 那名被称作李兄的清秀公子讪讪一笑:“我听可以,若是让我来修改,却是不能了!其实如现在这般已经很好,无伤大雅!” 高光穷追猛打:“怎么能无伤大雅,既然是秦姑娘要弹奏的曲子,那必然要尽善尽美,如果你们刚才不是在谈论曲子,那关着门待这么久,又是在做什么,莫非,修曲谱只是名头,你们实际刚干了什么不好说给我们听的事!” 说到底,高光还是在怀疑江莹莹跟秦卿卿不清不楚的。 还是占有欲在作祟。 这么些年,他头一回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却屡屡被拒,心内窝着一团火,眼下是将江莹莹当成情敌了。 不! 应该是当成那胆大包天的小白脸了。 就想靠着一张脸一张嘴,不花钱爬上秦卿卿床的小白脸! 可恨! 欧阳承泽见状不对,正要开口,江莹莹已经给他丢了一个不需要你帮忙的眼神,淡然的道:“李公子好耳力,这地方的确是修过了,不过恐怕秦姑娘还没有来得及多加练习,是以还是用的原曲子!” 秦卿卿一怔。 难道说这江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想到曲子要怎么修改了吗。 正是狐疑间,江莹莹已经淡然自若的站了起来,道:“刚才秦姑娘你有客人要来,所以在下也来不及将修改的谱子写下来,若是方便的话,现在我写给秦姑娘吧!” 秦卿卿微笑点头:“那便太好了!” 婢女很快取了笔墨过来。 江莹莹执笔,手下没有丝毫停顿,便将新改的谱子写了出来,并且递给李公子:“李兄是懂乐之人,不若看看这样改行不行?” 那李公子跟着谱子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眸光渐渐亮了:“好,太好了!如此一改,便流畅了许多,再也没有晦涩之处了。” 江莹莹笑的淡然:“这也是之前与秦姑娘讨论几次的结果,不若秦姑娘将这一段弹奏一下,看看是否还有不顺畅之处!” 秦卿卿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有两个爱好。 一是赌,二便是古筝。 真的技艺到了她这个份上,光凭技巧没有热爱是不够的。 她当即坐下,迫不及待的便开始弹奏这一段,异乎寻常的顺滑,手指也没有之前那么费力,而且意境上丝毫不受影响。 就连其他的半吊子水也听出来,这一段改的极好。 欧阳承泽眸中焕发出光彩。 江莹莹这一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众人赞叹不已,江莹莹的脸色却有些复杂。 她真的有这样的本事能立时便修改出来吗,当然没有! 是因为这曲子,她在梦中曾听人弹过。 梦境乱七八糟,可背景音一直有这首曲子,是以她印象很深刻,刚才细细听,就发现其中这一段跟梦境中的不太一样。 原曲子她自然也记得,当即默写出来。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曲子竟然会是欧阳承泽所作,而这首曲子又一直出现在自己梦里。 这事情,真是越来越让人想不明白了。 不过眼下的危机算是度过。 众人都听得出,这曲子改过后比从前要更加流畅,高光也找不出茬,加之江烨不轻不重的说了两句,表达了自己维护的态度。 他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暂时压制下来。 这个小插曲就这般过去,众人继续寻欢作乐,时不时的开几句黄腔,有人喝多几杯猫尿之后,开始议论国事。 高光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抬高声音:“出来喝花酒就喝花酒,说这些事干嘛?” 那人眸子一清,赶紧住嘴转移话题。 江莹莹和江烨的眸光均是闪了闪。 知道高光心有忌讳,忌讳的便是他们这对表兄弟。 欧阳承泽可真是豁得出去,不仅穿了女装,那做派跟真女人没什么两样,给江烨敬酒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毫无心理负担! 江烨显然也极少在这样的场合玩耍,没一会的功夫白胖胖的脸就红彤彤的。 江莹莹知道他酒量。 醉是不会醉的,就是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要醉了的样子。 酒过三巡,男人们的真面目便露了出来。 高光缠着秦卿卿要喝交杯酒,秦卿卿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左右闪躲,最后高光竟然没站稳,摔了一跤,狠狠的丢了一把脸。 秦卿卿作势要来扶,可她一个娇娇娘,手上没有力气,扶着高光到一半,手劲儿一松,高光又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一脸无辜惶恐,但江莹莹却深刻的感觉,她就是故意在整高光。 妥妥的心机女孩,但江莹莹喜欢。 眼看着高光就要发怒,江莹莹笑着解围:“高兄,你吓坏秦姑娘了,不若这样,让泽儿姑娘跟你喝交杯酒吧,想必泽儿姑娘肯定会愿意的!” 1637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江莹莹这么提议,当然是为了给秦卿卿解围。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刚才众人说话的功夫,欧阳承泽可没少撺掇自己身边的茵茵姑娘撩拨自己。 这茵茵姑娘身姿傲人,某些特征比较显著,不断的往江莹莹身上靠,饶是江莹莹是个女子,也禁不住面红耳赤。 这欧阳承泽没安好心,此刻就别怪自己拿他来挡枪。 高光抬起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的眸子,看了欧阳承泽一眼。 然后,嫌弃的嗤了一声。 “光是脸长得好看,要什么没什么,跟个竹竿一样,他们喜欢你,我可对你没啥兴趣!” 要什么没什么的欧阳承泽…… 我谢谢你,你最好不要对我有兴趣。 江莹莹抿着唇忍着笑,一双眸子里笑意荡漾,分外迷人。 已经有人上前将高光扶起来,他晃晃悠悠的坐回桌子,撩起眼皮,那侵略性极强的目光盯着欧阳承泽,呵呵笑了笑,招招手:“来,秦姑娘不愿意,那你来!” 若是换做以前,秦卿卿不愿意他也得强行将这杯酒灌下去。 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尤其江烨还老神在在,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高光哪怕喝的晕乎乎,也不敢太过放肆。 传出去他要靠强迫的,总是丢人。 欧阳承泽皱眉,有些不情愿。 高光沉了脸色:“怎么,秦姑娘是头牌,她能扫我的面子,你一个名不见经传,要什么没什么的小玩意,也敢甩我脸子,是欺负我高家不如从前了吗?” 这话说出来,就怨气十足了。 江烨皱眉,主动给高光倒了一杯酒:“高兄,慎言啊!” 这话若是被有心人解读一番,倒像是对陛下有怨言一样。 高光哼了一声,鹰眸微微眯起,直勾勾的盯着江烨,勾了一侧的唇,笑容有些冷厉:“只要世子不说,这屋子还有谁会多嘴!” 江烨捏着酒杯的手猛然收紧。 他长得圆团团,一向给人也好脾气,不怎么发怒。 可这一次,他却是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圆脸沉了下来:“高兄,效忠在于行,更在于心。高兄说高家不如从前,可在我看来,陛下并未亏待高家,一应的尊容从未短缺过。高兄这是得陇望蜀!” “我不是多嘴之人,可高家享了朝廷的俸禄,便该尽心尽忠,无怨无悔!这是做臣子的本分,更是做人的本分!高兄这般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碗暗暗骂娘,还自忖无人知晓的行为,可是大大的不妥!” 莫说满屋子的男人,便是江莹莹也从未见过自己兄长义正言辞的这样说法。 此时,江烨的眉眼周正,气势逼人。 哪怕是在这样红袖添香,旖旎的场所,也自有一种叫人难以冒犯的气度。 喧闹的屋子内安静下来,气氛剑拔弩张。 高光的脸色变了又变。 高家自从卫殊上位之后,渐渐变开始落败,到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 诚如江烨所说,该有的俸禄,该给的赏赐,卫殊没有少过。 可是陛下的心,却不在高家的身上。 而且,还时时忌惮着。 朝臣们哪能不明白,从前门庭若市,如今是门可罗雀。 高贵妃盛宠之时,高光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莫说是江烨,哪怕是北靖王世子卫弘,见面都要客客气气叫他一声高兄。 可如今呢…… 难道卫殊将这一切荣耀都收回,高家还要感恩戴德吗? 高光的眸子中腾起熊熊的火焰,愤怒几乎要将头顶烧着。 他的拳头紧紧的捏着,嘎吱作响,狠狠的砸在桌面上。 桌上的酒杯随着这个动作高高弹起,又叮咚落回地面,里面的酒液倾撒出来,弄得桌上湿漉漉的。 高光将手按在腰间,江烨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也大踏步进来,护在江烨的身侧。 气氛,一触即发。 这是男人们之间的战斗。 江莹莹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江烨却在桌下用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臂,示意她不可出头。 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则放在欧阳承泽的腿上,按着他不要乱来。 不过…… 这只手放上去后,江烨的眉头就迅速一皱,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江莹莹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不过眼下不是询问的时候。 江烨目光平静镇定与高光的阴鸷和噬人对抗着。 高光是在战场收割过无数人头的,这目光寻常人对上去,都会觉得头皮发麻,时间稍长,就会败下阵来。 可江烨却镇定自若。 至少表面是如此。 桌面下,江莹莹已经感觉到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江烨的手正在缓缓加重力道。 杀伐者的威压,对抗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江烨这些年,算是富贵世子,一只鸡都没杀过,更别提杀人!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屋子内凝滞的像是一团死水,两个大佬不松口,谁也没这个胆子这时候上前劝架,唯恐会将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一道目光如霜,一道目光似火,对峙良久之后,高光哈哈哈的大小起来。 他笑的整张脸都变形,格外开心的样子,可那双眼里却没有多少温度。 他对着江烨举起酒杯,道:“江世子说的对,在下喝了点猫尿,行为失当,多谢江世子提醒!来,这一杯我敬江世子!” 江烨的神情也放松下来,手从江莹莹的手臂上拿开,对着高光举杯:“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是为了高兄好,才会多说几句,还望高兄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江世子这些话,在下受益匪浅,一定会时刻谨记!” 席间又恢复了热闹,大家嘻嘻哈哈,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高光目光深邃,刚才满座的人都色变,唯有这欧阳承泽神情镇定。 高光眸光深深瞧着他,道:“泽儿姑娘,来跟爷一起喝个交杯酒啊!” 江烨眉头一皱,想要阻止,欧阳承泽已经笑盈盈站起来,娇声道:“高公子现下不嫌弃奴家身材不好了么?”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高光的身侧。 江莹莹被他这甜腻的语气弄的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1638 你居然是这样的兄长 这人,当真是一点下限都没有。 他坐定在高光的身侧,便真的在众人的起哄下,与他来了个交杯酒。 不知为何,高光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嫌弃。 难道是觉得欧阳承泽的身材不好。 既然如此,又何须喝这交杯酒? 是因为泽儿如今是江烨身边的姑娘,而高光要他喝这个交杯,相当于间接给了江烨不愉快? 毕竟,江烨如今的脸色,也的确是不太好看。 但欧阳承泽却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喝完之后,他用衣袖擦了擦嘴,正好对上江莹莹一言难尽的嫌弃目光。 他笑的天真烂漫,眸中却有一闪而过的算计,道:“瞧宁公子这目不转睛的样,看来是很好奇吧!” “宁公子还从未与人喝过交杯酒吧,不如今日奴家来陪一杯!” “不行!” “不行!” 江烨和江莹莹同时开口。 她再玩的疯放得开,这交杯酒可不是谁都能喝的。 两人的反应太过一致又急切,高光兴致盎然的眯起了眸子:“有什么不行的,都到了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条条框框不成,就当是提前演练一下,免得往后在洞房花烛夜不会,闹了笑话!” 出来玩,就是要起哄要热闹! 何况今日除了江烨和那位李公子,其他人其实都是高光一伙的。 刚才高光让步,众人知道他心中憋着一口气没地方撒,很显然是在找江莹莹的麻烦。 这时候纷纷附和着高光的话。 “就是,出来玩就图个开心,别放不开啊!” “宁公子,喝个交杯酒都不敢啊?” “大胆点,怕什么!齐国公和郡主不会责备你的,少年风流嘛,再说,咱们也不会卖了宁公子!” “世子,别把你表弟管的太严了,好好的一个公子哥,跟个老学究一样!”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给江莹莹开口的机会。 而欧阳承泽已经斟了一杯酒,腰肢软软的朝着江莹莹走了过来。 一个侧身就挤开了她身边的姑娘,然后身子一侧,坐在了江莹莹的腿上。 这也太胆大了。 江莹莹的眸子瞬间瞪大,脸色通红,声线慌乱:“你下去!” 欧阳承泽全身上下洋溢着阴谋得逞的笑意,非但不走,反而伸出一只手勾住江莹莹的脖子,娇媚道:“人家不走,宁公子别不好意思啊!” “你下去!” 江莹莹伸手去推,欧阳承泽本来只是虚虚的坐着,眼下却一屁股坐实了,撅着红润的嘴唇,委委屈屈的:“宁公子你可真是冷酷无情,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江莹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他么比我还大只,跟我说怜香惜玉,谁给你的脸啊! 不! 以为长了一张娃娃脸就是香是玉了吗。 既然不下去,就别怪她使阴招了。 江莹莹一念至此,伸手去隔着裙子去掐欧阳承泽的大腿。 刚拧下去,跟感觉手感不太对。 抓了一把的腿毛,还有点扎手。 这,这,这…… 她现在算是明白,刚才为什么江烨趁机摸欧阳承泽的腿的时候,会是那个表情了。 一定也是被腿毛扎手了!!! 一个青楼的姑娘,居然腿毛这么浓重,也亏得自己这位兄长平日里雅正端方,才没有当场失态! 可真是…… 江莹莹正觉得好笑,一个酒杯递到她嘴边,欧阳承泽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高光可是盯着咱们呢,你若是再不配合,可要露陷了啊!” 江莹莹偏眸,果然见高光的眸中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罢了!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与欧阳承泽碰了碰杯:“那,干一个!” 她要将酒杯往嘴里送,欧阳承泽的手腕却灵活如蛇,不知怎么就从她的手臂中绕了过去。 两人的手如同蜿蜒的蛇一样缠在一起,欧阳承泽倾身,半边脸与江莹莹的脸靠的极尽,就这样轻轻一斜,杯中的酒尽数入了口。 然后他微微侧过眸子,盯着江莹莹,眼神里写着:到你了! 喝就喝,反正自己现在是男人,怕什么! 江莹莹心一横牙一咬,也将酒杯举杯一饮而尽。 欧阳承泽脸上的笑容深深,凑到江莹莹的耳边,声音极低,摩挲着她的耳膜:“**姐可要记着,与我喝了交杯酒,便是我的人了!” “可不许耍赖!” 江莹莹柳眉一竖,伸手去掐他的腰。 熊孩子,看姐姐弄死你。 然而欧阳承泽早有准备,说完这一句之后,便笑意盈盈的滑回了江烨的身边。 江莹莹罪恶的小手,也被江烨握着。 江烨笑了笑,道:“行了,喝这酒你也不算亏,泽儿姑娘年纪还小,你便别与她一般计较吧!” 在他眼里,欧阳承泽是个女人。 还是个格外可爱格外萌的女人。 女人与女人喝交杯酒,虽然有点怪怪的,但也无伤大雅。 江莹莹气的狠狠瞪了笑的一脸无辜灿烂的欧阳承泽一眼,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暗暗劝慰自己:“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自己无人替!” 可是不管用,还是好气哦! 喝了一次交杯酒之后,高光的暴脾气好像消散了很多,接下来的时间都安安分分的,夜色越来越深,男人们的真面目也越发暴露出来。 已经有人抱着姑娘离席了,具体去干吗,不消细说。 高光把自己喝高了,趴在桌上嘴里含含糊糊的:“来,再来一杯!” 江烨的脸红的像是猴子屁股,但眼睛却是清明的,他拽着江莹莹的手站了起来:“行了,胡闹了一个晚上,咱们也该回去了!” 欧阳承泽也跟着站起来:“江世子……” 江烨瞧了她一眼,神情有点纠结,他从衣袖中掏了掏,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欧阳承泽打开一看,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虽然比不上高光阔绰,但这二百两绝对不是一笔小钱。这楼内一般般的姑娘,一个月也就能挣这点银子。 他眉梢挑了挑,起了恶趣味,轻轻推了江烨一把:“江世子是要带奴家出去过夜吗?这点钱可不够呢!” 江莹莹嘴角抽了抽。 没想到啊,兄长,你居然是这样的兄长。 1639 哪里还有醉酒样 江烨清了清嗓子,拨开了欧阳承泽的手,真挚的道:“泽儿姑娘,我自然知道这些钱不够,我也并非要带你出去,你涉世未深,若是能抽身,便及时抽身,若是不能,那往后便好自为之吧!” 欧阳承泽怔了怔,试图往江烨身边靠。 江烨却是一连让了几步后,拉着江莹莹走了。 欧阳承泽追上来,笑的那叫一个春花灿烂:“江世子不必慌张,奴家只是送两位下楼,不是要多做纠缠!” 江烨松了口气:“有劳!”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他才发现这个萌妹子居然比自己还高了一寸多,这可真是…… 实在不是造物主是如何造人的,为何给了他一副这么高大的身形,却又配了一张这么萝莉的脸。 欧阳承泽凑过去,依旧是一脸无邪的笑容:“江世子可是觉得奴家太高了,所以才不喜奴家的么?” 他凑的很近,江烨脸更红了。 江莹莹看不下去,伸手压在欧阳承泽的脑门上,嗔道:“差不多就行了!” 欧阳承泽收敛了形态,在江莹莹身侧站直,与她并肩沿着台阶而下。 江烨回眸看了两人一眼。 心中涌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两人站在一处,竟然莫名的般配。 真是疯了,一定是刚才看到她们喝了交杯酒,所以自己的脑子里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走到一楼大厅时,迎面便见到绫姐。 绫姐热情的招呼了几句,那目光便落在欧阳承泽的身上,吃吃的笑了笑:“泽儿姑娘,今日第一次见客表面倒是很好啊!” 说话的功夫,她抬手摸了一把欧阳承泽的脸:“瞧瞧,年轻就是好,这皮肤细嫩的喲!” 江烨心中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哎! 女子长得太高了,还是不好。 两人走出红袖招时,欧阳承泽还被绫姐缠住在吃豆腐呢。 江莹莹心内暗暗鼓掌:活该!谁让你用计与我和交杯酒,便让那绫姐好好的折磨你一番。 夜色已深,这一条街却依然熙熙攘攘。 很多客人都已经喝多了,站在青楼的门口和姑娘拉拉扯扯。 借着几口猫尿说着大话。 “你等我,我回去凑钱就为了赎身!” “等过段日子放榜,我高中了就回来娶你,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你可不能接别的恩客啊!” 姑娘们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点头不止:“放心放心,张公子,您赶紧回吧!” “李公子,奴家等着您哦!” “柳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家心里只有你一个,一定会为你守身如玉!” 难怪有人说,妓女的嘴,骗人的鬼。 不过,不光是她们,这些男人一个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这年纪不小了,家中怕已经有了妻小。 可饶是如此,还是出来寻欢作乐。 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红袖招外,江烨四下里看了看,皱眉道:“你刚才是如何过来的?” 额…… “我是悄悄过来的,怕人发现,已经让马车先回去了,兄长带我一起吧!” 上了马车,江烨嫌弃的将江莹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开始了逼逼模式:“莹莹,你如今是越来越大胆了!这样的地方也是你能来的吗,今日若不是我跟着高光一起,你还指不定会遭遇到什么事!” “这地方鱼龙混杂,是你一个女子能来的吗,万一那高光发现你的身份……” 江莹莹懒洋洋的坐着,毫无形象。她瞥了江烨一眼,轻嗤一声:“怕什么,难道他发现我的身份后,还敢对我图谋不轨不成!” “胡闹!不敢将你怎么样,但你的名声可就毁了!一会回府,我一定要将此事告诉父亲母亲,让他们好好管教管教你!你如今真是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了!” “名声那东西能吃吗?”江莹莹不以为然,“兄长,为了个好名声,我之前可活得太累了。人生在世,草木一春,短短的年岁,自己开心就好啊!” 江莹莹见江烨呼吸急促,像是动了真怒,堆起笑脸道:“再说兄长,你不是也去了么,这事我嫂子知道吗?她如今还怀着身孕,若是听说了,恐怕……” 就宛若一瓢冰水浇在滚烫的炭火上,江烨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将一肚子火气压下去,放软了声音:“她还在孕中,告诉她这些做什么,而且刚才我此行也是有事,并非为了享乐!” 江莹莹轻嗤一声,贼兮兮的挑眉:“是吗,可我刚才可看到兄长你的手,摸了泽儿姑娘的大腿啊!这事,我可要跟嫂子好好说道说道!” 江烨的脸色更古怪了。 是想起了那扎手的腿毛。 他清了清嗓子:“当时是情有可原,我此行是真的有事,罢了,这一次就算了,以后你可再不能如此胡来了。” “虽然国公府养你一辈子也不打紧,可是人生在世,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底下,哪怕是陛下,也不能做到肆意妄为,更别提你我。名声是一方面,那地方的确是不安全,你可明白……” “嗯嗯嗯……” 江莹莹含含糊糊的回答着。 今日若不是跟欧阳承泽一起,她一个人也不会去。 今日喝了不少酒,此刻有些口渴,她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问道:“兄长今日,可是为了监视那高光?” 江烨略有意外,却也没有隐瞒:“的确是,在高光看来,他是偶然碰到我和李公子,拉我们一起的,其实我是早就知道,他今日会出现在那,刻意给他这个机会的!” “是为了一些朝堂上的事,你不必知道太多了。” 江莹莹将茶杯放下,淡然发问:“是高家有了反心吗?” 江烨赶紧四下里看看,恍然眼下是在马车中后松口气道:“高家如今是不太安分,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好好吃喝玩乐就行,这些大事,自有父亲和我来操心。” 今日那高光,着实有点古怪。 可具体是哪儿,她又说不上来,不过看江烨这样,不会与她多说,江莹莹也没有再追问。 而另外一边,醉醺醺的高光被奴才扶上马车。 帘子落下后,他的眸子睁开,里面精光湛湛,哪里还有刚才喝醉的模样。 1640 谁曾想到…… 随从低眉顺眼给他倒了一杯茶,高光接过后一饮而尽,掏出帕子捂住唇,将一片不慎跟着茶水一起吞进去的茶叶接住,然后将帕子递给随从。 这动作细致极了,配着他那一脸络腮胡,让人看着浑身都不舒坦。 马车内静悄悄的,高光正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很粗上面都是老茧,早年在边关风吹雨打,手背上皱纹无数,一看就是个糙汉子的手。 他看了一会,又摸了摸自己满是络腮胡的脸,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笑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说不出的刺耳,与刚才在红袖招的大马金刀判若两人。 他笑了好一会,随从也不敢吭声,只低着头屏住呼吸。 自家公子是个疯子。 人前看上去是个勇武汉子,人后则是个顾镜自怜的娘炮。 偏偏又长了一张糙老爷们的脸,这兰花指一翘,效果简直惊悚。 高光笑了好一阵,将兰花指从脸上拿下来,捏着细细的嗓子,遗憾的说道:“同人不同命啊!你说凭什么他穿女装,就能美得让男人管不住那脏玩意呢?” 等了半天,没听到回应,高光反手薅住随从的胸口,拽着他与自己对视,声音越发尖锐:“我问你话呢!” 随从垂着眼,不敢跟他对视,颤抖着道:“少爷,您说的,是谁啊?” 高光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迎视自己冷柔阴鸷的眸子,一字一句到:“不管你知不知道我说的是谁,我问你话,你都必须回答,要不然,我留着你这舌头有何用?” 随从大惊,赶紧道:“少爷恕罪!少爷恕罪!奴才觉得,就算是穿女装再美,那假的也真不了,哪能跟少爷的您身上的霸气相比!” 这是好话! 可高光却伸手一甩,直接将随从从行驶的马车里甩了出去:“谁要这霸气?” 这骤然的变故惊动了在外赶车的马车夫。 随从痛的嗷嗷叫,车夫迟疑的放慢了速度。 高光冷酷无情的声音传了出来:“继续走,他若是有力气,就自己爬回去,若是爬不回去,就死在这街上,明日自然有人给他收尸!” 马车夫后背冷汗涔涔,同情的看了一眼那嘴唇往外渗血,一看就伤得不轻的随从,挥动鞭子加快了速度。 自家少爷这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谁也不知道说错了那句话,就会遭来横祸,还是小心为上。 马车后面跟着一队侍卫,在经过那随从面前时,都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 很快,长街之上安静下来,随从躺在积了脏水的坑洼之中,后背的凉意如万千细针扎了过来,他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重,头顶的天空不断的旋转,一切都模糊不清了。 便在这时,他朦胧间听到了脚步声。 咚咚咚…… 不疾不徐,不快不慢,一下下宛若踩在他的心脏之上。 “救,救……” 很快,一双银白色的靴子,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饶是踩在这样脏污的泥坑边,这靴子在暗夜中仍颜色干净,不染尘埃。 迷糊中,他听到清冷无情的声音:“我可以救你,但你得拿出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能做到吗?” 侍从艰难的点了点头。 “真乖!” 那人声音中透着满意,伸手在他眉心点了点,侍从的世界便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高光的马车速度不减,很快就到了高将军府。 高光收起了兰花指,再下车时便又成了平日里的糙汉子。 经过守在门口的侍卫身边时,他伸出手在其中一人的肩上狠狠的拍了下,拍的那人下盘不稳,身形晃了晃。 高光豪爽一笑:“你小子最近虚了啊,有那功夫多练练,别整天趴在娘们肚皮上,叫那些个臭娘们吸干了精气!” 那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低声道:“少将军别打趣我了,属下都好些日子没开荤了!” 府上许多兵士从前都跟着一起上过战场,私下里都不是叫少爷,而是叫高光少将军。 “早说啊,今日我去红袖招,便带上你了!” 那人还是憨憨的笑:“红袖招那样的销金库,可不是属下能去的。少将军喝多了,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高光手下滑,在他的胸口拍了拍,打了个酒嗝:“你小子,要多练练,这身板不如从前结实了。” 那人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高光盯着他看了一眼,转身歪歪斜斜的朝着府内走。 走过前门,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在岔路口一拐,朝着高将军的院子而去。 到了高将军的院子外,那歪歪扭扭的步伐和醉醺醺的眼神也不见了,换上的是精光湛湛的眸子和稳健的脚步。 书房内还点着灯,高将军头发发白,正在看一本兵书。 这兵书的边缘都已经磨损,显而易见是常常被阅读的,他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将手中的书放下,扬声道:“光儿,进来吧!” 高光推门进去,恭敬叫了一声:“祖父!” 高将军点点头,开门见山的问道:“怎么样,东西给出去了吗?” “恩,信我已经亲手交到欧阳承泽的手中了!青楼里人多眼杂,我也来不及跟他细说什么!” 高将军抬手:“也不必细说!该说的在信中已经说清楚,欧阳老狐狸看到就会明白的!” 高光眉眼深沉,犹疑开口:“祖父,我觉得,欧阳丞相那老狐狸不是好相与的,咱们与他合谋,怕是与虎谋皮。万一他捅到陛下那边去,咱们恐怕是……” “而且是卫殊将他起复的,卫殊于他有知遇之恩,我觉得他不一定会……” “那你便错了!他能起复,的确是卫殊下旨,可这背后却是另有人推动,而且当年若不是那人,他们欧阳一家早就被白言夕吃干抹净,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以为,前任左相和先皇是那么好脾气的人,能容许一个犯下大错的重臣全身而退?” 高光悚然一惊。 这背后之人,高将军不说明白,他心内也知道是谁。 谁也不曾想,有一天,这双方会合作起来。 1641 小紫不见了 另外一边,欧阳承泽也已经将那封信成功的交给了欧阳丞相。 欧阳丞相拆开,从头到尾看了一眼后,便将那信凑到烛火边,燃了个干净。 “祖父不留着当证据吗?” “能落到我们手里的东西,都不会是证据,你以为高将军在朝堂稳立多年,这么容易就留下把柄吗?” “祖父该不会,真的要跟他们合作吧?” 欧阳承泽挑眉反问:“承泽,你觉得呢?是安享富贵好,还是搏一搏,再上一层楼更好?” 欧阳承泽沉默了少顷:“孙儿听祖父的!” 欧阳丞相抬眸,那目光犀利如刀,似乎要剖开他脸上的伪装,他不疾不徐,缓声问道:“承泽,如果有一天事败,陛下愿意饶了你,只要你杀了我,你会作何选择?” “我与祖父同生共死!” “愚蠢!”欧阳丞相斥责道,“你应该杀了我,保全自己,并且求陛下看在你大义灭亲的份上,保全更多欧阳家的人!承泽,祖父已经老了,你几个伯伯不能能扛得住事的,欧阳家未来还要靠你,你可明白?” 春末的风从窗户缝隙中吹入,将屋子内的烛火吹的摇曳不定。 欧阳丞相脸上的皱纹也摇晃不止。 朝臣们平日里都会恭维,说欧阳丞相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是保养得意,风度翩翩,便是中年汉子也不能相比。 可是此刻,他的神情动作尽显苍老姿态。 被贬谪回原籍的那些年,他承担了整个家族的压力,也受了许多冷眼和嘲笑。 昔日那些恨不得能死死贴着肉吸血的所谓“族人”和乡亲,甚至都会当着面说很多难听的话。 儿子和儿媳也颇有怨言。 可在人前,他从未示弱过,偌大的家族,都靠着他的信念和脊梁支撑过来,不至于彻底颓靡,这才有了重新崛起的机会。 从前在低谷时,从未见过欧阳丞相的疲态。 如今重新站会高位,一向不服输的他,反而在小辈面前露了老态。 欧阳承泽心内软了软,放柔了声音:“祖父,孙儿一定会帮着祖父的,祖父放心!” 欧阳丞相点了点头:“你是我最看重的孙儿,要不然,我也不会独独将你留在老家,一直等到这边安定了才让你过来!” 欧阳承泽的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欧阳丞相又问:“你如何看那高光?” “是个有心计不好对付的,而且能屈能伸,莽撞怕只是他披着的一层皮,扒开这层皮,内里藏的,不知是多深沉的心眼!” “他十三岁便上了战场,到十五岁割下的人头已经不计其数,在军中颇有威望,属下都叫一声少将军!军中的汉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都是靠实力居多!若没有这样的本事,也不可能让那群糙老爷们心服口服!” “你与他打交道,切记要慎之又慎!” 欧阳承泽应了一声是:“祖父放心!” 欧阳丞相轻轻咳嗽几声,突然低低的笑开:“我差点忘了,他披着一层皮,你同样也披着皮,倒也不需要我多加提醒。之前你跟你祖母说,要娶国公府的女儿为妻,是认真的?” “千真万确,一丝假的也没有!”欧阳承泽赶紧表态,“祖父,**姐是个极好的姑娘,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欧阳丞相长叹一声:“齐大非偶啊!” “我心之所系,还请祖父成全!” “罢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你若是能让人姑娘心向着你,我自然不会反对,只一点,手段要光明正大,陛下可是将她当成亲妹妹看的!” 欧阳承泽眼角抽了抽,嬉皮笑脸的说道:“祖父,我这么好的人,肯定用的是光明正大的手段啊!瞧祖父这话说的!” 欧阳丞相呵呵呵了三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欧阳承泽从书房退出来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问小鼓:“我近来表现的是有些反常吗?” 小鼓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自从少爷您那一日跟县主春游之后,您就比之前要……要活泼了些。” 其实他本来是想说:您就没之前那么沉稳了。 可他怂啊,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个词。 欧阳承泽抬头看天,月华倾泻而下,他脚上那双银色的靴子流转着淡淡的光芒,仿佛采撷了月光,转化成了自身的光。 他稚嫩的脸上出现了老气横秋的笑容:“我才十七岁,本该活泼自如点!” 小鼓一怔,心想:主子您虽然是十七岁,可您干的可不是十七岁公子哥干的事啊! 但这这话,他来不及表达,便有奴才在前方焦急的招手。 是门房的。 都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来拜会不成。 深更半夜上门,绝对没有好事。 小鼓快步上去,问了两步后面色一变,看向微笑着沐浴在月华下的欧阳承泽。 欧阳承泽有所感应,转头看他,小鼓一边快走一边道:“小紫姑娘不见了,江县主那边派人过来询问,是否与我们在一起!” 不见了?? 欧阳承泽脸色一沉,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便是今日您跟江县主去红袖招,江县主先行出来,便与江世子的马车一同回去。当时小紫姑娘便没有一起。” 当时两人去了楼内,小鼓和小紫不便一起进去,便在外面马车上等着。 小鼓等的太久,憋不住去方便一下。 等回来的时候,小紫便不见了,但是他还问过马车夫,马车夫说小紫看到江莹莹跟江烨从楼内出来,与他打过一声招呼后就下马车朝那边而去。 欧阳承泽沉了脸:“走,去找那马车夫!” 小鼓心内暗自惊诧:主子这一次看来是极为上心,换做以前,一个婢女走失,该叫那马车夫来询问,而不是自己找上门。 如今主动去找,无非是不想一来一回浪费时间。 马车夫已经睡着了,直接从床上被欧阳承泽一手薅了起来。 平日里看着文静斯文的小少爷,没想到手劲这么大,居然单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从床上拔了起来。 “今日,你是亲眼看到小紫走到国公府的马车上去的吗?” 1642 夜半惊魂寻人路1 马车夫揉了揉眼睛,脑子还迷迷糊糊的。 欧阳承泽声音一冷,锐利如刀:“有无亲眼看到?” 马车夫打了个寒颤,瞌睡跑的无影无踪,他点点头:“奴才是亲眼看到的啊!” “她走到了马车边?” 马车夫回想了下,恍然:“啊,不对!当时小紫姑娘朝着国公府的马车走,奴才一直看着,恰好有一辆马车经过,挡住了奴才的视线,等那辆马车离开后,国公府的马车也已经启动了,算算时间,小紫姑娘应该就到了国公府的马车上吧!” 才怪! 小鼓一巴掌拍在马车夫的脑门上:“这个情况,你当时怎么不详细说?” 马车夫痛的脑子发晕,一脸无辜:“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邺城治安素来不错,那一处又是极为繁华之地,虽然夜色已深,但应该也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当街抢人吧。 何况,全程他也没听到一声呼喊啊! 小鼓懒得跟他废话,急急问:“那辆经过的马车可有什么标志?” 马车夫挠挠头:“就是很普通的马车,没有什么特殊的标志,看着倒是很结实,那帘子也很厚!” “对了,那两匹拉车的马,是极好的马,膘肥体壮,毛色发亮,一看就喂养的很好!” 小鼓…… 这些信息并没有多少价值啊。 如今看来,小紫多半是被人处心积虑的掳走了,猫腻就在那辆马车上。 马车夫脑袋挠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欧阳承泽不想浪费时间,快步朝府外走去。 这么晚小紫还未归,江莹莹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她可能出事了。 所以派来问话的有两个人。 一个已经回去递消息,说小紫不在这,另外一个则继续等着,看看欧阳承泽是不是能问道什么关键性的线索。 那小厮焦急的在丞相府门口踱步,不多时便见一身白袍银靴的男人快步而来。 红灯笼下,他衣袂翻飞,如翻卷的流云,不染纤尘。 那张娃娃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冷静的肃然。 小厮赶紧迎上去,恭敬的行个礼:“竟是劳烦欧阳少爷亲自出来了,不知可有什么消息,奴才还等着去跟主子汇报呢!” 欧阳承泽问:“**姐与小紫,关系很好么?” “小紫姑娘自幼便服侍我家小姐,前些年郡主要给小紫姑娘谋婚事,她都不愿意嫁,只说要等小姐嫁人后再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如此忠心,又是自幼的情分。 其实说是主仆,更多的像是姐妹。 欧阳承泽点了点头:“小紫应该是被一辆马车掳走了,至于是谁,还得查!” 那小厮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呢。 他道了一声谢,便要回去递消息,便见小鼓牵着两匹马出来了。 欧阳承泽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向那小厮:“我现在便去见你家小姐,与她当面分说,让小鼓带你一程吧!” 那小厮正要说不用,小鼓长臂一展,已经将那小厮捞起,扔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去。 哒哒哒…… 重重的马蹄声,踏破了夜的宁静。 欧阳承泽赶到时,江莹莹已经换了一身方便出行的衣服,正要上马。 平宁郡主也被惊动,站在侧门处斥责:“莹莹,我知道你与小紫感情好,可她到底是个奴婢,大半夜的你就这样出去寻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你给我下来!” 平宁郡主怒气冲冲,对身后的嬷嬷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将人扯下来。” “母亲,我非去不可,今日若不是我,小紫也不会身陷险境,你知道的,她不止是我的婢女,我更是拿她当姐姐一般看!” 平宁郡主狠狠跺脚:“我让阖府的侍卫都去帮你找不就得了,你一个姑娘家家能找到什么呀!” 场面正是纠缠不清,欧阳承泽策马而至,马蹄高高扬起,恰好停在平宁郡主对面。 侍卫们见状不对,纷纷拔刀。 欧阳承泽翻身下马,看了一脸急切的江莹莹一眼,对平宁郡主绽放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小侄见过郡主。小侄乃欧阳承泽,与江姑娘相熟,小紫姑娘之所以会失踪,也有我的一份责任。” “此番是来陪着江姑娘一起寻人的,郡主放心,我会全程陪着江姑娘,绝对不会让她有任何的危险!若是江姑娘明日少了一根头发,郡主大可以断我一根手指!” 他眸光诚挚,语气格外真诚。 平宁郡主舔了舔嘴唇。 这就是那个欧阳承泽,丙册中排第一的那个丞相府的小公子。 本人长的比画的要更帅,更奶气,也更容易让人有好感啊! 机会! 是个机会。 平宁郡主急着将江莹莹嫁出去,眼下见个男的就先用挑女婿的眼光挑一番。 她清了清嗓子:“既是如此,那我便信你这一回,你可千万要护好她,万一她有个什么好歹,或是坏了名声,你可要娶她!” 江莹莹…… 母亲,这时候你还有心情想这些,真是无语! 她没时间跟平宁郡主扯,直接双腿一夹马腹,马儿急速冲出,沿着长街而去。 欧阳承泽冲着平宁郡主拱手行礼,也翻身上马,追了去。 小鼓将那小厮扔下,打马跟上。 跑出一段后,欧阳承泽放慢速度,环视了一眼四周的黑暗,突然扬声问道:“今日,你们无一人跟着小紫,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吗?” 小鼓缩了缩脖子,朝黑暗中看了一眼。 他知道欧阳承泽在问江莹莹身边跟的那些暗卫,可眼下这对着黑暗说话的姿态,还是让人心里毛毛的。 “若是没有,便扔一颗石子在我前面吧!”欧阳承泽低叹一声。 很快,叮咚一声轻响。 一块小小的铜板砸在了欧阳承泽前方的地面。 这情况也在欧阳承泽预料内,毕竟这些暗卫的职责,只是保护江莹莹,不可能连婢女都要庇护到。 当时他们在楼内,这些暗卫潜伏在屋顶,有些可能乔装在大厅。 总之,没有人管小紫。 欧阳承泽狠狠一甩马鞭,加快速度与一脸急切的江莹莹并肩,扬声道:“**姐,咱们先去小紫消失的地方找吧。” 1643 夜半惊魂寻人路2 一行人很快重新回到红袖招外。 已经过了子时。 热闹的长街上只余下孤寂的灯火,在夜风之中飘飘摇摇。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晚归的客人,喝的醉醺醺的,摇摇晃晃的爬上自家的马车。 欧阳莹莹翻身下马时,恰好有个男子从红袖招斜对面的春风楼里走出来。 他显然已经喝多了,走路歪歪斜斜,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囔着。 我没醉,再来一杯! 我没醉…… 说着说着,他就用手撑在一棵树上,另一只手直接去扯裤裆。 很显然,是一炮尿憋不住,要就地解决了。 江莹莹并没有注意这么多,还在急急四下里寻找着。 欧阳承泽眸子一沉,脚尖在地上轻轻一挑,便有一颗小石子朝着那男人激射而去。 正正砸中那男人的膝盖。 他喝了酒本就站不稳,遭遇这一击,直接四脚朝地趴在地上,是爬也爬不起来,嘴里还在含含糊糊的骂着。 “谁,是谁打我……” 解决完他,欧阳承泽快步与江莹莹并肩,问道:“**姐,你在找什么呢?” “按照你的说法,当时小紫应该是被一辆马车掳走了,我已经让府内的侍卫们沿着这一带去打听是否又人见过那辆马车……可这样干等着不行!” “小紫是个机灵的,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 江莹莹一边低头四处看,一边快速低声的说着情况。 原来,四岁多的时候,江莹莹曾经被绑走过一次。那些绑匪并不知道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只是见她和小紫穿的衣裳质量好,所以动了邪念。 小紫比她大,更懂事一点。 她便跟那些没见识的绑匪说,自己是大小姐,江莹莹只是个远房表妹,不值钱的。 绑匪的注意力自然就都放在了小紫的身上。 江莹莹并不是生下来就很好吃的。 是被绑架那一次,她饿了好几天,顿顿吃不饱,从那以后,她就落下了好吃的毛病。 江莹莹简单说了下,道:“自那次后,小紫便说,若是下次再绑架,咱们一定得留点记号,这样的话,别人找起来才不会那么费劲!” 江莹莹说的轻描淡写,全然在关心小紫。 欧阳承泽听了,心中却不是个滋味。 “**姐,你被绑架的事,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时候父亲在戍边,府内是母亲掌事,陛下去了昆仑山学艺。母亲她的注意力都在兄长的身上,盼着他能当上世子,对我自然就疏忽了点!” “而且,一个女孩子家被绑架过,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传出去名声总是不好听,就连齐国公府,都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江莹莹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她自己也释怀了。 可今日再跟欧阳承泽说起来,还是忍不住鼻头酸涩。 按理那时候她还小,理应不记得这些。 可如今想来,那些被关在柴房暗无天日的日子,还是记得格外清晰。 唯有小紫,一直在鼓励她,陪伴她。 将仅有的一点点食物,大部分都分给她。 其实早些年,一直被母亲教导,往后要帮衬兄长,要助他夺得世子之位,江莹莹心中其实是失落的。 她长出一口气,驱散了这些莫名的情绪,眼下找小紫最要紧。 眼看她的头凑地面越来越近,欧阳承泽拽住她的手臂:“**姐,咱们这样盲目的找也不是办法,我刚才问过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人,你说没有!但这些人明显是冲着小紫来的,怕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即是如此,便一定有因果,你再好好想想,冷静一点。” 江莹莹手微微发抖。 时间越是流逝,小紫就越危险。 江莹莹拼命的回忆,脑中突然滑过什么,此时,欧阳承泽眸子也猛然一闪。 两人齐齐开口。 “范建!” “范建!” 对! 前些日子,他们在流水人家中吃饭,曾经正面羞辱了范建一波。 对于江莹莹和欧阳承泽来说,范建这样级别的人,就像是麻雀一样的渺小的存在,压根不放在心上的敌人。 所以一时间,两人都没往这上面想。 欧阳承泽沉了眉眼:“极有可能是他!这条街今日来往这么多的人,咱们现在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如**姐继续在这边等着,范家那边我去看看!” 江莹莹咬牙思索了下:“我与你一起去,这边让侍卫们寻,我交代一番!范尚是大理寺丞,六品官,你一个丞相之孙,大半夜的要见人,怕是会招来非议!” “如此也好!” 欧阳承泽本是不想走明路。 此刻江莹莹决定一同前往,那是再好不过。 六品官在邺城一抓一大把,范家的府邸在城西,比起丞相府和齐国公府,那门脸小的可怜。 小鼓敲了半天都没有回应,欧阳承泽冷声道:“直接踹开!” 小鼓?? 这不合适吧,好歹是个朝廷六品官员的宅邸啊,咱们如今又没有任何证据。 “踹!” 江莹莹言简意赅。 小鼓脸上的犹疑马上消失无踪。 县主开了口,那还怕什么。 唰的一脚下去,只听吱嘎吱嘎的声音不绝于耳。 最后便是彭的一声巨响。 这巨大的声音,总算将府内的熟睡的门房惊动了。 他赤着脚跑出来,见到大门倒成这样,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皇城底下,竟然敢强抢民宅,哪里来的土匪!” “我家老爷可是朝廷命官,我家姑娘是北靖王府的小夫人,你们不要命了吗?” 欧阳承泽上前,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松松的将他提起来,举到半空中,问:“范建在不在府上?” “你们这群狗贼……” 欧阳承泽收紧手上的力气,眸中戾气肆意:“我问最后一遍,范建,在不在府上?” “何方贼子好大的胆子……” 门房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便冲了出来。 很快,衣服还没穿好的范尚也被惊动:“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吗,知道这里是何处吗?” 江莹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牌举起:“范大人,仔细看清我手上的玉牌,这是县主令,我乃齐国公府独女,陛下的表妹,皇后娘娘亲封的县主!” 1644 夜半惊魂寻人路3 此时奴才们已经将院中的灯火点燃不少,而江莹莹身边的侍卫也将火把举到她身边。 四处灯火黯淡,她处在光源中央,脸色冷凝,让整个院子宛若进入寒冬腊月。 明明身量不高,气场却至少有两丈,范尚只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巨石,竟是呼吸凝滞,下意识就垂下眸子,不敢逼视。 陛下如今的亲人不多了。 他的身世坎坷,与皇家的这些亲戚,只有福王还亲近些,其他便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 反而是齐国公府对于陛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尤其是这个妹妹! 陛下更是格外爱重,江莹莹不止有县主的身份,她手上更有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令牌。 哪怕是宫门已经落钥,也能通融开侧门。 这样的恩宠,整个大越也没有两三个人。 范尚矮了心气,和声细语,一脸讨好:“原来是县主驾到,不止县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县主请到正厅,我们坐下来细谈!” 老狐狸一只,对于江莹莹让人踹掉大门的事,只字不提,仿若根本没有发生过。 院子里其他的奴才也惊呆了。 竟是国公府的县主。 这大半夜的,居然跑来府上踹门,这,这感觉不像是好事啊! 江莹莹不理会他的寒暄,直奔主题:“范建在吗?” 范尚心中一个咯噔。 自家孙子是个什么德行,他心里有数,当即赶紧道:“原来县主是找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可是他惹出什么祸事,我先替他道个歉!还望县主大人有大量……” “废话太多!”江莹莹此刻已全然没有耐心,“叫他出来见我!” 范尚老脸一红。 被一个小辈这么打断训斥,作为一个朝廷命官,总归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可此刻江莹莹怒火正炽,他也不敢多说,只吩咐人:“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把那臭小子抓过来!” 管家这时候低声道:“老爷,小少爷今日,还没有回府呢!” 这一句,江莹莹也听见了。 这一瞬,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都这个时辰了,范建没有回来,就说明极有可能他是掳走小紫的人。 总算是有了线索。 可一想到小紫落到那样的人手中,她的心便百般煎熬。 她沉声问:“没有回府,那他人在何处?” 管家一脸难色:“小少爷一月间,总有三四日不回府,这老奴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许是,许是……” 范尚拍了他一把:“支支吾吾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如实说!” “许是宿在青楼了。” 范尚老脸更红。 不成器的孙子,今日丢了个大人。 “县主,都怪我管教无方,不知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到底犯了什么事,还要劳动县主如此深夜大驾光临……” 江莹莹的脸色更加不好看,自动忽略了他的逼逼逼,她咄咄的目光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人群中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赫然是那一日在流水人家跟在范建身后的几个打手之一。 他穿着一身寝衣,缩着脖子站在暗处,显然是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 江莹莹一个颜色,侍卫就上前将那人拽了过来。 侍卫朝着那獐头鼠目的打手后膝盖处踹了一脚,那人疼的哎呦一身跪了下来。 江莹莹冷冷的看着他,目光宛若要将他就地冰冻:“你主子,在哪儿?” 那人的老鼠眼咕噜噜的转了下:“县主,主子在哪里,也不会跟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报备啊,今日不是奴才当值,奴才也不知道小少爷到底去了哪里!” 江莹莹没有功夫跟他废话,直接唰的一下抽出了侍卫手中的长剑。 国公府的侍卫,佩的都是上等的好剑。 那剑芒在摇曳的烛火下,依旧刺人神魂,让人颤栗。 江莹莹的声音比这剑芒更冷:“说,他在哪儿?” 老鼠眼的喉结重重一滚,还在试图抵抗:“奴才,是真的不……” 一个只会拿绣花针的县主而已,难道还有什么杀人的本事不成,怕是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就知道按着剑吓唬人。 老鼠眼心内嗤了一声:也就是这剑轻,若是换成一把刀,她怕是都拿不稳!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江莹莹手中的剑动了。 白色的光芒一闪,老鼠眼只感觉脸上多了几滴温热的液体。 对面的江莹莹,一身青衫之上,也染上了点点暗红,在烛火下,像是墨汁一般。 她的脸上,洒落着一片红色的血花点,配上那冷厉的眼神,让她宛若刚才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魔一般。 手部传来一阵剧痛,老鼠眼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猛然尖叫一声。 他的右手,已经被沿着手肘切断,血不断的往外喷,飞的到处都是,痛感占据了他每一根神经,让他本就让人犯恶心的脸,变了形状。 他慌乱的捂住自己喷血的手臂,啊啊啊啊的尖叫起来。 江莹莹眸光没有一丝波动,一字一句的问:“我再问你一次,范建,人在哪儿?” 恐惧,在这一瞬几乎冷冻了老鼠眼的灵魂。 眼前这个文弱的女人,居然一言不合就切断了自己的右手。 老鼠眼毫不怀疑,若是他再负隅顽抗,下一秒要断的便是他的另外一只手,不,或许会是自己的头颅! 他额上冷汗涔涔。 一半是因为痛,一半是因为恐惧。 他喉结狠狠的滚动了下,嗓子冒出的音已经变了调:“小少爷,在城中有三个去处!” “他在哪一处?” 老鼠眼浑身颤抖:“这,这奴才是真的不知道!这三个住处分别是城东飞阳街……”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虚弱:“县主,求您饶了奴才,奴才说我都是真的!” 江莹莹转身与欧阳承泽对视一眼。 刚才她激怒之下手起剑落,镇住了整整一院子的人,此刻鸦雀无声,人人脸上都是畏惧和不敢置信。 唯有欧阳承泽,他的眉眼儿还是带着往常一样干净又天真的笑意,却又似乎是不同的。 多了包容还有闪耀惊喜的光。 见她看过来,欧阳承泽收了笑,严肃道:“应该是真的,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吧!” 1645 夜半惊魂寻人路4 一行人气势逼人而来,风卷怒云一般的离去。 江莹莹走到那踹坏的大门口时,定住脚步,回身看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的范尚。 她的眸中,有冷冽的光芒,声音也如淬了冰:“范尚大人,你最好祈祷,你的好孙子没有对我的婢女下手!” 范尚身子狠狠一抖。 他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江莹莹没有再给他机会,直接转身,快走几步,翻身上马离开。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宛若这样的事情,是经常做的一般。 一院子的人在马蹄声彻底消失后,才敢大声呼吸。 范尚的夫人也被惊动。 五十多的妇人一脸惊恐:“这便是那个国公府的县主,妾身怎么瞧着跟女煞神一样,不是说是邺城最端庄持重的世家女子吗?” 范尚只是个六品官,范夫人自然没有机会出席宫宴,她这个年纪,也没法在其他场合见到江莹莹。 范尚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的确是她,那令牌不会有错,我也远远瞧过她的模样!” 他走到断了一只手的鼠眼男面前,一脚将他踹翻,问道:“狗奴才,刚才县主说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范建那臭小子,难道还去招惹了县主身边的婢女?” 范夫人不以为然:“为了一个婢女,大半夜的兴师动众,还将咱家的门给踢坏了,她这个县主,未免也太恃宠而骄了,老爷,明日上早朝,您一定要参她一本!” 范建一口气堵在胸口,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无知妇人,你还要参她的本子,你知道她在陛下和皇后娘娘心中的分量吗?” “若真是范建那臭小子惹出了事,咱们赔上整个范家都不够!都是你平日里惯的!” 范夫人都是做了曾祖母的人了,被这样当着满院子奴才的面抽了这一耳光,一张老脸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人年纪大了,便有些坐井观天。 范夫人不服气:“老爷未免太胆小,县主丢的不过是个奴婢,还不知道事情是非曲直呢,老爷您是朝廷命官,咱们家馨儿又嫁给了北靖王世子,大可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范建已经不想跟这个愚蠢妇人说什么了。 他长袖一甩:“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你就乖乖待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要去!” “把夫人送回去休息!” 这是在赶人了。 范夫人还要逼逼,范建白眉一竖:“还不闭嘴,老子就抽到你闭嘴为止!” 范夫人脸色红红白白,却也不敢在这时候跟范建对着干,只能愤愤然被嬷嬷夫走。 但她心内还是不服气的。 再怎么说也要讲个理。 你一个县主就能大半夜冲到朝廷命官家里来为非作歹吗,动辄就将人的手臂砍断,戾气这么重。 根本配不上县主之位。 范建顾不上这些,他在吩咐管家。 一是四处去寻一寻或许范建不在那三处地方,首要任务是寻到人。 二来是弄清楚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招惹了县主的婢女,双方是如何牵扯到一处的。 县主显然已经让人去找了,但是自己这边也不能无动于衷,也要派人去那三个地方找一找。 争取在县主之前将人找到,如此一来,事情或可以回旋。 范尚有两个孙子。 大孙子天生痴傻,如今已经年过三十,娶妻十年,一直也没有生育。 便只有小孙子范建能延续香火。 虽然恨他惹事,可这是范家的独苗苗啊,还是要竭尽全力护着的。 江莹莹和欧阳承泽已经到了路口。 城东,城西和城北。 这范建长得猥琐,心思也多。 竟然还知道狡兔三窟。 江莹莹一时踌躇。 时间紧迫,到底先去哪一边。 欧阳承泽开口:“咱们去城北那一处,城北的那一处距离红袖招最近,这范建的性子,怕是会迫不及待就要……城东和城西的那两处,另外再分人过去!” 范建是个急色鬼。 得了小紫,大概率会就近安顿,方便他能更快的尝到甜头。 江莹莹也想到这一层,脸色更黑,捏紧手中的马缰,道:“欧阳公子,我去城北,你去城东吧!” 侍卫们去,她怕镇不住! “不行,我答应过郡主要护你周全,**姐去哪里,我便要跟去哪里!城东让小鼓带队,他武功不若,若是碰到那天那群人,他一个人便能解决!” 小鼓…… 这么多年了,主子总算是肯定了他的武功。 从前每次都是被嘲笑的。 “城西那边,让你的侍卫队长去!他们都有齐国公府的腰牌,范建就算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行凶!” 时间紧迫,江莹莹也没有时间多与他分说,便点头默认了这个安排。 所有的人马分成三队,在路口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范建毕竟只是个大理寺丞的孙子,家底在这里呢,在城北的房子也很偏,越往前,道路就越窄,人烟也越来越稀少。 江莹莹和欧阳承泽逐渐由并肩骑行变为一前一后。 江莹莹的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儿仿若要飞起来,欧阳承泽跟在她的身后,落后半丈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便在这时,江莹莹突然狠狠的一勒马缰。 红色的骏马马蹄高高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刺破了夜的宁静。 欧阳承泽紧跟着勒马,那马蹄堪堪就要踏在前方的江莹莹马屁股上。 “**姐,怎么突然停了?” 江莹莹翻身下马,手指在地上捡着什么。 欧阳承泽也一跃而下,落在江莹莹身侧。见她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来,迎着火把看了看,今夜第一次眸中闪过一丝喜色。 “这是小紫身上的东西!” 欧阳承泽看过去,那是一个糕点角。江莹莹将那块糕点凑到鼻子边,闻到了熟悉的淡淡的绿豆清香。 “自那一次被绑架后,我便落下了贪吃的毛病,经常会饿,所以小紫会在身上带几块糕点,一般都是豌豆糕,绿豆糕,因为这两样我比较爱吃,也好保存!” 虽然后来她减肥后,就不吃这些了,但是小紫已经形成了习惯,总怕有一日还是会用得到,所以日日还是带着的。 1646 夜半惊魂寻人路5 地方没找错,就在这附近了。 江莹莹心中一片振奋,她迫不及待要去寻找,欧阳承泽却道:“**姐,你稳住,咱们眼下这么多人,策马长街动静很大!” “那范建若是留心让人看门的话,咱们指不定会见不到人!” 欧阳承泽没有明说,但江莹莹心中已然明白。 邺城如此之大,要藏一个人太容易。 而且,恐怕若是范建知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不是会将小紫藏起来,而是会将她杀了! 杀了,将尸体想法子藏起来,到时候江莹莹想要定他的罪责都难。 反而是江莹莹这半夜里踹开了朝廷命官的府邸,若是没有足够能说服人的理由,到时候必然要被御史们弹劾。 江莹莹深吸一口气,看着前面无边的夜色。 像是一道巨大的口子,能吞噬一切的光明,还有生命。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所有人都下马,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去,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齐国公府的侍卫们听她号令,整齐划一下马,从不同的方向如游鱼一般潜入夜色之中。 欧阳承泽走在江莹莹身侧:“**姐,咱们便走这条大巷子吧?” “你这会不怕打草惊蛇了?” “这样的地方,夜这么深,一男一女在街上走,范建的人想必不会觉得是去找他们麻烦的!” 这可是有名的青楼一条街。 只怕旁人会觉得,这对一对误点了的野鸳鸯。 江莹莹皱眉,不喜他轻浮的说辞,只是眼下救人要紧,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两人并肩,踏在深夜的小巷之中。 子时的更鼓已经敲过,可黎明却还在遥远的地方,似乎永远都不会来。 对于小紫来说,便是如此。 这一夜,应该是过不去了。 她见到国公府的马车,看到自家小姐与少爷联袂而出,于是告别了欧阳承泽的马车夫,独自朝着江莹莹走。 其实就那么一小段路。 街上灯火通明,小紫也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走到一半,后方来了一辆马车。 她侧身避让,便在这时,马车里猝不及防的伸出一只手,点在她背后的昏睡穴上。 她是压根没有任何防备,就这样着了道。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这个满满都是淫靡味道的房间。 头顶的蚊帐是红色的,身下的被子也红艳艳的,俗气的红,透着淡淡的血腥味,宛若这蚊帐,这杯子都是用无数处子的血染就的一般。 屋内点了香,不知是什么香,闻起来令人作呕,神智混沉。 她用力拧了拧身体,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四肢软绵绵的,像是捆了沙袋,抬起来要消耗至少十倍于平时的力量。 是谁? 会是谁? 当街敢将自己掳走,目标如此明确,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蓄谋已久! 小紫是有些功夫的,无奈那焚的香中显然做了手脚,她拼劲全力,才从床上滚到地上,发出彭的一声响。 便在此时,屋内绝对的寂静被打破,房门吱嘎一声打开。 小紫抬头看去,见一个肥胖壮硕的身影,在视线内渐渐清晰。 她的眸子猛然眯起:“范建,竟然是你!” 范建已经在春风阁喝了不少酒,浑身都是酒气,脸上那些坑洼在酒意之下红通通的,让他本就难看的五官越发让人恶心。 他走到桌子前,将那一炉香灭了,这才一边哼着歌一边走到小紫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小娘们,还记得我名字,看来你也对我念念不忘啊1” “呸!” 小紫狠狠的淬了一口。 我去你的念念不忘。 “你长得这么丑,的确让人印象深刻!”小紫不断挣扎着,眸中爆发厌恶和恨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红袖招的门口对我动手,你就不怕被发现吗?” “发现不了!”范建嘿嘿嘿的笑着,油腻的手在小紫的脸上摸着,“我可是跟了你们好些日子,谁能想到啊,堂堂县主竟然女扮男装逛窑子!” “你说着要是传出去,她这个郡主的脸还往哪里放!” “逛窑子怎么了!”小紫极力拔高声调,不让自己的声音软绵绵的示弱,“就准你们男人逍遥快活,不准我们女人找找乐子吗,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你知不知道我家县主有多重视我!” “她拿我就当自己的姐妹,你若是现在放我回去,还能保住狗命……” 范建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他的手指死死扣住小紫的下巴,淫邪的三角眼里全是轻蔑:“你可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区区一个婢女,就算是跟她的时间长点,那也是个奴才。你家主子或许会找你,找不到也就罢了,就跟丢了一只猫儿狗儿没什么两样,伤心几天,过段时间就有新人顶上你的位置!” “或者,她根本不会来找你,会觉得你是因为勾搭上了哪个野男人,自己跑了呢!” “放屁!”小紫的眼圈红了,“我家小姐一定会来找我的,一定会来!你把你的猪蹄子拿开,你要是对我不轨,到时候我让县主剁了你的手!” 她确定。 江莹莹会来。 可她害怕。 她现在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说话来撑气场。 可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已经忍不住了。 她怕的是,等到江莹莹到,自己却撑不过去。 范建对于小紫的威胁嗤之以鼻,他坚决不信,堂堂一个县主会为了一个小小婢女兴师动众,或许会派人来找,但绝对想不到掳走人的是自己。 就算想到了,一时间也找不到这里。 等到自己吃干抹净,再想想要将这小娘们怎么办。 范建眸中闪动着阴鸷的光,一巴掌甩在小紫的脸上:“小贱人,都已经落在小爷的手上,还在呈口舌之快!” “你那天不是很得意吗,狐假虎威好不厉害,你现在可没有人撑腰了,识趣点,主动配合,爷就让你少受点苦!” “你这小娘们应该还没有被人碰过吧,头回可都是要死要活的,你好好求求我,我便让你尝尝舒坦的滋味!” 1647 夜半惊魂寻人路6 他那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小紫身上。 小紫感觉像是有无数粘腻的鼻涕虫在脸上爬行一样,说不出的恶心和难受。 她的眸中愤怒和恨意滔天,冷哼道:“做梦吧!” “小贱人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范建呵呵的笑了起来,一张脸挤成一团,说不出的恶心模样,比一百只鼻涕虫凑在一处更让人作呕。 他一边笑着,一边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很快就脱了个精光。 那身材,比猪栏里的待宰的肥猪还差上百倍。 肚子上那一团团的黑毛,让人恶心的浑身颤抖。 他看到小紫那厌恶的表情,反而笑得越发高兴和疯狂,就这样在小紫的面前晃荡着晃荡着,还伸手强迫她睁开眼。 “给老子看!好好看看,一会老子就要将你治的服服帖贴!” 说着,他将小紫的头往自己的肚子下按过去。 小紫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吐的范建身上到处都是。 范建脸色一沉,抬脚踹向小紫的胸口:“小贱人,给脸不要脸,你给老子等着!” 他去一旁扯了刚才脱下来的衣衫擦了擦自己,恶狠狠的冲回小紫的身边,一把将她薅起来扔到床上,小紫只听得撕拉一下…… 感觉到上身传来一阵凉意。 她屈辱的闭上眼睛。 她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侮辱,她朝着自己的舌头狠狠咬了下去。 她没有力气,无法反抗,咬舌自尽总可以吧! 对不起,小姐。 小紫答应过你,至少要陪你到你找到自己心上人,出嫁的那一日,可是小紫做不到了! 她眼泪滂沱而下。 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小姐,你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小姐,你可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口腔内满是血腥的味道,鲜血顺着唇边溢出来。 小紫正要加大力气,下巴猛然被捏住。 范建狠狠又是一巴掌甩了上来,打的小紫的脑子嗡嗡作响:“小贱人,爷还没享受完呢,你就想咬舌自尽!” “爷可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范建说着,扯了床边的一个臭袜子,塞在小紫的嘴里。 小紫恶心的直翻白眼,可又吐不出去,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自幼跟在江莹莹身边,吃穿用度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讲究,如今竟然被臭袜子塞住嘴,还要被这样的一个男人欺辱! 眼泪自眼眶中滚滚而落,渐渐的带出了鲜血的颜色。 她咸鱼一样的躺着,任由范建去拉扯裤子。 反正,今日她是必死的。 是事前死,还是事后死的区别而已。 眼下她虽然活着,可灵魂已然死了。 范建骂骂咧咧:“你倒是动啊,你是死鱼吗,动一动都不会,你这样的放到窑子里,都没人愿意花五个铜板!” 他一边骂,一边就要……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彭的一声踹开。 一道耀目的红色身影自屋外快步进来,她像是从无边的黑暗中来,世间万物仿若都要跪拜在她那一袭红裙之下。 那双眸子落在范建的身上,他的灵魂仿若都被冻住。 江莹莹看了眼范建,又看了看衣衫不整的小紫,眸中的杀意这一瞬到了顶峰。 欧阳承泽上前一步,一脚将范建踹飞,免得他脏了江莹莹的眼睛,江莹莹则将自己身上红色的披风脱下来,一把将小紫裹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将小紫扶起,抱入怀中,哽咽道:“对不起,小紫,我来晚了!” 小紫的意识其实已然模糊了。 或许是药物,或许是舌头,又或许是她的自我催眠。 她无法清醒着面对这一幕。 江莹莹的这一声,将她从坠毁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睁开眼睛,用力的眨了几下,不敢置信的看着江莹莹:“主,主子,真的是,是你?” “是,是我,对不住,我来迟了,对不起!” 她要是早点想到有范建这号人就好了。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小紫之前哭的厉害,这会反而脸上带着笑,安慰道:“主子,你来的正是时候,你别哭,我,我没事的!” 她没事! 她还保住了最后的清白。 她不想看到江莹莹难过,所以不断的重复自己没事。 可这样的话,就宛若在用刀子捅着江莹莹的胸口。 怎么会没事? 自己若是晚来一步,她就要…… 而且她刚才明显已经没有多少求生的意识,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再晚一点怕见到的就是小紫的尸体。 一想到这,江莹莹的怒气几乎将整个魂魄都要燃烧起来。 欧阳承泽趁着这功夫,已经给范建重新裹了件衣服,免得他脏了江莹莹的眼。 江莹莹款步走到范建的面前,微微偏了下脖子,嘴角勾起的笑容,宛若黄泉边盛开的曼珠沙华,美艳却有着致命的危险。 “范建,你好大的胆子啊!” 范建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就被找到,他抖抖索索不敢相信:“你,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你,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江莹莹像是听到了巨大的笑话,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得眸子通红,眼眶泛泪:“私闯民宅?” 她一脚踹在范建的胸口,将他踹翻在地后,用脚狠狠的碾压着他的胸口。 范建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道,他一个强壮的大老爷们,竟然被碾的难以呼吸。 一身肥肉根本扛不住。 “我告诉你,你家的门都被我拆了,你祖父一个屁都不敢放!还得乖乖的跟我道歉,你现在跟我说,私闯民宅?” “范建,我看你是压根都搞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身份吧?” 江莹莹的眸中全是戾气:“别说你在我眼里就跟蝼蚁一样,碾死了也就碾死了,就是你祖父,一个朝廷命官,我今晚若是杀了他,日后也照样能好好的活着,你信不信?” 范建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你,你胡说,还有没有王法?” 他祖父可是朝廷命官,他也是有功名在身的,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她又不是陛下的亲妹妹,只是个表妹啊…… 江莹莹轻轻笑了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那我便让你开开眼界……” 1647 夜半惊魂寻人路7 那匕首寒光湛湛,刺得范建的眸子猛然一眯。 江莹莹将那匕首在衣袖上缓缓擦拭着,似乎要将它擦的更亮,如此便能更锋利。 范建恐惧的灵魂都在颤抖,这一瞬,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江莹莹今晚若是杀了他,然后拒不承认,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什么,他就白死了。 而眼下,自己安排在外面放风的人显然已经被撂倒,自己全然不是这一对狗男女的对手。 他素来懂得自保,当即一脸懊悔,鼻涕眼泪一起滚下:“县主,小人错了,小人狗胆包天,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啊!” “还请县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样计较!” “小人灌了几口猫尿,猪油蒙了心,才会犯下此等错事,县主你给我一个机会,小人跪下来给小紫姑娘磕头!” “小紫姑娘,小人错了!” “我是狗,我猪狗不如!” “县主,你留着我一条狗命,我以后一定做牛做马回报你的大恩大德!县主,放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以后一定会早晚给您上香,祈求上天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江莹莹冷嗤一声:“我又没死,要你上香做什么?” “而且,活那么长,也只会招人厌烦!”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着的欧阳承泽此时开口:“**姐别胡说,你就算到了一百岁,也照样如现在一样可爱!” 范建?? 有没有搞错,她现在拿着匕首磨刀霍霍,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你说她可爱。 我不仅受到了生命威胁,我还要吃这变质的狗粮?? 范建心内咆哮,面上却还是不断的认错,那姿态要多低有多低,足足将自己贬低成了一坨狗屎。 江莹莹终于停下了擦匕首的动作。 她脸上的笑容越深,可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冷冷的道:“省点力气吧,我不是活菩萨,绝不会普渡众生,尤其是你这样的垃圾!” 她说着,一匕首朝着范建的脖子就要划下去。 便在这时,小紫弱弱的开口:“小姐,等等……” 范建心中暗想:那小骚题字刚才说不要不要,抗拒的什么一样,其实内心还是想的,这会不就叫停了。 女人啊…… 他心内虽然暗自得意,面上却丝毫不觉察,反而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对着小紫说道:“小紫姑娘你就是活菩萨,小紫,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 “只是我喝多了,门道用错了。你放心,只要这一次放过我,我回去之后一定请媒人上门提亲,将你娶回去好好的对待。” 小紫步伐踉跄,朝范建走了过来。 江莹莹上前,扶了她一把。 小紫脸上僵硬的,看不出是笑还是在生气,竟然问:“你要娶我,是做正妻还是做妾啊?” 范建心内暗骂。 小贱人,你不过就是一个奴才,难道还想当我正妻吗。 我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祖父还是朝廷命官呢。 但嘴上却是甜言蜜语:“当然是正妻,不过我眼下已经有了结发妻子,你放心,我必然会休了她,到时候只与你恩爱双飞!” 小紫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笑出了一脸的眼泪。 范建这个年纪,成婚少说也有五六年了,可在他的嘴里,结发妻子说抛弃就抛弃了。 这样的男人…… 小紫眸光一凝,对江莹莹道:“小姐,还是奴婢来吧,这样的人,别脏了小姐的手!” “小紫,可是你……” 小紫凄然一笑:“奴婢便是再虚弱,这会子也拿得动匕首,还请小姐帮奴婢好好制住他!” 既然她坚持要自己动手,江莹莹也不再拒绝。 她狠狠的压住范建的胸口,将手中锋利的匕首递给了小紫。 小紫弯腰下去,站在范建的腰部位置,对着他森森然的笑了笑。 范建心中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惊恐的瞪大一双三角眼,问道:“你要干嘛,你要干嘛?小紫,我错了,我说过会对你负责的,你冷静点啊!” “谁要你负责~这辈子我再见你一眼,都觉得恶心!”小紫狠狠的淬了一口,“可你这样的人,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你不是喜欢玩这些下作肮脏的手段吗,你不是喜欢侮辱女人吗,我便让你这辈子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小贱人,别……” 范建还没叫完,小紫已经手起匕首落。 只听得噗嗤一声。 有什么东西碎了。 鲜血,瞬间就将范建外面随意裹着的衣服染红了,有些甚至通过间隙,溅到了小紫的脸上。 范建撕心裂肺的吼了起来,本能的挣扎扭动,可是江莹莹踏在他胸口的脚像是恶魔的脚掌,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他只能活生生的忍着痛,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紧紧的蜷缩着,像是压缩到极致。 小紫咯咯咯的笑:“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给我用了药,导致我手上没力气,还没隔断,别急,我再来一下!” “啊……小贱人,你放开,你……放……” 小紫怎会放开,又是一匕首下去。 此处的画面太过血腥,已经需要打马赛克。 总之,最后在反复的切割之下,她总算是成功了,可范建已经脸上惨白,痛晕过去了。 小紫这时才像是骤然回过神,将手里的脏东西往地上一扔,匕首哐当一声落下,整个人也滑了下去。 江莹莹赶紧扶住她,低声道:“小紫,你没事吧!” 小紫极度虚弱的摇摇头:“对不起,小姐,奴婢让您见了这不该见的场面,奴婢真是该死!” “别说这些!”江莹莹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范建,眸中的厌恶到了顶峰。 欧阳承泽上前道:“**姐,这个人别留了吧!” 留下来是个麻烦,索性杀了还比较干净。 江莹莹冷哼一声:“不,我要让他活着,好好的活着,就用一个太监的身份活着!对于他来说,活着比死可要痛苦多了!” 范建最喜对女人下手,沉迷酒色,若是没了工具,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在地狱中吧。 “敢动我的人,我便让他此生此世都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1649 夜半惊魂寻人路8 欧阳承泽犹豫了下。 留下这个人,会是个很大的麻烦啊。 可既然江莹莹执意如此,那便这样吧。 有麻烦,自己帮着处理便是。 欧阳承泽带走江莹莹后,江烨也被惊动了,听了这个消息后他大怒,头一回跟平宁郡主吵了起来。 平宁郡主怒道:“你说我做什么,我这个当母亲的夙兴夜寐,将你们兄妹带大,容易吗?” “你如今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你妹呢!” “她就比你小一个时辰出生,现在连个婆家都没定下,你说的倒是轻巧,养她一辈子,现在她是年轻,万一你到时候死的比她还早,她一个老太婆孤零零的在这世上,多可怜啊!” “而且再过几年,她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的,你愿意她那么过日子啊!” “那欧阳承泽生的俊俏,为人也彬彬有礼,我想着,要是能有机会……” 江烨揉了揉太阳穴。 “母亲,他比妹妹要小了三岁!” “小三岁咋了,小三十岁我女儿也配得上!” 平宁郡主说完后觉得不对,改口道:“小十三岁也没什么,小才好呢,到时候你妹妹走在前面,一辈子都有人倚靠!” “您就不怕毁了妹妹的清誉吗,要找人,为何不叫我去找?” “叫你,你跟你媳妇钻被窝里打架呢,我去叫你!”平宁郡主气昏了头,“毁了就毁了,反正她也没多少清誉可言。若是跟丞相府的小公子毁在一处,那我正好借着这由头将她给嫁了。” 之前看画册,平宁郡主觉得欧阳承泽不是什么好人选。 唇红齿白,一脸稚嫩,跟个孩子一样。 可真的见了本人,发现他长得比画册上要好看数倍,而且为人彬彬有礼,笑起来暖洋洋,一看就是个会照顾人的。 至于那方面不行,到时候多找点大夫瞧瞧就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天爷是公平的,既然给了他这么一张好看的脸,便不能要求太多。 事事总是难万全,只要能把女儿嫁出去,嫁给一个靠得住的人,至于其他的方面慢慢来吧。 江烨都要气疯了。 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已经疯魔了,这可关系到妹妹的一辈子,他与欧阳承泽也接触过几次。 倒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就是看着太稚嫩了,十四五岁的样子。 跟江莹莹站在一处,妥妥的姐弟,实在是无法配对。 江烨比之平宁郡主想得更多。 江莹莹在朱彪身上受了情伤,怕是一时半会没这么好恢复,若是欧阳承泽那小子趁虚而入,夺了妹妹的芳心,想借着这样的机会一飞冲天,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齐国公府门楣高,江烨没有那等门当户对之说,他希望妹妹能嫁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此后能幸幸福福的过日子。 江烨左思右想也不觉得欧阳成泽有机会跟江莹莹多接触,那他是为何在这样的深夜大献殷勤呢? 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可自己母亲脑子里全是把女儿嫁出去,居然这样稀里糊涂的就让人把妹妹带走了。 跟平宁郡主已经说不清楚,江烨马上叫人整装,自己又匆匆回去换衣服,准备出门去寻江莹莹。 刚走到门口,便听得安静的长街之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齐国公府门前。 领先的便是欧阳承泽。 他一个翻身下马,牵住身后江莹莹的马,声音和缓,如三月春风:“**姐咱们到了,下来吧!” 说着他伸出手要扶江莹莹一把,可江烨怎么会给他机会。马上上前扶住自己妹妹的手,帮着她将怀中的小紫放了下来。 在跟江莹莹道完歉之后,小紫已经气力不支的晕过去了。 平宁郡主身边的江嬷嬷也等在门口,见到这情况赶紧上前来,帮着搭了一把手。 见到小紫脸上手上都是血,她吓坏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小紫姑娘受伤了吗?快去请大夫!” 江烨也留意到了,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莹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个人够胆包天居然敢伤了小紫,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受伤?哪里不舒服?” 江莹莹只觉得疲惫,她摇摇头:“兄长我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 江烨放慢了语调:“那你便先去休息吧。” 江莹莹低声的应了,看向站在身后一脸关切的欧阳成泽,朝着他行了个标准的礼:“今日之事,多谢欧阳公子帮助。还请欧阳公子不要将小紫的事说出去。” 欧阳承泽点点头:“**姐放心,我有分寸。” 江莹莹这才浑身虚脱,由其他婢女扶着回去了。 