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峨嵋》 序章及第一章 嘉州城 序章 九州大地,广袤无边,历史悠久,已逾亿年。 自从九州大地有人类记忆之初,便是一副无边无际相貌,八方地貌复杂多样,各族人群形貌各异。 上古之时,九州大地猛兽横行、瘟疫肆虐、天灾泛滥,人类先祖被困于八方各地,群聚而居,与猛兽厮杀,与瘟疫、天灾抗争,搏天斗地,顽强生存。所幸人类毕竟乃万物灵长,智慧非凡,在生存与死亡的无休止较量之中,不断精进猎杀之法、研习天地自然。斗转星移,数万年后,九州大地,早已是人类统治之天下,邪魔溃散,妖兽遁形,八方各族早已行至大地各处,互通往来。 再至今日,九州八方早已是处处安居乐业,祥和美满之气,生之所乐,便欲长生,亦是人之常情,而上古搏杀之技艺,研习自然之法门,存续发展至今日,便早已演变为强身健体,修炼长生之道,而道即是真,于是便有了修真之说法由来。 如今九州,修真之风盛行,各类大小修真门派数不胜数,修行法门也是五花八门、各不相同,而其中又是以蜀地灵山峨眉、西域大漠黑城、中原洛阳龙门、南蛮雨林摘星楼最为有名,并称九州四大名门。 而我们的故事,便要从蜀地灵山峨眉说起…… 第一章嘉州城 蜀地西南重镇嘉州,恰逢赶集之日,赶集之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各类摊贩吆喝叫卖,新鲜的竹笋、蘑菇等各类山货琳琅满目,冰糖葫芦、麻辣豆腐脑等各色小吃五花八门,更有松鼠小猴、鹦鹉蛐蛐儿等玩物叽叽喳喳地叫着。 街边有一书贩,将一丈八草席席地而铺,各类书简凌乱堆砌在草席上面,懒懒地躺在条木长凳上,草帽盖脸,一动不动,想必是早已相见周公。过往行人川流不止,却无一人在书摊停留,唯一及腰丫头,七八岁光景,蓬头垢面,衣衫破旧,背向人流,光着脚丫子胖嘟嘟地坐在草席一角,捧着一本破旧残卷,目不转睛地认真读着。 小丫头看书入神之间,却被一双大一点的小手突然蒙住了双眼。 “又儿妹妹,猜猜哥哥给你带了啥好吃的?”耳边响起稚嫩的少年声音。 小丫头掰开少年双手,扭过头来,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又指了指条凳上的书贩:“嘘……小天哥哥,你小声一点儿……可别吵醒了那家伙……” 少年赶紧捂一手住自己嘴巴,一手伸进破烂上衣,掏出一巴掌大小芭叶包裹递给又儿,又儿接过拆开,甜香之气扑面而来,“哇!糖鱼大丸子!小天哥哥真好!”埋头就一大口,装得腮帮子滚圆鼓胀,一双小手欢喜地环抱住少年脖子,下巴枕在少年肩上,一下一下咀嚼着满口的鱼丸,口水和汤汁顺着下巴流出,湿了少年衣衫。 “小叫花子!可给我逮到了!偷了东西跑得倒是挺快!看我今天不打打死你个兔崽子!”街头不远处一中年男子大喊着追将过来,手持面仗铁勺,头顶高帽,胸系围腰,俨然小吃摊贩打扮。闻声见状,少年将又儿一把抱起,拔腿便跑,连续拐过两处街角,于一破庙残院,不见了人影…… 这一男一女一少一幼,起先并非流浪乞丐,也非亲生兄妹,二人原本生于三峡夷陵城内富豪之家,少年所在易家,世代以造船为生,传至少年父亲易云天手上,易氏船厂已是三峡沿线十城最大船厂,几乎已经将整个三峡地区大小船厂统统吞并,形成垄断,而那女孩生父温清河,则是经营着夷陵城内赫赫有名的清河镖局,三峡十城均设有分局,门下镖师上千,势力十分壮大。因为易云天、温清河二人相交甚好,往来甚是密切,两小儿也是从小玩耍在一起,向来兄妹相称,非常要好。生于富豪之家,兄妹二人本因一世无忧,潇洒度日,却不防天有不测风云,五年之前,少年八岁、丫头六岁,不知是易家生意不断扩张与谁结下了过不去的梁子?还是那温氏一族行镖于江湖得罪了某位世外高人?只记得那一夜,火光冲天,易、温二家上下二百多条性命,一夜之间化为焦炭。所幸当夜俩小孩由温家一奶妈领着去往夜市玩耍晚归,方才侥幸逃过一劫,后又几经辗转,沿水路一路逃至嘉州,奶妈却又染疾而亡,只留得俩小孩独自流落于街头…… 易姓少年名唤小天,温姓丫头名唤又儿。五年以来,混迹于嘉州城街头巷尾,早已沦为街头乞丐,如今易小天刚满十三,而温又还未满十岁,所幸嘉州向来富饶,百姓多善,每有残羹剩饭,多赠于乞丐野狗,兄妹二人倒也坚强刚毅,日与饿狗争食,夜宿破壁残垣,流浪五载,相依为命,苟活至今。 一日,兄妹二人一如往常于城东一处破庙内夜宿,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易小天仿佛是被什么声音吵醒,仔细听来,似是从庙外某处毗邻人家住处传来“嘿哈”嘈杂之声,易小天心中疑惑,按捺不住少年好奇天性,轻身爬起,将原本盖在自己身上的一捧茅草铺到熟睡中的温又儿身上,悄悄起身,寻着那嘿哈之声而去。未几,便于巷尾一处名居寻得那声音来处,易小天垫起几块砖头,趴上院墙偷偷观望,只见小院里,一如又儿般年纪男孩,赤裸上身,手持木棍,或刺或劈,折腾着面前草人,口中发出的嘿哈声配合着肢体动作,一刺一劈,仿佛有着一些规律节奏,屋檐之下,立一黝黑粗壮男子,三十五六年纪,左手挑灯,右手持一乌黑油亮戒尺,时不时“啪”地一声,抽打在男孩身上,纠正着男孩动作。不多时,不知是困倦难耐,还是被戒尺打得疼痛难忍,那男孩突然一屁股赖在地上坐着不起,喊闹着不愿再练。“啪!”又是清脆的一声肉响,男孩吃痛,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见孩子哭的伤心,男人语气却也变得柔软了几分:“儿啊,不是爹爹狠心抽你,再过一月,七月初一,便是峨眉山一甲子一次的道童选拔之日了啊,你听爹的话,再苦个一月,如若通过选拔得入峨眉山门,也免得跟着爹娘过这寒苦日子啊。”男孩却哭得愈加伤心起来:“孩儿不要去峨眉山,呜呜呜,孩儿要跟爹爹娘亲一起,呜呜呜……” 趴在墙头的易小天将父子俩的对话听得真切,又静静看了一会儿,便爬下墙头,回到破庙,悄悄躺回熟睡的温又儿身边去了。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反复琢磨着那男子的话:“道童选拔?得入峨眉山门?告别寒苦?”,琢磨了半天,易小天侧身过去,将熟睡的温又儿抱进怀里,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相依为命五年有余的妹妹,仿佛酝酿着什么计划…… 次日清晨,温又儿小丫头一大早便从茅草堆里蹦跳而起,吵着嚷着要易小天带自己去集市书摊看书。易小天一夜未眠,方才浅浅入睡,便被那聒噪的又儿妹妹嚷嚷着吵醒,却也不烦躁,笑嘻嘻的爬起身来,大大打了一个哈欠,伸手摸着妹妹圆圆的小脑袋:“好好好,又儿先别闹,一会儿哥哥就带又儿去集市,去看书”。兄妹二人自幼共遭剧变,五年来鸥水相依,感情早已超出一般亲生兄妹,若不是这世间仅存的一丝亲情牵挂,互不抛舍,相互扶持,两人怕也活不至今,而苦难亦使人成长成熟,年龄稍长的易小天,自然向来对这又儿妹妹无比宠溺,关心备至,有求必应。今日恰逢六月初一,而嘉州城惯例,每月初一、十五,便设大型集市,方圆百里范围大小村镇商贩,都会来赶这一趟热闹,温又儿这丫头,也不知怎生将那日子算得这般清楚。 易小天体型瘦长,平凡相貌,唯一张大嘴,独占半脸,笑起来颇具喜感。而温又儿虽也将满十岁,却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长得十分娇小,只得普通七八岁岁女孩个头,大眼圆脸,小口翘鼻,灵动可爱。易小天爬起身来,熟练地从草堆里摸出两块打火石,蹲到破庙墙角生起火来,将两块脏兮兮的冷馍码在火坑边缘处烤着,接着又麻利地跑到坡面院墙边的水缸里打来清水烧热,为温又儿简单地抹干净脸蛋儿,扎好头发后,两人囫囵吞下刚好烤热的馍饼,温又儿便屁颠屁颠地跟在小天屁股后面往集市走去了。 此时天色方才完全敞亮,集市长街上的商铺大多尚未开门,青石铺筑的道路上空空荡荡,只得几处地摊贩子貌似刚到,正忙活着下货铺摊。 刚至街口,温又儿便从易小天屁股后面一股脑儿蹿到前边,拉起易小天衣角奔扯着往前面一处街角奔去。转过街角,草席一张,席地而铺,书卷若干,乱堆其上,长凳一条,上躺一人,草帽盖脸,呼噜有声。又儿抬头向小天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松开小天衣角,便不再搭理哥哥,自顾自坐上草席一角,捧起一本书卷,十分投入地读了起来。 若在往日,小天嘱咐妹妹几句便会先行离去,干些小偷小摸之事解决一日口粮,唯独今日感觉纳闷:“这天色如此之早,书摊老板便已呼噜大睡?回忆以往时候,仿佛每次见他,都是如此景象,好生奇怪。再说这又儿妹妹,自幼任性贪玩儿,不曾学习识字,这字都不识,怎对读书如此痴迷?”心中好奇,易小天悄悄走到温又儿身后,将目光落在又儿所捧着的书卷之上,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所读书卷,几乎没有文字,皆是些各色人物持剑握刀与各类怪兽妖魔厮杀搏斗的简笔图画,亦或是同一人物摆弄着不同体式的连环画册。“切,原来这鬼丫头是沉迷在了小人书里,难怪难怪。想必这懒汉书贩也自知这无聊书卷注定鲜有人问津,更别说掏钱购买,干脆乐得清闲,多多睡觉罢了。”既然疑惑解开,易小天便也不再多想,依然嘱咐了又儿几句,独自去了。 由于天色的确过早,小吃早点摊贩都还没有开工,易小天百无聊奈,漫无目的地四下闲逛,不知不觉走过萧家大院,小天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那高高的朱漆大门,门上碗大铜钉闪闪发亮,左右各一鎏金石狮,高半丈有余,好生气派,门匾上书“萧家”二字,笔道亦是遒劲有力。易小天呆呆地抬头望着那气派大门,不由得回忆起过往日子和已故的父亲母亲,渐渐模糊了双眼,愣愣地伫立不动……突然间,“啪!”的一声鞭响,易小天只觉得背心生疼,瞬间回神过来,回头看去,只见七八名壮硕兵士,各骑高头大马,马上分别驮着野猪、山鸡、獐子等各色野货,整齐地列成一队,而当头一匹骏马,个头却是不大,通体海蓝,鞍上跨一戎装少女,十二三岁光景,一手执一丈二长鞭,正一手捂嘴呵呵笑着。 易小天背心火辣辣地疼,向后跃开两步,指着那少女破口大骂:“萧家臭婆娘!打你小爷作甚?!” 那马上少女,正是萧家大小姐萧芸。萧家世代经营着培养、出租佣兵的生意,发展至今日,不仅这嘉州城内的百人护城佣兵队伍尽数出自萧家,方圆百里大小城镇的佣兵队伍,也半数雇出自萧家,虽是出租佣兵赚取钱财,但亦是护城守土,名利双收,更是难免时常扮演裁决者和执法者的角色,久而久之,萧家便成了这嘉州城方圆百里内当之无愧第一大户人家,声望极高。而萧家老爷萧蔷,膝下无子,年近七旬方得一独女萧芸,自是从小手捧嘴含,无限宠溺,而那萧芸大小姐,也自然骄傲霸道,再丈着自幼习武,使得不错拳脚功夫,更是盛气凌人。而易小天流浪于这嘉州城内已五年有余,自然便是认得这蛮横丫头。 见得眼前这邋遢少年竟敢指着鼻子骂自己“臭婆娘”,萧芸先是一愣,继而瞬间气得粉脸通红,怒目圆瞪:“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敢挡本小姐的路,找打!”舞起长鞭又向易小天横扫抽去。易小天却是早有防备,往地上一蹲,那长鞭便从头顶扫过,抽了个空,得意地朝萧芸吐着舌头扮起了鬼脸。萧芸一击不中,又遭易小天嘲笑挑衅,更加羞恼,猛地一蹬马镫,跃下马来,未及落地踏实,便又连施身法,双脚连点,呼吸之间便已腾至易小天身前,一把揪住易小天破烂衣衫,拖行数丈,“咚”地一声将易小天脑袋摁在那朱漆大门之上,动弹不得。 “说!谁是臭婆娘?!看本小姐今日不打得你这小叫花子满地找牙!”这萧芸十三岁未满,比易小天还略小,可个头却是足足比易小天高出大半个脑袋,力气也是完胜瘦弱少年。见易小天并不求饶,反而抬起眼珠子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萧芸愈发恼怒,提起易小天脑袋便往门上铜环撞去,易小天瞬间被撞得眉骨破裂,血流满面。 