欧阳成泽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刚才一路上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直到入了家门,才将身上的疲惫显露。 看来还是没有对自己敞开心扉,还要多加努力呀。 **姐在自己面前还没有褪下伪装呢。 心中正是这么想,便感应到一道凶恶的视线。 是江烨。 江烨冷哼一声:“丞相府的教养可真好,欧阳公子竟在这半夜将我齐国公府的姑娘带出去。” 这可是未来的大舅子。 欧阳承泽毕恭毕敬的行礼,堆起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兄长在上,小弟错了。此番情况紧急,的确考虑不周,没有事先知会兄长一声,下次小弟一定事无巨细,告知兄长。” 江烨皱眉:“谁是你兄长?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小弟。今晚的事情你最好不要与旁人说,若是坏了我妹妹的清誉,我便拿你试问。” 欧阳承泽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的:“若是坏了江姑娘的声誉,那我便要对江姑娘负责了。兄长放心,我丞相府从不是那等推脱之人。” 江烨…… 我没有要你负责,谢谢! 他不想跟这个死缠烂打却有偏生挑不出错处的人说话。 抬脚准备回府,便听得欧阳成泽低声道:“兄长,今日**姐耍了一个好大的威风,惹了点小麻烦。眼下**姐心内混乱,怕是没有功夫思量那么多。我觉得还是提前告诉兄长一声,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1650 夜半惊魂寻人路9 江烨不以为意。 惹了点小麻烦? 齐国公府的县主,什么麻烦惹不得。 然而等到欧阳承泽说完后,江烨的脸色变了。 深更半夜自视身份,踹掉了朝廷命官的门。 这也就罢了,还让人婢女断了人孙子的子孙根。 自己就在一旁看着? 朝堂官员的情况江烨是很清楚的。 这范建是范尚的嫡孙。也是唯一一个心智健全的孩子,平日里比较骄纵。 因为要靠着他传宗接代,所以犯下错误也是多有容忍,加之如今范家又与北靖王府结了亲。大家看在北靖王世子的面子上,都会礼让一二,不跟他一般计较。 而范建也是个懂得踩高拜低的人,对于比自己身份高的人极少正面顶撞。 此番对小紫下手,他也是心里很清楚。江莹莹身份贵重,绝不是他能碰的人,所以才会对一介婢女发泄内心的不满。 这样的人的确该治。 但是断掉人的子孙根,等于将范家的前途断掉。 范建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儿子呢。如此一来等于断了范家的传承,恐怕范家不会善罢甘休。 倒不是担心妹妹会因此获罪,而是怕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对她的声誉会有极大的影响。 本来她在春游时当着如此多的公子和小姐的面说以后不喜欢朱彪,这便是大大的不妥了。 如今若是被人知道了这桩事儿,动不动就断人子孙根,谁还敢娶她? 江烨的脸色变了又变,质问道:“她们主仆两个当时气昏了头,你难道也是如此吗?为何不加以阻拦?” 欧阳承泽微微挑眉:“为何要阻拦?范建做下此等恶事,难道不该被阉割?我觉得小紫姑娘和**姐做的都没错,我是支持他们的。” 江烨太阳穴突突直跳。 “的确没有做错,的确是罪有应得,但是我妹妹是个姑娘家,总得要顾及一点清誉。” 别说小子没有做错什么,就算是做错了,他齐国公府的奴婢也只能他齐国公府的人教导。 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欺负? 范建由此下场是罪有应得,但这个手不能由江莹莹来动。 她还有兄长有父亲,可以为她撑腰。 欧阳承泽恍然一般的笑,这笑容在黑夜之中如同光源一般明亮:“兄长原来是在担心这件事,我告知兄长,便是想让兄长与**姐通个气,到时候直说范建是我阉割的。” 江烨??? “我是个男人,做这样的事情也无所谓,当然不能让**姐至于非议之中啊。刚才**姐情绪激动,我一个男子也不便与他讨论这样的事,还要劳烦兄长,咱们双方可得把口供对好。” 江烨像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你为何要认下这件事?” 你莫非真的对我妹妹图谋不轨? 可你看上去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呀。 欧阳承泽笑得越发灿烂:“反正今晚我与**姐一起,也撇不清这关系,不如就将这件事揽下来。好歹能让**姐置身事外,免受流言蜚语所扰。兄长可要记住了,好好劝一劝**姐,将个中利弊告知于他,让她不要冲动。” 江烨狐疑的目光在欧阳成泽的身上上下打量,发现他笑的灿烂又纯粹,完全看不出任何的阴霾。 实在不像心怀诡计的模样。 天际已经能隐约看到晨光,欧阳成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一晚可真是太漫长了,兄长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有什么情况,兄长也记得及时知会我一声。” 大约是太困,他的眸中浮出了一层莹莹的水光。 江烨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张脸…… 跟今晚在红袖招的那个泽儿姑娘怎么这么像啊? 这身高也挺像的。 该不会是…… 江烨心中涌起一阵恶寒,想到当时手搭在泽儿腿上时,那扎手的腿毛,忍不住浑身颤栗了一下。 他一眼都不想再多看,欧阳成泽摆摆手道:“你赶紧的回去吧。” 别在我面前晃悠,我实在是不想有一些不好的联想。 欧阳承泽的确是困了,上了马车之后便昏昏欲睡。 小鼓倒是还有精神。 主要是之前欧阳承泽逛窑子,他跟马车夫在外面等着的时候休息了一下。 此刻他求知欲满满:“主子,您真的要将这责任揽下来啊?” 下这狠手,哪怕是个男人,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欧阳成泽闭着眸子,懒洋洋的说道:“我都已经夸下海口了,还能反悔不成?” “哦……那您只消跟江姑娘说这件事就好,为何要跟江世子说?” 欧阳承泽将眸子睁开一条缝,这缝隙里面透出鄙视的光:“小鼓啊,你这张俊俏的小脸是用智商换的吧?” “你没看出来江世子对我不满意吗?做的好事也得让人知道,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有这样做才能改善我大舅子对我的想法你懂不懂啊?” 奴才不懂。 你不是好东西,我可是好东西。 等等我为什么要自认自己是东西?我才不是东西。 额…… 这样也不对。 小鼓幽怨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都是你把我带偏了。 小紫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跟没事人一样在江莹莹身边伺候。 江莹莹让他多休息几天,他却怎么都不肯。 “小姐你就让我伺候您吧,我要是不找点事情干,我这脑子就不受控制……” 总是会想起昨夜那恶心的画面。 江莹莹见状也不再勉强,便如往常一样指挥他干活。 平宁郡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是范家将小紫掳走的,顿时气得头顶冒烟,这范家是什么人物? 居然也敢对自己府上的婢女动手。 不过她转而又听到江莹莹带人踹了范家的大门。一口火气便平息了下来。 罢了,踹人大门,这已经算极其打脸的行为了。如何也只是个婢女,再追究也没有立场呢。 这一次便饶过他们。 范建并没有死。 江莹莹不是嗜好杀戮的人,范建留在外面把风的人命都还留着,当时只是被敲晕了。 等到他们醒来后,爬进屋子便见到自家少爷躺在一地的血泊之中。 1651 告御状 而范尚安排的人很快也到了,一起将范建带了回去。 范建被断了子孙根,如今夫人和几个妾室所出的三个孩子都是丫头。 这范家就算是绝后了。 范尚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范夫人更是哭晕了过去。 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这件事是谁动的手。 范夫人醒来之后逼着范上去要个说法。范尚却是唉声叹气,做不了决定。 自家孙子已经废了,范家也断了后,的确是哀痛不已。 可这件事是范建先对县主身边的婢女动了手,若是认真追究起来,自己也占不到好处。 陛下一向疼爱县主,就怕这件事自己非但讨不到好,到时候还要给范家招来灭门之灾。 他私下里也听上司说过,如今的陛下可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 若是他看你不惯,一点小事也能被挑出来安个罪名,将你彻底的踢出朝堂,又或者要了你的性命。 之前的礼部尚书不就是这样吗? 范夫人哭天抢地如何也要为自己的孙子讨个公道。 在她看来,哪怕孙子凌辱了县主身边的一个婢女又如何,婢女只是个奴才而已,大不了就赔点金银上门道歉,再不济娶回来当个贵妾。 实在不行那就娶回来当个正妻吧,怎么能断了孙子的子孙根。 这不等于是要了孙子的命吗? 不,这一招比要命更狠毒。 自家孙子这么好色,没了男人的那玩意,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不就跟宫里的太监一个样吗? 范建还在昏睡之中,回春堂的大夫用尽浑身气力,才保住他一条狗命,至于范夫人说的将那玩意接回去。 自然是不可能了。 若是真的行,宫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太监了。 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漫长的黑暗即将过去,光明要洒落世间了。 可对于范家来说,这光明像是迟迟来不了,他们的未来,如同在无尽的黑夜之中。 范夫人气不过啊! 孙子出门的时候还是三条腿,活蹦乱跳的,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两条腿,死尸一样的躺在床上。 她一共就两个孙子。 一个傻子,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全部的指望就落在范建身上。 如今范建成了这幅德行,如何能甘心。 可她不管怎么吵闹,范尚都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傻傻的在那坐着。甚至到了上朝的时间,都没有一点动静,像是整个人神魂都被抽走了一样。 范尚其实也气。 可气又能如何啊。 他还能有胆子跟齐国公府对着干吗? 若是真的能将那县主制住也就算了,可问题是…… 就算他再蹦跶再努力,这一局也是必输无疑,陛下一定会护着县主,朝臣们也会觉得是自己孙子咎由自取。 范建是个什么人,坊间是点什么名声,范尚其实心中有数。 不过想着他一向懂得分寸,从不胡乱招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 这孙子一干就干了一票大的,也没想到,堂堂的县主,会为了个婢女发了滔天怒火。 正是心如死灰间,一辆没有标志的马车停在了范家的门前。 披着斗篷,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跨过了门槛。 昨晚大门被踹掉,紧接着又发生了范建被伤的事,大门还未来得及修补呢。 那男人步伐稳健,径直走到范尚的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范尚的眸子猛然睁大,不敢置信的说道:“您说的,可是真的?” “范大人,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还不信吗,难道这断后之仇,你就一点都不想报?” 范夫人双目猩红:“报!必须要报!老爷,咱们范家现在还怕啥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咱们断了后,也要拉那个嚣张跋扈的小贱人一起下水,这样才算是值得!” 范尚的眸光闪了又闪,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高大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淡然道:“那我便等着范大人的好消息!” 他说完这一句,笼住斗篷,重新上了马车,马车粼粼而去。 帘子落下,男人脱了斗篷,给自己斟酒一杯。 一旁的随从低声道:“主子,咱们帮这范家有什么好处啊?” 那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呵呵一笑:“好处多着呢,重点是不需要成本,范家此刻就是一条疯狗!若是能从齐国公府身上咬下一块***得陛下必须对江县主动手,那自然是最好!” “别看齐国公是个大老粗,其实对一双儿女要紧的很,若是陛下真的治了县主的罪,齐国公多少心头要不满,尤其是他那个夫人,平宁郡主,是个拎不清的搅屎棍!” “可奴才瞧着,陛下多半会护着县主!” “那也好啊,范家到时候下场惨淡,朝臣们对陛下表面不说,心中多半会有不满,为了一个表妹,枉顾朝纲法纪,你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吗?” 侍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成或者不成,咱们都能坐收渔翁之利,还是主子棋高一着!” 那人勾了粗狂的唇,翘着兰花指,将手中的酒杯慢慢放下。 刚才喝酒的时候,马车颠簸了下,有一滴酒液不小心飞起来到了手指上,他掏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 眸中,是幽深的算计。 斗篷男人走后,范尚换了朝服,匆匆上朝去了。 他已经迟到了,按理入不得朝堂,然而斗篷男给了他一块巨大的馅饼,而他也希望能为范家讨一个公道,当即也顾不得这些,直接在殿外大声喊道。 “微臣范尚,请见陛下!” “微臣范尚,有冤情呈上,请陛下做主!” 卫殊听得下面的人汇报,正是昏昏欲睡,被这撕心裂肺的一声给震醒了。 他如今身体越发不好,脾气也容易暴躁。 他坐直身体后,懒洋洋的看了看沙漏,道:“这人迟到了啊!” 他甚至不知道范尚是谁,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不值得陛下记住名字。 小福子正是心惊胆战,低声道:“陛下,奴才这就让侍卫将他拖走!” “不用,按例,迟到先打十板子,再让他入殿禀明冤情!”卫殊语气懒洋洋的,“打的用力点,刚才吵到朕了!” 1652 其心可诛 大越有规矩,迟到是要打手心的,体罚!以提醒朝臣们要按时上朝。 所以如若有人因为特殊情况耽搁了,一般会提前请假,实在是不行,那便干脆不来了,事后再补个假。 当然也有格外耿直的,如杨青峰一流,头铁手硬,迟到了照样要上朝,这时候监管人员便会象征性的打几下,以示惩戒。 痛不痛的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会丢颜面。 不过今日卫殊都这么叮嘱了,那是肯定要狠狠打,用力打的。 范尚挨完十板子,手肿的很高,东西都拿不稳了。 小福子捏着嗓子:“范大人,您还要进去吧,您伤的不轻,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范尚怨气值biubiu上涨。 我伤的不轻,还不是你一直就等着旁边的,害得人不敢偷懒的缘故。 今日,豁出性命他也是要争一次的。 朝堂安静久了,像范尚这样头铁的,已经有些日子没出现过了。 昨日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开,所以除了少数的几个知情人,其他的朝臣们都一脸懵逼,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好奇这小小一个七品官,是谁给他胆子迟到还闹朝堂。 范尚进来之后,众人的脸色又是变了变。 一夜之间,他由花白老头变成了全白老头,整个人形容凄怆,像是老了十岁还不止。 着实有些凄惨啊! 范尚跪下见礼之后,卫殊懒洋洋的道:“你有什么冤屈啊,最好值得朕听一听,要不然这扰乱朝堂,可不是十次手板子能解决的。” 众人心中又是擦了一把冷汗。 陛下今日的心情,听上去不太美妙啊! 范尚朝着卫殊砰砰砰三个响头,先叩为敬后,哽咽道:“陛下,微臣要状告齐国公纵女行凶!”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哟! 这名不见经传的大理寺丞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啊,居然敢告齐国公? 纵女? 不就是最近那个闹的沸沸扬扬的县主? 卫殊本来软绵绵的懒在榻上,此刻却坐直了身体,凤眸中透着冷光,道:“哦,莹莹她怎么了?” 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的询问,其实大有玄机。 这朝堂之上严肃之地,陛下一口叫的是莹莹,如此亲昵,便如称呼自己小妹一般。 在陛下的口中,他只这般亲昵的叫过两个人。 一个是皇后,他素来是叫洛洛的,另外一个,便是县主。从前他未曾这般叫,偏偏今日有人告状,他就改口。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护短啊! 简直就是拿棍子在敲范尚的头:你给老子想清楚,聪明点给老子把嘴闭上。 可是范尚今日练了铁头功,他满腔心思都是要为范家讨个公道,而且觉得自己占了理,他忍着心内的惧怕,深吸一口气:“陛下,江县主昨日半夜带了一队侍卫冲到微臣的府上,将微臣家的大门给踹断了。” 臣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震惊。 这江县主怕是疯了吧。 深更半夜去踹一个朝廷大臣的门。 卫殊淡然哦了一声,道:“竟这般胡闹。齐国公,这修大门的钱,你一定要十倍赔偿给范家。” “范家小门小户,要修一张大门也是不小的开支,朕理解你的心痛!” 范尚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陛下,我是差那点修大门的钱吗,我是尊严被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了啊。 都火花四溅了,您眼瞎看不见吗? 卫殊神色冷淡:“就这事?” 仿若在指责范建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就闹的朝会开不下去。 范建都快噎死了,他恨恨瞪了低眉敛目的齐国公一眼,道:“不止如此,县主她不仅踹了我家的大门,还将我那唯一的孙子给,给……” 范尚说道这,老泪纵横:“给断了子孙根,这是绝了我范家的后啊,我知道陛下对县主情谊深厚,可县主也不能因为这就胡作非为,辜负陛下的一番宠爱吧,还请陛下为微臣做主啊!” 他说完这,满殿无声了几个瞬息,很快窃窃私语声传来。 “范尚的孙子被县主给阉了?” “这县主平日里不是最端庄守礼吗?” “这也太,太大胆了吧!” …… 齐国公的脸乌黑一片,沉声道:“范大人,你可亲眼瞧见,是我女儿动的手?” 范尚一噎:“没有,但县主深更半夜踹我大门,是为了找我那孙子,得知我孙子在那面的宅子后,她火急火燎的就带人赶过去,等到我派的人过去,我孙子已经惨遭毒手!” “那你孙子指认了我女儿吗?” 范尚避重就轻,怒的满脸通红:“这还需要指认吗,这是摆明了的事!” “这不对吧!”齐国公神色淡然,“我女儿素来守礼,绝对不会半夜无缘无故去叨扰范大人,诚如你所说,她是去找你孙子,可你也没亲眼见到她动手,你孙子也没指证她,你怎么就如此大一个屎盆子扣了下来呢?” 他这左一句你孙子,又一句你孙子的,怎么听都像是在骂人啊! 范尚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我孙子如今还在昏迷之中,性命堪忧!无论如何,这件事县主都身负巨大的嫌疑,我想要个说法,这不过分吧!” “那我且问一问范大人,可知晓为何我女儿要大半夜上门找你孙子?” 你孙子! 你孙子就是你孙子! 范尚怒气翻涌:“似乎是为了寻她身边的婢女。” 齐国公哼笑一声:“范大人的孙子,平日是什么名声,想必各位中也有人有所耳闻。我齐国公府小门小户,可也是有尊严的。哪怕是我齐国公府的一条狗,那也容不得别的野狗欺辱!” “何况,还是我女儿身边的贴身婢女,陪伴她多年,在座各位说不定还对那婢女有所印象,她时常穿着一身紫衣,虽说是婢女,但实则是半个姐妹!” “你范尚纵容孙子欺辱良家妇女也就算了,如今还胆大包天,手伸到我女儿身边的婢女上来,我瞧着你孙子是不敢对我女儿动手,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选中了小紫!” “其心可诛,莫说是割了子孙根,便是要了性命,我觉得你孙子也死的不冤!” 1653 当堂对峙 众人都知道齐国公与陛下之间特殊的关系,对他一直恭敬有加。 齐国公也十分谨慎,平日里做人都比较低调,鲜少有这样当场发怒骂人的时候。 还是在陛下的面前,那就更是没有过。 从前倒也不知,原来齐国公嘴上不说,对一双儿女还是极其护短的。 他身上的怒气如同化成了实际的利剑,刷刷刷的就朝着范尚的身上射过去。 范尚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过想到斗篷男的话,又重新挺直了腰杆。 他抬起苍老的眸子,与齐国公对视,不卑不亢的说道:“齐国公,我孙子的确平日里行为的确有些孟浪,这一点我不否认。” “可他绝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满朝文武这么多人,大家可以说一说,是否有家眷或者奴才受到我那孙儿的骚扰!” 齐国公微微眯着眸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范尚道:“我的意思是,我孙子并未对县主身边的婢女图谋不轨,那婢女是心甘情愿上了我孙子的马车!” “虽然我孙子行为不检点,可贵府的婢女的确是心甘情愿!县主不能容忍婢女背叛,可以惩罚自己的婢女,为何要对我的孙子下此狠手?” 齐国公为范尚的无耻震惊。 “就你孙子,也不拿镜子照照,长得跟头肥猪一样,也配我府上的婢女动心,小紫她一直跟着莹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怎么可能瞧得上你孙子,简直是是天方夜谭!” 到了这一步,范尚倒是不慌不忙,他淡然的说道:“齐国公未免太过自信。给县主当婢女固然是好,但或者这婢女心气高,想要当主子呢。我孙子再如何不济,也是有功名在身的!” “做个秀才夫人,或许便是那婢女的心愿!”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那个婢女是如何想的!但此番,的确是她主动上我孙子的车!” 范尚说着,朝着卫殊深深的磕头。 “陛下,若是微臣的孙子的确不知天高地厚,主动谋害郡主身边的婢女,那他如今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可这件事是那婢女自愿,两情相悦之下却依然遭此厄运,微臣实在是想不通,还请陛下做主啊!” 卫殊端起茶,懒懒的喝了一口:“你说她是自愿的,可有证据!” “微臣府上的马车夫还有微臣孙子的侍从可以作证。” 齐国公冷哼一声:“这都是你们范家的人,不能当成证人吧!” “可这的确是事实……” “那我还可以让我府上的人说,小紫不是自愿的呢!”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便在这时,一名站在很末尾的七品官站了出来,低声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卫殊摆摆手。 那名官员低声的,有些怯懦的道:“昨日,微臣恰好路过红袖招对面,恍若,恍若……” 齐国公和范尚的目光齐刷刷的朝他看过去。 他像是鼓足勇气,才跪下来道:“恍若看见县主的婢女上了范公子的马车!” 齐国公浓眉一竖:“恍若……” 这么严肃的事情,你现在说恍若。 那官员吓的抖了抖:“我的确是看到一名姑娘,穿着紫色的衣衫,头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子……” 他细细的描述起来。 齐国公的脸色越来越古怪。 他说的,的确是小紫。 很多细节都是对的上的。 卫殊微微勾了唇,问:“你当时站在什么地方?” “我当时在红袖招对面的马路上,也不确定便是县主的婢女,便是听齐国公提到叫小紫,想到之前曾见过那婢女几次,想起她爱穿紫衣裳,或许是我看走眼了!” 范尚眸中闪过得意。 那人说,会有人帮助自己,果然如此。 看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这小官说的越不确定,越显得他并非受人指使,是仗义直言。 王座上高高坐着的卫殊嘴角勾了浅浅的一个笑,似是带着嘲讽的味道,不过转瞬即逝,让人捕捉不到。 事情的进展出乎众人的预料。 范建的名声不好,长得也实在是欠佳,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怕是范建作死。 可如今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啊。 好像是县主身边的婢女耐不住寂寞,主动勾引的。 虽说那范建的确长得差强人意,可小紫毕竟是一个婢女,若是真的能嫁给范建为妻,倒也是个选择。 当然,这些人只是按照常理忖度,他们根本不知道,小紫跟江莹莹的情分。 江莹莹绝不允许小紫嫁给范建这样的人。 齐国公气的脸色乌沉沉,能滴出墨汁:“照你们那说法,倒是我府上婢女不知检点,既然是两情相悦,我女儿又怎会横加干预,明显是你孙子设下计谋,引我府上的婢女上套。” 范尚低着身,姿态格外谦卑:“陛下,是否曲直,也不能光凭微臣与齐国公的两张嘴来辨别,微臣想等我儿醒后,恳请与县主和那名婢女当面对质!” 齐国公怒道:“不可,我女儿是县主身份,如何能与你儿子当堂对质!” 这范尚明显是想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不管谁是谁非,光凭江莹莹对范建割叽叽这件事,以后在邺城也要受尽流言蜚语。 当堂对质,那就不知这些世家大族,连普通的百姓都要知道。 虽然事情走到这一步,齐国公知道瞒也瞒不住,但他绝不愿意女儿站出来,被众人指指点点。 范尚声音哽咽:“齐国公,我知你劳苦功高,又是陛下的亲舅舅,可我范家断的是子孙后代,从此后,我范家算是……” “算是没了……我只是要一个公道,难道齐国公要这么护女?你的确是对国有功,可是县主她却没有!” “她享受了百姓的供奉,却做出断人子孙后代的事,难道不该给一个交代吗?” 范尚老泪纵横,额头磕的砰砰响:“陛下,求陛下为微臣做主,求陛下给微臣一个公道!” 龙座上的卫殊轻轻笑了下。 这笑声在这样严肃的场合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那一双黝黑的凤眸里,掩着让人无法探究的情绪,低咳两声后说道:“当堂对质,可!若莹莹无故动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可若是你蓄意构陷,那又当如何?” 1654 幕后推手 他的语气那般轻描淡写,可这从容冷淡之中,却带着重重的压力,朝着范尚的心头重重压去。 压得他几乎难以喘息。 他倾尽全力,才抵抗住那股威压,道:“但凭陛下处置!” “好!”卫殊樱红的唇微张,说出的话冷酷无情,“若是你蓄意构陷,便将你范家满门男子尽数阉割,没入宫中为奴,女子无论老幼尽数则没入教坊司。”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还要不要对质?” 范尚后背冷汗涔涔。 可若是现在说不对质,等于是在昭告众人,他其实之前种种,都是在撒谎。 那人说,有完全的把握能赢下这一局,而且自己手上,还有关键性的证据没有拿出来,到时候可以给以致命一击。 这一场豪赌,可以下注! 反正,范家从此后也断了传承,与其这样寂寂无闻从此腐烂,不如放手一搏,要一个公道! 范尚重重磕头:“微臣,恳请对质!” “好!”卫殊眸中全是冷色,“那边两日后吧,双方于大理寺对质,杨青峰,你来负责此事。你孙子若是到那时候还没醒,便一瓢水泼醒了抬过来!” “这两日,你们双方就各显神通吧!” 卫殊说这一句,众人竟是无语。 陛下怎么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你的表妹,眼下这情况看着很不利啊。 范尚则是心念骤转。 难道说,陛下对着合格表妹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宠爱? 如果是那样最好,如此一来,范家便有更大的胜算。 这一日早朝接下来的议程,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心思都飞到这一场对峙了。 如果这一次范家真的将抓住了江莹莹的错处,等于抓住了齐国公府的错处,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撬动了一品国公,也是十足的丰功伟绩了。 就是不知这件事,究竟会是如何进展。 下了朝之后,那名今日出面说见过小紫的官员,就被杨青峰让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杨青峰如今是大理寺少卿,跟故去的柳绵绵祖父柳公允是同样厉害的人物,大理寺卿年事已高,大理寺的大部分事物,都是杨青峰在打理。 众人心知肚明,他便是下一任大理寺卿。 杨青峰为人正直,曾经因为夫人犯下的过错,而要求辞去官职,接受惩罚,是朝堂之中难得的清流。 卫殊将此事交给他,倒是让许多朝臣们意外。 杨青峰可不会看在江莹莹的身份和陛下的关系上就会有所顾忌,该怎么办,就会怎么办! 那官员被带走的时候,有点慌,他一再的重申: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们咋还要带走我呢,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瞧瞧,惹来这一身骚。 杨青峰板着个脸:“仗义直言是君子所为,为何不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将我带去大理寺?” “防止你跟人串供!” “我跟谁串供去啊,我就是路过!” “那是你的说法,作为这个案子的主审官,我不能偏听偏信,你就去大理寺住两天,等两天对质完,你确实没有问题,自然会好端端的走出去!” 那官员只能长叹一声,一脸的无奈。 众人下朝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一幕,心内纷纷想:如此看来,他说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可真是…… 不知该如何评论这件事。 一些平日里与齐国公交好的人,此时纷纷上前来,或是安慰或是说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众人瞧得明白,哪怕江莹莹真的下了杀手,会因为受惩罚那又如何呢,只要陛下对齐国公的感情还在,齐国公府便依然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 这便是本钱。 所以不能因为这样的事而疏远了关系。 高将军落到了最后,他近来上朝不积极,时来时不来的。反正他如今的位置也是空有头衔,没什么实用。 人几乎都走干净了。 高将军走到齐国公身侧,抬头看了看天空,意味深长的道:“要下雨了,这天要变了,齐国公可有带伞啊?” “未曾!” “我倒是带了,就是不知齐国公是否要一起?” 齐国公摇头:“多谢高将军美意,眼下我心中一团糟,若是淋淋雨,反而有助于思路清晰!” 齐国公呵呵呵笑了三声:“也罢,只是这雨怕是小不了,齐国公可要当心,不仅会湿了头,还要湿了身,就怕到时候不小心踩到泥泞里,再也起不来了!” “以往你笃定会扶你一把,支持你的人,说不定已然变了心,早已将伞送给了别人!齐国公却还痴痴等着,岂不是傻?” 说话间,高将军的视线朝着一个方向示意了下。 齐国公循声看去,便见陛下正笼着披风,站在廊下,面带微笑的跟怀远侯说着什么。 怀远侯的嗓门一向大,那笑声哈哈哈哈的在空旷的崇德殿飘荡着。 卫殊抬起那撩人的凤眸,看了一眼天空,似乎是说了句:要下雨了。 身后小福子便拿了一把伞出来。 卫殊示意他将伞递给怀远侯,怀远侯也没有客气,伸手接过后,随意行了个谢礼。 君臣之间的相处如此随意,不若是h皇帝与臣子,更像是翁婿,又或者是朋友。 高将军眸中荡起看好戏的神情:“齐国公,你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了啊,这一点上,你还是不如怀远侯洒脱啊!” 齐国公收回视线,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没有接这句话,一甩衣袖,抬脚踏上高高的台阶。 高光从背后走上来,低声道:“祖父,咱们也走吧,陛下刚才朝咱们这瞧了一眼!” “瞧就瞧吧,难道还能因为我走晚了,就治我的罪不成?”高将军一脸的无所谓,“这齐国公不是那么好撼动,但水滴石穿,咱们需得有点耐心!” “祖父,要将他掰过来,怕是不能!” “谁要掰他过来,咱们只需要将他跟陛下掰开即可,他这样的人物,我可不敢与他同在一个阵营!” 一山不容二虎啊! 齐国公在军中的号召力,不比自己差! “且等着两日后吧!”上了马车后,高将军沉声问,“一切都没有问题吧?” 1655 我有个法宝 高光应了一句是。 高将军偏眸问他:“你的尾巴都处理干净了?” “祖父放心,一点尾巴也没露!” 高将军点点头,对于这个孙子,他素来是放心的。 朝会将近两个时辰,高光一直没有喝水,此刻觉得有些口渴,马车内并无旁人服侍,他便自己倒了杯水。 下意识翘起兰花指,高将军冷飕飕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高光赶紧把兰花指放下。 高将军冷言冷语的道:“你是高家未来的希望,战场杀伐的少将军,以后不要做这种娘们唧唧的事,被外人瞧见该怎么看我们高家?” 高光应了一声是,将杯中的茶一口气倒在嘴里。 另外一辆马车上,齐国公与江烨也正在交谈。 “父亲,刚才范尚咄咄逼人,将一切罪责都扣在妹妹身上,你为何不说出欧阳承泽?” 昨日欧阳成泽叮嘱之后,江烨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齐国公说了。 齐国公思索良久,觉得让欧阳成泽出面顶下这个罪责比较好。 一来他是自愿保护江莹莹,二来他既然这么提出,必然会有他的后手。 今日天还未亮,江烨便让人去问了欧阳成泽,他果然有自己的盘算,让齐国公放心大胆地推他出来。 齐国公思忖,若是国公府从这件事情中抽身,到时候说不定又能反过来帮助他一把。 这个恩情,国公府会记在心里! 此刻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回道:“你还是太嫩了,若是我今日便将欧阳成泽说出来,那等于给了对方准备的时间。如今就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此事上手足无措,只能任由他们把持节奏,到时候才能给予他们致命的一击。忍一时之辱又算什么?” “换句话说,忍得这一时之辱,有时候并非坏事,眼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莹莹的身上,必然没有人注意到欧阳成泽,这样也方便他动作,到时候等莹莹洗刷冤屈,大家反而觉得她可怜。” “她嚣张跋扈踹人大门的事也可以轻轻带过。” 江烨忍不住要怼自家老头子,竖个大拇指。 高啊,姜还是老的辣。 “那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自然是大张旗鼓四处寻访,看那一日有没有人见到小紫,可以拿出跟今日那位小御史不一样的口供。 自然是很难的。 但这个架势必须做出来,江烨懂这一点。 他在心里已经盘算起来,这时候齐国公悠悠的开口:“烨儿,你觉得陛下对你如何?” “极好!” 虽然江烨现在没有身居要职,只当了一个六品小官。但这个官职却十分紧要,属于官小权力大。 卫殊将他安排在这个位置,实乃对他的信任。 齐国公叹息一声:“咱们国公府已经荣宠很多年了,有句老话说,盛极必衰,这两年陛下的身体不好,我这心中总是不踏实。今日高将军挑拨离间的那些话……” 江烨赶紧到:“父亲放心,我绝不会信。” “水滴石穿,三人成虎。烨儿,你可要小心啊!” 江烨心中一凛,应了一句是。 就听得齐国公又轻声道:“我知道你从小就依赖陛下,将他当成真正的兄长,可你要记住,君是君臣是臣,你心中可以将他当兄长,但他首先是你的国君。明白么?” “儿子明白!” 齐国功用手指撩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神色凝重:“真的要变天了呀!” 回了国公府后,齐国公第一时间就将江莹莹召唤过来。 这件事既然要推给欧阳成泽,这边必须对好口供。 江莹莹都惊呆了。 “父亲为何要让欧阳成泽来顶下,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在帮我,我却要让他来当下罪责,岂非违背您一直以来对我们的教导?” “他已说过,他自有对策。” “他说了您就相信,万一没有呢?” 齐国功非常镇定:“万一没有,我也有后续的手段,绝不至于让他身陷囹圄。” “可是父亲……欧阳承泽他还是个孩子。” 齐国公哈哈一笑,浓眉一挑:“孩子,他若是孩子,你们那都是嗷嗷待哺的婴儿。” “我已经细细问过那一晚的情况了,从头到尾看似是你在主导局面,但每次到了关键时刻都是他在拿决定,你自己没有发现吗?若他真是个孩子,如何能做出如此精确的判断?” “而且你身边的暗卫还报告说,他曾询问是否有人见过小紫去向。” “你自己都不知那些暗卫的存在吧,他却能感知到,并且与那些暗卫交流,那可都是陛下培养出来的精英,这是孩子干的事情吗?” 江莹莹神色微凝。 那一日去红袖招,欧阳承泽的确提到过一嘴自己身边的暗卫。 江莹莹也没有太在意,只当是父亲派来保护自己的,没想到这些暗卫竟然是陛下派的。 齐国公拍了拍江莹莹的肩膀:“如果他能将眼前的情况化解,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江莹莹?? 啥意思啊?父亲大人你要考虑什么呢?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呀? 然而齐国公没有听她解释,大手一挥道:“莹莹,你从来都是聪明的孩子,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要从中乱来,到时候反而帮倒忙,明白吗?你若心中过意不去,便好好想想,等事情过了好怎么感谢他吧,我可听说你还欠人家十顿德满楼一次都还没兑现呢。” 江莹莹无语。 这都被你知道了? 她到底心中过意不去,约了欧阳成泽出来见一面。 小屁孩来的很快,额上起了一层热汗,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 拉开包厢门,见到江莹莹之后,他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姐可是想我了?” 江盈盈翻了个白眼:“父亲和兄长说你要将这件事揽过去,你自己心中可有把握?” “我有把握的很呢,**姐放心吧!你就别瞎掺和了,到时候反而坏了我的事儿。” 他说的极为自信,可这语气总让人觉得孩子气。 江莹莹反复询问,最后欧阳承泽道:“**姐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们家有一个法宝……” 1656 一块帕子 “什么法宝?” “一块先皇赏赐的免死金牌,我是祖父最疼爱的孙子,如果我真的出了事,祖父一定会拿那个来换我的命,所以必然是万无一失的。” 丞相家竟然还有免死金牌? 不过这样想想倒也可以理解,当初白言夕对欧阳家下的狠手,在这样的情况下,欧阳家都能全身而退,只是被抄了家,并没有伤及性命也没有流放,恐怕就是这一块牌子起了作用。 江莹莹放下心来,朝身后的小紫看了一眼。 小紫赶紧扑通一声跪下,对着欧阳承泽磕了三个响头。 “奴婢谢谢欧阳公子的大恩大德!” “以后欧阳公子有什么需要差遣的地方尽管说,奴婢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等他感谢完,江莹莹接话道:“欧阳公子,我也很感谢你,将我从这个漩涡中抽身出来。” 子孙根是小紫断的,可按照今日范尚的说法范家肯定会死死咬住江莹莹。 江莹莹自然也不会将小紫推出去。 但小紫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她是一定会承认这个罪责的,旁人信不信不要紧。 反正主仆两个都讨不了好,所以都需要谢谢欧阳成泽。 欧阳成泽眯着他那双杏仁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姐准备怎么谢我?” 江莹莹?? 她这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好。 “那你想要如何谢?” “若是此番**姐能成功脱身,那便嫁给我吧。” 张莹莹无语:“你个小孩不要胡闹,多大点的小屁孩儿,我可比你大一截呢。” 哪里比我大,你比我矮了大半个头好吗? 我不就是长了一张娃娃脸,可这是老天爷赏的,我也没办法。 但欧阳成泽知道眼下说这个,江莹莹也只觉得自己是在玩笑,便没有再继续。 水滴石穿,以后自己日日说要娶她天长地久的,她不就会信了吗? 慢慢来吧。 他收敛起笑意,正色道:“过些日子,便是我生母生辰,她已经再嫁,递了帖子要邀请我,可我不想独自前去……” 他的神情染上了一丝哀伤。 关于欧阳承泽的身世,江莹莹也是知道一些的。 自幼便没有父亲,母亲在欧阳家遭难时回了娘家不久又重新嫁人,有了孩子。 他是被祖父祖母带大的。 是个缺爱的孩子呀。 江莹莹心中一软,主动接口道:“到时候我陪你去!” 欧阳承泽眸子一亮:“**姐准备用我未婚妻的身份陪我去吗?” 江莹莹嗔了他一眼:“别白日做梦,我就用县主的身份去贺寿,难道她还不欢迎我吗?” 这件事便这么说定。 接下来欧阳承泽将整件事情的安排跟江莹莹核对了一下。 江莹莹越听越心惊。 欧阳承泽的目光也越来越深邃,当真是没想到,这个小孩竟然将一切都已经梳理好了。 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唯一的一点缺憾是由他来动手,这动机稍显不足。 毕竟你无缘无故的也不能断一个人的子孙根。 这一点欧阳承泽表示,先卖个关子,等到时候江莹莹就知道了。 这件事本来只在朝堂上引起的风波,但不知为何却在民间传开了。 这样香艳血腥的故事,十分刺激人的好奇心。 短短的两天已经发酵得沸沸扬扬,传出了各种不同的版本。 但无论是什么版本,对江莹莹的名声来说都不是好事。 平宁郡主那叫一个心塞。 早知道女儿这样胡来,她那天晚上怎么着也不会放她出去,那个欧阳成泽也是的,答应好了要好好照顾莹莹,为何又让她进入这样的漩涡之中。 齐国公担心平宁郡主误事,特意叮嘱府上的人,这两天绝对不要让平宁郡主出门,也别让她见外客。 免得到时候她耳根子软,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情。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当堂对峙的时间。 江莹莹和小紫准时出席,范建也出场了。 他被担架抬着脸色惨白灰败,仿佛被割掉的不是命根子,而是三魂七魄。 只有在见到江莹莹和小紫时,他的眸中才燃起腾腾的怒意,狠狠的粹了一口:“小贱人!今日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小紫见到他也是恨得不行,牙齿咬得嘎嘎作响,浑身颤抖。 她现在心中一万个后悔,早知会惹出这些事端,当初应该一刀割了他的性命。 没有了这人嘴皮翻飞,范尚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不过眼下说什么都迟了。 邺城已经安静很多年,没有闹出过这样的事端了。 百姓们虽然不能来围观,但却有许多朝臣过来看,美其名曰看大理寺少卿审案。 其实不就是来看八卦,看热闹想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到底怎么收场? 杨青峰话不多说,直接开始让双方做陈述。 范建自然是一口咬死说小紫先勾引的他,两人在屋内正要颠鸾倒凤,结果江莹莹带人冲了过来。 小紫不断的解释,说是两情相悦。 但没想到江莹莹前段时间受了情伤,心中正是难受,见他们两人恩爱,便生出恨意,拿了匕首将自己阉割,之后又强行将小紫带走。 他的话完全颠倒黑白,小紫气的脱口而出:“你胡说,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范建一脸难过:“我现在都不是个男人了,你自然是瞧不上我的,可你当初确实主动上了我的马车,那一晚在流水人家,你也是对我飞了媚眼的。若不是因此我也不敢对县主身边的婢女造次。” “小紫,做人可要讲良心,我其实一直还喜欢你,你看你送我的手帕,我还随身带着。” 说着他从衣袖中拽出一块紫色的手帕。那帕子上绣着一串紫色的小花。跟小紫这个名字的确般配。 小紫的眸子一缩:“我的手帕怎么在你那儿,你怎么弄到的?” 这话已是大大的不妥了。 小紫说完之后便发现不对,赶紧找补:“这帕子并非我给他的,他一定是用了什么肮脏下作的手段拿到的。” 然而场上众人的神情都比较微妙。 1657 情况不利 女子的手帕是贴身的物件,一般来说都会看得比较牢,除非是自己送出去,不然很难落到男子的手上,尤其是范建这样的一个外男。 按理是没有机会跟小紫接触的。 小紫刚才这话等于承认了,那手帕是自己的,也就让旁人对两人的关系产生了遐想。 大堂之上一时窃窃私语。 杨清峰拍了拍惊堂木:“安静,小紫县主现在由你们来说。” 小紫稳住自己的情绪,娓娓道来。 那一日,她按照小姐的指示,陪着府上的表少爷出门。 表少爷说想去红袖招逛逛。 小紫奉劝不过,便只能等在外面。 等了一个多时辰后,便见表少爷与世子一同出来。小紫便从巷子口绕过去,没想到刚走没多远,就被一只从马车里伸出来的手给敲晕了。 接着她被带到一处院子,被人绑了手脚下了药。 之后便是江莹莹在关键时刻带人来救她。 江莹莹把范建打了一顿后就将自己带走,绝对没有对房间的子孙根动手。 小紫说道:“杨大人,婢女用祖宗三代的人起誓,奴婢绝对没有主动勾搭这个范建。” “杨大人你好好看看奴婢,奴婢自认长得也不差,而且在齐国公府颇受重视,奴婢为何要去勾引这样的男人呀?他的名声这么差,府内妻妾无数,还在外面欺侮良家少女,奴婢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点头,若是论相貌,小紫在一干婢女中的确是一等一的。 范建见主仆两个竟然将对他动手的事推得干干净净,顿时怒不可遏。 “你以为我就没有证据吗?除了这块帕子我还有别的证据!” 说着他又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 衙役接过后递给杨青峰,杨青峰展开看了一眼后,眉头紧促。 那上面写的是时间和地址。 恰好便是前两日的事发地点。这笔记瞧着娟秀,却不像是常常会写字的人所写。 其中还有一个是错别字。 范建叫嚣道:“这便是你给我的纸团,你还说不是你勾引的我吗?” 杨青峰让人将那纸团呈给小紫看。 小紫的脸色顿时煞白,嘴中喃喃:“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呢?怎么会这样?” 这张纸上的确是她的笔迹。 尤其是那个错别字,因为那个字比较复杂,她每次都写不好,所以总是会省略半边。 好在省略,意思也是不差的。 齐国公府的婢女都识字,但也仅仅是识字。 婢女的主要任务便是服侍主子,平日里绣花可能在行,但是不会抽太多时间去练字。 江莹莹看到这个纸团后也是微微蹙眉。 小紫指着范建的鼻子:“不可能这不是我写的,这是你伪造的。” 范建成竹在胸:“是不是伪造的,你当场写一个不就知道了。明明是你主动勾引得我,现在又不承认。你是被你主子威胁了,还是见我不是个男人,所以就改变心意了?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 小紫都快气疯了。 杨青峰让人拿来笔墨,小紫咬着牙写了一行字。 拿来一比对的确是一模一样。 笔迹这个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改变,所以小紫就算想写出不一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比起那块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别的途径弄来的手帕,这一个纸团可以说是铁证。 至少证明小紫是心甘情愿跟范建走的。 一时间众人看向小紫和江莹莹的目光都变了。 按这个说法,那范建的子孙根就真是江莹莹的手笔了? 这县主可真够狠的。 范建看向江莹莹的目光满满都是恶毒。 仿佛在说:小贱人,我看你往哪跑。我是当不成男人了,今后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在各色的眼光中,江莹莹轻轻的笑了。 “大家的重点好像都错了,眼下我们关注的应该是到底是谁对犯贱动的手,我婢女是不是真心实意跟他好,其实不重要。” 范建嘶吼道:“是你,是你,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小贱人干的,你见不得别人恩爱,你心存嫉妒。你自己倒贴朱家世子,人家瞧不上你,你就见不得别人双宿双飞。” “胡说!”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一身藏青色衣袍的朱飙快步进来,“我并没有瞧不上江妹妹,在那一日江妹妹在春游时当着众人面说不喜欢我后,我曾私下找过江妹妹表明心意,我母亲也曾携带礼物登门拜访,在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会对你这样的垃圾心存嫉妒?” 朱飙看着范建的眸中全是轻蔑和厌恶之色。 朱飙的出现出乎众人的预料。 这几天大家吃瓜吃的津津有味,也都知道了江莹莹从前的一些事。 难道这个朱氏子对县主其实喜欢,既然如此,又为何耽搁了这么多年? 不过眼下的重点不在这儿。 如果江莹莹不是妒忌旁人成双成对,那又为何要对范建动手? 范建见形势不妙,抖抖嗦嗦的跪了下来,那裤子上瞬间就漫过一片红色,他的脸色惨白无比。 让在场的男人瞧着都觉得裤裆一紧。 他满脸哀伤的说:“杨大人,我也不知道县主是怎么想的,她高高在上的心思哪里是我这等蝼蚁能揣测的。但我这的确是她动的手,若不是她,难道我会自己将自己割了吗?” “这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县主,至于她为何要如此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傻子也不会这么干呢。 “请杨大人一定要还我一个公道!” 范建重重的磕头,裤裆处越发血红一片,让人不忍直视。 人心总是同情弱者的。 眼下江莹莹和小紫两人都好端端的,范建却是废了。 大家不免都偏向于范建这边,觉得他是受害者,应该得到怜悯。 朱彪自从入场后,目光便黏在江莹莹身上,可惜江莹只是淡淡笑着,并没有太多回应。 那一名御史又上前指正,那一日的确见到的是小紫。 范家的几个奴才也站出来作证,江莹莹来之前犯贱还活蹦乱跳的,他走后犯贱便已经成了废人。 情况对江莹莹十分不利。 1658 这台词本上没有啊 小紫有些着急了。 欧阳成泽不是说他会出来承担罪责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见过人影? 范建看向主仆两个的目光,充满了怨恨和得意。 背后的高人真是厉害啊,若不是有他帮助自己,这个亏恐怕只能吃了。 如今自己讨不了好,但这对主仆也要被拉着一起下地狱,想想也觉得解气呢。 你们后悔吗?后悔对我动手吧。 谁叫你们当时不一手杀了我。 既然留着我的性命,就该想到我会有反咬你的第一句。 杨青峰也十分犹疑,若是论私心,他觉得小紫是绝不可能看上房间这样的猪头。 可眼下证据一条条,一桩桩。 他是大理寺少卿,办案讲究证据而不是私心。 范尚在一旁催促:“杨大人,事情真相如何已经十分确凿,您还在犹豫什么?” “难道是因为县主身份高贵,所以您要护着她吗?” 这可是诛心之语。 做到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经常要审问的便是与皇亲国戚挂钩的案子,公平公正是首要的原则。 要不然,这个位置可就坐不稳,要被人诟病的。 杨青峰素来以公正严明著称,更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只是今日一事,看着十分的古怪。 范尚递了一个眼色,范建在那号丧。 “杨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以后都当不了男人了,我们范家也绝后了,我可真是太惨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我要是忍住不被这小贱人蛊惑,我便不用遭此厄运!” “我可是十足的受害者啊,我都想死了算了,就是不知下去该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他越是号,越是脸色发白,裤裆处的红色也越来越浓郁。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众人的面上都浮出不忍之色。 有人直接开口:“杨大人,都到了这个份上,你就判吧!” “对啊,县主这一次是当真做的做了,小惩大诫总是要有的!” 杨青峰拧眉沉思…… 小紫急了,她拽了拽江莹莹的衣袖,红着眼眶低声道:“是奴婢拖累了小姐,奴婢现在就承认……” 江莹莹一把拽住她,斥责道:“你疯了吗,你现在出去承认,人人都觉得是我在推你顶包!” “但欧阳公子现在还不出现……” 江莹莹吐出胸肺之中的一口浊气,道:“他会来的!” 既然选择相信,那便不要怀疑。 这句话刚落,一个清爽如三月阳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道:“等等,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来人果然是欧阳承泽。 见到他,范建眸中闪过一抹恨意。 他今日本也是想将欧阳承泽供出来的让他一并受苦,但是范尚和那幕后之人都说不可。 能拉下一个齐国公府的县主,已然是艰难,再带上丞相府…… 欧阳丞相是个老狐狸,手段多着呢,若是要拽上他孙子,他到时候反击的话,自己可能什么都捞不着。 范建思来想去,只能听命。 他不找欧阳承泽的麻烦,没想到他竟然自己送上门。 范建阴测测的笑了笑,咬牙切齿:“你竟然还敢来!” 天堂有门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要往里闯。 欧阳承泽,本想放你一马,但你自己不识趣,非要撞上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范建一念及此,吼道:“杨大人,这欧阳承泽也是帮凶之一,那一日,江县主便是跟他一起来的!”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一起出现,指不定有什么苟且的事,之前你一直不敢出现,是顾忌自己名声吗?” 欧阳承泽笑了笑:“这就有意思了,我那日的确是跟**姐一起,也与你打过照面,为何你一开始,没有说出我的名字,到现在才敢说?” 范建一噎。 欧阳承泽淡然道:“让我猜猜,因为你在胡说八道,你怕将我牵扯进来,到时候谎言难圆,是不是?” “不是!”范建脸色微变,急急否认,“欧阳丞相劳苦功高,我敬重他,所以不想将他牵扯到这件事中来!” 欧阳承泽轻轻笑了笑,讽刺的味道十足。 我谢谢你全家,我祖父可不要你范家这一群垃圾的敬重。 他笑完之后,对着杨青峰跪下,然后不疾不徐的开口:“杨大人,此事与江县主无关,范建的子孙根,是我断的!” 这样的转折,任谁都没想到,满堂一片哗然。 范建更是忍痛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你当时……” 说道一半,他发现不对,赶紧停了下来。 范建阴冷如蛇的目光充满怨毒,死死的盯着江莹莹:“江县主好大的本事,竟然蛊惑的丞相家的小公子来为你顶包!” “难怪当众宣布不喜欢朱世子,原来是已经移情别恋,难怪大半夜的两人联袂出行,这也不知道都做了什么,居然这么晚了还不会去!”他嗤笑一声,同情的看了脸色不佳的朱飚一眼,“朱世子,你还被蒙在鼓里吧!” 他这一番话可真是恶毒无比。 又毁了江莹莹的名声,还挑拨了她跟朱飚的关系。 众人的脸色一时都很微妙。 没想到啊,县主以前那么端庄,骨子里竟然…… 这欧阳小公子被迷得这样神魂颠倒,居然愿意揽下这样的罪责。 杨青峰一拍惊堂木,神色古井无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欧阳承泽,你好好分说明白!” 欧阳承泽应了一声是,对着江莹莹温柔一笑:“**姐,你不必顾忌我的名声的,该早早说出来的!” 开始了开始了! 他开始编故事了。 他神色有点羞耻,低声道:“众位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众人??? 这是什么不着边际的开场。 欧阳承泽苦笑一声:“我自认为长得好可以,我这张脸比较稚嫩,虽然马上就要十八,可若跟人说只有十四五岁也是有人信的!” “大家应该心中都明白,有那么些人,他就是爱好特殊点!”欧阳承泽说着,狠狠的盯着范建,“他便是其中之一,自从在流水人家打过照面之后,他便一直纠缠于我……” 众人脸上精彩纷呈,江莹莹好容易才忍住不表现的过于诧异。 这一段,前两日对台词的时候没有啊! 1659 峰回路转1 范建怒吼:“你胡说八道,我没有!” 欧阳承泽叹息道:“众位看到了吧,气急败坏了吧!” “我也不是胡乱说的,这范建的确是有前科的,杨大人,还请您允许我呈上证据!” 杨青峰点点头。 欧阳承泽拍了拍手,马上便有三个眉清目秀年纪大约十二三岁的男孩走了进来,从他们的穿着打扮和做派就能知道是什么。 这三人红着脸,飞速的说了下范建之前跟他们寻欢作乐的一些事。 范建脸胀成了猪肝色。 他气的手指都在抖:“你,你污蔑!” “范建,难道你没有点过他们?” 范建咬牙切齿:“我的确出于好奇,曾尝过个中滋味,但我其实喜欢的都是女人,只有那么三次,全部被你找出来了。” 毒! 这小白脸到底怎么做到的。 范建倒是还有脑子:“就算我曾点过小倌,不能代表我就对你动过心思吧!欧阳承泽个,你可能能啊,为了诬陷我,竟然连这样的谎话都说的出来。” 欧阳承泽神色冷淡又镇定,厌恶不减:“我当然是有证据的!” 说着,他从衣袖中掏出来几张纸。 衙役接过后递给杨青峰,打开一看,上面全是一些比较露骨的情诗,有一张还写着时间地点,求欧阳承泽去幽会,又说会好好疼爱他云云。 简直是辣眼睛。 看的杨青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让衙役拿了一张给范建看,范建看了后脸色骤变,怒火几乎要将他烧起来。 “这不是我写的,你找人伪造了我的字迹,你作假,我没有写过这个!” 欧阳承泽挑了挑眉:“这就奇怪了,为何你提供的小紫字迹的纸条,便说一定是真的,可我提供你写的信,你就说是诬陷,范建,你这双标未免太严重了!” “而且,你又怎么知道我是找人伪造的字迹,莫非这样的事,你已经做过了,所以才如此驾轻就熟?” 范建气的都说不出话了。 怎么会这样。 自己的纸条是那幕后之人给的,那欧阳承泽手上的纸团,又是谁给他的呢! 众人都咂摸出不一样的滋味来了。 如此看来,之前那所谓小紫写的纸团,有点问题啊! 欧阳承泽不慌不忙:“范建你有前科在身,那一日,江县主踹了你几脚,说要让人将你送官后,便将小紫姑娘带走,我留在了最后。” “你居然色胆包天,想要对我动手动脚,还嘴里说了不干不净的话,我在一怒之下,气急攻心,想到你之前的恶行才会一匕首下去,为民除害!” 范建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颠倒黑白,愤怒燃烧着他的理智,他吼道:“你胡说八道,根本不是你动的手,明明是小紫那个小贱人……” 范尚脸色一变,怒道:“你胡说什么……” 欧阳承泽笑眯眯的:“范大人可是叫的太晚了,你孙子已经将真凶说出来了,是小紫动的手!这就奇怪了,既是小紫动手,你又为何要栽赃到江莹莹的身上!” “范大人,你好像早就知道真凶是谁,却又纵容着孙子诬陷,这又是何道理啊?” 范尚的神色闪烁不定。 范建嗓音尖锐刺耳:“她们主仆本是一体,是谁动的手重要吗,小紫动手,县主就在一旁瞧着,那跟她动手有什么区别,而且你当时也在一旁瞧着,不是吗?” “你也是帮凶!” 虽说是有理,但一开始不说清楚,现在再来说主仆一体,便要缺乏说服力了。 而且那个纸团,是否是真的,也存疑。 欧阳承泽一段话,已然让众人对范建的话产生了裂缝。 这时,杨青峰道:“既然说到这一步,本官也有几名证人要呈上!” 是几名良家女子。 这些人一见到范建,个个都是面露凶光和怨恨,哭哭啼啼的说明了自己的经历。 内容都差不多。 范建用自己的权势,逼迫她们就范,让她们不能声张,否则就要让她们的家人没有好果子吃。 这五个证人中,有两个还是已婚妇人,其中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眼看就要生了。 堂上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范建竟然会如此禽兽。 就连孕妇也下得去手。 他哄人的手段花样百出,谎话连篇,还对其中的姑娘承诺要娶她们为妾,可提起裤子就不认账,扔下二两银子就跑了。 你去春风楼随便喝一喝茶,都不止二两银子呢。 若是哄骗不到,他便用强的,对那名孕妇便是如此。 那孕妇咬牙切齿,声调哽咽:“我们女子本就是弱势,就算被欺辱,怕坏了声名也不敢声张,民妇听这畜生说,他糟蹋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让我别哭哭啼啼,那些女子照样还活的好好的,大人,您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众人看向范建的目光极度不善! 禽兽! 这当真是禽兽啊。 如此看来,那个小紫姑娘,还当真可能是 范尚老脸也挂不住,狠狠瞪了范建一眼。 没想到孙子竟然胡闹到了这个德行,可眼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必须按照原定的节奏走下去。 他扬声道:“杨大人,犬孙的确犯下恶行,可一事归一事,杨大人若是要审问这些案件,应该要另外审理,眼下的重点,不该是先扯清楚县主和我孙子之间的纠葛吗!” 不能搅为一团。 坏了路人缘,到时候范建的话可信度就要变低了。 然而已经迟了,众人看向范建的目光充满了厌恶,好像都在说:断了你子孙根,那是罪有应得。 像你这样的人,就值得这么活着。 此时,欧阳承泽走到杨青峰面前,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杨青峰点了点头。 便有人将小紫带了下去。 众人疑惑,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那名小御史也被带了下去。 很快,小紫从头到脚换了一声衣服,重新走了出来。 而那名御史则是站在大堂门口的位置,被两名衙役压住双肩,让他不要乱动。 欧阳承泽施施然的开口:“王大人,从你站的那个位置到小紫姑娘的位置,恰好便是你描述的,那一晚你看见小子姑娘上马车的距离,你现在辨认一下,小紫姑娘身上的衣服是什么纹路,头上的簪子是什么材质……” 1660 峰回路转2 王御史心中一个卧槽。 他当时描述自己站在长街对面,看到的斜对面的小紫,为了细节逼真,说了簪子,裙子纹路。 这些当然都是幕后的人提供的。 谁也没料到,今日欧阳承泽会有这么一出。 欧阳承泽笑盈盈的站在王御史身边,道:“王御史,那日是晚上,光线昏暗,我按照你的描述去实地勘察了下,从你的角度看过去,小紫应该正好在马车的阴影之中,比现在的视线可差多了。” “王御史眼力好,竟然连袖口的花纹都看得清楚,那请你现在看看呗!” 王御史头上渗出冷汗。 他眯着眼睛,竭尽全力的辨认。 可是…… 无论他多努力,只能看清小紫的穿的是个荷花裙,袖口的纹路,还有头上的发簪,那些根本不可能分辨。 欧阳承泽的笑容渐渐冷了,像是结了冰的湖面:“怎么,王御史说不上来吗?那为何那一日,看的如此清晰啊!” 王御史呐呐:“当时,当时小紫姑娘从我面前走了过去,小紫姑娘长得好看,我多看了两眼才会印象深刻!” “撒谎!”江莹莹马上反驳,“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在春风楼门口看见的,压根没提小紫从你身边走过去这件事!” “而且我与王御史素来没有交集,何以你对本县主身边的婢女如此留意?” 王御史额上汗珠越来越多,后背竟然湿了一片。 欧阳承泽凉凉的说:“王御史很热啊,背上都湿透了,怎么,想了这么久都没想到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吗?” “你刚才说,小紫姑娘长得好看……”欧阳承泽淡笑一声,“小紫,你便转过来,让王御史看看!” 刚才小紫一直是侧面对着众人的,此时脸一转过来,吓了众人一跳。 那哪里是小紫啊,分明就是欧阳承泽身边的随从小鼓女扮男装。 可是在场的众人,先入为主之下竟然没有人发现异常。 王御史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出质疑。 他连小紫的容貌都不能清晰的记得,却说出玉簪,纹路,花样这些东西,其中是个什么门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杨青峰重重一拍惊堂木:“王先,你还有何话说!” 之前他一直称一声王大人,现在却改口称王先,这其中的区别,众人听得出来,王先如何不知。 他喉结重重的滚了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杨青峰又是一木头下去,喝问道:“王先,你当着陛下的面信口开河,此乃欺君之罪,可以株连九族,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现在招供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便跟陛下求一个人情,饶了你家老小!” 这也是审讯的惯用手法。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端的看陛下心情。 心情好,就杀你一个。 心情不好,杀你全家。 心情再不好,灭你九族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而最近这段时间,陛下的心情可是非常不好。 王先心念骤转。 对方许诺的饼是吃不到了。 可能将幕后之人卖出来吗,若是那么做,他王家面临的怕也是无穷无尽的报复,而且就凭着自己的一张嘴,能扳倒那个人? 别开玩笑了。 王先苦笑一声,屈膝跪下,心内已经有了决定。 他面色惨白的看了范尚和范建一眼。 范尚心中顿时涌出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想要说几句话,然而王先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供认”:“杨大人,我有罪,罪该万死,我不该信了范尚的蛊惑……” “就是范尚告诉我,要我如此指认小紫的,其实我连小紫姑娘的面都没见过,这些细节都是范尚告诉我的!” 范尚目瞪口呆。 范建则是怒道:“你胡说八道,我祖父怎么可能知道那小贱人那一日穿的是什么,我根本没跟他说过,你别把屎盆子往我祖父头上扣!” 范尚一巴掌拍在范建脑袋上。 闭嘴吧! 如今是越说越错。 王先信誓旦旦,说绝对就是范尚所为,他那一日压根没有见到小紫,若不是范尚告知,他怎么会知道小紫是什么装扮。 他的确是去了春风楼喝酒,但时间跟小紫被马车带走的时间是对不上的。 不止如此,王先还从怀中掏出了银票。 五百两。 他只是个小小御史,这点银票收买他说几句话,够了。 这可是七八年的俸禄呢。 范尚和范建真是百口莫辩。 到了这一步,在场的众人已经没几个人相信范尚祖孙的话。 但小紫到底是自愿还是强迫,还需要证据。 便在这时,欧阳承泽又传唤了一名证人,是春风楼的姑娘,名唤湘云。 湘云长相姿色都属于中上,也稍有年纪,笑起来眼尾可以见到细细的皱纹。 范建一开始还没有认出来。 因为平日里湘云都是浓妆艳抹,今日出堂作证,便洗去铅华,露出本来略有些寡淡的脸。 可湘云一开口,便唤起了范建的记忆,他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范建那一日去春风楼的时间晚了,稍微有点姿色的姑娘都已经有了恩客,他的目的也不在寻欢作乐,因此随便点了湘云。 本是想要她做个不在场证明的,没想到事情起了变化,江莹莹杀过来将小紫带走,还伤了他。 湘云这个不在场证人就不需要了,但范建一时将这样的小事抛在脑后,没想到会被欧阳承泽找出来。 湘云记性极好,微微道来。 “范公子来的时候天色已然不早,楼里的姑娘们大多数都有了恩客,范公子是第一次点奴家,大约是奴家资质平庸,范公子对奴家不感兴趣,就一直让奴家喝酒!” “奴家还曾问过他,是否要奴家伺候,春宵一刻值千金,来咱们春风楼的不都是为了这个!”湘云说道这,红了耳根,当着这么多人面,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范公子笑笑说,他得留着点精力吃大餐!” 这顿大餐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既然早就跟小紫约好,那又为何要去逛窑子,叫了姑娘又不睡,却是为何? 而且,湘云明确的记得范建在春风楼她屋子里呆的时间。 而那个时间,范建之前供述他人是在马车上等着小紫! 1661 峰回路转3 小紫也是心甘情愿的上了马车。 而如今,湘云说他人在春风楼,而且还有春风楼的其他人可以作证,那么他之前的就全是谎言。 欧阳承泽娓娓道来:“为什么你要去一趟春风楼,点了姑娘却不上手,按照你这样的色性,何以如此反常?我猜是因为你是想到一会要去见小紫!你去春风楼,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不在场证明!” “你压根没想到,县主会为了一个婢女大动干戈,没想到她会亲自来。你本来是想占了小紫清白后,再将人转移或者杀害,到时候若是齐国公府追究起来,你便说你人是在春风楼,还有湘云姑娘为证,无懈可击,是不是?”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可其中的压力却如同凿子,一下一下凿着范建的头。 他脸上黑气翻涌,看着欧阳承泽气定神闲,成竹在胸,再看看江莹莹的镇定,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 一肚子的怨气再也忍不住,轰然爆发! “县主了不起吗,县主就能飞扬跋扈,踹人胸口,打人脸,断人子孙根吗?” “我是对小紫图谋不轨,但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婢女,我玩了也就玩了,赔点钱不就是了,大不了娶回家当个妾室,凭什么断了我的后!” “你是县主,你有陛下宠爱你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闭嘴!”江莹莹冷下脸,上前两步,一巴掌唰的扇在范建的脸上。 “啪啪啪……” 一巴掌仍然不解气,她再来了几巴掌。 “我真是后悔,之前没有让小紫直接将你杀了,你这样的垃圾,留在这世上都是污染空气,隔得三条街都能闻到你身上的恶臭!” “在流水人家,我是让人抽了你耳光!可那是你罪有应得,你冲到人家店中,无缘无故的就打那小二,我让他以齿还齿,以牙还牙,难道错了吗?” “就允许你打别人,别人就不能打你了?我飞扬跋扈,你欺负那些平头百姓的时候,难道不是飞扬跋扈?” “至于踹你范家大门,你将我婢女掳走,我深夜敲门无人回应,人命关天,我难道还给你家递一张帖子?小紫的确是个婢女,那也是娘生侯府养的一条人命!” “婢女怎么了,婢女不是人吗?她是我的婢女,也是我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难道在你们的眼里,一条人命还比不过两扇大门?” “至于阉割了你……” 江莹莹冷笑一声,指着那些还跪在一旁,面容或是哀戚或是愤怒的女人:“为了她们,阉了你还算轻的,你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像你这样的人,骨头里面流的不是血,而是脓液,就该将你的筋脉割开,将脓液一点点放光,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死亡的恐惧!” 范建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气的双眼发白,有心要回击几句,可如今没有了立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的太狠,加上失血过多,他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审。 所有的证据都在表明,在小紫这件事上,是范建处心积虑的绑架了她。 范建身边的那些奴才在打了板子后,也全部都招认了,几个随从招供的细节都是对的上的,说明绝不是屈打成招。 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范建,是必死。 范尚曾对陛下许诺,此番范家也是毁了。 然而也并不是这么简单的,那手帕,那纸团,还有这些说法,真的只是小小一个范家就能做到的吗? 杨青峰深知这其中肯定还有猫腻,当即便叫人将一干人犯收押,又恭恭敬敬的与江莹莹说了几句话。 他在官场多年,如今到底也学着圆滑了点。 不如前些年愣头青一样,知道对着江莹莹这样的晚辈,有时候也要屈膝。 而且,刚才江莹莹咄咄的气势,倒是叫人格外佩服。 一介弱女子,却有这样的气魄,实属难得。 一般的闺阁女子,搅入这样的局面中,恐怕吓都要吓死了,话都不一定能好好说,更别提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江莹莹对他屈膝:“今日我与小紫能得洗冤屈,还要多亏杨大人秉公执法,晚辈多谢杨大人!” 杨青峰表示不敢,侧身没有受这个全礼。 又寒暄了两句后,他表示还有事要先离开。 之前看热闹的众人,有些也上前跟江莹莹和欧阳承泽打招呼。 一边安慰江莹莹不必将这样的辣鸡放在心上,一边赞叹欧阳承泽年少有为,年纪轻轻的就能将事情处理的如此干净,着实叫人佩服,不愧是丞相之孙。 欧阳承泽一张包子脸堆起羞赧的笑容:连连表示这些都是江莹莹在背后出力,自己只是随手帮个忙而已。 不知是哪个多嘴的说了一句:江县主和欧阳公子看着倒是登对。 欧阳承泽脸上都笑开了花,只差直接握着那人的手说:你眼光可真好啊。 我跟**姐,可不就是天生一对吗。 江莹莹却是略略蹙眉,低声道:“莫要开玩笑,欧阳公子便跟我自家小弟是一样的。” 一番寒暄后,人群才尽数散去。 江莹莹和欧阳承泽一前一后从大堂出来,抬眸便看到站在院中一棵玉兰树下的朱飚。 他一身青衫,背影挺拔。 肩膀宽阔,身材高大,腰肢结实有力,马上就要入夏了,他衣衫单薄,能看的出手臂流畅的线条。 从前,江莹莹最迷他的身材。 朱飚的五官并不太突出,可因为常年习武,身上自有一种气质,是文弱公子所不具备的。 听到脚步声,朱飚转过身来,朝着江莹莹展颜一笑。 玉兰花开的正好,一朵朵在他头顶争先恐后的舒展身姿,他的笑被日光打亮,一口白牙恍若能反光。 江莹莹眸光闪了闪,有那么一瞬间,呼吸是凝住的。 欧阳承泽的杏仁眼眯了起来,他伸手拽住江莹莹的衣袖:“**姐,我今日帮了你个大忙,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眼下正好是午膳的时辰,这顿饭,你可得请我呀!” 1662 你会同意吗, 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跟**姐前后同行,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朱飚又将人拐走。 江莹莹偏眸看他,浅浅一笑。 这个笑,有苍凉有安抚也有了然,仿若欧阳承泽的那点小心思,已经被看破。 朱飚也快步上前,急切的道:“江妹妹,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江莹莹将衣袖从欧阳承泽的手中缓缓拽出来,对着失落的少年道:“欧阳公子,你先去马车上等我片刻,这顿午饭,我必然请的!” 欧阳承泽这才笑开,眸中如星辰摇曳:“好,**姐我肚子饿的很呢,你可别让我久等!” 他嘟嘴卖萌,着实有点…… 江莹莹无奈点了点头。 欧阳承泽前脚刚走,朱飚马上便问:“江妹妹,你何时跟欧阳家的小公子如此熟悉的?” “就是上次春游之后!” 从那时候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十来日的时间,双方的关系便已经如此突飞猛进了吗? 朱飚心中极为不舒服,低声道:“他虽年纪小,可到底也是个男人,江妹妹还是要稍加注意,免得流言蜚语四起。” 江莹莹笑了。 笑的眸中泛起淡淡一层水雾:“流言蜚语?朱世子,我还会怕流言蜚语吗,如今你也看到了,我连人的子孙根都断了,这点子流言蜚语算什么呀!” “那是小紫做的,跟你又没关系!” “朱世子,你不会这么天真吧,的确是小紫动的手,可是没有我的默许和支持,她怎么能在体力不济的情况下,对范建这样一个大老爷们下狠手?” “是不是我亲自动手,没有区别,在别人的眼中,都是一样的!” 朱飚急急辩解:“不一样,在我的眼里不一样!” 江莹莹沉默了少许。 朱飚不知她在想什么,低声道:“我也不是反对你跟旁人的交往,我只是……只是心里懊恼,为何小紫出了事,你没有想到来找我帮忙!” “咱们,咱们相识多年,你平日不都叫我一声朱哥哥吗,我也可以帮你的!” “那我还叫李哥哥呢,我也不能去找他帮忙啊!”江莹莹哂笑一声。 “那不一样,我跟李耽怎么一样!” 江莹莹声色转厉:“为什么不一样,我们三人是从小就认识,自小我生辰,他送礼物,你也会送。据说你的礼物,也都是他帮着挑的。我既然都叫一声哥哥,就该是一样的!” 朱飚被这一句噎的满脸通红。 他是个直肠子,说不来那些甜言蜜语,更不可能如欧阳承泽那样厚脸皮,成日里将我喜欢你,我要娶你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当歌唱。 江莹莹见他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彷徨又无措焦急的样子,心内倒是叹了一声。 到底是当初自己真心喜欢过的人,如今就算不爱了,也没必要如此相逼。 何苦呢。 说到底,自己喜欢是自己的事,也不能强要求别人一定要做出回应。 她放缓了语调:“朱世子的好意,我谢过了。但我也不是那等弱女子,非要人帮助,前些天也不是我去找的欧阳公子,是他主动想帮的!” “朱世子,不必觉得歉疚,我早已说过,我不怪你,我已经看开了,我从今往后都不喜欢你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晃,我见到你,心内还是不太舒服的!” 她无比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心理话。 从前,她总是瞻前顾后,这也不敢说,那也不敢表达,唯恐说错话会将朱飚吓走,会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可现在她不怕了。 江莹莹说完一句,面色有些疲惫,抬脚就要与朱飚擦身而过。 眼看着就要将他甩在身后,一如将这么多年的感情彻底抛弃一样,手腕却被人握住。 朱飚一个闪身拦在她面前,垂眸,直勾勾的凝入她的眼睛之中,一字一句的道:“江妹妹,嫁给我吧!” 江莹莹?? “嫁给我!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我想明白了,其实在你很小的时候,偷吃鸡腿栽赃给我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的!” “可是后来你变了,变成了端方的大小姐,不如小时候好玩了,我的心思渐渐就熄灭了,但那一日春游之后,你又恢复了小时候活泼可爱的样子!” “江妹妹,这才是真实的你吧,我喜欢这样的你,嫁给我吧,我是认真的,只要你同意,我回去之后马上就让母亲准备礼物上门提亲,我们今年内就完婚,好不好?” 他的眸中,流淌着真真切切的喜欢。 江莹莹突然就笑了,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滑落下来。 她的眸中晶莹一片,眼前的男人摇摇晃晃的,那真挚的表情在泪光的作用下,看着有点发虚。 “我变了,我为什么变了呢……” “因为你说过我胖呀……” “因为你说你往后要娶一个稳重大方的女子为妻……” “因为我曾被你家的人暗暗的嫌弃……因为世俗的目光,总是容不下一个胖子!”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他喜欢可爱的自己,可她却误以为,他喜欢的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等她一颗真心被伤透,大彻大悟之后做回本真,他却又回头了。 那么多年啊,她曾心心念念,希望自己的真心能得到回应。 希望朱飚能看到,希望他也能说一句:江妹妹,我也喜欢你。 江妹妹,我们成婚吧! 她甚至还曾幻想过,等到她跟朱飚成婚,要生几个孩子。 儿子必然要有两个,女儿也是绝对不能少的。 可现在…… 居然是现在,等到自己放弃后,等到自己从那泥淖中走出来,他来表白了,他来说要娶自己为妻了。 阴差阳错…… 或许说明,他们本来就不适合。 江莹莹抬起下巴,如同一只就算伤心也依旧要高傲的天鹅,用那双含泪的眸子盯着朱飚,一字一句的说道:“朱世子,迟了!” “你说的太迟了!我如今已经……” 朱飚下意识不想听到她后面的话,握紧她的手臂,打断了她:“不,不迟,咱们男未婚女未嫁,怎么会迟呢!” 江莹莹将自己手臂从男人的手里扯出来,轻声问:“朱世子,假如,我嫁给了你有了身孕,生孩子的时候凶险万分,这时,欧阳公子说有法子能助我生产,他要进我的产房,你会同意吗?” 1663 完美错过 朱飚怔住。 下意识的反问:“他一个外男,怎么进你产房?” 江莹莹的声音更轻,带着一丝苍老了然的笑意:“所以,你不同意?” 朱飚看欧阳承泽很不爽。 一个小屁孩,仗着自己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成日的在江莹莹面前晃荡,打的是什么主意,以为旁人不知吗? 他犹疑了下:“他又并非医者,能有什么法子?” 江莹莹叹息一声:果然如此啊! 在梦中,他们成了夫妻,可是不够恩爱,朱飚虽然敬重她这个原配,可也只是敬重而已。 她的一腔爱意,被渐渐消磨消磨。 而此刻,他说真心喜欢自己,愿意娶自己为妻。 可在他心中,男子的尊严还是要高过自己的性命。 江莹莹知道,能得一句喜欢已经很难得,这世间有多少夫妻,是得过且过的。 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 可人生短暂啊,既然喜欢一个人,便要轰轰烈烈全力以赴,不将自己全部的真心交出去,那还叫喜欢吗? 她要的不是大半桶水,要的是满满的一桶水。 少了一滴,都不叫一桶! 若是朱飚真的全心全意爱着,那他定然首先考虑的会是自己的生死,而不是所谓男子的尊严。 换个角度,如果有天,心爱的男人得了病,必须要跟其他的女人欢愉才能活下去,江莹莹觉得,她应该会让步。 她的爱,便是如此。 要么,不爱。 要爱,就奉送出全部。 她拿了帕子,细细的擦了眼泪,刚才凝重的心,反而松快了不少。 这个答案很好。 若是朱飚给出与梦中不同的答案,她还要纠结呢。 她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对着朱飚灿然一笑。 这一瞬,仿佛天地都失去颜色,只有她这个笑容,比头顶的日光还要灼人,灼的朱飚的心如同一锅开水,沸腾不止。 “朱世子,谢谢你回心转意!可是已经迟了,我现在不喜欢你,我上次说的一别两宽,是认真的!” “以后不要再见,诚如你所说,随便见一个外男不太好,哪怕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也不合适!” “莹莹……” 朱飚试图再去拉江莹莹的手腕。 可江莹莹一个侧身避让后,对他行了个极为标准的拜别礼:“朱世子,再见!” 再见! 是用不再见! 是就算再见,也咫尺天涯,也物是人非,也改头换面,也心思全消。 她说完这一句后,再无流连,转身离开。 她的脚步轻快,仿佛之前绑在腿上的沙袋被揭开,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朱飚还欲追上,小紫一把将他拦住,冷着脸道:“朱世子还是莫追了吧,先前许多年,你都放小姐独自离开,以后也便如此做就是!” “可我后悔了,我知道错了!” “朱世子,这世上没有人会一直等在原地的。你知道后悔,你知道错了,我家小姐就一定要接纳你的心意吗,没这个道理!”小紫拳头捏着,神情激动,“小姐现在已然不喜欢你了,你也莫要纠缠!” 朱飚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暴动的情绪安静下来:“小紫,我是真心的。我往后一定会对你家姑娘好的,你帮我去说几句好话吧!” 小紫看了不远处的朱十八一眼。 从前啊…… 她让朱十八在朱飚面前说过多少自家小姐的好话,不计其数了吧。 可朱飚听了吗。 没有啊!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现在轮到你了,朱世子! 小紫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道:“真心?朱世子的真心还比不上颜面重要是吗?” “什么意思?” “刚才小姐问你的那个问题,朱世子回去再好好思考一下吧,又或者问问自家姐妹,她们希望自己的夫君怎么做!” 说完这一句,小紫对着朱飚草草行礼,硬邦邦的说:“奴婢告退!” 初夏正午的风,吹在脸上是灼热的。 可朱飚却感觉到了冬日寒风的冷冽,整个人像是置身冰窟一般。 他被拒绝了!?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镯子…… 他前两日受了一项秘密任务,出了邺城一趟。这镯子便是他看到的,觉得很适合江莹莹,当即就买了下来。 本来是想着,刚才送出去的。 可没想到,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昨日晚间回来,听闻江莹莹出了事,他匆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今日一早就赶来大理寺,希望能帮的上忙。 他见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慌不忙辩解,见她咄咄逼人的骂人,身上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光芒。 真好! 那一瞬,朱飚心中认定,这就是自己喜欢的女人。 要娶回去,在一起一辈子的女人。 跟这样的女人待在一处,这辈子才会觉得精彩,才不会觉得腻味吧。 可她,拒绝了自己。 郑重的拒绝,又一次。 如果说上次在齐国公府门口,江莹莹最后上了欧阳承泽的马车,这在朱飚看来多半是小姑娘一时赌气。 这一次,他便全然明白。 江莹莹是认真的。 她说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了。 可喜欢一个人,还能说收回就收回的吗? 朱飚不懂的是,这份喜欢持续太多年了,每一次朱飚的一个小行为,都要让这张巨大的网破一个洞。 这里一个洞,那里一个洞。 修补的速度,比不上破烂的速度。 最后这张大网终于还是扛不住,哐当一下…… 彻底碎了! 碎了,碎成了粉末,再也拼不回来了。 一次次的失望和伤心,加上最后的重击,终于让江莹莹从这困顿了数年的喜欢中解脱了出来。 只是可笑的是,朱飚却是已经进去了。 朱十八走上前,看着主子异常难看的脸色,叹息一声:“走吧,世子,这是大理寺,一会午膳后,便会有人走动,您也不能杵在这啊,咱们先回府吧。” 朱飚回过神,一拳头砸在那玉兰树上。 震的玉兰花簌簌下落,劈头盖脸的砸在朱十八头上。 朱十八??? 我又不是个姑娘,不用朝着我砸花啊! 朱飚的声音在几丈外响起:“不回府,找个地方喝酒去!” 1664 任由他四仰八叉 江莹莹走出大理寺,便见欧阳承泽正蹲在马车边,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江莹莹放轻脚步走过去,见他原来是拿着一根棍子,在引地上的蚂蚁玩。 她顿时哭笑不得。 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在玩蚂蚁。 江莹莹倾身的时候,在地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处,恍若交颈缠绵一般。 男人的眸中滑过一抹狡黠的笑意,佯装不知的转过头往上一顶:“**姐,你聊完了啊?” 唇瓣恰好擦过江莹莹的侧脸。 江莹莹怔住。 这是…… 被吻了? 欧阳承泽眸子瞪大,一脸无辜的捂住自己的嘴唇:“对不起,**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头靠的这么近!” 他红了脸:“**姐,你看我亲都亲了你,我得对你负责……” 江莹莹额角直跳,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自己都说不是故意的,负责个屁啊,不是说饿了吗,还不快滚马车上去!” 欧阳承泽委屈。 早知道,他就说是故意的,这样**姐是不是就要自己负责了? 马车内闷热,江莹莹挑了一边的帘子,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 此刻已近正午,街道上的行人渐少。 江莹莹见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夫人,挎着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菜篮子,正不疾不徐的在路上走着。 大概是肚子太大了,走几步就要歇一歇,扶着路边的树木喘着气。 欧阳承泽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倒是收起一贯的戏谑,道:“做女子可太不容易了,肚子这么大,却依旧要出来买菜烧饭,想必平日里在家还要做更多的家务,生孩子更是个九死一生的事……” 江莹莹倒是没想到他会有这般感悟。 她回想起之前问朱飚的话,心思动了动。 男子,是不是都是一样的心态呢。 这么一想,她下意识的就问了出来:“假如有天,我与你成了婚有了孩子,到了生产的那一日极其凶险,这时候朱飚说他有法子能救我,你会让他进我的产房吗?” 欧阳承泽眨巴眨巴了眼睛,欢喜不已:“**姐你要跟我成婚了?什么时候啊,这事我咋不知道?” 江莹莹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假如!” 算了,她问这样的一个小屁孩做什么,应该去问问江烨,再不济就问问江舟那个蠢货。 欧阳承泽收起脸上的笑,郑重的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当然要让他进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能救你啊,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危险之中吗?” “我与他曾有过那样的纠缠,你不怕流言蜚语?” 欧阳承泽嗤笑一声:“他们爱咋说咋说,这关起门怎么过日子,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呢!管旁人怎么想干嘛,人命关天。” 欧阳承泽双手放于膝上,就如同眼前的江莹莹是自己的师长,说话格外的认真笃定:“被外男看一看又有什么要紧的,那是救人性命,他便是医者,医者眼中无性别的!” “哪怕他藏有私心又如何呢,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我知道他心思并不单纯,只要能救活心爱之人,我也会让他放手一试!” 江莹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勾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欧阳承泽等了半天没见她说话,小心翼翼的问:“**姐,可是我这个答案不对吗?” 江莹莹的眸子依然闭着,声音懒懒的:“对,太对了!你这个答案太对了。” 所以衬得朱飚的答案是完完全全错的。 所以…… 自己放弃了他是对的。 欧阳承泽紧张的脸色这才舒展,小嘴嘚吧嘚吧:“不过**姐不必有这样的担忧,我知道些药理,只要在怀孕期间控制饮食,保持运动,生孩子也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到时候,我一定会一直陪在**姐身边,绝不让你独自面对就是!” “欧阳承泽……” 欧阳承泽腆着脸笑:“哎,我在呢!**姐你叫我全名可真好听,你多叫几次呗!” “你闭嘴吧,你好吵!” 哦…… 欧阳承泽小可爱委委屈屈的闭上嘴。 车厢内恢复安静,只有江莹莹清浅的呼吸声。 她又做梦了。 她梦到了之前的后续。 她真的嫁给了欧阳承泽作为续弦,并且还有了孩子,那时候她已经十分高龄,大夫说凶险万分。 欧阳承泽竟然不想要这个孩子。 在梦里,他的脸不复如今的稚嫩,嘴上还蓄着一圈胡子,一脸严肃的说:“我有孩子,可我如今只有一个妻子。比起你腹中的孩子,我更希望陪在我身边的是你!” 听听…… 这是多冷酷无情的父亲。 江莹莹正要辩解几句,就感觉咚的一下,身体猛地晃动了一下。 这样的晃动将她从梦中惊醒,一睁眼,便见到欧阳承泽那双含笑含情的眼睛。 他的眼睛生的大而水灵,微微下垂,看人的时候仿佛自带欢喜,隔得这么近,江莹莹都能闻到男人身上那好闻的草木清香。 她从那双水灵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迷茫的,不解的,带着一点惊慌的倒影。 咚! 马车又是一个震动。 江莹莹感觉自己的腰身一紧,整个人扑入了欧阳承泽的怀中。 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马车好像追了尾,**姐别怕,我护着你!” 初夏衣衫单薄,隔得如此近,江莹莹感觉到了男人的心跳。 哐当哐当就跟擂鼓一样,他的体温似乎也在急剧的上身! 江莹莹伸手,摸上他的后背。 欧阳承泽一阵激动,心跳哐哐哐就跟撞大钟一样。 莫非**姐其实也对我有意? 这一次拒绝朱飚,就是因为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我。 眼下趁着这个机会,也要回抱我? 苦心人天不负! 太好了,**姐,我们有情人终成……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江莹莹的手沿着他的后背按在他的肩上,然后双手一个用力,欧阳承泽从凳子上斜飞起来。 在马车箱内抡了个半圆,双脚狠狠的砸在马车车厢上,痛的他唉哟一声,江莹莹却是身子一缩,任由他就这样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1665 你们有苟且?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欧阳承泽那张痛的变形的脸,嗤笑一声:“别想趁机吃我豆腐,就刚才那个撞击程度,你轻轻拖一下我的头便可!” “又是搂腰,又是咬耳朵的,你干嘛呢,以为长得天真可爱,吃人豆腐就不犯罪吗?” 欧阳承泽…… 怕了怕了,**姐好彪悍。 他可怜巴巴的:“**姐,我那是喜欢你,才想着多跟你亲近的,我可绝不会对旁的女子也如此孟浪!” 江莹莹嗤了一声。 你可是有事没事就去红袖招的人,还跟人秦卿卿写谱子呢,现在说自己不孟浪,鬼才信呢。 欧阳承泽用他那一双大眼睛继续装可怜:“**姐,我好痛啊,你拉我一把……” 江莹莹看他那可怜样,想着她今日帮了自己大忙,到底心内不忍,朝着他伸出手…… 便在这时,小鼓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少爷,是高将军府的马车撞了咱们!” 欧阳承泽的眸中闪过一抹阴郁。 将军府的马车主动撞上来的呀! 江莹莹也是略微诧异。 高家作为武将,府内的婢女手上都有武功,更别提赶车的车夫,马路这么宽,按理不应该会撞到其他车才对! 正是思忖间,高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欧阳兄真是抱歉,马车夫是新来的,这技术还不过关,可有受到惊扰?” 说话间,他就到了马车边,作势想要去撩帘子。 小鼓赶紧笑眯眯的拦住。 高光手下功夫何其厉害,朝着小鼓的面门而去,而小鼓也不甘示弱,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人已经过了十招。 小鼓居然没有落下风。 高光的脸色凝重起来。 这个小少爷身边的随从竟然如此厉害,从前倒是自己小看了。 正要加大力道,马车帘子掀开,欧阳承泽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挤出来:“原来是高兄,轻轻撞一下而已,没什么要紧的,不必如此客气!” 他并没有刻意遮挡,也深知无法遮挡。 所以,高光也从缝隙中看到了江莹莹。 他扯了一个不阴不阳的笑容:“原来县主也在马车上,倒是我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江莹莹不冷不热的打了个哈欠:“高大人倒是有自知之明!” 高光一噎,神色稍冷:“县主就这样坐在丞相府的马车内,未免不合适吧!” 江莹莹面不改色的撒谎:“我那马车坏了,恰好还欠了欧阳公子的饭,所以就一起了,我不坐马车内,难道还要坐在马车外?” 马车坏了? 明明国公府的马车好端端的跟在这一辆马车的后面。 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 高光牙关嘎嘎作响,脸上仍然挂着虚伪的笑意:“原来县主今日做东,县主得洗冤屈,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也能喝到一杯水酒!” 一般而言,说这样的话要别人请客吃饭捎上自己,没有人能拒绝。 官场上嘛,大家你来我往,都要讲究点面子。 心里疯狂diss对方,面上也会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江莹莹不按套路出牌,她烦躁的换了个坐姿,皱眉道:“真是不好意思,今日我银子没带够,只够请欧阳公子的,高大人还是改日吧!” 高光的脸色漆黑一片,欧阳承泽则是没忍住,噗嗤了一声。 银子没带够可还行? 欧阳承泽微微一笑,十足的礼貌:“高兄,这可真是抱歉,县主早就说好做东,我也不好夺人之美。我倒是带足了银子,可县主做东要是我来买单,岂不是不给县主面子?” 江莹莹懒散的恩了一声:“高大人对于本县主冤屈得洗的好意,本县主心领了。这酒就不喝了吧。” 高光的拳头捏了起来。 这两人一唱一和,就拿自己在当猴耍。 偏偏一开始便是自己要去讨酒喝,如今被人拒绝也挺不直腰杆。 江莹莹挑了挑眉:“高大人还有话说?要是没有的话,便请让一让,别挡着道,本县主着实是饿了!高大人若是有恭喜的话,留着下次再说吧。” 高光的周身乌沉沉的一片,那阴郁都快形成一个黑洞了。 他那双鹰隼一般的眸子,死死的盯了欧阳承泽一眼。 仿佛在质问:说好的同盟,你为何要跟江莹莹站在一处。 欧阳承泽脸上笑容不减,一个眼神过去:这是我未来的媳妇,我不跟她在一处,难道要跟你这个骨子里娘炮在一起吗?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数次交锋,最后还是高光架不住欧阳承泽那看似阳光灿烂,实则阴险无比的笑容,加之后面江莹莹嗯哼几声提醒。 他败下阵来,不甘不愿的退让到一边,但是最后关头,还是从手心弹了个纸团到欧阳承泽的手上。 欧阳承泽眉梢微蹙,将纸团接过后,迅速拢入衣袖之中,又回头看了一眼江莹莹,发现她正眯着眼看外面的太阳,对两人之间这快的可以忽略不计的交流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欧阳承泽上马车,帘子落下的一瞬,他看到高光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别想全身而退。 欧阳承泽笑容微凝,手指一松,马车帘子缓缓落下,隔绝了高光的视线。 入了这个局,就别想全身而退。 高家一定会死死咬住不放。 欧阳承泽一开始便知道这个道理,这个局,自己虽然掌握有不一样的筹码,但也并非就能高枕无忧。 随时都可能会倾覆。 极度的危险! 他那秀气好看的眉毛,不由的微微蹙起。 便在这时,一只手按在他的眉心,江莹莹动人的嗓音响起:“皱着眉干嘛,你怕他吗?” 欧阳承泽展颜一笑:“**姐不害怕吗?” “为何要怕,一只牙齿都快磨光了的老虎而已!”江莹莹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也是老虎,一不留神也会要了人的性命!”欧阳承泽收敛了笑意,正色道,“高光此人,比高将军更要阴险百倍,**姐以后见到他,一定要万分小心!” 江莹莹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把玩着手里的丝绦,勾了一侧的唇,脸上的笑容隐在半昏暗的车厢内,有种森然的味道,她问:“你们丞相府,跟高家有苟且?” 1666 大舅子看妹婿 她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欧阳承泽,不错过他一个瞬间的反应。 欧阳承泽先是茫然了一下,旋即噗嗤一笑:“**姐,你开什么玩笑,我欧阳家如今正是好时候,陛下信任又看重,朝臣们也敬畏有加,为何要跟高家混为一谈?” “高将军虽然昔日声名很隆,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欧阳家若是跟他们搅和在一起,岂不是自己往屎坑里跳!” 江莹莹的目光在他脸上反复扫射了几圈,看不出他有任何的心虚。 她这才收回目光,重新懒到一处:“如此便最好,高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离远一点好。” 她不跟高光一起吃饭,除了担心被他认出那一日在红袖招喝酒的便是自己外,便是不想跟高家有太多的接触。 那一日在红袖招中,高光表现的粗俗又浅薄,脾气好不好。 但跟江烨一番交流,加上回去细细思索之后,江莹莹觉得,那或许只是他的表象。 剥开这表面的一层皮,谁也不知道下面藏的是什么。 一思考就脑仁疼。 江莹莹揉了揉太阳穴:“若不是你跟他有苟且,莫非他瞧上你了不成,他刚才明显是故意拦下咱们的!” 欧阳承泽一挑眉:“或许是瞧上**姐你了呢!” 江莹莹眯着的眸儿睁开一条缝,如宝玉出匣,艳光流转:“瞧上我,是他眼光好。但是高光这个人,骨子有里傲气,我与他不是一路人,他不会瞧上我,何况他已有正妻,跟我绝无可能!” “他不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欧阳承泽倒是意外。 没想到江莹莹看问题会如此全面,寻常女子若是提到这样的问题,多半会含羞带嗔的说一句:不可胡说。 之后便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但她却并不避讳。 欧阳承泽起了玩心,故意道:“或许,今日**姐在堂上的表现惊艳到了他,他发现你才是真正配得上他的人,所以才腆着脸要跟你一起吃饭!” “也许为了你,他愿意休了正妻呢!” 江莹莹嗤笑一声,语调讽刺:“我最瞧不上的,便是打着真爱的名义休掉正妻再娶的,什么玩意儿那是……” “原配做错什么了,是出轨了还是败家?凭什么你遇到真爱就要将原配和离或者休掉啊?她那些年的青春,就喂狗啊?” “若是有这样的男人胆敢来我面前蹦跶,我一脚就要将他踹到邺城河里去,并去求皇后娘娘下个旨意,让夫妻两和离,然后这辈子也不许有女人嫁给他,让他打一辈子光棍!” …… 欧阳承泽心内暗自庆幸:还好啊! 还好自己尚未娶妻,也没有跟任何人纠缠不清呢。 江莹莹又想到了自己那个梦。 她睁开眼,换了个姿势,瞧了眉目如画的欧阳承泽一眼。 梦中,年过四十的他比现在多了许多稳重,但皮肤依然是白的,也没多少皱纹,只是脸上的婴儿肥已然褪去。 她看了好一会,看的欧阳承泽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脸上有脏东西。 “欧阳小弟,我问你,一个非常成功的男人,在原配死了后,有什么原因会让他数年都不续弦?” 欧阳承泽不知她何以有这一问,却还是思考了下后作答:“有两种可能,第一便是他与原配感情极好,哪怕夫人身亡,也依旧接纳不了别人为妻,所以就干脆空着这位置。” “另外一个呢……” “另外一种应该很罕见。有可能这个原配本就是敷衍塞责娶的,这男子心中另有他人,在原配死后,他还是忘不了昔日的旧情人,所以干脆一直独身!” “那如果,那个旧情人已经成婚,这男人会如何?” 欧阳承泽摸了摸下巴:“如果是我的话,如果这婚姻是她自愿的,那便默默祝福不打扰,如果她不是自愿的,那就想方设法助她脱离苦海!” 江莹莹的心动了动,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唾沫。 她觉得不能再问下去,可又忍不住再问了一个问题:“如果那名旧情人的夫君突然死了呢!” 欧阳承泽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必然要上门求娶啊!她有夫君的时候,作为君子不能挖墙脚,她夫君都死了,自己苦等这么多年,难道不该放手一搏,还要藏着掖着直到死吗?” 欧阳承泽说完后,便发现江莹莹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目光瞧着自己。 那感觉,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通过自己看别人。 他左思右想,实在无法将这些问题与江莹莹联系在一起,她如今还尚未婚配,更别提什么夫君死了的话。 可能是看了什么话本子,有了这样的感慨,又或者是刚才范建在大理寺说的什么娶小紫的话,让她有了触动? 正思忖间,江莹莹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将他拽到自己的眼前。 她那一双浅褐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欧阳承泽,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入他的心,看穿他藏匿在最深处的所有心思。 江莹莹捏着欧阳承泽的下巴,反复打量了下,问:“欧阳承泽,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你……难道真的一直喜欢我?” “当然……**姐你忘了吗,其实我……” 他话还没说完,马车突然停了,江舟咋咋呼呼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堂姐,堂姐,你是不是在马车上呢?” 欧阳承泽皱眉。 这小舅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江莹莹也清醒过来,赶紧松开欧阳承泽,还抽了帕子擦了擦手,咕哝道:“瞧着干干净净的,没想到皮肤还出油!” 欧阳承泽??? 他一个大男人,出油咋了,出油咋了? 而且……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自己没感觉到出油啊。 江舟一早便要跟着江莹莹一起来大理寺,可是齐国公明确发话,要国公府的人都不要瞎凑热闹。 到时候说话一个不注意,反而容易让人抓住把柄。 所以他只能在家等着,听到下人传消息,知道案子已经审完,他迫不及待的跟着江烨便一起来了。 此时,江烨打起马车帘子,上上下下看了欧阳承泽一眼,带着一种大舅子看妹婿的挑剔。 1667 已然明白一些事 欧阳承泽堆着他那个人畜无害的笑。 江烨收回目光,温和开口:“今日的事,多谢欧阳公子了!” “兄长客气了!” “这个点了,中午便由我做东,咱们一起去德满楼用饭吧!” 江烨做事妥帖,早就提前订好了位置,一行人到了后直接被引入包厢。 欧阳承泽有苦难言。 本以为是两人约会,结果突然加上大小两个舅子,他还怎么跟**姐说体己话啊! 而且江舟这小子忒讨厌,左一个欧阳弟,右一个欧阳弟,叫的是亲热,可欧阳承泽很不舒服。 迟早有一天,我要你叫我姐夫。 好在碰到了周子舒跟张枫眠。 周子舒是担心江莹莹,又怕去大理寺会误事,所以等在国公府的门口,结果被人告知江烨带了江莹莹来吃饭。 于是她便带着小情郎也一起过来了。 这两人在席间,不停的给人撒狗粮,这顿饭吃的让人心塞。 吃到一半,包厢门外有人在议论。 “今天大理寺那个案子你们听说了没?” “咋了?” “原来不是县主动的手,是丞相府的那个小公子阉了那犯贱!” “丞相府的小公子?莫非他是为了县主出气,以前也没听说两人有什么交集啊!” “这你可就猜错了,是那犯贱胆大包天,竟然敢调戏欧阳小公子,这小公子一怒之下,就……” “不过你别说,这欧阳小公子我见过,的确是唇红齿白,比窑子里的小倌儿还要清秀,也难怪范建会动那样的心思!” “便是我……” 之后的议论声音就低了,伴随着低低的贱笑之声。 用脚趾头也想到,这两个男人在议论什么。 周子舒面色一冷,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江莹莹神色也不愉快。 倒是欧阳承泽很淡然:“你们别用这眼神看我,长得好看长得白净,这也不是我的错!别管他们,咱们吃咱们的!” “可他们说的太过分了!” “流言止于智者!”欧阳承泽夹了一筷子鹅肉,慢条斯理的嚼下去后道,“我倒是庆幸,他们议论的是我!” 众人心中齐齐一怔。 是啊! 若今日不是他在堂上扔出这么一个消息,如今大家议论的重点,应该是江莹莹跟范建吧。 还不知要滋生多少入不得耳的话。 这样的事,本来就最容易惹起话题。 江莹莹之前想了下,这件事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好的流言蜚语,可却没想到这么快,而且这些人议论的这么难听。 她刚才隐约已经听到兔儿爷三个字了。 当朝丞相的嫡孙,还未婚配,便被人这么议论,多少对名声也有影响。 她眸光复杂的看向欧阳承泽,见他笑容与往常无意,还对自己眨眨眼,宽慰道:“我真的没事,**姐若是过意不去,不若嫁给我?这样就不怕毁了我名声,议不到婚事了!” 江烨低低的咳嗽两声。 欧阳承泽抿了唇,呵呵呵笑了笑:“开个玩笑,兄长,我这是开个玩笑呢!” 江莹莹嗔了他一眼:“叫谁兄长呢,谁是你兄长!” “江世子比我大,叫兄长不是应该的吗?” 江舟兴奋的道:“我也比你大,你也叫一声兄长来听听!” 欧阳承泽嘴角抽了抽:“你就比我大三天!”\ “三天很多了,堂哥比堂姐只大了一个时辰,堂姐不照样要叫哥?” 这个理由,简直无法反驳。 欧阳承泽额角跳了跳,还要找理由,江莹莹已经一巴掌拍在江舟后脑勺上,怒道:“有你什么事,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江舟? 他就想当个哥,这么难吗? 他是他们这一辈中最小的男丁,下面也没个弟弟,只有一群成天哭唧唧的妹妹,真是烦死了! 他也想要这么厉害的弟弟呢。 这件叫兄长的事就这般插科打诨过去。 是夜,在一番刑讯手段之后,范尚和范建两人招供了到底是谁在背后提点他们。 杨青峰得了供词之后,脸色乌沉沉的,连夜入了宫请见陛下。 卫殊在御书房见了他。 书房内烛火通明,已经入夏了,但屋内门窗依然紧闭。 卫殊时不时的咳嗽几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御书房的书桌上,堆着高高的一叠还没看完的奏折。 杨青峰将供词呈上,卫殊懒洋洋的扫了一眼,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回陛下的话,微臣知道此事蹊跷,审问的时候只带了胡忠华在场!” 胡忠华便是杨青峰的女婿,如今也在大理寺供职,早年受过卫殊的点拨,也是卫殊信任之人。 杨青峰见卫殊一脸兴趣缺缺的模样,不由急道:“陛下,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微臣觉得如今这高家蠢蠢欲动,此番下场是想离间陛下和国公府,居心不良!” “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卫殊将那口供对着案上的烛火,点燃了。 火舌翻卷,瞬间就将那几张纸吞没。 杨青峰都惊呆了。 “陛下,这可是证据!” “证据?”卫殊轻笑一声,“你拿着这个,能治得了什么罪啊?” “到时候他上下嘴皮子一翻,随便就能推脱!” “可高家居心不良,要离间陛下跟齐国公府,陛下难道要放任不管?” “离间?朕与国公府的感情,不是这点小手段就能离间的!”卫殊抽了帕子捂住唇,低低咳嗽着。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 杨青峰一脸的担忧:“陛下,您的身体……” 卫殊摆摆手,艳丽的眉眼中一片疲倦之色:“暂时死不了!” “那高家说不定会派人来对范家的人动手,陛下您看……” “放任他们动……”卫殊叹口气,“杨青峰,论公正严明,无人能出你右,可论心思,你还是欠了点。今日,你不该入宫来见朕。咳咳咳……如此一来,等于是在告诉那些人,你拿到了口供了!” “回去之后,放松戒备,让他们动手要了范家人的性命,朕心中有数,你不要打草惊蛇!出宫之后,你要怎么说,可明白?” 杨青峰心中一凛,脑中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 1668 她沉了脸色 就算这份供词能产生作用,又能治范家多少罪呢。 被供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藏在水面下的,还不知有多少阴暗,凭着这一份证词,是能打压高家,但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吗? 自是不能的。 反而只会让人心生警惕。 高家背后在操纵的人是谁。 福王卫焱? 可福王瞧着一团和气,实在是不像要对超纲不利的模样。 卫殊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将手中的折子啪的一声扔在地上,语气冷冰冰的:“什么鸡毛蒜片的小事,也往朕这报,朕难道是垃圾桶吗?” 杨青峰赶紧收回心神。 就听得卫殊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他壮着胆子看了一眼,便见他手里那块帕子的中央晕开一朵鲜艳的红梅。 杨青峰不由担心道:“陛下,您的身体……” 卫殊将那帕子收回去,说话有些气喘:“一时还死不了!洛洛的孩子还没出生呢,朕得好好活着呀!” 杨青峰四下暗忖。 每年入了冬,才是陛下身体破败的时候,可如今正是夏日,天气暖和,万物欣欣向荣,怎的陛下也会这般? 他心中万般担忧,却知龙体安康这样的话题不是能随便讨论的。 他是个古板的人,素日里虽然得卫殊信任,但言谈之间并不亲近,是典型的主下关系。 卫殊看了福公公一眼,福公公上前,帮他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杨青峰正要告退,便听得卫殊淡淡的声音响起:“杨爱卿,你觉得太子如何啊?” “太子年少稳重,心怀天下,有陛下您的教导,将来必然会是一代明君。”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二月的确是少年老成,处事极有分寸。 卫殊低低叹息一声:“可朕没那么多时间教导了。” 这声音极轻,杨青峰没有听见,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听得卫殊又道:“杨爱卿,大理寺卿老了,大理寺将来是要交到你手上的,记住你今日的话,太子会是一国明君!” 杨青峰怔了怔,不太明白卫殊这话的深意,他也不敢多问,应了一声是后就退了出来。 从皇宫的侧门出来,夜色已浓。 马车候在皇宫外,可他不想坐,想好好思量一下刚才与卫殊的谈话。 于是便让马车慢慢跟着,自己则沿着皇城外的大道往家的方向走。 这些年宦海沉浮,他由一个七品小官做到如今的大理寺少卿,陛下今日又说,将来大理寺卿也会是自己。 可为何说完这一句后,又提到太子会是一国明君。 联想到今日卫殊在谈话时一直不停的咳嗽,杨青峰的心狠狠的一沉。 难道说…… 不! 不会的。 陛下虽然身体不好,但他正当盛年,宫中最好的药材都给他养着,至少也能再活个十年二十年的吧。 陛下如今,还不到三十呢。 太子殿下还太小了。 才五岁出头,就算是再老成,也不可能挑起一国的重担,那到时候会是…… 杨青峰心中一个激灵,不敢再往下想。 哪怕只是在心中想一下,这样的想法已经算是僭越了。 他停下脚步,准备叫马车上前来,听得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 长街的尽头,有一辆马车正朝着他的方向驶来,马车装饰华丽,车上上盘有四爪金龙,马车四角的灯笼明亮,在夜风之中轻轻摇曳,却能照亮前路。 杨青峰表情微微一凝。 很快,那马车道了近前,车帘子挑起,露出卫焱那一张暖融融的笑脸。 “本王还以为瞧错了,都这么晚了,杨大人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处,这是要去哪儿啊,可要本王带你一程?” 杨青峰赶紧行了个礼后才回到:“多谢福王殿下好意,我的马车一直在后面跟着呢,月色极美,我便想着独自走走……” 卫焱抬头看天。 半弯月亮挂在中天,没有一丝乌云,偶尔可见点点繁星。 的确是极美的月夜。 卫焱盯着那半个月亮,笑道:“月有阴晴圆缺,寻常人只说,满月让人欢喜,新月使人伤悲,其实阴晴圆缺都是没,杨大人别有一番心境,叫人佩服!” 杨青峰连声道不敢,反问:“殿下何以这个时辰还在此处?” “得了一样东西,想入宫去给陛下!”卫焱顿了顿,摇摇头,“罢了,还是明日再给,夜深了,想必陛下也睡了,杨大人说是不是?” 杨青峰总觉得卫焱的笑容中,藏了深深的意味。 他犹豫了下,如实作答:“其实我刚从宫内出来的,陛下的确是要睡了!” “杨大人真是操劳,这么晚还要入宫,可是因为江县主的事?” “恩!”杨青峰点点头,“却是因为此事,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卫焱的表情一时有点犹豫。 似乎是想问什么,又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杨青峰主动道:“不过实在是惭愧,这件事的审理过程,想必福王殿下也知道了,我觉得这幕后黑手还另有其人,但是范家父子却死活不愿意招供……” 月光下,卫焱笑的格外明亮:“杨大人不必着急,以杨大人的手段,范家父子迟早是要招供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看杨大人这几日也十分操劳,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杨大人也要好生休息才是!” 杨青峰一脸感动:“多谢福王殿下关心。”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杨家的马车上前,杨青峰行礼后,与卫焱别过。 马车帘一放下,他的浓眉就拧起来:“这时间未免太巧了,难道真的是他?” 福王府的马车上,卫焱的笑容已然消失,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浓眉紧紧的蹙着,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那些折子,卫殊最终还是没看完。 因为苏洛托着大肚子来御书房找他了。 她腹中怀的是双生子,如今月份虽然不大,那肚子却是鼓的很高,像是揣了个大西瓜在怀里,行动十分不便。 但太医正和季神医都说了,越是如此,便越要多走动,到时候才好生产。 这不,她见卫殊迟迟未归,便由青衣扶着过来。 一踏入御书房,她便沉了脸色。 1669 趁早别当这丞相 她径直迈着大步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奏折翻了翻,然后唰的往地上一甩。 “这些都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也要专门写个折子呈到你面前?这些人是觉得你跟旁人不同,一天有四十个时辰,所以能有花不完的精力,用不完的时间吗?” 真是! 一群饭桶。 亏得朝廷还给他们发那么高的俸禄。 卫殊拽了下她,将她拽到身边,然后将头靠在苏洛的胸口。 苏洛肚子大了,某些地方也跟着大了。 如今这尺寸,已然十分傲人。 卫殊在上面蹭了蹭,低声道:“洛洛,你身上有一股奶味!” 福公公耳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将自己贴到墙里去。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我很饱我很饱。 我不想吃狗粮,请你们这对恩爱夫妻收敛一点,顾忌下我这个没有子孙根的人吧。 然而他的愿望注定是不会实现的。 苏洛哼了一声:“我刚喝了牛乳,所以有奶味,你想喝的话,我让人给你温一碗。” “我不要喝牛乳,我要喝你的……” 福公公恨不得关闭五感。 辣耳朵辣耳朵,我听不见听不见。 苏洛轻轻推了他一把:“别没个正行,还有人在呢!” 卫殊仿佛这时候才想起福公公,蹙眉道:“你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福公公要哭了。 陛下啊…… 奴才这是不敢走,皇后娘娘就这么直冲冲的就进来了,一来你们两就柔情蜜意上了,我不打个招呼就直接告退,回头您又得削奴才。 他堆着一脸讪笑:“奴才这就走,奴才在门外候着,有什么事情陛下吩咐!” “在门外干嘛,滚远点!”卫殊没个好气,“你一个老太监,听这墙角也没用!” 福公公…… 扎心! 陛下你现在越来越会扎心了。 他不敢反驳,迈着伤心的步伐离开。 苏洛轻推了他肩一把:“你跟他较什么劲,他又没得罪你!” 卫殊将头埋在苏洛胸前,声音迷迷瞪瞪的:“我那是羡慕他呢!” “羡慕他什么?羡慕他是个太监?”苏洛咯咯咯的笑,“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他非得活活气死!” 卫殊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我羡慕他,可以活得很长。 虽然是个太监,却可以长长久久的活着,便可以长长久久的看到你。 但是这样的话,卫殊不能说,怕苏洛会伤心。 他在苏洛身上拱来拱去,弄得她好不痒痒。 她拍着男人的后背:“别闹了,太医正说了,你这身体得将养着!” 咳咳咳…… 卫殊咳了起来,粉面晕红,眸中含泪,一副病弱西子的模样。 “你瞧瞧,我如今跟小福子有什么区别,虽然有工具,却也不能用!我比他还惨呢!还不如让他来当这个皇帝,我去当太监呢!” 苏洛将他搂紧:“行,小殊子,本宫满足你这个心愿!” 她将下巴抵在卫殊的头上,轻声的道:“别不高兴了,我翻了古书,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行!” “什么法子?” “你坐着别动!”苏洛说着,将桌上的一盏热茶含在口里。 虽然卫殊说要滚远点,但是福公公也不敢真的滚远。 老老实实的坐在廊下,听着屋内的动静。 陛下和皇后都不喜欢陌生人服侍,所以一会要是有召唤,自己还是要麻溜的滚进去的。 福公公跟青衣对视了一眼。 他的眸中充满了求知欲:“青衣姑姑,你成婚了,你了解的多,这,这里面两人是在玩什么呢?” 青衣满面晕红:“我咋知道啊,陛下和皇后娘娘一直玩的开,我可不知道!” 福公公深深瞄了青衣一眼。 总觉得她知道,却不说! 欺负太监了,这群人,木有良心啊! 这动静不大,消失的也很快。 屋内似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卫殊的声音淡淡传来,带着几分欢愉过后的虚脱:“青衣,打点漱口水来!” 漱口水? 要那玩意干嘛。 福公公很不理解。 难道不是应该打点水擦身沐浴什么的? 青衣应了一声是,很快下去了。 福公公想了想,也去打了一盆热水,有备无患吗。 跟青衣一前一后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飘荡着一种熟悉的让人怀念的奇特味道。 陛下身体不好,这味道许久才能闻到一次,真是…… 销魂! 卫殊看了一眼福公公那猥琐的表情,抬脚就踹在他的屁股上:“谁让你进来的!” 福公公花了好大力气才稳住手里的水没撒。 跟了卫殊多年,他也摸着了这主子的脾性。 刚才这一脚那是假把式,装模作样的,说明他根本没生气。 福公公讪讪笑着:“奴才想着陛下看了那么久的折子,一定是累了,所以端盆水过来给陛下洗把脸,清醒清醒……” 他说着,迅速的扫了卫殊一眼。 衣衫很齐整啊! 桌上也没有什么不明物体。 疑? 难道自己是想错了吗? 偏眸便见皇后娘娘满面晕红,正接过青衣递来的水,背过身去细细的漱口。 卫殊闭着眸,一副满足又有点发虚的神情:“狗奴才,不是说让朕清醒清醒……” 福公公回过神,赶紧拧了帕子,上前去给卫殊擦脸。 陛下的皮囊是真的好看,到了这个年纪,孩子都能串起来了,可他依旧没有老态,皮肤也没有皱纹和松弛的痕迹。 皇后娘娘也是极美的,只是相比而言,皇后娘娘正在按照正常的轨迹老去,陛下的颜值则像是被封存在了玻璃瓶之中。 擦好脸和手,卫殊这才缓缓睁开眼,却是将桌上的折子往边上一挥,道:“明日将这些折子都还给欧阳丞相,让他好好反省下,为何什么事都要交给朕来定夺。” “朕养他这个丞相,难道就是为了立在朝堂上做作样子吗?” 他的脸色发冷:“他若是不干实事,趁早就别当这丞相了!” 1670 后母难当 小福子应了一声是。 陛下这脾气哦,真是喜怒无常。 这样得罪人的事情又让他干,太监生涯好艰难的呢。 心内正吐槽,便见卫殊起来,扶住已经漱口完毕的苏洛,温柔道:“走吧,咱们回去睡觉,管天下苍生睡不睡得着,咱们能睡着就成!” 苏洛无奈的摇摇头,就势挽住卫殊的手。 是啊! 管这么多做什么,难道这天下苍生,就是皇帝一个人的负担吗。 那些臣子们,拿着俸禄也该干活的呀。 这一夜,帝后睡的好,但也有人睡不好。 第二日一早,大理寺少卿便在朝堂上说了一个消息。 范家父子二人,昨夜在监牢之中,畏罪自杀了。 他说这四个字时,特意抬眸看了一眼陛下,表达了自己的钦佩之情。 昨日从宫中出去后,他没有回大理寺,直接回府,不但如此,他还将守在大理寺的胡忠华也叫了回来。 这个案子的两个主要办案人都离开了。 但私底下,杨青峰安排了自己的眼线,默默关注着范家父子。 这个眼线并非狱卒,而且“牢犯”。 这个新抓的牢犯被安排在范家父子的对面,清楚的看到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陛下的提醒,杨青峰怎么也不会知道,居然这个人,是大理寺内的老鼠。 好在这一次将人揪出来,但不着急打草惊蛇。 要在大理寺安插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想必对方不会那么轻易就毁掉这颗棋子,这对于杨青峰来说是好事。 知道对方的棋子是谁,以后防范起来就更加方便。 还是陛下厉害。 杨青峰佩服不已。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范家人必死,这是朝臣们早就知道的事。 污蔑县主,骚扰丞相家的小公子,光是这两条罪责,就够他喝一壶的,何况范尚当时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跟陛下对赌了。 刑部尚书站出来:“就这样死了,那杨大人有没有问出什么,这件事微臣觉得不是那么简单,这幕后说不定还有操纵之人!” 杨青峰一脸的愧疚:“是我一时疏忽,我还没来得及审问出什么要紧的东西!请陛下责罚!” 卫殊懒洋洋的窝在龙椅上,懒散的开口:“跳梁小丑,不值得再花费心思!范家的人,按照之前所说的,处理了便是!” 男丁一律斩首,女的无论老幼都要没入奴籍,终身为婢,用不翻身。 愿赌服输,朝臣们虽然有些唏嘘,可也没有人会傻到站出来替范家的人说话。 这件事,在朝堂之上便这么过去了。 但是在民间,却还是沸沸扬扬。 关于范建为何会被阉割,生出了很多香艳的故事。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似乎已经满足不了邺城经常吃瓜的百姓们的胃口,大家都在谈论的是欧阳承泽跟范建之间的勾连。 议论的方向越来越不入流。 下了朝之后,京兆尹萧非单独跟欧阳丞相聊了几句。 就是关于这件事的。 萧非治理邺城多年,没有大功也没有过错,要在这权贵遍地走的地方,坐稳京兆尹位置,并非容易的事。 今日陛下在朝上斥责了欧阳丞相几句。 骂他不作为,什么样芝麻绿豆的折子,也要递过去,没有尽到一个丞相该尽的责任,又让福公公将一大堆折子退了回去。 可以说是打了欧阳丞相的脸。 可萧非不敢怠慢,对欧阳丞相表示他会尽量压制这些流言蜚语,不让丞相府受到困扰。 欧阳丞相倒是看得开:“流言止于智者,随他们说去吧,等过一段时间,有新鲜的话题了,大家自然便会将这件事忘了……” 萧非有点懵。 您老人家一点都不介意丞相府的名声吗? 欧阳丞相拍了拍萧非的肩膀:“萧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多年,你是亲眼见证过我的沉浮的人,你觉得,像这样的恶言恶语,还能影响我的心境吗?” 灿烂的日光照在他发白的头发上,欧阳丞相眼角细密的皱纹不让人觉得苍老,反而添了一种千帆历尽,疾风骤雨中依然淡然处之的洒脱。 是啊! 欧阳家可是倾覆过又重新爬起来的,那几年,欧阳家远离朝堂,萧非也不曾关注过,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 想必,不会太容易。 经历过万里波涛,这点小风小浪怕是只当吹凉风。 可江莹莹不这么想。 欧阳承泽是为了救自己,才将罪责揽过去,如今却落到被人指责,暗地里嘲笑,还要说出许多不干不净的话,她心中极为过意不去。 可这世上最难堵住的便是悠悠众口。 这段日子,邺城之中又没有其他的新闻,大家的关注点都在这件事上。 江莹莹正想着有什么法子补救,机会来了。 欧阳承泽的生母生辰到了。 周氏如今嫁给了户部左侍郎的次子。 户部左侍郎的长子如今在朝中任六品官,次子则在城防营中任校尉。 这个校尉么,其实是个名誉性的官职,一般邺城的世家贵族中的子孙,若是在朝堂中没有出头之日的,便去弄这么个校尉当当。 也是充个门脸。 这邺城最不缺的便是校尉。 户部左侍郎去年除夕夜宴时,曾想将自己宠爱的嫡孙女送入宫中,送到陛下身边。 左侍郎如今已经年过六十,眼看着户部尚书马上要退下去,他若这一次还上不去,那今后便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此生的官路,便断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 总是不甘心。 结果后来被卫殊摆了一道,这嫡孙女随便找了个六品官员之女给嫁了。 这嫡孙女不是旁人,便是这欧阳承泽生母的继女,也是刘校尉原配所生的女儿。 左侍郎本来极为宠爱这个孙女,最后却不得不将她草草下嫁,心中也是无奈又不舍。 而刘校尉与原配,养育有一子一女,中间相隔一岁。 儿子今年已经满十七,周氏给他找了好几门婚事,他挑挑拣拣的总是不满意。 因为自家妹妹草草嫁人的是,刘坊对于周氏颇多怨言,对她寻的那些亲事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后母难当,周氏只能顺着他的意思。 1671 过往种种,竟是解脱 周氏四十生辰,也是一大盛事。 夫君刘校尉坚持要办一办,热闹一下。 他对于周氏这个继室还是满意的。 当初也是他主动上门求娶,欧阳承泽的外祖父母才答应了这门婚事。 周氏本只邀请了一干族人,再征的刘校尉的同意后,还给欧阳承泽下了帖子。 没想到临时到了快生日这两天,爆出了欧阳承泽被范建骚扰,之后阉了范建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 周氏跟欧阳承泽的关系,在邺城中也并非秘密。 刘校尉那些同僚,也私底下询问过这件事,还拿刘校尉打趣,说周氏会生,那欧阳小公子一副好皮囊,想必他的一双儿女,以后也会如此。 刘校尉与周氏的一双儿女如今是五岁和六岁,还未长开,但容貌姣好皮肤白皙,从前刘校尉总是引以为豪。 可没想到,如今被同僚们在酒桌上用那样的口味议论起来,心中未免不好受。 当日晚间喝多了,他便对着周氏发了脾气。 “什么丞相府家的小公子,到底是自小没有父母教养的,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被男子调戏!弄得我与你的两个孩子也要跟着受辱……” 周氏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可过往也不算刻薄。 她对欧阳承泽心中本就存了歉意,听到刘校尉这么说,便辩解道:“他也是受害者,怎么能怪他呢,这孩子被人……心里不知多委屈呢!” 刘校尉哼了一声:“你心疼了,心疼了你回去找他呀!” “什么受害者呀,他一个丞相家的小公子,要是行的正坐得直,难道范建敢上前勾搭?他自己成日里不要钱一样对着人傻笑,这才给人妄想!” 不要钱对着人傻笑? 周氏一时有点茫然。 欧阳承泽回邺城这一年,她只见过他一次。 还是在外面偶然见到的。 他绷着个脸,包子脸鼓鼓当当,眉头也皱的紧紧的,像是个早熟的小老头,全程都没有笑意。 周氏与他说了两句话,他便找借口离开了。 周氏一个内宅妇人,担心刘校尉多心,也不好一直找人打听成丞相府的事。 如今竟听说,他是爱笑的。 那孩子,小时候的确是爱笑,笑起来任谁都要夸一张漂亮好福气。 周氏还以为,欧阳家经过风风雨雨,所以他改了幼年时候的性子,却没想到…… 他还是爱笑,不过是不对着自己笑而已。 刘校尉浑身酒气,大手一甩:“后日你生辰,就别让他来了,到时候带坏了咱们的一双孩子!”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也跟欧阳承泽一样被议论。 周氏红了眼,小声的说道:“这不合适吧,帖子都已经递出去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你希望博儿和馨儿也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吗?” “可他是丞相府的小公子,你若是不让他来,等于灭了丞相府的面子,到时候公公在朝中,也不好做人啊!”周氏温声细语的,“你不是还说,想要借着他跟丞相府拉拉亲戚,说不定能给坊儿提供一点助力吗?” 刘坊已有十七,读书考不出功名,学武又吃不了苦。 脾气还暴躁,目光又短浅,偏偏还觉得自己厉害的很。 其实是废柴一块。 左侍郎稀罕孙女,对这个孙子倒是随意的很。 之前想法子将他塞到城防营里去,想着混混资历,到时候看能不能弄个小官,岂料刘坊去了不到半个月,就卷铺盖回来了。 说太累了,不是人干的,死活也不肯再去。 左侍郎是卖了面子走了关系的,如今孙子撂挑子不干,这面上无关,还得跟人陪几句不是。 自此后便不管这孙子了。 祖父不管,父亲得管啊! 刘校尉是一百个不愿意周氏还跟前夫的孩子有什么纠葛,想想心内就膈应。 可那是丞相府家的孙子,据说也是丞相最看重的孩子。 若是坊儿能跟他称兄道弟,却也没有坏处,说不定以后还能帮衬一把,这官场么,有时候就是要靠熟人,走路子。 可那会没有他跟范建这事啊。 刘校尉只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的恶心,摆摆手:“再说吧,希望那小子自己能识趣,不要来就好了。” “若实在不行,便说你这生辰不办了,我不想让那等人来脏了我家的院子!” 刘校尉一想到今日席间那些同僚们那恶心龌龊的目光,偏偏他还不能辩驳,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周氏委屈。 帖子都发了,亲朋还有几个闺中密友都知道了,若是现在说不办就不办,今后她的脸还往哪里放。 但眼下刘校尉正在气头上,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服侍他睡下后,她对着铜镜梳妆,见到镜中的自己生出了白发,不由深深叹口气。 当初啊…… 当初她与欧阳承泽的父亲成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很小的时候便定下的婚约。 那时候,丞相还不是丞相,是个四品官。 欧阳承泽父亲的身体不好,一月有半月的时间在卧床,夫妻之间的情分也十分淡薄。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周氏隐约发现,其实夫君心中有旁的女子,有白月光的呀! 只有在提到那个女子时,他眸中才会焕发光彩。 那一日,她躲在书房外,听得前夫跟随从说:她是世间最耀眼的女人,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美的女子了。 而周氏也知道了那个女子的名字。 是真正的美人,风华无双,国公府的嫡女,江玥! 周氏便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走入夫君的内心了,可人都嫁了,日子就这样过吧! 夫妻两个维持着表面和睦。 再后来,她便有了身孕。 孩子还没生下来,前夫便走了,临走的时候,唤的还是其他女人的名字。 她将欧阳承泽生下来,这孩子继承了他父亲的体质,自幼便身体不好。 她那时候将小猫仔一样的他带大,不知费了多少气力。 大约不是爱的结晶吧,最后父亲母亲趁着欧阳家动乱的时候,将她带回家的时候,她虽然不舍得,可竟也觉得解脱。 守了这么多年的寡,总算是解脱! 1672 上蹿下跳的猴儿 对欧阳承泽,周氏的感情很复杂。 这么多年自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愧疚,难堪还有期许。 刘校尉对她还不错,夫妻也算恩爱,可他着实是个没多少能力的。 博儿和馨儿都是好孩子,她要为他们谋划出路,他们是欧阳承泽的弟妹,若是双方能修补好关系,将来对这一双孩子照顾一二也是好的。 只是今日…… 周氏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睡着,心中一直思忖着,要怎样才能让夫君不要取消这次生辰宴。 大约是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第二日一早,门房那边送来了一张拜帖。 是齐国公府的江县主,听说她四十生辰,想要凑个热闹。 她将这拜帖拿给婆母看,左侍郎夫人都诧异不已。 侍郎夫人倒是见过江莹莹几次,在各种场合,彼此间也打过招呼。 不过她每次出席宫宴或是其他宴会,带的都是大儿媳又或者是孙女,这周氏作为一个续弦,又是次子的媳妇,是没有机会跟着一起出席的。 双方都没有交集,这江县主又何故会要来周氏的生成宴。 周氏有些忐忑:“听说前些日子,县主将范家的大门都给踹了,此番该不是要来找茬的吧!” 她身份高贵,周氏可惹不起。 侍郎夫人白了她一眼。 续弦就是没什么见识。 “县主她平日里最是端方,那一次约莫是急红眼了。此番过来……”侍郎府人矜持的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大约是给我面子!我与县主见过多次,她也一直说极为敬重我!” 周氏嘴角抽了抽。 真的是这样? 给婆母面子,来参加儿媳的生辰宴? 可婆母,你的六十生成宴上个月才刚办过,咋不见她来呢。 当然,这话周氏是不会说出口的。 不过既然江莹莹要来,这个生辰宴就万万没有取消的道理。 侍郎夫人还动了心思。 江莹莹已经二十岁了,却至今没有婚配,而且前段时间又坏了名声,这一次来府上,莫不是有那等意思。 这么一想,她马上将大儿媳叫了过来。 刘家大儿子如今还有一个儿子还未婚娶,今年已经有十八岁。 亲事是早定下了,定的是大儿媳娘家的侄女,不过因为亲家母过了身,这侄女要守孝三年,需得等到明年才能成婚。 章氏听到自家婆母的盘算后惊诧不已。 “母亲,可衡儿已经定下了婚事,只等着成婚了,这不合适吧!” 还是她娘家的侄女,这要是悔婚,以后她怎么有脸回去面对大哥。 侍郎夫人斥责道:“你平日里看着聪明,怎么到了这件事上不如老二媳妇聪明?县主是何等身份,若是能攀成这门亲事,对你儿子,对咱们整个刘家有多大的裨益,你不知道?” 章氏默默翻了个白眼。 弟媳妇当然大度。 反正刘坊不是他生的,她乐的做好人! 她自己的儿子年岁又太小,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竞争力。 侍郎夫人谆谆善诱:“陛下对县主的宠爱,聪明人都能瞧得出来!到时候爱屋及乌,对县主的夫婿岂会亏待……” 章氏仍然迟疑:“母亲,您也说了,县主如此贵重的身份,岂会瞧得上衡儿?”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虽然不顽劣,但也实在不出挑。,章氏见过欧阳莹莹,无论是人品,相貌还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若不是陛下拿她当亲妹妹,她这样的人物,是要入后宫当个贵妃都配得上的! 侍郎夫人嗤笑一声:“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不知道如今这位县主的名声已经大不如前了吗?” “马上就要二十了,前面那些年浪费了,如今她想要再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怕是不能。只能低嫁!”侍郎夫人一副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模样,“她此番来贺寿,指不定就是听了咱们府上还有衡儿和坊儿两个孩子没成婚,想着过来看一看!” “你着急个什么劲啊!”侍郎夫人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就是让衡儿去试试,若是中了便最好,若是没有,他继续娶你侄女便是,也不耽误,这件事就咱们婆媳三个关起门来说说,又不外传,你娘家人也不会知道!” 章氏的娘家比不得侍郎府,可也是朝中清流。 若是搭不上江莹莹,侍郎夫人也不愿意得罪的太狠。 章氏一琢磨,是这么个道理。 若是儿子能得县主欢喜,那娘家人得罪就得罪了,到时候他们怕也不会真的跟自己置气。 毕竟,衡儿若是国公府的女婿,他们也能跟着受益的。 既然已经商定,侍郎夫人便另外拨了点银钱,让周氏抓紧时间,该采买的采买,该补齐的补齐,别让郡主过来看了笑话。 侍郎夫人还从自己嫁妆中拿出一对成色上好的镯子给周氏,让她到时候戴着,别丢了侍郎府的颜面。 周氏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几年不太得婆母欢喜,如今被和颜悦色对待,竟然是因为一个从未有过深交的郡主。 从侍郎夫人的屋子里出来,她迎面便撞见了继子刘坊。 刘坊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五官也就是能分得清楚的标准,毫无突出的地方。 偏偏自认英俊,惯常喜欢抬着下巴,便显得他那鼻孔特别大特别幽深,乍一看让人心里不适。 刘坊便是为了江莹莹来的,他要周氏到时候排座位的时候,一定要将自己排在江莹莹的右边,方便两人沟通交流。 江莹莹不知道侍郎府的这些动静。 她已经提前跟平宁郡主报备过要给周氏贺寿的事。 平宁郡主是一万个不同意,但江莹莹说自己欠欧阳承泽人情,如今害得他声名狼藉,这一次周氏的寿辰,指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 自己得去帮衬一把。 平宁郡主不松口,最后是齐国公点头同意了。 但她不能独自去,得带个人一起。 江烨是世子,自是不能去的,儿媳怀了身孕,也不便四处走动,最后这个重担便落到江舟身上。 江舟那叫一个开心。 他便是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儿,只要不拘在府内,就是让他上大街扫街他怕都要咧嘴笑的。 1673 寿宴风云1 这一日很快就来了。 江舟一早就穿戴整齐。 国公府的基因不差,公子小姐哪一个放出去,相貌都是出挑的。 江舟的皮肤略黑,但眸子很亮,带着少年独有的天真感,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牙会反光。 若是不说话的时候,还是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的。 小紫正在给江莹莹梳头,就听得他在院子里叨叨叨。 “堂姐,你到底好了没有啊?” “我都等了半个时辰了,再不走,咱们都赶不上午膳了,去人家家里做客,让人家等太久不好吧!” “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出个门怎么这么多规矩!你又不是去相看郎君,随意拾掇一下得了……” “堂姐,我觉得吧,到了你这个年纪,就认命吧,以后你就在国公府过一辈子,等我成了婚,有了孩子,到时候就把我孩子给你玩……” 江舟还要逼逼,一个茶盏嗖的一下从窗户里飞出,朝着他的脑袋瓜就冲过来了。 江莹莹不耐烦的声音响起:“闭嘴,十个女人凑到一处,话都没你多!” “拿镜子照一照,就你这样,能不能娶道妻还另说,就在这大言不惭生孩子给我玩!我玩什么不好,要玩你孩子?” “你将来要给孩子给我玩,我便拿他当球踢你信不信?” 江舟跳到一边,躲开这茶盏,心中暗道:堂姐现在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好残忍! 居然要拿他的孩子当球踢。 看来自己还是不要成婚生孩子的好。 他在院子中踱步,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江莹莹总算出来了。 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菡萏裙,腰身掐的很细,下面的裙摆却不知是怎么做的,竟然撑的很膨大,宛若一朵盛开的荷花。 她头上插着一根小孩手掌那么大的荷花簪,荷花中央还有细细金丝做成的花蕊,随着她款步走出,那花蕊微微晃动,宛若真是一朵在微风下盛开的荷。 她行走在夏日翠绿的庭院中,便是满院子最娇嫩的那一抹颜色,让人情不自禁的就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江舟一时看的有点呆。 自己这位堂姐,平日里都是稳重端庄的打扮居多。 没想到娇俏活泼起来,竟然这般出挑,宛若是荷花仙子下凡一样。 江莹莹走到他身边,嗔了他一眼:“不是嚷嚷着要走你吗,这会傻站着干嘛?” 江舟回过神来:“堂姐,你这样盛装打扮,会不会喧宾夺主啊!” 江莹莹轻笑一声:“我喧宾夺主怎么了,我一个县主,难道还要去将就一个校尉夫人的心意?再说了,我是去给欧阳承泽撑腰的,自然要打扮的好看些,方才不堕了他颜面!” 有道理! 江舟倒是没想到这一条。 他咕哝道:“那小子都不肯叫我一声哥,我居然要去给他撑腰。” 侍郎家没资格住在豪门遍地开花的朱雀街,马车缓缓行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到地方了。 侍郎府的众人已经等在门口。 一见到齐国公的马车,侍郎夫人带着一干人忙不迭的就迎上来,恭敬无比的行礼:“妾身见过县主!” 江舟先行一步下车,见到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吓了一跳。 喲,堂姐好大的架势啊! 江莹莹屈身,扶着江舟的手,款步下了马车:“不必多礼,今日我是以晚辈的身份来拜会,大家不要如此拘谨!” 她整个人如同初夏一朵盛开的菡萏,在微风中迎风招展,哪怕相隔百米,也能感受到那动人风姿。 反正江舟是发现,这侍郎府两位年轻公子看的眼睛都直了。 江舟侧身挡了挡。 心内暗想:看什么看啊,你们自己难道没姐姐吗? 要看,看你自家的去啊! 江莹莹那秋水一样的目光在人群中荡了一圈,没发现欧阳承泽的身影。 这小屁孩…… 别自己来了,他反倒不来了。 侍郎夫人将她迎入了府内。 眼下还不到用膳时分大家便坐在一处聊聊天。 今日的确是家宴,屋子里都是侍郎府的各种远近亲戚,也有几个是周氏的手帕交,人人都拿眼睛偷偷瞧她。 这其中有很多人,可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县主。 江莹莹朝小紫示意,小紫便端上来一个盒子。 “既是来贺寿,也不能空着手,便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周夫人莫嫌弃!” 小紫将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水头上好的玉镯。 周氏今日本来戴着侍郎夫人给的镯子,可那对镯子在江莹莹的礼物面前,便不值一提了。 小紫道:“这是皇后娘娘前两年赏给我家姑娘的,我家姑娘自己也没舍得戴的!” 还是宫里出来的。, 这将来可是能用来当传家宝的。 周氏感激不尽,亲自站起来双手接过:“县主能来,便让蓬荜生辉,还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妾身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江莹莹会送这个,当然也是看欧阳承泽的面子。 周氏是他生母,欧阳承泽救了自己,背了污名,她心中愧疚,对周氏自然也大方。 章氏和侍郎夫人都眼红啊。 县主就是县主,随便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镯子,这要真是能攀上这门亲事,这等于挖道了一座金山! 接下来,江莹莹又派发了其他的礼物。 是一些宫中的珠花,这玩意倒也不算贵重,但对于在场有些年幼的女子来说,能一视同仁,得一根宫中的珠花,以后在姐妹之中也是个吹嘘的资本。 分完这些后,婢女悄摸摸的搬来了一把凳子,放在江莹莹身侧不远处。 刘衡和刘坊两人对视了一眼,均蠢蠢欲动。 目光正在暗中较量呢,江舟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侍郎府的人是怎么回事。 他都杵在那那么久了,怎么到现在才给他搬个凳子。 刘衡和刘坊的嘴角抽了抽。 失误,失误啊! 侍郎夫人眉梢微蹙,略感不悦的打量了江舟一眼。 江舟奉行不要喧宾夺主的原则,比起盛装打扮的江莹莹,他穿的十分简洁。 侍郎夫人脸上挂着笑,语气里却带着两分不太赞同:“江县主,这一位是……” 1674 寿宴风云2 江舟不禁坐直了身体。 心内暗想:这些人居然如此没见识,连小爷我都不知道。 “这是我堂弟江舟,是我二叔的幼子。” 国公府今时不同往日,二房的老爷如今也是鸿胪寺四品官了,不过他能力不足,虽然挂了这个职务,却是不怎么干实事的。 算是荣誉官员吧。 但,也是个四品啊! 而且是国公府的二老爷。 圈子不同,侍郎夫人从前没有见过江舟,如刘衡刘坊二人,更是不会跟江舟玩到一处去。 是以听过有这号人物,也没有正式相交过。 江莹莹盛装打扮,江舟则是穿着平平,之前众人还以为他是江莹莹的随从又或者管事的之类的。 侍郎夫人还对他占了自家孙子的位置十分不满,觉得他一点眼力劲也没有。 眼下却全然不是这么想。 只觉得江舟左看右看都是一个俊俏郎君。 江舟见江莹莹介绍完后,场中一干人看他的目光就发生了迅速的变化。 尤其是那些女子,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座金矿。 胆子小的,羞怯的偷偷打量。 胆子大的,则是光明正大的飞媚眼。 江舟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受欢迎过。 要知道,在他自己的圈子里,他虽然是齐国公府的孩子,但因为不是齐国公所出,父亲也并未身居要职,所以实在算不得什么香饽饽。 论长相论才华,江舟也不是那一等一的。 所以谈不上受欢迎,就是个寻常人。 可没想到…… 江莹莹见他有些轻飘飘的,清了清嗓子。 江舟赶紧坐直了身体,面对各方的寒暄,他得体应对,心内暗想:绝对不能堕了国公府的名头。 而此时,侍郎夫人已经重新安排,又在江莹莹身边放了把凳子。 江舟的身边也放了。 刘坊眼疾手快,一屁股在江莹莹身边坐了下来,江舟的身边则是坐了一名紫裙的姑娘,是刘衡的亲妹妹。 刘三姑娘。 去年宫宴,江舟见过刘家的那名姑娘,也就是刘坊的妹妹表演。 的确是人中之凤,不管是相貌还是才情,都十分出挑。 可同为一家所出,刘三姑娘就要逊色很多。 她的五官长得有点紧蹙,尤其是一对眉毛隔得太紧,眉色又浓,让人一眼看去,关注点都在那一对眉毛上。 对其他寡淡的五官,留不下太多的印象。 她的肤色不太白,可偏偏穿了一身紫色,便越发衬得整个人有点暗沉沉的,缺乏少女的活力…… 嗯…… 江舟在心中暗暗摇头:不喜欢不喜欢! 刘坊此刻已经在不停的找机会跟江莹莹说话。 先是夸了她头上的簪子,接着又夸她的衣服,那一张嘴就跟抹了蜜糖一样。 说来也真是奇怪。 欧阳承泽每次见她,也必然是甜言蜜语一番轰炸。 江莹莹虽说有时候听得耳朵痒不耐烦,但却也不反感。 可如今这刘坊说这些,真是太油腻了。 十来岁的小伙子,本是意气风发的年岁,可这神情这动作这语言,就跟熟稔流连欢场十来年的中年男人一样。 简直让人作呕。 江莹莹看了一眼门口。 欧阳承泽怎么还不来? 再不来,她就要压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要翻脸揍人了。 这可是周氏的寿辰宴,自己若是动了手,对欧阳承泽也不好,还是忍一忍。 刘坊一点眼力劲也没有,完全感觉不到江莹莹的厌恶,见江莹莹目光看向外面,他道:“咱们府虽小,但也五脏俱全,后院的荷花开了,与县主这一身打扮正是相得益彰,要不我带县主去看看?” 刘衡也站了起来:“我也陪县主走走吧!” 江莹莹一双妙目在两个心怀鬼胎的男人身上荡了一圈,笑盈盈的道:“好啊!” 江舟早就受不了刘三姑娘的眼神了,赶紧蹦起来:“堂姐,我也陪你一起吧!” 刘三姑娘岂会放过这个机会,赶紧也站了起来。 江莹莹与江舟迈步离开,刘三姑娘却在门口偷偷被自己的生母三姨娘拉到一边。 她低声道:“这可是送上门的好机会,你若是能嫁入国公府,那今后咱们母女两个就都有倚靠了!” 刘三姑娘踌躇:“可江舟公子瞧着对我没什么意思……” “怕什么,没意思就制造点意思,他们这种世家大族的人,最注重颜面,也最受不得别人指指点点,姨娘教你……” 说着,她在刘三姑娘耳边低低叮嘱起来。 刘三姑娘脸色惊疑不定,又是羞又是犹豫:“这样能行吗,可别弄巧成拙!” “放心吧……姨娘的法子一定管用,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若是你能嫁去国公府,今后在这刘家,还有谁敢轻视你?” 一个家族要兴旺,除了眼下的顶梁柱,后续是否能跟上,也很重要。 虽说刘家如今有个户部左侍郎,可显而易见,这位老大人这辈子估计就停在左侍郎的位置。 陛下对他远远谈不上看重,要想更进一步,几乎比登天还难。 而两个嫡子,小儿子是个校尉,面子上的官,没什么出息的。大儿子倒是个正经的六品,可年岁也一把,年年考核都是一般。 将来眼看着也是熬不出头。 至于孙子辈。 唯一一个可能嫁入高门的孙女,被刘侍郎送入宫耍了一次猴之后,匆匆便嫁去了外地。剩下的孙女,都没有嫁入什么太好的人家。 几个孙子便更是没出息,一代不如一代。 等将来刘侍郎退下之后,刘家怕就要渐渐埋没在这权贵如云的邺城。 所以,侍郎夫人关于江莹莹的安排,刘侍郎虽然觉得可能性非常小,抱着试试也不吃亏的想法,便默许了。 若是真的能攀上江县主,这刘家的子子孙孙,都会跟着一飞冲天。 心中虽然这么想,面上到底是拉不下这个脸,所以刘侍郎下了朝,便与同僚一起饮酒去了,借故没有回家,这便也避免亲自应酬的尴尬。 侍郎夫人要给几人制造机会,便叫了管家来吩咐一番,要人将后院清空,不让让闲杂人等去影响。 只是两个孙子都去了,香饽饽却只有一个,也不知道到底哪个孙子能摘得桂冠? 1675 寿宴风云3 侍郎夫人仿佛已经想到刘衡和刘坊跟江莹莹大婚的光景。 齐国公府好大的门楣,陛下又如此宠爱县主,这嫁妆恐怕得绵延三条街。 至少也要比拟当初怀远侯府嫁皇后娘娘那会的光景吧。 有了县主,有了齐国公府,她刘家以后在邺城可就摇身一变,成了真正的高门,看那些世家夫人还敢如从前那样瞧不上她? 刘三姑娘也算是捡漏。 因为如今刘家已经只剩下她一个待嫁的姑娘,几个嫡女要不就嫁人了,要不就年岁还小,还不到议亲的时候。 这才将机会漏到了她一个庶女身上。 章氏岂会看不懂刘三姑娘的心思,可她稍微有点脑子,知道虽然江舟算不得顶尖的那一拨,但好歹是混那个圈子的,也是陛下的表弟,就刘三姑娘这样的长相,还是个庶出。 如何能入他的眼? 且让这小庶女自己蹦跶,自己也不必为了拦住她得罪婆母。 章氏其实对刘衡也没信心,如今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反正,试试也不吃亏啊! 眼下,一行人已经到了后花园中。 江莹莹一眼看去,便知道这家人的底蕴不足。 侍郎府面积不大,这后花园也小的可怜,只有齐国公府的五分之一不到。 眼下是夏日,正应该是繁花满枝头的时候,可这后花园中除了那小小一池荷花,也没有见到别的颜色。 江莹莹并非是看不起这面积小,只是小处见大。 小地方也照样可以盛开好风景。 眼下这后花园如此单调,是做主人的没在这上面花心思。 当家的不懂得生活情调,教育出的后辈也便会缺乏情趣。 小紫给江莹莹撑了伞挡太阳。 这伞跟她的裙子也是配套的,上面画着朵朵盛开的莲花,颜色娇艳,与池子里的荷花宛若一体。 刘三姑娘眸中滑过羡慕之色。 不愧是高门大户,就连一把伞都这么讲究,这伞面不是用的油纸,竟是用的上好的绸缎,然后涂了一层什么东西,日光照在上面会反光。 哪怕在烈日之下,站在这伞的阴凉之中,也能感觉到清凉。 江舟口直心快:“堂姐,这荷花有什么好看的,我真搞不懂你们女人,就爱看这些花啊草啊的。” 刘衡道:“江兄此言差矣,荷乃花中君子,诗云: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这荷品行高雅,就与江县主一般见之叫人心折!” 刘衡与表妹青梅竹马,感情其实不错。 也曾想过白头偕老。 可今日一见江莹莹,他顿时发现自己从前有多愚蠢,世上竟然还有这般高雅美丽的女子? 若是能与她相守一生,才不枉来这人间一遭! 刚才被刘坊占了先机,刘衡已经是懊恼不已,现在卯足劲要扳回一城。 江莹莹轻笑一声:“刘五公子的书背的很好,这荷开的正好,不若刘五公子以这荷花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刘衡面色一僵。 背书还行,若是作诗,他可就不太能了…… 刘坊暗戳戳的笑了笑。 叫你掉书袋,这下难看了吧。、 江莹莹一双妙目又落在刘坊的身上:“看六公子眉飞色舞,成竹在胸,想必是有好句,不若说出来让我听听?” 刘坊的脸也僵住,讪讪道:“这作诗需要灵感,我今日的心神全在县主身上,一时竟然想不到好句!” 江莹莹哦了一句,淡淡失望:“还以为两位能出口成诗呢……” “我平日里跟大家一起游园,都是即兴赋诗的,倒是没想到两位公子没这习惯,冒失了!” 啪啪啪…… 刘衡和刘坊两个人感觉被打脸了。 尤其是刘衡,掉书袋的时候像模像样,一让真正自己来就不行,简直丢人。 江莹莹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就跟一个巴掌重重的砸在刘坊的脸上。 他不想继续在这件事上丢脸,转移话题道:“江县主,你看这荷花开的正好,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给你折一根如何?” 刘坊嗤笑道:“江县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岂会稀罕这区区一枝荷花?” 江莹莹笑嘻嘻的:“那便错了,我挺喜欢的!” 她指着荷池之中最中央的那一朵:“就那一朵粉紫色的,半开不开的最好看,我要那一朵,五公子要亲自下去帮我摘吗?” 被她这样的目光一注视,刘衡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他喜笑颜开:“江县主等着,我这就去!” 江莹莹都已经指定了是哪一朵了,机会只有一次,刘坊岂会放过,当即也道:“我也去!” 刘衡皱眉:“六弟,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吧!” 江莹莹笑容加深:“你们两个一起去更好啊,我倒是好奇,谁会先摘到呢!” 刘衡和刘坊两人一听这话,彼此对视一眼,刺啦刺啦的。 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战意和必胜的决心。 这一根荷花,是属于我的! 我一定要亲手摘下来送给江县主。 鲜花配美人了,有了这一根荷花,说不定一份奇妙的姻缘就此展开。 荷花池边有两个小舟,两人各上了一叶扁舟,朝着江莹莹指定的那一朵荷花划过去。 江莹莹的笑便在这一刻凝在嘴边,翻了个白眼:两个蠢货! 没有自知之明也就算了,一家子兄弟,居然为了个同一个女人闹成这样,还是当着她的面,竟然也没有觉得丢人。 可想而知,长辈们从来没有注重过这方面的家教。 其实世家大族,内斗的多。 但是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的,而且遇到困难,都会一致对外,考虑的是整个家族的利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江舟低声道:“堂姐,你何必像耍猴一样的耍他们?” 江莹莹笑的灿烂妖娆:“好玩呗,这样的人你跟他说离我远点,他们也听不懂,刚才我的肢体语言还不够明显吗?” “既然他们这么爱表现,那就好好表现一下,别浪费了这份天赋吗?” 荷花伞的阴影之下,江莹莹右侧的那颗小虎牙闪着森森的光,看的江舟后背一紧。 1676 寿宴风云4 这个姐姐是越发可怕了,以后千万不能招惹他。 两人是压低声音交谈的,是以稍微站远一点的刘三姑娘没听到。 此刻,她正用一种痴迷的目光看着江舟。 与朱飚李耽等一干人比起来,江舟实在就是一只小虾米,但是在刘三姑娘的眼中,这便是一头肥美无比的大羊。 想到刚才姨娘描绘的将来的美好生活,她暗暗捏紧了拳头。 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好好把握。 她踩着小巧的步子上前,捏着嗓子道:“江公子,站在这桥头怪热的,要不我领你去那一片树荫下走走?” 她指着荷池边的那一条小径。 江莹莹对江舟挑眉,言下之意:对你下手的人来了。 江舟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摇头道:“我就想晒晒太阳,你若是怕晒,那你自己去树荫下躲着!” “我不怕晒……我是怕公子热!”刘三姑娘羞红了耳朵。 江舟呵呵一笑:“我想你也不怕晒,我看你肤色这么健康,一定平时经常晒太阳!” 小紫打着伞的手抖了抖,好容易才忍住没有笑出来。 肤色健康,你说人姑娘黑可真委婉啊! 刘三姑娘却没听出来,她伸手摸了摸脸:“我的确挺健康的,回春堂的大夫都说,我这样的体质在女子中很罕见,以后,是,是个好,好生养的!” 江舟嘴角抽了抽。 这姑娘脑子有坑吧,随便对着一个不熟悉的男人说自己以后好生养,难道现在的姑娘都这么不矜持吗。 江莹莹也有点听不下去这个蠢言蠢语,四下里看了看道:“刘三姑娘,我突然觉得有点口渴,怎么这里连一个婢女小厮都没有啊?” 江舟也赶紧附和:“我也觉得口渴了!” 刘三姑娘正愁找不到表现机会呢,当即便道:“那县主跟江公子等着,我这便去让人端茶过来!” “我很快就回来!” 江舟呵呵呵干笑:“你不用回来也没事!” 刘三姑娘踌躇满志:“不,我一定会回来的!” 荷花池中,刘衡和刘坊两人已经到了江莹莹指定的那一支荷花旁边。 两人卯足劲往前划,都想第一个抢道那一根荷花。 江莹莹单手做喇叭状,吼了一嗓子:“你们两加油啊!马上就要折到了呢!” 两位公子哥从来没有干过自己划船的事,一顿操作下来,本来头上冒热汗,脑子嗡嗡嗡。 江莹莹这一声,又给他们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为了县主,拼了! 江莹莹见两人爆发生机,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垂眸四下里看了看。 然后,她伸出脚丫子,踹了江舟的小腿两下:“哎,把你脚边那两颗圆溜溜的石子捡给我!” “你自己不会啊,再不济指挥小紫也行啊!” 江舟一边抱怨着,一边蹲下来将石子捡起来递给江莹莹。 他正要问江莹莹要干嘛,就见她眯着眸子,手抡了个半圆,其中一颗石子便从她手中激射而出,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刘坊的膝盖上。 刘坊顿时重心不稳,小舟左摇右晃,江莹莹嘴角的笑容越发邪气,又将另外一颗石子扔出,这一次是砸中他的右腿。 江舟不解:“堂姐,你为什么只砸他一个人啊,你想让刘衡采到那只荷花啊?” 江莹莹嗤了他一下:“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呀,你且看着!” 她说完,略带惊慌的说道:“呀,六公子你怎么了,五公子,你好端端的怎么能对六公子下阴招呢?” 刘衡正因为刘坊落水而高兴不已,听到这话顿时??? 他没有啊! 待要解释,刘坊已经浑身湿漉漉的从水里冒出头。 他头上挂了水草还有泥浆,精心准备的华服都给毁了,一双眼里冒着怒火,吼道:“刘衡,你竟然阴我?” 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干的! 可刘坊哪里会信? 反正他都已经这幅德行,自己得不到县主的芳心,他刘衡也别想。 平日里,祖父祖母就更加喜欢刘衡,有什么好东西都更偏向他,刘衡在各方面的表面也的确比刘坊要好。 当然,刘坊是不会承认这个的。 刘坊觉得刚才自己距离那荷花要更近一点,本来可以凭借这个夺得县主欢心,现在却成了这幅狼狈模样。 心中那个气啊! 眼见刘衡就要碰到那支荷花,他岂会甘愿? 他踩着泥泞过去,伸手压在小舟的侧面一个用力。 小小的扁舟哪能承受这样的力道,刘衡在上面摇摇晃晃,努力良久最终还是身子一歪,也噗通落了水。 刘衡大怒:“刘坊,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将我弄下水?” “你先动手的,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血口喷人,我才没有动手!”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 两人一边咒骂着,一边如泼妇一般的撕扯着对方。 落水之后本就形容难看,如今就更是惨不忍睹。 江莹莹拍了拍手掌,挑眉看了江舟一眼:“怎么样,我砸同一个人没错吧!” 这刘坊一看就是个嫉妒心重的,对他下手再合适不过。 江舟摸了摸后颈子:“堂姐,你这一招有点阴损,有失大家风范!” 江莹莹磨磨牙,幽幽看了江舟一眼,脚尖在地上旋了下,森森道:“这天气挺热的,要不你也下去泡个澡?” “不必了不必了!堂姐,我刚想了下,其实大家风范这玩意,有时候也是一种束缚,对待小人,咱们就需要一点合适的手段,呵呵呵……” 江莹莹停止了磨脚尖,一甩帕子,声调做作:“哎呀,这天气可真热啊,在这站久了头晕,两位公子慢慢打着,可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我便先回去了!” 刘衡?? 刘坊?? 两人齐齐停下动作,看着对方那狼狈无比的脸,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们这是被耍了啊! 可等他们回过神再看,木桥上哪里还有江莹莹的影子,那一朵盛开的荷花,已经施施然的飘远了。 江舟一边心内暗自腹诽着堂姐的损招,一边好奇的问:“堂姐,以前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武功!” 刚才那石子,可不是随便扔扔的。 1677 寿宴风云5 江莹莹举起手后看了看,笑道:“练了点。” “可以前没见你练过!” 江莹莹成日里不是绣花便是抚琴要不就是跟着平宁郡主一起学习管家,学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你就当,我是在梦里学的吧!” 江舟默默翻白眼。 要是在梦中也能学武就好了,他也想如此。 可惜他不是个练武的材料,请了两个师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两人绕过小桥往前一段,便见之前取茶的刘三姑娘已然回来了。 她自己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茶具,正踩着碎步沿着汇入荷花池的那条小河朝这边走。 仿佛是感应到了江莹莹和江舟的视线,刘三姑娘抬起头来与他们对视。 然后羞涩一笑,扬声道:“我将茶取来了!” 说着,她便加快了脚步。 没想到脚下不知踩了个什么东西,她竟然重心不稳往旁边一倒,手中的托盘砸在地上,她整个人也咕噜咕噜的沿着斜坡朝下滚,一直滚到了河水里。 江莹莹和江舟…… 刘三姑娘落水后,十分惊慌:“救命,救命啊……” 她的脑袋在水里起起落落,头上脸上身上全都湿透了。 江莹莹啧了一声。 江家这些孩子,今日看来都与水有缘啊。 “救命,救命,我不会水!” 江舟虽然对刘三姑娘无意,觉得她看上去脑壳不太聪明,可他本质上是个良善的,四下里看看并无仆人,他上前一步就要去救人。 江莹莹却一把拽住他:“别过去!” 江舟皱眉道:“堂姐,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一家子人,可这是一条人命!” 耽搁的功夫,刘三姑娘的脸色已经越来越白了。 江莹莹冷着脸,语气不容置疑:“你若是聪明点,就别过去!” 江舟涨红了脸要辩解,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大树后闪出,附和道:“对,听你堂姐的,别过去!” 两人齐齐回头,发现竟然是欧阳承泽。 江舟狠狠一跺脚:“欧阳小弟,你怎么也跟我堂姐一样胡闹!” 他朝着呼救的刘三姑娘就要冲,欧阳承泽却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死死抓着不放手。 “江兄,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这河水能有多深啊?刚才那两个大老爷们掉下去,可都没没过胸口呢!” “你若是现在过去救了人,就等于占了人姑娘的清白,要负责的!”欧阳承泽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你莫非早就看上刘三姑娘,就想趁着这机会……” 江舟心中一凛。 对啊! 他着急救人,倒是把这一条给忘了。 刘三姑娘还在扑腾,爆发出平生最强的演技:“救,救命……江公子,我不会……水啊!” 你倒是快下来啊…… 姨娘这法子,到底行不行啊。 怎么这岸上还多了一位公子,只是远远的瞧不真切,就看到一身衣服泠泠发光,很是好看。 正是焦急间,便见江舟动了,朝着她的方向赶来。 刘三姑娘心中一喜,顿时叫的更卖力,嗓子都已经破音了。 江舟冲到岸边,却突然停下脚步,一副焦急不已的样子:“哎呀,这可怎么办啊,我也不会水……” “我很想救你,但是我也很怕水,咋办咋办啊!” 刘三姑娘激动之下,冲口而出:“别怕,这水不深,江公子快下来吧!” 江舟脸上的焦急消失,挽起一个讽刺的笑容,长长的啊了一声:“原来这水不深,既然如此,那刘三姑娘还是自己站起来吧!” “我今日这衣服是新换的,不想弄脏了!” “夏日里落水,其实也很凉快,刘三姑娘要不再享受享受?” 说着,江舟慢条斯理的拍了拍手掌,转身…… 走了! 留在刘三姑娘独自一人在水中凌乱。 她停止噗通,站直了身体。 小河里的水,才堪堪到她腰身处…… 江舟回到江莹莹身边,懊恼的垂下头:“对不起,堂姐!不过堂姐,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呢,我刚差点就……” “我都提醒到那个份上,你还要上赶着去送人头,我就乐的看戏,反正谁给我当弟媳妇都一样,这刘三姑娘除了皮肤黑点,眉毛粗点,眼睛小一点,鼻子塌了点,嘴巴大了点,也没有其他缺点!” 江舟?? 这样听来,这人还有任何优点吗。 欧阳承泽频频点头:“**姐说的对!”、 江莹莹睨了他一眼,哼道:“我早早的来给你撑腰,你倒是好,施施然的来这么晚,到了不吭声,躲在书后面看热闹?” “**姐要逗阿猫阿狗的玩玩,我出来反而不方便人家表现,你说对不对!”欧阳承泽眉眼弯弯,脸上笑盈盈的,“所以我便躲在那看戏呢,万一那两个人恼羞成怒,对**姐不敬,我也好第一时间冲出来,攻他们一个出其不备!” 江舟撇嘴。 得了吧! 就那两只二哈,根本斗不过我堂姐的一根手指头! 欧阳承泽笑的跟平时并无两样,灿烂的没有半分心机,江莹莹却是突然停下脚,猛地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 一旁的江舟都呆住了。 这两人这是弄啥嘞。 大庭广众的,凑这么近,这是要波波吗? 他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这里也没有大庭广众,就只有他这一个闲杂人等。 小紫和小鼓作为自己人,可以忽略不计。 欧阳承泽跟刘家那两只蠢狗不同,江舟一时间竟犹豫自己要不要阻碍他们。 毕竟堂姐这么大了,能逮着个合适的眼瞎的不容易。 正是纠结间,听得江莹莹带着悦耳的声音响起:“欧阳小弟,你不高兴啊?” 明明江莹莹是仰视的,但欧阳承泽却偏偏觉得自己是在被俯视,他喉结滚了滚,摇头道:“没有啊!” “撒谎!”江莹莹眯了眸子,满是打量,“你被欺负了?被刘家的人!” 欧阳承泽心念动了动。 她是怎么猜到的,自己明明没有任何表现啊。 欧阳承泽不肯说,小鼓却气呼呼的开口:“县主可真是神机妙算,刚才我家公子到了门口,门房的人居然说今日不接外客,将我家公子拦了下来!” 1678 寿宴风云6 江莹莹脸色微沉。 呵…… 刘家人还真是! 脑子进水了是不是,丞相府是多好的一条线,居然将人拦住。 这倒不是侍郎夫人的锅,都是刘坊干的。 他不想跟欧阳承泽这样的断袖为伍,也不想他出现在刘家,更兼之他听说欧阳承泽与江莹莹关系亲昵,担心他出现会影响到自己接近江莹莹的计划,所以才刻意叮嘱了门房。 门房事先只知道江莹莹要来,并不认识欧阳承泽。又收了刘坊的银子,自然就按刘坊的意思办。 江舟好奇发问:“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欧阳承泽笑的如沐春风:“我将那门房揍了一顿,告诉他我是丞相府的孙子,还是县主你的好友……” 江舟…… 很好! 简单直接又暴力。 江莹莹冷哼一声:“这刘家的待客之道,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欧阳承泽倒是一副没有芥蒂的模样:“其实不是刘家,我揍人的时候问了一嘴,是刘坊让人拦住我的!” “想来……”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江莹莹一眼。 江莹莹耳根微红,瞪回去:“想什么想,不要胡思乱想!” 欧阳承泽便又笑了起来,杏仁眼里水光荡漾:“我自然是知道,像他那样的人,给**姐提鞋都不配!” 他挨挨蹭蹭的挤到江莹莹的面前:“**姐以后的鞋,就由我来提如何?” 江舟目瞪口呆,禁不住开口:“欧阳小弟,你要入咱们齐国公府当奴才吗?可堂姐的院子里,也没几个小厮啊!” 江莹莹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紫将江舟往边上一拽,低声道:“小少爷,不会说话你就闭嘴,你难道看不出来,欧阳公子这是在追求小姐?” 啊? 啊!!! 江舟的表情经历了一番从震惊到恍然大悟的转变,抬头一看,那两人已经走的远了。 欧阳承泽一直挨挨蹭蹭的想要靠近江莹莹,江莹莹则时不时就要伸手推他一把,警告他好好走路,不要东倒西歪的。 江舟皱眉,低声对小紫道:“瞧着堂姐不喜欢欧阳小弟啊!” 不过相比起朱飚,江舟还是更喜欢欧阳承泽的。 小紫哼哼几声:“小少爷,您还没开窍呢,等你开窍了再说吧!” “我怎么就没开窍?”江舟在线表示不服气,“母亲都说了,今年要给我安排通房的了!” “通了那根肠子也不代表就开窍了!”小紫反驳道,“得脑子通了才算是开窍!” 江*脑子不通*舟表示很不服气。 但看在小紫前段时间受罪的份上,他决定不跟她纠缠了。 真的不是解释不出,是他看在小紫可怜的份上不做纠缠。 江莹莹不想回去面对那些嘴脸,便在外面瞎转悠。 欧阳承泽也一直陪着她。 直到侍郎夫人派人来催了第三次,说是要开席了,两人才重新回去。 寿宴摆在侍郎府的正厅。 模仿宫宴规制,摆的是长条桌,中间空出一片地方。 既是寿宴,不可能只吃吃饭,总还是要有点歌舞表演助兴的。 江莹莹和欧阳承泽一起回到席间的时候,本来热热闹闹的人群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欧阳承泽身上。 周氏更是激动的站了起来,双手微微发抖。 欧阳承泽一身银袍,自屋外的光明踏入室内的昏暗之中,仿佛携带了漫天的星光,他皮肤生的细嫩白皙,五官也十分俊美,身量修长,一张脸自带笑意。 