原本笑呵呵看戏一般看着俩小孩打闹的萧家随从们见此状况,面上神色皆是突地一惊,当中领头的一名年轻男子更是大呼一声:“小姐住手!”,从马背上飘跃而起,一跃数丈,径直落在俩小孩身前,蹲下身子,左掌曲指,往萧芸肩膀轻轻一弹,萧芸吃痛,松开易小天脑袋一瞬,男子右臂反揽,将易小天揽于身后护住。萧芸回过神来再欲动手,抬头望得那男子面色严肃,不敢再闹,只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愤愤地跺脚吼道:“干嘛拦我!这小叫花子羞辱于我?有何打不得?!” 易小天被这同龄女该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心中也是羞怒至极,提起衣袖一把抹去脸上血水,好不退让地骂还回去:“臭婆娘!丑婆娘!你才是叫花子!你全家都是叫花子!小爷我先前可比你阔多了!给小爷我倒夜壶都不配的玩意儿!” 被那易小天一顿连环臭骂,萧芸憋的已是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再也不顾面前男子阻拦,作势便要绕到男子身后,对易小天再次出手,身形将动,被那男子轻轻一指,戳在左脚膝盖骨上,不痛不痒,却是再也提不起腿来。 萧芸气急败坏,狂怒不已,发疯似地双手乱舞,右腿猛踢,一顿乱打劈头盖脸全部落在男子身上,尖声嘶吼:“啊!放开我!我要打死他!我要打死他!” 见那小泼妇如此癫狂,易小天也着实心生一丝惧怕,不由自主又往后退了两步,严严实实躲在男子背后。而那男子轻叹一声,面上严肃神色缓和下来,站起身来两萧芸抱起,任凭一对小拳在自己后背不住捶打,两嘴巴凑到萧芸耳朵边上,轻声嘀咕着,萧芸听得男子耳语,楞了一楞,停下乱拳,小脸神情严肃,仿佛地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从男子肩头探出脑袋,冲着易小天说道:“本小姐今日不再和你计较,怕你那邋遢脑袋磕坏了我萧家大门,可是把你卖了便也是陪个不起,滚吧。” 易小天此时脑袋正疼痛不已,本就身子瘦弱,加上受伤失血,颇感晕眩,无力再于萧芸斗嘴,只是自言自语般嘟囔着:“老子老家大门,门钉门环,都是纯金的……”,光着脚丫,悻悻地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得身后“吱呀”一声,扭头看去,见那紧闭的萧家大门由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推着,缓缓打了开来,两个老头儿一前一后走将出来,易小天赶紧跑开几步躲在大门左侧那大石狮子后面。 “陈一拜见寻羽师伯、拜见萧老爷”,原本抱着萧芸的年轻男子,见得俩老头走出门来,赶紧将萧芸放下,抱拳弯腰行礼,而那方才威风凛凛、大闹不止的萧芸小丫头,也是学着陈一抱拳弯腰行礼道:“芸儿拜见寻羽伯伯、拜见爹爹”。听得几人说话,易小天从石狮子后面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偷瞄过去,只见走在前面那精瘦老头儿,白发须眉,鹤鬓童颜,身披藏蓝云纹道袍,手持三尺鎏金拂尘,面上神情不怒不喜,脚下步履不紧不慢,手中拂尘分别在陈一、萧芸二人肩头轻轻一扫,算是回了礼,便又自顾自往门外走去。而那走在后面的肥圆老头儿,易小天倒是认得,正是萧家老爷萧蔷,此时正蹑手蹑脚、毕恭毕敬地跟在前面那寻羽老头儿屁股后面,一路点头哈腰,满脸谄媚卖笑,全然不见了平日里的骄傲神气。行出大门,那寻羽老头儿停下步子转过身来,面朝着萧家老爷又是拂尘一扫,终于开口说话:“有劳相送,萧老请回,下月初一我派选童大会,还得劳烦萧老早做准备。” “哪里哪里,贵派与我萧家世代交好,承蒙历代掌门抬举,历来将这选童盛会安排于我嘉州萧家举行,萧家上下蓬荜生辉,谈何讨扰,谈何讨扰啊,反倒是劳烦了寻羽长老亲自下山一趟,扰了长老清修,抱歉万分,抱歉万分啊。”萧蔷点头哈腰道。那寻羽长老不再多言,又是拂尘一扫,转身迈步走去,看似慢慢悠悠几步之间,便已行至长街尽头,再一眨眼,便没了踪影。萧蔷抱起萧芸,众随从跟在身后,进了门去,萧家大门“吱呀”关上,长街上有恢复了安静。 躲在石狮后的易小天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内心嘀咕着:“选童大会?若不就是前些日子墙头偷听所得的峨眉道童选拔大会吧?”原本就有些许计划在心的易小天,方才亲眼见得那寻羽老头儿在自己眼皮底下眨眼消失,修为之高着实令这懵懂少年心生敬畏,不由得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计划…… 第二章 道童选拔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七月初一转眼便要到了,自从六月十五集市之行过后,易小天、温又儿二人依旧每日过着流浪街头的平常日子,只是除了日常照顾妹妹的吃喝拉撒以外,每晚睡觉前哄妹妹入睡所讲的神话传说,却突然之间换成了自己瞎编乱造的修真故事。 这一天正值正午炎热时分,趁温又儿困乏,在破庙内睡熟之后,易小天便悄悄起身溜了出去,摸摸破烂衣衫上胸口处的偌大补丁,易小天径直来到一间当铺门外,犹豫许久后,瞅准机会正欲溜入,却被看门伙计一把捉住,提着衣领便丢了出去:“小叫花子滚一边儿去!这可不是你拉屎放屁的地方!” “谁拉屎放屁了!小爷我拉屎还嫌你们这儿臭呢!掌柜的铜臭!看门儿狗嘴臭!比小爷我拉屎放屁还臭!”易小天从地上爬起,一张大嘴开开合合骂将起来。 看门伙计没料到这小叫花子脾气不小,嘴还挺毒,却又恰被骂到痛处,词穷无语,恼羞成怒之间只得挽起袖子作势要打:“小兔崽子找打是吧?!爷告诉你这可是当铺!当值钱物什的地儿!他娘的小叫花子一个跑这里来想偷东西不成?!还不快滚!” “小爷我不是来当东西难不成是来拉屎的?!看门狗一个除了会叫还看不起人了是吧?!”易小天毫不示弱,一边儿骂着一边儿脱下破烂衣服,撕开胸口处那偌大补丁,竟然倒出三颗猫眼大小闪亮珍珠,摊在手心,昂首挺胸,用鼻子眼儿对着那看门伙计:“哼!让不让小爷进去?!” 这看门恶狗好歹也在当铺干了大半辈子光景,奇珍异宝也是见过无数,自然识得易小天手中之物,虽说珍珠虽贵,倒也见过不少,只是如易小天手中那三颗大小品相,却是闻所未闻,想必定是非凡之物。虽然面子上极其挂不住,但方才一番高声对骂,却也引得路人围观,按照当铺行规,不得拒绝任何实诚典当之人,如今这小叫花子确实手捧值钱珠宝,如若依然强行拒其入内,必定坏了当铺声誉,掌柜的如若怪罪下来,倒有可能砸了自己饭碗儿。寻思一番,只得忍气“哼”了一声,放了易小天进去。 易小天进得当铺,那柜台足足高出自己一头有余,不见其内景象,所幸在堂内端来一把独凳,立在上面探出脑袋,唤来台内掌柜,小心翼翼的将三颗珍珠递进柜台,掌柜的接过,貌似随意看了一眼这三颗珠子,便笑着问向易小天:“请问小兄弟这珠子是从何而来啊?” “是我爹娘所留遗物。”易小天淡淡答着。 “哦?”掌柜的低头再看了看手中珠子,又斜眼瞅了瞅面前邋遢少年;“请问令尊何人呐?” “关你什么事?小爷我不偷不抢,说是我爹娘遗物,那便定是我爹娘遗物。”易小天牢牢记得奶妈临终嘱咐,今生今世不得提起家门出处,父母名讳。 “那请问小兄弟想要当多少钱呢?”掌柜的捋了捋八字胡须,似笑非笑地又问。 “不求多少,足够做套绸缎料子的新衣服就行了,哦,还有新裤子和新鞋子。另外,我这珠子也不准备再赎回来了,所以您看着尽量再多给我一只烧鹅的钱吧,有劳掌柜了。”易小天站在独凳上面,弯腰向掌柜深鞠一躬。 “哈哈哈哈,够啦,够啦。来,小兄弟,我收你一颗珍珠,给你五吊铜钱,足够你买一身新衣新裤,再去渔满楼吃上一桌上好酒菜,至于这剩下两颗,既是你爹娘遗物,我便还你,留个念想。”掌柜的打开面前抽屉,取出五吊铜钱,又另取一小巧锦囊,将余下两颗珍珠装入其内,一并递给眼前少年。 易小天低头双手接过,再次深鞠一躬:“有劳掌柜”,语调哽咽,爬下独凳含泪出了当铺而去…… 一路小跑回到破庙,易小天兴奋地叫醒仍在熟睡的温又儿,领着妹妹去到一家裁缝铺子,选上一匹淡紫色上好布料,问好价钱之后,非但不讨价还价,反而预先支付了布钱工钱,给小丫头订上了一身衣裤鞋袜。裁缝师傅也是乐的有如此大方买主,乐呵呵地手持皮尺,忙前忙后一番比划测量,将温又儿身形尺寸仔细记下,又与易小天约好连夜赶制,另外多加了一倍工钱,承诺次日一早便可取货。 小丫头配合裁缝测量半天,举手抬腿之间倒也消耗不少气力,肚子咕噜一叫,抱着肚皮望向易小天撒娇道:“小天哥哥,又儿肚子饿了。”易小天摸摸妹妹脑袋:“走,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拉起温又儿小手,蹦蹦跳跳地穿街过巷,奔渔满楼方向去了。 嘉州城,境内青衣江、大渡河、岷江三江交汇,水中河鲜种类繁多,肥美可口。渔满楼,嘉州城内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上百道看家名菜闻名蜀地,更是专长于河鲜烹饪,一道“千山飞雪”更是谈者垂涎。 方才在裁缝铺子里时,温又儿小丫头便是十分困惑,虽说幼小时候每逢喜庆日子,爹爹都会将夷陵城内最好的裁缝唤至府内,为一家大小做上一身新衣,对于这配合测量身形尺寸之事倒是十分熟练,但自从和易小天流浪于嘉州城内,至今五年有余,向来是靠别人家丢弃的破衣烂布裹身,今日哥哥是怎生突然弄得钱财为自己订制新衣?只是这小丫头对于易小天自是无限信任,虽然困惑却不曾多想,看哥哥一直乐乐呵呵,自己心中也只剩欢乐。 温又儿同哥哥一路嬉笑打闹,不知不觉间已跟着易小天行至渔满楼门口,看那哥哥步伐仿佛是要径直奔酒楼门里而去,温又儿连忙停下步子,蹑蹑地扯了扯易小天衣角,抬起脑袋,一双大眼望向哥哥,眉头微锁连连摇头,扯着小天便往后退。易小天被温又儿突然拽住衣角往后一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转身看到温又儿面上神色,顿时便知道了小丫头担忧为何,哈哈一笑,也不言语,直直从怀里提出两吊铜钱,将根串钱棉绳打了个结,连成一串儿,干脆挂在温又儿脖子上面:“妹妹不要担心,今天哥哥不去偷食,不会挨打。”言罢,便抱起温又儿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此时正值午饭时辰,渔满楼内人声鼎沸、客满为患,百十张大小方圆饭桌,早已坐得满满当当,八方食客汇聚一堂,各色珍馐飘香四溢,七八个店小二忙前跑后,照顾不暇,好一幅热闹景象。易小天眯起眼睛环顾堂内,亏得眼尖,瞅得墙角处仍有一空闲小方桌,抱着温又儿一路小跑,占得此桌,兄妹二人相挨着各据一方,坐了下来。 温又儿第一次进得如此大酒楼,呆呆地坐在椅子里瞪大了眼睛东张西望,见得四周桌上美色,闻得扑面诱人香气,喉咙里咕咚咕咚不断咽着口水,一副小馋猫模样。还倒是小天见得世面,见半天没有店小二过来招呼,伸手取下还挂在温又儿肩头的那两吊铜钱,用力地“啪!啪!”两声拍在桌上,引得周围食客纷纷转头。店小二见状也赶紧跑将过来,见得是易小天,不由得眉头一皱,仿佛认识,却又见得桌上钱串,便挤出些许笑容:“两位小主吃点儿什么?” “咸鲜胖头鱼、嫩炒黄金鳝,外加一只脆皮烤鸡,嗯……对了!再来一道千山飞雪!再随意上两碟儿青菜。”易小天熟练地报出一串菜名。 “好嘞,这就吩咐后厨。”店小二记下菜单,转身欲走,却又被易小天叫住。 “等等!给小爷俩把茶倒上!”易小天叫住小二倒茶之后,才由他去了。 不多时,菜便上齐,满桌的美味摆在面前,又儿也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扭头望向易小天,小声地叫着:“小天哥哥……”,易小天嘿嘿笑笑:“哈哈!