十分轻易的便能吸引满场的目光。 之前那些对江舟心神荡漾的女子,如今看向欧阳承泽的双眼简直在放光芒。 如果是江舟是只肥羊,那欧阳承泽就是一座金矿。 低低的议论声四起。 “这便是丞相家的那位小公子,生的可真俊俏啊!” “满十五了吗?” “都十七了,长了一张娃娃脸而已,还没定下婚事呢!” “喲,这可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这福气了!” …… 欧阳承泽自然听到了这些议论,低眉顺眼的跟在江莹莹身后,拽了拽她的衣袖,语气低低带着几分可怜。 “**姐,这些人好像要将我吃了一样,**姐可要护着我啊!” 江莹莹偏眸看了他一眼。 装! 你接着装! 欧阳承泽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撇了撇嘴。 江莹莹额角直跳,最后还是叹口气:“你跟着我便是,你一个丞相府的小公子,借给他们雄心豹子胆才敢对你动手!” 婢女已经将江莹莹和江舟领到了一个长条桌边。 今日是周氏寿宴,她推脱不过,坐在了主位之上。 江莹莹便是在主位左侧的位置。 她对面便是侍郎夫人和章氏。 江莹莹带着江舟落座,她右边的位置还空着,欧阳承泽便要坐下来。 按他的身份,坐这个位置是可以的,而且客人们都已经落座,放眼前面几排,也只有这一个桌子是空的。 岂料他刚要坐下,刘坊粗哑的声音响起:“等等!你不能坐那儿!” 他快步走入正厅内,站在欧阳承泽对面:“这是我的位置,欧阳公子还是坐后面去吧!” 说着,他指了指后面中间一个空位。距离江莹莹至少隔了五个条桌的距离。 欧阳承泽眉眼儿里的笑凝住,抬眸看了周氏一眼。 江莹莹捏着拳头绷着脸,一时没有吱声。 周氏一脸的为难。 继子脾气不好,她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 她求助的看了一眼侍郎夫人。 侍郎夫人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后,才开口:“坊儿,怎么这么没有规矩,欧阳小公子是客,你怎么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你坐后面去!” 刘坊冷哼一声:“今日是母亲生辰,欧阳公子前些天手上沾了血腥,到现在身上感觉还能闻到那味儿呢,我也是怕这血腥味太重,不吉利!” 刘坊的眸中全是不怀好意:“说起来,欧阳公子从进门到现在,都还没叫过,母亲也是你的生母,虽然改嫁,但生育之恩大于天,欧阳公子一声母亲都不叫,不合时宜吧?还是说,欧阳公子对母亲心里存有怨恨,到现在还没有释怀啊?” 1679 寿宴风云7 周氏拿期盼的目光看向欧阳承泽。 作为母亲,见到儿子长得这样好,她是骄傲的,骄傲之中又有点愧疚,当年的确是她做错了。 可她心中还是希望欧阳承泽能不计前嫌,认她这个母亲。 毕竟,她也曾陪伴欧阳承泽八年的时间。 那些年,虽然她提不上精心照料,可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欧阳承泽的脸上的笑凝住,那双漂亮眸子里的水光变为了黑色的深渊。 刘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继续怂恿:“母亲,难道你不希望听欧阳公子叫你一声母亲吗,分别多年,你一定很想念这一声吧!” 欧阳承泽的眸子更为幽深。 他今日来了,不代表他就认为前尘往事都可以揭过。 周氏显然对这个儿子不够了解,又或者说,她不敢得罪继子,所以嘴唇张了张。 江莹莹眉心一蹙。 周氏今日若是开了口,欧阳承泽还不叫人,那便是他理亏了。 眼看着周氏的话就要从喉咙里滚出来,江莹莹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秋……” “阿秋阿秋阿秋……” 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欧阳承泽那暗沉的眸子恢复神采,担忧的看了过来,问道:“**姐,你这是怎么了?” 江莹莹吸了吸鼻子,不轻不重的道:“好像是有点过敏!” 说着,她看了刘坊一眼:“六公子,可能是你身上池塘泥巴的味道,让我闻着很不舒服……” 她就差直接说,你离我远点。 刘坊将衣袖抬起来,仔细的闻了闻,皱眉道:“不可能啊,我刚才沐浴过了,不可能还有味道!” 蠢货! 江莹莹翻了个白眼,缓缓站了起来:“既然六公子不愿意换地方,那我换一个吧……” 说着,她就要朝后面走。 侍郎夫人不可能让她坐到后面去,那就太失礼了。 她赶紧斥道:“坊儿,怎么这么没礼数,冲撞了县主,还不快到后面去坐下!” “可是祖母……” 刘坊还要辩解,侍郎夫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眸中的威胁意思不言而喻。 刘坊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朝后走。 刘衡得了机会,想要见缝插针,江莹莹却伸手一拽,直接将欧阳承泽拽到自己右侧的位置,道:“欧阳小弟便坐在这吧!” 刘衡尴尬的站在后面,嘴唇动了动,最后实在是做不到像刘坊这样拉下脸皮,所以黯然的坐到后面去,跟刘坊挤在一起。 宴席很快开始。 菜色是昨日重新调整过的,看出来是费了点心思。 可江莹莹什么好吃的没见过,加之要控制身材,她吃的很少。 欧阳承泽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吃饭的同时还总是偏头看看江莹莹,时不时的对她展开人畜无害的笑意。 吃饭的时候,也有人做表演。 弹琴跳舞,也是些老套的节目,没什么新意。 很快,就到了寿宴的重点,那便是这些客人们都会展示自己送的贺礼。 江莹莹的之前早就给过,大家也没有再关注。 刘坊作为继子,这一次周氏的四十寿辰,他还是费了点心思,从珍宝坊买了一套头面。 江莹莹瞧了一眼,少说也要五十两银子。 跟她见过的好东西比起来,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就这样的人家,周氏又是继母,这礼物也算拿得出手了。 她哪里知道,其实刘坊本来准备随便对付一下的。 后来听说江莹莹要来,这才重新准备的礼物。 主要是为了给江莹莹营造一个良好的影响。 刘衡送的是一件狐裘。有些杂色,但胜在做工细致,款式新颖又符合周氏的身份,倒也弥补了很多不足。 其他众人也纷纷送上贺礼。 有些是布匹,有些是药材,有些是亲手做的鞋子,还有帽子等等。 有钱的就送贵重点的。 没钱的就比拼心意。 最后,只剩下欧阳承泽还没出手了。 刘坊抓住这个机会,又开始动坏心眼了,扬声道:“江县主的贺礼,之前已经给咱们看过了,此番母亲生日,欧阳公子准备了什么礼物?” “你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该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 欧阳承泽站了起来:“怎会,我自然也是准备了的!” 周氏的眼中流露出期待之色。 丞相府如今再度声名崛起,欧阳承泽作为最得宠的幼孙,所得的一定都是好东西吧。 那这个儿子给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可能比不上江莹莹的,但至少要比在场其他人的强上一些。 很是好奇呢! 欧阳承泽看了下身后的小鼓。 小鼓快步走出去,很快重新回来,手里提了个食盒。 欧阳承泽将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银耳莲子羹,平静的道:“这便是我准备的生辰礼物,我亲手熬制的!” 一碗银耳莲子羹,就是四十岁的生辰贺礼吗? 周氏眸中不由滑过失望之色,面上的笑也淡了两分,但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她还是让嬷嬷下来,准备将那一碗羹接过来。 好歹也准备了东西,多年隔阂,只能慢慢来吧。 场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母亲生辰,送一碗银耳莲子羹?” “是自己熬的,心意难得!” “谁知道是不是自己熬的呀,他这么说你就信啊,丞相府这么小气啊!” …… 刘坊更是没忍住,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我当欧阳公子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一碗粥啊,还这么大老远的带过来,这会都凉了吧!” “母亲,我看你还是别喝了,你肠胃不好,一会喝了这凉粥要是坏了肚子就不好了!” 刘坊尽情的嘲笑:“欧阳公子,咱们侍郎府虽然门楣低,可是也不缺一碗粥的,欧阳公子下次大可不必如此麻烦,若是非要熬粥,可以早一点过来,侍郎府的后院可以借给你用!” 这话,便当欧阳承泽是侍郎府的小厮使唤了。 江莹莹偏眸看向欧阳承泽。 他被这样百般攻击,却丝毫不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越来越浓。 浓的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朱砂,明明是艳丽的颜色,却让人多看几眼就觉得浑身毛孔都紧缩,极为不舒服。 1680 寿宴风云7 他用那双笑盈盈的眸子看向周氏,道:“这粥还是热的!” 嬷嬷将粥端给周氏,周氏用手碰了下,果然还是热的。 她将粥搅动了下,舀起来喝了一口,端庄的说道:“很好喝,谢谢承……谢谢你!” 她本是想亲昵的叫一声承泽,可又想到如今双方的关系还有点尴尬,贸然叫这么亲密,可能会让儿子反感,临时改了口。 欧阳承泽定定看着她半天,突然问:“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周氏有些茫然。 她思忖了下:“特别好喝,很合我的胃口!礼轻情意重,我很谢谢你!” 她话音刚落,她的女儿便一脸不解的说道:“母亲,你不是不爱吃银耳莲子羹的吗,每次厨房做了,你都不吃的!” 周氏面色有些尴尬。 刘坊则是一脸嗤笑:“看来欧阳公子没有提前了解一点母亲的喜好啊,也是,分别多年,有些事变了,欧阳公子不知道也是正常!” 欧阳承泽没有理会他的叭叭叭,只是轻轻的叹息一声:“是啊,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早就忘了!” 他抬眸看向周氏,目光极其的平淡,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无踪,可江莹莹却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悲痛。 他轻描淡写的说:“你三十岁生辰的时候,我亲手给你熬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当时我还将手烫伤了,你将那一碗羹全喝光了,还说特别好喝,这辈子都会记得!” 他的声音越发轻:“不过十年,你就已经忘了!” 一辈子那么长啊! 可其实十年就忘记了。 那是欧阳承泽与周氏一起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那时候,周氏是喜欢吃银耳莲子羹的,所以欧阳承泽才会做这个。 那一次之后不久,丞相府便出了事,之后便是周氏离开,欧阳家举家回祖籍,双方天各一方。 一开始的两年,周氏还会有书信来。 随着她嫁入刘家又生下两个孩子,欧阳承泽便只在每年生辰能收到周氏托人转交的东西。 有时候是不合身的衣服,有时候是不那么名贵的笔墨砚台。 还有一封短短的信。 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内容。 欧阳承泽能理解的。 分开多年,彼此心越来越隔阂,这是正常的,不知道自己的成长如何,所以做不了合适的衣服,也不知该说什么。 可现实如此残酷啊,她竟然连这个都忘了。 欧阳承泽这番话,也唤起了周氏的记忆。 她的神色狠狠震动了下,一脸歉疚的站了起来:“承泽,对不起,我……” 刘坊一脸嚣张的开口:“母亲,您是长辈,干嘛跟他说对不起,您事情这么多,忘了也很正常啊,倒是他,刻意在这样的日子拿一碗粥来搪塞,就是对您的轻视!” 他鄙夷的看了欧阳承泽一眼:“欧阳小公子的银子,都用在搞断袖上去了,所以连母亲生日,都拿不出像样的贺礼了吗?” 欧阳承泽本已经伤心至极,再听到这话,眸中唰的腾起怒火。 整个人身上如同笼罩着一层黑云,让人见了心头发寒。 江莹莹捏紧拳头。 罢了! 这也是自己欠他的。 周氏是欧阳承泽的母亲,这刘坊反复激怒,目的怕就是要让欧阳承泽当场翻脸。 若是在生母的生辰上发怒或者动手,这大大落了周氏的面子,传出去欧阳承泽的名声也要受损。 眼下马上就要放榜,按这小老弟的才气,肯定是榜上有名,但若是有了这么个污点,朝廷在用他的时候多少也要有顾忌。 对欧阳丞相也并非好事。 这个恶人,便由自己来做。 江莹莹一念至此,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众人只听得彭的一声响,那杯子瞬间四分五裂。 一个文弱的姑娘,乍然露出这么一手,镇住了在场的众人。 就连欧阳承泽和江舟也懵逼,不知道她突然间的就是要干嘛。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江莹莹的身上,只见她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刘坊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抽了下去。 啪的一声! 又脆又响,比二八炮仗还要带劲! 刘坊都被懵了。 他看出江莹莹跟欧阳承泽关系不错,可没想到江莹莹会如此胆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为欧阳承泽出头。 嘴里血腥味浓重,脑壳嗡嗡嗡作响,他正要开口,江莹莹突然眸中含泪,愤怒的控诉道:“刘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讽刺本县主!” 刘坊?? 我不是,我没有啊! 江莹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噼里啪啦的继续道:“还说不是讽刺本县主,如今满邺城的人都知道,那范建一开始是对本县主身边的婢女动了那样的心思!” “可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其实他真正想动手的是本县主,不过有贼心没贼胆而已!欧阳公子在这件事上,也是个受害者!” “他就是范建拿出来的挡箭牌!”江莹莹愤怒道,“你们都这么想的,对吧?” “饿没有!”刘坊急急辩解,因为半边脸肿了,他说话都含含糊糊。 “还没没有!”江莹莹柳眉一竖,抬手又是一巴掌,“你到现在还不承认是在讽刺本县主!” “本县主知道,你们都觉得本县主如今坏了名声,肯定是嫁不出去了,所以想着法子在本县主面前蹦跶,想要博取本县主的欢心,其实你们心中根本就不喜欢本县主!” “你们看上的,只是本县主背后的权势,看重的是本县主的嫁妆!” “所以你刚才那些话,就是故意在说给本县主听,提醒本县主其实我名声坏了,不要再挑三拣四,就跟你将就一下算了,是不是?” “不,不是啊!”刘坊眸中闪烁,摆摆手,“你听我解释……” 江莹莹这话半真半假。 就是因为如此,才显得她的愤怒有一定的合理度。 “啪……” 江莹莹又是一耳光下去,吼道:“我不要听你解释,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这么想的,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饿莫有啊……” “啪……” “没……” “啪……” “我……” “啪……” 江莹莹左右开弓,几巴掌下去,刘坊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其他人上前要劝,可一见江莹莹这怒发冲冠的神情,便有些畏惧。 1681 寿宴风云8 万一这县主发起疯来,连自己也一起打就不好了。 他们还能打回去不成。 江莹莹眸子眯起来,里面闪动着危险的气息:“刘坊,你还不承认吗?” 她将手臂又举起来。 刘坊眼睛已经肿成了一条细缝,他如今总算是明白过来,眼前这县主是故意的,故意要找自己麻烦的。 他颓然的耷拉下脑袋:“我是故意的!” 江莹莹满意的勾了勾唇,拍了拍手掌:“你早说不就行了,早早承认,也不用受那皮肉之苦!” 她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掌心,皱眉道:“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把我手都打痛了!” 刘坊…… 屋子里的其他人呢。 县主您还能讲点道理吗,你先动的手打别人,现在怪别人脸皮太厚伤了手! 能不能要点脸啊? 江莹莹一双妙目在众人的身上转了一圈,眸中又盈起一层水雾:“我知道,你们心中或许是跟刘坊想的一样!” 众人频频摇头,表示不敢不敢。 江莹莹哀伤的叹口气,道:“不是那就好,今后若是我再听到说欧阳公子的坏话,那便是在讽刺本县主!本县主虽然是个柔弱女子,可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议论欺负的……” 众人嘴角抽了抽。 柔弱女子…… 你刚才这几巴掌,可不像是柔弱女子干的出来的事啊! 江莹莹可不管这些。 她抽出手帕来按了按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哽咽道:“今日本是来祝寿的,这情绪一时没控制住,动了手……” “真是对不住!” 她说着,楚楚可怜的看向刘坊:“六公子可是被打疼了啊?” 刘坊猪头脸堆起哭意,点头不止。 县主刚才看来是情绪失控了,这会子已经后悔了。 江莹莹伸手抚上他的脸,带着几分爱怜的模样。 刘坊的心都要化了,思想已经一泻千里,想到洞房花烛夜要用什么姿势去了。 正思想飞驰,便见江莹莹脸色一变,狠狠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柔软的声音起装满了危险的意思:“痛就好!痛才能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人该想,什么人不该想!” “癞蛤蟆就该老老实实吃虫,哪怕天鹅肉送到嘴边,也别碰!因为吃了不消化,会撑死的!” 她的嘴角勾了一点淡淡的笑意,回眸看向神色惊慌不定的侍郎夫人,挑眉问道:“老夫人觉得,本县主说的对不对?” 侍郎夫人只觉得她那目光如同巴掌一样在脸上拍拍拍。 今日说到底,是她痴心妄想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才将好好的一场寿宴闹成这样。 侍郎夫人咬着牙,半天没说话。 江莹莹却是不肯放弃,逼问道:“难道老夫人觉得我说的不对,还请老夫人指点!” 她说的彬彬有礼,偏偏那目光柔和中却不掩咄咄逼人的味道。 是非要个答案的。 也就是要侍郎夫人承认,这整个侍郎府,都是一群癞蛤蟆。 刘坊被反复戏弄,前思后想,从落水到现在…… 他恍然大悟一般的吼道:“你在骂我们侍郎府的人都是癞********莹莹脸上笑容更深。 哎呀! 看破不说破,这刘坊这么耿直,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侍郎夫人的脸沉到了极点,狠狠瞪了自家孙子一眼,怒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刘坊极为不甘心:“祖母,她是故意的,她一直在戏弄我,她早就知道,之前让我和五哥下水自相争斗,现在又借故抽我耳光,小贱……” 他急怒之下,说话不经过大脑。 侍郎夫人岂能容他将那骂人的话说出来,一拍桌子:“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堵住六少爷的嘴,将六少爷带下去!” 立时便有小厮上来,将刘坊拖了下去。 江莹莹摸了摸耳朵,微微蹙眉:“我刚才仿佛听见他要骂我?” 侍郎夫人赶紧陪着小心:“没有的事,县主一定是听差了,这孩子脑子不太好使,让县主见笑了,县主大人有大量,别和一个傻子计较!” 侍郎夫人担心江莹莹穷追猛打,此时也顾不得颜面,腆着脸道歉:“县主之前说的对,癞蛤蟆是不该吃天鹅肉。是什么人,就该干什么事,不是自己的东西,便不要肖想,咱们这侍郎府,一定会谨记的。” 江莹莹展开如花笑意:“还是老夫人识大体。” 事情闹成这样,只寿宴江莹莹也不准备接着参加了,她瞧了欧阳承泽一眼。 这傻孩子还有点恍恍惚惚的,仿佛不太明白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见江莹莹看过来,他如同骤然回神过来一般,笑道:“**姐可是要回去了,我便跟**姐一起走!” 江莹莹点点头:“也好!” 这一群傻逼,跟他们待下去也是浪费智商。 刘衡落水之后一直没作妖,此刻见二人站在一处,目光相交之时说不出的默契感,心中不免难受。 他情不自禁的问出手:“县主与欧阳公子,看上去极为相熟,感情不错!” 这话有些失礼,问完后侍郎夫人的脸上就变了。 好不容易要打发走这祖宗,可别又惹出什么事来。 到时候给扣一个污蔑郡主清名的名声可不好了。 可江莹莹听了这话,却并不是生气,反而是含笑着说道:“国公府与丞相府相识多年,我与欧阳小弟的感情自是不错!” “可……” 江莹莹嗤笑一声:“可什么可,我不与他感情好,难道与你这个背着未婚妻动歪心思的男人感情好?” 一时间,刘衡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她知道! 她竟然全都知道! 所以一开始,她就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一样在看着自己的表演。 而眼下这么多宾客,人多嘴杂,江莹莹将这件事点出来,少不得要传到表妹的耳中,今后他与表妹,恐怕再也没法做到像以前那样毫无隔阂。 江莹莹看着他的脸色,笑的更加满意了。 就这鸟样,还想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 临走之前,她看了面色复杂的周氏一眼,淡声道:“周夫人,那碗粥的确不值钱,可那装粥的碗却是前朝的第一批官窑所制的白瓷,如今流传于世的,也不超过十件!” 1682 寿宴风云9 金银有价,古董无价。 前朝官窑的白瓷,本就是各大世家争相收藏的好东西。 这白瓷碗还是第一批官窑烧制,其中更有不同的意义。别看着小小的一只碗,若是碰到大方点的买家,一百两黄金也是值得。 可惜那又如何呢。 碰到了一群不识货的人。 欧阳承泽眸中滑过一抹黯然,道:“**姐,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小鼓,去将那碗拿回来吧!” 周氏一怔。 怎么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拿回去呢。 欧阳承泽抬眸迎上周氏错愕的目光,淡然的说道:“我送给你的是一碗粥,可不包含这个碗!” 周氏脸一红,侍郎夫人则肉眼可见的心疼了下。 很显然,这只碗本来是要送给周氏的。 可惜自家孙子一闹,一百两黄金就这么白白的溜走。 这白瓷碗还不不止是黄金,而是代表了一种逼格。 放在家里,也可以作为镇宅之宝,毕竟这玩意罕见,拢共都不到十件,自家有一个,多稀罕啊! 小鼓面无表情的将那碗还没喝完的羹倒了,将碗收回了食盒之中。 江莹莹跟欧阳承泽走出门后,欧阳承泽小声的道:“**姐,刚才谢谢你!” “谢什么,你也帮过我!何况我相信,哪怕今日我不在,你也有法子应付,我其实是多管闲事了!” 欧阳承泽笑的甜蜜蜜,比天上的日头还要灿烂:“怎么会呢,**姐这么关心我,我心里开心还来不及,我是一个柔弱小弟,需要**姐的庇护呢!” 江舟也凑过来:“堂姐,我也很柔弱,你也庇护庇护我呗!” 江莹莹左手一巴掌右手一巴掌,拍在两人的后脑勺上,低吼道:“滚!” 江舟委屈的撇撇嘴,嘟囔着:“堂姐,你刚才是打嗨了,可是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这飞扬跋扈的名声可就坐定了,你完蛋了呀!” “今日回去,郡主肯定要好好削你!” 削你个大头鬼。 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词。 相比江舟的吐槽,欧阳承泽则要镇定不少,他了然一笑:“江兄放心吧,**姐约莫是故意如此的!” 江舟一脸不解。 故意飞扬跋扈,还是故意坏了自己名声。 江莹莹哼哼了两声,道:“你倒是清楚的很!” 她的确是故意的。 从春游之后,有不少人的眼睛都落在她的身上。 虽然她年纪大了,可还在适合生育的范围内,加上家世凸出,导致如刘衡和刘坊这样的垃圾,都觉得能有机会一亲芳泽。 今日这几巴掌,一来是替欧阳承泽出一口恶气,二来也是在明明白白告诉邺城这些不怀好意的人。 别以为我坏了名声,你们就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天鹅名声不好,可骨子里还是天鹅。 癞蛤蟆蹦跶的再欢快,也是癞蛤蟆,不是一个物种,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就算你钓到了一块天鹅肉,也是吃不下去。 欧阳承泽死皮赖脸的凑过来:“**姐,那在你眼里,我是癞蛤蟆还是天鹅?” 江莹莹一巴掌顶在他额头上,嗤笑道:“你啊,是长在天鹅堆里的癞********舟噗嗤一笑。 江莹莹偏眸瞧了他一眼:“你笑什么啊,你跟他一样,你这癞蛤蟆的卖相还要差一点呢! 江舟…… 堂姐,咱们到底是不是一家人! 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江舟癞蛤蟆表示很受伤。 屋子内的众人大概是被镇住了,几人走了一段身后都没有动静。 江癞蛤蟆开始咕哝了:“怎么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咱们都要走了,难道还没个人出来送送么?” 刚念完,身后便传到一道柔软中带点哽咽的声音:“承泽……” 是周氏! 她独自一人出来的,步伐有些凌乱,额上还起了细密一层汗珠,显然是快步跑过来,唯恐赶不及。 欧阳承泽的眸光动了动,脚步微微凝滞后继续往前。 江莹莹却是推了他一把:“好歹是你生母,就这么走了可太不是个男人!听听看她到底要说什么!” 江舟脸上写满看八卦的好奇心。 江莹莹怎么会给他机会,直接拽住他的后衣领子:“你在这杵着干嘛呢,人家这府上又不却癞********舟!!! 这癞蛤蟆的梗还过不去了是不是。 小紫噗嗤一笑:“或许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少爷在这里感觉特别亲切!” 江舟小拳头一捏,脸色一沉:“小紫,堂姐说我也就算了,你一个小婢女居然也敢取笑本少爷,是不是不知道本少爷的拳头有多硬!” 小紫冲他做了个鬼脸:“哎呀奴婢好害怕,奴婢错了,小少爷饶了奴婢吧!” 江舟这拳头是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 最后悻悻道:“好男不跟女斗,暂且饶过你这一次!” 两人走到影壁处,江莹莹回头,见欧阳承泽跟周氏正相对而立。 如此站在一处,眉眼间倒是能看出几分相似的痕迹。 只是欧阳承泽是年轻而灿烂的,周氏却因为多年在后宅打滚,眉心郁结着一团沉郁之气,时刻给人以一种愁眉不展的感觉。 “承泽,对不起,母亲……母亲不是故意的!”周氏低着头,脸上全是愧疚,“母亲知道,这些年亏待了你!当初……” “可是当初,母亲也是……” 她也不曾喜欢过你的父亲,在他死后守寡多年,实在是不想将自己这一辈子搭进去。 但是这样的话,没办法跟欧阳承泽说,说出来,这孩子怕要更伤心。 欧阳承泽神情平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我能理解,你现在有了新的家庭,又有了孩子有夫君,要操心的事情很多,顾及不到我也是正常!” “不是这样的……母亲其实一直很惦记你!母亲不喜欢吃银耳莲子羹,可那一次是你亲手做的,母亲不忍见你失望,所以才会说喜欢!” 当年再如何感情淡薄,也是日日见面,所以周氏会怕欧阳承泽失望。 可她不知道的是,欧阳承泽在乎的,并非全是她忘了十年前的事,而是刘坊百般刁难,她却一句维护的话也没有过。 1683 寿宴风云10 欧阳承泽心中装着希望,总盼着周氏哪怕能开口,只要说一句便好。 所以,他一直没有反击,只表达着自己的不开心。 希望周氏能看到。 可周氏没有! 她害怕得罪继子,害怕得罪婆母,害怕被家里人诟病她偏心,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亲生的儿子,甚至还比不过一个继子。 在宴席上,欧阳承泽曾多次看到周氏关注着一双儿女吃了什么,还叮嘱嬷嬷不要将太油腻的菜夹给小女儿吃。 可周氏没有问过,他喜欢什么。 欧阳承泽脸上仍是笑的,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他问:“你喜欢刘校尉吗?” 周氏先是茫然了下,其后耳根微红。 哪里有跟儿子讨论这个的呢。 欧阳承泽却很执着,追问道:“你当初嫁给他,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因为他身份合适?” 周氏抿了抿唇:“我与他的相处,的确不错!” 刘校尉纵有许多不好之处,但他没有白月光,对已故的前妻感情也很淡薄,这八年来,夫妇二人也算是举案齐眉,没有过什么大的龃龉。 婆母经常会为难,夫君也会站在她这边。 周氏觉得,这便够了。 她一个二婚的女人,不能要求再多了。 欧阳承泽一脸的了然:“原来如此!所以那一双孩子,也算是爱的结晶吧。” 周氏听的他的语气有点怪,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承泽,我本想让你一双弟妹来认一下你,没想到你走的如此匆匆,其实他们一直都对你很是好奇的!” 是吗? 可刚才那对兄妹的眼神,可不是好奇那回事。 带着隐约的敌意。 仿佛他会抢走自己母亲的爱一样。 欧阳承泽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眼角已经爬上了细密鱼尾纹的周氏,心内一片凄凉。 他记忆里的周氏,还是三十如许的人,生的美貌年轻皮肤白皙,就是不太爱笑,很瘦。 跟眼前这个稍显富态,面露愁容,但眼神中却有平和的中年女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罢了。 欧阳承泽叹息一声:“我懂的……” 他的唇反复动了好几次,终于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母亲,我懂!当年你与父亲并非两情相悦,所以我不是饱含爱意生下的孩子,自然也就没那么重视!” “承泽……母亲,母亲对不住你!”听到他叫一声母亲,周氏的眼眶红了。 “不必,你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虽然你离开了,可是祖父祖母待我极好,我是最受宠的孩子,其他堂兄弟表兄妹们都嫉妒的很,这些年我也过的很好,衣食无忧!” “你不必觉得愧疚,我对你也没有怨恨!” 是啊! 不怨恨! 只不过是失望而已。 失望自己不是那个被宠爱的孩子。 但祖父祖母这许多年,一直在教导欧阳承泽,他母亲当年离开是正确的选择,欧阳家也是同意的。 大舟将倾,能保一个是一个。 她在欧阳家虚度了这么多年的光阴,理应放她离开,她值得。 周氏听了这话,长长的松口气。 不恨就好! 欧阳承泽不想再说:“你若是没别的事,我便走了!” 周氏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承泽,其实母亲有件事想求你帮个忙!” 欧阳承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了过去,眸底没有波澜。 周氏见他沉默,觉得便是默许,小声道:“你弟弟他如今也到了启蒙的年纪,可家里孩子多,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先生。我听说丞相府是有先生教学的,不知能不能将你弟弟……” “我以后都要靠着他,便盼着他能有出息一点!承泽,若是方便的话,能否跟丞相说一声……” 以后都要靠着他啊…… 欧阳承泽勾了一侧的唇,缓缓笑了出来。 那笑中有说不出的苍凉味道,他声音黯哑发问:“我也是你儿子,你便没想过今后我也会是你的倚仗?” 周氏一怔:“我,我是觉得对不起你,不好再给你添麻烦!” 外人才怕会给对方添麻烦。 真正拿自己当儿子,那倚靠自己便是心安理得。 欧阳承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可这笑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让周氏看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凉。 她紧张的吞咽了下唾沫,改口道:“如果你不方便,那便算了,我再帮他细细寻觅就是!承泽,有机会便多来看看母亲,也与你一双弟妹多接触接触!” 只有多接触,才能培养感情。 以后才好帮扶。 周氏觉得,自己刚才操之过急,不应该现在就提出这个的,至少得找机会让他们兄弟之间多熟悉熟悉。 欧阳承泽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一张俊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麻烦事,我回去跟祖父说一声就是,有了消息,会让来通知你的!” 周氏欢喜不胜:“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定会叮嘱博儿好好学,不给你丢脸!” “承泽,谢谢你!今后博儿还要多蒙你照顾!他是你弟弟,你们之前没有相处过,但以后还有机会,博儿一直仰慕你这个哥哥……” 周氏还要几句话增加一下儿子在欧阳承泽心中的好感,却见他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周氏马上停了下来,讪讪道:“我话太多了,你觉得烦了是不是。那我便不打扰了,承泽,你若得空,也来瞧瞧我!” 欧阳承泽垂眸看了她一眼,本想说:你其实可以去丞相府的,祖父祖母并不怨怼你。 可看周氏如今这模样,想想:罢了。 还不如不见呢。 欧阳承泽没有上自己的马车,直接钻进了国公府的马车中。 江舟张开双臂,像是护住母鸡的小鸡仔:“欧阳公子,你咋回事啊,你们丞相府的马车扎屁股是不是,干嘛往我这钻,坐不下了哈!” 欧阳承泽看了江莹莹一眼,苦笑一声,低声道:“**姐,她拉住我,是为了让我帮忙将她儿子安排到我丞相府的私塾之中念书!”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凄凉的味道:“就是为了这事!只是为了这件事!” 1684 你这一家之主,当的不错 这话一出,江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不擅长安慰人,摸了摸鼻子后,道:“那什么,这车厢内太闷了,我出去透口气哈!” 他出去后,欧阳承泽用那种被抛弃的幼兽的表情瞧着江莹莹。 江莹莹叹息一声。 罢了! 还是个小朋友呢。 她知晓这孩子多少有点装可怜的意思,可的确也是真可怜。 “别难过了,我们要求不了别人,做好自己就成了,其实我小时候也很惨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作为兄长的影子活着!” “那时候父亲在外领兵,常年不归家,母亲一天到晚就想着要兄长争世子之位,每日里跟我说的也是这些!” “后来我越来越胖又贪吃,母亲又觉得我有些丢人,不常常带我出去。我有段时间也怨恨过!”江莹莹放软了声调,“直到后来遇到了皇后娘娘,她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怨天尤人并不能改变现状!我们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才会获得更多的关爱!” “有时候哪怕是父爱母爱,也不是无条件给与的!” 平宁郡主对江莹莹越来越好,是从她越来越瘦开始的。 不过这份好一旦开始,就渐渐的变成了日常。 江莹莹心中相信,哪怕自己有一日胖回去,母亲也不会再忽视自己。 可纵使如此,有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她还是当年那个小胖妞,父亲母亲兄长还会如现在这样爱自己吗。 如果自己一直没有瘦过没有美过,他们会如此重视自己吗。 甚至陛下,他还会觉得自己是个可爱的,需要护着的妹妹吗。 江莹莹不敢去思索这个答案,当心会失望,所以唯有让自己完美一点,更完美一点。 好永远都不会被放弃。 若不是大梦一场,她怕现在还桎梏在自己的心魔之中吧。 欧阳承泽拉住江莹莹的手臂,软声道:“**姐,不管你是何种面目,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他那双杏仁眼里写满了真诚。 若是从前,江莹莹会嗤之以鼻。 永远这个词,太遥远了。 可在梦中,他的确在自己丧夫之后,不顾世俗的眼光,坚持要娶自己。 若非是心中有深爱,江莹莹觉得当朝丞相不止于此。 她轻笑一声,点头:“恩,我相信!” 她伸手,摸上欧阳承泽的头:“可是欧阳小弟啊,我可只是拿你当弟弟看呢!” 欧阳承泽眸中滑过一抹受伤,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没事的,来日方长,既然**姐拿我当自家弟弟,那便借你的腿给我用,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吧!” 说着,他也不等江莹莹回应,便直接将头靠在她的腿上。 江莹莹的身体一下就绷直了,想要推开他,垂眸便见他漂亮的眸中一片晦暗之色。 算了! 都说了是弟弟,被弟弟靠一下也没什么。 她伸手揉着欧阳承泽的头,发现他的头发软绵绵毛茸茸的,手感竟跟江舟养的那对兔子差不多。 说起来,他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瞧着也像是兔子眼。 江莹莹不知道的是,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欧阳承泽嘴角勾了一抹得逞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见。 今日种种,他早有预料。 来这一遭,不过是因为江莹莹要来,且也让自己死心而已。 世上母爱,并非都是全无条件的深爱。 欧阳承泽答应周氏帮衬小儿子,也不是还对她存有眷恋之情,到底是养育了自己多年,也曾有过美好时光,就当偿还这许多年的恩情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莹莹在刘家的寿宴上闹了这么一通,给了阖府的人好大一个耳光。 刘侍郎回府后听说这件事,未免不忿。 你县主是不请自来的,我给你面子,将寿宴的规格提高了,百般小心接待,你翻脸也就算了,还暗讽侍郎府的人都是癞蛤蟆。 加之侍郎夫人在一旁吹枕头风,刘侍郎这脑子一根筋搭错了,第二日竟然在朝会时参了江莹莹一本。 他倒是没有将齐国公一起带上,只说县主如今行为失当,还请陛下多加督促。 卫殊没骨头一般的坐在御座之上,听了刘侍郎的话,发出一声嗤笑。 这笑声轻飘飘的,听在刘侍郎的耳中却像是炸雷。 卫殊轻描淡写的开口:“刘侍郎,你觉得在范建此事上,莹莹做错了什么?” 刘侍郎喉头滚了滚,小心的思考了下后道:“江县主不该深夜毁了范家的大门!” 卫殊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问:“那若是刘侍郎家生的奴才遭受厄运,刘侍郎准备先下个请帖,如果对方不应,再请京兆尹上门,然后去收那奴才的尸体?” 刘侍郎额上冒出冷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奴才虽然是奴才,性命不要紧。 可若是他应了陛下这一声是,未免会让人觉得凉薄。 毕竟是家生的,跟了自己多年的奴才,若是对身边的人尚且如此,下面的人又何以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他做到侍郎的位置,多少下面也还有几个帮着做事的人。 卫殊稍稍坐直身体,拿着手边一个空茶盏把玩着:“刘侍郎不答,朕便认为你觉得莹莹没有做错,情况紧急,事急从权,何况国公府已经进行过赔偿!” 刘侍郎擦了擦汗,应道:“是!” 卫殊的声调陡然一厉:“既然是,为何如今这么多人在背后议论她的不是,她没有做错什么,她维护了自己身边的人,为何要承受流言蜚语?” “市井小民不懂也就罢了,你身为三品官员,连这点是非观念都没有吗?”卫殊的语气层层进逼,“县主去参加你儿媳的生辰宴,为何你家的两个未婚的孙子会在场!” “不是应该稍加避嫌吗?你不止不避嫌,而且两个孙子还百般献殷勤,朕听说,你的好孙子还对欧阳丞相的孙子百般为难,就范建一事进行嘲笑!” 卫殊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放。 那茶盏咔嚓咔嚓四分五裂。 男人的声音冷的如千里荒原:“刘侍郎,你这一家之主,当的着实不错啊!” 1685 心内不安 刘侍郎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卫殊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殿内每个人都听见,一字一句中带着重重的压力:“朕就这么一个妹妹,爱若珍宝!” “她若真心喜欢,阿猫阿狗,朕也会让她嫁!可若是你们有人打着想要一飞冲天的心思,刻意去接近,别说抽几个耳光,骂一句癞蛤蟆,就是打断狗腿,朕也绝不会怪她!” 咳咳咳…… 卫殊激动的说完,剧烈的咳嗽起来。 满殿无声。 最后是齐国公出列跪倒:“微臣谢陛下对小女的恩泽!” 咳咳咳…… 卫殊还在咳嗽,咳的满殿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也不知咳了多久,在一片死寂之中,他缓过一口气,摆摆手道:“舅舅,起来吧!” 这一声舅舅让齐国公身形微颤,眼眶都红了红。 卫殊发了一通脾气,最后刘侍郎被罚俸半年,虽说职务没有影响,但显而易见,这件事让他本来就不多的圣心彻底失去。 今后的朝堂,只怕他的处境会越发艰难。 下了朝之后,齐国公和欧阳丞相落在后面。 欧阳丞相对着齐国公拱手:“齐国公,昨日之事,听说是县主为了犬孙才出的头,我在此谢过!” 齐国公坦然一笑:“不必多礼,投桃报李而已!孩子们的事情,让孩子们自己去折腾,欧阳丞相觉得呢?” 齐国公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已经看出欧阳承泽对江莹莹的心意。 他不准备插手,会放任两人发展,眼下就要看欧阳丞相是个什么意思。 欧阳丞相岂能不明白,他摸了一把胡须:“齐国公说的是,孩子们的想法,我是左右不了,便由着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他这隐含的意思:若是欧阳承泽真的能将江莹莹追到手,那丞相府自然也会欣然接纳这个孙媳妇。 如刘侍郎的孙子要娶江莹莹必然是高攀,但丞相府就不一样了。 欧阳丞相深的陛下信任,欧阳承泽又是年轻一辈中才情和样貌都出挑的,齐国公也看出来,这孩子身上恐怕还藏着许多其他的优点。 他若是娶江莹莹,是配得住的。 齐国公唯一不爽的是,他与欧阳丞相年纪相仿,若是这一桩婚事成了,那以后他在辈分上就要矮上一截。 不高兴…… 江莹莹本以为此番要平宁郡主的责罚,毕竟这事情做的不符合大家闺秀的风范。 平宁郡主的确是怒发冲冠,却不是对着江莹莹,而是将刘家狠狠的从头到脚贬低了一回。 什么狗屎玩意,也敢肖想她女儿,说癞蛤蟆简直是便宜了他。 就该打断这些傻逼玩意的狗腿。 江莹莹见母亲如此气愤,心内倒是满满当当,感觉有点胀胀的发涩。 自己,还是很幸福的。 不过冷静下来后,平宁郡主还是下了禁足令,一个月不准江莹莹出去。 然而几天后,欧阳承泽就来找江莹莹了。 平宁郡主无奈啊,不想让女儿出去,可转念一想,女儿都二十了,这一寸光阴一寸金,这还拘着她在家中,这以后真成老姑娘怎么办。 欧阳承泽是个会讨长辈喜欢的,每次过来都会给平宁郡主带礼物。 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什么养颜的方子,什么除皱的香粉,还有气味特殊的头油之类的。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搜集来这么多新奇玩意。 总之一段时间后,平宁郡主被彻底征服,俨然拿他当半个女婿,每次见他笑的比对江莹莹还要甜。 这段时间,欧阳静发现高将军和高光来王府的次数比从前增多了。 这两人是外男,每一次来自然不找欧阳静,都是找高太妃和福王卫焱。 卫殊下了旨,前两年将高太贵人抬为了高太妃,享有太妃的俸禄和尊荣。 欧阳静这些年添了三个孩子,高太妃已经渐渐从一开始的失落中走出来,每日含饴弄孙,倒也其乐融融。 高府早年因为卫焱不肯参与皇权争斗,曾与卫焱有了龃龉。 有好几年的时间,双方的走动并不多。 可是这大半年来,高家开始主动修复关系。 高太妃多年来与兄长后宫朝堂互相倚仗,是有一定感情的,人到老年,能得亲人回归,自然是件好事,她并不拒绝。 卫焱是个耳根子软的,就更别提。 这一日傍晚,高将军离开福王府后,欧阳静挺着肚子进了卫焱的书房。 她从婢女手中接过手帕,亲自给卫焱擦脸,轻声道:“殿下近来与高将军倒是过从甚密!” “舅舅主动上门,我也没有不招待的道理!” 欧阳静斟酌了下,道:“可妾身觉得,陛下对高将军心存芥蒂,这些年没有动作,也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殿下不该如此……” 卫焱伸手,摸上欧阳静高耸的肚子,温柔的开口:“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殿下……” 卫焱轻轻抚摸着肚皮:“这一胎,该是个小郡主了吧!本王儿子都有一串,如今就缺个女儿了!” 欧阳静知他是故意岔开话题,只能再心内叹息一声,顺着他的话道:“说来也怪,殿下你的平辈之中,男丁并不兴旺,到了你这,你看看陛下,再看看你,还有北靖王世子,为何都是儿子多,女儿都见不到两个!” 卫弘之前倒是有几个庶女,可自从娶了如今的世子妃之后,也是生了一串的儿子,皇后,欧阳静都是如此! 偏偏陛下和卫焱都想要女儿,对儿子反而兴趣缺缺。 卫焱的神色倒是凝了凝,语气有些幽深:“皇后娘娘肚子那么大,腹中约莫是双生子,陛下这一次,多半能得偿所愿!” “这不是好事么,为何殿下看着不太高兴?” 卫焱展颜笑了笑:“陛下如愿有了女儿,我却还不知道能不能如愿,是以觉得有点不高兴!” 欧阳静撩眸看了他一眼。 夫妻多年,她对自己的夫君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卫焱没有说实话。 他鲜少有事情瞒着自己,欧阳静想到近来他频繁跟高将军接触,心内便觉得不安。 1686 春闱放榜了 江莹莹大胆的行径,在邺城内掀起了一阵讨论。 不过热度也只持续了几天,邺城最不缺的就是新闻。 很快,有另外一件事就将她的事情盖了下去。 春闱放榜了。 平日里到了子时,街上除了巡逻的人,都看不到人影,可是今日不一样,有陆陆续续的人便朝着东大街口走了。 按照惯例,每年的皇榜都会张贴在那个位置。 邺城的各家各府,有人参与科考的,也早就派了奴才去。 就是想要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好回府报信。 其实名单已经出来了,只是除了主考和陛下之外,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欧阳丞相若是稍加打听,也能知道自己孙子有没有上榜,但他没有。 老夫人倒是着急,催着他去私下里问问。 欧阳丞相很淡然:“你对自己的孙子如此没信心么,若是连个榜都上不了,那这些年我岂不是白教他了!” 回老家的那些年,欧阳丞相无事可做,便亲自交到欧阳承泽。 这也算是他最用心的一个关门弟子了。 老太太淬了一口:“我不是没信心,我这不是着急么!” “迟早的事,就算我提前去打听,也不能让他变个名次,万一这孩子考得极好,到时候传出去反而让人诟病。以为我跟主考打过招呼!” 这句话倒是有道理。 老太太只能按下一肚子急切,耐心等着。 让人去找欧阳承泽来说说话,担心孙子太急,结果嬷嬷去找了一圈,说这孩子不在府上,又往齐国公府去了。 哎! 孙大不中留啊。 李子舒这几日也寝食难安。 为张枫眠发愁。 老张尚书退下之后,朝中还有些人脉,张枫眠也有叔伯在朝中任职,就是官位不太高,后继乏力。 可以说,这一次张家人对张枫眠的期盼很高。 李子舒也心有期盼。 他们马上就要成婚,若是能在那之前拿个功名,到时候自然是锦上添花,双喜临门,她面上有光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张枫眠读书认真,对这次科举准备的更是充分,希望他能一鸣惊人,不失望。 这一日的朝会,第一件事便是主考官呈上名单。 这份名单是卫殊早就看过的,如今也只是象征性的盖个印,小福子拉长声调,将名单上的人都念了一遍。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家中有孩子高中的,自然是喜不自胜。 那些个落榜,则是满脸黯然。 科举三年一次,对于读书人来说就跟独木桥一样难过,岁月蹉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有才华的人,一般一次不中,到第二次也成了。 实在运气差,便到第三次第四次,可那时候,基本已经年近三十,入了官场,要管比自己小许多的人叫谦卑。 人脉,资历,积累其实也格外的慢,想要出头便越发的难。 如姜子牙那般,七十岁出山叱咤风云的人物,看遍历史,实乃罕见。 绝大多数的英才,都是年少时便已经有了迹象。 而且越是往后,结婚生子,有些甚至与儿子孙子一起参加科考,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虽然朝臣们都已经知道了结果,可眼下朝会还要继续,这些人只能各自揣着欢喜或者忧愁继续议论国事。 皇榜却是由大内侍卫快马加鞭,沿着长街一路朝着东大门而去。 另也有悬着红绸的马匹自礼部而出,飞驰向各处。 这是去各进士家报喜的。只有进士才有这样的待遇。 大越的进士分为三等,一甲二甲三甲。 一甲便是状元榜眼和探花,三年才出三个,那是真正的人中龙凤。二甲则有三十到五十人不等,称进士出身,三甲一般五十到一百人之间,赐同进士出身。 一般只要金榜题名,就意味着有了当官的资格。 可真正能得到的重视的,往往是这些进士,他们又称为天子门生。 当然,最为打眼的还是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如今深的陛下信任的胡忠华和吴朝平,当年便是一甲出身,这些年也算是官运亨通,一路坦荡。 从考试到放榜,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有些人不便长时间逗留,便回了祖籍,接到通知则晚很多。 相比而言,这些邺城的考生们就要幸运,因为基本上当天就能拿到朝廷颁发的“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书“以素绫为轴,贴以金花”,称为“金花帖子”,又称捷报。上面会写上中举人的姓名以及考取的名次,报录人会敲锣打鼓地送到中举人的家中。 这也是个肥差。 一般家中有人高中进士,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对于前来送喜的报录人自然也是有好处费的。 外地的且不说,天高路远的还有些辛苦。 若是给邺城里的进士送信,那可当真是一块硕大的肥肉。 老太太昨夜一直没睡好,一大早就让人将欧阳承泽叫起来,一起在正厅中等着。 眼看着日头渐渐升起,外头还是没有动静,老太太心中未免忐忑,她低低叹息一声,拍了拍欧阳承泽的手:“罢了,咱们丞相府距离皇城这般近,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这一次怕是……” “承泽,你还年轻,不可灰心,来日方长,这考不考的好,除了实力之外,还要运气!” 欧阳承泽倒是没多少失望的神色:“祖母,且再等等看吧!” 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老太太见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在这时,外面有个奴才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气喘不止,隔得老远就吼:“中,中了,来,来了!” 老太太霍然站起,三步两步的就迈出正厅,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问道:“中的什么呀,是一甲还是二甲还是三甲,多少名啊?” 那奴才脸红气喘,半天没匀过气,老太太急得直跺脚。 这时,外面响起了清脆的锣鼓声。 报喜的报录人来了。 得了! 老太太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了。 那报录人满面喜色,第一句便是道歉:“刚才路过张府,张枫眠公子中了一甲榜眼,看热闹的人将长街堵了个结结实实,倒是小人来晚了,还请见谅!” 1687 高中状元 “不怪你不怪你!”老太太连连摆手,“我家承泽……” 那报录人将手中的录取通知书一递,竟是卖了个关子:“还请老夫人自己瞧瞧!” 老太太心中做好了准备。 既然来报录了,好歹是三甲以内,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就算是名次靠后一点也不要紧的。 自家孙子有本事,迟早能得陛下重要。 虽然是这么想,可她接过金绸的手还是颤抖不已。 她颤着手将金绸展开,细细看了一眼后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然后,她傻傻的抬着头,指着手中的录取通知书,问报录人:“这,这,这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报录人呵呵呵的笑:“老夫人,什么都可以错,这状元的名字绝不会弄错,这可是陛下钦点的呀!” “好,好,好!”老太太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后,竟是两眼一翻,兴奋的晕了过去。 这下,又是好一顿手忙脚乱。 好在欧阳承泽稳得住,一面让人扶着老太太进屋,去叫府医过来,一面让管家请报录人去喝茶,好好招待。 那报录人对欧阳承泽极为客气,一口一个欧阳状元,那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 这欧阳公子不得了啊! 本来就是丞相府的嫡孙,如今又中了状元,陛下钦点的,这未来定然是前途无量。 眼下可要好好的讨好讨好! 竟是个状元。 如今这丞相府的很多奴才,都是欧阳丞相起复后,回到邺城之后重新采买的,对于这个小公子,其实了解的并不深入。 只觉得他为人随和爱笑,至于才学什么的,倒是没有太出色一般。 可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管家已经让人去放鞭炮了,又赶紧账房去换些铜板,用箩筐抬着,就往街上撒。 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上前哄抢,嘴里不住的说着吉祥话,还闹着要见一见状元老爷。 民情沸腾,管家招架不住,左右这也是好事,便请了欧阳承泽出来,亲自给众人道谢。 毕竟,大家都是来恭喜你,你也得礼貌的说一句谢谢。 百姓们不知深浅,以为状元老爷怎么着也得二十好几三十来岁吧。 没想到出来的是个俊俏公子哥,瞧着十五六岁,一张脸圆鼓鼓的,稚嫩的很,一笑起来,隐约还有个甜甜的梨涡。 像是个糯米团子,白白嫩嫩,说不出的可人。 便有那大胆的姑娘吼道:“状元公子,有没有婚配啊,你瞧本姑娘如何啊?” “你省省吧,就你那五大三粗的样儿,状元公子看看我,我给你做妾都成!” …… 其实这说话的两个娘们年纪都不小,一看就是成婚了的,平日里胆大泼辣,就是图个嘴巴快活。 欧阳承泽红着脸,对着四方作揖后,一本正经说道:“真是遗憾,可惜我已经有心上人,不得不辜负各位了!” 婆娘姑娘们都噗嗤笑了起来。 这小状元,还当真了。 长得好看,性子还好,被调戏了也不骂她们失礼,倒真是个好男人呢,就是嫩了点。 这日的早朝,早早就散了。 一下超,朝臣们纷纷朝着欧阳丞相涌去,恭喜的话不绝于耳。 欧阳丞相倒是淡定,连连道:“这也是陛下恩泽!我那孙子资质平庸的很!” 端的是一个谦虚。 可听在那些家中有落榜后辈官员的耳中,总觉得这谦虚的话中还是隐藏着炫耀的味道。 这还当真是冤枉欧阳丞相了。 自家孙子自己知道。 欧阳承泽有这个实力,但此番的确是陛下抬举,陛下对自己的幼孙…… 正是思忖间,福公公来了,他一甩手上的拂尘,笑眯眯的道:“众位大人恭喜的话且往后再说吧,陛下要见一见欧阳丞相!” 众人闻言纷纷告退。 福公公笑容不减:“丞相大人,随奴才去御书房吧!” 欧阳丞相还没到门口,远远的就听到了卫殊的咳嗽声,一声连着一声,像是永远都无法断绝一样。 咳着咳着,那声音便渐渐的低了下去。 欧阳丞相蹙眉,加快了脚步。 福公公汇报完,将门推开。 已是初夏,屋内的门窗还是紧闭着,书桌便燃着一盆已经烧到只剩下白灰的炭火,虽然隔得远,但仿若还能感受到余热。 “你孙子高中,怎不见你有太多欢喜?” “回陛下,这都是陛下的恩泽,以他的实力,恐怕坐不牢这状元的位置,微臣多谢陛下眷顾!” 卫殊低低咳嗽两声,喘了几下后,缓声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朕要选的不是死读书的人,朕是要帮二月选经世治国之才,他,有这个潜力!” “陛下谬赞!” 卫殊叹口气:“其实眼下点他,不是个好时机,可朕怕此番不点,便没有下一次的机会!” 欧阳丞相细细斟酌一番这句话,心内悚然一惊,迟疑了下开口:“陛下考虑周全,微臣那孙子若是等下一次再科考,恐怕还不如这一次好!” 卫殊轻笑一声:“老狐狸,别在朕跟前玩心计,你明明听懂了朕的意思。” 欧阳丞相垂下头,咬咬牙:“陛下如今正是壮年,好好养病,一定能长命百岁,切不要胡思乱想,这天下的百姓,还指着陛下呢!” 卫殊揉了揉太阳穴。 他何尝不想长命百岁。 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陪着自己的妻子终老。 可老天爷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大约茶水微凉,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咳得满面绯红,眼圈红的似是要滴血。 欧阳丞相紧张的抬眸看了卫殊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未发一言。 朝堂之上,卫殊虽然病怏怏,可从未像现在这般。 陛下,是在将弱点展示给自己看。 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荣耀,更是何等的危险。 卫殊平复了咳嗽,用素色的帕子擦去唇角的血迹,这才轻描淡写的开口:“你的状元孙子这些日子,可没少招惹朕的妹妹!” “怎么,丞相府光想着让他免费蹭饭吃,不想着将来的事吗?” 1688 欧阳丞相马上拜倒:“丞相府若是能迎来县主,那自然是门楣生辉,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是怕委屈了郡主!” “承泽那孩子,对郡主倒是一片真心!” 卫殊疲倦的摆摆手:“既是如此,便趁着这一次,双喜临门吧!” 欧阳丞相应了一声是。 从御书房出来,他的后背已经湿透。 陛下的眼睛原来一直在关注着。 与齐国公府结亲,欧阳丞相并不太热诚。 不过他经历了如此多的风浪,有些事情已经看开。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世界,只要他们自己开心就好,他这个老骨头还是不要管太多,尤其欧阳承泽是自己极有主意的人。 在齐国公府态度不明的情况下,他也一直没有出手。 但今日,陛下开了口,那接下来的事情,估计得提上日程。 欧阳丞相抬头看天,暗沉沉的天色跟他此刻的心情一样阴霾。 他不是担心这门婚事不顺利,而是陛下这一反常态的态度。 之前,他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江莹莹的婚事不着急,只要她自己喜欢就好。 如今为何又单独留下自己来谈话。 而且点自家孙子做状元,莫非就是等的这一天。 极有可能! 陛下突然之间这么着急,联想到之前的咳嗽还有那些话,莫非他的身体,真的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正如此想,一道雪白的闪电撕裂苍穹,滚滚的闷雷声像是要将暗沉的天际凿开一个洞。 大雨,要来了! 欧阳丞相的儿子一直在宫门口等着父亲。 此时举着伞快步迎上来,低声问道:“父亲,陛下都跟您说了什么?” “就说承泽的事!”欧阳丞相脚步不疾不徐。 “父亲,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咱们快些吧!” 从内宫走到外宫,中间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这暴雨眼看着要来了,再这样慢腾腾,这伞可护不住两人。 欧阳丞相抬头看天:“有人欢喜有人忧,别急,该来的总是会来!” 做儿子听不懂父亲的感慨,却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思,只能放慢速度,配合着欧阳丞相的脚步。 心内暗想:父亲不愧是丞相,就是气定神闲,山雨欲来面不改色。 啪啪啪啪…… 大雨倾盆二字,砸在伞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豆大的雨滴砸在被日光晒了一上午的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溅起高高的水花。 欧阳丞相的鞋袜和袍子下摆很快就湿透了。 他脸色变了变,加快了脚步。 儿砸问:“父亲,你走那么快干嘛,你刚才不是说不要急吗?” 欧阳丞相不耐烦的道:“这你母亲新做的鞋,弄脏了她回头又得念叨,女人就是麻烦!” 儿砸?? 父亲,你这是惧内吧? 一场大雨不期而至,的确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金榜题名者,在大雨中手舞足蹈,引吭高歌,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中了。 而名落孙山者,则在大雨中嚎啕大哭,报团取暖,彼此安慰和鼓励。 有人感慨命运不公,时运不济。 有人则很快整理心情,相约明年再来。 人生百态,在这一场大雨中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大雨同样也冲散了那些看热闹的人。 刚才还门庭若市的丞相府,眼下已经恢复正常,只有那些个不怕雨的流浪汉,还三三两两的出现,说几句好彩头的话,来换几个铜板的赏赐。 老太太已经醒了。 她捏着那明黄色的录取通知书,激动的眼泪哗哗。 不住的拍着坐在床边欧阳承泽的手背,道:“好孩子好孩子,祖母想到你能一鸣惊人,没想到你会荣登榜首!” “如此,我也有脸去见你那在九泉之下的爹了。” 欧阳承泽感喟的笑了笑,安抚道:“这些年,多亏祖父和祖母细心照顾我,你们对我这般好,父亲在泉下一定是知道的!” “若非祖父和祖母,哪有今日的我呢!”欧阳承泽的眼眶也红了,握紧老太太的手,“祖母,谢谢你!你可一定要活上个几百岁,等着孙子我孝敬您!” 老太太淬了一口:“活上几百岁,我就成老妖怪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如今你已经金榜题名,就只剩下洞房花烛了!” 老太太拍了拍欧阳承泽的手背:“你可要加把油,让祖母尽快抱到你的曾孙子!” 江舟此番也中了。 二甲第八十八名。 二房听到这个消息后,几乎不敢置信。 江舟平日里表现的也就一般般吧,没想到居然能中! 本以为他年纪轻,这一次是要去打酱油的。 二夫人那个得瑟呀,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尤其是在三夫人面前,那就一个洋洋得意。 三房的孩子一直没有考取过像样的功名,看着二夫人那嘚瑟样,三夫人差点就口吐芬芳。 好在平宁郡主不轻不重的点了几句,二夫人总算是收敛了小人得志的样子。 江舟拿着通知书,横看竖看,坐看右看,自己都觉得懵逼。 他走的飞快,虽然奴才给他打着伞,他的半边身子也湿透了。 江莹莹放下茶盏,便是看到这样茫然的他。 他举着黄绸,呐呐道:“堂姐,我中了!” “我听说了,恭喜你啊,小弟!” 这是好事,这小弟看着怎么傻乎乎的,像是被夺魂了一样,难道是高兴傻了吗? 江舟喃喃自语:“可我就是随便考考的,怎么会中呢,还是八十八名。” 这是全国排名,八十八名很了不得了。 这话听着老凡尔赛了。 我就是随便考考,没想到也考这么好…… 江莹莹一挑眉:“咋滴,随便考考都能这么好,你要是认真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上天拿个状元郎啊?” “现在后悔没有更用心?” 江舟连连摆手,急道:“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个啥意思?” 江舟喉结重重滚动了下,凑到江莹莹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堂姐,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陛下让主考的人给我放水了呀?要不然以我的实力,应该是中不了才对的!” 1689 不等了吧 嘿…… 这熊孩子! 江莹莹一巴掌就拍在他后脑勺上,抓着他的头发一顿薅,薅的江舟是欲仙欲死。 “来来来,你晃晃脑子,让我听听里面是不是有大海的声音?”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陛下很喜欢你吗?还为了你去跟主考的人打招呼,而且这科考都是有流程的,从头到尾那试卷都是密封的!” “直到最后一刻才拆开,你这猪脑子在想啥呢,你最近是不是跟那兔子在一起待久了,脑仁都变小了!” “我告诉你,这种蠢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你要是敢出去外面说,看我不削了你的大猪头!” 江舟被她好一顿怼,那叫一个酸爽。 不过心内的郁结之气也消散了大半。 他低声道:“若不是陛下开后门,那这……” 江莹莹又是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这是你运气好!你写那破文章,恰好就对了主考官的眼了,这科考除了实力之外,还要看运气,你的书都念到屁眼里去了,历史上那么多人才,有多少人连府试都没过的!” 江舟一想,对啊! 既然人家厉害的没考上,那自己这个一般般的就有可能考上啊! 这逻辑,完全没毛病。 他喜笑颜开:“堂姐说的有道理,不过……屁眼这个词,是不是太粗俗了!” 刚说完,江莹莹的巴掌又要来了。 江舟赶紧跳开老远。 江莹莹嗔了他一眼:“要不然为了敲醒你这头猪,我会说这么粗俗的字眼吗,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这样吗。 可信度很低。 堂姐你其实最近一直都很粗俗的。 江舟抱着头,挨挨蹭蹭的又去靠近江莹莹,挤眉弄眼的:“**姐,欧阳承泽那小子,他中了状元,你晓得不?” 江莹莹的目光闪烁了下:“知道啊,回来报信的奴才不是都说了嘛……” 江舟感慨了下:“状元啊,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江莹莹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根直肠通大脑,一点弯都不会绕啊?” 嘿…… 堂姐今日咋的。 脾气这么大啊。 这小情人金榜题名,她不是应该高兴么,怎么烦躁的就跟春天的猫一样,怼着他就可劲儿挠呢。 江舟撇撇嘴:“金榜题名时,那小子现在不知该有多得意,本来长得就不错,如今又有状元郎的身份傍身,还是丞相府的嫡孙,这身份,刷刷刷的就上去了呀!” 江莹莹哼了一声。 可不是么。 “他这下不知该成为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了!去丞相府提亲的人,怕是要踏破门槛……” “哎哎哎……” “堂姐,我好好的说这话,你揪我耳朵干嘛啊?” “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吃个屁的醋,是你话太多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以前默默不闻,现在中了,虽然名次很一般,但是以咱们齐国公府的实力,你今后在婚恋市场上也是个香饽饽了!”江莹莹龇牙,不怀好意,“你母亲肯定要给你议亲了,到时候给你找只母老虎回来!” 江舟眸中闪过畏惧,大号一声:“我不要啊,我不要娶堂姐这样的!” 耳朵又传来一阵剧痛,江莹莹阴测测的问:“你说啥,我刚没听清!” 江舟低眉顺眼,眼泪汪汪,可怜巴巴:“我说,我要娶就要娶堂姐这样活泼可爱,又有内涵,上得厅堂下的厨房,滚的绣床的好姑娘!” 刚说完,屁股就被踹了一脚。 直接将他从屋子里踹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江莹莹恶狠狠的道:“滚你个屁,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赶紧的回你自己院子里去,你娘不知还有多少话要跟你说!” 江舟揉着屁股,走出好几步后,将身体扒在门边,探出头,贼兮兮的笑:“堂姐,平日里欧阳承泽那小子一有空就往咱们这跑,但偏偏今日没来,你心里不爽是不是?” “你怕他变心对不对!” “滚!”江莹莹发出恶龙咆哮,拿着手中的茶盏就朝着江舟扔过去。 江舟早就防备,跟乌龟一样将头一缩,然后迅速溜之大吉。 一边跑还一边笑,直接冲到了大雨里,活像是个疯子。 一路上被许多奴才们看到,众人心中都在默默的想:这小少爷看来金榜题名太高兴,这该不是疯了吧! 小紫将打碎的茶盏收拾好,瞧了一眼心气不顺的江莹莹,低声道:“小姐,要不然奴婢派个人去问问?” “去问啥?” “问问欧阳公子那边的情况,今日他得中状元,想必丞相府必然是忙的团团转,这才没有空过来!” 江莹莹冷哼一声:“我又没有在等他,他爱过来不过来呗!” 小紫…… 小姐你这就是嘴硬了吧。 前天分开的时候,欧阳公子曾说过,若是他有了好消息,一定第一时间来通知江莹莹,因为有开心的事情,他第一个就想跟江莹莹分享。 当然,若是没中,他也会来找江莹莹。 因为有不开心的事,他也希望能跟**姐诉说。 欧阳公子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心意总是说的明明白白的。这一点,与朱世子极为不同。 当初小姐喜欢朱世子,行为很明显,却一个喜欢都没说过,朱世子对小姐无感,同样也是行为比较明显,却一句拒绝也没有开口。 于是这两人就自欺欺人,一直折腾了好些年。 但欧阳公子的喜欢就跟打锤丸一样,唰的一下撞上来,小球直奔目标而去,没有多余的弯弯绕绕。 其实这样很好。 小姐在感情中受伤过,虽然她从不多说,但小紫觉得,她不会再动那个心思去猜来猜去。 就适合欧阳公子这样的直球选手。 可今日,这选手为何没有如约前来呢。 江莹莹看了看天色。 雨下的越发大了,天地间都是珠帘一片。 她定定的看着这雨良久,突然嗤笑一声。 她也算是活了两辈子,竟然还将小孩子的话当真。 她摸了摸肚子,道:“小紫,去安排午膳吧,我有些饿了……” “啊……咱们不等了吗?” 1690 他有个好祖父 “等什么?”江莹莹柳眉一竖,“他若不来,难道我还一直不吃饭么?” 小紫磨磨蹭蹭的出了屋子,便见有小厮冒着雨冲了过来,站在大雨中扬声道:“小紫姑娘,烦请你跟小姐说一声,欧阳家的状元郎人在门外,想请县主去外面吃饭呢!” 小紫顿时喜笑颜开,她赶紧转身回屋子,笑盈盈正要开口,就听得江莹莹道:“不去!” 小紫的笑容僵住:“小姐,您真的生气了啊?可欧阳公子来的这么快,可见是费了心思的呀,这么大的雨,您让他在外面空等着……” “我前日见欧阳公子似乎就有些染了风寒,声音囔囔的……”小紫小心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低声道,“就他那性子,肯定不会安安分分的坐在马车内等,指不定打把伞伸长脖子,对着门口瞧,盼着小姐您赶紧的出去呢!” 的确是如此。 每次欧阳承泽来找江莹莹,马车停在门口,他都是站在马车边朝着国公府内张望的。 若是见到江莹莹,那双秋水一般的杏仁眸里就会焕发出巨大的欢喜,几乎是小跑着迎上来。 今日大雨…… 江莹莹看了眼泼天的雨势,别别扭扭的道:“算了,万一将新任的状元郎弄风寒,到时候没法游街,我倒是成了罪人!” 虽是这么说,但是她的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对欧阳承泽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已然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那个纯粹的弟弟,而多了些不一样的期许。 小紫按住江莹莹:“小姐,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别着急,我再给您拾掇拾掇!” 什么大喜的日子。 是他的喜,又不是她的喜。 凭什么她要拾掇拾掇去衬托他的欢喜。 虽然心内这般吐槽,但江莹莹还是乖乖坐着,只嘴里道:“你快点,不是你怕他淋湿了吗,这会又磨磨蹭蹭。” 小紫忍俊不禁。 是自己怕吗。 小姐好嘴硬哦! 不过这样的小姐才好,当初喜欢朱世子,小姐就跟一潭平静的湖水,很偶尔的才会起波澜。 可如今,她却是鲜活的,日日都感觉神采洋溢 小紫能感觉到她的开心,还是这样的小姐更好。 江莹莹从国公府侧门出来时,果然见欧阳承泽是撑着伞站在马车边。 风疏雨骤,他的袍子下摆已经濡湿,与上半身成了深浅不一的颜色。 见到江莹莹,他的眸子亮闪闪的焕发光彩,快步迎了上来,甜甜叫了一声:“**姐!” 刚一叫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江莹莹皱眉,略略绷着脸:“怎么,你脑子太干了,要浇点水吗?” 欧阳承泽?? “要不然这下大雨的,你站外面干嘛?不是想给自己浇点水发芽?” 欧阳承泽被一通怼,却也并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道:“原来**姐是关心我,我是着急想见到**姐才出来等的!” 江莹莹一脸嫌弃加嘴硬:“谁关心你,你别自作多情。我还站这干嘛,难道新任状元郎要给我这个县主当马车夫?” “**姐若是喜欢,别说当马车夫,给姐姐当马骑也可以!” 当马骑啊…… 江莹莹脑中不知为何就出现了那画面,她一巴掌拍在欧阳承泽的手臂上:“赶紧的,滚马车上去!” “年纪小小,说话怎么这么油腻!” 欧阳承泽? 他愿意为心上人当牛做马,怎么油腻了,油腻在何处啊? 江莹莹显然是不会回答他的。 上了马车后,小鼓拿出毛巾,欧阳承泽擦着头发上和衣服上的水珠,解释道:“本是早要来的,祖母听到我高中的消息晕过去了,祖父又在朝中,我必须得留下来照顾,所以才耽搁了,**姐你没生气吧?” 原来是这样。 江莹莹的嘴角翘了翘:“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没等你!” 欧阳承泽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姐等着急了呢!” 不过他这低落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又堆起一脸笑意:“**姐,你还没有恭喜我呢,我能拿状元,你是不是很意外啊?” 江莹莹坐直身体,一本正经的:“恭喜你,欧阳小公子,恭喜你能高中状元。说意外也不太意外,这些日子相处,我知道你腹中是有墨水的!” “不过对我来说,你中或者不中都一样!” “为何?” 江莹莹勾住他的脖子:“你是我小弟嘛,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肚子里那点黑漆漆的东西!你中了,我替你高兴,你没中,也不影响咱两当兄弟!” 欧阳承泽心中百味杂陈。 一来,是江莹莹这番话让他心有暖意,她看中的是他的人啊! 二来,我是想娶你为妻,你却一直拿我当小弟,这可咋搞哦,愁死个人! 因为两人说好了,等到放榜这日有了消息要通知,所以欧阳承泽早早的就在德满楼定了包厢。 两人到的时候,小二的见到欧阳承泽欢喜不胜,开口就道:“原来是小状……” 欧阳承泽打断他,笑眯眯的:“低调低调……” 那小二只好将话咽下去,分外殷勤的引着两人上楼:“小人还以为今日欧阳公子必然事忙,这定好的包厢恐怕是用不上了呢,没想到您二位居然还是来了!” 欧阳承泽微笑道:“我答应过**姐要一起吃饭的,别说刮风下雨,哪怕刀山血海,也得如期而至啊!” 骚话连篇。 江莹莹早就习惯了,只那小二极为暧昧的看了江莹莹一眼,眯着眸子道:“那是那是,公子不仅才华横溢,还信守承诺,这人品真是让人佩服!” 小二的佩服,可有人便不佩服! 大厅之中,一个约莫二十来岁,喝酒喝的满面通红的男人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地板上一甩,扬高大嗓门:“凭什么,凭什么是欧阳家的那小子得了状元,他除了一张皮囊长得好,有什么本事?” “呵……”这人浑身醉醺醺的,“我忘了,他还有个大本事,他有一个好祖父!” 1691 还有人不服气么 “我要有那样的祖父,我也得个状元郎,哈哈哈……” 外头暴雨倾盆,他这笑声格外的讽刺和犀利。 像是钝刀一样在江莹莹的耳膜上切割着。 小二的擦了擦头上的汗,躬身解释:“那一桌都是落榜的,都是外地的,一直留在这等消息,本以为可以带个好消息回去,没想到……” “欧阳公子,县主,您二位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如今,满厅堂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众人都在窃窃私语。 欧阳承泽的身份,的确让他这个状元来的让人有点迟疑。 那一桌人还在吵嚷。 “你们都看着我们干嘛,难道你们不是这么想的?” “咱们谁也别怪,要怪就怪没有个好祖宗!” “投胎技术不行!哈哈哈……” “我要是投到丞相府,我也能成状元!” 这些人的嗓门越来越高,脸上的神色几乎疯狂。 欧阳承泽眯了眯眸子,不悦一闪而过。 江莹莹却是直接扬高声音,反驳道:“你若是投到丞相府,照样如现在这样是垃圾!” 她这一声清脆镇定,掷地有声,顿时将满堂的议论声压制下去。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 “县主……是江县主……” 有人将她认了出来。 “她身边那位,不就是金科状元欧阳公子吗?” 那一桌挥斥方遒的人面色骤变,惊疑不定的看着江莹莹。 江莹莹缓步,拾级而下,走到他们身边。 她的身量算不得多高,但横眉冷眼的时候,自有一股气势。 “人生在世,便如豪赌!愿赌服输,乃是基本的赌品。这科考就如过独木桥,千军万马齐上,一次落败也算不得什么!” “历史上,有多少名垂青史的人,是一次便能高中的?” 江莹莹目光犀利,一一扫过这几个面色通红的酒鬼,重重道:“失败不算什么,失败之后该如何面对,才能体现一个人的人品!” “就你们这样的胸襟,落榜了就猜忌旁人是靠着关系得的状元,若是考的上,那才真正是老天无眼!” “读了这么多年书,胜不骄,败不馁的道理都不懂,还想要金榜题名,你们到梦里去提名吧!” “像你们这样的人,就算是高中,入了官场,将来也定然是心胸狭隘,遇到事不想着面对,就知道怨天尤人,难道还要靠你们这样的人为百姓造福,简直是笑话!” “我要是孔子,都要羞愧有你们这样的读书人!” “我要是你们祖宗,都恨不得将你们这样的破烂玩意逐出族谱!” “你们要是投到欧阳丞相家,在丞相家前些年没落的时候,早就变成一滩烂泥,如何能扛得住那样的压力长大成材?” …… 江莹莹一声声的质问,将这几个人骂的是脸色发白,酒意全然醒了。 他们嘴唇嗫嚅着,死死的盯着欧阳承泽和江莹莹,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碍于身份不敢说。 江莹莹嗤笑一声:“瞧你们那怂包样,刚才借着猫尿挥斥方遒的劲儿去哪里了,如今知道我是谁,知道我这身边的是谁,就不敢说了,你们读书人骨气呢!” 有一人到底是禁不住激,怒道:“你虽是县主,说话也别太过分,我们好歹都是秀才。” 江莹莹一把上千薅住他的后衣领子,将他往后拽了几步,冷笑道:“秀才了不起啊,这大越的秀才多的是!像你这样心眼比针孔还小的,还真是侮辱了秀才这两个字!” “你们愤愤不平,觉得你们能高中,那行,今日便给你们一个机会……” 她说着,嫌弃的将那名秀才往旁边一扔,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对着身后的欧阳承泽展颜一笑:“欧阳小弟,你还记得你当日考试所写的文吗?” 欧阳承泽眸中滑过暖意,点了点头。 江莹莹指着那一桌子鸡零狗碎:“那你们记得吗?” 几人零零星星的点点头,大致是记得的。 “那就行,你们都默写出来,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大家评一评,到底是欧阳公子能当状元,还是你们这几个好秀才能当状元!” 胖掌柜也是个乖觉的,很快就让人拿来文房四宝。 旁边的几桌客人也腾出位置,小二将几个条桌拼在一处,凑成一个简易书桌。 欧阳承泽心有沟壑,记忆力也好,当即下笔默写,没有丝毫停顿。 一手字更是写的苍劲有力富有美感,反观那几个秀才,磕磕巴巴,抓耳挠腮,时不时的还要用笔涂涂改改,单是从这一点看,已经是高下立判。 双方的对峙,吸引了店内很多客人的目光,大家手里的饭菜都不香了,纷纷跑来前排吃瓜。 其实对于欧阳承泽这个状元之位,大家心中有点想法那是正常的。 江莹莹可以理解。 今日她却要借机发这一通威,是为了将这些想法压下去。 她知道,他有这个实力。 他不应该被人怀疑是裙带关系上位。 此番,便是个机会。 很快,欧阳承泽便将自己当时所做的文章默写出来了,他微微笑着,带着几分羞赧:“其中可能有几个词跟当时不太一样,我也不能全然记得!” 啧! 你都记得这么清楚了,还说不能全然记得。 那几个扑街写的什么玩意,大家已经不关心了。 这字这么丑,墨团团这么多,难怪没中,这若是中了,才是奇了怪哉。 众人凑过去,有人已经将欧阳承泽的文章念了出来,越念,那几个扑街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差距! 他们看到了鸿沟一般的差距。 不止是字,更是这文采,是这胸襟,是这眼界。 欧阳承泽这篇文,辞藻华丽却不反复,眼界高却落在实处,胸襟宽大乃是上位者的胸怀。 这哪里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所写,更像是个三十来岁,已经阅历过诸多沧桑的人手笔。 众人纷纷惊叹不止。 江莹莹很快扫了一遍,挑眉看了看欧阳承泽。 可以啊,这份答案,比她预料的还要更好。 她清了清嗓子,一一扫过众人,不疾不徐的问道:“如今,你们可还有人不服气?” 1692 突然冒出的情敌1 谁还能不服气? 你不服气,你便自己上,写一篇比这个更好的来,怕是你头发都挠光,也写不出来吧! 江莹莹扫了一眼,发现那几个扑街早就趁着众人推推搡搡的功夫开溜了。 果然是眼界有限。 输了又怕报复,就这样走了。 可真是太小瞧了她县主的气度。 她难道还真的去为难那几个小垃圾不成? 掌柜的十分乖觉,搓着手腆着脸:“状元郎,您这墨宝,要不就留在咱们这店内,好叫过来吃饭的人都瞧瞧您的文采,也省的那些人说三道四!” 他这脑子是个灵光的。 状元郎的墨宝还是很金贵的,放在店内那也是个好兆头! 对于欧阳承泽来说,这也是好事,叫旁人都看看他的文采,也省的再说三道四,你厉害,你不服,你先写一个比这个更好的来。 否则,就闭上你的狗嘴。 江莹莹点头:“他这提议不错!” 欧阳承泽笑眯眯:“留给你没问题,只是掌柜的是不是得请几顿饭才好!” 胖掌柜脸色微僵,笑呵呵的道:“必须的必须的,三顿!您放心的点,都算在我头上!” 欧阳承泽眸中闪过狡黠:“旁的你看着上吧,不过雪莲炖燕窝,这个每一次必须得有!” 掌柜的脸上一阵肉痛。 这道菜用的燕窝乃是血燕,这也就算了,只这雪莲十分难得,长得万仞冰山,采摘极为不容易,要新鲜运输到邺城,更是不知要耗费多少精力。 这十天,店内也就供应一例,得提前预定。 这欧阳公子一开口就将一个月的份额要走,如何不肉痛。 可大话已经说出去,万万没有打脸的道理,且这欧阳公子前途无量,更是要好好伺候的。 他笑眯眯的:“二位稍等,小人这便吩咐厨房!” 看热闹的众人也基本散开,各回各桌吃饭。 屋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彩虹在云层中探出头来,笑眯眯的俯视着大地。 江莹莹喟叹一声:“雨过天晴了!” 欧阳承泽与她并肩而立,笑道:“是啊,再大的雨,总是会有停下的时候!” 两人同时偏头,相视一笑。 似是有什么东西,咔嚓咔擦在这一瞬,于两人的心中生根发芽了。 “你一个大男人,吃什么雪莲炖燕窝?” “那是给**姐要的,我听说这个吃了能美容养颜!最适合**姐?” 江莹莹柳眉一竖:“难道我还不够美貌,还是你觉得我年纪比你大几岁,需要保养?” 欧阳承泽赶紧摆摆手:“瞎说,**姐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也是最漂亮的女子,只是我听说么,女人没有最美,只有更美,所以才点了这个,**姐若是不喜欢,我这便让厨房不要做了!” 这嘴巴从小是吃蜜糖长大的吧。 江莹莹矜持的咳嗽了几声,道:“人家厨房估计都动工了,算了,别去给人添麻烦了!” 小紫抿嘴一笑。 小姐就是嘴硬,明显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欧阳承泽微微敛眸,隐去眸中深意。 你曾在我落难时倾心相护,往后的漫漫长路,便由我来守护你,如此,方不辜负当初你的恩情。 欧阳丞相当晚便跟欧阳承泽促膝长谈了一番。 若是娶江莹莹,对于欧阳家自然是荣耀,可同时对于欧阳承泽来说,也要承担一个名声。 靠着女人上位的名声。 未来的许多年,走到哪里都会伴随着这样的质疑。 旁人都会觉得,他是靠着陛下对江莹莹的宠爱,爱屋及乌才会有成就的。 欧阳承泽倒是很淡然:“让他们说去,我有这本事吃软饭,他们有么?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欧阳丞相…… 行! 孙子有这觉悟就行。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道:“那我便让你祖母找个合适的时间上门提亲了!” “等等!”欧阳承泽一下紧张起来,“这,**姐似乎还没有全然接纳我,贸然上门提亲会不会招来反感啊?” 欧阳丞相老眉一皱:“合着你在人家面前前后蹦跶,做戏这几个月,到现在还没得到人姑娘的芳心呢?” “孙子,你不行啊!”欧阳丞相喟叹道。 咋回事。 这一句关切的话,怎么听着像是在骂人呢。 欧阳丞相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抓紧吧,这半个月你要是搞不定,陛下那边我也扛不住,到时候陛下要是另外给郡主找夫婿,你可别怪我这当爷爷的不够尽力!” “孙子,加油干啊!” 这一口一个孙子的…… 虽然我的确是你孙子,但还是感觉到似乎是在骂我。 不过欧阳丞相的话也给欧阳承泽提醒了。 努力了这么久,是该要收获成果了。 追心上人这种事,跟洞房花烛不一样,宜短不宜长! 几日之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定了这一日新任一甲游街示众…… 啊呸…… 示众这个词不太准备。 状元欧阳承泽,榜眼是张枫眠,探花则是湖州人,不过他此番对自己也有信心,所以考试过后便一直留下来没有离开。 如此正好。 游街的队伍从皇城中出发,经过繁华的朱雀街,再绕过朝阳街,最后结束。 这可是三年一度的盛世。 临街的铺面,不管是茶楼还是酒馆,是胭脂铺子还是客栈,只要是视野好的,早就被预定一空。 因为上次欧阳承泽帮德满楼留了一幅墨宝,那掌柜的可机灵着呢,这一次便留了一个靠街的包厢给欧阳承泽。 欧阳承泽要去示众,又用不上。 便将这包厢转给了江莹莹。 江莹莹本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的,她高贵冷艳嘛,跟着一群姑娘婆娘们一起次哇乱叫算什么呀。 可这欧阳承泽梯子都搭好了,她若是不上,仿佛不给面子一样。 勉为其难,就去一趟吧。 李子舒就没这好运气,她的婢女一连找了十几家店面,都被预定一空,她可巴巴的想看心上人游街呢。 于是,就腆着脸跟江莹莹一起。 这事不知怎的又被朱栋的长女朱蕊给知道了,这姑娘如今恰是十四岁,情窦初开,对男人产生好奇的时候,便一起跟了过来。 1693 突然冒出的情敌2 没想到这一来,倒是生出了一些故事。 已时,状元榜眼和探花拜别卫殊,从皇宫出发,骑在高头大马上,接受众人的羡慕与赞叹。 欧阳承泽和张枫眠自是不用说。 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年龄,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探花郎就要稍微逊色一点了。 他已年过三十,长相在两位年轻小伙的陪衬之下,只能算是中等。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他摘得探花,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精气神一上来,整个人的状态也要年轻好几岁。 一路过去,百姓们那是夹道欢迎,人山人海。 有那门道清楚的,已经在那解说了。 “这探花郎家中已然娶妻,孩子都已经十多岁了!” “这年纪,也是差不多如此!”这也在众人的预料之内。 “那这榜眼呢?” “张公子已经有婚约了,定的是忠勇伯府的嫡小姐,也是个名花有主的!” 便听得一阵遗憾之声。 这么年轻有才的公子哥,可惜已经定了婚事。 虽说就算是没有婚事,也轮不到站在大街上看热闹的这群人,但人么,总是爱个幻想。 就像是追星一样。 当偶像明星谈恋爱了,就会瞬间引发大批粉丝脱粉,有些狠的,甚至还要变成黑粉回踩。 又有人激动的问:“那状元郎呢?” “这状元郎如今倒是没有婚约在身……”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本来欧阳承泽和张枫眠两人各有千秋,各花入合眼。 可得知张枫眠已经订婚,不日就要成婚后,女人们的视线就都集中在了欧阳承泽的身上。 这些女人们来看这样的盛典,是空手来的吗? 当然不是! 有小贩早就做起了生意,挎着个篮子卖一朵一朵的鲜花。 眼下,年轻的姑娘和不少胆大的婆娘们,手中都拿着鲜花。 秦卿卿今日也被楼里的姑娘一起拉了过来。 姑娘们挤在一团,笑个不停。 纷纷指着欧阳承泽,道:“卿卿,那不就是前些日子还去过你那几次的欧阳公子吗,没想到居然中了个状元!” 秦卿卿打了个哈欠,兴趣缺缺:“他本来就是有本事的!谱子也写的好!” 绫姐咯咯咯的笑了笑:“我的好姑娘,写谱子和写文章完全是两码事好么,不见得谱子写的好就会读书的!” “不过这欧阳公子当真不错,不仅人长得俊俏,还有才,真是样样都行啊!” 便有人打趣秦卿卿:“卿卿,他床上功夫怎么样?” 秦卿卿翻了个白眼,温柔端庄的道:“这我可不知道了,我又没碰过呢!” 众人又是一阵遗憾。 这么好的一块肥肉,居然没碰过。 恰在这时,游街的队伍经过了这一群莺莺燕燕的面前。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欧阳公子,看这里……” 欧阳承泽抬眸,便看到一群花花绿绿的女人,他眯着眸子,从里面辨认出了秦卿卿,微微点头致意。 女人们顿时发出一阵尖叫。 有大胆的女子叫了起来:“欧阳公子,可别得了状元就忘了咱们,赶明儿你过来,我们给你免费啊!” 欧阳承泽灿然的笑了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没有接话。 “秦姑娘可想你了!” 那女子又吼了一句,搬出秦卿卿做招牌。 秦卿卿皱眉,道:“可别乱说,欧阳公子是有心上人的!” 欧阳承泽这一次开口了,扬声道:“下回再要我写乐谱,可是另外的价钱了!” 秦卿卿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欧阳公子还是聪慧的。 一句话就化解了尴尬,也避免让人误会。 她将手中的一支花扔了下去,柔声道:“那欧阳公子可要记得这番话,别到时候又不愿意了!” 她开了头,其他的女人们也纷纷将手里的花砸了下去。 大多数都给了欧阳承泽,也有一部分给了张枫眠,绫姐年纪大点,见后面探花郎怀中空空,便将手里的花扔了过去,也不好太厚此薄彼。 张枫眠被劈头盖脸的一阵花砸了,落在他怀里的,他便拿在手上,掉了的也就掉了。 欧阳承泽就不同了,只要砸下来的,他都会尽量伸手捞住,几乎没有掉落的。 没一会功夫,他手里便抓了一大把。 各种颜色都有,极为绚烂好看。 一干女人纷纷面红心跳。 瞧瞧这状元郎,接了自己的花,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呢。 江莹莹远远的就见到了这一幕,轻轻的哼了一声。 倒是朱蕊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惊叹道:“哇,欧阳公子真的好受欢迎哦,居然收到了这么多的花!” “你们瞧瞧他在干吗,他好像在将花捆在一起!” 可不是么,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了一根绳子,正将手上满满的一把花都捆做一团。 江莹莹眉头皱的更紧。 怎么,还准备带回去好好供起来? 这小子,平日里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一样,还以为他有几分真心呢,没想到中了个状元就飘了。 李子舒正沉浸在哇,我男人好帅啊,我男人怎么这么受欢迎,那些小妖精想要干嘛,是不是要跟老娘抢男人的情绪中,也没有空去注意江莹莹。 而朱蕊跟江莹莹并不熟,两人差了六岁,中间可是两代鸿沟,朱蕊在面对江莹莹时,就跟面对自家长辈一样,礼貌中带着拘谨。 李子舒很兴奋,拽着准备离开窗边的江莹莹道:“你往哪里去,他们马上就要来了!欧阳公子肯定盼着要见你呢!” 她声音不高,外面喧哗声很大,朱蕊正探着脖子往外看,也没有听到这句悄悄话。 江莹莹被拉得走不了,只能垂眸往下看。 见欧阳承泽一袭红色吉服,皮肤白皙,在日光之下宛若白瓷,那下垂的杏仁眼里满满都是笑意,脊背笔直,意气风发。 真真是动人心弦少年郎。 朱蕊年纪小,胆子也大,扬声叫了一句:“欧阳公子,看这边……” 欧阳承泽抬眸,便恰好迎上了江莹莹的眼睛,他本来就笑意满满的眸中,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喜,将手中鲜花朝着江莹莹一抛! 然后,朱蕊便眼疾手快的长臂一伸,将花抢过去…… 抢过去了…… 1694 你脑子泡坏了 这就…… 欧阳承泽眉头微皱。 他是朝着江莹莹的方向抛的呀,这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手咋这么长呢。 这不科学! 朱蕊拿了花,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对着欧阳承泽不断的挥手。 江莹莹哭笑不得。 此时,李子舒总算是从对张枫眠的花痴中反应过来,她张大嘴巴看了看一脸兴奋的朱蕊,再看看脸色不佳的江莹莹。 挠挠头:“这,好像是个误会啊……” 江莹莹虽然如今性子大改,但她跟朱蕊无冤无仇,人家又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断然没有这个时候去将花要回来的道理。 再说! 人凭本事抢的花,为啥要还你啊! 欧阳承泽又没有指名道姓。 她当即拽了李子舒一把,摇摇头示意不再多说。 李子舒也明白,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心里清楚就行!” 朱蕊长了一张可爱的圆脸,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此刻那双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星光,兴奋的两个脚直跺:“真的真的,这是真的!” “他把这一大束花送给我了!” “李姐姐,江姑姑,你们看到了吧?”朱蕊满面通红,活像是搞到真偶像的头号粉丝。 江莹莹跟朱飚是一个辈分,朱蕊是朱飚的侄女。 所以她叫一声江姑姑,倒也不过分。 只是…… 这之前叫还好,眼下她拿着这束花,又这么叫,江莹莹那个心哦! 吧唧,狠狠的疼了下。 李子舒呵呵呵的干笑几声,斟酌着:“其实吧,朱蕊你也不用太兴奋,欧阳公子他就是随手一扔,不见得是朝着你的!” 朱蕊将脸埋到那一堆花中间,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他就是给我,我好开心的模样。 罢了! 小姑娘家家的,跟她一般计较做什么的。 反正今后也不会有多少交集。 李子舒倒是后悔了,早知道会闹这么个乌龙,自己就不带朱蕊过来了。 欧阳承泽大约也不想让朱蕊误会,自朱蕊接了花以后,他便收了脸上的笑,一本正经的端坐在马背上,隐约还可以看出有几分不开心。 **姐明明知道,那花肯定是给她的。 居然还任由朱蕊拿走。 哼! 以她的拳脚功夫,本可以很轻松的在那之前就将花抢回去的。 没有动手,或许…… 是因为本就不太在意。 这么一想,欧阳承泽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十分的积极主动,但是他的**姐啊,好像还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呢。 愁! 生气! 欧阳承泽鼓起了包子脸,结果又引发姑娘小姐们的一阵尖叫。 “哎呀,他鼓着脸好可爱啊!” “发面团子一样,好想捏一下!” “这哪里是状元啊,这是福王吧!” …… 江莹莹也心气不顺啊。 你明明看到我了,你扔的时候为什么不扔准一点,你要是再用力一点,不就能直接扔到我怀里了吗? 以你的功夫,又不是做不到! 哼! 说到底,就心中还是有迟疑呗。 接下来的好几日,欧阳承泽都比较忙。 他得了状元,有许多应酬必须要去,而且高光那边,也趁着这样的机会跟他多次接触。 混在人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完成了一番算计交流,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谁会猜到,两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没时间去找江莹莹,倒是隔一两天都要送点小东西过去。 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都是些有趣的小玩意,或者是好吃的糕点之类的。 国公府偌大门楣,难道还缺什么。 若是论起钱财,丞相府根本无法与国公府匹配,所以欧阳承泽也不再金银玉器上动心思。 江莹莹东西都收了,回信倒是没一个。 她这些日子很暴躁。 干啥啥不顺,看谁谁不顺眼。 偏偏有人还喜欢往她眼前凑。 这一日傍晚,江舟回来了。 他脸色红扑扑,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 他是二房所出,虽然是齐国公府的门楣,但比起江莹莹可就差远了,压根不是一个层次,以前有些人玩,那是不太带他的。 带他,他也不是什么重点。 不过眼下他高中二甲,这八十八名也是不得了。 这不,应酬比以前要多的多。 这日日都在外面喝酒作了,回回来都是一身酒气。 江莹莹用帕子捂着口鼻,皱眉道:“你上厕所没带纸吗,怎么这么臭?” 江舟被怼习惯了,早就皮糙肉厚,他嘿嘿嘿的笑着:“堂姐,我今日与人喝酒去了,你猜我见着谁了……” “爱说不说,还卖关子了!”江莹莹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但还是一副嫌弃不想知道的样子。 江舟打了个酒嗝,傻笑一声:“我见到欧阳状元了!” 从前江舟都是叫欧阳小弟的,自从欧阳承泽中了状元,他又在德满楼见过他写的那篇文章后,江舟就改口了。 必须得叫一声状元表示尊敬。 果然是他! 江莹莹漫不经心的喝口茶,轻描淡写的:“见到他有什么稀奇的,邺城就这么大,你们喝酒就那些地儿,不是正常的很吗?” “不正常不正常,他是跟朱家的小姐一起来的,叫什么来着,朱蕊,长得跟个母老虎似的,一笑还露两颗尖尖牙!” 小紫听到这,实在没忍住,开口道:“小少爷,你这眼神该找个大夫看看了!” 虽说这性子有点跳脱,可朱蕊的长相有一说一,的确是娇俏可人的,尤其是那一对小虎牙,笑起来不要太可爱哦! 江舟大手一摆:“胡说八道,我说她是母老虎,她就是母老虎,我本来想坐欧阳状元身边聊几句的,她一巴掌就将我推开了,还龇着小虎牙让我坐远点,说那是她的座位!” “她凭什么呀!”江舟咕哝咕哝的,“我可是欧阳状元的小舅子,我就要挨着他坐,她个母老虎,力气这么大,我肩膀现在还疼呢!” 刚抱怨完,耳朵就被人狠狠的揪住。 江莹莹的嗓门在耳边嗡嗡作响:“江舟,我看你是猫尿喝多了,把脑子给泡坏了吧!你谁小舅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1695 我也很辛苦的呢 江舟半边身子都快被江莹莹提溜起来了。 这剧痛让他脑子清醒了点,一边喊着疼一边道:“姐,你是我亲姐,你快放开点我……” 他错了。 那朱蕊就是小奶猫,凶起来也是奶凶奶凶。 自家这个,才是真正下山的母老虎呢。 江莹莹将他耳朵揪的通红,听他求饶了半天,才总算松开他。 抽了块帕子擦擦手,一脸的嫌弃。 江舟捂着发红的耳朵,委委屈屈的撇撇嘴。 江莹莹柳眉一竖:“你给我哭一个试试?” 江舟马上绷著脸,他看了看江莹莹的脸色,十分的不怕死:“姐,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啊,是因为欧阳公子不来找你了吗?” “放屁,跟他没关系!” 江舟心内轻嗤:死鸭子嘴硬。 “我跟你说姐,你可得上心点吧!这自从欧阳承泽这小子中了状元,那叫一个左右逢源,我今日跟他一桌吃饭,都愣是没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话!” 江莹莹偏眸睨了蠢弟弟一样:“他也没跟你说?” “哪有机会啊,那母老虎,啊……那小奶猫缠的死紧,欧阳哥哥长,欧阳哥哥短的,听得我一顿饭光顾着喝酒,一吃菜就犯恶心……” “哥哥哥……她以为自己是下蛋的老母鸡啊!” 江舟无情吐槽,拳头捏紧,义愤填庸! 江莹莹上下打量着蠢弟弟,江舟被她看的莫名心虚,加大嗓门嚷嚷:“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还不能犯恶心了,难道只有你们女人有这样的权利?” 江莹莹凑近他的脸,眉目里带着了然的笑意:“说,你是不是喜欢那朱蕊?” 江舟一蹦老高,头都快撞到房梁:“放屁,我会喜欢那样的母老虎吗?你瞧瞧她那不值钱的样儿,一点都不矜持!” “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不矜持呢,这样会被人看轻的,我就是好奇,镇北侯府怎么净出些这样的人!朱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朱蕊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江舟嗓门贼大,欲盖弥彰:“我绝不是看上她,你瞧瞧她那对尖牙,要是被啃上一口,不得两个血洞啊!” 说着,他一副后怕的样子,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江莹莹嗤笑一声:“这你可放心吧,我估摸着她呀,没想法要啃你!你这馒头又不白不软的,她那么可爱一姑娘,还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孙女,跟你查着辈分呢!” 扎心了! 在饭桌上,那小丫头的确是叫江舟一声江五叔! 我叔你个妹! 我就比你大四岁不到,你叫我叔! 你咋不叫我爷爷,直接给我当孙子算了。 江舟气急败坏的走了,临走之前他撂下一句话:“姐,别怪做弟弟的没提醒你,如今欧阳承泽那臭小子可是一块香饽饽,谁都想啃上一口,你要是犹犹豫豫的还不下嘴,那小虎牙就要占先机了。” “我看今日欧阳丞相对母老虎笑的一脸春心荡漾,啧啧啧……简直是辣眼睛!” “你年纪也不小了,趁着现在还有点皮相,赶紧的……” 他话还没说完,江莹莹就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直接将他从偏厅内踹飞到院子里。 痛的江舟原地打了几个滚。 见江莹莹院子里的奴才都是个干个的,压根没有人多看他一眼,或者上来问一句他怎么样,他只能悻悻然的自己爬起来,然后揉着屁股走远了。 他一走,小紫便有些担忧:“小姐,欧阳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这些日子倒是送了不少东西,您要不要给人回个信,礼尚往来吗?” “回个屁!” 江莹莹站了起来,暴躁不安的在屋内走来走去,,活像是一只被蛋卡主的老母鸡,整个人都弥漫着怒火。 “他是他,我是我,我还能管着他跟哪个女人眉来眼去!” “可是欧阳公子之前不都说喜欢小姐您吗?” “小孩子家家的喜欢,来的快去的也快!”江莹莹烦躁的摆摆手,“行了,回头他再有东西送进来,就直接还回去,不要了。什么破烂玩意,还当我齐国公府缺他这点鸡零狗碎吗?” “可是小姐……” “闭嘴!”江莹莹柳眉一竖,怒道。 好吧! 小紫委委屈屈的。 小姐啊,您这脑瓜子,不太好使啊! 之前对朱世子的时候,您那叫一个迂回婉转,努力创造机会,咋的到了欧阳公子这,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呢。 人欧阳公子已经走了九十九步,您这最后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呀。 这么好的姑爷,若是眼看着要胡牌了,被人截胡,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不过小紫细细一想,自家小姐大约是在朱世子身上被伤了,一时半会的还没这么快就恢复,因此害怕主动吧。 怕主动之后还是失望。 倒不如一直站在原地,等着那个人走完一百步,站在她身侧! 小紫一念至此,只能深深叹息。 第二日一早,欧阳承泽又让小鼓来送东西了。 小紫亲自出去了。 小鼓等在门外,一直不断的打呵欠。 这些日子他跟着主子忙里忙外,可累坏了。这一大早的,主子还在呼呼大睡,他却要当信鸽,他的命好苦啊! 这要是自己追求女人就算了。 偏偏主子就算成功了,那也没自己啥事,而且江莹莹这主母,一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到手了往后也惨。 实名的惨。 心内正是抱怨不已,便见一身紫衣的小紫快步走出,日常那不苟言笑的脸,今日更是绷的紧紧的。 “把东西拿回去吧!” “为啥啊,这是我家公子昨日精心挑选的!” 小紫冷哼一声:“哟,昨日你家公子不是在消受美人恩吗,这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本事倒是一流,还能忙里偷闲给我家主子挑礼物呢?” 小鼓挠挠头:“你,你们都知道了?” 小紫脸色一沉。 小鼓赶紧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得跟县主解释解释,最近这姑娘也不知咋滴,看我家主子就跟看金山死的,一个个都朝着我主子扑!” “我主子也很辛苦的!” 拒绝的很辛苦! 小紫冷哼一声,突然捏起拳头,朝着小鼓胸口就砸了过去。 1696 绚烂到夺目 小鼓猝不及防,被砸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胸口一阵闷痛。 小紫狠狠一跺脚:“那让你家主子好好忙去吧,以后也别来找我家小姐了。” 说着,她转身,也不理会身后的小鼓,快步跑了回去。 吱嘎一声,国公府的侧门关上,留下小鼓在原地,差点痛成一面漏风的鼓。 这世界怎么了? 为什么女人们突然之间都变成了大力水手? 县主自然不必说,刷刷两耳光打的屋顶都要颤几下,这昨日小虎牙那手劲,他一个大老爷们都差点没扛住。 还有这小紫。 这哪里是娇柔婢女,这是练虎贲拳的吧。 小鼓哀怨的揉着胸口,撩开帘子上了马车,对着眯着眼躺在马车内的欧阳承泽委屈的到:“主子,你瞧见了吧,奴才为了您可受大委屈了,您说您这是闹哪样啊!这县主肯定是生气了,东西都不收了!” 欧阳承泽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 漂亮的杏仁眼中闪过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生气好啊,我就是要让她生气,她要是不生气,这事情才不好办呢!” “啊?”小鼓表示不理解。 欧阳承泽拍了拍他的脸,声调愉悦:“按理,本不该对**姐用心机,可家里的老头子下了死命令,我若是不快点动作,谁知道金銮殿的那位会出什么幺蛾子,只能如此了!” 小鼓还是不懂。 欧阳承泽收回手,再度打了个哈欠,眸中笑意满满:“走吧,如今我已经有八成把握了,你就等着迎接你的主母吧!” “可县主看上去凶凶的……”小鼓委屈巴巴。 主子您真的不多考虑一下吗? 欧阳承泽微微挑眉,眸子缓缓凝住,似笑非笑的看了小鼓一眼。 小鼓后颈子皮一凉,赶紧绷直身体道:“凶一点好,凶一点能镇宅!将来也不至于被外人欺负了去,那些成日里只知道哭唧唧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 欧阳承泽愉快的笑了笑,用脚尖踢了小鼓的膝盖一下,道:“你这个想法很不错,回头我一定给你找只母老虎镇宅!” 啊? 不要啊! 主子,我还是比较喜欢哭唧唧的小可爱。 自己挖坑自己跳,小鼓实名的惨! 小紫将小鼓赶走后,回去便将对话一字不落的说给江莹莹听,江莹莹正在用早膳,她面带笑意的听着,但手里的筷子却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接下来的两天,欧阳承泽都没有动静。 倒是江舟来过两次,又提到了他的小奶猫。 啊不! 是母老虎。 都是母老虎纠缠欧阳承泽的光荣事迹。 这两人如今几乎是形影不离,只要有欧阳承泽出现的地方,朱蕊必然会出现。 江舟已经忍不住阴谋论了。 “堂姐,你说着事是不是朱飚怂恿的。若是让朱蕊将欧阳承泽那臭小子缠走,朱飚不就没对手了吗?如此一来,他就又能得到堂姐的欢心了!” 这分析,不得不说有点优秀。 江莹莹懒懒散散:“不是他,朱飚没那脑子!” 江舟?? 没那脑子,当初你还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你的脑壳也被螳螂吃掉了吗? 但这话他不敢当着江莹莹的面说,只能暗自腹诽。 “这朱蕊小小年纪,脸皮也太厚了,就这么死缠烂打,万一失败了,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啊?” 江莹莹嗤笑一声,兴致盎然的看着自家蠢弟弟:“这不是还有你兜底吗?到时候嫁不出去,不是正好便宜你?” 江舟顿时红脸,大声道:“胡说八道,别人不要的姑娘,凭什么我就要啊!我又不是垃圾桶,我才不要呢!” 江莹莹的眸光闪了闪,微微蹙眉:“是啊,别人不要的姑娘,凭什么你要呢!” 江舟听这语气不太对,回想起自己堂姐之前的感情经历,赶紧找补:“我不是那意思,堂姐,我真的没有要讽刺你的意思,我那是就事论事!” 小紫翻了个白眼。 蠢货! 还不如不解释呢。 江莹莹盯着他,目光森森的,长手一伸,揪住他的耳朵,笑呵呵的道:“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是说,别人不要,凭什么就会便宜你呢,人家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可甜可咸还会撒娇卖萌,就算跟丞相府成不了,爱慕者也大把!” 江莹莹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弟弟:“你再瞧瞧你,这身高……这长相,还有这身板……不耐造啊……” “谁,谁不耐操……你,你咋知道我不耐……,你可别胡说!” 江莹莹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我说不耐造!你满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不过看你这心虚样,要不要我跟皇后娘娘求一求,让太医正给你开个偏方补补……” “我才不要补!” 江舟被好一通怼,干不过只能落荒而逃。 小紫摇头叹息。 这小少爷怕是个受虐体质,明知道每次来都被要怼的体无完肤,落荒而逃,却偏偏隔三差五的就要来蹦跶。 真是…… 无法评价。 正是吐槽间,便见江莹莹脸上怒火熊熊,将手边的茶盏唰的掼到了地上。 得! 主子这回动了真怒! 这两天,江莹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被耍了呀。 欧阳承泽,你可好大的胆。 之前在本县主面前蹦跶来蹦跶去,口口声声说喜欢,说要娶回去,结果如今高中了,身份不一样了,就将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全然抛在脑后了。 你招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镇北侯府的人。 明明知道镇北侯府跟自己有仇还这么干,这是故意在啪啪打自己脸吗? 好样的! 可我江莹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角色。 她霍然站起,沉着脸吩咐小紫:“去查查,欧阳承泽那臭小子今日在哪,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他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戏!” 傍晚时分,日暮西垂。 火红色的晚霞将西边的天空涂成绚烂的色彩,艳的让人恨不得能将那红色采下来,永远的凝住不消散。 齐国公府的马车在德满楼的门口停下,江莹莹弯腰下了马车。 她的一身红裙,与天边的晚霞齐色,绚烂到刺目。 1697 你们,有仇吗 可她的神情是冷的。 极致的红与极致的冷交织,像是冰与火被强行糅杂在一起,让人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胖掌柜迎上来,小心翼翼的:“县主来了?可今日咱们这包厢都已经订满了。” “欧阳承泽呢?” “他在楼上,县主原来是来找他的,那就请跟小人来吧!” 掌柜的舒口气,今日的江县主不好惹,还是赶紧将人送到欧阳状元那去。 不过,今日那镇北侯府的小姑娘也在,莫名感觉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啊! 掌柜的走到包厢门边,正要开口提醒屋内人,江莹莹就飞起一脚,直接将房门踹开。 包厢内是个圆桌,如今已经满座。 所有人听到这个动静,都回头看了过来。 也有不少熟面孔,张枫眠便在其中。 见到江莹莹冷着个脸,他诧异之外,眸中很快闪过一抹笑意。 欧阳承泽是状元郎,此番又是他做东,此刻正坐在主桌上,见到一身红裙,气场两米八的江莹莹,他怔了怔,低低的叫了一声:“**姐……” 江莹莹扫了他一眼,目光便落在一旁的朱蕊身上。 这屋子内只有朱蕊和李子舒两个女子。 李子舒看到江莹莹后,脸上闪过一抹愧疚,赶紧站了起来:“**姐,你怎么过来了?” 江莹莹勾唇一笑,脸上冷意散去,代之以几分魅惑:“这个点,自然是过来吃饭啊!” “掌柜的说没位置了,又说你们在,所以我便上来了!”她笑盈盈的看向欧阳承泽,“欧阳公子不会介意,多本县主这一张嘴吧!” 掌柜的在门口擦冷汗。 县主你可别坑我,是你自己说来找欧阳公子的,咋的就成了我告诉你了? 但他敢辩解吗? 他不敢呐! 欧阳承泽站了起来:“岂会,县主能来,是我的荣幸!” 江莹莹磨磨牙:很好,如今就连称呼都换了。 从前一口一个**姐,叫的那叫一个亲密,如今则称一句县主了。 臭小子! 江莹莹走到李子舒旁边,一把伸手将她按回座位,笑道:“我可不能坐你的位置,棒打鸳鸯是要孙阴德的。” 李子舒脸色微红,低声道:“**姐,我错了,你别打趣我,我也是刚才才知道是这么个局面!” 江莹莹没搭理她,径直走到欧阳承泽面前。 欧阳承泽往旁边让了让:“县主身份高贵,还是坐我这吧!” 江莹莹微微勾唇,点了点头:“恩,还算你有点眼力劲!” 竟真的一屁股在主位上坐下了。 这下,众人都感觉气氛有点微妙。 郡主来势汹汹,像是肚子里窝着一团火啊。 众人均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咋回事啊? 这场面,看着不对劲啊。 只有朱蕊神经大条,笑眯眯的露出两个可爱的虎牙:“若是早知道江姑姑要来,我便将小叔叔也一起叫出来了!” 李子舒扶额。 傻缺!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要不是知道这姑娘就是这么个铁憨憨,李子舒肯定要以为她是故意在扎江莹莹的心窝子。 在座其他人都知道江莹莹跟朱飚早已分道扬镳,一时面色也有点古怪。 以为江莹莹要翻脸呢,毕竟这祖宗进门的时候煞气很重。 岂料她竟是轻轻的笑了笑,道:“不必叫,若是要见你小叔叔,有的是机会!” 众人的神情顿时微妙了,就连李子舒的面上也闪过疑惑。 不太对劲啊!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峰回路转的味道呢。 难不成县主如今又回心转意了。 眼下这局面,是越看越糊涂。 前些日子,县主与欧阳公子同进同出数次,大家都以为好事将近,没想到最近两人突然又不一起出现了。 反而是这朱蕊,一天到晚跟在欧阳承泽身后,咯咯咯咯的不停。 朱蕊看不懂暗流汹涌,天真烂漫的笑了笑:“那小叔叔一定很高兴的,他最近好几次都跟我说起你呢!” 见欧阳承泽还站在那,朱蕊赶紧道:“欧阳哥哥,你坐我这边来吧!” 掌柜的早就麻溜的加了个凳子。 就在朱蕊跟江莹莹的旁边。 欧阳承泽迟疑了下,就要坐下,江莹莹却是伸手一拽,将朱蕊拽到空凳子上,低声问道:“你小叔叔怎么说的?” 欧阳承泽眉心沉了沉,只能在朱蕊原本的椅子上坐下。 朱蕊见他落座,耳根红了红。 自己刚离开,还带着身上的温度呢,欧阳哥哥就这么坐下去,这不是相当于间接的肢体接触吗? 他一点都不反感。 四舍五入是不是表示,他其实也喜欢自己的呢! 江莹莹还在等着答案,朱蕊收敛心神,低声道:“他最近有点古怪,关心些妇人生产的事情,还问我父亲,若是我母亲生产时垂危,要一个陌生的男人才能度过,我父亲会怎么办?” 江莹莹和欧阳承泽的目光均是闪了闪。 江莹莹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朱飚居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欧阳承泽则是想到,那一日江莹莹与朱飚分说之后,也曾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如今想来…… 朱蕊跟江莹莹凑在一处,嘀嘀咕咕的说着。 也不知江莹莹说了句什么,朱蕊竟然咯咯咯的笑了,还愉快的道:“江姑姑,你要真的是我亲人就好了,会有这么一天的吧!” 李子舒心内叹息。 没有! 绝对不会有的。 不成想江莹莹却只是淡淡一笑:“这种事,谁说的好呢!” 竟是留了一丝缝隙。 欧阳承泽捏就被的手猛然收紧,凉凉的目光瞧了江莹莹一眼。 江莹莹毫不示弱的回视他,两人之间隔着个懵逼的朱蕊,那目光在空中呲呲啦啦,斗的那叫一个一路火山带闪电。 李子舒拽了拽张枫眠,压低声音:“你说这叫什么事,赶紧的想想法子啊!” “人家小两口的事,你不要瞎掺和,咱们看戏就可!”张枫眠倒是淡定的很。 急死个人。 要不是眼下人多,李子舒就要提留着张枫眠的耳朵好好说道说道了。 朱蕊一脸的茫然,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天真发问:“你们两个,有仇吗?” 1698 朱飚求婚了 “没有!” “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的否认。 那就好,要不然将来成了亲戚,一天到晚的乌鸡眼一样,她可处理不来呢。 不过…… 嘴上说着没仇,这眼神却是一副仇恨很深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朱蕊想不明白,她也不准备想明白。 她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后,豪迈的说道:“咱们一起喝一杯,庆祝欧阳哥哥高中状元吧。” 很快,酒过三巡。 江莹莹的脸颊飞起一阵淡淡的红晕,朱蕊说话有点大舌头了。 今日这酒烈,她有些醉意了。 这样才好。 酒壮怂人胆啊! 她猛地伸手,一把握住了欧阳承泽的胳膊,那双大大的鹿眼里水光摇曳:“欧阳哥哥,我好喜欢你啊!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李子舒站起来去扶她:“小蕊,你喝醉了!小春,还不快把你家主子扶回去!” 送走一个是一个先。 朱蕊一把甩开李子舒的手,咯咯的笑了笑:“我没醉,我清醒着呢。我今日便要问个明白,欧阳哥哥,你别害臊,你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清楚!” 江莹莹在一旁挑眉,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对啊,你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清楚啊!” 朱蕊笑的眉眼弯弯:“还是江姑姑好,到时候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会记着你的恩情的!” 说着,朱蕊又去攀欧阳承泽的手臂。 欧阳承泽心火直窜,避开她,皱眉道:“朱姑娘怕是误会了!” “没有误会,你那一日游街,不是还将花抛给了我吗?你不是给我的,难道你是给李姐姐的吗?” 李子舒?? 有她什么事啊。 她紧张的看了一眼张枫眠,低声道:“小蕊,你喝醉了,别胡说八道!” 欧阳承泽看了江莹莹一眼,只见她面无表情的正在戳一个虾丸。 他心中也觉得郁闷,便保持了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显然让朱蕊误会了,她死死扯着欧阳承泽的衣袖:“这些日子我一直跟着你,叫你哥哥,你也从来不反对啊!” “你看看,我长得也不差,还挺可爱的是不是,我家世也不错,咱们,咱们还挺般配的,你们说是不是?” 她说完,打了个可爱的酒嗝。 在座众人…… 这瓜不想吃,架不住有人强行往你嘴里塞啊! “欧阳哥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两大乐事,咱们凑到一处吧,我马上就满十五了,我可以嫁人了,你什么时候上门来娶我?” 若是寻常的女子这般,定然要惹人讨厌的。 可架不住朱蕊长得实在太可爱了。 她这样带着撒娇的口吻,一般人可扛不住,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也想着要如她所愿。 江莹莹总算是成功的将那个丸子夹起来,一把塞到嘴里,然后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这丸子被咬成了两半。 李子舒有一种感觉,江莹莹咬的仿若不是丸子,而是欧阳承泽的狗头。 有点可怕是怎么肥事? 欧阳承泽还未开口说话,包厢门又被推开。 这一次来的,竟是朱飚。 他显然是匆匆而来,额上还有密密的汗珠,胸口喘息不止。 一见到他,朱蕊有点醒酒了,低声道:“小叔叔是来抓我的吗,等欧阳哥哥回答完我的问题,我便跟你回去!” 她最近作妖,其实镇北侯夫人已经知道了。 日常都是拘着,无奈这小丫头鬼点子多,总是能想法子溜走,这不,她还以为朱飚是来抓他回去的。 朱飚没有搭理她,径直走到正在大嚼特嚼肉丸子的江莹莹面前,竟是蹲下来,放缓了呼吸,和声道:“江妹妹,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你能跟我出去一趟吗?” “不能!” 江莹莹还没开口,欧阳承泽便率先否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喉结滚了滚:“哪有饭吃到一半,将人拉出去谈话的道理。” 江莹莹将口中的丸子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水润喉,淡淡道:“朱世子,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她之前的确要存心气一气欧阳承泽,可当朱飚真的出现,江莹莹又觉得不能如此。 不喜欢了,就洒脱放手。 不能真的将他当成棋子利用,若是那般,那她江莹莹成什么人了。 她会鄙视自己的。 朱飚定定看着江莹莹:“非要在这说吗?” “你若不想,也可不说!”江莹莹指着门口的位置,意思很明显。 朱飚端正的脸上浮出一抹红,像是羞又带着一点恼,竟真的当着众人的面开口:“江妹妹,上次你问的那个问题,我这些天一直在思考!” “我想明白了,我愿意!我愿意让人进去,只要能救下你,所谓名声又算得了什么!”他哂笑一声,“之前是我错了,我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件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刚才送母亲去拜访朋友,恰逢那府上的一名姨娘生产,大夫说是难产,不到一个时辰,人就去了!” 朱飚说道这,声音低沉,整个人有些微微发抖:“我以前,从不知道这些!我没有往这上面想过……可是我看到奴婢们收拾出来一大团一大团染血的床单,我的心……” 他激动的握住江莹莹的手:“我错了,之前是我错了!那个答案我回答的太草率,如今我才幡然醒悟,只要江妹妹你能活着就好,其他的东西根本不重要!” 江莹莹看着眼前这张担忧又真诚的脸。 心中百感交集。 若是再早一些,若是那一日问完,他第二日,第三日……便找到了这个答案,或许一切都不一样吧。 江莹莹的眸中盈出了一层水珠。 可是如今,回不去了呀! 太迟了,回不去了。 她的眼睛轻轻一闭,那眸中蓄着的泪啪嗒一声砸在了朱飚的手背上。 明明是温的,朱飚却觉得自己的手宛若被烫伤了,那股灼热感顺着手背一直窜道心里,叫他手足无措。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都是我的错!” “以后一切都听你的,你别哭!”朱飚急的满头大汗,有些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江妹妹,我真心喜欢你,你嫁给我吧!” 1699 两虎相争 哟呵…… 在座众人中,不知有谁竟然吹了个口哨,鼓掌道:“朱世子,有魄力啊!” 在江莹莹当众说了那番话后,他如今又当着众人的面告白,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而且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也算是给江莹莹圆了一次面子。 李子舒的表情纠结起来,紧紧的握着身边张枫眠的手。 真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她看看朱飚又看看欧阳承泽,再看看朱蕊。 突然发现,要是江莹莹跟了朱飚,朱蕊跟了欧阳承泽,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张枫眠拍了拍她的手背,依然是淡淡的笑着:“你别管那么多,咱们看戏就好了!” 李子舒撇撇嘴、。 她倒是想管啊! 可江莹莹是个有主意的,岂是自己能左右的。 朱飚半跪在江莹莹面前,紧张的额上全是汗,磕磕巴巴的:“我,我来的太急了,什么都没有准备,可我的心是真的,今日这么多人都可以做见证!” “我将来若是负了你,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别说!”江莹莹摇摇头,“这些不吉利的话,别说!” 朱飚脸上焕发光彩。 看来她终究还是喜欢自己的。 江莹莹却是偏眸,看了欧阳承泽一眼。 少年玉冠琼面,与他身边的少女站在一处,端的是珠联璧合。 江莹莹快速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欧阳承泽的心猛然提了起来。 在这一瞬,他明白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可…… 若**姐心中还是放不下朱飚,这时候自己插一脚又有何意思? 他竟第一次迟疑了。 便在这时,江莹莹开口:“朱哥哥,谢谢你……” 朱飚摇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我何其有幸,能得到你的喜欢,从前是我不珍惜,以后我一定会……” “没有以后……”江莹莹突然打断他,“迟了,朱世子,你总是太迟!” “当初春游,和现在发觉我要的答案,你每次都太迟!”江莹莹摇摇头,眸中起了薄薄的一层水雾,“我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了!” 朱飚浑身一僵。 屋子内的众人脸色也各有不同。 怎么会这样呢。 朱飚喉结滚了滚,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哑着嗓子问道:“你,是心中已经空了,还是喜欢上旁人了!” 江莹莹迟疑了下。 终于是微微一笑:“我喜欢上别人了。朱世子,过去种种,便过去吧,我那时候年少不懂事,以为兄长一般的依恋便是喜欢,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 “对不起!我想你对我感情也像是自家小妹一样,不要多想……” 江莹莹这些话,其实是在为朱飚找台阶下。 可朱飚却激动的站起来,辩解道:“不是的,我以前拿你当自家小妹,可现在不一样,我真的是认真的!” “我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清醒的知道,我自己心中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朱飚上前一步,逼的江莹莹往后退了下,“我不相信你变心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说变就变呢,这是托词对不对!” 面对他的激动,江莹莹反而平静下来,微微一笑:“我何必骗你!我是认真的!” “那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难道是他……”朱飚说着,伸手指向欧阳承泽,“是他吗?江妹妹,他可比你小了好几岁!” 江莹莹顺着他的手,偏眸看向欧阳承泽。 她的眸中带着暖融融的笑。 从来都是如此。 她不是个怯懦的人。 喜欢朱飚的时候,她便认认真真的喜欢,说放手便放手。 她也是刚才,看到朱蕊跟欧阳承泽拉拉扯扯,才明白原来这些日子自己抓心挠肝的,其实是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弟弟。 可喜欢,是自己的事! 她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说出来。 要说,也是私底下说。 江莹莹的嘴唇动了动,便在这时,欧阳承泽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是十指相扣的握住。 两人贴的很近,她抬眸便能看见男人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是一对蝴蝶一样。 他略显稚嫩的声音里全是坚定:“**姐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我的确是很喜欢**姐!此生此世,非她不娶!” 他说着,慢慢松开江莹莹,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细心包起来的坠子,道:“这是我父亲的遗物,对我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 “**姐,其实我很早很早就想将它交给你,请你保管它!”欧阳承泽顿了顿,微微笑着,“还请一起,保管我全部的真心!” 说着,他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坠子举高:“**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所有人都懵逼了。 这,这也太那啥了。 一日之内,县主居然被两个男人求婚。 一个旧爱一个新欢。 这也太刺激了。 这县主到底花落谁家?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朱飚更是紧紧捏着拳头,看样子恨不得是一拳将欧阳承泽揍飞。 朱蕊哇的一声哭了:“怎么回事,你不是喜欢我的吗,欧阳哥哥,你为什么跟江姑姑求婚了!” “呜呜呜……” “闭嘴!”江莹莹被她吵得脑仁嗡嗡嗡的,皱眉低吼道,“哥哥哥哥哥的,你以为你是老母鸡要下蛋?” 朱蕊? 骤然被这么一吼,她吓得不敢哭,就在旁边一抽一抽的。 李子舒上前,将她拽到一边,低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欧阳公子心中有喜欢的人!” “可为什么是江姑姑啊,她都那么大年纪了!” 江莹莹!! 是要互相伤害了吗? 正要怼回去,欧阳承泽的声音将她的神智召唤回来:“虽然**姐比我大三岁,但在我心中,永远会是十五岁,需要呵护的小姑娘!” “**姐,嫁给我吧,我聘礼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点头,我明日就要祖母上门提亲!”欧阳承泽神情真挚,带着几分焦急,“我是认真的,我祖父祖母都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也早就认可你作为欧阳家的一员!” “我保证成婚之后,一切都随你心意,绝对不会有半分的为难!” 1700 你何时喜欢我的 朱飚急急上前:“江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你我相识多年,如今我回心转意了,我保证我今后一切都听你的,会将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我此生都不会纳妾!” 此生都不纳妾啊。 这邺城之中,不纳妾的男子可极少极少。 陛下与皇后恩爱非常,可前后也有柳妃和两位贵人。 福王殿下与王妃伉俪情深,但自从高太妃入王府养老后,也给卫焱赏了几个妾室,受宠与否不说,可这妾室是有的。 其他的么…… 便是怀远侯和侯夫人,倒是没有妾室。 不过这侯夫人脾气火爆,对怀远侯都敢蹬鼻子上脸,大家都觉得怀远侯并非不想,实乃不敢。 对了,还有一位…… 西山子爵沈丛,并无妾室,夫妻感情也极好,不过可怜的是,几个月前,子爵夫人染了重病,哪怕是宫中太医出手,也束手无策。 撒手人寰了。 这今后会是如何,还是不好说。 朱飚作为镇北侯府的世子,许下这样的承诺,若是今后江莹莹不能为侯府开枝散叶,生下嫡子,到时候岂不是进退两难。 纳妾,那就啪啪啪打脸。 不纳妾,侯府便要断了传承。 这可真是…… 众人的表情有些微妙。 欧阳承泽则是看向江莹莹,笑了笑:“**姐,未来太长了,我就想与你携手,哪怕这世上的繁花再多,也无人能入我的眼!” “**姐,我虽然比你小,可也愿意做让你倚靠的大树!” “嫁给我吧!”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都单膝跪倒在江莹莹的身边。 李子舒手指紧张的用力,朱蕊痛的嗷嗷直叫:“李姐姐,又不是跟你求婚,你紧张个什么劲啊?” 李子舒奇奇怪怪的盯了她一眼:“你现在不难过吗?” 朱蕊吞了口唾沫:“我,我其实挺难过的!” 李子舒翻了个白眼。 我可看你不太难过,反而一副八卦吃瓜的表情,到底是小年轻的喜欢,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如同夏日里的阵雨一样。 一会的功夫便雨过天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在等着江莹莹的答案。 江莹莹微微笑着,往欧阳承泽的面前走了一步,将他手上的东西接过来,嗤笑道:“就这东西拿出来求婚,有些磕碜了,你若是不给我准备厚厚的聘礼,我可是要反悔的!” 欧阳承泽先是一怔,愣愣的看着江莹莹,仿佛不敢相信。 倒是张枫眠拉了他一下,提醒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县主都答应你了!” 欧阳承泽这才反应过来,水汪汪的眸子里宛若汇聚了整个天地间的光芒,他激动的站起来,一把打横就将江莹莹抱了起来。 “你同意了,莹莹你居然真的同意了?”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可陷入爱情之中的人,总是患得患失的。 欧阳承泽在开口之前,也不能确定江莹莹就一定会答应。 尤其,朱飚还在这当搅屎棍。 多年感情和自己这几个月的相处…… 江莹莹脸色绯红,低声道:“你快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我不放!”欧阳承泽孩子气的说道,“你是我的了,我以后绝不会放开你,你是我的莹莹,咱们这辈子,下辈子,此生此世都要在一起!” 围观群众骤然被强行塞了一嘴的狗粮,顿时觉得撑得慌。 江莹莹绷着脸:“我也并非就全然应了你,我说了,若是你聘礼不到位……” 欧阳承泽突然俯身,一把吻住她的唇。 放心吧,**姐,我一定会倾尽全力,给你最重的聘礼,让整个邺城的人都知道,我对你的真心。 哇哦…… 包厢内响起一阵嘘声。 这胆子,也贼大了。 这尺度,让人真是不能不看啊! 这还没定下亲事呢,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这不成婚,收不了场啊! 众人皆是看好戏的表情,唯有朱飚和朱蕊两叔侄神情颓然。 朱蕊是自作多情,太过丢脸,面子上过不去,心里么,总有那么一点失落。 而朱飚则是…… 说不上来的复杂,难过,低落。 从前,他不懂得喜欢和爱,他不知何为爱。 等到江莹莹单方面宣告结束自己的喜欢后,他却像是幡然悔悟了,逐渐醒悟了自己的心意。 可迟了。 上一次迟了,这一次还是迟了。 彻底的迟了。 这一刻,朱飚看着江莹莹脸上的红晕,看着她明明欢喜不胜,还要嘴硬说不是全然答应的模样,只觉得心像是被钝刀在一下一下的割着。 他脚下一个踉跄,竟然有些站不稳。 张枫眠看了朱蕊一眼,低声道:“你小叔叔状态不太好,带他一起回去吧!” 朱蕊偏眸,看向朱飚惨白的脸色。 她叹口气,扯了扯朱飚的衣袖:“小叔叔,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狗粮又酸又臭还卡喉咙,咱们不吃了,回去吧!” 说着,她强行拽着朱飚,推开包厢下楼。 江莹莹被欧阳承泽抱在怀里,目光在朱飚身上飘了一下。 不过,男人很快就换了个方向,将她背对着门口,她便瞧不见了。 江莹莹皱眉。 这小子,莫不是故意的,暗戳戳的在吃醋? 可瞧着他脸上的笑容天真欢喜又烂漫,不像是真的。 江莹莹气冲冲的来,这会倒是羞怯又拘束。 李子舒前排瓜已然吃完,双手一摆,做赶鸭子状:“都楞在这干嘛啊,这大白天的也不需要这么多灯笼,咱们赶紧的走吧!” 众人明白这意思,嘻嘻哈哈的结伴离开。 本来喧闹拥挤的包厢内,瞬间变只剩下一堆小情侣。 欧阳承泽刚才一副猴急猴急的样,现在倒是有些紧张的将江莹莹放了下来。 他摸了摸鼻子,心虚道:“莹莹,我刚才实在是太激动了,所以……你别生气啊!” 主要不这么干,情敌他还杵在这,实在是碍眼啊! 不能用言语赶走他,便用狗粮撑死他! 江莹莹斜睨了他一眼:“你改口倒是很快,我问你,你从何时喜欢上我的,你可别说什么一见钟情啊?在那次春游之前,咱们也在各类场合见过几次,你从未表现出对我有好感!” 1701 狡黠的光 江莹莹这些日子细细回想,欧阳承泽的改变和死缠烂打就是从她宣布,再也不喜欢朱飚开始的。 这是跟前世不一样的地方,也是从那一处,欧阳承泽也开始变得不同。 欧阳承泽乖巧的坐着,还有些伤心的模样:“莹莹,你真的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江莹莹?? “我们小时候就认识?” 欧阳承泽点点头:“你还记得那一次,我堂兄成婚,你跟世子被请来当滚床的童子……” 江莹莹脸色不太好了。 她当然记得。 那一次她很饿,偏偏又不敢跟母亲说。 母亲一直不让她吃太多的。 结果她就溜去厨房偷鸡腿吃,恰好被丞相府的人找了个正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丢了个大人。 母亲那脸色,要多难看又多难看。 若是可以的话,江莹莹甚至觉得,平宁郡主那会恨不得能将她塞回肚子里,最好是没生过这个女儿。 不过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她也不可能真的责骂江莹莹。 她还是按照要求,去给新人滚了床,不过感觉到大家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太好的意味,江莹莹便避开了众人,带着小紫去丞相府的后院。 于是,便见到了一群男孩子围在一起欺负一个小女孩。 揪那小女孩的发簪,扯那小女孩的衣服,还叫她小兔子之类的。 总之就是很过分。 江莹莹心里正窝着一团火呢,冲过去刷刷刷的几下就将那几个小男孩赶走了。 其实也并非他们打不过她。 不过有人认出她是国公府的小姐,那些人不敢得罪,担心吃了挂落。 她自己心情不好,还安抚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一通。 以自身经历告诉她,就算情况再不好,也要挺住,反正胖着胖着,就习惯了。 后来两人便凑在一处玩了一个下午,直到江莹莹被平宁郡主找到,带她回去。 那之后没多久,丞相府便出了事。 江莹莹想要再找那小姑娘,却也是不能了。 日子更更迭迭,幼时一个午后的小伙伴,又岂会占据太多的记忆,是以江莹莹之前倒也没想起这一茬。 此时经过欧阳承泽的提醒,她上下打量了男人一下,又回想起上回在红袖招,他穿女装的模样。 不敢置信的开口:“那个小姑娘,该不会是你吧!” 欧阳承泽重重的点头:“就是我!” “你,你,你怎么有那样的癖好,你该不会现在还保留着这爱好吧!”江莹莹一时有些情绪复杂。 这要是真的,她,她可有点难以接受啊! 欧阳承泽噗嗤一笑:“莹莹你想到哪里去了,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有个算命的大师跟我说过,十岁之前,我都要当成女孩子养,如此才能活得长久!” “所以我一直做女孩子打扮,穿的都是女装!”他声音低落了点,“但家族里的孩子们,还是知道我其实是个男孩!” “男孩子们觉得我娘里娘气,花枝招展的不愿意跟我一起玩,总是欺负我!女孩子么,觉得我是个男孩,男女有别,也不能跟我走的太近!” 且那时候,周氏对他虽然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但是内心总是不够亲近。 就有一种感觉,养儿子就是一种责任。 她只是在完成这种责任,而并非带着感情去做。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欧阳承泽都是孤独的。 没有伙伴的孤独,没有人给他父爱,母爱也很稀薄,唯有祖父和祖母,会担忧他关心他。 但是隔代的关爱总是会有欠缺。 直到江莹莹的出现,她毫无芥蒂的跟他玩在一起。 他当时害怕她也会跟其他女孩子一样,介意自己是个男孩,所以没有告诉她真实的身份。 但他清晰的记得江莹莹的一句话。 “别去管别人说什么,我们自己努力长大就好了,等长大了,一切就都会变得不一样,我们会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 江莹莹比他大,他便信了这句话。 努力的生长,努力的变得优秀,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长大。 他的人生啊,仿佛就是从那个午后开始发生的改变。 至少,在欧阳承泽看来便是如此。 那个胖胖的小姑娘,是他人生中亮亮的一道光。 欧阳承泽神色有些羞赧:“回邺城之后,我发现你已经将我忘了,一开始我还挺难过的,可后来便想通了!” 这里,欧阳承泽没有说实话。 他想通,是因为他发现江莹莹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小胖妞了,她变得循规蹈矩,索然寡味,就如同一杯温度正好的白开水。 可以解渴,喝完之后,却让人不想再来一次。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人鼓励才可以勇敢面对一切的孩子,他的心已有黑暗,也有光明。 所以,他在知道江莹莹有心上人后,选择了止步。 她幸福便好,自己作为昔日朋友,默默祝福也可。 后来…… 后来便有了春游上,江莹莹大吼着说我不喜欢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那个小怜的真面目,并且甩了朱飚的脸子。 这才是他记忆中的江莹莹啊! 那个横冲直撞,面对一群个头比她大的小男孩也不怕的江莹莹。 欧阳承泽的心复苏,开始了漫漫追妻路。 “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姑娘,你之前怎么都不说?” “被当成女孩子养,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欧阳承泽撇撇嘴,“我小时候很惨的,不想说!” 江莹莹搓了搓手臂:“你别给我装可怜,你是什么人呢,我现在心里清楚着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见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又想着他那时候被人欺负,到底还是心软,上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放下豪言壮语:“你放心,你以后是我的男人,我可是县主,陛下最疼爱的妹妹,若是再敢欺负你,我便打爆他们的狗头!” 欧阳承泽趁机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闷闷的道:“太好了,以后有了莹莹,我便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江莹莹心软的一塌糊涂,没有见到男人眸中闪过狡黠的光! 1702 你喜欢我吗? 欧阳承泽没有说大话。 第二日一早,日头刚跃出地平线,丞相府提亲的人就敲锣打鼓的上门了。 那阵仗叫一个浩荡,唯恐邺城百姓不知道一样。 欧阳承泽一身红衣,骑在高头大马上,嘴角的笑容抿都抿不住,那嘴巴都要裂到耳根子后去了。 江莹莹昨日不过随口一说,聘礼要多多的准备。 如今众人一眼看去,竟是望不到尽头。 欧阳家的家底并不丰厚,很显然,这是拿出了压箱底的东西来提亲了。 老太太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看了一下欧阳承泽。 这昔日里精怪聪明的孙子,如今笑的跟个二傻子一样,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她叹息一声,放下帘子。 对身边的老嬷嬷道:“这下可好,娶了他的心上人,要了我的半份嫁妆,这孙子,真是我前世造的孽!” 那老嬷嬷笑了笑:“老夫人就别抱怨了,小公子能找到心上人,其实老夫人最开心不是!” 老太太眸中浮出一层水雾:“罢了,到时候我迟早是一抔黄土,这些嫁妆都是他们的,如此,我也有脸去下面见迟儿!” 迟儿便是欧阳承泽的父亲。 也是老太太最宠爱的一个儿子。 因为死的早,所以便越发成了老太太心中的痛,之后便将一腔爱意灌注到了欧阳承泽的身上。 “大喜的日子,老太太说点高兴的事吧!往后小公子便有了妻子,还会给您生下曾孙,您可要长长久久的活着,他们的孩子还等着孝敬您呢!” “那我岂不是成了老妖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老太太的眸中还是浮出向往之色。 其实最近的江莹莹,并不符合她的选孙媳的标准。 门庭太高,脾气太坏。 长相又太好看。 可架不住孙子喜欢。 若是其他的孩子,老太太总是要说上几嘴。 可承泽这个孩子自幼丧父,母亲与他又不亲近,还在他幼年时期就抛弃了他。 小的时候,他也受了不少委屈。 如今他能得一心上人,对方又愿意,哪怕是只母老虎,也得娶进门,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今后好与不好,且让他自己过去吧! 老太太让嬷嬷放下帘子,也阻隔了外面纷纷扰扰的议论。 “这不是前几天游街的状元么,这么快就要去提亲?” “喲,你还不知道呢!” “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的福气,瞧这状元郎,乐的都合不拢嘴了!” “是国公府的那一位县主!” “那一只母老虎啊?就踹人门又闹人生辰宴会那个?” “你可小点声,人家是县主,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状元郎莫不是被威胁的吧,这唇红齿白的一个俊俏公子,干嘛想不通娶一只母老虎,还是有背景的母老虎,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旁边那人嗤笑一声,翻两个白眼:“你瞧瞧,有人被威胁还笑的那么开心吗?中状元都没这么开心?” 人群中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莫非是中了状元之后,一高兴之下把脑壳给烧坏了?” 男人们都觉得欧阳承泽错付,可女人们却看他双眼冒星星。 好大的胆量,多好的皮囊,多坚定的气魄啊! 别看这小小年纪,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 还说不准是他高攀了县主,还是县主有幸嫁给他呢! 高光站在二楼,转动着手里的两个铁核桃,微笑着看着下面的一幕。 高伦推门进来,便见他脸上的笑容,阴测测的让人头皮发麻。 可高伦不怕,他扬起一脸憨憨的笑容:“少将军,属下已经点好菜了,一会他们就会送上来!” 高光回过头,含笑看了他一眼。 这笑,与刚才又是全然不同。 如春风一般让人舒坦。 高光招招手:“过来坐吧,一起吃!” 高伦便是那将军府守门的侍卫之一,从前也跟着高光一起在军中待过。 他惶恐的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属下身份卑微,怎么能跟少将军同桌吃饭!” “在军中,有段日子咱们不也这样吗?”高光的脸上浮出向往悠远的神色。 “可那是事急从权,如今在邺城,属下不敢!”高伦低下头,露出一段黝黑的脖颈子。 他今年二十岁,尚未娶妻,皮肤黝黑,但五官生的硬朗,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给人以憨憨傻傻的天真之感。 高光冷了脸色,眸子阴鸷:“叫你坐你就坐,怎么,如今我的命令对你来说,不管用了,连你也看不起我?” 高伦赶紧跑上来,一屁股就在高光的对面坐下,着急解释:“不是的,少将军在我心中是大恩人,也是最厉害的人物,少将军的命令,我自然听!” 高光点点头,亲自给高伦倒了一杯酒。 他的兰花指不由自由的翘起来,动作也变得阴柔。 可高伦却没觉得有什么。 有段日子,他曾与高光亲密接触过,知道他有这个毛病。 当领导的人,多多少少有点毛病,直男高伦啥都不懂,是个铁憨憨,压根不知道这个兰花指可能蕴藏的危险含义。 厨房的人上菜很快。 小二推门进来,见到两人相对而坐,眸中闪过诧异,但他是见惯场面的人,很快低下头,开始布菜。 布菜完之后,又退了出去。 这一桌子有冷热加起来有十来个菜。 基本都是高伦爱吃的,但是菜单却是高光给的,高伦还觉得有意思,自己的口味居然跟少将军的差不多。 “吃吧!” “就咱们两个人吗?” 高光挑了下浓眉,语气阴柔:“你还想有谁啊?” 高伦缩了缩脖子:“属下只是觉得,咱们吃不完这么多!” 这里的菜这么贵,若是没吃完可太浪费了。他还以为少将军要宴请客人呢,怎么就单独跟自己吃饭呢。 “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去给你母亲吧!” 哦…… 少将军可真是体贴。 在人前,高光吃饭都是风卷残云,豪气干云,可是此刻,他却吃的慢条斯理,细嚼慢咽,那翘起的兰花指,就一直没有放下去过。 高伦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只能埋头吃吃吃。 干饭人干饭魂,哪怕对面是个漂亮娘们,也不能影响他干饭! 刚塞了一只鸡腿进肚,便听得高光柔声问:“高伦,你喜欢我吗?” 1703 回老家去吧 高伦睁大眼睛抬起头,嘴里塞着大鸡腿,样子十分的傻。 他点点头:“喜欢啊,少将军对属下极好,属下自然喜欢!” 高光本来绷住呼吸,紧张的等着答案,听到他的回答后,他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他不懂! 他还不懂啊…… 他挑了挑眉,啜饮了一口杯中酒:“属下哪里对你好?你救了属下,属下却只让你当个看门的,你心里没有怨怼吗?” “早年属下母亲重病,属下与母亲流露街头,差点丢了性命,是少将军你给属下母亲治病,又给了属下一个安家立命之处,属下为少将军抛头颅洒热血,那是应该的!这是做人基本的觉悟吧!” “是少将军先对属下好,属下才会回馈少将军的,”高伦顿了顿,“所以算起来,还是少将军对属下好,且属下觉得,守门的侍卫是个很重要的职责……” 高光轻笑一声。 可不是么。 留在他身边,日日对着是好,可是高光怕自己心魔发作,迟早有一天会对着傻孩子伸出毒手。 可放的太远,他又心有不甘。 思来想去,就安排他守门吧。 几乎日日都能看见,却又不会隔得太近。 仿若每一次出门,家中都有人在等待自己一样。 如此,可自欺欺人。 只是,这傻孩子不懂。 高光酒杯空了,高伦赶紧放下鸡腿,给他满上一杯,担忧的道:“少将军,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还是要少喝,您从前身上有不少伤,多喝酒对您身体没有好处!” 高光晃了晃八分满的酒杯,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高伦手背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眼神。 这一刻,他觉得对面仿若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少将军,而是…… 他摇摇头,驱散自己脑子里危险的想法。 高光将酒杯放下,竟真的没有再喝,而是柔声问道:“你都二十了,为何还未娶妻,我听人说,前些日子有人给你安排了相看,不合适吗?” 高伦挠了挠头:“那姑娘是个商户人家的女儿,觉得属下没钱,在这邺城中连处宅子也没有,所以没瞧得上!” “那姑娘你瞧上了吗?” 高伦有些羞赧:“也谈不上瞧上不瞧上,就那么看了一眼,又没相处过!” 高光似是来了兴致,撑着下巴问道:“长得可好看?” 他一张络腮胡的大脸盘子,做这样的表情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适应,好在高伦为高光挡箭的那一次九死一生,两人曾在一个帐篷之中待了多日。 对于高光这正反两面做派,高伦已然见识过,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如实作答:“长得还算清秀吧,反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高光被他这个形容乐了:“莫不是你还见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高伦脸更红,依旧诚实:“去年有人给属下做媒,属下去瞧了一眼,那姑娘胖的整张脸挤在一起,都快分不清五官了!” 高光似事有些醉了,声音懒而松弛,又带着几分戏谑:“你不喜欢胖子啊?” “也,也不是……胖一点也没什么,可那姑娘还对属下挑三拣四的,属下心里总有些不高兴!” 换成是旁人,绝不敢在高光面前说这些事。 可因为两人在一个帐篷里呆过很长时间,而高光也从不在他面前摆少将军的架子,高伦心中将他当成了半个兄长,有什么话自然而然的就说了。 高光的眸子缓缓眯起,里面闪烁着危险的气息:“她怎么嫌弃你的?” “说属下太黑,又说属下是个看门的,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母亲年纪大了,以后还要花很多钱奉养!”高伦说道这,也有些气愤,“看门的怎么了,属下凭自己的努力赚月例,不丢人啊!属下的母亲将属下养大,属下奉养她不是应该的吗,难道因为她年纪大了,就就不管不顾吗?” “当初属下幼年时,要花钱的地方肯定也很多,母亲也从未想过要抛下属下再嫁人!” 高伦的父亲在他六岁那年就过世了。 之后是高母一人将他带大。 也实属不易。 高光的神色柔和了不少,温声安慰:“你说的对,你这个做法也很对,那样的女子,配不上你!你自己可有心上人?” 高伦挠挠头:“没有!” 还没开窍呢。 高光把玩着面前那个酒杯,手指缓缓用力,酒杯中的酒微微荡漾起来,他声线微沉,问的极为缓慢:“你到了这个年纪,没有心上人,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喜欢的不是女子,而是男人?” 高伦一愕,连连摆手,耳根通红,不住的辩解:“不可能啊,少将军莫要瞎猜。属下绝不可能喜欢男人的!” 高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冷声道:“断袖,让你觉得很羞耻吗?” “不是的不是的!旁人喜欢男子女子跟属下也什么关系,属下不是那等脑子不开化的人,只是,只是……”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低声道:“其实属下心中也有个很喜欢的女子!” “哦,是谁?”高光兴致盎然的问。 高伦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将面前的酒一口气喝光,这才支支吾吾,像是鼓起全身的勇气才开口道:“属下有一次,远远的见过国公府的县主一眼……” 竟是江莹莹…… 高光挑眉:这臭小子,眼光倒是高。 高伦说着,低下头有几分酸涩的模样:“不过属下刚才瞧着欧阳状元上门提亲去了,县主与他郎才女貌,倒是登对的很!” “你伤心了?” “属下芝麻绿豆一样的人物,只是将县主当成神仙人物一样的看,早就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的!”高伦坦然的笑了笑,“但这也不影响属下将她放在心底,就当成属下的秘密,少将军,你可不要笑话属下……” “我不笑话你,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胆量!” 因为天真无畏,才有这样的胆量啊! 接下来,高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高伦则是不断的在干饭。 德满楼的饭菜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下来。 直到感觉饭菜已经撑到喉咙眼里,他才停下来,便听到对面高光幽幽的声音:“高伦,你离开将军府,回老家吧!” 1704 送走…… 高伦惶恐的站了起来:“少将军,可是属下做错了什么?属下是不该肖想县主吗,属下真的没有冒犯的意思……” 他噗通一声在高光面前跪下:“请少将军不要赶属下走!” 在将军府多年,他已经将将军府当成自己的家了。 高光缓缓闭了闭眸子。 他又何尝想赶人走。 只是很快,将军府便要有所动作,若是成了,自然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若是失败,那便是满门抄斩,连一只狗都不会放过。 既是如此,又何苦将他牵扯进来。 可这些话,他没有说。 高伦是个铁憨憨,将军府给了他一口饭吃,若是让他知道前路凶险,他非但不会后退,反而会越发笃定的呆着,与将军府更存亡。 高光起身,将他扶起来,语气还算温和:“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你母亲不适应邺城的天气,每次入秋之后,夜里总是睡不好,叫人抓了多少方子也不奏效!” 高伦一怔。 这等小事,他应该是无意中说起的,没想到少将军还记得。 “这是水土不服的缘故,你们母子离开故土多年,你就罢了,想你母亲,定然是希望落叶归根的!” 高光握着高伦的手,紧紧的用了用力,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所以,带着你母亲回去吧!” “少将军嫌弃属下愚钝了吗?” “将军府在你故乡也有产业,恰好需要人守护,我不信任旁人,便由你过去,也是一举两得!” 高伦眨了眨眼,觉得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 可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高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信任你,才让你去,此番天高路远,你莫非是舍不得这邺城的繁华?” 高伦摇摇头:“绝非如此!” “那便好,这件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是派你去秘密调查的,明面上,你只当是被将军府赶回了老家,如此一来,也好叫那边的人放松警惕!具体该如何做,等你到了便会有人告诉你!” 原来单独吃这一顿饭,是有秘密任务的。 高伦还以为是分手饭呢。 那就好! 只是…… “少将军,属下资质愚钝,该不会坏少将军的事吧?” “不会,我看中的就是你的质朴和忠诚,我相信你一定能将事情处理好!”高光的眸中饱含期许,“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高伦立马站直,大声道:“属下绝不敢辜负少将军所托。” 翌日。 高伦被驱赶回老家的消息就被一干同伴都知道了。 众人明面不说,私底下都替他觉得愤愤不平。 “高伦,你曾经救过少将军,少将军不提拔你,让你跟着咱们守门也就算了,现在还因为一点小小的过错,将你赶回老家,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就是啊,高伦,你去求求少将军呗!在邺城多好啊,你老家那么远,这往后咱们可就没有一起喝酒的机会了!” …… 无论这些人说什么,高伦都只是憨憨的笑着。 见他们说高光的坏话,高伦还忍不住辩解几句:“你们别乱说,我犯了错,少将军没要了我的命,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我跟母亲那时候都快死了,是少将军救的我们,我的命是少将军的!他要我回老家,也是好事,对我母亲来说是好事!” 众人纷纷摇头叹息,这个铁憨憨哦! 临走的时候,高光身边的小厮前来相送,递给他一个包裹。 叮嘱他,一定要离开榕城地界后才能打开。 四日后,高伦的马车离开了榕城,这时候,他才将小厮给他的包裹打开。 这包裹分量不重,里面除了一套衣物外,便是一个信封。 他以为这是机密的内容,关乎他要执行的任务。 没想到抽出来后,竟然是一叠银票。 每一张都有一千两,足足有十张。 通宝钱庄的银票,全国通兑,还有一份地契,是一座四进的大宅子。 最后还有一张纸。 上书: 天高路远,前路迢迢。 莫要回头,且自郑重。 银票奉上,谢救命恩。 自此天涯,各自安好。 落款,是秀气端庄的高光二字。 说起来,高伦本是不识字的,是那次受伤后,高光教他的,之后回了邺城,高光又另外找了个人教了他一阵。 高伦如今虽然不会吟诗作赋,简单的字都认识,能知道其中意思。 高母凑了过来,眯着老花眼:“这啥呀,少将军给了你啥呀?” 高伦将银票和房契细心的收好,心中涌起不安的感觉,低声回到:“没啥,就是让我以后好好过日子的信。” 高母嘿了一声:“少将军还是惦记咱们的,咱们是得好好的过日子!” 高伦紧紧的捏着那封信,喉结不断滚动着。 就算是再笨,到了这个份上也察觉出事情不对劲。 为何在这个时候要将自己赶走,还故意装作是自己犯了错,却又偷偷送来银票? 莫非是高家要有危险,这段日子,少将军出门应酬的次数比过去要多很多…… 高母了解儿子,见他这样未免有些不安,握着他的手问:“孩子,你这是咋了,可是任务太难?少将军如此辛苦的安排,你可不能让他失望啊!” 高伦绷紧的身体缓缓松懈,脸上出现迷惘和痛苦交织的表情。 是啊! 他精心准备,让自己能脱身,若是现在自己掉头回去,岂不是全然破坏了他的布置。 他紧紧的捏着那些银票,对高母露出一口大白牙:“儿子知道,儿子不会叫少将军失望的,咱们快些走吧!” 一道黑影从道路尽头现出身形,看着那辆加速朝南的马车,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一个小小的门房,没想到少将军却如此在意。 从前倒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只是,出了这榕城,再往南你便靠自己吧! 前路迢迢,但愿你能顺利抵达,不辜负少将军期盼。 真是羡慕啊! 这邺城的风风雨雨,从此与你无关了。 黑影感慨完,见那马车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他也调转马头,朝着邺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1705 娶这样一个弟妹多好 江莹莹和欧阳承泽的婚期由陛下亲自敲定,定在八月十五。 只有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算是很仓促的了。 好在皇后娘娘有旨意,从宫内拨几个操持过大婚庆典的嬷嬷,去丞相府和国公府操持,又增加了不少人手。 是以虽然匆忙,却也有条不紊。 这可以算得上这两年来最大的喜事了,如今邺城之中人人都在议论此事,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倒是欧阳承泽和江莹莹还一如往昔。 只是欧阳承泽来国公府更勤,那脸皮刚刚的厚,已经改口平宁郡主叫母亲了。 对齐国公倒是不敢如此放肆,但每次见到,必然是先发一波甜言蜜语,饶是齐国公为人中正,也架不住他糖衣炮弹的攻击。 他长得人畜无害,又时常笑眯眯的,府内的几个婶娘们迅速的就被他征服了。 他的受欢迎程度甚至让江莹莹怀疑,他才是齐国公府亲生的,自己只是捡来的。 不过定下婚约的两人,心也越靠越近,欧阳承泽表面笑眯眯,心内小狐狸,是个擅长开展两性关系的。 短短的时日,两人的亲密程度就有了突飞猛进。 江莹莹不由感慨,原来这就是皇后娘娘嘴里所说的恋爱,难怪她曾经说过,自己对朱飚的感情,其实严格意义算不得喜欢。 更像是妹妹对兄长的一种孺慕之情。 镇北侯府几次三番在江莹莹这里丢了颜面,侯夫人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尤其是如今两人即将大婚的消息传出,连带着镇北侯府也要被议论一番。 侯夫人不愿被人一直当成笑柄,不顾朱飚的反对,很快也给他定下了婚事。 是她娘家的一个侄女,随父亲一直在任上呆着,没有生活在邺城。 如此方好,不知道这邺城的风风雨雨,也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婚期,便定在九月十八。 若是朱飚争气,说不定年纪就能怀上嫡子。 朱飚一番反对无效,索性就躺平了。 他是世子,迟早要成婚的。 之前他都不知自己为何要拖这许多年,或许冥冥之中,他其实一直在等着自己明白江莹莹的心意。 只是,明白的太迟,错过了。 江莹莹嫁欧阳承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喜欢的人娶不到,那这辈子要跟谁共度一生,都无所谓了。 反正盖上被子熄灯,都是一样的。 大家满意就好。 朱蕊也低落了几天,后来为了排解烦闷便找了机会溜出去玩,恰好碰到江舟。 江舟可劲儿笑话了她几句,气的朱蕊拿鞭子狠狠抽了他几下。 你说一个大男人,嘴怎么那么贱呢。 欠抽! 江舟被抽的嗷嗷叫,连声到让她等着。 朱蕊还以为他会回去告状呢,提心吊胆,窝在府上做了好几天的乖乖女,没想到风平浪静啊! 于是她又溜出去了。 这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又碰到江舟了。 两人又是一番天雷地火,江舟又被虐的很惨的回去了。 嘿…… 也是怪了,朱蕊发现他又没有告诉家长。 这人,怕是喜欢被抽吧! 反正邺城这么大,就是这么巧,两人经常会遇到,遇到了就要互掐,掐到最后就动手,江舟每每打不过,就嗷嗷直叫放狠话。 这放狠话就跟放屁一样,朱蕊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欺负的越发厉害。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这一天朱蕊出门,竟没碰到江舟。 没人给她欺负了,还怪不习惯的,那臭小子不是自己的跟屁虫吗,怎么这一次不见人影。 江舟在养伤啊! 上一次朱蕊下手太狠了,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大夫说他要是再作死,以后可能要变成瘸子,这成了瘸子还怎么娶媳妇啊,所以江舟才安生的在府内呆着。 二夫人总是来烦他,试图找出谁才是幕后凶手。 江舟不堪其扰,便躲到江莹莹的院子里来。 江莹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一见他就开启嘲讽模式:“这是谁家的小瘸子,咋跑到我院子里来了,你们还不快轰出去!” “堂姐,我都这样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嘿……有什么好可怜的,你这不是送上门被虐的吗?我瞧着你挺高兴的呀!”江莹莹揉着江舟的一头毛,“可以啊,老弟,我以前没发现你居然有这样的潜质。” 江莹莹的梦中,这个傻弟弟倒是也出现过一回。 那是在自己难产的时候,就是他带的欧阳承泽去了镇北侯府。 好像他那时候也成婚有孩子了,但夫人绝不是朱蕊。 日子过的也平平淡淡的,没感觉有什么受虐倾向。 所以,梦跟现实,有时候还是有差距。 江舟红了耳根子:“你别胡说八道,我那是有风度,我一个大男人,能跟一个小女孩计较吗?” “她毛还没长齐呢,我要真的揍她一顿,她不得回家哇哇哭啊!” 江舟理直气壮的辩解。 切…… 江莹莹暧昧的挑眉:“她回家哇哇哭,干你啥事啊,你心疼啊?” “谁,谁说我心疼,我心疼那只母老虎做什么?她哭不哭的关我啥事!” “那你倒是揍啊!”江莹莹捏着拳头,“一个大男人,成天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简直是丢我们国公府的脸!” “你能不能像个大老爷们一样支棱起来?我告诉你,现在的拳头强硬决定了以后的家庭地位,你现在若是不反抗,以后你便是任人宰割的份,可别怪当姐姐的没告诉你!” 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砸的江舟耳朵嗡嗡作响。 真是这样? 以后要一辈子任人宰割了,那可不行啊! 他可是个男人! 他要当家做主,家里的话语权必须是他的。 江舟满怀雄心壮志的离开,小紫看着他的背影,同情的摇摇头:“小姐,你又在逗小少爷玩了!” “谁叫他笨呢,哪有追女孩像他这样的,我看着都替他着急!”江莹莹摸了摸下巴,眸中闪过狡黠的光芒,“算他运气好,摊上我这么一个姐姐,少不得要替他多操操心!娶朱蕊这样一个弟妹,以后家里多热闹啊!” 1706 你赶紧的上门提亲 小紫抿了抿唇。 那可不是热闹。 是鸡飞狗跳才对吧。 江舟被江莹莹好一通忽悠,养了两日的伤之后,感觉腿没有大碍了,便又上街去溜达,就又碰到朱蕊了。 这运气,简直了。 朱蕊看到他双目放光,像是见到猎物一般。 江舟想起江莹莹的话,这一次终于雄起了一回。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朱蕊自然不是江舟的对手。 说不过就干! 能动手就别逼逼,朱蕊奉行这原则,又开始要打人了。 本以为是单方面的虐人,岂料这一次,江舟竟然反击了。 他伸手,推了朱蕊的肩膀一把。 别看他一副瘦弱样子,但国公府出身,自幼都是习武的,这手上还是有几分力气的。 朱蕊没防备他来真的,被一推之下,直接被推飞很远,一屁股墩就墩在马路上了。 周围的人都像是被按了静止键,所有人都盯着这一幕。 江舟也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咋滴? 自己怎么就突然天生神力了,能将这小丫头一巴掌推飞这么远,这小姑娘平时打自己的时候,不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怎么这会子一点功夫都没有了。 朱蕊坐在地上,表情也是楞了半天。 江舟惊觉的退后几步,防止她暴起加倍还回来。 便在这时,朱蕊撇了撇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就这样坐在大马路上,撇着嘴眼泪哗哗,活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舟,你欺负我!” “你竟然推我,还将我推这么远!” 哭,哭了? 啊…… 真哭了啊! 江舟手足无措,这场面比挨打还让他头皮发麻。 他猛地退后几步,拔腿就跑。 妈呀! 女人哭起来太可怕了。 朱蕊一见他居然跑了,哭的更厉害了,那哭声震慑云霄,活像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路过的行人纷纷的朝她看了过来。 “江舟你这混蛋,居然敢推本姑娘!” “推了还跑,你个混蛋,辣鸡,要是再让本姑娘看到你,要打断你的腿,拧断你的脖子,隔开你的手臂放血给我家狗子喝,呜呜呜……” “你居然把我推倒在大马路上,就这样跑了,江舟你不是人!” …… 朱蕊一边哭一边控诉着,眼泪湖了眼,世界模糊一片。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耳边响起了一个迟疑又低沉的声音:“别哭了,难看死了!” 是江舟! 他都跑出半条街了,回头一看那小丫头还坐在马路上,被人看猴一样的看,心中只觉得惶恐又难受,于是忍着自己被分尸的恐惧,还是回来了。 “哇……” 朱蕊哭的更大声:“江舟你个该死的,你让我丢了这么大个人,我以后要嫁不出去了,呜呜呜……” 说的好像你不摔跤就能嫁出去一样。 江舟心内默默吐槽,好歹也知道眼下气氛不太对,不能随便开口。 “他们都笑话我,说我自作多情,说我没人要,说人看不上我,我还非要往他身上贴!”朱蕊稀里哗啦的哭,“我又不知道,他当时抛花的时候,又没说是给谁的,呜呜呜……” “我又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啊……祖母说,那些本来要跟我做媒的媒人,最近都不来了,我会嫁不出去,成老姑娘了!” “呜呜呜……我不想成老姑婆,我不想,呜呜……” 傻孩子,那是你祖母吓唬你。 小女孩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涕泪其下,毫无形象。 就这模样,想要嫁人的确是困难了点。 江舟的心软了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会的,实在没人要你,我娶你就是了!” 朱蕊眼睛一亮,猛然站起来,一个猛虎扑食就朝着江舟扑了过来,直接将他圈住:“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江舟?? 朱蕊豪迈的擦了一把眼泪鼻涕,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围观的群众们说道:“你们都听到了,他说愿意娶我的!” 周围的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个个都起哄。 “我们都听到了,人家还是小姑娘,你可不能食言啊!” “就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欺负了人家,是要对人家负责的哟!” “男人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 江舟…… 你们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真的只是今天推了她一下,平时可都是她欺负我的,我现在腿还瘸着呢。 