开动吧!”,温又儿口水一咽,站起身来立在椅子上,直接上手,左右开弓,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会儿,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扯下一条大鸡腿,塞到易小天嘴里,呵呵笑着:“哥哥快吃,真的很好吃呢!”,易小天面带微笑看着开心的小丫头,似是欲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了回去,呵呵笑着舀了一勺“千山飞雪”喂到温又儿嘴里:“又儿,这个叫千山飞雪,好吃吗?”。 这千山飞雪据说是用百里之外峨眉仙山之上的雪下魔芋,配以青衣江内所产银鱼,秘法烧制而成,魔芋、银鱼皆是通体雪白晶莹,剁成极细碎末,冰镇后装盘成雪山之状,入口即化,余香绕舌,十分神奇。 小丫头吧唧着嘴,面上神色惊奇,瞪大眼睛连连点头,迫不及待拿起面前勺子舀了一勺送入易小天嘴里,易小天也是学者妹妹模样吧唧吧唧吃了起来,兄妹二人目光相接,皆是“哈哈哈哈”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 “哼!”一声冷哼从头顶传来,音色稚嫩,腔调却是带着十足的居高临下、不可一世。易小天凭声寻去,方一抬头,便正好望见这渔满楼二层阁楼一处包间窗口上,趴着一如同自己年纪少女,正盯着自己,满眼蔑视,不是那萧蔷,又是何人。 易小天顿时火大,想起当日正是这“臭婆娘”打得自己头破血流,心中不服,随手抓起桌上吃剩鸡腿,便要砸去,转瞬又一想,又儿妹妹同在,若是打了起来,怕是误伤了妹妹,愤愤地放下手里鸡腿,冲着二楼窗口竖了竖中指,便埋头不再理会。“哼!”趴在窗台上的萧蔷又是一声冷哼,比之先前声音又是高了几度,随后“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易小天心头一紧,心想那恶婆娘该不会是下楼打架来了吧?脱下衣服为温又儿擦去满脸油腻,又将桌上吃剩食物一股脑儿统统倒进衣服包好提了,呼喊一声:“小二!结账!”于桌上留下一吊铜钱,抱起妹妹匆匆出了酒楼,又是一路小跑奔回破庙,关起庙门从门缝里向外瞅了半天,似是并无人追来,这才安下心来钻进草堆,呼呼睡了起来,任凭温又儿独自在庙内玩耍。 这一觉,易小天却怎生也睡不踏实,怪梦连连,沧海、大漠、雪山、沼泽,各种奇怪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出现,绝望、饥渴、寒冷、湿毒,百般难受之感接踵而来,梦至最后,天地倒转,海水、黄沙、积雪、淤泥,通通从头顶漫天压来,瞬间便要将自己活埋于无尽黑暗之中。 “啊!……”易小天大喊一声,惊醒坐起,浑身汗水滴滴答答掉落在干草堆上,大口呼吸,喘气不止,猛地站起身来四处探望,望见温又儿正蹲在屋外不远处泥地上挖泥玩耍,面上惊慌之色稍减,呼吸也缓了不少。呆坐片刻后,易小天缓缓起身,行至庙内水缸,舀起满满一瓢凉水一饮而尽,又另取一瓢泼在脸上,抹去满脸汗水,方才彻底缓过神来,向着温又儿走去。 温又儿正值一人蹲在泥地里玩儿得无聊,抬头见得易小天已睡醒起来,扔下手中已被自己玩儿得半死的几条蚯蚓,嗖地弹起,往易小天怀里蹦去。易小天抱了妹妹一会儿,似是突然想起一事,抬头看看天色将晚,连忙嘱咐温又儿几句,便又独自一人急急忙忙出了破庙。 温又儿独自一人玩耍半天,期间跑到破庙门口守望几次,也不见得哥哥回来,索性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面,时不时望望巷子两头,等着易小天回来。直至天色麻黑,方才望得易小天从巷子一头拐角处蹿了出了来,胸前抱着个偌大木盆,摇摇晃晃走了回来。 回到破庙,易小天将中午从渔满楼带回的剩菜烤热,同温又儿分着吃了,便急急忙忙地烧了满满一盆热水,洒入几朵不知名的绿色草叶,唤得小丫头光溜溜地坐入盆中,用一块崭新的抹布,仔细地为妹妹洗起澡来。许久不曾如此舒服洗澡的温又儿,一边乖巧地配合着易小天为其洗头搓背,一边玩儿起了水里的绿色草叶,突然傻傻地问向易小天:“小天哥哥,我们今天是不是发财了?明天是不是就又能住回大宅子了?” 易小天哈哈笑着答道:“哈哈,又儿乖,只要又儿听话,好好长大,等又儿有了出息,便能带着哥哥一起住回大宅子。” “嗯!”温又儿咬着牙关,重重点头,一双小手握紧成拳,重重捶打在水面,溅得易小天满头水花:“咦?小天哥哥,这是什么草叶?” “这个呀,叫三叶草,多数只有三片叶子,如果长有四片叶子的话呢,那便是幸运草了,能给人带来好运气。”易小天一边儿细细地为温又儿洗着澡,一边儿同妹妹讲着话,心里知道,这小丫头看似散漫贪玩,其实骨子里却是十分坚毅。 温又儿将盆中草叶一片一片抓起,伸出小指头仔细数着,“哇!小天哥哥!全部都是幸运草耶!”小丫头激动地站了起来,在澡盆里欢喜跳着,又是溅得易小天满身水花。 好生困难地给这好动丫头洗澡穿衣完毕,兄妹二人依偎着坐在残破屋檐下面,抬头望着天上稀疏闪动着的几点星光,各自若有所思。就这样,也不知究竟望了有多久,只觉得脖颈已然酸痛起来,易小天回神过来,扭了扭酸痛的脖颈,深深吐气一口,问向温又儿:“又儿妹妹,哥哥想要送你去别的地方学点本事,做个厉害的小姑娘,好吗?” 温又儿原本正看着天上星星发呆,听得易小天此番突如其来的奇怪话语,心中顿生莫名不安,连忙问道:“小天哥哥,是不是又儿不乖,惹小天哥哥不开心了?” 易小天拍拍妹妹脑袋,会心地笑笑:“乖妹妹,今年几岁了呀?” “小天哥哥,又儿今年将满十岁了。”温又儿掰着手指数了一数,乖巧地答道。 “哦,又儿都快要十岁了啊,那十岁该算不算大姑娘了呀?是不是该学点本事,好好照顾好自己了呀?”易小天循循善诱着。 “嗯!又儿是大姑娘了!能够照顾自己了,明天开始,又儿还可以照顾小天哥哥!绝对不会拖累哥哥!”要说这温又儿小丫头,当真冰雪聪明,仿佛隐约觉察到了易小天言中之意。 易小天早已准备好的若干谎语,还未来得及道出,便被温又儿一语堵死,顿时语塞,却又由心感动,一把将妹妹抱至面前,坐于腿上,满眼疼爱怜惜。半晌过后,才又再度启齿:“傻瓜丫头,哥哥怎会嫌你拖累?哥哥只是最近回想起奶妈生前曾与我提起,温伯伯在世时候,便与伯母定下一事,待又儿十岁时候,便当要离家而去,拜入修真名门,修炼大道,只是又儿当时年幼,不曾知晓罢了。” “小天哥哥你瞎说!又儿怎不记得爹娘说过?!又儿要和小天哥哥一起当叫花子!又儿不要去修什么门!不要去炼什么道!”温又儿大喊大叫起来,从易小天怀里挣脱,顺手抓起脚边一块小石头便砸向小天,捶胸顿足撒泼打诨起来,急的小脸通红。易小天躲避不及,被砸个正着,额头生疼,生平第一次见这向来乖巧从未发怒的妹妹竟然瞬间变得如此暴躁,着实懵了,大嘴微张,又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强行将温又儿揽进怀里,轻轻地抚头安慰。 没过一会儿,小丫头似是怒气稍退,重新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易小天,眼睛里豆大的眼泪珠子却似断了线,一颗接着一颗不掉落,牙关紧咬,又愣是不哭出一声。在易小天的记忆里,那一天从奶妈口中得知父母双亲已然逝去之时,自己和温又儿是怎生哭得天昏地暗,但从那以后,整整五年流离失所,却再未见这丫头滴过一滴眼泪。眼见温又儿今日这般落泪不止,易小天自然心如刀绞,之时这少年亦是心性坚毅、果敢决断,但凡决意正确之事,绝不轻易更改放弃,便又再一次将又儿抱起,抚头安慰:“又儿不哭,又儿不哭,哥哥不好,哥哥不好。只是当时又儿你太小,很多事情,爹娘的愿望,都不知晓罢了,怪哥哥不好,害又儿伤心难过,不哭了啊,乖。” 小丫头身子抽动着,又是无声地哭了半晌,哽咽着问道:“小天……小天哥哥,我爹娘……当真……当真说过要我去修……修什么门……门吗?” “当真如此,哥哥也是前些日子怀念爹娘和奶妈,才想起一些往事,哥哥什么时候骗过又儿,对吗?”易小天回答道。 “那修……修门……是什么意思……要……要去哪里修门?小……小天哥哥……同又儿一起……一起去吗?”温又儿又问。 “哈哈,不是什么修门,是修真名门,也就是修炼厉害本领的地方,明日呢,便会有一个名叫峨眉派的修真名门来到嘉州城收徒,哥哥已经过了十岁,不能去了,其实又儿呢,也未必能够去的了,但是哥哥想让又儿试一试,如果又儿去得了那里,便要好生修炼,成为很厉害的人物,到时候就能回来照顾哥哥,哥哥也再也不用当小叫花子了,好吗?”易小天掌住又儿双肩,将又儿端正地摆到面前,严肃正经地说道。 温又儿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抬起小手一把抹去眼泪,小脸上神情坚定地道:“小天哥哥!又儿愿去修门!” 易小天欣喜一笑,又顿时泪如雨下,紧紧抱着面前小丫头,呜咽着再一次纠正道:“又儿不是去修门,是修炼厉害法术……”。这一夜,易小天始终将温又儿抱在怀里,一边儿安抚着哄小丫头入睡,一边儿凭着自己想象,讲述着峨眉派的种种好处,同时也不忘交待又儿,那峨眉派,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明日那道童选拔大会,种种问话,一定按照哥哥嘱咐回答…… 第二天一早,七月初一,易小天二人早早来到裁缝铺,取了锦缎新衣为温又儿换上,小叫花子即刻摇身一变,俨然一富家千金,裁缝掌柜也是连连咋舌,感叹人靠衣装。 萧家大院,今日院门大开,一大早便人山人海,如潮水一般涌入门内,也不见了平日里的看门家丁,俨然一副来者不拒的姿态,人潮之中,孩童甚多,或由父母抱于胸前,或被长者牵手提携。易小天牵着温又儿走进大门,跟随着人流的前进方向行至一开阔空地停下,但见此地四四方方,长宽三四十丈,大半地方已立满人群。空地中央设一偌大圆台,高十尺有余,台上空空,独立两人,一老一少,身姿挺拔,仙风道骨,一动不动,望向台下,一副睥睨众生般姿态。其中老者,易小天一眼认出,不是那寻羽道长,更是何人? 人流不断涌入,空地渐渐被挤得满满当当,仿若即使再多入一人,亦无立足之处。萧蔷不知何时从何地钻出,爬上高台,举手示意台下众人安静,片刻后,台下嘈杂喧闹逐渐褪去,空地上慢慢变得安静起来,最终竟鸦雀无声。 那寻羽道长上前一步,藏蓝道袍无风自鼓,众人目光整齐地汇聚至寻羽身上,并未见其张口,浑厚人声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威严气势:“诸位嘉州父老,贫道峨眉寻羽,受掌门天行师兄所托,特来宝地,行我派每甲子一届的道童选拔事宜,现吉时已到,选拔开始!” 众人即刻紧张了起来,纷纷将孩童抱起,互相交头接耳,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见周围众人紧张兴奋神色,易小天也不由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学着众人模样将又儿抱起,片刻,觉察到自己个头太矮,怀中妹妹未免太不显眼,又一奋力使劲,干脆将温又儿举起,立在自己双肩,努力站直身子,咬牙踮起脚尖,使得又儿所在高度,勉强等同其他父母怀中小孩。 “诸位。”空中再度传来一道人声,不如之前声音浑厚,气势之中倒是多了一分霸气,人群又再度安静下来,瞬间恢复至鸦雀无声,气氛紧张。“在下峨眉掌门弟子轩龙,奉家师天行掌门之命,协助寻羽师叔嘉州选徒,我峨眉一派,屹立至今两千余年,对于门内收徒一事,历来严格,宁缺毋滥!其一,按照历来惯例,参与选拔孩童,须要未满为十岁;其二,尔等民间所练,皆为无用之术!故而此次选拔,只重天资体格,不看武道基础!”轩龙语罢,右手呈剑指舞动,于面前凭空结出一道金色浑圆法印,末了左手呈掌,于法印中心全力一拍,“嚯!”一只金色巨大雕穿透法印而出,长啸一声,冲天而起,于众人头顶上空盘旋三周,消失不见…… 台下众人对于这神奇法术,皆是闻所未闻,一片惊呼雀跃。不多时,轩龙的声音再次从空中传来:“诸位,人选已定,请额上现有金雕印记的孩童父母,携领自家小孩上到台来,其余人等,便请各自返回吧。” 