疑? 好奇怪啊! 为什么现在腿不痛了,心里竟然有点开心呢。 朱蕊已经整理好了自己,死死的抓着江舟的衣袖,好像生怕他会跑路。 她笑,露出一对可笑的小虎牙:“既然咱们都说好了,那你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啊? “这得从长计议吧!” 朱蕊柳眉一竖,小虎牙森森发光:“哼,你是不是反悔了?有什么需要从长计议的!” “你还小……” 还不满十五呢。 朱蕊小胸脯一挺:“我不小了!” 江舟目光情不自禁的往下滑了一下。 额…… 这小丫头,长了一张萝莉脸,没想到的确是发育良好,是,是不小了哈…… 江舟暗戳戳的勾了勾唇,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那,那我得回去跟父亲母亲说一声吧,你,你急啥,在家等着就是了!” “我说话算话,不过你镇北侯府门楣高,可别到时候瞧不上我!到时候谁当缩头乌龟,还说不好呢!” 朱蕊双手往小细腰上一插:“必须你是缩头乌龟!谁怕谁啊,咱们现在就回去找各自的家里人说!” “说就说,谁怕谁!” 两人互相哼了一声,分道扬镳,加快脚步往各自家里去了。 吃瓜群众们…… 这一对小情人的相处模式,咋的像是仇人呢。 这可这是让人看不明白哦。 就这样定下婚事还真是…… 江舟回府的时候,二夫人正跟嬷嬷在谈论要给他聘哪家的女孩子。 从前江舟身份不凸出,如今可是有功名傍身,还是八十八名。 听听,多吉利的名次,一听往后便是会顺风顺水的那种。 江舟急吼吼的回来,进门就吼:“母亲,我已经跟人私定终身了,你赶紧的准备东西上门提亲去吧!” 1707 这脑回路,跟不上啊 二夫人?? 她消化了半天,才确定儿子不是在开玩笑,不由问道:“你跟谁定的终身啊?” “镇北侯府的嫡孙女,朱蕊!” 二夫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要说这镇北侯府的嫡孙女,也是不错的门楣。 可要命就要命在,前些日子江莹莹刚刚拒绝了朱飚,这事情还闹的很大。 江莹莹这一次是咸鱼翻身了。 镇北侯府少不得要记上一笔。 这私定终身,能不能作数还不知道呢。 二夫人心内还有另外一层小九九。 她这些年一直被平宁郡主压着,心内多少有几分怨怼,正想借着这幼子的婚事,长长脸。 可偏偏,又勾搭上了镇北侯府。 我不要的门第,你却捡来联姻,到时候若是这么一句话,便足以将二夫人怼死。 心塞! 她绷着脸不同意,可江舟这一次打定了主意,在家中山蹿下跳,非朱蕊不娶。 还说满大街的人都听到他承诺要娶人家,这会子要是反悔的话,到时候国公府的颜面都丢光了。 二夫人不依,将他关了起来,不准他出去溜达。 江舟便闹起了绝食,当真是三天粒米未进,整个人看着瘦了一大块,嘴唇都干起了皮。 二夫人本以为,他是孩子心性。 她也着人打听过了,他的确是在大街上说了那些娶啊娶的话,可当时大约是为了哄朱蕊,随口一说的。 小孩子家家,不能当真。 关几天冷静一下就好了。 可看到幼子那仿若脱了一层壳的样子,二夫人才真正重视这个问题。 江舟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 一闭上眼,他的眼前就是朱蕊那张哭的稀里哗啦的脸。 她说:他们都笑话我,说我自作多情,说我没人要,说人看不上我,我还非要往他身上贴! 她已经在欧阳承泽身上吃过一次嘲笑了。 若是这一次,自己又退缩了,这姑娘该被人笑话死。到时候流的眼泪,怕要将邺城淹了。 哭起来那么丑,还是不要让她哭来吓人的好。 可是真的好饿也很渴,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 便在这时,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江舟没有力气,眼皮都懒得睁,弱弱的道:“拿出去,我不吃!” 是个婢女,细声细气的:“为何不吃?” “让我娶朱蕊,我才吃!” “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作践自己?” 这声音听上去哽咽,且有些熟悉。 江舟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视线内有一张圆圆的脸缓缓变得清晰。 那一双大大的小鹿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腮帮子鼓鼓的,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心疼。 “你,你怎么来了?”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绝食?” “我答应过要娶你,怎么能食言,男子汉大丈夫……”江舟觉得眼下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他强撑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可连日水米未进,力气早就被抽干了,他不过刚撑了一下,就又要滑落到床上。 朱蕊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扶住他。 那盈在眼眶里的泪水哗哗哗的滚下来,一拳砸在江舟的肩膀上:“你怎么这么蠢啊,你不会假意答应不娶,之后再拿着私房钱跟我私奔吗?” “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我生了孩子,咱们再回来,他们还能不认咱们么?” 她一边说一边哭。 江舟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妮子这一拳是他如今身体不能承受之重。 他痛的额上冷汗涔涔。 朱蕊发现不对劲,吓得手足无措:“你,你没事吧,你不会弱到被我一拳锤死了吧!” “哇……我不想承担谋杀亲夫的罪名啊!” 江舟没忍住,一边痛一边嗤的笑了一声,哑着嗓子道:“给我倒点水吧,很渴!” 哦! 朱蕊倒了水过来,毫无章法往江舟嘴里灌。 颇有一种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架势。 江舟被呛的直咳嗽。 额…… 他突然有点后悔。 这姑娘,好像真的不适合娶进门。 他现在听母亲的话,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 因为喂完水后,朱蕊又从怀里掏出两块还冒着热气形状有点不太明显的糕点:“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 这颜色这质地,莫非是投毒了? 朱蕊见江舟半天没动作,柳眉一竖:“我这是第一次给人做吃的,你还敢嫌弃吗?” 不敢不敢! 江舟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情,就着朱蕊的手吃了一口。 竟然还能入嘴。 可能他真的太饿了,这糕点还没有达到三步锁喉的地步,他竟然将两块糕点都吃完了。 朱蕊高兴坏了:“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吃,我就将那些全部带过来了!” 江舟…… 大可不必。 这两块已经够了,他觉得现在肚子已经来了感觉了。 好在朱蕊没发现他僵硬的表情,继续之前的话题,数落道:“你真是太笨了,还是二甲呢,虚与委蛇都不会吗?” 江舟吃了东西,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嗓音也恢复了不少。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我没有私房钱!” “啊?” “没有私房钱,若是跟你去私奔,你会吃苦的!” “我有啊!我有很多私房钱呢!”朱蕊作为长孙女,自小的待遇是杠杠的。 这傻姑娘! 江舟叹口气:“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跟人私奔对名声很不好,就算将来咱们回来,两家都认咱们,这也是你人生的污点!” 他鼓起勇气,摸了摸那张包子脸:“我要娶你为妻,光明正大的那种,怎么能让你受那样的委屈!” 眼看着朱蕊又要掉金豆豆,江舟手忙脚乱:“你别哭,别哭,别太感动,我这主要是为了自己,我这刚考了功名,正好能领个官当当,这要私奔去了,我的前途岂不是毁了!” “哇……” “我都说要你别哭了!” “你居然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哇……” 江舟一头的热汗,大声道:“不是不是,更多的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名声,我不忍心你被人指指点点!” 朱蕊的脸立马多云转晴:“我就知道你喜欢我的,喜欢你得说啊,藏着掖着,是不是个大老爷们!” 江舟?? 这姑娘的脑回路,他跟不上啊! 1708 姐姐,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好累,又想悔婚怎么办? 朱蕊当然不可能给他机会了。 这时候江舟才想起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直奔他的院子,难道外面就没有人拦着? 他母亲肯定不会同意的啊。 “除了你善良的姐姐我,还有谁会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江莹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施施然的进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一对拥抱在一起的小情侣,挑眉道:“江舟,你小子可以啊!” 江舟被她打趣,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试图要挣开,可朱蕊将他抱得牢牢的,他竟然…… 挣脱失败。 又一次心累。 他觉得自己娶的不是个妻子,可能是个大力水手。 江舟依然疑惑:“我母亲同意你们进来?” 江莹莹翻了个白眼:“不同意啊,所以我告诉她,你要是不同意的话,现在就给我跪下吧!” 她是县主,二夫人按制是要跪的。 不过从前在家里,都是论的辈分,江莹莹也不是那等跋扈的性子。 二夫人岂肯给一个侄女下跪,何况她看着儿子这般模样也是心疼,且如今是朱蕊主动找上门,也算是有了个台阶下。 到时候成婚,她大可以说是朱蕊死缠烂打,这不好毁了姑娘家的清誉,才勉强答应这门婚事的。 江舟呐呐开口:“谢谢你,堂姐!” 江莹莹嗤了一声:“不用谢,你啊,还是好好养几天吧,瞧这瘦的跟小鸡仔一样,朱蕊稍微用点力,就能把你胳膊腿给折断了!” 朱蕊一听这话,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松开了手。 江舟舒口气。 姐姐还是心疼自己的,这朱蕊再不松开,他都要缺氧了。 二夫人人没来,但是让下面的奴才送来了吃食。 都是熬的细细的好消化的食物。 朱蕊自告奋勇要喂江舟,江舟刚才吃了两块糕点,其实已经不太饿。 但也不好拂去美人儿心意,便任由她动作。 朱蕊一勺子塞进他嘴里,差点直接插道喉咙眼里,噎的他直翻白眼。 且那粥看着没有热气,其实烫的很。 就这么一下,江舟的舌头已经麻木了。 他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看了江莹莹一眼。 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堂姐,我后悔了啊! 江莹莹耸耸肩:“现在可迟了,美人儿亲自伺候你吃喝拉撒,你可得感恩啊!” “不用太谢谢我,谁叫你是我的好弟弟呢!” 说着,她哼着愉快的调子离开。 虽然饿了三天,但这个弟弟看样子没什么大碍,这样一来,江莹莹也放心了。 ** 柏郡王已经七岁了。 大约是因为在母亲腹中就没有养好,他如今七岁,却长得跟比他小一岁的二月一般的高矮。 瞧上去还要瘦弱一点。 白白净净,斯斯文文。 他的眉眼长得跟卫九重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不动声色打量人时,总是让安宁郡主想起自己的父亲。 此刻,她正拿着一封信再看。 父亲和母亲极少写信。 早几年,安宁郡主觉得或许他们是怕连累自己跟弟弟。 毕竟他们已经是庶民,而自己跟弟弟却是郡主和郡王。若是过从太密,未免惹陛下讨厌。 大约有三年的时间,双方是全然断了联系的。 安宁郡主也不敢太过打听他们的消息。 弟弟还小,需要照顾,她这个郡主之位摇摇欲坠,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她自己倒是可以抛弃这一身荣华,可柏儿还小,他需要在这邺城之中立足。 四年前,双方开始有联系,也不过是到了年根底下,母亲会写一封信过来,问问她好不好。 她自然好,衣食无忧,身份尊贵。 可若是一切能重来,她宁愿父亲母亲将自己也一起带走。 她羡慕那个同父同母的妹妹。 虽然她看不到这邺城的繁华,可是在危机之时,母亲是将她带在了身边。 那是因为爱吧! 安宁郡主将信看完之后,柏郡王恰好放学回来,他敲了敲书房门后,便走了进来。 天气已然炎热,但书房内还没有放冰,窗户开着,却还是觉得闷热。 “姐姐在看什么?” “父亲和母亲寄来的信,你要看看吗?”安宁郡主将信递过去。 柏郡王接过来,随意看了几眼就放在一边。 他才刚启蒙不久,这封信是卫九重写的,当过太子的人,书法和文采都是一等一的好,其中有好些内容,柏郡王没看懂。 但他也没什么欲望要懂。 信上只有两件事是他关心的。 他问道:“姐姐,父亲问我们想不想去见见他,我们可以离开邺城吗?” 七岁的孩子,已然懂事了。 小孩子们聚在一起,说话口无遮拦,是以更为伤人。 柏郡王便听其他孩子在打架的时候说过:别以为你这个郡王有什么了不起,陛下不治你,是拿着你当人质呢。 当什么人质? 柏郡王左思右想,大约是威胁父亲的人质吧。 可他觉得那些人说错了,自己跟姐姐,在父亲和母亲的眼中,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安宁郡主将那封信收回去,压平上面的折痕后,收进抽屉里,说道:“自然是可以的,若是我们想离开,跟陛下和皇后娘娘说一声,请个旨意便可!” “但……但我们不是人质吗?” 安宁郡主一怔:“人质,谁跟你说的?” “总之我听到有人说!” 安宁郡主从书桌边绕出来,站定在柏郡王对面,抬手摸了摸弟弟的头。 他已经长得很高,比半个自己还要高,就是性子怯懦心思重,还有些孩子气,这一点,安宁郡主教导过很多次,大约本性如此,难以改变。 安宁郡主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问:“你觉得陛下和皇后娘娘对咱们好不好,要从心,诚实的说!” 柏郡王沉默了少顷:“挺好的,陛下虽然冷淡,但并未为难过我,皇后娘娘对咱们倒是很关心,逢年过节,无论什么宴会,都会给我们身份匹配的待遇!” 正是因为苏洛的态度,以姐弟两个尴尬的身份,在邺城这样的高门遍地开花的地界上,才不至于太过被轻视。 安宁郡主欣慰的笑了笑:“别听旁人说什么,按照你自己内心所感来看人。” 柏郡王重重点头,旋即又问:“姐姐,父亲说西山子爵堪称良配,让你多上心,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1709 原来自家老爷是香饽饽 西山子爵沈丛夫人白露,几个月前死了。 染了重病,就连宫中太医也束手无策,最后扔下一双孩子撒手人寰。 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沈丛的遭遇便是如此。 卫殊力排众议,升他为户部尚书之后一个多月,白露便染上了急症。 如今这邺城私底下都有传言,说白露是西山子爵克死的,因为他承受了自己出身不该承受的恩泽,老天爷看不下去,要收回他的福气。 是夫人白露与他伉俪情深,帮他挡住了这一次的劫难。 这当然是那些迷信之人的说法,这世上愚民很多,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传言,若是全然放在心上,那就不要活了。 事实上,沈丛这夫人死后,他便成了邺城的香饽饽。 他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已然是坐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户部尚书啊! 那管的可是整个国家的钱袋子,且他自己又是个极有本事的,名下的产业遍地开花,已然是大越的首富。 当初他来担任户部尚书,不知有多少朝臣反对,因为他自己名下产业众多,万一中饱私囊,国库都被他掏空了怎么办? 最后是卫殊一句话堵住了这些声音:“他不行,便你们来上!他能让国库里的钱生钱,你们可以吗?” “若是可以的话,便你们来!” 钱生钱岂是这么容易的事,何况这还是国库的钱,生出的钱,跟个人也没有任何关系,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如此一来,便无人再反对了。 沈丛这个户部尚书就走马上任了。 别说这满朝文武懵逼的很,就连沈丛自己也是…… 想多年之前,他不过一个小小庶子,经常被主母刁难,各种责罚。 如何能想到,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他竟然做到了户部尚书。 他是大越开国至今,最年轻的一个户部尚书。 他在管银钱的方面,的确是有天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将问题多多的户部重新梳理,各项工作也井井有条。 等着看他笑话的众人,是不服气也得服气了。 且他刚接手户部的时候,皇后娘娘还来过户部几回。 干嘛来的? 挺着肚子给沈丛撑腰的。 满朝文武都知道,沈丛是皇后娘娘的人,当初与皇后娘娘结识于末微之时,之后便一路扶持走到现在。 其实朝臣们私下里也有疑惑。 这自古帝王都害怕枕边人的势力过大,会威胁道皇权,咋滴咱们陛下就一点都不怕。 还提拔皇后的心腹,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这感情好的,真叫人牙酸。 沈丛死了夫人之后,变成了邺城的香饽饽。 且不说旁人,便连平宁郡主也曾动过心思,要将江莹莹嫁给他,只不过后来一想,到底国公府偌大的门楣,去给人当继母总是太寒碜了点。 但抛开他带着两个拖油瓶,光说人品家世,沈丛绝对是邺城一等一的。 二品大员,世袭子爵,家缠万贯,没有妾室,不好女色,没有婆母和一干腌臜亲戚…… 简直是闪闪发光! 这不,平宁郡主放不下身段,有的是能放下身段的。 本来续弦一般都是娶庶女的居多,寻常人家的嫡女,不耐烦给人去做续弦,总归要个名声不是。 可到了沈丛这,庶女可就拿不出手。 配不了他的身份啊! 妻子离世,做丈夫的不用守孝。 但陛下特许,让沈丛白衣上朝一月,以示对亡妻哀思。 这一个月时间刚满,说媒的人就上门了。 这许多年,沈丛的家业越来越大,但是府邸却没有搬迁,还是当初他安宅的时候,苏洛揭露过白芷真面目的那一处宅子。 不过恰好旁边的宅子要出售,他便买了下来,打通之后连在一处,比起邺城的其他府邸,算不得宽敞。 但子爵府人丁单薄,正经的主子没有几个。 如今主母走了,便只剩下少爷小姐和老爷,还有个姑姑,也就是小桃,极为偶尔的会回来一趟。 所以这么大的园子,也是够住了。 一个月后,府内的白布刚撤去,便有穿红戴绿的媒人上门要给沈丛说亲。 说的是一个五品官的嫡女。 这个姑娘在邺城倒也的确有点名声。 沈丛人不再府上,府上一时又缺乏主母,管家只能接了帖子后收起来,道等老爷回家再看。 他心想:这么着急就上门,莫非是早就看上了自家老爷,就等着这一天,五官品的嫡女,做续弦倒也可以了。 没成想,当日下午,又来了一个媒人。 这一次,是个四品官的嫡女。 第二日又来了媒人,是个没落伯爵府的正经嫡孙女。 第三日又有媒人上门,说的是吏部左侍郎的幼女,虽然是个庶出,但是自幼就养在嫡母身边,与嫡出的没什么两样。 且这姑娘样貌人品都是不错,本来是要送入宫的,结果后来出了卫殊为难那几个官员那档子事后,便不了了之。 一个月后,管家接帖子已经麻木了。 哪怕现在,北靖王府要将嫡孙女嫁过来,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 从前主母还在的时候,便有不少人上赶着来当妾室,都被老爷拒绝了,如今主母一走,各路人马齐出动! 我的老天爷。 原来自家老爷是婚恋市场的香饽饽,带着拖油瓶照样风生水起。 啧啧…… 如今这些人啊! 虽然说亲的人踏破门槛,但沈丛却不为所动,对外宣称亡妻尸骨未寒,暂时没心思考虑续弦的事,请大家不要再白费力气。 一时间,失望着有之,观望着有之。 这一日,卫殊单独留下沈丛商讨户部的事,沈丛从御书房出来,低着头思忖着事情要如何处理。 没走多远,便听得身边的侍从提醒:“大人,皇后娘娘就在前面呢!” 沈丛一抬头,便见到苏洛款款而来。 她从前走路都是来去如风,自由洒脱,如今这肚子大如铜锣,行动不便,倒是多了几分稳重端庄。 有那么一国之母的意思。 沈丛加快脚步走过去,对她行礼:“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苏洛展颜一笑,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跟本宫客气什么呀!都这个点了,阿殊没有留你用午膳?” 1710 陛下,您别压着 苏洛身后跟着一干宫女,有人手上拎着食盒。 沈丛瞟了一眼,便知道大约是陛下太忙,所以苏洛才带着吃的来御书房找他一起用膳。 “陛下问了,微臣不好叨扰陛下跟皇后!” “你这人如今是越来越没意思了!”苏洛皱了皱眉,倒是想起一件八卦,“本宫听说前些天,安宁郡主出门遭了点小麻烦,恰好遇到你帮着解决了?” 也是件小事。 安宁郡主平日里低调,出门的少,偶然为之,也不会大肆宣扬自己的身份。 虽然苏洛给了她足够的尊容,但是平日里各类皇家聚会又或者是邺城的一些高门的庆典,她出席的并不多。 那一日,她是听说珍宝阁新出了一批首饰,要去挑选一番。 没想到恰好碰到几个不长眼睛的,见她打扮随意,没看出她的身份,竟是要与她争抢。 这事恰好被沈丛看到了,少不得就出面维护了一二。 沈丛低着头,温声道:“安宁郡主是个有主意的人,想必就算微臣不出手,她也能解决,微臣倒是有些多此一举!” “岂会……英雄救美乃一段佳话!”苏洛大着肚子,说话语速都比平时要慢,听上去温柔了许多,“沈丛,你觉得安宁郡主人如何?” 沈丛心中一惊。 抬眸看了苏洛一眼,见她笑意盈盈,竟是一脸吃瓜的表情。 他心中一紧,很快将视线收回,恭敬的开口:“郡主是皇亲贵胄,自然是好的,不像微臣,出身贫寒,还是个庶子!” “英雄不问出身……” 沈丛打断苏洛后面的话:“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想必陛下还在等着娘娘一起用膳呢!陛下龙体要紧,皇后娘娘有什么话,下回再说吧!” 苏洛奇怪的盯了他一眼。 也……行吧…… 用午膳的时候,苏洛与卫殊提到了这件事。 “若说是从前,沈丛论身份是配不上安宁的。可如今安宁到底是……沈丛人品不错,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却也不油腻,安宁年纪也大了,眼看着都二十好几,咱们是不是该给她找个夫君了?” “好歹是你侄女!” 且之前太皇太后还在时,苏洛还承过安宁郡主的情,那时候太皇太后想要往卫殊的身边塞人,是安宁郡主一碗药灌下去,送了那姑娘上黄泉。 卫殊将嘴里的饭咽下,慢条斯理的说道:“他明显不愿,不必强求!” “一开始没什么接触,自然不会有好感!”苏洛撇撇嘴,“日久生情嘛!” 卫殊抬眸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的问:“你说的日,是哪个日?” 苏洛思忖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闹了个红脸。 她淬了一口道:“我跟你好好说话呢……我是觉得两人年龄性格还挺般配的,所以才有了这个想法。” 且她看重沈丛,沈丛的身份又水涨船高,娶个郡主当续弦怎么了。 有钱有能力颜值高年纪不大还死了爹妈,简直就是梦想中的夫婿配置,这安宁郡主也不会吃亏。 卫殊吃的少,此时已经放下碗筷,手轻轻的拍了拍桌子:“先吃饭,吃好饭再说!” 哦…… 苏洛风卷残云,将饭菜吃完,卫殊抽了帕子,给她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宠溺道:“你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吃点饭还这么不稳重,像什么样子!” 像什么样子? 她就这样呗! 苏洛任由他絮絮叨叨了几句,吐了吐舌头:“你倒是很像几个孩子的爹,如今这嘴巴叨叨叨的,话比以前多了很多!” 卫殊笑了笑,掩去眸底的伤感。 他是要多说点。 他怕不多说,以后便没有机会。 他将帕子放到一边,温声道:“沈丛的婚事,你别管,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若是想成婚,有喜欢的姑娘,自然会去操心,到时候若是求到你跟前来说赐婚,你再给他一个荣耀便是。” “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的也要尝尝才知道!”苏洛小声的咕哝着,“而且他要赐婚的恩典,也是求你!” 虽然这么说着,但苏洛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这件事,就如卫殊所说,任由沈丛自己去发展吧。 安宁郡主已经二十好几,苏洛前几年提过赐婚的事,每次她都打岔过去,只说自己若是想嫁人,会主动来说。 如此一来,苏洛也就没有过度关心。 夫妻两个用了饭,又絮絮叨叨说了会话,都是卫殊在说朝廷中的一些情况。 苏洛撑着眼皮听着,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知道。 他这是在交代自己呢。 他担心突然之间就出了什么状况,自己无法应付,所以提前将这些东西都像是闲聊一样的说给自己听。 苏洛集中精神想听,架不住孕妇困意大,她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卫殊低叹一声:“洛洛,辛苦你了,是我对不住你!” 苏洛咕哝咕哝了几句,卫殊没听清,再一细看,怀中的人儿已经睡熟了,还打起了细微的呼噜。 许是肚子太大呼吸不畅,苏洛这段时间睡觉,总是爱打呼噜。 咕噜咕噜的,听起来像是一只胖胖的小猫睡在身边。 卫殊从前不喜欢毛茸茸的宠物,如今这后宫中偶有野猫出没,他碰到了却也不让下面的人驱赶。 都是生命,既然来了,就让它们好好的活。 等苏洛彻底熟睡后,卫殊想要抱她起来放在床上去,岂料弯腰一抱,竟然一时间没抱的起来,反而牵扯到胸腔,身体内气血翻涌,像是要喷薄而出。 小福子察觉出不对劲,赶紧让人上前来,青衣和流云两人一起动手,将睡熟的苏洛从卫殊身上抱走。 卫殊则快步走出屋子,刚一踏入院子,就捂着唇开始咳嗽起来。 淅淅沥沥的血珠从指缝中渗透出来。 红色的血珠,苍白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 他担心吵到苏洛,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咳着咳着,便扶着树渐渐的滑了下去。 小福子快步跟了过来,轻轻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陛下,陛下您别压着,咳出来会好受些,奴才已经让人去请太医正了。” 1711 结亲? 太医正来的很快,几根银针下去,卫殊胸肺之中翻涌的浊浪平息了点。 他叹息一声:“我如今这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 太医正眉心紧蹙,表面却是安慰:“陛下还是要少思少虑多休息,方可福寿绵延。” 少思少虑。 若是他现在不思不虑,迟早还是得走,到时候所有的担子就都压在苏洛和二月的身上。 她们母子该如何面对? 他不得不思,不得不虑。 卫殊摆摆手:“不要紧,开方子吧!” 如今他喝药,比喝水还多。 太医正知道劝不住,低声道:“陛下的方子又该换药了,这一次的药更苦,良药苦口,还请陛下要忍一忍!” “嗯!” 卫殊淡淡的道。 越苦的药,药效越猛,副作用也越大。 可不得不如此。 卫殊从前矫情,不爱喝苦药,可如今也不在乎了。 反正舌头已经麻木了,几乎没有知觉,喝什么对他来说都一个样。 味觉逐渐丧失。 刚才跟苏洛对坐吃饭,那些饭菜是个什么滋味,他都品尝不出来,只是为了活着,为了维持身体的运转,机械的吃下去而已。 等平复了身体的躁动,他用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 小黑从房梁上落下来,单膝跪地:“陛下有何吩咐?” “去查查,安宁郡主跟西山子爵两人有交集的事,是何人告诉洛洛的!” “是!” “查到之后,直接将这人处理掉吧!” 小黑语气平平,毫无波澜,应了一声:“是!” 仿佛对为何要处理此人,没有任何的好奇。 小黑离开后,卫殊看着外面乌沉沉的天气,撑着太阳穴哂笑一声。 山雨欲来啊! 这宫内这几年几番清洗,可总还是有藏在角落里的老鼠,难以被发现。 真是忧心! 这偌大的摊子,交给洛洛,她不知该累成什么样。 刚休息了没一会,二月便来了。 卫殊与他说了刚才对小黑的吩咐,二月老成的皱眉:“父皇为何要处理那个漏消息的人?” “这是我要考你的问题!” “父皇是觉得,有人要故意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母后,好促成这桩婚事?是不是安宁郡主买通了皇宫内的婢女!” 卫殊反问:“你觉得呢?” “就儿臣对安宁郡主的观察,她并不想嫁人,瞧着也不喜欢西山子爵,她应该不止于此!” 识别人心,也是卫殊会教导二月的重要课程之一。 这朝堂啊,很多时候玩弄的就是人心。 只要能看透下面的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便能拿捏住他们,办事也会事半功倍。 卫殊轻轻的敲了敲书桌面:“那你便再想想吧,父皇到底为何要这么做,一时想不通也没关系,给你一日的时间。” 二月眉头拧的更紧,点了点头。 父皇总是如此,嘴上说着不着急,可这件事瞧着并不简单,一日的时间就要想明白其中关窍! 我还只是个孩子呢。 卫殊对二月招招手。 二月走上前去,卫殊将他拽到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 二月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自在。 卫殊从来不是个慈父,至少对他不是。 他对阿留,倒是要温和许多。 卫殊也察觉到了儿子的不自在,哂然一笑:“二月,你心中可怨父皇?父皇总是逼着你学这学那的……” 二月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儿臣不怨父皇,儿臣知道父皇都是为了儿臣好!” 卫殊摸了摸他的头,无声叹口气。 知道便好。 父皇也是情非得已,等你再长大点,便明白了。 但这些话,他没有跟二月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长兄,将来母亲和弟妹都要靠你保护!所以你一定要坚强勇敢,不能犯错!” 二月的关注点却完全跑偏:“儿臣会有妹妹吗?母后肚子里,是两个妹妹吗?” “不是!” 二月亮晶晶的眸子黯淡了两分,失望的哦了一声。 这一次也不是妹妹。 便听得卫殊道:“但应该有一个是妹妹?” 二月的眸子又闪闪发光:“真的吗?父皇你不会骗儿臣吧,真的有一个妹妹吗?” “你便这么喜欢妹妹啊?” 二月重重的点头:“儿臣虽然也喜欢弟弟,但更喜欢妹妹,小五儿小苏儿都有妹妹,就儿臣没有,他们平日里总在儿臣面前说自家妹妹如何如何可爱,哼……” 这时候二月倒是难得露出了一点孩子气:“等儿臣到时候也有了妹妹,就不必听他们成天嘚吧嘚吧了,儿臣也可以回击他们!” “父皇,你不是也很想要个妹妹吗?” 恩! 卫殊点点头。 他也很想要一个。 “不过这件事是父皇猜的,你母后或许还不知道呢,你暂时不要说,免得到时候母后失望!” 二月一拍胸脯:“放心吧父皇,这是儿臣跟父皇之间的小秘密!” 卫殊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手指:“好,这是父皇跟你之间的秘密!” 二月感觉到自己小手指的余温,半天没回过神。 原来父皇,有会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其实父皇对自己的爱,跟对弟弟的是一样的! 只是父皇对自己期许更多,所以平日里才更严肃吧。 二月焕发出满满的斗志,发誓一定要好好当个太子,以后保护好弟弟和妹妹,当然,主要是保护妹妹。 弟弟什么的,皮糙肉厚的,现在已经很能打架,想来也不需要自己保护。 窗外,乌云翻滚。 白色的闪电将天空撕裂,雷鸣之声滚滚,像是要凿开苍穹。 沈丛赶在大雨落下的最后一刻,撩开帘子上了马车。 侍从也赶紧上来,拂去衣袖上几颗大大的雨点。 噼里啪啦…… 暴雨砸在马车顶上,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马车夫早就将斗笠与雨披戴上,冒着大雨,催动马车缓缓往前。 侍从给沈丛倒了一杯茶。 沈丛接过后慢慢饿喝光,将茶盏放下。 侍从这才低声道:“主子,容奴才说一句僭越的话,这偌大的子爵府,都需要人打理,皇后娘娘今日提议安宁郡主,奴才倒是觉得还不错,那一日,郡主对主子您的印象应该也好!” 1712 他可是皇后娘娘的人 如此一来,双方也算是有感情基础了。 这个侍从跟了沈丛有七年,说是随从,其实如今沈丛很多事,都交给他在打理。 做的更多是辅助,而不是端茶送水。 “安宁郡主为了年幼的弟弟,一直不肯嫁人,悉心照料,便是寻常的母亲也做不到,若是娶了她,以后两位小主子也有人照顾!” 沈丛朝政生意,事情多的不可开交,平日里对一双儿女照顾的便少。都是白露操心的多。 如今白露这一走,两个半大孩子眼看着就瘦了一大圈。 沈丛微微皱眉,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漫天雨幕,缓声道:“你想法子查一查,看看最近皇后娘娘宫中,有没有婢女突然消失?” 侍从? “好端端的,为何要查这个?” “查便是了!安宁郡主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我也知道会对两个孩子好,但,我不能娶她!” 侍从微微叹息一声,应了一声是。 劝这一句,已经是僭越了,不能再多规劝了。 大概老爷还是没从夫人死的打击中走出来吧。 可要说没走出来,老爷也不见得多伤心。 不过老爷心思深,也许一个人偷偷躲起来伤心也未可知啊! 冒着大雨回了府,沈丛先去看了一圈两个孩子。 白露临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一双儿女。,她曾牵着他的手叮嘱他,让他务必要照顾好孩子们。 她知:自己在沈丛心中分量不重,可孩子是沈丛的血脉,还请他多为看顾。 沈丛答应了。 孩子们在他面前还是很拘谨,他知道要亲昵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耐着性子细心交流了一个时辰。 他便得去做自己的事了。 处理不完的公务和商行的事情,都在他屁股后面追着呢。 人人都道他这个户部尚书年纪轻轻,年轻有为。 谁会看到,他这段日子以来,从来没有哪一日睡满了三个时辰。 走到书房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吩咐道:“我记得,我大婚之时,皇后娘娘好像送过一个屏风!” “是,奴才也记得,那屏风如今收在库房里了!” “屏风上是荷花,正是应夏日的景色,去取出来,将书房里的屏风换掉吧!” 可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了! 但侍从也没有多说,通知管家去将东西取出来。 本以为落了灰,可能还有腐朽,却没想到却崭新的像是刚刚做出来的一样。 管家看了侍从一眼,用那种带着点骄傲和高深的语气道:“你啊,还是跟主子的时间太短,有些事情不是很了解!” 侍从? 管家,你是不是对时间长短有误解。 我就比你短半年。 这府内除了你便是我时间最长了吧,我还要怎么长啊,主子从前就是孑然一身,我想跟也没机会啊。 心内疯狂吐槽,嘴上他却是虚心请教: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呢! 我必须要全方位多角度深入了解主子,才能服侍好主子啊! 然而,管家矜持的抬了抬下巴,扔下一句:你自己好好琢磨,慢慢观察,相信以你的聪慧,一定能想明白其中关窍! 侍从!!! 我想问候一下你祖宗,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哦! 另外一边,安宁郡主也被柏郡王的问题问住。 她想到那一日在珍宝阁中,沈丛出面,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尴尬,还让那几个女人无地自容,也并没有透露她的身份,嘴角微微勾了勾。 这些年,关于沈丛的传闻,她也听了许多。 这个年轻的户部尚书,的确是个人物。 人到三十,反而越发俊美,有一种年轻人没有的气度。 那一日他若是不出现,自己凭着郡主的身份,也能压住那几个女人,只是她毕竟是个没落郡主,这样的事情尽量少干。 以免惹人眼。 沈丛便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看穿了她的心思,所以才会出手相助。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柏郡王拽了拽安宁郡主的衣袖,“你喜欢户部尚书西山子爵沈丛吗?” “谈不上喜欢,就觉得这个男人很有能力,也极有眼色!这户部尚书或许不是他的终点!” 柏郡王啧了一声:“再往上,可就是要当丞相了,他还这般年轻呢,那姐姐你想嫁给他吗?” 安宁郡主沉默了几个呼吸,摸了摸柏郡王的头:“姐姐不嫁,姐姐这辈子就跟你在一起,等到你长大娶妻,便给姐姐养老,如何?” 柏郡王抿了抿唇。 过了好半天,他才道:“姐姐,我从前不想你嫁人,可我如今已经长大了,我希望姐姐你能有自己的幸福!” “你若是喜欢他,咱们便去求皇后娘娘赐婚,姐姐你是郡主,风风光光的嫁给他,他也不敢对你不好!我可以留在郡主府,也可以时时去子爵府做客,姐姐你不必顾虑我,你得先考虑你自己!” 柏郡王低了声音:“你已经为我牺牲的够多了。” 柏郡王四岁的时候,曾有媒人直接找到了郡主府,要与安宁郡主说亲。 结果柏郡王冲过去,将那张帖子撕了,还将那媒人暴打了一顿,说他姐姐绝不会嫁人。 往事历历在目,不过几年的时间,当初那个抱着她哇哇大哭,让自己不要抛弃他的孩子,已然长大了。 知道为自己考虑了。 安宁郡主老怀欣慰, 她摸了摸柏郡王的头发:“姐姐说了,不嫁人!” “为何,姐姐不是喜欢他么?皇后娘娘会愿意下这个恩旨的!” 虽说柏郡王身世离奇,可他是个郡王,是皇室血脉,先皇承认如今陛下也承认过的存在,纵使身份尴尬,可自幼耳濡目染让他形成了一种观念。 他的血统,要比沈丛高贵。 他姐姐的,就更不必说。 姐姐若是愿意嫁给沈丛,那是沈丛的福气,他应该感恩戴德,这是他子爵府的荣耀。 安宁郡主笑了笑,摇摇头:“柏儿,你还小。皇后娘娘对咱们虽然好,那是因为她的本分!咱们不能恃宠而骄!” 若是换做旁人,她大约真的可以请一道恩旨,可沈丛不行! 他啊…… 可是皇后娘娘的人呢。 1713 欧阳家必定更上一层楼 卫九重这封信,重点有两个内容。 一,便是关心安宁郡主的婚姻大事,希望她能将自己嫁出去,嫁给沈丛。 在他眼里,沈丛是个不错的夫婿。 二,便是若是她不愿意嫁,分别多年,他也很想念她,希望她能带着弟弟出邺城,去他们如今所在地方见上一面。 卫九重这封信写的情真意切,说自己病了,或许时日无多,希望能在闭眼之前,能见一见心爱的女儿。 心爱的女儿啊…… 安宁郡主眸中涌起淡淡的冷意。 若是真的心爱,当年为何不将自己也带走呢。 若是真的心爱,这些年为何音讯寥落。 若是真的时日无多,为何对这邺城的动向如此清楚,就连沈丛死了夫人这样的小事,都能准确把握。 算算这封信在路上的时间,恐怕是沈丛的夫人刚死不久,他就得到了消息。 起风了。 冷风驱散了夏日的寒意。 安宁郡主抬头看着窗外,乌云翻滚,夏日的暴雨眼看着就要来了。 柏郡王拽了拽她的衣袖,问道:“姐姐,咱们要去见他们吗?” 安宁郡主摇摇头:“不去,咱们便待在这邺城,姐弟两个相依为命。那边太远了,眼下也并非出行的好时机!” 柏郡王松口气,展开笑颜:“我都听姐姐的!” 事实上,他对父亲没有任何的概念,从未见过,也没有什么感情。 至于母亲…… 那甚至不是他的生母,就更别什么感情了。 邺城繁华,虽然他时常会被人讥笑,却也不愿意离开。 见过这最热闹的繁华,又岂会愿意去荒芜之地。 安宁郡主知道他的心思,也没有多加责怪,只道:“柏儿,我留在邺城是因为前路迢迢,一切未知,并非不愿放弃这满眼繁华。你也要切记,万万不可彻底沉溺,要时刻守住自己的本心!” 柏郡王认真的听着,点了点头,最后问道:“姐姐,父亲和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事?” 孩子越小,就越是敏感,对于很多事,已经有了自己的感知。 “没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别瞎操心,父亲写信来这件事,也不要跟旁人提起!” 柏郡王表示知晓。 他不会提。 他从来不会在人前提到卫九重,纵使那人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入了八月,苏洛的身子已经沉的快走不动了。 每日睡觉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只要一趟下来,就感觉那硕大的肚子压得她无法喘息。 侧着睡也不行,纵使找不到合适的角度。 她已经尽量控制饮食,但肚子还是跟吹气球一样越长越大。 太医正和季神医都说,这是难免的,双生子,肚子就是要长得快点。 季神医的身体也越发不好。 他的寿命本来就所剩无几,如今在这深宫之中熬着,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 苏洛不忍,劝过他几次。 他自己倒是看的开,说这条命已然是从老天爷手上偷来的,就盼着有生之年能解决卫殊的身体问题,如此也算是造福苍生。 便算是救一人救天下,可不知道造了多少浮屠。 天气一凉,按理卫殊的身体就该变差,年年都是如此。 何况今年入秋后,天气冷的格外快。 可卫殊的情况又有所不同,身体竟然慢慢好转,瞧着比夏日里的状态还要好。 苏洛问了太医正和季神医,都说这是好事。 这也让她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 不经意间,日子总是过的格外快。 八月十五,眼看就到了。 江莹莹这些天都被平宁郡主拘束在府内,说什么也不让她出去跟欧阳承泽见面。 一来是毕竟还没正式成婚,总是厮混在一起不合适。 二来,她也担心小年轻混在一起,怕一个没把持住,万一闹出了孩子,到时候生出来月份不对,便要让邺城老小看笑话了。 卫殊定八月十五这一日,取的便是阖家团圆的意头,希望今后也圆圆满满的。 八月十四这一日,欧阳承泽乔装出门,在城西一个茶楼的包厢里,见到了同样低调出行的高光。 高光的络腮胡全部刮掉了,露出一大片的肌肤比其他的地方都要白上很多,上面有密密的黑色胡茬。 若是不细看,还真认不出眼前人就是高家的少将军。 高光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他没有喝酒,面前摆着一壶浓茶。 见到欧阳承泽,他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侍卫挥挥手,侍卫便退后两步出门,守在门外,以防有人偷听。 “欧阳公子还真是春风得意,让人羡慕!” 欧阳承泽勾了勾唇,笑的有些森森:“何必说这样的话,你我都很清楚,我此番成婚,究竟是何目的。” “事成之后,你准备拿江莹莹怎么办?” 欧阳承泽自顾自的斟茶,慢慢啜饮了一口后,笑的灿烂:“她若是愿意,那便继续当我的正妻,丞相府总有他的一口饭吃,若是不愿意,那……” 高光接话道:“若是她惹了欧阳公子讨厌,到时候便将她送给我吧!” 欧阳承泽眯了眸子,上下打量了高光一眼:“少将军瞧上了我的女人?” “我也是拿来送人的,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他喜欢!若是欧阳公子不愿意割爱,那便算了!” 欧阳承泽耸耸肩:“到时候再说吧,看她乖不乖,她若是安分守己,我也没有处理她的缘由!” 高光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问道:“你确定,陛下明日一定会来吗?” “确定!”欧阳承泽点点头,“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要错过,我已经暗示了江莹莹,让她去请陛下过来!” “且江莹莹也表达了不希望侍卫太多,弄得人心惶惶的想法,陛下素来疼爱这个妹妹,想必不会违背她这个小小的心愿!” 高光脸上浮出森森然的笑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将手中茶杯举起:“欧阳家不愧是书香门第,深贯知恩图报四个大字!等明日一过,欧阳家必然要更上一层楼!” 1714 江莹莹要嫁人啦1 天还没亮,江莹莹就从床上被拉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 就听得平宁郡主火急火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小祖宗,你可别睡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得起床打扮了。” 江莹莹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乌沉沉的天色,身子往后一仰。 “母亲,天还黑漆漆的呢,您未免也太着急了,我再睡会,我再睡半个时辰!” 说着,她咚的一下倒回床上。 虽说要成婚,可大约因为跟欧阳承泽厮混了许久,双方都很熟悉,她并没有新嫁娘的那种紧张。 寻常姑娘嫁人,总是要顾虑很多。 担心夫家的人不喜欢自己,担心跟丈夫不能琴瑟和鸣,担心夫君不是一心一意,担心婆婆不好相处。 担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以后不那么重视自己。 可江莹莹没有这样的苦恼。 她身份贵重,嫁到这邺城的哪一家,婆家都不敢怠慢。 何况欧阳承泽那臭小子,已经被她吃的死死的,她更是不担心他会作妖或者不对自己好。 至于婆婆好不好相处…… 对不起,她不需要跟婆婆相处。 平宁郡主也去打听过了,丞相夫人平日里不管事,也是好相与的,对下面的人也十分宽和。 毕竟欧阳家是经历过风吹雨打的,这心态与寻常人家自然是不同。 那等打压新媳妇的事,老夫人也不屑做。 何况她最疼爱的是欧阳承泽,欧阳承泽喜欢这个儿媳,她爱屋及乌,自然也是喜欢的。 平宁郡主急得跳脚,一把将她从床上薅起来:“睡睡睡,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就知道睡觉!不收拾好看,去了夫家旁人要笑话你的!” “谁敢啊!” 江莹莹眼睛都不睁开:“谁敢笑话我,我揍死他!” 平宁郡主怒道:“你给我闭嘴,到了夫家就不能跟自己家一样,遇事得忍一忍,不能再任性!以后可不会人人都惯着你!” “你虽然没有婆婆还公公,但上头还有祖父和祖母,欧阳丞相是个严肃的,老夫人虽然听说是和睦,那都是外面传的,谁知道真正如何啊!” “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要一副惫懒样子,要拿出你从前大家闺秀的端庄样,知道吗?” 平宁郡主跟个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嗡个不停,江莹莹也没法睡觉了,只能睁开一条眼睛缝看了她一眼。 一瞧,便见到自己母亲双眸都是红血丝,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憔悴。 江莹莹的眼睛缓缓睁开,声音里还带着慵懒:“母亲,你昨晚没睡好,哭了啊?” 平宁郡主没说什么,倒是身后的嬷嬷道:“小姐快些起吧,郡主岂止昨晚没谁,这都连续好几日,夜里都没有睡好呢!” 江莹莹眨了眨眼睛,慢腾腾的坐了起来。 母亲还是很舍不得自己的。 小的时候,江莹莹那时候不懂。 都是母亲的子女,为何每一次母亲眼里都只看得到兄长,瞧不到自己。 每次跟自己说话,必然会有一句:烨儿是你亲哥哥,你往后一定要帮衬着他,你们才是亲兄妹。 仿若她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帮助江烨。 这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跟江烨的感情并不好。 她内心无法亲近这个哥哥,会有抗拒心理。反而是对江殊更加亲近,江殊虽然性子冷淡,可江莹莹能感觉到,他从未嫌弃过自己这个胖胖的妹妹。 后来,她瘦了。 得了许多赞美,母亲的心也渐渐的回道自己的身上。 但江莹莹心中总有隔阂,觉得母亲对自己的喜欢不是纯粹的。 可如今,见到平宁郡主的脸色,再看看她的黑眼圈和眼睛里的血丝,过往的那些小心思,都释然了。 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便是新的开始了。 江莹莹揉了揉眼睛,乖乖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母亲,说吧,要怎么办,我全力配合!” 一刻钟后,江莹莹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 “妈,为什么要拔毛啊,我是嫁人,又不是杀老母鸡!” “呸呸呸,童言无忌。你给我闭嘴,这脸上的绒毛必须要去干净,一会上妆才好看,今儿个大喜的日子,你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那你为何不前几天拔!” “前几天拔掉就又长了,就得今天拔!” 妈耶,好痛。 但平宁郡主看奴婢们给江莹莹拔毛,似乎上瘾了,撸起她的袖子正要端详,江莹莹赶紧把手往里一缩。 要命,拔了脸就算了,还要对她身上下手? 那她岂不是真的变成了一只待下锅煮的鸡。 平宁郡主叹息一声:“罢了,时间仓促,身上的就不拔了,但是咯吱窝的必须要去掉,不然不美观!” “这有什么好去的,那又没人看到!” 平宁郡主一瞪眼:“怎么没人看,今晚你夫君不看啊!” 江莹莹…… 母女两个讨论这个,怪不好意思的。 拔了毛,江莹莹被塞进浴桶里仔仔细细的洗刷刷一番。 这让她更有一种自己要被炖了的错觉。 实在没有这个必要,昨晚入睡之前,她已经洗过的,到现在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而已,天气又不热,没必要如此麻烦。 可她的反对全是无效的。 她感觉自己被洗的皮都要掉一层,整个人被搓成了粉红色,终于好了。 开始穿衣服。 吉服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做工精细华美,之前江莹莹就已经试穿过。 她以为就跟寻常衣服一样,套一套,穿上就成。 可到了今日,才知道大有讲究。 一层又一层,将她裹的像是蝉蛹,她感觉自己呼吸都困难了。 尤其是平宁郡主还一早强调,一定要将她的腰勒得细细的。 江莹莹十分不解:“为何呀,母亲,我看兄长和大嫂成婚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啊!” 嫂子的嫁衣就挺宽松的,款式跟自己的也不一样。 平宁郡主一瞪眼:“你问我为何,我倒是要问问你!” “若不是你日日跟那欧阳小子厮混在一起,我又何须将你的腰勒这么紧给人看啊!” 1715 江莹莹要嫁人了2 江莹莹? 平宁郡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做了个深呼吸才道:“外面已经有传言了,说你已经有了身孕,得让那些不长眼的人好好瞧瞧!” 原来是这样! 她与欧阳承泽走的近,之前是拿他当弟弟,没有什么避讳。 后来么,已经定下了婚事,也就没有必要扭扭捏捏。 可她这么想,旁人不这么想,这邺城之中,从来不缺闲言碎语的嘴巴。 这桩婚事关注度这么高,自然也有不少讨论。 有人说两人天作之合,便有人说他们并不般配。 有人说两人心心相印,便有人说他们不守礼法。 众口难调。 江莹莹嗤了一声:“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呗,反正十个月后,我肯定不会有孩子出世啊!” 刚说完,就被平宁郡主敲了下脑袋。 “不会说话你就闭嘴,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了。” “母亲,我饿了!” 她不说了,她吃总行吧、 小紫早就准备好了早膳,这时候端过来,品种比平日里要丰富许多。 齐国公府虽然门楣大,可平日里过日子也不算奢靡。 咋准备了这么多。 难道是因为这是在家里的最后一顿? 小紫解释道:“小姐,您今日怕只能吃这一顿,得多吃点,吃饱了,到时候上了妆,就不好吃东西了。” 容易蹭掉口脂。 不仅不能吃东西,连水也不能喝。 除了国公府这张大门,一直到新郎将红盖头揭起来,便是如厕都不能。 这哪里是成婚,这是受罪。 江莹莹吃到一半,平宁郡主又道:“你也不能吃太多,万一到时候要上茅厕,你憋都憋不住……” 江莹莹…… 我还在吃着呢,你能先别说拉的事情吗? 有点倒胃口。 她吃不下去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她里面的衣服已经穿戴完毕,现在开始最重要的环节,梳头。 江莹莹深刻的怀疑,平宁郡主是要将整个齐国公府的朱钗都给她戴在头上,她的脖子都要断了。 在她的强烈抗议上,平宁郡主总算是将剩下的还没有插的十来根钗子撤下去。 她语重心长的道:“盖头一揭开,旁人都要看你,一来看容貌,二来看打扮,若是寒酸了,便要让人瞧不起,你可明白?” 平宁郡主自幼没了双亲,在先太皇太后身边长大。 那时候嫁给齐国公时,宫内虽然按照郡主的规制给她准备了一应的东西,到到底还是不似其他有双亲倚仗的郡主。 是以,那时候她是听到有人在嘲笑的。 自己也因此难过了很长时间。 好在齐国公是个马大哈,从来不注意这些,也不在乎这些。 该怎么过日子,照样过。 婆母虽然不怎么喜欢她,可也没有苛待过。 当初作为新妇,她有些怨言,如今自己当了婆婆,才知道老夫人其实已经做的很好。 有时候,放任不管便是最大的善意了。 但愿,欧阳老夫人对自家女儿,也能有这样的善心。 想到要顶着这一头几十斤的东西一整天,江莹莹现在就感觉脖子要断了。 天色已然全亮。 天公作美,今日艳阳高照。 八月的天不冷不热,拂面而过的微风带着淡淡的清凉,空气中涌动着桂花的清香。 江莹莹今日也是用的桂花头油,与窗外院中盛开的一树树桂花交相辉映。 历经三个时辰,她总算是打扮完毕。 房门一打开,江烨江舟和齐国公等一干大男人已经站在院子中了。 见到一身红嫁衣的江莹莹款款站在偏厅中央,几个大男人都红了眼眶。 江舟揉了揉眼睛。 呀! 没想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堂姐,装扮一番后倒是挺端庄的。 如此很有她一开始的气质了。 这红色穿在她的身上极为般配,宛若一团火,灼的人眼睛疼,心发热。 齐国公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江莹莹一眼。 他早年间常年在战场,对几个子女关注多少,注意力多半放在江殊的身上。 并非不爱自己的一双儿女,而是他心知江殊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身世可怜,应该多关注。 人的精力只有那么多,重视了这个,便难免忽视另外一个。 如此,对一双儿女花费的精力更少。 男孩子摔摔打打也会长大,可女儿呢。 女孩子应该娇养着的。 齐国公眼眶发红,声音有些哽咽:“好,好,总算是嫁出去了。” 江莹莹…… 所以,父亲您这是将我嫁出去,高兴的要哭? 齐国公叹息道:“父亲从前不够关心你,以后到了夫家,受了什么委屈,就跟父亲说,父亲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平宁郡主嗔怪:“大喜的日子,说什么胡话,我们莹莹一定能在夫家如鱼得水,三年抱两,与女婿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齐国公揉了揉眼睛:“对对对,你瞧我,都高兴糊涂了!” 他深深的看了江莹莹一眼,道:“今日你大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你要记住,齐国公府是你永远的后盾,你一定会幸福快乐一辈子!”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类似的话,前两日欧阳承泽也与自己说过。 当时她没有太在意,眼下齐国公又说一次,江莹莹不免多想。 她开口问道:“父亲,可是今日会有什么事发生?” 齐国公摇摇头:“没有,父亲就这么叮嘱你,你记在心上便是!” 江莹莹心内有些不安,但见齐国公不愿多说,也不好勉强,便郑重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女儿也不是那等胆小怕事之人!” 齐国公满意的点点头:“对,这才是我齐国公府的女儿该有的气度。” 他还要说点什么,江烨已经挤过来:“父亲,给我也留点时间!” 江烨似乎又胖了点,他搓了搓肉呼呼的手,道:“本以为要养你一辈子,没成想竟然嫁出去了,往日为人妻,可不能再跟做姑娘一样了!” 这番叮嘱,倒像是个当爹的。 江莹莹心内吐槽,便听得江烨转而又道:“虽然是嫁去丞相府,但你也不必害怕,国公府是你的娘家,是你永远的后盾,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1716 大婚之喜1 好好的就开始煽情了。 江莹莹正是感动间,江舟这个熊孩子凑了过来,他笑呵呵的,一点也没有即将分别的痛苦。 反而一脸开心,好像终于可以脱离魔爪了。 他笑眯眯的安慰江烨:“兄长你就放心吧,就堂姐这脾气,她不欺负人,欧阳丞相家就该谢天谢地,谁能欺负她啊!” “咱们倒是要做好准备,到时候丞相府的人要上门告状,嘿嘿嘿……” 吧唧……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气氛,一下就碎了。 江莹莹飞起一巴掌敲在他后脑勺上,训道:“你自己都是要成婚的人了,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说我的闲话,我看你是皮痒了是不是?谁欺负人,谁欺负人!” 江舟被她揪住耳朵,痛的嗷嗷直叫。 “堂姐,你今个儿大婚,不要动粗啊!矜持,高贵,冷艳……” “大伯父,大伯母,你们倒是救救孩子呀!” …… 屋子噗嗤笑做一团。 也好。 齐国公出面,道:“罢了,莹莹你放开他吧,他还是个半大孩子,跟他计较什么!” 江莹莹翻了个白眼:“半大孩子,懂的倒是多,前几日我碰到朱蕊,你都跟人家亲亲抱抱举高高了啊!” 江舟的脸霎时飞了个通红:“胡说,我们那是比一比谁的力气大,她说我举不动她,我就非要举给她看!” 呵呵…… 自家这个蠢弟弟啊,看来又是被人套路了。 还茫然不知,洋洋自得,以为自己赢下一局沾沾自喜。 如此想来,朱蕊这个小姑娘,小心思还是有的,得亏当初她并非真的动了心思要追求欧阳承泽,不然还是个强劲的对手呢。 因为提到了江舟的糗事,他不敢再作妖,乖乖的缩到一边去了。 他与朱蕊的婚事,定在了腊月间,也没几个月了。 看着江莹莹这一身红衣,明艳非凡的样子,江舟心中也隐隐生出期待。 朱蕊唇红齿白的,穿新嫁衣肯定也很好看。 二夫人三夫人二老爷三老爷,还有一干的哥哥姐姐们也上前来,说了不少吉利的话。 两家相距并不远。 可嫁人就是嫁人,以后自己家便是娘家,婆家才是真正的家。 尤其是几个姐姐,更是传授了一些跟婆家人相处的经验,听得江莹莹脑子嗡嗡作响。 远远的,鼓乐声响起了,来接亲的队伍到了。 齐国公亲自给江莹莹披上了红盖头,不相干的人都退出了院子。 男人们都跑到前面拦大门,女人们则在江莹莹的屋子内守住小门。 想要娶走新娘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丞相府娶新媳,齐国公府嫁女,那是邺城何等大事。 早在十日之前,丞相府门前便设立了粥棚,为新人行善积德。 这桩婚事早就定下了日期,听说有不少乞丐从榕城这样的周边城池过来,就为了能讨几口饱饭吃。 丞相府素来低调,这一次为了欧阳承泽倒也费了心思,这粥棚不止施粥,每日每人还能领两个肉包子。 巴掌大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啊! 据说丞相府近来每日都要杀数只猪,就为了供应这肉包子。 府内的厨子和杂役都从外面聘请了不少呢。 迎亲的队伍在既定的时辰从丞相府出发,一路上被邺城的百姓夹道围观。 担心今日会有乱子,陛下特意抽掉了城防营,来维持街上的秩序,饶是如此,这人流汹涌,还是几乎要将城防营用身体编织的围墙冲破。 邺城的百姓几乎倾巢而动,来看这一场盛世大婚。 那骑在高头红马上的,便是今年的状元郎,丞相府的嫡孙。 他如今已经在陛下跟前当差,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他一身喜庆红衣,唇红齿白,眉目含笑,那一双秋水一般的杏仁眼里,都是心满意足的笑意。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两样人生大喜,都被他占据了,可不是开心的要飞起吗? 众人只看得到他光鲜亮丽,谁也没留意到他垂下眼睑后,眸中闪过的凝重和忧郁。 国公府门庭高,可其实人丁并不算兴旺。 今日拦这状元的门,可是连七弯八拐的亲戚都派上了用场。 奈何这欧阳承泽瞧着文质彬彬,手上却是有点力气的,身后跟的那一群精神奕奕的小伙子,个个也都是好手。 也不是真正要阻拦新郎官。 在各种为难的花样上了一轮后,国公府的大门总算是为新郎官敞开了。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经过此事,大家对这个新郎官又有了新的认识。 看来不仅是长得嫩文采好,手下还有点工夫,待人接物也十分得体。 如此看来,江莹莹这个夫婿倒是没有嫁亏。 平宁郡主隐在帘子后,红着眼眶看着这一幕后,恨恨道:“便宜这毛都还没长齐的臭小子了,各方面都还过的去,就是不知道那上面夫妻能不能和谐!” 她身边的江嬷嬷道:“郡主,老奴瞧着欧阳公子他龙马精神,神采奕奕,一定不会让小姐失望的!您就放宽心吧!” 平宁郡主叹口气:“可你瞧他那孩子气的长相,怕是没开窍呢!不过世间哪有这么完美的事,有家世有人品有相貌,实在是有所欠缺也没办法,这都是莹莹自己选的,她也得自己受着……” 江嬷嬷便不再说什么了。 反正说了也不会听的。 平宁郡主现在就是一个担忧女儿未来幸福的老母亲,就算你给她说一万句,他们将来一定会幸福,她也不会信。 当母亲的,总是会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 欧阳承泽过五关斩六将,总算是到了江莹莹的屋外。 平日里安静的院子,此刻已经吵吵嚷嚷的一堆人。 他四下里打量了一番。 院子里种了桂花树,还有丛丛盛开的秋菊,院子不大,但小桥流水一样不缺,左边还又个凌霄花的攀援而成的花架。 下面悬着一个秋千。 想必天气舒适的时候,莹莹便是在那上面随意的荡着秋千。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叩响门扉,声线温柔而激动:“莹莹,我来了,你快给我开门吧!” 1717 大婚之喜2 屋内传来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这就要开门了,可没这么简单!” “就是,将我们邺城一枝花的江县主娶走,不得拿出点真心啊!” …… 众女子的笑声哄做一团。 欧阳承泽无奈的叹口气,对着小鼓点了点头。 小鼓上前,掏出一叠红包。 欧阳承泽从门底下塞进去,可怜兮兮的道:“各位姐姐绕过小可这一回吧,小可对莹莹着实一片真心……” 有婢女上前将红包拿回来,抽出来一看。 哟呵,好大的手笔。 一个红包里是五十两银票。 这里拢共有五十来个红包,两千多两就没了。 李子舒打趣道:“**姐,你这夫婿好大方啊,看来为了娶你,怕是连家底全给搭上了!” 红包是个b必然的流程,钱财开道好办事吗。 不过一般来说,这都是图个吉利。 寻常百姓家,这时候红包里封上八个铜板,再好些的十八个,二十八个,一县的富商,那也就二两银子不得了。 像邺城这样的高门,一般而言都是十两银子一个封,就已经有排面了。 毕竟是图个吉利。 看着不大,但架不住数量多啊。 一撒就是几十个,你要放多了,大户人家也伤筋动骨。 江莹莹听得李子舒笑话,牙齿磨了磨。 臭小子好大的手笔,奢靡浪费,这撒的是钱吗。 这撒的都是她的钱! 回头再收拾。 江莹莹思忖完,道:“行了行了,你们红包也拿了,赶紧开门吧!” 李子舒噗嗤一笑:“啊哟,我的好姐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朝着他扑过去了啊!” 有人附和:“可不能这么简单的就让他娶到,这男人啊,都是贱骨头,你若是太容易让他到手,他可不会珍惜的,咱们还是得再为难一番!” “越是费尽心思得到的,他们吃的才越香,往后才越珍惜!” 好像有点道理。 江莹莹便不再阻拦。 李子舒跟欧阳承泽熟悉,自然是她来打头阵。 她隔着门,笑盈盈的道:“欧阳公子今日要娶我们**姐,是不是该做出点承诺啊?” 欧阳承泽好声好气:“必须的!” 他扬高声音,足以让屋内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明白:“莹莹,我保证今生今世,都只爱你一个人,只对你一人好!” “我保证以后听你的话,你说往东我不往西!” “我保证此生绝不纳妾,与你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我保证以后若是咱们有争吵,错的都是我!” “我保证爱你护你,我保证以后死的比你晚,这辈子都陪着你!” 江莹莹站了起来,嗔道:“呸呸呸……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胡话!” 李子舒噗嗤一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有个年纪稍长的妇人笑道:“欧阳公子还是童男子吧,这样的话说了不作数的!” 一句童男子,引发了一片的笑声。 欧阳承泽虽说已经满了十七,可因为瞧着年纪幼,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一双眼睛又生的纯真无邪,的确不像是在这方面有过经历的人。 那妇人胆子大,道:“县主比欧阳公子还要大,以后可要多教教他!” 平日里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说。 可眼下两人马上要成婚,反而要多说。 这年代许多新人之间事先没有机会相处,没见几面就要滚床单,那得多生涩多尴尬! 所以需要说一点带颜色的话,来铺垫铺垫,缓和一下气氛。 如此一来,新人之间也能消弭掉一些隔阂,能够更快的了解彼此,也更容易琴瑟和鸣。 江莹莹又是羞又是恼又是感动。 这傻孩子,什么都往外说。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不是很相信这样的诺言。 可她相信,眼下欧阳承泽做这个承诺的时候,是百分之百真心的。 至于今后的故事如何发展,且等到那一日再说吧。 那妇人又说了好些个暧昧的话,将欧阳承泽和江莹莹都闹的面红耳赤,屋内的小姑娘们也跟着长了一番见识。 欧阳承泽甜言蜜语说了一大堆,总算房门吱嘎一声开了。 他一眼就看到端坐的江莹莹。 一身妍妍红衣,一顶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脸。 他幻想过无数次,能将这个生动的女子娶回家,以为她心有旁人,此生怕是难有机会。 却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他驻足在门口,只觉得眸中被这红色点了两团火。 那夫人笑道:“新女婿这脸都还没见着,就已经挪不动腿了,这等到晚上取下盖头可怎么办呐!”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江莹莹也有些不自在的捏紧的帕子,脑子里不自觉的想到了晚上的画面。 她其实…… 还有些拿欧阳承泽当弟弟看的,真的要同床共枕,还不知该怎么办。 欧阳承泽回过神,深吸一口气,上前牵起江莹莹的手,低声道:“莹莹,我以前从不敢想,我真的有能娶到你的这一天,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江莹莹轻笑一声:“谁知道呢,要不你抽自己一巴掌试试!” 痛,那就不是做梦了。 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江莹莹赶紧抬头,紧张的问:“你傻吗,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真的抽啊!” 欧阳承泽嘿嘿嘿的笑:“没有,我就是打了自己手背一下,还挺痛的,看来不是做梦!” 看热闹的众人都哄笑一团。 只觉得这对夫妻跟从前的那些个新人都不一样。 欧阳承泽牵起了江莹莹的手:“咱们得去拜别岳父岳母了!” 李子舒噗嗤一笑:“姐夫,你可真不见外,国公爷和郡主还没喝你的茶呢,你便已经改口了!” “脸皮可真厚!” 自家男人自己说的别人可不能说。 江莹莹嗔怪道:“你自己都改口叫姐夫了,你管他干嘛!” 李子舒…… 好的吧! 人家已然是一家人,一致对外了。 她挤眉弄眼的看了跟在欧阳承泽身后的张枫眠一眼。 张枫眠冲她宽和又宠溺的笑了笑。 这一对,再有一个月也要成婚了。 江莹莹的婚期有些仓促,这是陛下定下来的,比张枫眠和李子舒的婚事要早上一点。 这婚事阵仗这么大,等到李子舒成婚时,必然是要差上一些的。 1718 大婚之喜3 可她不在乎这些。 只要能跟心爱之人白头到老,相伴一生,那些外在的形式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人携手到了正厅。 齐国公和平宁郡主已经端坐着准备喝茶了。 欧阳承泽小心翼翼的牵着江莹莹的手,走到两人面前。 奴婢端上温茶上来,欧阳承泽先端了一盏,递给齐国公,毕恭毕敬的道:“岳父大人,请喝茶!” 齐国公接过,抿了一口,抽出一个红包给他。 这是改口费,也是个程序。 欧阳承泽接过:“谢过岳父大人!” 齐国公神色凝重又复杂,看看他又看看披着盖头的江莹莹,叹道:“从今往后,你可要好好对她!” “岳父大人请放心!” 欧阳承泽端过另外一盏,递给平宁郡主:“岳母大人,请喝茶!” 平宁郡主接过,轻啜一口放在一边,也递了他一个红包。 欧阳承泽伸手去接,平宁郡主却是握着没有及时撒手,她哽咽开口:“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小时候我对她的关怀不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好在她也安稳长大了!” “从今往后,我便将她交给你了,你务必要做一个合格的丈夫,我从前亏欠的,也得请你补给她!” “要爱她护她,莫要叫她伤心难过!” 欧阳承泽看了一眼江莹莹,沉声道:“岳母大人放心,小婿若是叫莹莹伤心,岳母大人随时可来欧阳家拿我是问!” 平宁郡主叹口气,这才将手中红包松开,疲倦的摆摆手。 欧阳承泽退回到江莹莹的身边,扶着她的手,一起朝着齐国公和平宁郡主跪下。 齐齐开口。 “小婿拜别岳父岳母!” “莹莹拜别父亲母亲!” 齐国公眼眶发红:“去吧,别误了吉时!” 到此时,江莹莹才有了一种自己要离开这个家的感觉。 眼泪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涌了出来,嗓子也如同塞了棉花,她哽咽道:“父亲,母亲,女儿这就去了,你们今后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父亲,你要少饮些酒,莫要总是惹母亲生气!” “母亲,你要早些睡,勿要太操心劳累,你们一定要长命百岁,永永远远的护佑着女儿!” 平宁郡主本就是极力忍着,此刻眼泪哗哗哗的就下来了。 她将脸避开,用手帕挡着,摆摆手:“去吧,快去吧!我与你父亲还有你兄嫂照顾着,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江莹莹这才慢慢起身,被欧阳承泽扶着朝外走。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这是多么欢喜的大日子,可她的心里对未来却生出了几分不确定。 在梦中,欧阳承泽等了自己许多年,更是不顾身份,要续娶自己。 可如今事情跟梦中不一样,他还会一心一意的爱自己吗。 未来,又会是怎样,她没有一点把握。 之前她觉得成婚很简单,到这一刻才觉得忐忑不安,觉得没有把握。 欧阳承泽紧紧的捏着她的手。 男人的掌心一片湿润,手竟然在微微发抖。 江莹莹思绪被拉回,问道:“你抖什么呀?” 欧阳承泽压低声音:“莹莹,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我喜欢你,你是我这辈子最喜欢且唯一喜欢的人!” “你在害怕什么?”江莹莹敏感的问。 欧阳承泽沉默了半天,颤声道:“我怕你揍我!” 这臭小子! 她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动不动就揍人。 不过现在,她是真的想揍人。 出了正厅门,还有一段路是要上花轿。 新娘子是不能自己走的。 必须得由娘家的未婚兄弟背着。 这个重担,自然落到了江舟的身上。 江舟摩擦擦掌,跃跃欲试。 他一点都不难过,他很高兴。 蹲下的时候,他还不忘对欧阳承泽道:“姐夫,我帮你背新娘子,你答应我的事情被忘了!” 这对狗男男,背着自己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不过现在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隔着盖头,江莹莹道:“江舟你行不行,背不背的动我?” 江舟大马金刀一拍自己后背:“放心吧,姐,你弟弟我这点子力气还是有的!” 好的吧! 江莹莹大大方方往江舟背上一趴,江舟轻松惬意就要拔地而起,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欧阳承泽眼疾手快,就要摔一个狗啃泥。 江莹莹毫不留情的讽刺:“你不是说轻轻松松吗,你这咋回事,下盘这么虚!” 江舟额上冷汗涔涔:“我的天,你怎么这么重,你这几天被大伯母当猪养了吗,瞧着比平日至少重了三十斤!” 隔着红盖头,也不影响江莹莹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你给我闭嘴!你才是猪呢!你现在知道当新娘子不容易了吧,我这三十斤不是长的肉,是身上的冠冕,衣服,鞋袜的重量!” 她容易么…… 她顶着这玩意,像是个僵硬的兵马俑,脖子都要断掉了。 江舟不说话了。 主要是没力气。 他气喘吁吁,汗如雨下,若不是欧阳承泽托了江莹莹一把,他怕就坚持不下去,要当场趴下了。 总算是到了花轿前,他长出一口气,几乎一把将江莹莹从背上扔了下来。 走你了,老姐! 你可好好的去祸害别人家吧! 喜娘说了一对吉利话,花轿在锣鼓鞭炮声中,敲敲打打的启程了。 江舟看着迎亲队伍后绵延不绝的嫁妆,狠狠的吞了下口水,自言自语道:“当个女人真好啊!” 嫁个人,能有这么多嫁妆,一眼看去,都望不到头。 平宁郡主这是将半个齐国公府的家底都赔出去了。 啧啧…… 羡慕! 等到那花轿消失在视线尽头,江舟脸上伪装的那一点点悲伤彻底消失,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就差没有当场跳舞。 太高兴了! 女煞神走了,从此以后,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人蹂躏他,欺负他了。 他的好日子来了呀! 刚这么想着,二夫人飘了过来,幽幽的道:“你看看莹莹的嫁妆,你再想想你那个媳妇,到时候可不要差距太大,为娘的不想丢这个人啊!” 江舟翻了个白眼:“母亲,那你得瞧瞧丞相府的聘礼,你先把那许多聘礼准备起来啊……” 1719 婚礼惊变1 话刚说完,耳朵就被一把揪住。 二夫人狮子怒吼:“你个臭小子,你现在是嫌弃我给你准备的聘礼太少,你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我给你留的已经是最多了,还不知足?” “那要不你干脆别成婚了,或者随便聘一个小门小户的,也省的我将压箱底的钱都赔进去!” 二夫人心痛啊。 朱蕊门户高啊。 镇北侯府的嫡长孙女。千娇百宠长大的。 江舟虽然是齐国公府,可只是二房的嫡子,还是幼子。 说到底,朱蕊是低嫁。 二夫人还是要点脸,给聘礼的时候的确是将自己的家底搭进去大半,为了个面子嘛,不好叫镇北侯府的人笑话。 若是拿不出合适的聘礼,到时候媳妇儿嫁过来,可要对她这个婆婆不恭敬的。 可这样还被江舟戳心窝子,难受啊! 这一腔怒火,只能对江舟发。 江舟被好一通蹂躏,苦不堪言。 他一阵哀嚎:堂姐我错了,堂姐你别嫁人了。 这整个国公府,只有两人镇得住二夫人,一是平宁郡主,可江舟不敢去他面前造次,二便是江莹莹。 人顶着县主的身份,脾气又火爆的很,二夫人也不敢对着干。 堂姐离家嫁人的一刻钟,想她想她想她! 丞相府今日高朋满座。 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六品小官,将整个丞相府塞的是水泄不通。 还有来迟了的客人,是进都进不去了。 没地方了呀! 只能送了礼后,站在丞相府外观礼。 欧阳丞相这几年深的陛下信任,欧阳承泽又是今科状元,江莹莹是陛下宠爱的县主,跟亲妹妹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强强联合,谁不要上赶着锦上添花啊。 而且据确切的消息,今日陛下会来主持大婚。 陛下上位这许多年,还从未给任何臣子主持过婚事,这头一遭就给了丞相府,固然有江莹莹的面子,可丞相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可见一斑。 可见一斑呐…… 几百名等着吃好吃的乞丐,几乎已经将丞相府团团围住。 今日这么大的席面,定能剩下不少饭菜,到时候这些都便宜了这些乞丐了。 老瘸腿深深吸了一口气。 红烧肉,清蒸鲍鱼,红烧熊掌,珍珠鸡…… 他将菜名一一报出来。 他身边的小乞丐一边啃着肉包子一边笑:“老瘸腿你说的跟真的见过吃过那些菜一样,少骗人了!” 老瘸腿梗着脖子:“我是当真吃过,你们不信,想当年我跟着我家主子的时候,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见过类,吃鲍鱼就跟吃大白米饭一样!” 周围的小乞丐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老瘸腿爱吹牛,没人相信他说的话。 老瘸腿无限寂寞的叹口气。 这年头,乞丐的话没人听啊! 他薅了一把自己满是虱子,乱蓬蓬的头发,晒着秋日的暖阳,回想起曾经的好时光。 他是真的…… 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呢。 没吃完的红烧肉,随随便便就倒给狗吃了。 谁能想到,现在自己要跟狗抢红烧肉吃呢。 到底,是跟错人啊!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眼珠子一偏,在一群蓬头垢面的乞丐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莫非是他?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也变成了乞丐? 他不是一直跟在那人身边的吗? 正是要看个清楚,却发现一堆乱糟糟的乞丐中,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想想也是…… 不可能了,他不可能会来邺城了,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的! 正是想的入神,小乞丐兴奋的声音响起。 “泔水桶,泔水桶……” 老瘸腿顿时顾不上这些,跟着一群小乞丐朝着那些泔水桶冲了过去。 丞相府的人还是很讲究的,泔水桶摆成一排,一样一样的都是分开的。 吃剩的红烧肉是一个桶,吃剩的鲍鱼是一个桶,吃剩的清蒸熊掌是一个桶…… 如此分开,方便乞丐们选择取用。 乞丐们哪有选择的余地,扑到啥是啥。 不过也有些奇怪慢腾腾的,最后什么都捞着。 这些乞丐也不生气,没捞着就继续靠着墙根晒太阳。 老瘸腿嗤笑一声:外地来的乞丐就是胆小,怕是不敢来压地头蛇,不敢来跟他们抢吧。 既然如此,那还来干啥啊! 就为了看个热闹吗? 众人哄抢完,便听得有节奏的敲锣之声远远的传来。 小乞丐道:“新娘子来了!” 老瘸腿将油腻腻的手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这不是新娘子,是鸣锣开道的声音,之前传言说陛下要来主持婚事,看来是真的啦!” “你听这锣鼓声,一次是响九下,响完停一下再接着打,九是帝王之数,寻常人根本不敢随便用!” 小乞丐嗤笑:“说的一套一套的!” 老瘸腿摇摇头,傻小子没见识,这绝对是陛下来了,一会就知道了。 很快,锣声越来越近,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片明黄色。 那是帝王的专属色。 竟真的是陛下来了。 乞丐们再没有见识,也认得那明晃晃的金黄色。 众人齐刷刷的跪下,山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殊坐在明黄色的轿辇之上,以手支额,神色疲倦。 他的身边,衣冠端正的太子二月正襟危坐,神色肃穆。 小小的年纪,通身上下却全是皇家气度,凛然不可侵犯。 相比而言,那个面色不佳,神色慵懒,像是没骨头一样以手支额的陛下,倒是显得有些单薄和懒惫。 咳咳咳…… 帝王的咳嗽之声,在秋风中飘荡。 老瘸腿眸光闪过怨恨,冷哼一声:“爬着别人的尸骨上位,自己的身体也好不了,我倒是要看看,是你这皇帝之位坐的久,还是我这乞丐当的久!” 小乞丐死死的拽住他:“你快低头,你不要命了啊!没见陛下身后跟着那么多带刀的人吗?” 江飞带了禁卫军护持。 老瘸腿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瞧你这点见识,就这百来号人,也叫那么多人马?” 他粗粗一看过去,卫殊此行,最多带了两百个亲卫。 等他进了丞相府的门之后,有一半的亲卫守在府外,剩下的才随他入府,便更少了。 1720 婚礼惊变2 老瘸腿咬咬牙。 可恨自己这腿瘸了呀。 要不然就这点人马,他得冲进去宰了卫殊这臭小子。 若没了这小子,自己说不定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就是他占了自己本来主子的位置,要不然,自己现在指不定就是个禁卫军大统领。 吃香的喝辣的,前途无量啊! 当然,这样的牛逼,只能吹吹而已了。 卫殊的到来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今日这满府的宾客,有一大部分就是冲着他来的。 陛下都来主持大婚了,你不来露个脸合适吗? 他踏入丞相府,本热闹喧哗的府内瞬间便安静下来,众人齐齐跪倒,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下了轿辇,由二月扶着往内走,一边走,便一边咳嗽。 那淡淡的血腥气,似乎萦绕在每个人的鼻端,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卫殊素日里冷淡,今日虽然瞧着精神不太好,神色倒是平和,咳完一阵后,他低声道:“都起来吧,朕今日也是客人,不想喧宾夺主!” 欧阳丞相率先起身,其他众人才纷纷跟着起。 他既然来,那必然是上座。 卫殊在欧阳丞相准备好的位置上坐下,二月就直挺挺的站在他身边,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 卫殊低声道:“这府上今日有不少孩子,你可要与他们去玩一玩?” 二月坚定的摇摇头:“不要!小孩子们闹腾死了,儿臣要与父皇待在一起!” 出宫的时候,母后可是叮嘱过了,一定要好好保护父皇,寸步不离。 卫殊点头:“也好,你坐下吧!” 欧阳丞相早就准备了小软凳。 二月想了想,依言坐了下来,还不忘道:“儿臣多谢父皇体恤!”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规矩了! 因为两人的出现,宾客们都有些拘谨,有人上前想要跟卫殊和二月套近乎,可看着卫殊神色不济,又看二月一本正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很快,迎亲的队伍就到了。 江莹莹一进门,便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 这闷闷的压抑的咳嗽,便是属于她的表哥。 只是这咳嗽的频率越发高,陛下这身体,似乎又恶化了。 这还只是八月天,到了寒冬腊月,可怎么办才好。 正是担忧,喜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眼下也不是分心的时候,还是等有机会,再去皇后娘娘那边问问具体情况。 陛下亲自主持大婚,这是无上的荣耀。 是给江莹莹的脸,更是给丞相府增光,未来日子里,这都是津津乐道的事。 两位新人要向陛下敬茶拜谢恩典。 卫殊此时咳嗽已毕,声线还有些沙哑。 “朕今日来,便是要亲手将妹妹交于你,交于你们欧阳家,从今往后,你们定要善待她,若是让她受了委屈,朕可是要找你们麻烦的!” 欧阳承泽跪下谢恩,连声道必然会一生一世都对江莹莹好。 宾客之中,高光讽刺的勾起了嘴角。 一生一世对她好? 这欧阳小公子谎话连篇的技术,还真是让人敬佩,他竟是一点都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呢。 想必那位精明体弱的陛下,也看不出端倪吧。 欧阳丞相此时也表示,欧阳家一定会善待县主。 如此,卫殊展颜微笑:“那便好,朕自然是相信你们,才会把这个最疼爱的妹妹交给你们!今后你们便是一家人,莹莹,你也不可再任性,好侍奉长辈,与夫君同心!” 江莹莹哽咽应了一声是。 说是主婚人,其实也不可能真的干活。 卫殊就是来镇场子,当个吉祥物的。 二月看着披着红盖头的江莹莹,眸光闪了闪。 姑姑要嫁人了,也不知这盖头下是何模样,竟是有些好奇。 接下来便是走流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江莹莹蒙着盖头,昏头转向的由着喜娘一顿操作,总算是将这一顿流程走完了,被喜娘牵引着送入洞房。 临分别之时,欧阳承泽紧紧的捏着江莹莹的手,郑重道:“莹莹,你在婚房内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 可来不及细问,喜娘就将她带走了。 卫殊看了二月一眼,道:“你想不想去与姑姑说会话?” 二月迟疑了点,点了点头。 “那便去吧,小黑,跟着他!” 小黑从卫殊的身后闪了出来,与其他的一干侍卫跟着二月去了新房。 按理,新房内会有婆家的一干女人们等着看新媳妇。 可江莹莹过去后,新房内却是没有旁人。 那喜娘解释道:“丞相大人担心县主觉得不自在,所以就没有让人过来,县主且好好歇一歇,一会等新郎官来喝交杯酒!” 二月带着小黑紧随而至,见到空荡荡的新房后,皱眉察觉出有点不对劲。 他转身就要朝外走,小黑却一把拦住他,道:“太子殿下,陛下吩咐过了,让您就与县主待在一处,等陛下有令,再出去!” 他打了个响指,二月便听得屋顶上响起细碎的声音。 像是人踩在瓦片上发出的声响。 大概是暗卫。 小黑手上有一支暗卫,平日里不在人前露脸。 两人的对话并不避讳江莹莹,江莹莹也听到了,伸手要去掀开盖头。 小紫一把握住她:“主子,现在可不能掀,得等姑爷来揭开,不然不吉利的!” 江莹莹急切的问:“小黑,可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今日父亲,欧阳承泽都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有这空空如也的新房。 小黑神色镇定,宽慰道:“县主放心,就是些小麻烦要处理,不会影响您大婚,您只管安心等着便是!” 这让她如何安心! 小黑犹豫了下,又道:“陛下瞒着县主,就是不想让县主知道乱了分寸,县主若是现在一惊一乍,万一破了陛下的安排,反而不美!” 如此一说,江莹莹渐渐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招了招手:“太子殿下,你到姑姑身边来,姑姑好些日子没见你,让姑姑摸摸看,你长高了没!” 若是真有什么变故,她一定要护住二月! 1721 婚礼惊变3 二月的性子比江莹莹还要沉稳。 他此刻已然冷静下来,乖乖的在江莹莹身边坐着,一本正经的道:“姑姑别怕,二月会保护姑姑的!” “姑姑不需要你保护,姑姑是大人,姑姑保护你!” “姑姑是女孩子,二月是男人,母后说了,男人就该保护女人!” 江莹莹忍俊不禁,她摸索着摸了摸二月的脸,叹道:“皇后娘娘说的对,但姑姑是长辈,二月是晚辈。姑姑应该护着二月,且咱们二月虽然是个男子汉,可还是个小小男子汉!” “等二月再长大点,姑姑老了,就要靠二月保护了!” 二月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且姑姑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老。 可他知道,不要试图跟一个女人分辨道理。 所以他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其实心内已然有了决定:自己是男人,自己要护着姑姑。 小黑抱着剑守在两人身边,突然神色一凝,手中长剑嗖的出手,朝着虚空中刺去。 便听得叮的一声。 两剑相撞,发出脆响。 江莹莹紧张的马上站起来,将二月护在身后,要去掀头顶的盖头。 小黑赶紧道:“没事,自己人!” 一道冰凉刻板的声音响起:“你没有长进!” 是乌鸦。 小黑脸色讪讪:“是乌鸦姑娘你进步太快!” 几年未见,乌鸦的脸没有任何变化,时光好像在她身上留不下痕迹,她还是初见时的少女摸样。 只有一双眸子,要比从前更冷更厉。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江莹莹一度以为卫殊已经与她失去了联系。 没想到今日出动了。 乌鸦抱着剑,靠着柱子闭上眼,似是已经入定了。 小黑缓缓松了口气。 一个县主,一个太子。 这是多大的责任,他其实心中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过眼下有乌鸦,他放心多了。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的想法,乌鸦的眼睛并未张开,却是开口说道:“我只负责保护二月,其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 这话未免冷漠无情。 江莹莹却忙道:“那边多谢乌鸦姑娘,你只需全力护着他就可以!” 乌鸦睁开眼,上下打量了一眼一身红嫁衣的江莹莹,冷冰冰道:“我有余力,也会护你!” 所以,最重要的是二月。 江莹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那更加感谢!” 乌鸦又闭上了眼睛,整个人贴在柱子上,宛若没有一点生息。 屋内恢复寂静,小紫只听到自己紧张的怦怦乱跳的声音。 她紧紧的捏着拳头,默默挪到江莹莹身边。 她心内已经下了巨大的决心,一会一旦事情不对,一旦主子有危险,她就算是豁出命,也要护住主子的安全。 与新房内紧张的气氛不同,外面的大厅之中,其实一切花团锦簇,言笑晏晏。 仿佛谁也不知,这喧闹之下的暗流汹涌。 卫殊主持完大婚,却没有急着走,欧阳丞相留他下来一起喝一杯喜酒。 这是应该的。 也是给新人颜面。 高光与高将军一桌,正热热闹闹的在喝酒。 这时,一个随从上前,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高光笑盈盈的,表示知晓,那随从便退了下去。 高光又言笑晏晏的与高将军说这话,仿若就是拉家常一般。 他们的斜对面的桌上,卫焱看着父子两互动的这一幕,默默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神色有些黯然。 到底,还是保不住。 高光和高将军交头接耳完后,高将军倒了一杯酒,站起来走到欧阳丞相的面前:“今日你得娶孙媳,乃大喜之事,我敬你一杯!” 欧阳丞相连声感谢,却没有饮酒,而是对着卫殊道:“陛下,臣前几年得了一批好酒,一直不舍得喝,今日陛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臣便让人取了来,与宾客共饮,还请陛下赏脸!” 卫殊点头:“可!” 这是五十年的一壶春,香味绵长,入口回甘不辣喉,的确是上上等的好酒,遗憾的是只有区区十坛,难怪之前没有拿出来大宴宾客。 不够喝啊! 婢女上前启封,欧阳丞相第一个为卫殊满上。 福公公上前,准备试一试这酒是否有毒。 在外饮食,他总是要身先士卒。 高将军捏酒杯的手收紧,眸中滑过紧张。 卫殊懒懒的一抬手:“欧阳爱卿不是外人,不得无礼,退下吧!” 福公公便应了一声是,退到身后。 高将军的手劲放松,手背上的青筋消失了。 卫殊站了起来,扬声道:“朕不善饮酒,便与诸位共饮此杯,愿盛世太平,百姓无忧,愿人人喜乐,国泰民安,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众人都知道,卫殊一向不喝酒。 在各种宫宴上,他从未真的喝过,每次都是以茶代酒。 太医正此番也跟着来了,他上前,低声道:“陛下,酒伤身,您还是……” 卫殊还未说话,高将军已经开口:“就这一小杯,一口的事,今日大喜的日子,太医正你便不要扫兴了!陛下都开了尊口,这一杯是敬这满场宾客的!” 太医正皱眉,还要说什么。 卫殊已经摆摆手:“高将军说的对,就这一杯,不要紧!” 说着,他将酒杯凑到唇边,缓缓的将杯中的酒喝光。 其他的人也纷纷举杯喝酒。 这是陛下主动敬酒,平日里再滴酒不沾的人,这一刻也是要喝的。 能进入这正厅的,成为座上宾的,都是邺城排的上号的人物。 这么大的排场,有些小宾客就只能在偏厅,甚至在院子中入席。 在正厅之内的,都是有头有脸,有点影响力,说的上话的人物。 那一壶春,也是优先正厅的客人。 众人放下酒杯之后,纷纷夸赞不已。 不愧是好久,回味悠长,入口绵柔,香味扑鼻…… 等等这样的话。 卫殊今日的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放下酒杯,与欧阳丞相又随意说了几句后,起身便要离开。 众人纷纷跪下恭送。 高将军眸中闪过暗芒,卫殊仿若茫然不知。 他一路走到大厅门口,突然捂住唇,剧烈的咳嗽起来,不过短短数个呼吸的功夫,便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1722 婚礼惊变4 江飞最是警觉,马上带人上前将卫殊团团围住,不给其他人可乘之机。 太医正则快步走上前去,为卫殊把脉。 大厅之内寂静一片,只听得那剧烈的咳嗽声,如同来自九幽之下催婚的铃铛声。 一下一下又一下。 重重的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卫殊拂开太医正的手:“朕没事,回宫!” 太医正急红了眼:“陛下,先让微臣给您把把脉!” 今日出门的时候,已然是喝过了一碗药,镇住了卫殊体内翻涌的浊气,按理说,至少保住三个时辰没有问题。 那药性很烈啊! 可为何现在,还不到两个时辰,陛下就吐血了。 且他瞧着,那血色隐隐发黑,竟像是中毒的征兆。 这不合理啊! “朕无事,咳咳咳……回……” 卫殊剧烈的喘息起来,以手掩面,明黄色的衣袖上,晕开大片大片的血色。 吐血的状况很严重。 江飞率领众人就要开道,便在这时,欧阳丞相开口:“陛下,您既然身体不适,就应该就地休息调整,眼下并非是移动的好时机啊!” 高将军也附和:“欧阳丞相说的是,陛下要保重龙体!” 他说着,对欧阳丞相使眼色。 欧阳丞相会意,扬声道:“来人啊,护驾!” 丞相府本是有府兵的。 按照定制,理应不超过两百人。 可他这么一声之后,只听得脚步踢踢塔塔。 偌大的大厅,瞬间就被几百号人围的密不透风。 卫焱放下酒杯,凝眉冷哼:“欧阳丞相,你这不是护驾,你这是要逼宫,好大的胆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一个丞相,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兵卒?” 且一看这些人的穿着,根本不是普通的府兵,而是…… 军营中的兵士。 高光站了起来,同情的看了卫焱一眼,道:“殿下,事到如今你还没有看明白吗?这当然不是欧阳家的府兵,这是我高家的兵卒,殿下,你如今跟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卫焱脸色一变,重重斥责:“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是不是,还不快让你们的人速速离开,陛下说不定还能保住你们一命!” 一干臣子们也愤怒不已。 纷纷跳起来指责欧阳丞相和高将军。 谁能想到,这高将军竟然这么大的胆子,也不知何时跟欧阳丞相苟且到了一起,居然选在这样的日子,联合起来要对付陛下。 看陛下这样,似乎是着了道啊。 面对卫焱的指责,高将军脸色淡然,他冷嗤一声:“福王殿下,此事与你无关,你若是乖乖的不要吵嚷,等此间事了,福王府上下都能保住性命!” “若是你不选择好站哪边,那也别怪我不认你这个侄儿!” 卫焱脸色一变,伸手指着他:“你,你怎么能……”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腹中一阵绞痛。 他伸手紧紧的按住肚子,脑中灵光一闪:“那些酒,你们在那些酒里做了手脚?” 随着卫焱的一声提醒,其他的宾客们都纷纷感觉腹部隐隐作痛,且有越来越严重的架势。 一些本来体质不好的,已经痛得浑身弓起,直不起腰身了。 有人如卫殊一样,嘴角开始往外渗血。 人人面色惊恐不安的看向还站的好好的欧阳丞相和高光等人,质问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只有卫殊神色还算淡然。 他捂住嘴唇的衣袖已然放下,上面被暗色的血迹染透。 那双素日里就清冷的眸,此刻寒如九幽地狱的冰,他声音绷紧,淬着怒火:“你们好大的胆子!” 只是这一声之后,又是连绵不绝的咳嗽。 整个脸更是血色全无。 高将军冷嗤一声:“陛下还是不要发这么大的火,我给你们下的是剧毒,一个时辰内若是没有解药,毒便会走遍全身,毒发身亡!” “像陛下您这破落的身体,毒性发作的更快!啧啧……您可要好好保重呢!” 他的眸中燃着兴奋的光,宛若已经看到了一切成功之后,高家无上的荣耀。 卫焱额上冷汗涔涔,紧紧的按着自己的腹部,从齿缝中一个一个字蹦出:“高崇,你,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难,难道你还能当皇帝?” “陛下,陛下对高家一直不差!” 高崇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对高家不差?” “这些年,高家的兵权被夺,封地也被渐渐蚕食,原本在朝堂的话语权丢失,我们高家也就空有一个将军府的名号而已!”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看我们高家的,以为我们迟早要没落,是不是?” “我就偏不信邪!我高家曾有无上的荣耀,连先皇都要礼让三分,凭什么现在要做缩头乌龟,我不服!” “我若是再被卫殊这臭小子温水煮青蛙,我高家迟早要落败!” 高崇看向卫焱,眸中不掩怨恨。 “这一切,跟你也脱不了关系!” “当年我手握二十万兵权,你又生下了第一个正经的皇孙,先皇那时候身体不好,你若是有这份心,眼下坐在御座上的便是你!” “可你呢,心慈手软,认敌为友,整日的就知道儿女情长,一点志向都没有!” “若不是高家,你能当得好福王吗,你竟一点也不知回馈,懦夫!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活成你这般不思进取的懦夫样,你就这么怕死,就这么没追求吗?” 高崇一声声的质问着,越来越激动。 曾经,他以为高家整个家族最大的荣耀,将在卫焱的身上实现。 他将带着曾经的平民高家,走入无上的荣耀位置。 可卫焱不肯争! 大好的机会,他却不要。 宁愿做个闲散王爷,那时候先皇身体不好,卫璟手上没有兵权。 没有兵权便没有话语权。 若是当时,卫焱能雄起,哪怕是陛下不立他为太子,高家也照样有办法扶着他登上帝王之位。 若他是帝王,那高家便是国舅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是多么让人眼热的一幕。 可惜,这个侄儿不顶用! 既然这个不顶用,那便怪不得他另谋出路。 1723 婚礼惊变5 卫焱神色十分黯然。 欧阳静曾多次劝过,不必再保高家。 高家狼子野心,没有那么容易就放心,还不若自己跟陛下表明态度,让陛下来动这个手。 如此也算是两全。 全了母子之间的颜面,也全了兄弟情分。 可卫焱总是下不了决心。 有好些年,母亲不得宠,他与母亲在深宫之中日子难捱,那时候高将军也不是将军,只是个小小的参将。 俸禄微薄,还要养一大家子。 可饶是如此,每隔一段时间,他总是要送些小礼物入宫来。 有时候是从外面买的木头玩具,拧好发条之后,便能在平地走上一小段,有时候是各色的糖人。 他对宫外的认识,最开始来源于这个舅舅。 后来,母亲恢复宠爱,高将军对他便更好了。 经常入宫来找他玩,还教他剑术和骑射的技术。 再后来,母亲越来越受宠,舅舅的地位也越来越高,他也开始时不时的说道一些宏大的志向。 卫焱没兴趣,可为了不叫舅舅失望,也极少会反驳。 他单薄的童年里,舅舅给过他五彩的颜色,他是个怀旧且感恩的人,一直将这个记在心里。 他心知,卫殊一直没有对高家痛下杀手,便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他也默认了,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他咬牙,眸光复杂的看向高崇,道:“你做到这一步又如何,你不姓卫,难道还想天下子民臣服于你?” “你就算要了本王的命,本王也不会去做这个皇帝,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卫焱说着,噗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高崇眼眸中没有任何的不忍,反而是弥漫着淡淡的笑意:“谁说要是你,这天底下能当皇帝的,又不是只有你福王!” 要谋朝篡位,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绝大部分有不轨之心的人,即便是推翻了现在的帝王,也不可能自己坐上皇位,因为名不正言不顺。 就比如高崇,哪怕今日他将卫殊和卫焱都斩杀,他也不可能自己来当这个皇帝,百姓不会服气的。 臣子们也不会服。 他最好的选择,便是找一个傀儡。 皇族的傀儡来当帝王,他自己则是那幕后的黑手。 卫焱思来想去,二月虽然年轻,但一看就不是个好操纵的,高将军绝对不会选他,那会是…… 此时,卫殊已经缓过一口气来。 他任由太医正把脉,将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倚靠在江飞的身上,虚弱无比的开口:“卫九重……你跟他搭上了?” 高飞刚才趁着几人说话的时间,已然出去放了个信号弹。 府外那些本来拿着破碗和棍子的乞丐们一见到这个信号,纷纷丢下打狗棍,将混乱的头发一理,用衣袖擦了几把脸,恢复了本来的容貌。 难怪他们对抢肉没有太大兴趣。 看他们的脸色,个个红润,手臂结实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些乞丐与等在门口的禁卫军缠斗起来。 有禁卫军发觉不对,想要回宫求救。 可四面早有埋伏的弓箭手,这些禁军通通被射死了。 真乞丐们一哄而散,四下尖叫躲避。 老瘸腿躲到对面街的巷子里,盯着战斗现场看了半天,终于被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激动的双目放光。 “我没看错,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这,这是要造反啊!” 造反是大不敬之罪,可是他却激动的不得了。 小乞丐捅了他一下:“你小点声,你是不是想死啊,我还不想死呢,咱们赶紧走吧!”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当了这么多年的乞丐,早就练就了一身生存的本领。 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要务就是逃! 逃的越远越好。 热闹固然好看,还是小命要紧啊。 所以你可别小看了这邺城的乞丐,要说闻风而动,察言观色逃跑,可没人能比得上他们。 这不,很多乞丐已经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只剩下小乞丐死死的拽着老瘸腿,要拉着他一起走。 老瘸腿甩开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我不走,我的好日子要来了,我不走!从今天开始我要吃香的喝辣的拉,格老子的,老子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说着,他就要从藏身之地朝外走。 小乞丐死死扯着他的衣袖:“你疯了吗,你一个瘸子跑上去干嘛,送死啊!” “你懂什么呀,你在这好好瞧着,没人会杀老子的,等老子成了,以后天天带你吃鲍鱼!” 小乞丐不信。 可他抓不住。 平日里连走路都费劲的老瘸腿,此刻整个人像是焕发出了无限的生机,朝着混乱的丞相府门口就扑了过去。 他一边一瘸一拐的走一边大喊:“卫十九,是我呀,我是十三,我是十三啊,我来帮你,我来帮你!” “我总算等到殿下了,哈哈哈……” 人群中,有个乞丐听到这一声,抬眸朝着老瘸腿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就是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因为他还需要有人缠斗。 老瘸腿从地上捡起一柄剑,舞的虎虎生风,朝着一个禁卫军嗷嗷叫着冲了过去。 必须要见点血,才好跟殿下邀功啊! 那时候太子府树倒猢狲散,很多人都跑了。 老瘸腿担心留下来会被波及丢了性命,趁着混乱也跑了。 他四处躲避,不敢暴露,最后丢了一条腿,变成了乞丐。 这些年他后悔啊,早知是这样的赖活着,当初就跟在卫九重身边,轰轰烈烈的死也比现在好啊! 而且卫九重时候并未被追责,一直好好的活着呢,他便更后悔了。 跟了卫九重这么久,他也知道他的脾气。 眼下不表现表现,他绝对不会接纳自己这个叛徒的。 下半辈子的好日子,就看现在了。 老瘸腿激动的嗷嗷直叫,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一个禁军的头上砍了过去。 他是从背后偷袭的。 本以为一定能成功。 眼看着那长剑就要看到禁军的后脑勺,便在这时,他的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他垂眸一看,有一个剑尖,穿过他破烂的衣衫,从胸口处钻了出来。 那锐利的冷芒,刺得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 他僵硬着回头,看到卫十九那张冰冷的脸。 1724 婚礼惊变6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昔日的情意,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叛徒!” 殿下不会容忍这样的叛徒再回归、 他也不允许。 这么多年,几千个难熬的日日夜夜,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眼看着大事得成,这些叛徒却要冲上来分一杯羹,谁给他们的脸? 老瘸腿看着那剑尖如灵蛇,嗖的一下又收了回去。 噗…… 鲜血如喷泉一般,从他的体内激射而出。 他眸子瞪得大大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就这样咚的一声往前一扑,再也没了声息。 小乞丐就躲在不远处,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他死死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惊恐的尖叫。 老瘸腿倒下,那张脸恰好对着小乞丐的方向。 那双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还在盯着小乞丐。 小乞丐眼泪哗哗直掉。 他是被老瘸腿救下来的,若不是他出手,自己已经被其他的叫花子打死了。 自此后,两人便相依为命。 老瘸腿很懒,也不太肯放下身段去乞讨,大多数时候,都是小乞丐讨来东西,两人分着吃。 不过老瘸腿也有好的时候。 小乞丐有次生病,烧的很严重。 是老瘸腿抓了个大夫回来,强逼着那人给他开药,才将小乞丐救了回来。 只是那之后,小乞丐便落下病根,有一只手总是虚弱无力,时不时的就会抽搐。 小乞丐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了。 他拿老瘸腿当自己的爹。 就这么过呗! 可此刻见到那一双瞪的大大的眼睛,小乞丐却是一步都不敢上前,他眼泪哗啦啦的,一步步后退,最后死死的咬住唇,转身拔腿落荒而逃。 对不起啊,老瘸腿。 我不能给你收尸,咱们既然是做乞丐,就要有这样无人收尸的觉悟。 我,我还是要活下去的呀! 这些乞丐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且人数众多。 禁卫军们虽然也是精悍,奈何措手不及,势力单薄,最后死的死,伤的伤,都被控制了起来。 如此一来,无人可以去求救。 整个丞相府便如孤岛一般。 大厅里都是重要的人物,他们被控制,偏厅中那些小小角色,更是被带刀的兵卒们吓得魂不附体,不敢乱动。 局面,对于卫殊十分的不利。 外面有乞丐进来,汇报了他们的控制情况。 至此,高崇彻底的放下心来。 他得意非凡的看了卫殊一眼,道:“你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信任的臣子,竟然背叛你了吗,没想到妹妹的婚礼,会是你的葬礼吧!” 咳咳咳…… 回应他的是连绵不绝的咳嗽声。 “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所以才给你下了毒!若是不给你下毒,我还真怕制不住你!” 咳咳咳…… 卫殊一边咳,嘴角一边渗血,声音虚的像是随时要断气:“到了这份上,你幕后的人,还不肯现身?” 高崇抬着下巴看了看门口,道:“急什么,很快就来了!” 便在这时,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袭明黄色的身影,正从屋外的光晕之中缓缓的走进来。 逆着光,他的脸直到走入室内才变得清晰。 是废太子卫九重。 光阴荏苒,这几年的时间,他似乎苍老了不少,两鬓已然有了细细的白发。 通身给人的感觉更为阴鸷难测。 朝臣们从前都觉得,卫殊的性子捉摸不定,不好应付。 可如今一看卫九重,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阴晴不定。 他那张眼角满是皱纹的脸,那双冷幽幽的眼睛,像是潜伏在暗处的蛇,一直在仔细的观察你,只等着你稍微薄弱的时候,就冲上来,对你狠狠的咬一口。 一击毙命。 此刻,他对着卫殊幽幽的笑了起来,道:“好久不见,我的好弟弟!”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卫殊,轻笑一声:“老天爷真是善待你,你瞧,我都有白头发了,你居然还是这般少年的模样!” 是啊! 时光荏苒,仿若没有在卫殊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卫殊只是低声咳嗽,似乎抽不出力气说话。 卫九重嘴角的笑容加大了点,挑了挑眉:“但老天爷还是公平的,给你一张不会苍老的脸,便给不了你厚重的性命!” “你可别怨我,你这身体,本来也扛不了多久吧,我只是帮你早点解脱,听说你日日咳嗽,夜不能寐,想必这样的日子,活着也是痛苦!” 卫殊冷笑一声,喘匀了气:“你想当皇帝?” “想啊,为何不想?我想当皇帝都想疯了!若不是为了当皇帝,当初我会干出那糊涂事,会被卫璟抓住把柄拉下来吗?”卫九重阴测测的笑了起来,“当初,你心里也是有数的吧!” “可你什么都没说,你就冷冷的看笑话,坐山观虎斗,等到我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你再出来凑热闹!” 卫殊闭了闭眸子。 懒得说了。 他无意于皇帝之位,最后登上大宝,是阴差阳错。 当初以为洛洛死了,他所有的心思便是复仇。 要弄死卫璟容易,要彻底打击他,让他如一团扶不起的烂泥,让他所有的希望幻灭,这才是卫殊想要做的。 可这些,他不想说。 说了卫九重也不会信。 众人从卫九重现身的震惊中惊醒过来,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想到,幕后的黑手会是他。 一个早已远离朝堂多年,远离邺城多年的庶民。 这么多年,他在那偏远之地,到底做了些什么,到底隐忍了多少,已经不重要了。 眼下这个局面,足以说明一切。 高将军和高光带着一干兵卒全部跪了下来:“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理寺少卿杨青峰最是耿直的性子。 他忍着腹部的剧痛,撑着桌子站起来,呸的吐出一口鲜血,淬道:“卫九重,你已经不是皇族,你只是个庶民,你凭什么当皇帝!” “我第一个不服气,陛下将这江山治理的好好的,百姓安居乐业,你因为一己私欲,犯下这样的大错,你难道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他话音刚落,卫九重便抽出身后侍卫的长剑,唰的一下过去。 只听得咕噜一声响。 1725 婚礼惊变7 刚才还吵嚷不已的人,瞬间已经失去声音。 杨青峰的那颗头颅从他的脖颈之上滚落下来,在地上打了几个圈,他的嘴唇兀自还在翕动,似乎有无尽的话想要骂。 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 鲜血,从他的脖子上喷涌而出,飞溅在满桌的美味佳肴上。 血气,弥漫在整个大厅。 恐惧,占据了在场绝大部分的人心。 本来有不少人都在责骂,可卫九重这一举动,显然起了很大的震慑作用。 血气浓重,刺的卫殊又开始咳嗽。 他就如风中被翻卷的树叶,随时都会离开大树,飘零而去,瞧着弱不禁风,下一秒可能就会晕厥。 卫九重抽了帕子,缓缓擦拭着剑上的鲜血,脸上挂着嗜杀的愉快笑容:“朕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都快忘了这感觉了。” “看谁不爽,就杀了谁的感觉真好!” 他疯狂嗜杀的目光一一扫过厅内众人,一字一句的问道:“现在,还有谁心存不满?” “你们是要跟着那个痨病鬼一起去死,还是要好好的活着?朕,只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选对了,给你们解药!从此后,便是朕的股肱之臣,选错了……” “对不起,那明年今日,便是你们的忌日!” 他将擦干净的长剑在地上一点,划出一条长长的细痕。 轻描淡写的开口道:“现在,开始选择吧,左边是朕,右边是他!” 人群安静异常,有一刻,空气仿佛是凝滞的。 便在这时,卫殊又咳嗽起来。 他咳的面色惨白,几乎要背过气,他怒道:“卫九重,别以为朕收拾不了你!” 可这样的话,听起来那么虚弱,没有说服力。 此刻,守着他的那些侍卫,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捂住肚子,面色古怪,像是极力在隐忍着什么。 那群人也中毒了。 如此一来,情况对卫殊就更为糟糕了。 这时,一名御史站了出来。 他迈步走向左边,对着卫九重跪下叩首:“微臣参加陛下,陛下本是太子,正宫皇后所出,卫殊他只是一个私生子,身份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他不配坐龙椅,微臣坚决拥护陛下!” “求陛下赐给微臣解药!” 卫九重笑意涔涔,摸了摸那御史的头顶:“朕就喜欢你这么懂事的人,瞧瞧,此番过去一定有很多官位空悬,朕一定给你找一个最适合你的位置,足以让你光宗耀祖!” “就刚才,那个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你觉得如何?” 那名御史神色狂喜,叩首:“微臣多谢陛下,微臣一定不辜负陛下一番心意!” 卫九重点了点头,给了他一颗黑色的药丸。 投靠的快,便由小小一名御史变为了大理寺少卿? 还能解毒? 一时间,人群开始有了骚动。 忠心这个东西,从来都是相对的。 陆陆续续有人开始走向左边。 这时,人群中一个男人站了起来。 是沈丛。 卫九重眯着眸子看着他,微笑着:“原来是户部尚书沈大人,沈大人的官位已经够高了,恐怕朕暂时难以再提拔你一段,不过朕可以赐你世袭侯爷的位置。” “从今往后,你的子子孙孙都是侯爷,若是沈大人将来办事得力,还有进一步的上升空间!” 他摊开掌心,上面有一颗黑色的药丸,他笑容难得有几分真诚:“沈大人,来吧!” 相比其他人,卫九重也知道,沈丛绝对是个得力的臣子。 他不仅有经商天赋,且管理户部也是井井有条,这样的人才,极为难得,他也求贤若渴。 可惜,沈丛只是淡淡的睨了那药丸一眼,便走向右边。 他按着腹部,脊背却不弯曲,冷声道:“微臣有今日,全靠陛下和皇后娘娘提拔,若非如此,早已是一抔黄土,今日就算是身死,微臣也会站在陛下身前,比陛下早死一步!” 卫焱也站起来,挡在卫殊的前面,道:“卫九重,你若是想篡位或者对陛下不利,便从本王的尸体上踏过去。” 大厅之内的人,纷纷开始站队。 如镇北侯,忠勇伯这种,都站在了卫殊的这边。 挡在卫殊的面前,与他共进退。 卫九重那边,捞着的都是些小鱼小虾,最大的不过是工部和礼部的几位侍郎。 或者是之前被卫殊责罚,想着以后都难以得到重用的一些官员。 不过也有让人意外的。 北靖王世子卫弘,这一次站到了卫九重的那边。 北靖王年事已高,今日不曾出席。 卫弘的立场,眼下便代表了整个北靖王府的立场。 卫焱急了:“卫弘,你疯了吗?陛下平日待你不薄,你要在这时候反水?” 卫弘腮帮子咬得紧紧的:“皇后曾害死我和芷儿的孩子,我到现在还记着呢!” 之前是没有机会,也只能作罢。 可如今机会来了,他如何肯放过这报仇的大好时机。 若是卫殊倒台,苏洛必然要要跟着受死,他倒要亲眼见见,那个女人的下场。 卫焱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做下这样的糊涂事,且那个叫白芷的女子,实在不是什么好女人。 糊涂,真是太糊涂了! 卫焱恨铁不成钢,想要再说几句,卫殊淡淡道:“不必劝,留不住的总是要走!” 卫九重则十分高兴,他亲热的拍了拍卫弘的肩膀:“弘儿还是懂事!” 北靖王在宗族之中的地位显而易见,有了北靖王府的支持,他这个陛下的位置坐着也会顺利很多。 说来很长,其实所有人选择完,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卫九重那边人数比卫殊的要少很多。 对这个情况,卫殊倒是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 这些臣子们为了自己的性命和私欲,会有绝大部分倒戈的。 没想到,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 不知何时,他的咳嗽已经停了下来,可是沉浸在美梦中的卫九重,却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众人都已经选择完毕,这时,欧阳丞相开口:“差不多了,到了我该做选择的时候了,承泽,过来!” 欧阳承泽微笑着走到祖父的面前。 欧阳丞相带着他,往右边迈开两步,恰好挡住卫殊! 1726 将计就计 他掷地有声的开口:“微臣的选择便是,自陛下起复微臣的那一刻起,欧阳家便生生世世,都是陛下的人!” “若是有人要对陛下不利,便先从微臣和孙子的尸体上踩过去!” 众人懵逼了。 这是干啥呀。 今日这局面,本来不就是你整出来的吗? 高崇冷着脸,问:“欧阳丞相,你这是在做什么?” 卫九重的神色惊疑不定。 便在此时,屋外响起了打斗之声。 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卫殊拿了素帕,将嘴角的血渍擦拭干净,淡淡的笑了笑。 他的眸子不疾不徐的扫了站在卫九重那边的许多臣子一眼,道:“多亏了有这档子事,朕现在知道,这朝中哪些人是忠心,那些人又是墙头草了?” 卫九重神色阴鸷,阴晴不定,开口问:“你早就知道……” “嘘……”卫殊举了一根手指到嘴边,“别说话,听到外面的惨叫了吗,那都是你的人在叫呢!” 屋外除了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之声,的确是有许多吃痛的惨叫。 卫九重死死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你,你中了毒,难道就一点都不怕死吗?” “到现在你还认为朕中毒了吗?” “且不说欧阳丞相本就是朕的人,这酒里根本就无毒!哪怕是你真的下毒了又如何呢!朕的体质百毒不侵,你那点毒,根本就不管用!” 卫九重脸色大变。 百毒不侵? 他怎么不知道。 “那你为何吐血了?” “朕没事就会吐血的,今日不过稍微吐的厉害了点,朕早就习惯了啊!” 这话清清淡淡的,可是听在卫九重耳中,简直想揍人。 什么叫没事就会吐血,什么叫早就习惯。 臣子们也很懵逼啊! 不过细细想来,好像的确是这样,陛下身体不好,有时候上朝咳嗽剧烈便会咳血,崇德殿里总是有淡淡的血腥味。 高崇死死的捏着自己腰上的剑,警惕的护在卫九重的前面,对于眼前的这一幕,还是不敢相信。 “你百毒不侵,但其他的臣子们明明都中毒了!” 个个都捂着肚子,好些都吐血了,这总做不得假,不可能所有的臣子都提前配合着演一场戏吧。 说不定现在,才是局中局呢。 一定不能被卫殊这臭小子忽悠。 这一次,卫殊不再开口。 是欧阳丞相解答疑惑:“那酒里,的确有毒,却不是你们提供的那种毒药,而是有些巴豆粉和会让口腔流血的药物!” 如此一来,众人都会觉得腹部绞痛。 那是因为巴豆作用,嘴巴收到刺激,也会流血,却并非是内脏出血。 高崇否认:“绝不可能,毒是我的人亲手下的,也一直有人在看着。” 为保万无一失,这毒药是刚才开席之前才下的,高崇的人一直守着酒坛,免得被人动手脚。 做这样的事,一定得小心又小心,他也担心会出纰漏。 如此谨慎,欧阳老头又是如何做到偷天换日的! “你的人的确是看着,可我这酒并非只有十坛,其实一共有二十坛!” 这一手,玩的便是偷天换日。 就像是你用中指去碗里戳了一下盐,却将食指放入手里撮。 若非特别留心,你不会发现这其中的猫腻,只以为盐已经被人吃掉了。 那个守着酒坛子的人,便是如此被蒙混了过去。 药下好后,酒坛还放在酒窖之中,那人守住门口。 可等到搬酒的时候,管家派人从后面一个酒格之中,搬出的同样一模一样的酒。 都是在酒窖中,就在相距不远的格子里,又是同样的酒坛,若非事先知晓,的确很难被发现。 卫殊笑的愉快:“你们喝的酒,本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清理一下肠胃。不过解毒一般的方法,都是以毒攻毒,你们本没有中毒,却吃下解药,会不会有事,朕就不知道了!” 他这么一说,站在卫九重那边的人纷纷面色大变。 本来他们就感觉肚子痛,被卫殊这么一说,似是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选择卫九重的人,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徒。 眼下被这么一吓,纷纷扑倒在地。 那名倒戈的御史率先哀求:“太子殿下,求求你给我们解药吧!我还不想死,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还不想死啊!” 他感觉胸闷气短,像是被人用重锤一下下狠狠的打击。 这一次,是实打实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红色的血渍,喷洒在卫九重的明黄色鞋面之上。 其他的众人似是也药效发作,倒的倒,吐的吐,抽搐的抽搐。 瞬间,地上就多了一对扭曲的蛆。 卫殊的神色没有任何波澜,冷冷淡淡看着这些人哀嚎,仿佛在看蝼蚁一般。 屋外,卫十九带着几个浴血的侍卫冲了进来。 噗通一下就倒在大厅之内。 他浑身已经多处受伤,奄奄一息的看向卫九重,艰难的开口:“殿下,对不起,属下顶不住了!” 说完这一句,他双眼一番,再也没了声息。 跟着他的几个侍卫,也是重伤,没有战斗力。 江阳紧随着他们而来,也不管这几只蝼蚁,噗通一声跪倒在卫殊的身前,沉声道:“属下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起来吧!时间正好!” 卫殊站直了身体,哪里还是刚才需要江飞搀扶的虚弱样。 而跟着江飞的那些个侍卫们,也个个擦去嘴角的血迹,不再是刚才那中毒的悲惨模样,人人的脸色都好的很。 到了这一步,卫九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被算计了。 他以为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 他要高崇刻意去寻卫焱,就是要将卫殊的目光引到卫焱的身上,让他以为是卫焱突然回心转意,要夺回帝王之位。 而自己则借着丞相府大婚的机会,让属下化成乞丐潜入邺城。 要论真刀实枪,他知道自己不是卫殊的对手。 所以才挑了这么个机会! 他以为,一定能成功的。 没想到…… 卫九重脚步踉跄,鬓边的白发在这一瞬似乎也多了不少。 他咬牙切齿,目光全是怨毒:“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还要配合我做这个局,就是为了嘲笑我,打击我,看着我失败吗?” 1728 将计就计2 当然不是。 可卫殊不想跟他解释。 解释了未免寒心。 卫九重算什么,他随便就能处理掉。 可是这满朝文武啊,有异心的多着呢,借着这个机会,铲除掉那些墙头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将来可能会对朝局不利的人,才是他此举的真正目的。 卫九重等不来答案,焦躁的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欧阳丞相,咬牙切齿的问:“当年,若不是本宫,你们欧阳家早就全部都下黄泉,你便是这般回报本宫的吗?” 若不是欧阳丞相松了口愿意帮忙,卫九重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哪里想到,这欧阳丞相原来只是个诱饵。 自己便是那条被引出洞的蛇。 欧阳丞相扯着嘴,笑了笑,反问:“卫九重,当年真的是你帮的欧阳家吗?” 卫九重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你当年的确是在先皇面前替我欧阳家争取了两句,可真的是那两句,护住了我们整个家族吗?”欧阳丞相叹口气,“你当我人老眼花,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吗?” “当年,若不是齐国公和陛下暗中帮助,一路护送,解决掉白言夕派来的杀手,我们就算能离开朝堂,也死在了回乡的半路上!” “那些暗中护佑我们的人,难道也是你派的?” 卫九重一时无言。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卫殊,呵呵的嘲笑了起来:“倒是本宫看走了眼,原来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了!” “是本宫看走了眼啊!” “那些年,看着本宫几兄弟斗的你死我活,你一定开心的很吧!” 卫殊微微挑眉,脸色淡淡:“朕当时,并不知自己真实身份!” “那你为何要帮,难道你就是为了今日?” 卫殊淡淡睨了他一眼,难得开口解释:“国之忠臣,蒙冤受屈。彼时朕实力不够,无法保他官位,那总要倾全力保住他的性命!” “这与任何利用无关,因为欧阳家是国之股肱,若是连这样的人都蒙受冤屈而死,那百姓还有何希望,朝廷还有何希望?” 他难得掷地有声的说了这一段。 说完之后,他缓缓扫过那些之前挡在他身前的人,放缓了语气:“你们今日选择了朕,朕相信你们不是选的朕这个人,而是选的天下子民的安危。你们知道,若是继续拥护朕,百姓们才不动荡!” “朕今日明知卫九重可能图谋不轨,还依然过来,也是此番道理。” “江山社稷,并非维系在朕一人之手,而是靠你们所有人同心所向,今日之事,也算是给你们一个警醒,万望你们今后做任何决定之前,先想想这天下百姓的安危!” 众臣齐齐拜倒,高呼:“微臣谨记陛下教诲!” 卫殊摆摆手,示意众人起来。 他又瞧了江阳一眼。 江阳便带了人鱼贯而入,将卫九重,高崇高飞和刚才一并投靠的人一一锁拿。 卫殊神色冷淡,也不再多加眼神,便有了判断:“卫九重并夫人,高家满门,东门斩首示众!” “另外这些臣子,削去职务,流放南疆,抄家,家产没入国库,三代之内,不得入士!” 这群人鬼哭狼嚎的被带走了。 他们身上的毒,或许可以解。 或许又会要了他们的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就算是活下来,等着他们的也是无边无际的牢狱之灾,也是暗黑的,看不到希望的夜。 一步错,整个家族都要搭上。 虽然家中亲眷还保有性命,可是抄家再驱逐,那些老弱妇孺该如何谋生,谁也不知道。 等待这这些家人的,也必然是暗黑的生活。 卫九重被带下去的时候,兀自叫嚣不止。 卫殊厌烦的皱了下眉头。 江阳便一个手刀敲在卫九重的后颈子上,他顿时晕了过去。 敲完之后,江阳也是抖了抖。 这可是昔日的太子殿下,正宗的皇室血脉,虽然被贬为了庶人,可这骨子里流的血的确是陛下一脉相承。 没想到自己也有对他下手的一天。 这感觉,真是…… 太医正打开药箱,给在场的众人发放在就配置好的解药。 可以解巴豆的药性。 不过有些肠胃不好的,现在已经忍不住要拉肚子,也不知是谁没忍住,放了一个屁,这屋子里顿时臭气熏天。 卫殊嫌恶的用帕子捂住唇,不愿意再多呆,道:“福王,接下来的事情,你处理一下吧!” 卫焱?? 为什么是我处理啊! 好吧! 我处理就我处理吧。 卫焱心中清楚,高家刚才被灭了满门,卫殊此举乃是昭告这所有人,高家是高家,他是他。 他恨高家,但对卫焱并没有什么芥蒂。 也免得其他臣子们生出一些心思。 其他的倒是还好,就是北靖王该如何处置比较为难。 卫焱想了想,拟了处理意见。 卫弘站错队,必须要死! 北靖王和王妃年事已高,对于此事也并不知情,便保留性命,迁出邺城颐养天年。 卫弘的世子之位没了,黎漓的孩子也没办法继承。 北靖王府的传承便这样断了,虽然性命还在,但今后也算不得是皇亲贵族,以后便在榕城慢慢养老。 等到北靖王和王妃一起,北靖王府也便消亡了。 几日之后,卫殊在帖子上落了个可字,认可了卫焱的处置办法,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从正厅一路往外,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很多宾客还没有回过神来,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也有些宾客被误杀,瞪大眼睛看着天。 卫殊皱眉。 莹莹的大婚闹成这样,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院子内还好,府门口更惨。 禁卫军们跟乞丐们来了一场恶战,伤亡大半,剩下的也缺胳膊断腿了。 见到卫殊平安的出来,这些人个个挣扎着要起来行礼。 卫殊低低咳嗽两声,摆摆手:“都别动了,回去好好养伤,你们倾力相护,朕都记在心里!” 他低声嘱咐江飞:“活着的好生安抚调养,死者的家属定要好生安置,将来若是有资质的,可以优先选入禁卫军!” 江飞应道:“陛下放心,属下会料理好!” 1729 这届爹娘不好带 来的时候坐的轿辇,走的时候卫殊却是坐的江阳准备好的马车。 太医正紧随其后上了马车。 车子驶出一小段,卫殊便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这血是鲜红色的,腥味浓重的很。 为了效果逼真,高崇准备的假酒他没有喝,但是欧阳丞相的酒他还是喝了的。 从前,他的确是百毒不侵。 可那是他身体还好的时候。 当了皇帝这几年,他劳心劳力,这身体每况日下,本就虚空的底子,又如何做到百毒不侵。 太医正汗出如浆,双手不停,在行驶的马车上飞速给卫殊扎针。 百来根细细的银针下去,卫殊胸肺之中翻涌的血浪总算是稍稍平息。 太医正这才得空擦了一把额上的汗。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然全部湿透了。 旁人或许不知其中凶险,他作为医者,却知道如今陛下这身体,每发作一次,便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卫殊喘匀了呼吸,缓声道:“有劳,吓坏你了?” 太医正将湿透的掌心在衣服上偷偷擦了擦,道:“陛下言重了,为陛下诊病,乃微臣的本职工作!” “既然此间事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陛下务必要好好修养几天!” “就算是为了皇后娘娘,您也要保重身体啊!” 太医正说完,半天没有回应。 抬眸一看,卫殊已然闭着眼睡着了。 人生啊,就是如此纠结。 卫殊近来之所以劳心劳力,便是感觉到自己寿命无多,他不希望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苏洛。 所以要在自己走之前,将这些潜在的危险全部都处理干净。 包括江莹莹的婚事。 本也不必如此着急,可卫殊对这个妹妹感情深厚,还是希望能看到她找到自己的归宿。 欧阳承泽是个不错的对象,既是如此,那边早些将她嫁出去。 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接下来的几日,卫殊果然没有上朝。 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能。 虽然太医正在马车上为他压制了体内躁动的血气,可是十五这一夜,天气骤变,温度骤然下降了十来度。 狂风暴雨,拍打了一整夜。 对于卫殊来说,自从被植入蛊虫之后,他就畏寒的厉害。 随着身体越来不好,这种症状就越来越明显。 这一夜暴风雨对他来说,是无尽的折磨。 正阳宫的人只听得陛下的咳嗽断断续续,持续了一整晚。 太医正和季神医两人更是守在正阳宫,一刻也不敢懈怠。 风大雨急,苏洛要过来,却被福公公告知陛下累了,想独自休息休息,大风大雨,她又大着肚子,就不要过去了。 苏洛听着雨打屋顶砸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良久无言后点点头,道:“好,那你一定要代替本宫,好好照顾陛下!” 福公公松了口气,应了一声是,冒着大雨又离开了。 坤宁宫内的气氛有点凝重。 青衣将油灯挑了挑,道:“皇后娘娘,您如今是双生子,还是好好休息吧!” 苏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点头应了一声好。 任由两个婢女服侍她脱衣,躺下,盖好被子,吹灭烛火。 屋内一灯如豆,屋外只有雨声,这是个适合入眠的夜。 可苏洛却如何都睡不着。 她努力的支起耳朵,想听听从不远处正阳宫里,是否会送来男人的咳嗽之声。 可惜,只听得到漫天的大雨,噼里啪啦的砸个不停。 宛若用棒槌,狠狠的砸在她的心上。 朦胧中,阿留的哭声在屋外响起。 苏洛扬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乳娘满是歉疚还带着点畏惧:“打雷了,二殿下有些害怕,奴婢这就将他抱走!” 苏洛肚子大了,卫殊睡眠又浅,带着阿留睡觉不方便,大多数时候,阿留都是跟乳母一起睡的。 苏洛半坐起来,道:“抱他近来跟我一起睡吧!” 很快,阿留就进来了。 他像是一只小鸟儿,朝着苏洛的床扑上来,一把钻到苏洛的怀里,奶声奶气的说:“娘亲,我害怕!” 他马上就要一岁半了,会说许多简单的话,表达自己心中所想。 且跟二月不同,阿留是个极其粘人的性子,也很会讨人欢心。 乳娘在旁边低声提醒:“二殿下,皇后娘娘腹中还有小殿下呢,您可要小心点!” 阿留哦了一声,又乖乖的坐起来,轻手轻脚的抚摸着苏洛的肚子,对着她吹了口气,奶声奶气的:“娘亲,不痛不痛!” 苏洛觉得感动又好笑,揉揉他的头,温声道:“不痛不痛,娘亲不痛!” 乳娘知情识趣的退了下去。 苏洛抱着阿留躺好,低声问道:“阿留以前不怕打雷的,今日怎么怕打雷了?” “娘亲,怕怕……” “娘知道了,有娘在,你不要怕,好不好……” 阿留执着的重复:“娘亲,怕怕……” 如此反复了几次,苏洛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你怕娘一个人睡觉,会怕?” “嗯!阿留陪娘!”小家伙开心的笑了。 “爹说,陪娘亲!” 他只会说简单的字句,但苏洛已然才出来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卫殊叮嘱过,他不在的时候,阿留一定要陪着娘亲,要不然娘一个人会害怕。 他才多大点的小孩,居然就记在心上了。 这一瞬,苏洛的心如同泡在暖洋洋的池水之中。 再多的苦,再大的难过都是值得的。 二月是个锯嘴葫芦,平日里敲一下出一声,阿留却是个鸭子精转世,一天到晚嘎嘎嘎,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他拱在苏洛的怀里,一张小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 一开始,苏洛还会有所回应,渐渐的,她竟然生出了几分困倦之意。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拍着阿留小屁股的手也渐渐没有力气,耷拉下去。 就这样,本以为是难熬的夜,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阿留抬眸,看着苏洛的熟睡的容颜,长长的出了口气。 哎! 心累! 这届爹娘不好带,哄娘睡觉真的好难哦…… 他感慨完,利索了翻了个身,两条腿一叉,小眼睛一闭,很快,细碎的呼噜声就响起。 1729 特别的洞房1 阿留睡着了。 话说回丞相府。 江莹莹进了新房后没多久,便听得外面传来了喧闹之声。 很快,叮叮当当的刀剑相接的声响响起。 她紧张的双手交握,听得那声音越来越近,她伸手就要去掀头顶上的红盖头。 小紫一把按住她的手。 “小姐,还不到时候!”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这些虚礼,我总要看个清楚明白吧!” 小紫手不肯放松:“这可是关系到您一辈子的大事,不能乱来!且陛下既然早有安排,想必一切都没事的,您不要太担心!” 这一句话,倒是安抚了江莹莹。 兄长陛下做事,素来运筹帷幄,既然他做了这番安排,这一切多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己的确不需要太过紧张。 乌鸦一直靠着柱子闭目养神,屋外的叮当之声似乎对她造不成任何影响。 她就像是入定的老僧。 小黑心想:早些年这姑娘有段日子要给陛下当妃子,那时候还有点人气。 如今几年过去,整个人感觉越来的冷,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眼下情况紧急,也不是多思多虑的时候,小黑只是转过这么个念头,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屋外。 便在这时,头顶的瓦片碎裂之声响起。 一道黑影,快若流光,瞄准二月而去。 乌鸦动了。 她的眼睛睁开,刹那间如同宝光出匣,眸中那犀利的光芒,将满屋子红烛的光彩都压了下去。 她的动作,快的只能看到一道虚影。 叮的一声。 这是两把剑交接的声音。 乌鸦一触既分,人又回到刚才的柱子边,再度眯着眼睛,恍若从未动过手。 而那名武功最为高强的刺客,手中的长剑已经被削断,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只听得霍霍的声音。 喉咙眼漏风了! 刚才乌鸦只出了一剑。 一剑先是削断了他手中的武器,然后往上一挑,割断了他的喉咙。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了一阵刺痛感。 这是什么样的高手,简直让人闻风丧胆。 这名刺客嘴唇蠕动,喉咙处的鲜血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喷涌而出。 宛若到现在,身体才反应过来遭受了重击。 小紫闪身上前,挡在江莹莹的面前。 喷涌的鲜血飞溅到了她的衣服上。 小黑也反应过来,迅速抄起这名刺客的身体,将门打开扔了出去。 院子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他是这群人中最厉害的一名刺客,但在屋内却无声无息的死了,而且是一剑割喉。 这屋内,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怪物。 一时间,其他的人纷纷生出了恐惧之心。 江莹莹扯着小紫的衣袖,问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刚才有人受伤吗?” “对乌鸦姑娘伤了对方刺客,小姐你放心,没事的!” 二月也回过神来,老神在在的安慰:“姑姑放心,一切都很平稳!” 乌鸦闭着眸,眉头微微蹙着,低声道:“一群废物!” 显然,是觉得屋外的那些刺客技术太差,而小黑的人还纠缠了太长的时间。 小黑真是一头冷汗。 姑奶奶,可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技术的。 你起点高,又没有什么太多的人类感情,心志坚定,练武事半功倍。 寻常人可达不到你这样的高度。 好在,一刻钟之后,屋外的打斗之声渐渐平息了。 二月反而不见高兴,沉声道:“这些人,就派了这么点人来?” 小黑心内吐槽:咋滴,太子殿下你觉得自己不被重视,派来杀你的人太少了啊! 江莹莹问:“有什么问题吗?” 二月站了起来,想要朝门外走:“父皇那边有危险,本宫要过去一趟!” 只派了这么点人来,说明他们的重点不在自己,而在卫殊那边。 如此一来,必定是对方有足够的把握,能将父皇一击致命。 所以抓不住自己不重要。 自己反正是个毛头孩子,只要父皇没了,自己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对方肯定有绝对的把握。 父皇那边的情况,恐怕是不太好。 刚走出两步,乌鸦就闪身挡在他前面:“不准走,就在这!” “乌鸦姑姑,本宫必须要去父皇身边!” “不行,师兄吩咐,就在这!” 她如同机器人一样,严格执行着命令。 卫殊说,让他跟江莹莹待在一起,就在这个屋子内,哪里也不要去。 那便是哪里都不去! 二月要发怒,江莹莹开口道:“殿下,你现在过去帮不上忙,反而还容易成为陛下的软肋,不若在这里等着!” “既然陛下早有安排,他那边肯定会没事的!” 二月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重新坐回了江莹莹的身边。 虽然他没有开口,但是他时不时更换的坐姿,就已经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紧张。 江莹莹此刻除了担忧卫殊,更多的竟是担忧欧阳承泽那小子。 那臭小子今日从国公府出来的时候抖抖索索,说什么怕被打,如此看来,他应该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 臭小子! 他最好全手全脚的活着。 如此一来,自己就好打断他的狗腿来出一口恶气。 居然从头到尾都瞒着自己。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虽然接下来没有再遭遇攻击,但是小黑不敢放松警惕。 好在一个时辰之后,江阳带人过来接应了。 见到革命同志,小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天知道守护着郡主和太子殿下,他身上担着多重的责任。 江阳一见他那怂样就笑:“瞧瞧你那出息,不过是几十个刺客,你都躲在屋内没有出来,还有乌鸦姑娘保护你,你都吓成这样!” 小黑一脚踹过去:“你够了哈,你知道我肩上的胆子有多重吗,你什么都不懂!” “行行行,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你的心,杏儿姑娘懂就行了!” 两个男人打闹了一番后,江阳和小黑将二月带走了。 此间事了,二月必须要回皇宫,他是太子殿下,无事不可随便出宫的。 二月一走,乌鸦也要走。 江阳问道:“乌鸦姑娘,陛下就在外院,你要不要去跟陛下见一面?” 1730 特别的洞房2 乌鸦冷冰冰的:“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见的!” 江阳…… 得!这祖宗比以前更冷血无情了。 二月忍不住开口问道:“乌鸦姑姑,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姐姐呢?” 乌鸦脚步一顿,语气更是冷:“死了!” 死了? 二月惊诧莫名,想要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乌鸦已经消失了。 江阳和小黑对视一眼,均是诧异不已。 那个胖乎乎的爱吃的可爱小姑娘死了?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跟着乌鸦,怎么会死呢? 可是没有人给他们答案,乌鸦已经走了。 她就像是一只真正的乌鸦,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留不下痕迹。 不过那个小姑娘若是真的没了,乌鸦现在冰冷的性情也可以理解了。 当初,便是因为那小姑娘的存在,才让乌鸦有了人气,有了盼望。 如今,生命中的光没有了,那她的人生自然就重新黯淡下去。 说是不看卫殊,但是乌鸦其实远远的站在屋顶上,看了一眼卫殊离开的那辆马车。 风中似乎送来了他低低的咳嗽之声。 乌鸦冷哼一声:“一天到晚作死,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哪天死!” 说完这一句,她眸光闪了闪,又自言自语一般:“还欠你不少人情,你可得活长一点,我好还你!” 她盯着卫殊的马车看了许久,隐约见到那马车帘子似是要撩起来。 她身形一闪,从屋顶上离开。 丞相府重新恢复了平静。 这种平静与以往的又稍有不同。 今日是欧阳承泽大婚,按理说是喜庆无比的日子,虽然已经尽可能运筹帷幄,可今日还是见了不少血腥。 丞相府的下人们个个都吓得抖抖索索。 要不是丞相和老夫人镇定,小少爷笑眯眯的就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大家的心,恐怕都要散了。 天渐渐擦黑了。 外面院子中风声大作,呼呼的风像是要将满树的树叶都扫掉一般。 小紫伸长脖子。 这事情也整完了,咋的姑爷还不过来呢。 小姐的郁气指数已经到了巅峰,姑爷要是再不过来,一会可有的好受的。 正是腹诽间,房间吱嘎一声被推开。 江莹莹的拳头嘎的一下就收了起来。 小紫正要开口,欧阳承泽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紫?? 这是啥意思? 不止如此,欧阳承泽还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好吧,这或许是你们新婚小夫妻的情趣,小姐的怒火,你就自己受吧! 小紫轻手轻脚的朝外走,欧阳承泽踮起脚走到床边。 江莹莹规规矩矩的坐着,就是拳头捏的有点紧,像是随时要动手揍人。 欧阳承泽紧张的深吸一口气。 妈也! 暴风雨请来的小一点。 他拿起床头的杆子,站的老远,将手臂伸的很长很长,唰的一下挑掉了江莹莹头顶的喜帕。 挑完之后,他又一下蹦开老远,窜的比兔子还快。 光明骤然而至,江莹莹还有些不适应。 她微微眯了眸子,一眼就看到了欧阳承泽。 他一身红衣,头发有些凌乱,眸光紧张,浑身绷紧,双臂放在胸前呈防御姿态。 江莹莹保持微笑:“你站那么远干嘛,你怕我吃了你?” “不,不是!”欧阳承泽赶紧解释,“莹莹,你是不是生气了,你听我狡辩,啊不,你听我解释……” 江莹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温柔道:“我听你解释,你坐这来,慢慢解释!” “我就站在这解释吧!”欧阳承泽吞了下口水,紧张的道,“是陛下叮嘱我,让我保守秘密,先不要告诉你的,怕你知道了沉不住气,也怕影响你这个新娘子的心情!” 大舅哥,对不住了。 先把锅甩给你,反正莹莹应该也不会找你去对质。 万一对质,你也要帮妻舅子我扛住啊! 这一次,你的确是坑了我啊! 江莹莹笑靥如花,一脸感动:“你这么为我着想,我心中特别激动,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呢,你过来,我们喝一杯!” “然后你再慢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欧阳承泽毛骨悚然啊! 这不合理啊! 这不对劲啊1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随时作妖的**姐啊! 他的心念疯狂转动。 **姐吃错药了吗? 她是在演戏吗? 自己能过去吗? 正是思忖间,就见江莹莹垂了眸子,哀哀戚戚的道:“承泽,难道你娶我,是为了配合陛下的行动,而并非是真的喜欢我吗?” “你连合卺酒都不愿意和我喝,若是那样的话,你也不必勉强,现在就一纸和离书,咱们从此一别两宽,互不相欠!” 这可不行! 欧阳承泽当下也顾不得那许多,猴儿一样窜到江莹莹面前:“莹莹,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当然是真心要娶你的!” “借婚事来让高家和卫九重上当,只是顺便的事!” 江莹莹抬了眸子,还是温温柔柔的:“那咱们就先喝酒吧!” 不打人啊? 难道女人嫁人之后,都会由母老虎变为绕指柔? 欧阳承泽松了口气,主动将酒倒好。 本来应该有喜娘来走流程的。 可今日喜娘目睹了杀人事件,吓破了胆,且她身上见血了,也不吉利。 两人手臂交错,将合卺酒喝下。 在江莹莹的引导下,欧阳承泽将今日的事情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从一开始的布置,到后来与高光的接触,再到今日的谋划,只要他知道的,一个小小的细节都没有遗漏。 如此一说,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天色越发黯淡下来。 江莹莹揉了揉后颈子,又动了动脖子和手腕,柔声道:“这当个新娘子可真不容易,今日我顶着这么重的东西一整天,脖子都快断了。” 欧阳承泽赶紧殷勤小意的说道:“莹莹,我来给你摘掉!” 他动作分外轻柔和缓,仿佛在对一件绝世美玉,总算是将头顶压着的大山给摘掉了,江莹莹感觉人生都轻了许多。 她笑盈盈的看着欧阳承泽,夸奖道:“做的很好啊,小承泽!” 欧阳承泽正要说过奖过奖,这是为夫应该的,江莹莹便飞起一脚,直接将他踹飞到了床上! 1731 特别的洞房3 欧阳承泽还来不及爬起来,江莹莹就一个纵身跳了上来,直接狠狠一下坐在他身上。 痛的他无法呼吸。 “腰腰腰……” 江莹莹咬咬切齿:“药你个屁,你还指望着我给你回答切克闹吗?” “我腰要断了,莹莹,我腰断了,受苦的可是你!” “啊呸!”江莹莹坐在男人身上,狠狠一个用力,“折断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才好呢!断了你的腰,县主我就去养几个面首!” “左拥右抱,好不快活1” 江莹莹薅住欧阳承泽的头发,一顿猛喷。 “臭小子,你现在胆子大了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直瞒着我!” “张开嘴巴让我看看,你到底吃了多少雄心豹子胆,居然在咱们的大婚之日搞出这么多幺蛾子!” “你倒是潇洒的很,在前面奋勇搅屎,把我扔在这后院之中盖着盖头等!你走之前,你倒是把我盖头掀了啊,憋死我了都!” “那些个叛军咋没弄死你啊!” 欧阳承泽头发发炸,一脸讪笑:“我不敢死,我死了,你不就要守活寡了吗?” “切!那不是正好,你这小白脸,谁还稀罕不成!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二两肉,本县主还不想下这个嘴呢,死了正好!” 江莹莹狠狠的薅他的头发:“臭小子,今日不治下你,你便不知道本县主的厉害!早知道你这么不靠谱,当初我就嫁给朱飚得了!” 这话让欧阳承泽的笑容凝住。 他被江莹莹压在身下反复磋磨,又看着朝思暮想的这张脸,今日又是大婚之日,本就有些心猿意马。 是不想惹心上人生气,才强行忍着的。 没成想这姑娘居然提到朱飚。 提谁不好提昔日旧情人。 岂不是找死。 欧阳承泽磨磨牙:“江莹莹,不准提他名字!” 江莹莹柳眉一挑。 小样儿,这还命令起来了。 “我就提我就提我就提!有什么不能提的,你自己干的这破事,还不准我过嘴瘾!” “朱飚朱飚朱飚……” 她重复着这个名字,就见欧阳承泽的脸越来越黑。 黑好啊! 太白了,跟个小白脸似的。 正是如此想,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臭小孩竟然是扣着她的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下面。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愠怒:“我说了,不准提他!” 两人脸凑的很近,江莹莹能看到男人长长的睫毛,像是扑闪的蝴蝶。 她紧张的吞了下口水,梗着脖子,不肯示弱:“怎么就不能提,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谁就说谁!” “朱飚,朱飚……我要嫁……” 话还没说完,欧阳承泽的唇就压了下来。 江莹莹的眸子猛然瞪大。 臭小子,好大的胆子。 她一顿拳打脚踢的抗拒,可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男人与女人在实力上的差距。 欧阳承泽只是让着她,并非力气真的比不过她。 江莹莹无论怎么挣扎,都被牢牢的控住。 反而因为闹的太过,欧阳承泽一气之下,扯下蚊帐上装饰用的布带子,三两下便将她的手困住。 江莹莹怒道:“欧阳承泽,你是不是疯了,你在干吗,还不快松开我!” 欧阳承泽擦了擦嘴唇,露出一个带点邪气的笑。 “这可不行,莹莹你就是个小野猫,我要松开,你得挠我一身!” “你好大的胆子!” 江莹莹抬脚就去踹他。 欧阳承泽一把握住她的脚,笑道:“今日还不大胆,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说着,将江莹莹的鞋袜脱掉,在她脚背上亲了一口。 江莹莹抖了抖,一种古怪的感觉蔓延过全身。 欧阳承泽眸光暗了暗:“原来**姐喜欢这个……” 江莹莹吼道:“谁喜欢这个,你好好说话,咱们的事情还没掰扯完呢,你动手动脚的干嘛?” “等做完正事,**姐再来惩罚我吧!” 屋内,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小紫伸长脖子,十分着急:“这样下去,两人会不会把屋子给拆了,姑爷不会欺负咱们家小姐吧!” 她伸手要去推门,小鼓一把拽住她:“你干啥呢,他们在洞房花烛呢,你进去助兴啊?” 小紫…… 这不像是洞房花烛,这像是要拆家啊! 小鼓老神在在:“你放心吧,少爷他对县主,啊不,对夫人一往情深,不可能动手的,这就是夫妻情趣!” 小紫嘴角抽了抽,说的好像你有夫人你很懂一样。 小鼓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我毕竟是跟着少爷去过不少次青楼的人!” 小紫的眉梢挑了挑,嘴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意。 姑爷很厉害啊,还去过不少次青楼。 小鼓浑然不觉自己在卖主子的道路上已经一去不复返,还在继续嘚吧嘚吧。 “你就感恩吧,我家少爷的红颜知己不少,平日里老受欢迎了,为了少夫人,却一直守身如玉,没有给那些个妖艳贱货可乘之机,上次那个秦卿卿你还记得吧!” “我瞧着,她就对少爷有点意思,少爷若是能稍稍主动,那姑娘肯定就是他的裤下之臣,可惜我少爷是柳下惠,坐怀不乱!” “还有红袖招的满满姑娘,就是胸特别大那个,也惦记少爷好久了……” 他还在嘚吧嘚吧,突然有一个什么东西,嗖的一下飞入他的嘴里,径直卡在他的喉咙眼处。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没一会功夫,就咳得满面通红。 小紫见状不对,赶紧上前来,在他的后背上就是一个如来神掌。 只听得噗的一声响。 一个圆溜溜的柱子从小鼓的嘴里飞了出来。 小鼓捡起这个罪魁祸首,小紫凑过来看了一眼,疑了一声:“这不是小姐簪子上的东珠吗,怎么会从屋子内飞出来的!” 小紫不明白。 小鼓还有啥不明白的。 要命了。 说的太开心了,说秃噜嘴了。 以为少爷正沉浸在洞房花烛中不会留意到呢,没成想这非人类的耳朵,竟然给听见了。 这是在警告自己呢! 小鼓一脸的苦涩。 小紫反而笑盈盈的说道:“看来是你家少爷赏给你,看你差办的好,你赶紧的好好收起来吧,值不少钱呢,便宜你了!” ” 1732 特别的洞房4 呵呵呵…… 这样的赏赐,奴才不想要啊! 小紫松了口气。 看来是到位了。 寻常人家的新婚夫妻,这一夜总是恩爱你浓我浓的,到了他们这里倒好,先是打一架分个高低。 这姑爷也真是的,浪费了这么多体力,一会也不知道成不成。 小鼓接受到了来自姑爷爱的警告之后,规矩本分的站着,听得这动静后,他耳根红了红,拽住小紫的衣袖:“咱们去前面赏月吧,在这站着多不合适!” 他话音刚落,就听咔嚓一声。 一个滚滚天雷劈了下来。 小鼓??? 老天爷,今日你也要这样对我吗? 这世界对单身狗这么不友好吗? 小鼓一脸幽怨的看着闪电打雷刮风下雨的老天爷。 好惨啊! 屋内的两人恩爱缠绵,屋外,他却要在这样的天气,守在门口。 像是一条看门狗! 呸呸呸,他这是什么思想啊? 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之中,这一夜很快就过去。 江莹莹累的要命,睡的很香,迷蒙中感觉有人在用帕子给自己擦身,她咕哝了几句小紫别闹,翻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小紫就在外哐哐哐敲门。 不得不如此啊! 今儿个是新媳妇头一天,虽然贵为县主,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要不然反而更容易被人诟病。 郡主可交代过了,这第一天的表现格外重要。 上妆的时候,江莹莹眼睛都是眯着的。 好在小紫技术纯熟,还是给她弄了一个端庄稳重的造型。 欧阳承泽已经梳洗完毕,看上去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江莹莹眯着一条眼睛缝,看着这个昨天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的男人,懒懒的问:“你是不是什么妖怪?” 欧阳承泽? “我感觉你昨晚,把我的精力全吸光了,所以你现在精神抖擞,我则像一条死狗!” 欧阳承泽上前,接过小紫手里的簪子帮江莹莹插入发间,凑到她耳边道:“要说**气,那也是娘子吸为夫的!” 江莹莹眼睛瞪大,伸手一把将他推开:“臭小子,你好好的说话,什么娘子为夫的,听着我起一声的鸡皮疙瘩!” 说着,江莹莹搓了搓胳膊肘,浑身抖了抖。 欧阳承泽叹口气。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虽然滚了床单,但是在**姐心中,还是将自己当成小弟,这可不太美妙啊。 他将江莹莹从椅子上拔起来,嘴里抹蜜一般:“这样就很好了,我家莹莹哪怕不施脂粉,也是这邺城最漂亮的女子!” “莫要打扮的太好看,让其他人自惭形秽1” “瞎说,邺城好看的姑娘多的是呢!”江莹莹到底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美滋滋的说道。 欧阳承泽执起她的手,认认真真的说:“在我眼里,你便是最美的一个!” 江莹莹回视他一个呼吸,突然发出哇的一声作呕之声。 欧阳承泽立马紧张道:“莹莹你这是怀上了,这么快就有反应了?” 江莹莹狠狠瞪他一眼:“我这是被你恶心的!” 她摆摆手,捂着自己空虚的胃:“我饿了,饿的反胃!” 昨儿个一天,她都没吃东西。 原来是饿的。 江莹莹豪迈的干了三大碗饭。 这让小鼓很忧虑。 少夫人这么能吃,该不会很快就又胖回从前的样子吧。 女人啊! 一嫁人之后就容易松懈对于身材的管理。 欧阳承泽倒是很满意,笑眯眯的说道:“多吃点多吃点,胖点好,胖点好!” 胖点手感好啊! 新媳妇第一天敬茶,是个很重要的流程。 一般而言,很多婆家都喜欢在这个时候出点幺蛾子。 就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让你以后乖乖的做媳妇,你再也不是爹娘宠爱的小公主了。 你要来咱们家夹起尾巴做人了。 江莹莹也做好了这个准备,却没成想,一切倒是挺顺利的。 丞相和老夫人都很喜欢她,老夫人更是拿出了压箱底的首饰做见面礼,一再叮嘱欧阳承泽要好好对她,绝不可辜负她。 其他的几个婶婶不管心中如何想,表面都是笑盈盈的,见面礼准备的也很到位。 竟然如此平静? 都没人作妖? 江莹莹不免有些泄气。 她还准备了要拳打四方呢。 众位婶婶看着江莹莹的表情,心中均是叹息一声。 不敢作妖啊。 陛下昨日都放了那样的话,她们要是没点眼力劲,到时候惹毛了宫里的那位,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而且眼看着,这欧阳承泽便是欧阳家将来的栋梁,县主又身份尊贵。 以后欧阳家要靠两人撑起,欧阳家的这些子孙,怕都要受两人恩惠,这时候巴结还来不及,干嘛去得罪呢! 丞相府和国公府的大喜事,很快就被高家与卫九重谋反这件事的热度给压了下去。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桩谋反。 人人仿佛都亲眼参加了丞相府的婚宴,茶楼酒馆之中,随处可听见这件事的讨论。 百姓们没想到,一个已经废为庶人的太子,居然还能翻出这样的风浪。 而曾经煊赫一时的高家,最后落到这样的下场。 自古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还有两个人的身份很尴尬,也不知等待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近来也被屡屡提及。 那就是安宁郡主和柏郡王这对姐弟。 他们可都是卫九重的亲生血脉。 如今卫九重夫妇伏诛,之前跟着他的那些人也一一被找出,送下了黄泉,那这对姐弟又该如何呢。 莫说是百姓们好奇,便是苏洛此刻也有些发愁。 这对姐弟,该咋办呢? 1733 不识庐山真面目 一时间想不到解决的办法,苏洛便搁置在一边不管。 没想到的是,安宁郡主十分有眼力劲,卫九重斩首的消息传开,她便带着柏郡王跪在了崇德殿外。 乌发素服,不着寸金。 安宁郡主自请一死,只求陛下和皇后能保住弟弟柏郡王的性命,贬为庶民,自此后平平淡淡一生。 其实已经有朝臣在嘀咕着要上帖子了。 安宁郡主先行一步,倒是让他们没有机会发言。 可惜陛下一直在养病,朝政暂时由欧阳丞相带着太子殿下在打理。 卫九重固然是万死莫赎,可安宁郡主这许多年都在邺城,此番卫九重举事,她跟柏郡王也并未牵涉其中。 当初柏郡王的郡王之位,还是先皇给的呢。 若是现在贬为庶民,似乎也有点打先王的脸。 欧阳丞相圆滑的很,这时候便说这是家事,还是等陛下醒来之后自己处理。 说起来,可不也算得上家事呢,这安宁郡主和柏郡王,都是陛下的亲侄子亲侄女呢! 欧阳丞相拿捏不好尺度,小小的二月心内却已经有了计较。 当着满朝文武,他开口道:“既然安宁郡主有这样的觉悟,本宫觉得也没必要拖着!” 别看他是个几岁的孩子,平日里处理起事情来可不含糊。 他这么一开口,其他人赶紧躬身听着。 二月却没有急于宣布答案,而是看向沈丛:“沈尚书觉得如何?” 莫名被点名的沈丛? 这跟我有啥关系! 不过既然被点了,只能回答:“微臣觉得,安宁郡主和柏郡王并未参与此事,这些年与逆犯卫九重也没有过多的接触!此事不应该祸及两姐弟!” 二月又点了其他人的名。 有些说不能一概而论,也有些说血脉至亲,割舍不掉,斩草除根的好。 二月听了一圈,沉声开口:“这两人的确没有参与到逆犯此次的滔天大过之中,但他们与逆犯又有着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 “若是还让他们继续享有郡主和郡王的尊荣,岂非辜负了天下百姓?” 百姓们的辛辛苦苦纳赋税,却用来供养这样居心叵测之人,岂非让人寒心。 且也会给其他居心不良的人一个不好的暗示,你们做了坏事,到时候不会祸及子孙,那他们下手的时候,怕是更没有顾忌。 众臣听得心惊。 太子殿下的意思,莫非是要…… 殿内一时安静无声。 二月语调沉稳而清晰:“命可以留,但尊荣无法再享受,本宫的意思,将他们贬为庶民,往后跟皇室没有任何关系,若是他们安安分分,自然可以一生无忧,若是他们心存不轨,今后便是京兆府也可以捉拿他们问罪!” “欧阳丞相觉得呢?” 欧阳丞相低下头,一脸心悦诚服:“殿下此番处理甚好!” 其他臣子也纷纷附和。 二月点点头,老成在在:“如此,回头本宫与父皇说一声,便这般拟旨吧!” 众臣听得心惊。 我的小祖宗,瞧你这话说的。 若你的父皇是先皇那般的人物,恐怕棺材板都压不住。 陛下还没开尊口,你就要陛下拟旨了。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对父子跟以前的任何一对帝王父子都不一样,太子殿下是信任和仰仗陛下。 陛下也是疼爱和真心教导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年纪小,有时候处理政务难免会有偏颇,陛下从不会在人前说他的不是。 每次都是退朝之后,再跟太子殿下分说。 要么到了第二天,太子殿下主动纠正自己的错误,要么就是下一次,太子殿下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天家有这样的父子,真是难得。 决定已然已经做好,只等着下旨。 两姐弟也没有必要再跪。 二月身边的公公去口头告知了一声,安宁郡主听了之后错愕后谢恩,对着崇德殿深深叩首之后,扶着柏郡王站了起来。 今日,怕是最后一次入这深宫。 皇后娘娘那边,还得去告个别。 两人到的时候,苏洛刚吃过上午茶。 她肚子大的像是铜锣,胃口也比从前要好,整个人吹气球一般的胖了好多圈。 双下巴都出来了,加上起了疹子,有些影响美感。 这么大的事,青衣早就跟苏洛汇报过。 两人进来后,便有婢女搬过来椅子,苏洛让两人坐下。 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叹息道:“事情本宫知道了,二月既然做了决定,本宫与陛下作为父皇母后,不会驳他这个面子!” 安宁郡主赶紧道:“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女并非来求情,是来跟皇后娘娘拜别!” “父……逆犯当年被贬为庶民,皇后娘娘并未怪罪臣女与弟弟,这些年一直善待我们,臣女与弟弟心存感激!” “从今往后,臣女便只是区区一介草民,怕也没有机会再得见皇后娘娘天颜,所以今日,特来跟娘娘叩首拜别,感谢娘娘这些年的善意关照!” 说着,她带着柏郡王对着苏洛深深叩头。 一下,两下,三下。 砸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苏洛等他们磕完,才道:“好,这个头本宫受了,你们的心意本宫也知道了,都起来吧!” “安宁,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本宫相信即使你变成庶民,今后也能好好照顾弟弟,照顾自己!” “安宁知道!” 许是因为很少笑,安宁郡主的五官看上去有些严肃和沉重,让她有一种不符合同龄人的老成之态。 苏洛心道:罢了,既然今后没有交集,自己便发最后一回善心。 她语重心长的开口:“你这些年,是不是恨过你父亲,他将妹妹带走了,却将你和弟弟留下,弟弟也就算了,毕竟没有多少相处,可你与你父亲多年相处,感情深厚,你觉得被抛弃了?” 安宁的眼圈红了红,没有说话。 她的确是如此想的。 “卫九重心思重,可他待你,却是真的好!” “安宁,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知道自己前路艰险,生死难料,若是带上你,你便要一起受罪,反而是留你在邺城……” 1734 空位太多忙啊忙 “以你从前在先皇面前的得宠还有本宫和陛下的性子,不会为难你!” “这一次他作妖,你事先不知道吧?” 安宁摇摇头,如实道:“他曾让臣女想法子嫁给沈丛尚书,臣女没有搭理!” 苏洛轻笑一声:“那也是保全你的法子!这倒是个绝妙的主意!” 沈丛是苏洛的人,也深受卫殊的重视。 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尚书,还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这样的人,就算是陛下要动,也得深思熟虑之后才可以。 如果卫九重最后成了,有这层姻亲关系在,沈丛能为他所用,对他尽快接手大越王朝大有裨益。 若他失败了,有这层关系在,苏洛和卫殊看在沈丛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安宁郡主动手。 至于柏郡王嘛。 估计也会放过一马。 无论成功与否,这都是一步绝妙的好棋。 而沈丛没了夫人,是续弦。 安宁郡主的郡主身份尴尬,嫁过去倒是般配,且两人年纪差别也不算太大,不存在老夫少妻的说话。 一个郡主愿意给沈丛的孩子当继母,沈丛应该会感激万分,这门亲事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卫九重走这一步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是将安宁郡主的安危放在第一步的。 安宁并不笨,仔细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她眸子霎时便红了,嗓子里如同塞了棉花。 苏洛看了眼窗外开败的桂花,道:“人死灯灭,他斩首之后,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去给他收尸!” 反正死都死了。 死了的人无知无觉,便解开活着的人一个心结吧。 安宁跪下,又对着苏洛磕了三个头:“臣女谢谢皇后娘娘恩典!” “臣女带弟弟先走了,以后成女会日日为陛下和皇后娘娘焚香一柱,愿陛下和娘娘长命百岁,永世无忧!” 苏洛讳莫如深的笑了笑,对她摆摆手。 去吧! 我也希望你的焚香有用。 永世无忧就罢了,能有长命百岁便好。 她都不奢求两人都百岁。 加起来能有一百岁,每人能活到五十岁也好啊! 又过几日之后,宫中圣旨下来,卫安宁带着卫柏搬离了郡主府。 苏洛发了善心,给他们一个小宅子,也许他们随身带一些细软。 这宅子不过两进,在邺城很偏僻的地方。 出门再往南一点,便到了南门处。 周围都是庸庸碌碌的平头百姓,大家都不认识换了一副装扮的安宁郡主跟柏郡王。 卫柏还有些不习惯,安宁却是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些年,压在她身上的重担,仿佛在这一瞬都消失了。 从今往后,她自由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 卫九重被砍头的那天,安宁去了。 但她是晚一点去的。 她还是没法做到亲眼看着自己父亲断头。 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她成功的帮卫九重和那几个属下收尸,拉到早就准备好的墓地之中,一个个排好后,入殓。 谁能想到,一朝的太子,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下场。 安宁带着卫柏给卫九重磕了头烧了纸,只觉得有些讽刺。 讽刺的不是这荒凉的结局。 讽刺的是贪得无厌的人心,是抓在手上舍不得放弃的荣华富贵。 当初,若是卫九重不是那么在意太子之位,若是他能心态淡然一点,也不至于弄出狸猫换太子的事。 没有那件事,卫璟想要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拽下来,并非那么容易。 说来说去,权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安宁摸了摸卫柏的头,道:“你与父亲没有接触,也没什么感情!柏儿,你只要记住,今日的我们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虽然你被贬为的庶民,可一切才只是开始,你若是想飞,从现在开始锻炼翅膀,将来也照样有飞上蓝天的一日!” 卫柏似懂非懂,却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安宁将慢慢一杯酒撒在卫九重的坟头,哽咽道:“父亲,我走了,明年今日,我再来瞧您!” 她还要南下。 母亲处死在驱逐地上,恐怕也是无人收尸的,她得过去一趟,给母亲也立一个坟冢。 她记得小时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 记得那时候,父亲母亲看向彼此眸中那亮闪闪的光。 那是相爱之人彼此注视才有的光华。 如今的陛下和皇后娘娘对视的时候眼里就有。 可惜,随着她年纪的增长,父亲眸中的爱意渐渐消失,母亲眼里也笼上了忧愁。 如今,两人天各一方,都不能合葬在一处。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命中注定,他们生能相伴,死却不能同穴。 如此也好。 她那看似淡然,实则痴情的母亲,下辈子,便找一个真正全心全意爱她的人,欢欢喜喜的白头偕老吧。 卫殊休息了十日。 虽然有二月看着处理,但大事他还是做不了决定。 朝政积压了一堆。 秋雨连绵下了好几天,这一日总算是停了,卫殊也上朝了。 众人战战兢兢的,一怕他生气,二怕他吐血。 真是如履薄冰。 没想到陛下的身体竟然看着像是大好了,整个早朝期间几乎都没有咳嗽过。 这是许多年都没有过的情况了。 或许是因为身体好,他的心情也不错,没有受到前些日子卫九重事件的影响,对着朝中如今留下来的这些当初拥护他的臣子和颜悦色的。 让人…… 挺不习惯的。 因为卫九重的谋反事件,朝堂之中空出了许多位置,这些位置都急需要人补上去。 最近吏部可真是忙的头顶生虱子。 主要是没时间洗头啊! 吏部尚书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干嘛啊? 走关系啊! 空位这么多,不给家里的子孙后代们谋一个合适的啊! 一时间哪里找得到那么多恰当的人顶上,最后还是复朝之后卫殊拿了个主意。 空位便由下面的人顶上去,最底下的空位,那也很好解决,今科不是还有这么多考上的人,有些还在观察期,没有分配职务吗,就让他们一个萝卜一个坑填上去吧! 于是,上朝之前大家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便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1735 突然好了? “你要升了吧?” “恩,要升了要升了,多亏我前面那个,他站错了队,我才有这个机会,你呢……” “我就不行了,咱们户部没人选错边啊!”这语气,是充满遗憾的。 “你听说没,大理寺有个小官连跳三级啊!这什么运气啊!” “那可不是什么小官,那是陛下的表弟呢!” 这个连跳三级的,可不就是江舟这幸运儿。 他中了个八十八名,本来在无休止的排队之中,但鉴于他跟陛下的特殊关系,先将他安排在了大理寺打杂。 一个八品小芝麻官,名不见经传的。 江舟也无所谓,他嘛,没有太多的雄心壮志的。 然而这一次卫九重事件,大理寺少卿也就是未来的大理寺卿杨青峰英勇殉职了。 如此一来,大理寺方寸大乱,没个主心骨啊! 许多人便生出异心,投敌了。 空出了大把的位置。 陛下都说了啊,内部升迁制度。 于是,江舟便窜天猴一样,从八品成了五品。 这运气,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 若不是上次被江莹莹狠狠蹂躏打击了一番,他又该自作多情以为陛下在给自己开挂了。 