众人一片哗然,感叹这峨眉选徒也未免太过简单随意,人们议论纷纷,易小天也颇感无语,亏自己昨夜一宿未眠,想象着今日选拔的可能情况,嘱咐又儿各类问题回答之法……这,居然变个戏法儿就结束了? 突然,易小天身旁大叔一声惊呼,指着易小天肩上丫头脑袋:“我的天!大家快看!金雕在这儿!” 第三章 遇袭 话说温又儿从万千孩童之中脱颖而出,被峨眉派选为新收道童,这道童即是门下幼徒之意。当天幼儿与易小天依依惜别,免不了又是大哭一场,傍晚时分便随寻羽、轩龙二人出了嘉州西门,一路往峨眉方向去了…… 寻羽二人领着温又儿沿着大渡河岸不紧不慢地行了一个时辰,行至河道分流处一名叫罗李村的江边小村停下歇脚,三人刚进到村口茶摊凉棚内坐下,江面却是突起大风,搅得水面白浪翻涌,惊涛四起,江中大小渔舟客船纷纷靠向岸边,抛下锚来等待风停。轩龙走出凉棚,抬头望了望天色,复又进得棚内,抱拳弯腰向寻羽道:“启禀师叔,方才路上青松、白帆两位师弟已与我传音,于僰道选得道童一人,由于道童幼小,怕受惊吓,不敢擅自御空,正分别从南北水路乘舟赶往来,大约还得一个时辰得到。而水一师叔那边……于益州一无所获,甚为郁闷,独自先行归去了。” “哼!这水一老妇,还是那么意气用事!”寻羽破口骂道。但见面前轩龙脸上尴尬神色,干咳两声,继续说道:“咳咳,既然两位徒儿相距已不远,你便传音过去,到此与我们汇合,一同御空回山。” “是!”轩龙应道。 江面大风刮个不止,直直刮进这江边凉棚,寻羽老道脱下道袍,蹲下身子披到温又儿身上,拂尘一扫,那道袍便自行收缩合拢,将温又儿裹得严严实实,风吹不进。“哎……”寻羽叹息一声,“这丫头着实不凡,只是……” “师叔?何故叹息?”轩龙不解。 寻羽站起身来,牵着温又儿小手:“只是这性子,哎,小小年纪,跟随我俩一路上一声不吭,懵懂之中虽明求真大道,内心深处却难断俗世羁绊,外壳坚韧,内里弱柔。难免前路愁苦啊……” 轩龙埋头望向温又儿,温又儿却不看他,依旧无语,把头扭到一边……“哎……”一声叹息过后,轩龙也不再言语,仿佛亦想着自己心事…… 三人相互无语,各自闭眼而坐,沉默着便过去了近两个时辰,大风已停去多时,天色也已然黑了,青松、白帆二人方才领着一名男童,从江边一小舟跃下,立于水边,向着凉棚方向挥手传音。听得人已到齐,寻羽向着轩龙招呼一声,抱起温又儿快步行至水边,轩龙更是话不多说,于怀中掏出一黢黑龟壳,掷于水边沙滩,又拔出背上银白宝剑,直指江面,手握剑诀,脚踏七星,毕了剑尖一挑,一股碗口粗细水柱于江面虹吸而起,浇于龟壳之上,随后口念法咒:“神龟已逝,灵存于此,水润万物,随心赋形,叱!”只见那黢黑龟壳逐渐长大,直至小屋大小,方才停止,直看得那僰道男童瞠目结舌,拍手叫好,青松、白帆二人亦是面露惊羡之情,唯独温又儿仍是面无表情。 “啧啧,掌门师兄可真是舍得,连玄龟灵壳这等绝品法宝都传予给你,我看将来这门主之位,怕也是非要传予你轩龙不可喽,哈哈哈哈。”寻羽向轩龙打趣道。 “师叔莫要取笑,若不是选童一事,事关重大,加之近来蜀中不怎安宁,师傅才传我法宝,确保小师弟小师妹们安全。”轩龙一边谦虚答话,一边照顾两个个小孩进入龟壳。 “嗯,轩龙徒儿就是能言善道,说话中听,难怪掌门师兄如此偏爱,哈哈哈哈。不过,近来这蜀地确实不怎安宁,听说前些日子,剑阁、九寨等蜀中各派均有厉害长老遭神秘人埋伏刺杀殒命,凶手至今不明何人……还是掌门师兄考虑周全啊,我等赶紧上路吧。”寻羽老道说罢,一手扶着龟壳,一手握着法诀,率先腾空而起,轩龙、青松、白帆三人,也各自手握法决,腾空而起,师徒四人前后左右各自托起龟壳一角,往峨眉山方向飞去…… 大约行了一半路程,壳中俩小孩渐渐摆脱了恐高之感,聂聂地从龟壳前后缺口探出头来,望向那一片广阔天地,只见头顶皓月当空,繁星满天,似是伸手便可摘下一般,如此闪亮,如此近在咫尺一般,而下方则是茂密林海,微风之下叶浪翻滚,绿影交错……俩小孩生平从未得见如此壮阔美景,激动得互相拍手叫好,这一刻,仿佛瞬间忘却了离家之痛,互相说起话来。那僰道男孩,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圆圆的小光头显得十分干净可爱,性格也是大方有礼,向着温又儿弯腰抱拳道:“我叫佟乐乐,今年9岁,你呢?” 温又儿愣愣地望着外面天地美景,不曾转回头来,却是淡淡地答了一声:“温又儿,九岁”,佟乐乐圆圆的脸蛋儿上眉头微微一皱,轻轻撅了下小嘴,心想这温又儿好生不懂礼貌,便也不再与温又儿多言,自个儿跑到龟壳另一头,也是继续欣赏起外面景色。佟乐乐这一个离家之前向来养尊处优的9岁小孩,又怎会懂得此刻那自幼漂泊流浪的温又儿心中所想,学有所成,定要让小天哥哥也看上这如画美景…… 正值此时,下方林海里突生变故,一道血红光柱冲天而起,不偏不倚,恰好撞击于龟壳腹部,寻羽四人猝不及防,被猛烈震波弹开数丈,龟壳极速往下方丛林坠去。千钧一发之际,寻羽来不及咏唱法决,只及大喝一声:“开!”,龟壳内原本裹在温又儿身上的藏蓝道袍,银光一闪,一分为二,死死堵住龟壳前后开口。 龟壳落至茂密树冠高度,丛林里嗖地掠出一道黑影,截住龟壳,贴着茂密的丛林树冠极速飞掠而逃,寻羽见状,拔出插于腰间拂尘,俯冲而下,紧追黑影而去。轩龙大惊,当机立断:“白帆师弟速回山求援!青松师弟随我一道助师叔追凶!”,语罢俯冲而去。 黑影托着龟壳在前,寻羽三人在后,虽紧追不舍,距离却是被那黑影越甩越远,眼见就将要消失在视野范围,寻羽焦急万分,传音轩龙:“轩龙小子!敌方负重而逃,我仍追他不得,可见修为必不在我之下!待其力竭稍停,必有恶战一场!如我不敌,切莫援我,与我一战,其即胜必伤,行必不速,你只需潜行跟踪,沿途留下信号,等待支援!” 轩龙眼睛一亮,负重而逃?对啊!这玄龟灵壳,遇水则可变,不止能大如泰山,也能重如泰山啊!赶紧传音寻羽:“师叔!你想办法将那龟壳打湿!我便能让那黑影停下!” 寻羽闻声身形急转,沿偌大三角形轨迹疾速飞掠一圈,手中拂尘银光闪烁,凭空画出三角巨阵轮廓,随后飞掠其中,疾速勾画电符云纹,眨眼之间,巨阵浮空而现,银光耀眼,末了寻羽立于中心阵眼,须发皆散,逆风飘扬,口诵阵决:“万仞之云,洪泽之雾,九霄之上,降做甘霖!吡!”丛林上空顿时狂风大作,朗朗夜空瞬间电闪雷鸣,乌云密布,顷刻间下起大雨。 轩龙楞住一瞬,眼前景象,心生敬畏:“峨眉顶级阵法,天雷降雨阵,不知何时我亦能如此轻易使出。”一瞬过后,轩龙赶紧施展法决,只见前丛林上空渐渐出现一座龟形巨山,再也一动不动,轩龙赶至跟前,早已不见歹人身影,想必是阴谋无法得逞,便仓惶逃了,轩龙重施法决,将龟壳又变至之前大小,寻羽也正好从空中落下,揭下封口道袍,温又儿与佟乐乐两个小孩,安然无恙。 片刻后,白帆也带来了救兵,水一道长一身月白紧身束衣,乌黑长发盘于头顶,剑眉杏眼,身形匀称健美,又略带一丝丰腴,带领着一众女徒恰恰赶到,寻羽见水一到来,终于长舒一口气,干脆盘腿坐到龟壳之上,闭目运气,竟吐出一口鲜血。 水一见状,眉头一皱,却又怪声怪气:“呦呵,寻羽老儿,这是何方神圣能打得你口吐老血啊?我可是当真想要见识见识,呵呵呵,呵呵呵。” 寻羽忽地睁开眼睛,跳将起来,跺脚而语:“水一老妇!你说话怎能如此恶毒?若不是你不守规矩独自先行,老夫能有如此狼狈?!老夫必定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禀告掌门师兄!” “哟呵,你也知道我要是在场,便注定少了这些麻烦?自己修道不精,受了歹人羞辱,还好意思说要告我的状!哼!徒儿们,务必引以为戒啊,寻羽师叔就是学艺不精的典型例子,回去后都要潜心修炼,切莫如寻羽师叔此般窝囊,知道了吗?”水一不依不饶,而其门下女徒,竟然齐声答到:“是!谨记师傅教诲!” 气的寻羽又是一口鲜血喷口而出:“你!你们!” 轩龙见场面尴尬,赶紧开口调停:“水一师叔有所不知,方才寻羽师叔并未与歹人交手,其所受内伤,当是情急之下,以肉体为阵眼,仓促施展天雷降雨阵,损耗真元所致。” “得亏搞了半天连歹人模样都没见着?就伤得吐血?罢了罢了,轩龙,你带上幼徒随我先行回去,剩余人等保护好寻羽师叔,慢慢回去吧。”水一说完,一手托起龟壳,一手拉住轩龙,疾速飞走去了。 寻羽老道楞在原地,片刻后,环顾面前十数位男女徒儿,气急败坏:“都在这儿干嘛?!真要尔等小儿保护老夫不成?!还不快滚!”举手便要打人。 一众徒儿各自御空而逃,呈猢狲散,寻羽也独自闷闷地御空往峨眉山门方向飞去。 第四章拜师 次日清晨,峨眉金顶,平静无风,软白云海于极远处与那碧蓝天穹交接一线,似有几缕淡淡金光射出。摄身崖边,两根漆黑石柱,突兀而立,足有3人环抱粗细,高约二丈,相距一丈。石柱之间,一倒椎体石台,顶面平整,下端尖利,凭空悬浮。 台上三人,两名孩童正是温又儿与佟乐乐,另外一人则是白帆。昨夜险些被神秘歹人掳走,虽说虚惊一场,但也是折腾至半夜方才到得峨眉金顶睡下,今日天未大亮却又被叫起,俩孩子都是没精打采,哈欠连连。 “师弟师妹请站稳了。”白帆笑容满面地向着温又儿、佟乐乐提醒道,话音方落,脚下石台忽地轻微抖动起来,白帆赶紧解下腰上衣带,将一头握于手中,而另一头则见风而长,如灵蛇游弋,在温又儿与佟乐乐腰间各自绕上一圈儿,末了又游回白帆手中。俩小孩只觉腰上一紧,便被草串蚂蚱一般串成了一串儿,牵在白帆手里。 “此去浮空岛大约半个时辰,途中云梯若有颠簸,勿要惊慌。”白帆再次提醒俩小孩道,紧接着石台开始慢慢离地,沿巨大弧形轨迹缓缓上升,离金顶地面渐渐远去。毕竟温又儿与佟乐乐二人也算是于同龄小孩中万里挑一而出,自然理解吸纳神奇事物的能力也都是十分出众,再加以昨夜经历种种神奇惊险际遇,对于这些“神仙戏法儿”便也见怪不怪,少了许多初见之兴奋,只是轻声地答了一句:“是,师兄。” 一路上,但凡脚下所到之处,所见之景,白帆均热心地为师弟师妹们讲解。温又儿与佟乐乐二人边听边看,也得以知道,脚下石台唤作“云梯”,乃是当年峨眉祖师云崖子,取西域万年乳玉所铸造,台上雕刻纹理图案乃“飞舟符文”,得乳玉灵能驱动,便可载人缓行,舟行云霄,同时这纹理还可起到防滑作用。而先前摄身崖上那两根漆黑石柱,则叫穿星玄门,为黑曜晶石所造,“断空”、“穿时”两种阵法分设两柱之上,但需要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之人,方能启动,穿越石柱之间,瞬至另一玄门之处。 云梯渐行高远,下方金顶殿宇已然如同芝麻大小,向下望去,满眼皆是白色云海,偶尔遇到云海空洞之处,透过云洞再向下望去,则是郁郁葱葱、无边无际的茂密森林。云梯不紧不慢又行了一会儿,天色突然亮了不少,目之所极处,火红朝阳不知何时,已从云海尽头探出头来,气温也升高不少,高空之中霎时间雾气升腾,不一会儿,竟四下皆白,苍茫缥缈,仿若仙境。温又儿与佟乐乐也是童心骤起,将身边浓密雾气,相互捧玩吞吐,玩得不亦乐乎,白帆看着俩孩子嘻哈打闹,也是呵呵笑着,仍不忘柔声提醒:“师弟师妹,浮空岛就要到了,请各自睁大眼睛,切莫错过最美景色。” 果然,片刻过后,云梯从浓密雾气之中穿出,不远处,一座玉白巨岛,浮空不动,其状正如脚下云梯,其体之巨宛若城郭。但见数道红光从下方云海剑穿而出,笔直射在巨岛之上,溅起金光万缕,灿烂辉煌,边际处,飞瀑倒悬,长虹如练。岛上光影雾霁,高山、流水、殿堂、楼阁,若隐若现,仿若仙境。温又儿与佟乐乐张大了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痴痴看着,仿若做梦一般,头脑空白一片……而白帆也是暂时停下了一路讲解,静立仰望,如此幻美景色,当真是百看不厌。 按照白帆的说法,这浮空巨岛名为云峰,相传也是由祖师云崖子所建,自从峨眉一派创建以来,便是历代掌门修炼居住之地。 说话间,云梯已行至云峰岛上,平稳着陆于一穿星玄门处,白帆收了那长长衣带,重新缠回腰上,跃下云梯,一手一个将温又儿和佟乐乐抱下。而此时玄门两石柱之间,嗖地黑光一闪,忽的凭空现出一人,正是轩龙,“有劳白帆师弟,掌门以及诸位长老已于云峰殿内等候多时,我们赶紧前往吧。”不等白帆答话,轩龙便加快步伐往前走去,白帆应诺一声,领着温又儿和佟乐乐赶紧跟上轩龙步伐,只是嘴里却仍然哔哩吧啦不停地给俩小孩讲解着周围所见事物。 云峰殿内,北面正座之上,掌门厉天行一袭黑衣,坐北朝南,看似四十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寸长短发根根直立,刀刻般眼鼻轮廓,简单清晰,手持折扇,上画七星,不怒自威,气势凌厉。宗主坐位之下,东西两侧各放两把座椅,四位长老坐于其上,其中稍近宗主两座,寻羽、水一相面而坐,水一大师始终斜眼望着殿顶,寻羽老头儿则干脆闭目养神。 轩龙、白帆领着温又儿、佟乐乐入得殿来,立于堂下。轩龙抱拳道:“禀告掌门师傅、四位师叔,此次选童,共得师弟、师妹各一人,分别是嘉州温又儿师妹和僰道佟乐乐师弟,烦请各位师长商定拜师入门一事。”轩龙介绍完毕,又转身向身后温又儿、佟乐乐道:“师弟师妹,还不拜见掌门?” 这一夜半日,俩小孩亲眼所见,种种神奇玄妙事物,方才又经历浮空巨岛那般梦幻景象,加之眼前所坐五名长者均是气宇非凡,超尘脱俗,自然以为此处已是仙境所在,坐上长者亦是神仙。于是乎,佟乐乐便是啪地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大声喊到:“拜见神仙!拜见菩萨!”逗得坐上五人哈哈大笑起来,而温又儿却是静立原地,弯腰鞠躬而已。 轩龙笑着赶紧将佟乐乐扶起,一边耐心地笑着讲到:“师弟师妹,我们这里没有神仙,哈哈,五位师长虽力能通神,但也都是你我一般凡人,另外我峨眉一门,历来随性自由,不兴这跪拜之礼,还请牢记。”佟乐乐听得似懂非懂,连连点头。 厉天行哈哈笑着,望向轩龙:“龙儿,去后殿把那嘉州萧芸徒儿也唤来,今日便一并安排入门了。” “是,师傅。”轩龙抱拳应诺,没一会儿,便领着一丫头回到殿内,细长脸蛋儿,剑眉凤眼,鼻梁高挑,一根马尾独辫,身着紧身海蓝道服,英气逼人,年级约么十二三岁,端端正正与温又儿、佟乐乐并排立于堂下,个头也是比二人高出一头。 “掌门师兄,依我之见,三名徒儿,你、我加上焚海师弟,各收一徒,刚好合适,毕竟寻羽、水一二位师兄多年来一直不愿收徒,此次便也一切照旧,不为难他二人,如此甚好。”说话之人矮胖滚圆,着一身墨绿道袍,年纪仿若和寻羽相仿,亦是须发皆白,小眼小口,唯独满脸肥肉,少了许多皱纹,亦少了半分道骨仙风。道号轻风,与其体态显得颇为不匹。 “俺认为轻风师兄说得对!就他娘的这么办吧!掌门师兄?!”与逐风相面而坐,乃一高大老者,身长八尺,红发红须,声若惊雷,虽言语粗鄙,却仍感气宇威严,宛若天煞下凡,下着宽松火红长裤,上身赤裸,身纹火云。道号焚海,甚是贴切。 掌门厉天行揉了揉耳朵:“焚海师弟,切莫高声,切莫高声……只是门内皆知,轩龙之后,我也是曾公开宣称不再收徒,潜心修炼,近年来,门内寻常事务,更是尽交轩龙徒儿打理,无奈受困于瓶颈多年,道法至今未有突破,暂仍不便收徒。烦请哪位师弟多收一人便是。” 既然掌门发话,众人不便再多言,四道如炬目光从三名孩童身上一一扫过,又不约而同地在温又儿身上多停了片刻。 片刻后,又是轻风率先开口:“我看这俩丫头皆是与我颇有眼缘,同小女逸儿丫头也是年纪相仿,不如这温又儿、萧芸两位徒儿便由我收入门下,逸儿丫头也正好多俩玩伴。” “胖子!你眼睛瞎啦?!你那逸儿小鬼今年十八了吧?你倒说说是这九岁的温又儿还是那十三的萧芸同你那闺女年纪相仿?!”原本不发一语的水一大师突然发难,指着那轻风道长破口骂道。 轻风自知理亏,一时语塞,吞吞吐吐道“水一师姐,你,你,嗨!……”憋得面红,不再言语。 “那便拜入我焚海门下吧!门内上下都知道!俺对徒弟那他娘的是一向严格,我看这温又儿、萧芸,一个市井气息颇重,另一个孤傲无比,理应由我来严加管教,好生塑造,才能成才!”焚海又一次扯着嗓门吼道。 原本闭目养神的寻羽,似乎被焚海的大嗓门惊醒,猛地睁开双眼,望向焚天:“一派胡言!我派向来随性自由,岂能强行约束人之性情!看看你那门下徒弟,个个被你管得毫无个性,尽皆一个模子倒出一般!有何出众之处?!你且莫要再误人子弟!” “够了!你们四个!加起来都两千多岁的人了!为了这点小事撕破老脸,成何体统!”方才焚海正欲暴跳而起,同寻羽理论,被掌门厉害天行这么一喝,“哼!”了一声,愤愤坐回椅子。 待厉天行怒气稍减,干脆直接分配:“寻羽、水一,你二人多年不曾收徒,我也不曾强人所难,今日在坐各位为着此等小事,竟争得面红耳赤,你二人道行较高,便做个表率,且先各收一徒。” “他俩表率个屁啊!傻子都看得出此次不同以往,他俩想收得紧呢!”焚海忍不住打断厉天行话语,垂手顿足,急躁万分。“就是,就是,他俩可不是么,哼。”轻风也是赶紧添油加醋道。 厉天行不作理会,面色一沉,摆手示意几人勿要多言,转而继续说道;“水一门下皆是女徒,那这萧芸丫头便由水一收了,佟乐乐则拜在寻羽师弟门下,至于这温又儿,年纪最小,需得有规矩约束,便先由焚……” “焚”字刚出,水一立刻再一次打断厉天行话语:“这温又儿,我水一非收不可!” “放屁!”寻羽第一个跳起反对:“水一老妇,平日里你于门内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也就算了,今日这收徒一事事关重大,掌门师兄尚在安排,岂能由你胡乱插手相争?!眼里还有无掌门师兄?!”轻风、焚海也是连忙点头赞同。 寻羽转向厉天行,抱拳弯腰道:“掌门师兄,我寻羽向来独行独往,近百年来潜心修炼,未曾为门内事务出力分忧,如今已有小成,也欲为我峨眉一派尽绵薄微力,不如便由我多收一徒,将这温又儿一并收入门下,悉心培养,恳请师兄应允!” 这寻羽话风一转,原来也是要争做这温又儿师傅,原本小鸡啄米般点头不止的轻风、焚海二人连忙停下脑袋,换作拨浪鼓似的疯狂摇头,场面尴尬滑稽。 “啪!”地一声,水一竟突地将手中椅臂捏得粉碎,面上表情瞬间变得阴森可怖,慢悠悠,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等、三、人,有、谁、不、服,殿、外、比、划。” 轻风、焚海二人,立即安静下来,不发一语,乖乖坐回座位,寻羽老道也是面上表情僵住,楞了一瞬,轻轻“哼!”了一声,抱拳望向掌门厉天行,不再言语。 气氛剑拔弩张,守在云峰殿门口的白帆,不知何时悄悄溜出门去,一溜烟儿没了影。原本一直立于厉天行身后的轩龙,则赶紧上前几步缓和气氛:“水一师叔、三位师叔,小事而已,小事而已,莫伤和气,莫伤和气……”罢了又转身面向掌门厉天行,抱拳低头道:“师傅,以徒儿愚见,要不就将这温又儿师妹,收于师傅您门下,由徒儿我待为传道罢了。” “放肆!岂有你说话之份!我一门之主,是否收徒,岂由你指手画脚!”厉天行怒目圆瞪,手中铁扇一挥,轩龙突地飞出,直直撞在殿内铜鼎之上,“哇”地喷出一大口黑血。 众人大惊,掌门一向温和,却怎的竟突然对爱徒轩龙出如此重手?可见着实已经动了真怒,纷纷再不敢多言,转而一个个替轩龙求起情来。 厉天行衣袖一摆:“哼!你们四人,今日当真让我开了眼界!”片刻,怒气稍减后又道:“罢了罢了,这温又儿,就由水一师妹一并收入门下吧,尽皆退下吧,让我清静清净……” 寻羽、水一四目相瞪,相互冷冷“哼!”了一声,各自领着新收徒儿,出了殿门,御空而去,轻风、焚海二人亦是四目相望,同时“哎……”了一声,也是出了殿门而去。 云峰殿内,厉天行负手而立,所有所思,片刻后,向轩龙道:“轩龙徒儿,谢你方才替为师解围,那一扇,已为你打通昨夜遇袭所受冲击而造成的淤堵经脉,你即刻便启程下山,好生调查遇袭一事。” “是,师傅。”轩龙答完,也是御空而去。 第五章 清音阁 峨眉半山,温润潮湿,植被茂密,一线天峡谷西岸宝掌峰上,有一泉池,池中泉水清澈见底,终年涌流不尽,盛夏炎热之时,泉水寒气逼人、冰凉透骨,到隆冬冰雪之季,泉水却又变得暖气四散,温及人心,被视为山中圣泉,名唤神水。峨眉一门自建立以来,便在宝掌峰下、神水泉旁建有若干楼阁,名唤神水阁,历来作为门内女性弟子生活、修炼之处。如今这神水阁,由水一大师主持,门下弟子八人,年级最小的也已年过半百。 山居本来清苦,近百年来,神水阁内弟子都是各自潜心修炼,除了夜里回阁内睡觉以外,白天里大多是各自择一僻静之所,独自苦修,全然不像山下民间女子那般整天三五成群、叽喳聒噪。 可今日温又儿与萧芸两名小师妹的到来,却是着实打破了神水阁长久的以来的安静,一众弟子早早便聚在神水阁内院子里,交头接耳互相议论着,脸上神色皆是好奇与期待。为何好奇期待?一来是因为师傅水一已近百年未曾收徒,今日却突然一收便是两个;二来便是听说那其中一个师妹资质甚佳,是师傅昨日在云峰殿上强行抢来回来的。 一众女弟子正议得热闹,小院里忽地白光一闪,水一大师不知不觉间便是出现在了院子中央,双手各牵一名女童。“拜见师傅。”原本叽喳议论的八名女弟子瞬间安静,齐声道。水一微微点头:“都随我进来吧。”脚下却不停顿,牵着两名幼徒继续不紧不慢地向着阁内大堂走去。众弟子看得出来师傅水一今日似乎是心情大好,便也放松起来,继续交头接耳地跟在水一三人身后慢慢进了堂去。 简单的入门仪式过后,水一向八名弟子略微交代几句阁内日常事务,便领着温又儿、萧芸二人出了神水阁,沿着山路往东去了。水一在前,双手背在身后,自顾自不紧不慢走着,胸口颇有规律地起起伏伏,吸纳吞吐着天地间的清新湿润之气,抬首环顾,欣赏着水汽蒸腾的山林美景。温又儿与萧芸却是无暇东张西望,眼中只有师傅水一的偌大屁股,一路小跑,吃力地紧紧跟着,气喘吁吁,咬牙坚持着不出一声。 这么一前两后地行了近两个时辰,天色已然正午,水一骤地停下步子,这一下骤停可是让整个上午在屁股后面紧跟着一路小跑的俩丫头猝不及防,来不及停脚,一左一右直直撞在水一屁股上面,被弹得双双后仰倒地。脑袋吃疼,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看师傅,又互相对望一眼,呵呵笑了起来。 水一微微侧身,扭回头来向着二人招呼道:“这里便是你二人日后居住修炼之所,跟我来吧。”说完便又向前走去,同样的步子大小,同样不紧不慢的抬腿频率,却是与先前行走速度大不相同,慢了许多。 温又儿和萧芸赶紧从地上爬起,慢慢跟着水一脚步走去,终于有功夫可以四处张望,只见此处地势险要、山水环抱,远处北面地势稍高山坡上,隐约可见一处古朴楼阁。再收回目光细看近处,脚下有溪涧两条,水流颇急,被一牛心状巨石左右隔开,水色一深一浅、一黑一白,交汇处乃一深潭,黑白激流撞击交汇于深潭之中,竟激荡起悦耳清音,听者神清气爽,牛心巨石之上,建一六角凉亭,红柱青瓦,亭左右两方各连接一赭石拱桥,分跨黑白二水,此清音美景,着实秀丽非凡,不似人间所有。 水一领着二人走入那牛心亭内坐下,清悦水音顿时倍加节律跳跃,入耳及心,配合着四方蒸腾而起的浓密水雾,从内至外,瞬间便是将温又儿与萧芸二人周身疲惫化解无形。 片刻,水一陡然暴起,右手飞速地连结指印后成拳一握,凉亭四周水雾顿散,手上却是多出一把透明匕首,晶莹剔透,耀眼寒光流淌变幻,似水似冰。温又儿尚未回过神来,反倒是萧芸一声惊呼,一个“哇”字刚到喉咙口,却又见水一身影一晃,赶紧扭头顺着那白色流光往凉亭下方水潭望去,却只刚好见得水潭深处寒光数闪,待回得头来,师傅水一已然立在自己身前,萧芸张大嘴巴,又是一个“师”字尚在胸口,下方水潭“轰”地一声闷响,无数水箭冲天而起,落至凉亭高度时悉数炸裂开来,将师徒三人哗啦啦淋了个透湿。此时温又儿也是回过神来,满身透湿却是不敢动弹一下,任由满脸水线流淌,直睁不开眼。 水一将右手水冰匕首掷出,那匕首悬浮于凉亭中心疾速旋转起来,如同漩涡一般将三人身上水汽尽数吸入其内后,软软坠落地面,碎作一滩渍。四周又复水雾笼罩起来,悦耳水音响起,三人周身干爽,方才一切,仿若时光倒流一般从未发生。 “又儿、芸儿,你俩可仔细听好了。”水一背起双手,严肃而又温柔地望着膝下二人,不紧不慢地讲道:“峨眉功法,重在研习自然,各类阵法、身法、心法皆是讲究参悟掌控天地之间的各种元素之力,而在所有元素之中,便属水系元素最为温和灵活,正所谓随物赋形,也就适合所有体质的初学者修炼,今日我便先传你二人初级驭水心法,望你二人好生修炼。”语罢,伸出右掌先后摸了摸二人脑袋。