总之,他年纪轻轻,已经成了五品官。 当初邺城之中还有人笑话,说陛下对齐国公府除了江烨和江莹莹以及齐国公外,其他的人倒是不太眷恋。 没有太多的感情。 毕竟当初在府内,也不是很愉快。 所以对于朱蕊嫁给江舟,有人觉得这有些低嫁了。 往后怕是要后悔呢。 可没成想,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一切都变了。 这江舟小小年纪,官已经跟他父亲平齐了。 而且他上头还有不少官,年纪也大了。 要不了几年就要退下去,他机会大大的有啊! 他年轻啊! 还不到二十岁,熬也能熬死对手。 当初暗地里嘲笑朱蕊的人,眼下只能暗自眼红,尤其是其中还有些是跟那个投敌的罪臣人家结亲的。 此刻就更是要夹起尾巴做人。 朱蕊听了这消息,高兴的要命。 等到跟江舟碰面的时候,趁着旁人不在,抓着他的脸狠狠的啵啵啵了几口。 弄得江舟怪不好意思的。 回去之后,看了一个时辰的小人打架的书才冷静下来。 这夫人…… 真是…… 太不端庄,太不端正! 等过门之后,一定要好好教导教导。 这日子咋的就这么漫长呢? 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时候长大。 这时候江舟才想起,朱蕊似乎距离十五岁,还差那么一二三四五天? 瞧瞧小姑娘这啵啵啵老练的姿势,二十五岁都有人信。 江舟回想起刚才自己糟糕的表现,心内暗自下了决心。 等下一次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绝对不能跟今天这般生硬,任她予取予求。 他就这么点小心思,朝堂大事在他脑子里留不下太多的痕迹。 欧阳丞相就做不到他如此潇洒。 都已经快子时了,他还在书房看折子,欧阳承泽也陪着,打了几个大大的哈欠。 新婚燕尔的,他居然被祖父抓来一起看奏章,他咋滴这么惨。 他当然是没资格处理这些大事,欧阳丞相不过是遇到悬而未决的事情,便会问一问若是他该如何处理。 当然不是要征询他的意见,其实是在教他,该如何处理这些事。 欧阳承泽的运气也不错,这一次连跳两级,如今他是吏部的五品主事了。 虽说跟江舟一样同是五品。 但一个在吏部,一个在大理寺,这其中的差别还是有的。 欧阳承泽作为金科状元,当初他的去向是陛下钦点的。 将他安在了吏部。 吏部兵部和户部,是最为重要的三个部门。 户部如今交给了皇后娘娘倚重的沈丛,兵部齐国公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如今将欧阳承泽安在吏部,陛下对他未来的期望,可见一斑。 这欧阳家的荣耀,未来恐怕是连绵不绝哦。 欧阳承泽不能温香软玉在怀,心中未免不喜,咕哝道:“陛下的身体不是比从前好些了么,怎么我瞧着,祖父要处理的折子倒是比以前多!” 程序一般是这样的。 有些不是那么重要的折子,会先给欧阳丞相。 若是无关紧要的,欧阳丞相便可以处理掉,不必去麻烦卫殊。 比如那些问安贴之类的。 若是需要拿主意的,欧阳丞相便先写一个总结和处理方法,呈送给卫殊。 有些臣子写折子又臭又长,废话一堆也说不到重点,卫殊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看呢。 所以便需要先总结一下。 若是卫殊觉得欧阳丞相的处理意见可以,便写一个可字,这一条就算是过了。 若是不可,那便打回来,让他重新想,或许是自己写一个处理意见,如此一来,便节约了许多的时间。 此刻欧阳承泽一嘟囔,欧阳丞相写字的动作一顿。 浓稠的墨汁滴在纸上,慢慢晕染成一个黑黑的墨团,像是探不到边际的暗夜。 欧阳丞相拿了帕子,吸去这一滴墨汁,沉声道:“为人臣子,为陛下分忧是应尽的职责,陛下对你给予厚望,你怎么能成天就想着风花雪月?” 欧阳承泽撇撇嘴。 人家还是新婚嘛…… 人家劲儿还热乎着嘛。 可祖父脸色不太好,他也不敢多说。 只能在一旁作陪,但是素来明亮的眸子中,也染上了一丝忧郁之色。 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等他回到屋内,江莹莹已经睡着了。 烛火之下,她的面容姣好,如同这世上最珍贵的美玉,毫无瑕疵。 欧阳承泽轻轻碰了碰她的脸,满足的笑了笑。 既然是你重视的人,我必然是要倾尽全力帮助的。 卫殊的身体眼看着好了,朝臣们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 天气渐渐凉了。 往年到了九月,陛下就要烤火了。 今年却是反常,一直到了九月中旬,陛下也没有批狐裘烤火。 可把一干臣子高兴坏了。 或许之前陛下身体不好,只是迷惑对手的伪装?如今所有的敌人都已经除去,陛下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 其实陛下身体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差吧。 只有太医正的神色,在人后却一天比一天凝重。 1736 我心中有数 太反常了。 陛下这身体实在是太反常。 按理说,他应该是每况日下,一日不如一日。 探脉的时候,用宙斯大夫留下来的听诊器听胸腔的时候,的确是能听到远远不同于正常人的声音。 可偏偏陛下的表象却不断的在好转。 不止手脚有了常人的温度,咳嗽也好了许多,就连胃口,也比以前好上不少。 从前总是惨淡的脸色,如今也有了血气。 看上去就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太医正和病重的季神医两人一合计,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陛下这身体,不是好转。 怕是在…… 回光返照。 这种情况,很大可能是因为他体内的蛊虫导致的。 当初苏洛拔出了一大部分,但有些顽固分子却如何也去不掉。 强行去掉,最后的结果卫殊怕也撑不住。 到了现在,这些蛊虫已然是卫殊身体的一部分。 一个本来就很虚弱的病人,你再挖掉他的半颗心,他还能活吗? 必死无疑啊。 这就是为何太医正和季神医明明知道去蛊毒的办法啊,却不敢动手的原因。 一动,可能就要死。 这些蛊虫在卫殊体内寄生,吸取着他的养分,同时也用它们的生命,来维持着卫殊这具身体的运转。 可多年来,卫殊屡屡作死,这身体已然被掏空。 蛊虫们哪能不知道这是一座空房子,再也挖不出什么宝藏了,它们如此敏感,所以疯狂的吸取能量。 试图以此来维持生命。 也就是如此,卫殊如今才表现的跟正常人无异。 是体内的蛊虫在进行最后的狂欢。 当然,这些只是太医正和季神医的猜测。 不过太医正照顾卫殊的身体多年,他自觉这个答案,八九不离十。 这一日,又到了太医正为卫殊请平安脉的日子。 已是九月底,御书房的窗户却还开着。 窗外的桂花早已谢了,却还有丛丛的菊花,傲霜盛开。 红黄橙紫,姹紫嫣红,给这萧索的秋日增添了许多灿烂的颜色。 让这秋,多了动人之处。 卫殊正在拟圣旨。 亲手拟圣旨。 面前明黄色的卷轴已经摊开许久,他的手中握着毛笔,却看着窗外,久久没有落笔。 太医正进来后要跪下,卫殊抬了抬下巴:“不必这些虚礼,你瞧,外面的菊花开的真好!” 太医正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 陛下极少有闲话家常的时候,但既然开了这个头,他就必须要接。 他想了想,道:“是啊,菊花清肝明目,秋日天燥,回头微臣配一点菊花茶,给宫人们喝一喝,也是好的!” 卫殊哂笑一声:“你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太医正擦了擦额头,道:“陛下不要笑话微臣了,微臣就这点看病的本事,菊花再好,微臣也不能给陛下作诗一首啊!” 卫殊的笑容加大了:“朕要你作诗做什么,按洛洛的话说,那些诗难道能填饱肚子不成?” 太医正笑了笑:“这倒是皇后娘娘说的话。” 苏洛不喜欢吟诗作赋,虽然她记性极好,可平日里也不爱看书,总说一看书就头疼。 一听那些人做文章,她就觉得牙酸。 说与其听王八念经,还不如多吃几碗饭。 那些诗词歌赋,还能当饭吃不成。 这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被批的不要不要的,可苏洛是皇后,也没人敢跟她犟嘴。 她爱咋说咋说。 卫殊文采斐然,能文能武,不过认识苏洛以后,却也极少动笔了。 “你先坐着吧,等朕拟旨完!” 是何等重要的旨意,竟然要陛下亲自动笔。 寻常的圣旨,都是有专人拟稿,陛下看一遍觉得没问题,誊抄之后盖个玉玺就可以。 上一次亲自拟旨,还是册封太子殿下的时候。 太医正有些不安,但这种事情他也不能多问,便默默的退到一边。 只见卫殊一笔一划,写的格外郑重。 仿佛像是在…… 交代后事! 太医正这个念头一起,赶紧疯狂的又压住。 简直是疯了,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动这样的念头。 完全是不要命了。 陛下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卫殊一边慢条斯理的写着,一边道:“朕都有好多年,没有在这样的季节开过窗,闻过外面的气息了!” “陛下的身体会慢慢好转的!” 卫殊勾了一侧的唇,略微嘲讽的笑了笑,却也没有反驳。 只是叹息一声:“朕也希望是如此,这大好的日子,如此耀目的秋日光景,朕也希望今后年年都能看到!” 虽然是如此说,可他眸中却并没有相信的情绪。 “洛洛,还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了吧?” 太医正躬身道:“是,按理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该生产了。” 卫殊点了点头,落笔的速度快了不少。 很快,圣旨已经拟好,他拿起来,迎着风缓缓的抖了抖,似是要吹干上面的墨痕。 太医正又等了好一会,卫殊才将那圣旨缓缓卷起,交给远远站着的福公公:“好好收起来吧!” 福公公应了一声是,毕恭毕敬的接过后,将圣旨锁在特制的柜子中,又将钥匙交还给卫殊。 这圣旨到底写了什么,除了卫殊自己外,没有人知道。 这时候,太医正才上前为卫殊把脉。 脉象紊乱,像是一锅煮沸的水,闹腾不已。 按理,陛下此刻应该是万般难受,咳嗽如山呼海啸,可偏偏他如此的平静,着实让人…… “如何?” 太医正斟酌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卫殊浅笑一声,摆摆手:“行了,去开方子吧,朕心中有数!” 太医正后背冒出冷汗,应了一句是。 卫殊眸光清澈,带着几分冷意:“洛洛那边,该如何说,你心中有数吧?” 太医正赶紧跪下,应道:“若是皇后娘娘问起,微臣便说陛下这身体是有所好转,还需要继续观察。” 卫殊点了点头:“恩,就这样吧!” 洛洛大着肚子,还是双生子,马上就要生了,这个时候不能思虑过重。 自己这身体的状态,眼下倒是极好。 卫殊的身体渐渐好了,苏洛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1737 快乐总是短暂 她反复的询问太医正和季神医,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陛下的身体,的确是在好转了。 只是后续还有待观察。 这便是谎言的高超之处,若是直接说好转,苏洛定然不相信。 反而是说后续还要观察,这话听着可信度就很高。 苏洛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加上卫殊的胃口转好,每一次一家四口一起吃饭,都是一种愉快的体验。 卫殊身体好了,笑容多了,就连一直绷着脸的二月,看着也比之前要松快很多。 阿留自是不必说。 他本就是个上天入地的性子,从前卫殊压着,他才好点。 如今卫殊和颜悦色,他几乎变成了窜天猴。 他是极会看眼色的,也极其会试探底线。 鬼灵精的很。 他犯错,可不是一次性就犯个大错,而是一点点的,不断的加大错误程度,看看到底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你会生气。 然后下次,他就会在你暴怒之前止住。 苏洛都不知道,这一岁多的孩子,怎么就能精明成这样。 让人头痛。 这不,吃饭的功夫,他自己搞不定自己,还要用手抓菜去给二月吃。 二月好脾气,弟弟抓的满手油,他也照样吃了。 抓完二月的,他又要抓给卫殊。 苏洛刚要训斥呢,卫殊有洁癖,你这样弄要挨揍了。 没成想卫殊竟然将他抓来的菜给吃了,还说了一声阿留真棒! 这可把阿留高兴坏了,一双小手拍拍拍…… 油星子溅了苏洛一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洛拎起他,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顿乱揍。 揍得阿留哇哇直叫。 倒是卫殊在一旁和颜悦色的说道:“算了,不是你说孩子要活泼些,怎么现在又揍人?” 苏洛柳眉一竖:“我是要他们活泼些,不是要他们上天,你知道这熊孩子上午做什么?” 卫殊挑了挑眉。 可爱的阿留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还知道给老父亲抓肉吃。 苏洛冷哼一声,道:“他从地里挖了一条蚯蚓,放在我的茶杯里,还端着茶要我喝!“ 青衣在一旁补刀:“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开开心心的喝了一口,才发现茶水里有蚯蚓!” 呕…… 现在想想,苏洛还觉得胃部翻涌。 卫殊的表情不太美妙了,沉声问阿留:“你刚才吃饭前,有没有洗手啊?” 阿留立马乖巧,点头:“洗手手!” 洗过了的意思。 卫殊神情这才好看点。 洗过手就算了。 便听得阿留又道:“抓小鸟!” 卫殊?? 苏洛噗嗤一笑,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我猜阿留的意思,是他洗完手之后,又去跟几只鸟儿玩了下!” 阿留喜欢小动物。 鸡鸭鹅养了,小鸟小马儿也养了。 他没事就去霍霍这些东西。 他还小,有时候不太懂,看到小鸟拉了臭臭在鸟笼里,他也会捡起来仔细研究一下,若是一个不注意,他甚至还要品尝一下鸟粪的味道呢。 卫殊的脸顿时黑了。 二月的嘴角抽了抽,放下手中的筷子,硬邦邦的道:“父皇,母后,儿臣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容我先去吐一会! 卫殊额角跳了跳,站起来一把拎着阿留。 夫妻二人给他来了一轮混合双打。 苏洛嗤笑一声:“刚才是谁啊,说不要揍人的?” 卫殊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想了想,棍棒底下出人才。阿留这孩子还是太调皮,男孩子嘛,揍一揍更皮实!” 阿留…… 哇的一声哭了。 他太难了。 他为什么摊上了这样的爹娘? 他是乖乖小宝贝,他就是单纯的想给父亲和兄长抓肥肥的红烧肉,这样剩下的瘦肉就能自己吃掉了啊! 呜呜呜…… 太难了。 苏洛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因为是双生子,大的她压根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也弯不了腰身。 若是寻常人家,早就躺在床上休养了。 可苏洛谨记宙斯大夫的叮嘱,越是孕妇,就越要多动。 这样将来才好生产呢。 所以每日里,她都要让婢女扶着她,在宫内转一转。 卫殊的身体好了,朝堂上的事情不要她操心,她现在就专心等着肚子中的孩子出来即可。 入了十月后,天气越发的冷了。 卫殊的状态却还稳定,苏洛更是放心了不少。 之前卫殊叮嘱,双生子一事不要宣扬,可眼下苏洛的肚子大成这样,就算是不说,寻常人也看得出来,这腹中另有乾坤呢。 大家都猜到,这一胎怕是双生。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陛下心心念念的小公主。 若是能给陛下生一对小公主,那陛下的嘴角恐怕要飞到与太阳肩并肩。 瞧瞧…… 这大越的臣子们都被同化了。 若是放在以前,那自然希望是皇子,越多越好。 天家,就该多生儿子。 可如今,一来可能是因为卫殊殷切的期盼,满朝皆知他喜欢女儿。二来也因为二月这太子当的极好。 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只要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来会是一个好皇帝。 如此一来,生那么多皇子也并非是好事,反而节外生枝。 软糯的小公主也很好啊。 有了小公主,陛下的脾气想必会更好一点。 小棉袄可以暖一暖陛下那冷冰冰的性子嘛…… 随着预产期越来越近,二月也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阿留就算了。 臭弟弟有什么好的。 总是给自己准备一些奇奇怪怪的礼物,比如半条虫子,半个被虫子啃坏的桃子,打翻他的墨汁,偷偷穿他的衣服,撕碎他的书等等…… 还是软糯糯的妹妹好。 希望这一次一定要有妹妹啊! 如此一来,父皇肯定也很开心。 一家人开开心心,小吵小闹的过了一个多月,到了十月中旬。 算算日子,苏洛就要生产了。 肚子太大了,她每日里觉得胸闷气短,夜里也睡不好,恨不得拿刀剖开肚子,将两个讨人厌的小家伙给提前取出来。 十月十五这天,一早起来,天色便阴沉沉的,一层层的乌云压在邺城的天空上,密密麻麻的遮挡,一丝的天光也漏不下来。 空气是凝滞冰冷的,仿若有人在头顶盖上了一个玻璃罩子,让人呼吸困难。 崇德殿的窗户开着,朝臣们今日没什么大事,个个面色轻松。 御座上的卫殊姿态懒洋洋的,似乎跟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一切都毫无征兆,阴沉沉的天空突然响起一个炸雷,狂风透过打开的窗扉翻卷而至,卫殊的龙袍被吹的翻卷起来。 他微蹙起眉,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1738 她跑的太快了 礼部侍郎本在汇报事务,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除了天际那个炸雷,与平日里并无两样。 所有人都以为,这又是平凡的一天,他们可能会被陛下责难几句,但不会被踹心窝子,也不会被打板子。 不会丢官也不会丢性命。 可就在这样的心态下,卫殊的这一口鲜血,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从前总是咳嗽的,一咳就有血,嘴唇要么是苍白的,要么就是被鲜血染成潋滟的颜色。 总之不管是哪一种,都叫人心惊胆战。 可是已经有连续好几个月不是那样了。 群臣们都快忘了。 而且卫殊的这一口血,与平日里全然不同,是呈喷射状,如喷泉一样飞出很高。 像是有人拿重锤在他心口狠狠的敲击,骤然的大力,让他脆弱的身体无法承受,身体被敲击个四分五裂,就这样不堪重负的倒下。 触目惊心。 一时间,殿内寂然无声,时间仿若凝固。 还是二月最先反应过来,冲上前去:“父皇,你没事吧!” 卫殊勾了勾唇,冲他浅浅的笑了笑。 他的嘴唇缓缓张开,似乎想说,别怕,父皇没事! 可只突出了三个字,他就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骤然吐血,又骤然晕倒。 大殿之内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候,欧阳丞相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大家肃静,陛下不过是操劳过度晕过去了,大家不要慌乱,更不要传递这种恐慌的情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福公公早就连滚带爬的去叫太医正了。 二月此时也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威严道::“你们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必慌乱!父皇只是累了,今日且到这里吧,散朝!” 虽然有欧阳丞相和太子殿下一前一后稳定人心,可大家的心慌还是显而易见的。 卫殊上朝的时候,话不多。 总是只说关键性的几句。 可有他在,朝堂便安稳如大舟,他是定海神针。 若是他倒下了,那大越接下来该如何走,谁心中也没数。 从崇德殿出来,欧阳丞相和卫焱被人团团围住。 问欧阳丞相讨主意,陛下突然之间吐血晕倒,这接下来要怎么办。 问卫焱要内幕。 卫焱昨日才入宫与陛下下了几局棋,可有任何异常? 两人好一番应付才脱身。 大臣们纷纷散去,只剩下欧阳丞相和卫焱大眼瞪小眼。 两人均是深深的叹口气。 刚才,谁都没说。 可如今彼此一对视,心中便知不好。 昨日卫焱被召入宫,就是陪着下棋,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想起来,卫殊在下棋的时候,几次提到了几个孩子。 他对太子和阿留素来比较严厉,极少在人前表露出太浓厚的喜欢。 昨日语气中却十分喜爱和不舍,且还提到今后要卫焱多照顾的话。 如今想来,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托孤。 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至于欧阳丞相,心中则早有预感,只是抱着一丝希望,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可是眼下这情况,却明明白白告诉他,事情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进展。 太医正就候在殿外的,他冲进来的同时,欧阳丞相带着大臣们散了出去。 崇德殿的窗户还开着。 嘭嘭嘭…… 天际的炸雷之声不绝于耳。 瓢泼大雨转瞬即至。 殿内的帘子被大风高高的刮起,翻卷着发出飒飒的声响。 福公公忧虑不已,却还是压着,吩咐下面的人:“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将窗户关上,陛下受不得风!” 婢女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去关窗户。 太医正把了脉,又翻了卫殊的眼睛看,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将银针包拿出来,开始扎针。 密密麻麻的银针下去,尤其是在胸口那一块,俨然已经成了马蜂窝。 像是在用无数细密的疼痛,强行将昏睡的人唤醒一样。 连续扎了半个时辰,寒冷的初冬,衣衫单薄的太医正已然是浑身湿透。 这时,卫殊的胸口突然重重的朝里狠狠的凹陷了一下。 像是突然多出一个巨大的孔洞,无法被填满。 二月的心重重的提起,好在这时,卫殊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如同破败的风箱,倾尽全力才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一声之后,他的眼睛缓缓睁开。 头发发白的太医正也重重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刚才有那么一瞬,他其实觉得陛下已经救不回来了。 他的气息弱到,几乎都无法被摸到。 可他没有说。 皇后娘娘不在,太子殿下还小。, 说出来只会吓住这一屋子的人,没有任何帮助。 只能全力一试。 好在,成功了。 卫殊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的四下里看了一眼,看着空荡荡的崇德殿,再看看满面泪痕的二月,好像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朝着二月伸出手。 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好似完全不听使唤。 不过二月聪慧,很快就跑过来,一把握住卫殊的手,哽咽道:“父皇,我在呢,我在呢!” 这孩子是真的吓坏了。 平日里不管是何种情况,他都是自称儿臣的。 从不会错。 太医正此刻也缓过一口气,见卫殊要开口,他赶紧上前,道:“陛下恕罪,刚才情况紧急,微臣便将陛下的浑身的生机毕于一处,这才将您唤醒,眼下您觉得手脚不听使唤,喉咙发不出声音乃是正常的!” 卫殊做了个口型。 二月忙回答:“母后还不知道吧,没有人通知母后!” 福公公脸上滑过一抹不自然。 额啊… 他刚才让人通知了啊,好像坏事了。 这可怎么办。 他刚才六神无主,太子殿下又还小,万一出了什么事,必须要有人主持大局,这个人,非苏洛不可! 他一个公公,可做不了那么大的主。 卫殊瞟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福公公缩着脖子,只恨自己不能钻到土里去。 卫殊收回目光,崇德殿的大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 顶着大肚子的苏洛如一只胖胖的飞蛾,朝着卫殊飞奔而来。 她跑的太快了,身后青衣和流云都跟不上,到了台阶处,她重心不稳,还一屁股重重坐在了地上。 1739 她羊水破了 卫殊心内一惊,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宛若个瘫子,没有半分的力气。 好在苏洛抗造,好像一点事也没有。 只是微微皱眉,就地爬起来,又快速的上了台阶,一把扑到了御座旁边。 刚才情况紧急,太医正根本来不及也不敢让人随意挪动卫殊。 因为那种情况下,随意挪动人的后果,可能就是…… 苏洛扑了过来,想要拥抱男人,这才发现他浑身都是银针。 她生生止住动作,定定看着卫殊的眼睛,扯着嘴笑了笑:“阿殊,你觉得怎么样?” 这些日子,她内心深处一直绷着一根弦。 表面的平静并没有让她放心心灵深处的恐惧。 而今日得了卫殊吐血的消息,那份恐惧轰的一声就炸开。 她知道…… 来了! 她一直最担心的一刻,恐怕就来了。 若是没有前段日子一家人的和乐融融,没有他的与常人无异,苏洛或许还不会如此担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正是有了一段好日子,才会越发害怕,那便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卫殊动了动嘴唇,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还是说不出话。 倒是二月已经镇定下来,冷静道:“母后,您不必太担心,父皇已经没事了!刚才太医正大人给他施了针,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他重复了一遍,坚定的说:“对,很快就会好起来!” 苏洛看向太医正。 太医正勉力笑了笑:“陛下现在需要休息,还是着人将他挪到后殿,微臣再慢慢将陛下身上的银针取下来!” 苏洛稳住狂乱的心跳,缓缓站了起来。 她不能乱。 若是她也乱了,那就更没个拿主意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道:“小黑,叫几个练家子过来,务必要保证没有任何颠簸!” 宫内普通的奴才,苏洛怕是会颠到卫殊。 小黑从暗处现身,打了个响指后,出来四个黑衣人。 这些人无声无息,细致的将卫殊挪到了后殿的床上。 季神医这时候也被徒弟推了过来,太医正拔针,他则把脉。 感觉到情况不对,太医正便会放缓拔针的速度。 插针的时候用了半个时辰,拔针的时候却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饶是如此,胸口的那一圈针,太医正还是不敢拔。 那是封住那些躁动的蛊虫的,一旦拔掉之后,恐怕它们就会在卫殊体内飞窜,这身体彻底要崩坏。 再也无力回天。 针被拔掉,卫殊的脸色也比之前要差了不少。 不过他能说话了,四肢也能动了 他抬手,轻轻抚上苏洛的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洛洛,吓到你了吧?” 苏洛的眼泪刷的一下就冲了下来。 浸入男人的指缝之中。 她狠狠嗔了卫殊一眼:“你说好的,要宠我一辈子,你敢先走试试,等到下辈子,我一定喝了忘川水,将你忘的干干净净,再找个其他的男人,欢欢喜喜的过一辈子!” 卫殊晃了晃她的手:“那可不行,没了你,我一个人活着多没意思!下辈子,你还会是我的妻!” 这些缠绵的话,平日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今日这气氛,莫名就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青衣和流云都别开视线,不忍看到这一幕。 眼睛像是被灌了辣椒水,眼泪都忍不住要往外奔。 苏洛死死的咬住唇,不让自己哭起来,也极力的忍住眼泪。 她不想哭。 她的阿殊不会死。 她为什么要哭呢。 太医正不是已经将人救回来了吗。 不仅不哭,她还要笑呢。 要开心的笑。 她扯了嘴角,擦了眼泪,紧紧的握着卫殊的手:“阿殊,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个好消息没有告诉你。之前母亲跟我说,她怀我和五哥的时候,脸就是我现在这样。” “长了疹子,但是疹子不多!我这腹中,应该是龙凤胎,会有个可爱的小女儿,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小公主吗,咱们会有的!” “会有一个咱们的小公主,你开心吗?” 卫殊点点头,虚弱的说:“开心!” 特别开心。 原来洛洛也早就知道。 他们都希望能给对方一个惊喜,不想叫对方失望。 苏洛擦了眼泪,看向太医正:“你还愣着干嘛,不去给陛下开方子吗?吃了药,身体才能尽快好起来!” 还有小公主等着呢。 太医正回过神,跟季神医两人商量着开药。 其实两人心中清楚,开什么都没太大作用了。 陛下的身体,已然被掏空。 只剩下一副皮囊。 若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幅皮囊如今也出了问题。 陛下一向皮肤白的能反光,此刻却能隐约看到皮肤下面的筋脉。 无他,怕是血液都已经被侵蚀的变了颜色,所以才会这般显现出来。 如今开药,也只是求个心理作用。 因为苏洛这样的态度,殿内隐约的哀痛之声也止住。 这时候,青衣才转身看向苏洛,然后脸色大变的指着苏洛的裙摆:“皇后娘娘,您是不是羊水破了?” 苏洛的裙摆濡湿了一大片。 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卫殊身上,加上衣服穿的厚,一时间没有察觉。 卫殊眸子一凝,想要坐起来。 苏洛一把按住他:“我没事,生孩子而已,我都生过两个了,一回生二回熟,你不要乱动!的确是羊水破了,我这都是第三胎了,生孩子就跟下鸡蛋一样轻松,不会有事的!” “你好好躺着!” 说着,她就着青衣和流云的手站起来,沉声道:“羊水破了而已,你们慌什么,算算时间,也该是要发动了!” 其实她肚子痛的要命。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痛,可是她不想被卫殊看出端倪,只能强行忍着。 她要回坤宁宫生产才合适,可眼下…… 便在这时,卫殊开口:“洛洛,你就在偏殿生产,可以吗?” 如此隔得近,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不适宜挪动,只有这样,他才能及时的得到苏洛生产的情况。 “可这里是崇德殿!” 是上早朝的地方,是整个大越最严肃的地方。 卫殊哂笑一声,缓缓开口:“这只是我与你家里的一处房子而已!” 1740 父亲…… 苏洛也算是生孩子的老手了,可是生二月和阿留的时候,从未像现在这么煎熬。 从苏洛怀孕开始,宫内的一切都是准备好的。 眼下她一发动,接生嬷嬷和一干的人员,迅速都到了崇德殿偏殿。 居然是在这边生产。 还是陛下的意思。 宫内的宫女内侍们纷纷想:回头要是被那些个老古董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眼下也没时间想那么多。 因为皇后娘娘的状况不太好。 虽说是偏殿,其实距离主殿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但苏洛也不敢大声叫。 卫殊眼下本来状况就不好,若是自己再要死要活的,岂不是更让他心焦? 可肚子里的两个孩子不肯放过她的。 两人似乎在争夺主动权,都想要争着先出来,苏洛感觉自己的肚子都要爆炸了。 剧烈的痛,宛若身体要被劈开一般。 卫殊恨不得能去守在苏洛的床边,但是太医正说什么都不肯让他挪动。 窗外电闪雷鸣,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将冰冷的银河水倾泻到人间。 暴雨砸在屋顶上,噼里啪啦,仿佛连厚厚的琉璃瓦都抵挡不住这样的冲击,要被砸破。 一道道白色的闪电,宛若游龙一样,在暗沉沉的天空不断的游走,轰隆隆的雷声,宛若要将世间一切的生机都狠狠的砸裂。 稳婆在一旁加油鼓劲:“皇后娘娘,您加把油啊!” “现在还没有看到孩子的头呢,羊水流了这么多,您再不加把劲,孩子就危险了!” 若是腹中的羊水都流干了,孩子长期在没有羊水的肚子里待久了,很容易胎死腹中。 稳婆经验老到,从前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 苏洛已经很用力了。 她觉得她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 按理说,腹中是双生子,应该个头比较小,好生才对,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而崇德殿正殿后,卫殊靠在软枕上,听着外面剧烈的风雨之声。 细细听去,这雨声之中似乎还夹杂着苏洛的嘶喊。 他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就让苏洛在这后殿生产。 管它吉不吉利,至少这样隔得近。 可眼下也不能挪动了。 太医正劝慰道:“陛下,您不要太焦急,皇后娘娘这是第三胎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您还是抓紧时间休息休息,等您一觉醒来,便能看到小皇子了!” 卫殊眼下的身体,实在不适合熬着。 男人艰难的摇摇头,看了福公公一眼。 福公公跟随他多年,心领神会,很快回道:“老奴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陛下要见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卫殊要见的人都重新回到了崇德殿外。 风大雨大,他们个个都形容狼狈。 可眼下也顾不得整理,匆匆入了后殿,见到了靠在床上躺着,面色惨白的卫殊,还有在一旁正襟危坐,双手紧紧浇在一起的太子殿下。 众臣齐齐跪拜。 齐国公,怀远侯,福王,户部尚书沈丛,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欧阳丞相…… 都是素日里卫殊极为倚重,也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卫殊沙哑着嗓子开口:“朕,怕是时日无多了!” 这一句一说,众臣齐刷刷的又跪了下来。 齐国公第一个道:“陛下千万莫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陛下您才三十多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少操劳多休息,定能长命百岁!” 他铮铮铁骨的汉子,此刻说这番话的时候,眼圈红的厉害,声音几度发抖。 谁不知道,齐国公虽然是卫殊的舅舅,但其实一直拿卫殊当儿子看的。 卫殊扯了扯嘴角:“朕认真的,接下来的话,你们好好听着!” 众臣不敢多言。 他朝着二月招招手。 二月上前,红着眼圈跪在了卫殊的床前。 卫殊勉力抬手,轻轻按在他头顶上,薄唇艰难开启:“往后,这江山要交给太子!他还年幼,所以,朕决定让皇后垂帘听政!”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均是一变。 卫殊的眸中迸出冷芒,一一扫过众人:“洛洛的能力,不输于朕,想必你们也见识过!” “勿要因为她是女子便轻视她,这是朕留下的江山,她一定会替朕好好守护。若有别的选择,朕也不愿意她来受这个苦,朕要你们在这里许下承诺,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她,绝不生出异心!” 殿内寂静了一瞬。 沈丛率先应道:“微臣谨记陛下旨意,定会竭尽所能,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奉上全部的忠诚!” 怀远侯咕哝咕哝的。 这什么一堆破事,居然要交给自己女儿,那洛洛今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兵部和吏部尚书两人十分无语。 给了这么大哥权利,你竟然还埋怨,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丛之后,欧阳丞相和齐国公也紧接着表态,不过他们的话侧重点是效忠太子殿下。 卫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陛下您知道的,臣一向敬佩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于福王府有恩,臣自然会一心效忠!” 卫殊见众人表了态,目光柔和了些。 他倾尽全力,也只能部署到这一步。 朝堂上的杂草,他已经清理干净,可人心这个东西,最是难测。 今日的忠臣,或许明日就会生出异心。 今日风平浪静,或许明日便会波诡云谲。 谁也预料不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他只能做到如此了。 卫殊示意福公公将那一日拟的圣旨拿了出来,要众人在那空白之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哪里是圣旨,这是生死契约。 若是眼下这些人,背叛了今日在卫殊床边的誓言,等着他们的,就是诛灭九族的下场。 哪怕是生他养他的齐国公府也不例外。 众人一面心惊,一面感慨陛下对皇后娘娘的用情至深。 想说的话有千言万语,可卫殊能交代的,却只有寥寥几句。 他最后留下了齐国公,要单独说几句。 至于怀远侯,此番他是跟李氏一起入宫的,这会可以去看着苏洛生产。 眼下并没有旁人,齐国公上前几步,到了卫殊的床边,动情的道:“陛下,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卫殊素日清冷的凤眸,此刻都是温柔和眷恋,他低声的开口:“父亲……” 1741 再加油啊~~ 齐国公的身体狠狠的一震。 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 他的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是想应,又惊觉自己的身份,不能应! 卫殊的声音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低的要用尽全部的听力才能分辨清楚:“父亲,我其实心中,只认你这一个父亲!” 哪怕是先皇也曾表现的父子情深,哪怕是先皇也极力的弥补。 可他的出生,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生物学上的父亲,是用了强迫的方式,占用了母亲的身体,才有了他的存在。 若不是齐国公将他作为嫡子抱养,卫殊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或许,他会被作为一个耻辱一样偷偷养在宫外,最后被先皇后发现,秘密的处理掉。 又或许,他会被接入宫中,成为朝臣们表达自己品德的一个工具,不断的被攻击,最后,消磨掉先皇对他那一点点的愧疚与欢喜。 总之,是齐国公给了他新生。 虽然平宁郡主曾多次找他的麻烦,但他毕竟是在齐国公府安安稳稳的长大了。 齐国公为了能治他身上的病,费尽心思,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 好不容易将他养大,自己却又认回了生父,让他变成了舅舅,见了面还要对自己下跪。 真是憋屈啊! 卫殊都替齐国公憋屈。 齐国公的眼眶本就是红的,老糙汉子现在听得这一句,也实在是忍不住。 他用衣袖擦了眼泪,不敢去看卫殊的眼睛,只低声道:“陛下,臣,臣多谢陛下抬爱!” 就因为这一句,再多的怨气也都烟消云散。 殊儿心中知道,这便可以。 有些话,不必挂在嘴边,心内清楚就可。 “二月……” 二月十分乖巧,听到卫殊这一声,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上前一步,跪下,对着齐国公深深叩首:“孙儿见过祖父!” 他对于皇祖父没什么印象,反倒是齐国公这些年对他关怀备至,二月心中很清楚。 加之苏洛和卫殊对于从前的事情并不避讳,苏洛还经常会说起自己以前在齐国公府的往事。 一来是跟二月聊天,二来也是要告知二月,谁才是他真正该亲近的人。 齐国公双手发抖,赶紧上前扶住二月:“殿下,这可使不得,快起来快起来,殿下怎么能给臣下跪!” 齐国公强行将二月扶起来,手颤颤巍巍的摸上了二月的头。 好孩子! 陛下和皇后娘娘,将这个孩子教的真好。 卫殊浅声道:“他是父亲的孙儿,洛洛是父亲的儿媳,将来……” 齐国公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陛下放心,就算是殿下没有这一声祖父,臣也一定是肝脑涂地!” 他恋恋不舍的松开二月的头,道:“臣心中,一直是拿二月当亲孙子看的!” 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 毕竟他是臣子,拿太子殿下当亲孙子看,你是疯了吗。 心中有数就好。 二月认认真真的:“祖父,孙儿以后也会孝敬祖父的!” 齐国公一叠声的好好好,眼泪哗哗哗的往下掉。 他看看二月,又看看卫殊,心中凄怆非常。 好好的儿子,好好的孙子…… 这事情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都是自己不好,当初若是能多上点心,多点陪伴,陛下幼年身体就不会坏,只要身体不坏,便能长命百岁。 都是自己不好! 齐国公现在恨不得刷刷刷给自己来了两巴掌。 卫殊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疲倦的闭了闭眼睛。 齐国公轻声道:“陛下好好休息,臣先告退,臣就在外面等着,陛下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臣!” 卫殊点了点头。 福公公领着齐国公出去。 齐国公抬眸看了一眼偏殿的方向,禁不住叹息:“但愿皇后娘娘一切顺利!” 顺利生下孩子,或许见到女儿,陛下的精神好了,病也能尽快好起来。 风大雨急,福公公的声音被风吹的有些飘摇:“一定会顺利的,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是大好人,老天爷必然会善待他们的!” 是啊! 他们都为这天下苍生奉献了自己。 老天爷啊,你长长眼吧。 疼痛一波一波袭来,屋外冷森森,屋内也没有燃火,但是苏洛的汗,却如同外面的暴雨一样,哗哗哗的往下掉。 她的嗓子已经哑了,接生嬷嬷的嗓子也已经哑了。 可肚子里的孩子却还是没有动静。 苏洛看向一旁低着头候着的几位太医,有气无力的道:“实在不行,你们就将本宫肚子剖开,将孩子取出来!” 二月当时便是这么生产的。 太医正知道这事,也与太医院的人讨论过。 可宙斯大夫有技术有仪器还有药物,他们什么都没有。 剖开肚子的确可以保住孩子,但皇后娘娘怕是废了。 太医们还没开口,李氏已经断然否决:“皇后娘娘,你说什么胡话,绝对不可以!你若是有个好歹,二月和阿留怎么办?” 如今陛下又病倒,情况不容乐观。 若是苏洛再双手一撒,留下二月和阿留两个孩子,那便是盘中肉,不知会引来多少觊觎。 苏洛将青衣端来的参汤一口气灌下去,感觉整个人都脱力,随时会晕倒过去。 夜,渐渐的深了。 越往后走,就越容易没有力气。 身体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便在这时,福公公的嗓音在外面响起:“皇后娘娘,陛下着奴才来问问您的情况!” “陛下说,您若是再生不出,他便要过来陪您一起!” 苏洛悚然一惊,即将脱离身体的魂魄也赶紧归位,扬声斥责:“胡闹,本宫好好的,一定会顺利将两个孩子生下来,你让他好好待着……” “要是敢乱跑,回头我打断他的腿……” 福公公…… 众人…… 你这样对陛下合适吗? 福公公心内吐槽,但还是应了一声是,小跑着去回话。 气息奄奄的卫殊听到这句话,竟是微微一笑。 像是被打断腿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一般。 而苏洛怕卫殊真的会下床,当即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狠狠的往下一个用力。 就听得稳婆欢喜的声音响起:“摸到了摸到了,奴婢摸到孩子的头了,皇后娘娘再加把劲啊!” 1742 小公主终于来了 第一个出来的,是个小皇子。 稳婆擦去他脸上的污渍,抱给汗出如浆的苏洛看:“恭喜皇后娘娘,是个英俊的小殿下!” 因为是双生子,孩子看着比之前的两个要瘦很多。 皱巴巴的,像是一只没有长开的猴子,头上脸上还有不少污垢,实在谈不上好看。 虽然是亲生的,但苏洛脸上还是肉眼可见的嫌弃。 是个儿子,那剩下在肚子里的那个是女儿了? 苏洛腹部一阵绞痛。 她双手紧紧抓着床沿,继续用力。 福公公时不时的就来传卫殊的问候,苏洛一点也不敢懈怠,一边骂人一边用力。 虽然浑身感觉要虚脱,但却另有一种一股精神力在支撑着她不会倒下。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她感觉浑身一松,就像是卸下了千万斤的重担一样。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稳婆欢天喜地的声音刺破了雨夜:“皇后娘娘,是个小公主,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公主!” 卫殊也得了这个消息。 他强撑着要坐起来,太医正却大胆的上前一把按住他:“陛下,您现在不能走动,想必皇后娘娘那边,很快就会将小公主送过来的!” 来的岂止是小公主。 还有面色惨白的苏洛。 她浑身裹的像个蝉蛹,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被人抬了进来。 她的身后,两名乳娘各抱着一个孩子。 乳娘上前,将怀中的孩子展示给卫殊看。 刚出生的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卫殊也看不出哪个是女儿哪个是儿子。 还是乳娘道:“陛下,奴婢手中的是小公主!” 卫殊的目光顿时就黏在小女儿的脸上。 她长得可真好看啊。 眼角眉梢都像洛洛,虽然还有些红彤彤皱巴巴的,但将来长开了,一定会是个大美人,一定会是洛洛的翻版。 他有女儿了,他有女儿了。 他抬起手,先是在被子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的摸上女儿的脸。 像是在摸一件绝世精美却极为易碎的玉器。 “长乐……你就叫长乐公主吧!” 父亲希望你,此生都与快乐为伴,永无悲伤。 长乐的小嘴巴蠕动了下,乳娘十分讨巧:“陛下,公主这是喜欢陛下给她的封号呢!” 一旁,三皇子的嘴巴也蠕动了下。 那抱着三皇子的乳娘也想讨个吉利,道:“陛下,也给三殿下取个名吧!” 兄妹两啊,一定要齐齐整整的。 卫殊没搭理,目光只黏在长乐的身上。 乳娘…… 陛下您这双标未免太严重了喲。 都是您亲生的呀! 儿子难道不比女儿香哦…… 卫殊看了长乐几眼,又心疼的看向苏洛,哑着嗓子道:“洛洛,辛苦你了!” 苏洛红着眼眶摇摇头:“都过去了,还好!” 卫殊苦笑一声:“是今后,要辛苦你!我,我对不起你!怕是无法与你相伴一生了。” 他似是还要说什么。 苏洛却拔高声音,激动的道:“闭嘴,我不想听,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那些废话!” “你答应过我,要好好陪着我的,我们要一生一世,你必须给我好好的活着!” 苏洛激动的从担架上坐了起来,一个翻身滚下来,直接扑到了卫殊的床边。 奴婢们拦都没拦住。 她死死的握着卫殊的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滚滚而落,声音哽咽不成调:“是个男人的话,就不能言而无信!” “你看,我都给你生了个女儿,难道你不想看到她长大吗,她这么可爱,将来若是被人欺负了,没有父亲撑腰又怎么办?” “不要说傻话,你一定可以的,你一定会活下去!你必须要活下去……” 说道最后,苏洛的声音似乎被压在喉咙里,断断续续的,难以为继。 卫殊抬手,轻轻按在她的头上。 他的眸中有着浓浓的爱和深深的愧疚。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三个字:“对不起……” 谁要你的对不起! 谁要你的对不起! 我宁愿你好好活着,然后移情别恋,宁愿你广纳后宫,爱上旁人。 只要能活下去。 活下去,哪怕是互相折磨! 只要你能活下去。 可老天爷听不到她的祷告,卫殊就算有一万个想活下去的心,照样也是有心无力。 他只能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洛洛,来生,我一定还会娶你,宠你,爱你,生生世世都不停歇!” 可她管不了生生世世,她只想要这一生一世。 卫殊触到她满是泪水的眸子,摸着她头顶的手收紧了力气,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些鲜血之中,隐约还能见到白色的细细的虫子在蠕动。 哇…… 哇哇…… 腹部像是被人用利器在搅动,卫殊不断的吐着鲜血,床单被染了个透。 那架势,活像是要将体内所有的血都吐出来一般。 苏洛慌了神,不断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一次又一次。 可他似乎已经昏迷过去,吐血只是本能反应,对于苏洛的呼唤,他没有任何回应。 太医正着急上前,一把顶开苏洛,开始把脉。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抽出银针不断的在卫殊的身上扎着。 卫殊停止了哇哇大吐,但还是有血迹不断的从嘴角往外冒,苏洛用衣袖擦也擦不掉。 太医正浑身发抖,面容悲怆:“陛下他,他怕是……” “不,不,你住嘴,本宫不要听,他不会有事的,他绝对不会有事的!” 苏洛一边擦着,一边吼道:“他答应过我,要与我白头偕老的,他不会食言的,他从不食言,他是陛下,一言九鼎!” 阿留此时也已经被乳娘带了过来,虽然没有人跟他解释什么,但小小的他似乎还是懂了,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二月的眼泪哗啦啦的往下落,他牵着阿留走到苏洛跟前,抬手将她环住,呜咽着道:“母后,别哭了,母后,您还有儿臣跟阿留!” 哭泣之声,从屋内众人的嘴边溢出来。 窗外劈开一道雪白色的闪电,紧跟着是呼呼呼的巨大声响。 整个屋顶都像是要被掀开,关的严实的木窗户被吹的飒飒作响。 一道白色的光柱,透过屋顶的琉璃瓦,直直的照入室内! 1743 你是走还是留? 一盏茶的功夫后,浑身脱力的苏洛见到了从屋外走进来的男人。 不! 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老人。 他头发胡须都白了,脸上布满皱眉,必须要用拐杖撑着,才能勉强不跌倒。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古怪的男人。 两人穿的一模一样,白色的透明的衣服,背后还有个大大的帽子。这衣服浑身上下见不到一根带子。 上下连在一起,也不知具体是怎么穿上的。 卫殊已然昏过去,苏洛上半身微微坐起,看着这个拄着拐杖的男人,好一会才开口:“宙斯?” 老人哈哈一笑,露出一口不符合他年龄的整齐牙齿,用有些生硬的大越话道:“皇后娘娘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 可你现在为何变成这样? 你离开的时候,可还是个帅小伙啊! 但苏洛来不及问这些,她急切的道:“宙斯,我知道你医术超群,你能不能救他,快,你快过来看看!” 之前床边挤着许多人,宙斯一时间还没看清楚是个什么情况。 眼下众人让开,他见到卫殊后,神色顿时一凝,拄着拐杖很快上前,他身后的两个人掏出一个会发光的玩意,对着卫殊一顿扫描。 那透明的上面有许多不断跳跃的像是字符一样的东西滴滴滴的尖叫起来,出现了红色的一个三角形符号。 不断的闪烁着。 宙斯神色凝重:“情况竟然这么严重了?” “他失血过多,先稳住生命体征吧!” 他背后一人取下背上的背包打开。 那背包看着不大,可是打开后竟然另有乾坤。 有许多一包包红色的像是血一样的东西。 宙斯给卫殊匹配了血型,开始输血。 细细的针管扎入卫殊的体内,红色的血液开始源源不断的输入,在场的众人都哆嗦了一下。 趁着这个功夫,宙斯又给苏洛看了看。 “你也失血的厉害,得赶紧吃药好好休养!” 说着,他拿出一些药瓶,从里面倒出奇奇怪怪的药丸。 苏洛对他十分信服,问都没有多问,就将药物吞下,剩下的,宙斯交给了青衣,叮嘱她该如何用。 青衣仔仔细细的记下。 输血之后,卫殊的脸色看着渐渐好了起来,宙斯看到床上他之前吐的血渍中,那些白色的蛊虫,皱眉道:“寄生虫,之前我都没有见过这种。” 他身后的两名“徒弟”也纷纷上前,表示没有见过。 苏洛捏着卫殊的手,期盼的看向宙斯,问道:“宙斯,阿殊是不是会没事,有你在,他一定可以活过来对吧?” 宙斯心内不忍,却还是摇摇头:“对不起,皇后娘娘,我已经竭尽全力了,但还是只能穿越到眼下这个时间点!” 他以为是来得及的。 按照他走之前卫殊的身体状态,本来这个时候他的身体不至于恶化到这个地步。 他带来的药物和医疗器械是可以基本治好卫殊的。 苏洛眸中的光一下就黯淡了,颤声问:“那他,难道,难道……” “也有法子,他跟着我一起回去。回到我的世界,做个全面的检查,做器官移植,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至少再活二十年!” 只要找到匹配的器官,全部做好更换,再用最先进的药物维持,虽然比正常人而言要差上许多,但还是能活着的! 回他的世界? 他是什么样的世界? 苏洛不知道。 二月问:“那父皇跟你走后,还会回来吗?”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回来,不过要等到空间扭曲才有机会穿越裂缝,到达这个世界,我拿了皇后给的金银珠宝,回去之后就致力于医学和穿越科学!” “十年前这项技术就已经成熟,可我等了足足十年,才等到了空间扭曲!” 谁也说不好下一次扭曲会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是一百年后。 “皇后娘娘,其实你也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走!”宙斯大夫建议道,“你们全家人都可以一起,我的飞船恰好可以容纳的下。” 并非他不想将更多更全的器材带上路。 实在是飞船有载重。 若是超了,通过裂缝时很可能就会被吸入,坠入无尽的深渊,或许是进入别的时空,再也回归不了原位。 苏洛看了二月和阿留一眼。 又看了看一屋子的奴才还有窗外乌沉沉的天空。 她带着这一家子走,那留下这个烂摊子又该怎么办呢。 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子民,那么多叫着皇后陛下,每年供奉他们的百姓又怎么办呢。 他们一家团圆,和和美美,这天下百姓说不定就要妻离子散,硝烟四起,颠沛流离。 若是那样的话,想必她握着手里的幸福,也不会心安吧。 宙斯大夫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你必须要尽快决定,我要再这一波时空扭曲的时候回去,要不然等到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会错过治疗的时机!” 他苍老的目光深深凝着苏洛。 这是改变了自己人生轨迹的女人啊。 在那之前,他的理想只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做一个普通的医生。 阴差阳错到了这个世界,又遇到了一系列的人和事,最后苏洛送的那些金银珠宝,让他在现实的世界里衣食无忧,也开始思索生命的意义。 有了这样的一趟经历,难道他还要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吗。 不! 他要做个有价值的人。 他希望有一天,能回到苏洛的世界,能救下卫殊,能让这对他羡慕的情人白头偕老。 他努力了一辈子,最后却还是晚了一步。 若是能再往前穿越一点就好了,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 下了一夜的暴雨,已经越来越小了。 屋外的闪电,已经很久没有再撕裂天空,雷声,也是越来越稀疏。 这放在以往都是好事,可是眼下,却变成了催促的锣鼓,一下下重重敲在苏洛的心坎上! 没时间了! 必须要做决定了。 苏洛看向二月和阿留,将两人紧紧搂在怀里,道:“父皇要去治病,要暂时离开我们,二月,你是要跟他一起走,还是要留下来对这天下万民负责?” 1744 你还活着吗 宙斯大夫略略皱眉。 这么大的问题,问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怕是得不到答案吧。 正如此想,就听得二月深呼吸一口后道:“父皇刚才交代过儿臣,要儿臣善待天下万民,做个好皇帝,儿臣不能违背承诺!” 他自幼便被卫殊如此教导。 要守护家人,要守护万民。 这个观念已经根植在了骨子里,所以他纵使千万般的不舍得,但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且二月觉得,父皇就是去治病,等到病好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阿留懵懵懂懂的,抱着苏洛的胳膊:“我要跟娘亲在一起!” 他与苏洛在一起的时间多,自然是跟她更为亲近。 苏洛眸子里全是血色,她深深的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抚上卫殊的脸,深深道:“阿殊,二月要留下来,他还小,一个人稳不住这艘大船,我必须要陪着他!你好好去治病,我相信我们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昏迷中的男人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 宙斯大夫再度看了看表。 时间不多了。 苏洛将手撤回,缓缓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眸中已经没有了任何软弱,她镇定自信的开口:“去吧,宙斯,我相信你一定会治好他,对吧!” 宙斯点点头:“只要能顺利通过时间裂缝,我一定有办法治好陛下的!” 苏洛侧了侧身,将脸偏向一边:“那,你们将他带走吧,等他醒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我永远,……永远爱他!” 并非抛弃,只是不得不割舍。 只是相信,这分别是暂时的。 宙斯身后的两个人上来要来带人,小黑从暗处现身,跪下来道:“皇后娘娘,属下愿意陪同陛下一起去那个世界,照顾陛下!” 杏儿睁大眼睛瞧着他一眼,也擦了眼泪上前:“皇后娘娘,奴婢也愿意一起去,奴婢一直是照顾陛下的,到了那边,陛下身边也需要人!” 宙斯本想说,在我们那边有专业的医疗团队。 可一想到卫殊的身份,又将这话咽下去。 他是帝王,想必毛病也比寻常人要多,找几个熟悉的人过去照顾,也可以。 飞船上正好还有位置。 苏洛点头:“那好,你们一起去,务必要好好照顾他!” 小黑和杏儿齐齐应了一声是。 齐国公站在门外,亲眼见到这三个古怪的人将卫殊带走。 他上前想要阻拦,殿内苏洛的声音响起:“齐国公,是本宫允许的,他们要带阿殊去治病,只有去那边,阿殊才可能会得救!” 去是可以,但陛下人突然之间消失,这会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朝堂不知有多少人会攻讦苏洛。 觉得是她对陛下下了毒手,为的就是自己能垂帘听政。 可苏洛顾不得这些了。 只要卫殊能活下来,只要两人有再见面的一天,所有的苦和痛,她都可以扛着。 卫殊当堂吐血,皇后发作要生产。 卫殊又召唤了几个重要的臣子入宫,当面吩咐了后事。 这一切,都是一种极为不好的讯号。 朝臣们人心惶惶,岂料休朝三日后,得了消息,陛下没死,被世外高人带去治病。 朝政暂时由太子代理,皇后娘娘垂帘听政。 一时间,朝堂炸开了锅。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陛下怎么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呢。 这莫非是皇后娘娘要夺权的把戏? 一时间,各种猜测甚嚣尘上,臣子们的折子也如雪花片一样的飞了过来。 那是最难的一段时间。 她本要安安心心的坐月子,却不得不处理各种事情,面对各种猜测和质疑。 二月乖巧听话,便被人说成二月是她精心打造的傀儡。 二月若是在某些事情上与她有所意见相左,便有人说他们母子不和,其实二月早就不满她的控制。 虽然有几个大臣顶着,可事情还是层出不穷。 苏洛一开始对那些谏言的人还有好脸色,后来发现这群人最擅长的就是蹬鼻子上脸。 你越是对他和颜悦色,他就越发认为你心虚,下一次还要更变本加厉。 苏洛一起之下,砍了几个脑袋。 果然还是杀人有用。 朝堂平静多了。 渐渐的,臣子们发现皇后娘娘很不简单。 你写的帖子,她只要看过,几乎就能一字不漏的背出来,这对于那些述职的人很是要命。 很多人都要给自己添点业绩啊,可是这必须得做到逻辑自洽,前后对的上,你若是在年底的时候说我干了啥啥啥丰功伟绩,人皇后娘娘能背出年初的时候你坏的事,然后啪啪啪的打你的脸。 自然…… 绩效没有啦。 如此几次之后,也无人敢偷奸耍滑。 半年后,春暖花开之时,朝局渐渐的稳定下来,二月也大了一岁。 大臣们渐渐瞧出来了,皇后娘娘是真的有本事,处理事情的路子,走的是陛下那一套。 完全继承了陛下处理政务的精神。 且她有钱也大方。 你若是好好办差,做的好,赏赐大大的有。 金银珠宝,良田铺面,毫不吝啬。 你若是偷奸耍滑,荼毒百姓,那不好意思,罚款抄家也紧随其后。 一样一样,给你整的明明白白的,你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如此,两年过去。已经很少有人问起,陛下什么时候回来了。 苏洛不能告诉他们,卫殊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只能说他被世外高人带走了。 如今两年都没了消息,以陛下那个身体,怕是把这世外高人也一起折腾死了。 虽然有时候还会怀念陛下,但是眼下朝局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太子殿下越来越能独当一面,皇后娘娘发飙的机会越来越少。 照这样下去,陛下回或者不回,都无关紧要了。 是! 对其他人不紧要,可对苏洛紧要啊。 这一日她起来梳妆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有了一根白头发,虽然青衣眼疾手快的拔掉,但还是被苏洛看到了。 她才虚岁三十而已,竟然已经有了华发。 这过去的几年,对她来说可是太漫长了。 阿殊…… 你还活着吗,你在另外一个世界还好吗? 1745 大结局1 时光是最无情的机器。 它没有感情,也不会为任何人做停留。 它滚滚向前,不会因为世人的眷恋就放慢脚步。 不知不觉,十年已经过去。 十年…… 苏洛从未想过,要等到这么漫长的时间。 漫长道,她几乎快要忘记,记忆中的那张脸,只记得男人身上的味道。 漫长到,他的名字已经越来越少的被提及,宫内的宫内换了一波,新来的小宫女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偶尔听老宫女提及他惊人的颜值,均是不敢置信的问:“会比三殿下更好看吗?” 三殿下阿念。 怀念的念。 不同于二月的成熟稳重,阿留的冒冒失失热情阳光,阿念是个温柔缱绻的性子,见谁都笑眯眯的,跟谁都十分和善。 尤其是对小宫女,更是如沐春风,年纪轻轻就已经征服了一干女孩子的心。 十来岁的孩子,嘴上跟抹了蜜一样,见谁都会哔哔哔哔的散发魅力。 长乐公主则是不同。 她是唯一的公主,上头有三个哥哥,自小就被宠爱的无法无天。 她的性格跟幼年的苏洛很像,那些吹拉弹唱,刺绣女工她通通不爱干,就喜欢上树抓鸟,下河摸鱼。 调皮起来,能把御膳房给点了。 三个哥哥一天天的给她打掩护。 这整个皇宫之中,也就是苏洛还能镇得住她。 若是没了苏洛,长乐能直接当只窜天猴。 她如今可算是明白,当年李氏带自己的不容易。 养女方知母亲恩。 感谢母亲,当年她犯下那么多错,居然都没有挨过板子。 二月十五岁的时候,苏洛便结束了垂帘听政的日子。 将朝政彻底的还给了他。 开始那两年,臣子们都觉得,皇后娘娘手段这么厉害,将来想要让她将权利吐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没成想,一到了日子,她像是欢天喜地一样的交出来。 并且那一日还格外的和颜悦色,说从今以后可以解脱了。 她要养老去了! 养老可还行? 她真的离开,臣子们倒是怀念了。 苏洛脾气不太好,但整个人是鲜活的,有她在,这朝堂鸡飞狗跳的,虽然头大,但是也热闹。 可二月是个沉稳的性子,干什么都一板一眼,无趣极了。 好怀念哦! 皇后娘娘我们错了,你还是回来垂帘听政吧。 后悔已经迟了。 苏洛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干这许多年,她实在是够够的了。 还政后没几个月,便有臣子上折子,说陛下已经消失多年,如今太子殿下已经成年,不若就让太子殿下登上帝位吧。 这话暗藏的意思便是:陛下可能回不来了,太子也成年了,就让太子当陛下,陛下来当太上皇! 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啊! 这事引得二月发了好大的火,那名臣子也被以大不敬之罪打了板子。 一直到跟苏洛一起用晚膳的时候,二月的气还没消。 卫殊从前在的时候,苏洛在崇德殿有人,会汇报一些朝局的状态。 不是为了监视,纯粹是为了能与卫殊更好的交流。因为他素日里不爱拿这些事烦苏洛,而苏洛又不愿意他将这些事郁结在心中。 可到了二月这,苏洛却是不让人跟自己汇报了。 一来,她自己不想听,听腻了这些愚蠢的发言。 二来,她也是让二月知道,自己确实是对权力没什么兴趣。孩子大了,彼此之间还是要留有一定的缓冲地带。 她若是管的太多,管的太深,对于母子感情来说并非是好事。 何况,二月还是未来的帝王。 不出意外的话,一家人都是在一起用晚膳的。 长乐吃饭嘴也停不下来,叭叭叭:“皇兄,你今日为何看上去特别不高兴啊?” 阿留瞅了一眼:“他不跟平时一样吗,他哪天都是整张脸啊?” 长乐瞪了他一眼:“二哥你懂什么呀,一天天的就知道练武……” 阿留…… 我练武不是为了保护你们吗? 眼看着两兄妹又要开怼,苏洛敲了敲桌子:“吃饭也不能安生一点?” “二月,今日有人惹你不高兴了吗?” “今日有臣子说,让儿臣当皇帝!” 长乐一瞪眼:“当就当呗,你现在不就是皇帝吗?” 二月脸色一沉:“长乐,你胡说什么,父皇还在,我如今只是代理朝政,并非皇帝,我只是太子,你要记住了,以后莫要乱说话!” 他虽然性子刻板,但平日对长乐极好。 从未有过如此凶巴巴的时候。 长乐眨巴眨巴眼睛,撇撇嘴不敢说话。 阿留的眉头也皱起来。 比起一双没有见过父皇的弟妹,他对于父皇是有印象的,还记得他曾用树枝教过自己练剑。 只是这印象,也很模糊了。 只剩下一道淡淡的剪影。 他是个直肠子,问道:“母后,都这么多年了,父皇还会回来吗?” 苏洛碗里的饭菜突然就不香了。 她放下筷子:“会,他一定会回来的!” “有我,有你们在,我相信他无论离开多久,只要有了机会,一定会马上回到我们身边!” 二月郑重的点头:“对!儿臣也是这么觉得的,母后,说不定明日父皇就回来了!” 本来好好的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长乐和阿念不懂,也知母亲和兄长心情不好。 每次提到父皇,气氛就是如此。 两人默默的吃饭。 苏洛却吃不下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再不回来,她都老了。 按照宙斯的说法,穿越的节点是早就设定好的,说不定自己这边过了十年,他才不过短短数天。 到时候自己七老八十,他却还是少年就糟糕了。 苏洛急吼吼的站了起来。 二月问:“母后要做什么?” “要去保养!” 一干孩子??? 好端端的,母后这是怎么了? 阿念压低声音,贼兮兮的道:“母亲现在不处理朝政了,又要保养,时间这么多,她该不是,想养面首了吧?” 这话刚一说完,就被阿留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老三你是不是傻啊?” 阿念眨巴眨巴眼睛,他说的是合理的猜测嘛…… 就听得阿留道:“这种事,能大声的说吗,下次悄悄的说!” 1746 大结局2 阿念…… 好的吧! 二月将筷子一放,严肃的看了两个弟弟一眼:“够了,母后不是那种人,你们不要瞎想更不准胡说!” “你们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这一点要向长乐学习!” 长乐抬着头,神色还有些茫然。 她嘿嘿嘿的笑着:“太子哥哥你别夸我啊,我这是在想,若是母后养面首,到底该养谁合适,今科的探花郎,我瞧着细皮嫩肉的很是不错!据说还没有婚配呢,要不,就他吧!” 二月……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群弟弟妹妹。 漫长的家庭教育开始了。 二月说的口干舌燥,弟弟妹妹们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纷纷低着头,暗自交换着眼神。 阿留:小妹你那是什么眼光,小白脸有什么好。 长乐:养面首当然要养小白脸,难道要养你这样的黑无常、 阿留:你说谁黑无常? 阿念:自然是谁急了就是说谁,总归不是说我! 长乐:嘿嘿嘿,还是三哥懂事! 二月看了几个弟妹一眼,心很累。 一看就是跟以前一样:乖乖认错,坚决不改。 反正下回该咋办就咋办。 这时候,二月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今科那探花郎长得确实不错,母后要是…… 啊呸呸呸……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太对不起父皇了。 可母后已经孤独快十年了。 她太累了,二月能感觉到这十年时间,母后的苍老和疲倦。 父皇…… 你到底还会不会回来呢。 这天下,儿臣也不太想管了。 十月二十五。 距离卫殊离开,整整十年。 这一年多来,苏洛卸下朝政,不需要干嘛,每天多了许多时间,反而越发的难熬。 从前事情一件赶着一件,她根本没有太多闲余时间,就算是思念,也只有在夜深人静入睡的前夕,才会有那么一点点专注的时间。 可如今呢…… 她大把大把的就是时间啊。 她不可能真的养面首。 那些年轻旺盛的生命是好,她看着都羡慕。 可那只是群孩子,达不到卫殊的高度。 你拥有过高耸的喜马拉雅峰,就不会再对一个小山丘产生太大的兴趣。 太矮了。 也没有层次没有深度。 更加谈不上好看。 论起颜值,还是她的夫君啊,人中翘楚。 今年天冷的早,十月底,宫内已经燃了炭火。 窗外密云重重,黑沉沉的天像是一个大锅盖一样的扣在头顶,叫人喘不过气。 今冬的第一场雪,怕是要来了。 从前苏洛最不喜欢这样暗沉沉的天色,可如今,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天。 因为心中隐约有期盼,她爱的那个男人啊,会在这样的天色中,破开厚厚的乌云,坐着会飞的机器,降落在坤宁宫的院子中。 青衣给她递了个手炉:“娘娘,您不去午睡吗?” 苏洛摇摇头,在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本宫就在这躺着吧!青衣,你看,外面的天气真好!” 青衣看了看密密的乌云,半天也没有电闪雷鸣,她遗憾的开口:“若是能有点雷电,那便更好了!” 院子中新来的小宫女听到了这段对话,一脸的茫然。 这青衣姑姑为了迎合皇后娘娘,也太能睁眼说瞎话了,难怪人家能混到姑姑呢,这眼看着就是要大雪的天,怎么就天气好了。 一下雪,就格外的冷。 她最讨厌这样的下雪天了。 正如此想,脖子上感觉到了一阵凉意,她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块小小的水花。 院子里,不知是哪个年轻的小宫女轻轻叫了一声:“下雪了……” 可不是下雪了嘛…… 无穷无尽的雪花,从头顶乌沉沉的天空洒落,宛若是织女撒在人间的棉絮。 苏洛叹息道:“是下雪,不是下雨!” 初雪一下,冬日里想要下雨就更难了。 老天爷的雨水好像用完,到了冬天,下的都是白皑皑的雪。 讨人厌的雪。 苏洛在软榻之上翻了个身,扯了快毯子盖住自己的头,失望无比:“真是没意思,本宫还是眯一会吧!” 迷迷糊糊间,她做梦了。 梦到她与卫殊成婚的当日,男人躺卧榻上,人事不知,认她胡作非为。 梦到她假死失去记忆,站在酒楼的二楼,看着自己出殡。 那个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宛若一个黑色的漩涡,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似乎要吞噬掉世上一切的光明。 梦到他染上天花,好不容易醒来后,看向自己那深情的眼睛。 梦到自己生二月时难产,他六神无主,一再跟太医说要保住大人。 孩子能再有,他的洛洛不能丢。 梦到他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艰难的开口说:生生世世,都要相爱。 骗子,是个大骗子。 这一世都无法长相厮守,哪来的生生世世呢。 或许,他死了。 或许,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再也不愿回来了。 在梦里,苏洛第一次感受到了十年都未曾有过的绝望。 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别等了! 放弃吧! 眼泪,不自觉的就涌了出来。 苏洛闭着眸子,浑身不断的颤抖着,眼泪从眼角往外渗,一颗颗的砸在地面上。 阿殊! 你到底在哪里。 阿殊,你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十年,我等了十年! 我已经没有多少个十年了。 我怕…… 我怕好不容易等到你,我已经满头白发,牙齿掉光。 我怕好不容易等到你,我已经入土为安,只剩下一块孤零零的牌匾。 到那时候,你一定会很难过吧。 阿殊…… 你可要快点。 正是在心底如此呼唤,耳中听得一道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声音:“洛洛,洛洛……” 这个称呼,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人用过了。 苏洛的眼泪涌的更厉害。 “洛洛,是我,阿殊,你睁开眼看看,别哭了,洛洛,我回来了!” 梦,这是梦! “不是梦,我真的回来了……” 苏洛的意识渐渐回笼。 不是梦? 苏洛迟疑的,缓缓的睁开眼睛,便见到一张约莫年过四十,嘴角还带着胡茬的脸在视线内不断变得清晰。 男人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眉心似乎因为长期皱着,而有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唯有那双眸子,还跟许多年前一样,里面是不变的深情。 他薄唇勾着笑意,凤眸中蕴着水光,缓声道:“洛洛,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番外1 陛下回来了…… 这对于整个朝堂来说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居然真的还能回来? 人人都以为,他已经默默的消失了。 而且某些阴谋论者心想:居然不是皇后娘娘杀了陛下,为自己和儿子谋福利。 这不符合皇家人冷血的特征啊。 好日子要到头了。 皇后娘娘火爆,但是脾气好琢磨,不惹着她就万事大吉。 太子殿下冷漠,做事情一板一眼,只要你不做错事,他不会无缘无故冲你发脾气。 至于陛下嘛…… 阴晴不定,也许之前还谈笑风生,转瞬就杀机重重。 总之是很吓人的呢。 十年,不少老臣退去,也有很多新人上来。 欧阳丞相已经告老,欧阳承泽如今做到了吏部尚书,户部尚书还是沈丛。 二月极为信任沈丛,本是想挪他做丞相,可惜这户部偌大的摊子,无人接管,下面的人能力不及沈丛的十分之一。 顶不住! 新人们不知卫殊厉害,听了前辈们那暗戳戳的议论,一个个觉得后颈子皮发凉。 太阔怕了。 不过…… 卫殊只上了一天朝。 且脾气好的不得了,整个人笑眯眯的。 他上朝的目的就是为了宣布一件事:他要退位,将皇位传给二月,自己则当太上皇,与皇太后携手归隐,游山玩水,实现多年前的承诺。 在成婚之初,苏洛便说过,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踏遍这大越的每一个角落,春时去南方赏花,夏时去北边避暑,秋来登高山赏枫,冬来对窗煮酒看雪。 但当了帝王和皇后,自然没有那样的闲暇时光。 眼下二月已然成材,能独当一面,他历经磨难才回来,岂能再耗在这深宫之中。 二月心里苦啊、 你们夫妻两个去恩恩爱爱,将偌大一个烂摊子留给我。 我从小就是处理朝政的工具人吗。, 但是看到母后脸上久违的笑容,懂事的二月终究是默默扛下了这一切。 也就是到这时候苏洛才知道,原来这不是卫殊第一次找到自己。 五年前,他就曾进入过时空裂缝。 可惜,飞船没有按照设定的他离开的第二年的参数穿越,而是直接穿越到四十年后。 卫殊落地之时,苏洛已经满头白发,奄奄一息。 在生命的最后一瞬,她总算是等来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可惜,她已经垂垂老矣,而心爱之人却依然年轻帅气。 两人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苏洛就去了。 那时,二月已经娶妻子,生了孙子,几个孩子都各有各的归宿。 他们甚至比卫殊年纪还要大。 关系混乱不已。 卫殊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在一年后的雷暴之中重新踏入时空裂缝,这才有了两人这一次的相逢。 杏儿与苏洛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全是心疼。 当初,两人重逢,苏洛却死了,那时候的陛下给人感觉太惨了,像是随时都会支撑不住,若不是小黑出了这么个主意,恐怕陛下也支撑不住。 可这段伤心的往事,卫殊却一个字也没有跟苏洛提起。 卫殊宣布完这个决定,又与几个孩子度过了一段天伦之乐的时光,便马不停蹄的带着苏洛南下了。 一开始的欣喜若狂,小别胜新婚之后,苏洛渐渐发现这个男人身上的不同。 他容颜虽然苍老了不少,但心态却比从前要年轻。 嘴里经常会迸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 比如我去…… 卧槽…… 服了you之类的。 当然大部分是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他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另外便是,他性子比以前急。 他们用的马车明明是上好的马,速度和耐力都没的说,可他每每都嫌弃马车太慢太颠簸。 这几十里路,居然要走上一整天。 还有这修的很平整的官道,也要被他吐槽说尘土飞扬。 这哪里尘土飞扬,这些年她非常注重基建,这些路都是国库拨资重新修葺过的。要说这最忙的部门,便是工部了。 这里修路那里修河,一样都不能错,质量要保证,资金要到位,最后成果还要好看。 这些年给工部尚书熬成了一个秃头。 有时候他还会联机跟小黑打游戏。 用一块平平的会发光会发声,上面有很多五颜六色的东西的板子。 打的兴致浓郁的时候,两人甚至还会互骂。 你能想象吗,小黑跟他互骂。 他可是陛下,啊不…… 现在是太上皇了。 小黑一个侍卫,竟然敢骂卫殊。 有时候说他太菜…… 有时候说他操作太骚! 虽然苏洛不是很懂,可这绝不是什么好话,这时候卫殊又会喷回去:就你这青铜,还敢吐槽王者,谁给你的脸啊! 用脚趾头都想到,王者要比青铜厉害。 她家阿殊啊,还是适合王者这样霸气的称号吗。 他本来就是王者。 不过打完游戏后,两个大男人又会齐齐叹气。 苏洛不懂,杏儿这时候满脸鄙视的解释:“就是觉得没联网,他们干单机没意思!” 联网又是何物呢。 单机又是什么意思。 杏儿解释了很久,苏洛才隐约有个概念。 对于卫殊曾去过的世界,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千里之外的人,也能通过那小小的一个板子见上面,说上话,那不就跟千里目顺风耳一样吗。 路上的铁皮壳车子跑的比马要快十倍不止,人还能够飞起来。 杏儿兴高采烈的介绍:“这些就算了,最好的是那边的食物,肯德基麦当劳星巴克,还有奶茶……” “奴婢最爱的就是奶茶……” 卫殊与小黑打完游戏,将平板一收:“杏儿,你就这点出息,不是都说了,那奶茶是慢性毒药不能多吃!” 杏儿舔了舔唇:“如今奴婢是想要喝这慢性毒药也喝不到了!还是挺怀念的!” 她说完,苏洛便见到卫殊的眸中也浮出向往之色。 白日里要赶路总是很无聊,就算是久别新婚,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有话说。 苏洛靠在卫殊的腿上,一连打了十来个哈欠。 卫殊见她实在无聊,便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样之后让他后悔不迭的东西。 番外2 他给苏洛拿了个迷你平板。 出发之前,他觉得那个世界有很多的好东西,其实可以带给苏洛开开眼界。 这其中就包括各种电视剧。 这个平板内,他下了有几百部这些年评价不错的连续剧还有各类电影。 女孩子嘛,就喜欢这些。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苏洛最开始看的是红楼梦,然后还珠格格,情深深雨蒙蒙,甄嬛传芈月传香蜜沉沉…… 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止自己看,还逼迫卫殊陪着她一起看那些辣眼睛专门哄小女孩的连续剧。 而且她看一部剧还换一个男人喜欢。 一开始她喜欢苏有朋,现在她已经喜欢邓伦了。 至于卫殊…… 呵呵呵哒…… 你能比得上我家哥哥,一边凉快去! 卫殊很忧伤很后悔。 他还被苏洛指责:这么好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给我,藏着掖着这么多天。 一直到了晚上,找到客栈歇下后,她都不肯放开手中的平板。 这几日两人在路上,也没有好好亲热一番,好容易找着个舒适的床,作为一个身体倍棒,压抑多年的正常男人。 卫殊自然是…… 苏洛抱着平板呜呜呜,打开他的手:“太可怜了,旭凤居然被心爱的女人捅了一刀,太可怜了!” “你一边去,这么严肃悲伤的时刻,你怎么能光想着这点事……” 好在最后,平板电力告罄,苏洛才总算有功夫打理卫殊。 追星女孩太可怕了。 这天晚上,两人在客栈天字房的大床上,卫殊展现了真正的技术。 一些非同寻常的姿势与技巧。 苏洛一边享受一边狠狠掐他:“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你在那边是不是找了小妖精?” 那些的世界那么精彩,自己的男人该不会…… “不需要小妖精,有很多视频可以学……” 于是,苏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还可以这样。 有点不知羞耻呢。 不过用来学习倒是不错。 两个中年人突然领悟了学习的乐趣,表示很开心。 到了关键时刻,卫殊又拿出来一个气球给自己套上,手法还有些笨拙。 苏洛作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远古好奇宝宝,自然要提问这是什么。 被告知是用来防止怀孕的。 苏洛年纪不小了,这个时候再怀孕,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且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孩子,接下来的时光,不需要再有新的孩子来打扰。 也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卫殊才明白一个道理。 孩子这东西吧,并不是越多越好。 用了这个,就不用吃那种特别苦还伤身的事后药,这一点,苏洛倒是觉得挺神奇的。 祖国河山大好,但看了几个月,也有些心生厌倦。 蓄电池里的电,也快用光了。 苏洛每天只敢看一个时辰的电视剧,想让这快乐更长久一点。 她越来越好奇卫殊曾去过的世界。 “阿殊,你说我有机会去那边看一看吗?” “你想去吗?” “恩,想去你曾去过的地方看看!” “如果你真的想去,其实一年半后会有一次时空扭曲,不过进入时空裂缝风险很大,也许我们互永远迷失在浩瀚的宇宙之中,再也找不到出口!” 苏洛靠在男人身上:“那怕什么,咱们不是在一起吗?” “而且我们去了之后,不一定还有机会能回来!” 这个,苏洛倒是有些踌躇。 一年后,他们结束了游山玩水回到邺城。 人生过去三十多年,为自己活着的时候不多。 成婚之后,不是国事就是孩子,这一次,苏洛想要抛开这一切,跟卫殊好好的见识一下这世界的光怪陆离。 她做好了决定,开始安排后面的事。 若是自己和卫殊离开,二月今后便再也没有轻松的时候。 所以,她一脚将二月踹走,卫殊可以暂时代理一下朝政,二月趁着这个机会出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要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阿留也呆不住,非要出去玩,苏洛同意了。 反而是阿念和长乐,因为自幼没有怎么跟父亲相处过,这一次倒是没闹腾着要出去,反而是陪在苏洛和卫殊的身边。 苏洛也不瞒着他们,说自己可能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是卫殊的意思。 二月和阿留自幼便在邺城,他们年纪大了,性子已经定型,在这里也过的很好。 倒是一双小儿女,或许会愿意去看看另外的世界。 其实见过新世界的美好,卫殊觉得这皇帝当着也没什么意思,可这天下万民,也不能无主。 二月做的好,只能苦了他。 又不能让他孤零零的做皇帝,所以阿留要留下来陪他。 一双小儿女自幼就没有与他相处,可以借这个机会去看看。 两人都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虽然卫殊一再说明,那个世界跟这里很不一样,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人见了他会下跪。 旁人不会歉疚他们,反而做错事了还会受到各种惩罚。 他们却依旧兴致勃勃。 苏洛开始准备细软。 金银珠宝之类的,其他的东西都可以不带,钱必须要带。 杏儿觉得好笑,道:“皇后娘娘什么都不必准备,陛下在那边也很有钱呢!” 啊? 苏洛好奇的问:“多有钱?比当皇帝还要有钱吗?” 卫殊浅浅一笑,揉了揉她的头:“等到了那边你就知道了!” 半年后,他们穿越时空裂缝,到了一片黄沙的世界。 又转乘一个体型巨大的鸟,自沙漠之中飞行一个半时辰后,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 偌大的钢筋水泥的一个机场,居然一眼看去都没几个人。 杏儿解释道:“这是江总的私人机场?” 江总? 杏儿笑眯眯的:“到了这里,陛下就是江总了,您就是江夫人,三殿下是三少爷,公主殿下是小姐!” “奴婢便是总秘,小黑是总助!” 好多新名词啊! 苏洛凑过去,压低声音:“到了这里,是不是就有电了?” 她的电视剧还没追完呢。 杏儿噗嗤一笑:“江总自己有个发电厂,夫人您放心,全世界都断电了,您一定是有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