温又儿与萧芸二人头顶一阵发热,脑海里凭空便是浮现出一串长长法决,抹之不去。 “走吧,今日天色已晚,便先回阁内休息,明日一早你二人便各自开始炼体修行。”水一领着两位幼徒慢慢向着北面阁楼去了,一路上顺便将二人的修炼课程简单传授了一遍。回到阁内安排好二人各自起居琐事,便是自行回房了。 是夜,温又儿枯燥地独自躺在房内,满心怀念嘉州城内与易小天共同流浪的快乐日子,翻来覆去入睡不得,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时不时浮现出长长法决,甚是烦躁,干脆翻身下床,想要去到房外透气。这清音阁阁楼,共有三层,底下一层正中是偌大的厅堂,东西两侧分别有两间小屋,如今正是分别住着温又儿与萧芸两个丫头,上面两层便不知如何光景,平日里只有水一一人可以自由上下。 东侧小屋木门“吱呀”一声,探出一个圆圆脑袋,左扭右扭张望一阵,四下无人,只听得山林周遭处处低鸣虫声。温又儿便是大胆走了出去,些许紧张地抬头望了望二、三层阁楼,一片漆黑寂静,心想师傅水一定是已然入睡,胆子便又大了几分,便又匆匆跑回屋内点了蜡烛端在手上,又复出到院子里东游西荡起来。 从小便是闲散贪玩成性的温又儿,虽是入了宗门,只是着三两枯燥日子却又怎能抹去其贪玩好动习性。眼见一只灰皮白肚鼓胀青蛙从脚下几跳而过,瞬间玩心骤起,几步小跑抬脚便踢,不料那大肚皮青蛙完全不似看去笨拙,屁股一扭,便是刚好躲过温又儿脚丫,“呱呱”两声便又继续往前跳去。温又儿听在耳里,像极了挑衅嘲笑,便是与那青蛙斗起气来,几步追上,冲着青蛙头顶一脚踩下,那青蛙又是及时地往前连续数跃,灵巧地躲了过去,“呱呱”叫着。烛光映射下,温又儿脸蛋通红,气急败坏地将手上蜡烛向着那青蛙用力飞掷而出,却是用力过猛,直直砸上了萧芸房间木门,“啪”地一声弹落在地,灭了火光。 这下可是把温又儿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捡起蜡烛,蹲在门角紧张地左顾右盼,半晌不见动静,似乎是没有被人发觉,这才长长出一口气,轻手轻脚正要离开,却听得萧芸房内好像有什动静,像极了呼呼风声。温又儿心中一紧,莫名有些担心,轻轻敲了敲房门,却发现房门本是虚掩,顺手一推变入了门去。 “萧芸……萧芸……”三两日地朝夕相处,两个丫头便也是有了些许同门之情,温又儿略带焦急地低声唤了几声,不见回应,越是紧张起来。“呼……嘶……呼……嘶”奇怪的声音规律地响起,温又儿终于壮起胆子,寻着怪声两步跑到萧芸床前,一把掀开蚊帐,终于借着窗外夜光看了个清楚明白,只见萧芸盘腿坐在床正中,双目紧闭,胸口幅度巨大地规律起伏,嘴巴微微张着,大口地一下一下呼气吸气,面上平静无神,入定一般。 温又儿眼珠子一转,脑中被水一刻入的吞吐修炼方法顿时浮现出来,顿时长抒一口气,原来是萧芸在修炼吞吐吸纳,便是又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回自己房间去了。躺在大大地床上继续翻来覆去,枯燥寂寥,频频想念着嘉州城流浪生活,思念着相依为命多年来一直疼爱自己的哥哥易小天,独自落泪抽泣起来,久久哭得累了,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六章 懒徒 次日清晨,天色麻亮,温又儿迷糊之中被一阵紧促的敲门声吵醒,嘟囔着下了床,方一开门,便被萧芸一手抓起胳膊向外拉了出去。 “又儿师妹,师傅说了,今日我们便要开始炼体,去往白龙洞提水回来,天黑之前必须要装满一个大缸子呢!”萧芸一手指了指院内墙角的一排大水缸,一手递给温又儿一块大白馒头。 温又儿楞楞地接过馒头,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揉揉眼睛,向那一排大缸望去,只见那一排十数个大缸个个都是半丈来高,两人环抱粗细,看上去长得一模一样,十分无趣,墙角处几个木制小桶,整整齐齐叠在一起,同样枯燥至极。 “才不要去,我要睡觉。”温又儿咬了一口手上馒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什么烂馒头?太难吃了吧!才不要吃。”赶紧扔掉馒头,转身便要回房间里去。 “哼!”听得头顶传来一声冷哼,温又儿抬头望去,见得那发声之人便也认得,正是昨日于神水阁内见过一面的年长师姐刘敏,此刻正立在二楼走廊盯着楼下二人,面色些许难看。 “萧芸拜见刘敏师姐。”萧芸双手抱拳,向着二楼弯腰行礼道。 刘敏并不搭理萧芸,只顾直直瞪着温又儿道:“捡起来。” 温又儿抬头与那刘敏四目相对数秒,收回目光打了个哈欠,也不搭理那刘敏师姐,继续往房间走去。 刘敏眉头一紧,从楼上一跃而下,着地一瞬刻意发了劲力,直震得院内地面尘土飞扬,温又儿与萧芸二人脚下不稳,双双坐倒在地。 见此情形,萧芸一个打挺翻身跃起,抄起地上馒头,又一把拽住地上温又儿胳膊,拉起温又儿飞也似地一溜烟儿逃出了院子。 沿着山路头也不回跑出半里,不见刘敏追来,二人方才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喘着粗气,一番剧烈奔跑,温又儿肚子也是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 萧芸将捏在手里已经抓得变形的大馒头再次递给温又儿道:“吃吧,虽然的确十分难吃,但这可不是普通馒头,里面可都是宝贝。” 温又儿将信将疑地看了看萧芸,又看了看面前这扁扁的馒头,不经又思念起易小天和糖鱼大丸子起来,眼里竟有些湿润了。 是谁在无数漫漫长夜相依而卧?又是谁向来拼尽全力遍体鳞伤地保护自己?是眼前的新友么?还是那远方的故人? 温又儿奋力一口咬下,强忍着满嘴臭味将那偌大馒头吃了个干净,一个饱嗝儿又险些通通反呕出来,直憋得眼泪花子也淌出了眼来。 萧芸见状,倒是觉得十分滑稽,指着温又儿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倒又十分严肃地讲道:“又儿师妹,你可知道那刘敏师姐乃你我大师姐,十分厉害,尤其还擅长药理医术,这馒头啊,便是师姐亲自做的呢,据说吃上三年,便能够洗去人体骨肉杂质呢,你可是必须得好好地吃哟。” “啊?!吃上三年?!”温又儿瞪大了双眼,满面惊恐。 “嗯!是师傅说的,刘敏师姐原本多年在外云游修炼,可是专门被师傅传回来照顾我们二人的,往后三年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刘敏师姐负责安排。”萧芸面上带着一丝得意。温又儿却是更加瞪大了眼睛,连嘴巴也大大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且在此等我,我回去阁内取来木桶,咱们便速速去白龙洞取水去吧。”不等温又儿回答,萧芸便又是一路小跑往回去了。 不一会儿,萧芸便拧着四个木桶跑了回来,扔给温又儿两个,便继续沿着山路一路向东跑去,没有再同温又儿多言一句。温又儿则是莫名奇妙地看着面前两个不大不小的木桶,不知所措,呆坐了一会儿,终究仍是提起了两个木桶,追着萧芸跑去的方向慢悠悠的走去。 白龙洞,清音阁以东十里,隐于茂密竹林之中一偌大溶洞,洞口高宽各两丈有余,深不足一丈,与其说是洞,倒更像是一扇大门,大大方方地敞开在山林之中,门内地面中央,一澡盆大小水池,底部一巴掌大小泉眼,咕嘟咕嘟冒着水泡。 萧芸沿着山路一路小跑寻到此处,正口干舌燥,见得如此清泉,手捧着胡乱喝上了几口,忙活着将两个小木桶灌满泉水双手提了,又是一路小跑往回去了。跑至一半路程,便与温又儿碰见,此时温又儿正耷拉着脑袋漫不经心朝着白龙洞方向走着,上身道袍披散开来,露出白白的肚皮,两个小木桶却是用腰带串起栓了,手里拧着腰带一头,拖着两个木桶在地上一路咚咚作响。 温又儿刚张开嘴巴没来得及说话,却见萧芸呼呼喘息起,风一样跑了过去,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刚刚从无聊之中挣脱一瞬,便又重新回到无聊之中,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木桶上边,楞楞地发起呆来。 如此这般走走停停,一路上碰见萧芸呼呼地跑来跑去不下七八次,温又儿也是终于走到了白龙洞里。见到那一池清澈见底的泉水,不禁玩性骤起来了精神,将木桶丢在一旁,脱下衣鞋便是跳进了池内,翻滚划水,自顾自玩儿了起来,不知玩了有多久,便也是枯燥困倦了起来,干脆靠在池边懒懒地睡起了觉来,期间也曾迷迷糊糊见得萧芸反反复复取了好几次水。 “又儿,又儿,快醒醒,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萧芸最后一次装满两个木桶提在手上,叫醒了池边酣睡的温又儿。 “哦。”温又儿打了个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从池里爬起,草草穿了衣服,提脚欲走。不经意抬头望得萧芸衣衫尽湿,汗如雨下,呼吸颇为急促,显得十分疲惫。 温又儿竟突然觉得难为情起来,嘿嘿笑了笑,扭扭捏捏的抄起脚边木桶,丢进水池装满了,贸足了力气一手一个提了起来,“呃嗯……师……姐,我们走吧”温又儿憋红了脸,奋力迈着蚁步向洞外走去。 萧芸笑嘻嘻地跟在温又儿后面出了白龙洞,发现温又儿手上两只木桶皆是滴滴答答向外漏着水,却也不说,只顾跟着慢慢走路,面上神色逐渐轻松起来。 黄昏的山林,柔软的夕阳光辉里,蜿蜒冗长的青石小道上笼起了淡淡薄雾,仿佛出自虚幻远古,通向缥缈未来。 温又儿在前,一开始是走得极慢的,随着两手木桶不住地滴滴答答,却是越走越轻松,越走越快起来。而萧芸则仍是不近不远地一路跟着,渐渐咬紧了牙关…… 眼见天色将黑,二人终于返回清音阁内,萧芸憋足了气,将最后两桶泉水举过头顶,倒入墙角第一口大缸,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温又儿这才想起手中木桶,低头一看,两个桶里泉水皆是所剩无几,滴滴答答仍在向外漏着,赶紧跑回屋内搬出一把条凳站上去,刚将小半桶桶残水倒入缸内,却是“哗啦”一声悉数溢了出来,洒了地上萧芸一身半湿。 “哼。”一声冷哼显得颇为耳熟,惊得温又儿险些从条凳跌下,萧芸也是条件反射一般从地上嗖地縢起,望向声音来处。只见师傅水一同师姐刘敏二人正从厅堂大门走了出来,那一声冷哼便是刘敏所发。 “师傅,师姐。”温又儿与萧芸怯怯地低声道。 “哼。”刘敏又是冷冷哼了一声。水一则是并不说话,慢步走到大水缸前,见水缸已是装得满满当当,微微点了点头,继而伸手在水面轻轻抚了一抚,低头望着温又儿,却是又摇了摇头。“开饭。”水一向着刘敏招呼一声,径自进了伙房去了。 气氛有些压抑,萧芸凑着温又儿耳朵悄声嘱咐了两句,也是领着温又儿双双埋低了头进得伙房,于四方餐桌上挨着水一一左一右默默坐了。未几,刘敏便是端出来几碟小菜、一摞儿烧饼,对着水一坐下。 “吃饭。”水一夹了一筷子青菜,率先吃了起来,刘敏也是拿起碗筷自顾自吃着,只有萧芸与温又儿二人仍然低着头,一动不动,不敢抬头。 “啪!”水一将筷子拍在桌上:“吃,饭。” 温又儿悄悄抬起眼珠瞅瞅萧芸,而萧芸又是斜眼瞅瞅刘敏,刘敏又是假装不见,将眼光转开,继续专心吃着饭。萧芸无奈,收回目光向着温又儿递了个眼神,深深吸气一口,半抬起头,聂聂地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烧饼,低头小口啃着。温又儿貌似并未懂得萧芸眼神含义,加之肚里馋虫早已被面前香味勾得口水直流,见萧芸开吃,便是一手抄起筷子,不停往嘴里夹菜,一手抓起个大烧饼,狼吞虎咽,满嘴流油。见此状况,萧芸忍不住又是偷偷瞥了瞥水一和刘敏,见二人均是停下了筷子,愣愣地盯着那吃相难看的温又儿面无表情,不由得又是把下巴埋得贴上了胸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水一倒是第一个开口说话:“敏儿,看来你这小师妹对你的厨艺很是满意啊,哈哈哈哈……芸儿你也快吃,不然一会儿都让又儿给抢光了,哈哈哈哈……”水一的笑声终于是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师徒四人轻松愉快地吃起了饭来。 晚饭过后,温又儿与萧芸二人在外跑了一天,甚是疲惫,再次拜过师傅后便各自回屋里休息去了,伙房内仅剩水一、刘敏二人,刘敏自是忙活着收拾起了锅灶碗碟,水一则是坐在一旁把玩着手中茶杯,若有所思。 待刘敏差不多收拾妥当,又给水一杯中添上热水。水一便是开口说道:“敏儿,依你之见,那俩丫头资质如何?” 刘敏有些吃惊,整个峨嵋上下,谁人不知水一大师聪慧无二,入门虽只二百余年,但在修行一道上,早已公认为天行掌门之下门内第一高手,就算是有着四百余年道行的寻羽师叔,那也是比之不过,俩黄毛丫头资质如何,自然是一眼便能看得透彻,怎会对自己发起问来? “师傅莫要拿徒儿开这等玩笑,怕不是要折煞徒儿。”刘敏低着头小声答着。 “哈哈,为师哪有为难敏儿意思。”水一示意刘敏坐下,倒上一杯茶水递给刘敏,接着说道:“从慧根、骨骼来看,那俩丫头的确皆是万里无一的坯子,这一点为师定然不会看错也不需问你。” 刘敏抿了一口茶水,看向水一道:“徒儿一心钻研食炼之术,已是在外云游多年,搜寻各地灵气食材,方得小成,便被师傅火急火燎传唤回山,照顾那俩丫头一日三餐,自然便也推敲得出二位师妹定是有非同凡响的地方了。” 水一也是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如此便是了,为师在这峨嵋山上活了二百多年,虽偶有外出,却是从不久居市井,算是从来不曾闻得山外人间烟火。那萧芸丫头,虽是出自大户人家大小姐,可那性子却是极其坚韧,受得住孤寂清苦,于修行之道上亦是极其专心刻苦,就连骨子里带着的一点刁钻霸道,也是深深隐了去了,假以时日,必定大成。再说那温又儿……为师便是要问问敏儿你了,毕竟敏儿你这几十年走南闯北,可也算是阅尽了人间万物了。” 刘敏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方才答到:“以徒儿这一日的观察来看,这温又儿师妹,似乎于修行一道,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又或者说是多了些什么东西。” “多了些东西?什么东西?”水一疑惑不解道。 “徒儿也说不上来……应该是入门之前的市井经历有着一些不同常人的经历吧……嗯……听说温又儿师妹不是寻羽师叔带回来的吗?师傅何不问问寻羽师叔看?”刘敏答道。 “寻羽老儿……哼。”水一微微皱眉,冷哼一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伙房内白光一闪,没了身影。 刘敏起身走出伙房,抬头望去,隐约只见一道白色流光,向着东北上空去了。 第七章 爱徒 华严顶长老殿内,佟乐乐正蹲在大殿中央,同样的一袭藏蓝道袍云纹小小道袍,二尺桃木拂尘别在腰上,一手端着墨盘,一手握着毛笔,认真地在地上画着各种阵法图案。水一流星一般落入殿来,倒是惊得那毛头小子一屁股摔倒在地,“哎呦”一声打翻了手里墨盘,刹那间,漂亮的藏蓝云纹道袍道袍晴空变阴霾、白云变乌云,看得水一好不有趣。佟乐乐惊慌之余正欲发作,抬头见得面前之人却是水一大师,瞬间没了火气,便是慢慢从地上爬起,麻利地三两下将身上道袍理得服帖笔挺,抽出腰间拂尘双手抱拳握了,弯腰行礼道:“弟子佟乐乐,拜见水一师叔。” 水一顿时更加乐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徒儿免礼。哈哈哈,这不简直就一个人模狗样的小寻羽嘛,不错,不错,哈哈哈……” 佟乐乐见得水一如此这般为老不尊,先是害得自己出了洋相不说,却还要出言侮辱自家师傅,不由得心火直冒,却又不敢发作,直恨得双拳紧握道:“师傅说什么今夜月圆,恐有异变,吃过晚饭便去后山洗象池守夜去了。”说完便不在搭理水一,收拾起打翻在地的墨盘毛笔,重新蹲下继续画起了阵法图案。水一倒也不再多言,转身出了殿去。 洗象池,四周山林古木参天,白云缥缈,一方六边水池,建于华严顶山巅。入夜,皓月当空,月光映入池内,水天一色,清光无限,仰望星河,缥缈欲仙,正当是象池月夜。 寻羽老道正独自盘坐在池边一角,面向水池,望着那池中月影,凝神静息。突感一道凌厉灵压,老道站起身来道:“水一老妇,这大晚上的独自一人跑来找我老道,这孤男寡女,莫是动了什见不得人的心思?老道我虽自认打不过你,有伤风化之事,我可是宁死不会从你。”话声里带着轻佻戏谑,传向身后,人却是并不转身,继续望着那池中月影,一动不动。 “我呸!不要脸的东西!”白光一闪,水一便也是落到水池一角,与寻羽隔着水池向面而立。 “哼。”寻羽从喉咙里挤出阴阳怪气一声冷哼,却是并不再搭理水一,仍然自顾自看着池内。 水一莫名火起,左手成掌向着池水隔空一捏,池内爆起一道冲天水柱,将整个池水震得沸腾起来,哪里还映得出丁点月光。 “疯娘子!你作甚?!你可知今日月圆之夜?!若是疏忽大意出了岔子,怕是收拾不了!疯婆子!我,我,我,我呸!”寻羽焦急万分,气急败坏,直欲要对水一出手,却又是赶紧压住了火气,手中鎏金拂尘乱舞,于水面接连补画出数道阵图,水面便是又安宁如镜。 水一抬头望了望当空明月,再看向那池中月影,便是也不再闹腾,竟是主动一跃跃至寻羽身旁,低声道:“老道儿,下面那东西最近又不安生?” “哼!”寻羽怒气未消,胸口起伏喘着气道;“有什么屁赶紧放!放完赶紧滚蛋!” 水一拳头一握,却又是瞬间松了开来,挤出一脸难看的皮笑来:“老道儿我问你,那嘉州城中所选道童你可熟悉?” “屁话,老夫亲自前往选拔,能有差错?”寻羽不耐烦起来。 水一又是皮笑一下,继续问道:“那以师兄之见,温又儿那丫头如何?” 此话一出,寻羽本来已经平复大半的情绪又是被挑得恼怒难耐起来:“哼!你说如何?!那日云峰殿内,为了抢人你是何等霸道?咦?……我说水一老妇,你不会真的如此恶毒无聊吧?人你也抢了,今日这大晚上的没事做?专程再来气我一回?”言罢,寻羽已经气得呼吸急促,老脸憋得鼓胀通红。 “噗嗤。”见得寻羽老儿如此这般,水一忍不住笑了出来;“咳咳,师兄啊,不是我跟你抢,只是我当日便察得那温又儿,虽资质极佳,但心性却是最难约束,杂念难除啊,却是得需要我这样慈祥母爱的师傅,方得调教成材啊。” “我呸!慈祥?母爱?你水一泼妇的名声怕这峨嵋上下无人不知吧?呵,我看你今日定是有求于我老道,不然会如此待我?一口一个师兄?”寻羽算是看清了水一来意,便是得意了起来。 “是是是,师兄慧眼,一切都瞒不过您老人家啊,水一的确是来向师兄讨教的,想看看师兄是否有所高见,能够祛除那温又儿心中杂念,约束心性潜心修炼。”水一面上皮笑太久,有些僵硬起来。 一阵阴冷狂风突得刮过山顶,四周光线也是骤然一暗,寻羽抬头一望,一团乌云正好挡住了月光,毫不迟疑,猛地飞冲而起,直奔那乌云而去。 “唉!唉!你还没答我话呢!”水一冲着寻羽身影传音喊道。 “那丫头杂念你我都除不了!只有她那叫花子哥哥能使得其安生!”寻羽正是焦急之中,却又深知那水一泼妇性子,便充充传音草草答了,生怕水一耍泼,误了大事。 “多谢师兄!”水一传音方至耳中,却是震得寻羽脑中一阵剧痛。 寻羽心中瞬间又是骂了千遍恶毒泼妇,身形却是丝毫不加停顿,冲着那团乌云去了。 水一似乎也是对寻羽所言将信将疑,但好歹多了条线索去观察判断,心情也是甚好,慢悠悠地沿着山路,往山下走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两月便过去了,水一大师所布置的白龙洞打水功课,也已经由最初的一日一缸变成了一日五缸,不变的是每日打满的缸内泉水,几乎皆是只带有萧芸一人灵压。温又儿虽也是每日同萧芸一道早出晚归地修炼,但却是丝毫不曾用心,与其说是修炼,倒不如说是溜达,抓蝈蝈、玩儿泥巴,头几天还能够玩儿到天黑前赶到白龙洞打上两桶水拧回去,后来却是逐渐连玩耍也没了兴致,时常在牛心亭内郁郁地一坐便是一整天,白龙洞也是干脆不曾去了。 两个丫头的日常表现,水一便是看在眼里清楚明白的,只是峨嵋一派凡事遵从天性自然,弟子修行,师傅也只是传授法门诀要,至于修炼过程,全凭自己,做师傅的一向是不会强行约束。 这一日晚饭后,水一左右手分别沾上些许杯中茶水,向着温又儿与萧芸二人眉心弹出两根水针,水针破皮而入,在二人血脉之内周行一圈后,又从眉心处分别射出,化作两滴水珠回到水一左右手中。水一分别将两滴水珠捻破,摸着萧芸脑袋笑着道:“芸儿,明日起你不用再去白龙洞打水了,便专心修炼为师传你的初级御水心法吧。” “是,师傅。”萧芸乖巧地答应着,同时偷偷撇了温又儿一眼,便安静地望着水一,似乎是在等着听师傅对温又儿的安排。 水一却是并未再讲话,只是同样摸了摸温又儿脑袋,便出了伙房上楼去了。入夜,水一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反复回想着两月来温又儿平日里举动,不由得又想起了寻羽所言,干脆翻身而起,向着山下御空而去…… 嘉州城内,易小天虽然还未习惯一个人的日子,但少了又儿妹妹需要照顾,反倒是轻松许多,只是每当受人欺负,便十分挂念那世上唯一亲人。 这一日易小天又是偷食被抓,那恶毒摊贩下手无情,揍得易小天头破血流,满地打滚,直到打得累了,方才骂骂咧咧地罢了手。易小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捂住流血的口鼻,一瘸一拐地走了开去,眼角挂泪,易小天竟是担心起了温又儿,也不知这又儿丫头在峨嵋山过得可好?是否受人欺负?想到这里,易小天突然想要去以往妹妹经常看书的书摊儿看看,读一读妹妹爱读的图画书卷,仿佛方能稍减内心思念,甚至开始幻想着拐过街角,便能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可爱地坐在草席上面。 易小天一步一瘸地拐过街角,熟悉的地方依然热闹,只是原本永远无人问津的书摊位置,今天却是人头攒动,争相抢购着新鲜的竹笋。 易小天心有不甘地走近相问:“老伯,平日里这个摊位不是位买书的懒汉吗?怎么今日……?” 卖竹笋的老伯抬头撇了易小天一眼,不耐烦的答道:“嗨!那贪睡懒鬼,两个月前便离开嘉州回南边儿老家去了,临走前将这摊位两个铜钱转让给老汉我喽。” 易小天“哦”了一声,若有所失地闷闷离开闹市回到破庙,周身疼痛,缩在草堆里昏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破庙之外已然一片漆黑,易小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欲坐起,却感觉身后黑暗之中仿佛立有一人。 “谁在那里?!”易小天惊慌坐起,望向侧方身后。 “小孩,你是叫易小天是吧?”黑暗中,中年女人声音由远而近,听着像是慢步走了过来。 强忍着周身疼痛,易小天挣扎着站起转身,此时陌生女人已将手中蜡烛点燃,走至易小天跟前。虽不知面前这一身白衣、黑纱蒙面的女人是为何人,但却能感觉到对方周身所散发强大气场,易小天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对方,丝毫不敢乱动。 蒙面女人继续开口问道:“小孩,温又儿是你妹妹?”气势袭人,却似乎并无恶意。 易小天心中盘算,眼前这人应该并无恶意,若要害我,刚才自己睡着的时候便早已小命不保,听对方道出自己名字,又问到又儿妹妹,想必是所识之人。心下盘算着,易小天稍稍放松一点,但仍是声音颤抖:“是……是……我叫易小天,我妹妹温……温又儿,是峨嵋弟……弟子,你……要是害……害我,峨……嵋派必定找……找你麻……麻烦。” “呵呵呵呵,小叫花子一个,也知道拿我峨嵋派来作挡箭牌,呵呵呵呵。”蒙面女人笑得出声,周身气场也瞬间弱了下去。 易小天突觉压迫感顿失,听得“我峨嵋派”几个字又再轻松不少,赶紧喘了几口大气,眼珠子一转,套起了近乎:“请问前辈是否见过我家妹妹?又儿现在过得可好?能否转告我家妹妹,要她安心修炼,哥哥一切安好,勿要挂念。” “果然如此,兄妹情深啊。易小天……”蒙面女子话至一半,手中蜡烛火苗突然一晃。“何方神圣?!”女人一声低喝,白影一闪,已至墙外院中,负手而立,散发出凌人气势笼罩整个院子,而方才其手中蜡烛,此刻才将将落至先前所立处地面,引燃一小堆干草。易小天大惊,赶紧将火焰踩灭,悄悄躲于断墙之后,探首偷望。 正在此时,一道黑光从天而降,疾如闪电,冲破屋顶从易小天头顶落下,眼见即将得手,易小天慌忙抬头,眼前一白,那蒙面白衣女人竟凭空立于头顶上方,以肘为盾,“咣!”地一声将黑光弹开,紧接着深蹲一跃,冲天而起,消失于漆黑夜空。 嘉州城上空百丈,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隔空对立,其中一人正是那蒙面白衣女人,另外一人,从头到脚,严严实实裹在一袭黑色夜行衣内,只漏出血红双眼。以两人为中心,一白一黑两团隐形气场呈球状迅速膨胀扩散,于两人连线正中碰撞一起,一瞬间电光四射,接连荡出三波巨型气浪,然而却无任何声响发出,周遭一片死寂……一瞬之后,电光倒流,气浪收缩,重新汇聚至中心一点,那一点,无比虚无黑暗,吞噬时空,电光、气浪,通通消失不见…… 两人身形同时一震,从高空坠落,白衣女人手藏身后,剑指疾行,暗画符文,坠至半空,一个翻身打挺而起,双手合十,口诵咒文:“茫茫宇宙,浩瀚无垠,灿烂银河,坠落九天!飞火流星阵!”咒文诵毕,白衣女人先前坠落轨迹之上,长长的白色符文轰地亮起,星星点点似银河倒悬,随时准备飞流直下。 白衣女人手握咒决,蓄势待发,抬头望向神秘黑衣人方向。黑衣人此时也正随意凭空立着,双手背于身后,一双血红眼睛微微眯起,仿若带笑。白衣女人略显吃惊,手上咒决却不迟疑,中指一弹,“落!”一声大喝,无数光箭从那飞火流星阵中乱射而出,直奔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也不躲闪,仍旧眼角带笑,任凭亿万光剑扑面而来,眼见就要万箭穿心,口头轻喝一声:“落!”,头顶上方黑色符文瞬间亮起,形状图案竟与那白衣女子所施“飞火流星阵”一般无二!刹那间无数暗黑箭矢齐射而出,光箭黑箭正面碰撞,电芒飞溅,火光四射…… 白衣女子瞠目结舌,怒不可遏,大喊一声:“大逆不道!”飞身而出,冲向黑衣人,急欲近身肉搏。 “哈哈哈哈,水一大师果然性情急躁暴烈。”黑衣人见水一扑来,哈哈大笑,笑声至耳,人已无踪…… 水一突觉不妙,急忙俯冲,奔地面破庙而去,落至地面易小天跟前,小孩安然无恙,任在原处抬头呆呆望天。水一长出一口气,四方环顾探寻一番,已无黑衣人迹象,想必是已然去了。易小天看着眼前女人,正欲开口,忽觉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深夜,云峰殿上,水一颇不耐烦:“掌门师兄你是修炼走火脑袋傻了?还是信不过我水一?我最后再说一次!我确定就是飞火流星阵!” 厉天行于殿内不断徘徊:“如若师妹所言不虚,这神秘人修文甚至不输于我。可最为不解的还是,飞火流星阵,乃我派独门绝学,怎么会?莫非?那黑衣人乃我派门人?会是谁呢?……” “更加想不明白的是,那黑衣人究竟是冲我而来?还是冲那易小天而来?又为何突然不战而退?”水一大师眉头紧锁道。 “所以你更加坚决地带回了那孩子?嗯……如此也好……师妹切记,黑衣人一事暂且仅限你我二人知道,你先回去吧。”厉天行送走水一,也自出了云星峰殿,往下方金顶去了。 第八章 重逢 次日,峨嵋半山,清音阁内,易小天睁开了双眼,一张熟悉的小脸映入眼帘,温又儿“哇”地一声扑到易小天身上,大哭起来…… 虽是久别重逢,但毕竟二人仍是孩童,短暂的相拥而泣之后,便是满屋欢声笑语,嬉戏打闹起来,离别两月里各自所受心酸孤寂,也顿时烟消云散。这世俗世界里的兄妹亲情,即便如水一大师般脱尘心境,也不免感动落泪,毕竟二百年前,自己如温又儿一般年纪之时,也有过亲人弟兄。 “又儿。”水一走进屋来,唤了温又儿一声。 “前……前辈早。”易小天赶紧止住打闹,规规矩矩地低头问候道,声音显得颇为紧张。温又儿也立马规矩地站在易小天身旁,抬头望着水一。 “易小天,我乃峨嵋派水一,昨夜便是我救了你。”水一继续讲道。 “多谢水一前辈,昨夜?……我现在是在峨嵋吗?”易小天对于昨夜的事已记不清楚,只依稀记得白衣女人与一黑影缠斗,此后便不知道了。 “小天哥哥,这里是峨嵋山清音阁,是师傅昨晚带你回来的。”温又儿一改平日沉默,拉着易小天的手,十分欢快地说道。 第一次见温又儿笑得轻松欢快,水一也是由衷高兴:“又儿……你……原来也是会笑的嘛,哈哈哈哈。”摸了摸温又儿脑袋,水一眼眶竟又有些湿润起来。 温又儿后退一步,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师傅,谢谢你救了我小天哥哥。” 水一似乎是有些猝不及防、受宠若惊,赶紧扶起温又儿,又笑着转向易小天道:“小天后生,我虽救你回来,却愁于无处安置,我峨嵋门规,未经正式选拔,不得入我宗门……” 水一话未说完,温又儿却向前一步,死死抱住水一右腿,耍起赖来,抬起脑袋焦急万分地望着水一:“师傅!我不要小天哥哥走!又儿不依,又儿不依!” 水一摩挲着温又儿脑袋,沉默片刻,又温声柔语道:“又儿莫急,又儿莫急,师傅自有办法……”望着易小天,水一继续说道:“不过,峨嵋一山,方圆数百里,大小山峰过百,岂是我峨嵋一派所能独占,除却金顶主峰以及其他一些我派禁地,其他地方都是自古便有山民居住,且都世代与我峨嵋一派和睦共处,亦常有货物往来。山居清苦,你若愿意,我便将你留在山上,找个临近山村生活,也方便你兄妹二人时常相见。” 易小天沉默不语,反倒是温又儿拍手跳起,欢呼雀跃。见温又儿如此兴奋,易小天也便不去细想,望向水一,轻轻点了点头。 见易小天同意,水一露齿一笑,胸口微一起伏,仿若暗暗出了一口长气…… “小叫花子!”屋内温馨的景象被萧芸一声满带怒气的吼叫打破。 易小天识得那蛮横女声,惊慌望向声音来处,只见萧芸正双手叉腰立在门口,铜铃大眼死死瞪着自己,不自觉得向后退缩,拉着温又儿一道躲去了水一身后。 水一也是心头有些惊讶,萧芸徒儿平日里最是乖巧有礼,怎的突然当着自己面如此大呼小叫?便转头看向萧芸问道:“芸儿,何故高声呼叫?” 萧芸收起叉腰双手,抱拳向着水一弯腰行礼道:“芸儿拜见师傅。”毕了起身却又撅着嘴斜眼瞥了一眼易小天,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易小天只顾埋头躲开萧芸眼神,却是温又儿一步抢到前面,学着方才萧芸模样,一手叉腰,一手指向萧芸:“萧芸师姐!不准你凶我小天哥哥!哼!” 眼见三个小孩便要闹将起来,水一衣袖一挥,厉声喝道:“都给我闭嘴!随我来!”说着便是走出屋外向着中央正殿走去,短短几步距离,水一心中也是有了大致推断:这萧芸丫头与那温又儿、易小天兄妹二人,皆是来自嘉州城内,那易小天与萧芸,定是上山之前便有过节。 一大三小进的殿厅,水一于正位上坐了,三人则是面相立于堂下,经一番询问后,果真如水一所推测那般,一番教导,意图化解易小天与萧芸二人矛盾之后,向易小天叮嘱几句,让萧芸独自留下,便让温又儿领着易小天出去了。 出得殿门,见温又儿仍旧小嘴撅得老高,易小天笑道“嘿嘿,又儿妹妹,你放心,哥哥以后定会听水一大师的话,不跟那萧芸恶婆娘一般见识,又儿也要乖乖听师傅的话,好生修炼,长大才能保护哥哥,对吧?” 温又儿重重点头,“嗯!”了一声,拉起易小天跑到那排大水缸跟前,抓起地上两个小木桶递给易小天,自己也是拧上两个便向院外跑去:“小天哥哥!快跟又儿修炼去吧!” 易小天低头看看一手一个小木桶,再抬头望望已然跑出院外的温又儿,楞在原地一脸懵,听得温又儿再次呼唤,不由得也是撒腿跟了出去。 经过一早的闹腾,已近正午时分,八月的峨嵋半山虽是处处古木参天、绿树成荫,正午的骄阳却仍是有些毒辣,将那昨夜雨水晒得蒸腾而起,潮湿闷热。由于长期地营养不良,易小天本就瘦弱无力,加之跟在温又儿后面一路小跑,直令易小天头晕目眩。 跑出两里,方才到得牛心亭上方,易小天便是体力透支,脚下一软绊倒在地,两只木桶滚落在地,咕噜咕噜滚下山坡,落入那水潭之中。温又儿听得响动,回头望得易小天囧象,哈哈笑着道:“小天哥哥,你回清音阁去重新拿两个桶吧,又儿慢慢跑着等你!”脚下却是毫不停顿,哼哧哼哧向着东面跑了去。 易小天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起身欲要折返去,却又转念一想,虽说木桶本不稀罕,但自己刚来这清音阁,便弄丢水一大师东西,怎生也是不好,寻了条下山小路,不一会儿便是到了那牛心亭下方水潭边儿上,清音入耳,竟听得易小天顿时没了疲惫。 再看那潭中木桶,正漂于水面中央,远远的够之不得,易小天接连扔出几块石头想要将木桶打至岸边,始终无果,跑林子里掰断一根细长嫩竹,勾了半天也是勾之不中,有累得浑身发热冒汗,竟与那水面木桶斗气起来,心想:我今天还非把你给拾起来不可了,哼。 四下环望一圈,怕是一会儿遇到路过之人,便只是脱了鞋子,穿着衣服“扑通”一声扎入水潭,游向水潭中央。短短四五丈的距离,易小天确是游得十分吃力,只觉得刚入水时水温是十分清凉温和的,可越往中央靠近一点,却是迅速地变得冰冷刺骨,眼看便要抓到木桶,易小天已是全身冻得麻木僵硬,任凭他咬牙坚持奋力想要划水游动,手脚却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不听使唤,连呛几口冰寒潭水,意识已然迷迷糊糊,便如铁坨一般直直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水潭底部岩石之上,死死躺着的易小天睁开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竟是有着呼吸。易小天倒是记得方才溺水,心头大惊,赶紧屏住呼吸,定睛一看,自己正是身处水底,又仿佛是躺在一个大大的圆形气泡之中,眼下四面皆水,身体皮肤却又是触觉干燥,丝毫没有沾水之感。 易小天心下更惊,试着动了动,手脚已经恢复知觉,又壮起胆子微微地吸上一口气,更是与在地上呼吸感觉一般无二,易小天心中疑惑:莫不是我先前已经溺水而亡,如今是成了鬼魂? 尽管心中满是疑惑,易小天仍是站了起来,走到气泡边缘,犹豫半天后伸手一戳,四方潭水顿时铺天盖地涌来,来不及反应,易小天本能地猛吸上最后一口空气,奋力一蹬,向着水面拼命地游去。潭水本并不深,易小天很快便从水里探出了头来,正好一把抱住水面木桶,大口喘气几下,发觉潭水已是不再冰冷,却也不敢就停,一手抱着一个木桶,赶紧游了上岸。 呆呆地坐在岸边地上,易小天脑袋里一团乱麻,怎生也想不明白方才发生之事。半晌,猛地想起温又儿,便拧着木桶一路小坡沿着山路向白龙洞方向去了……傍晚时候,易小天抱起温又儿将最后一桶泉水倒入大缸,直到缸内泉水滴滴答答溢了出来,温又儿拍手欢跳着,咯咯笑得欢快。 当日晚饭,餐桌上多了易小天一人,刘敏也是特意多做了几样时蔬,水一、温又儿吃得最是高兴,萧芸倒也吃的不少,时不时皱眉瞪上易小天一眼。唯独易小天貌似神不守舍一般,机械地埋头咀嚼吞咽着,根本不看萧芸一眼,桌上他人所谈话语皆是无心去听,只好像听得水一说已经为自己找到去处,过得几日便让刘敏带自己前去。 第九章 李家村 在清音阁内待了数日,终于到了离开的日子,今日一大早,刘敏便是叫醒了易小天,简单地收拾过后,便领着易小天往西去了,不用多说,温又儿自然也是一路随着。 易小天从刘敏口中得知,自己将要去往的地方叫李家村,位于清音阁西面山上十五里外一处叫洪椿坪的地方,据说当地猕猴成群出没,颇为扰人,峨嵋派内清修弟子便是都不愿去到此处居住修炼,仅仅有七八户山民聚居,又因多数姓李,故名李家村。 出得清音阁往西走了几里,山道便是曲折陡峭起来,入得一处垭口后,两侧高山便是陡然向中间紧靠,将那蜿小路硬生生挤得仅剩四五尺宽度,刘敏在前,易小天紧随其后,温又儿则是屁颠颠跟在最后兴奋地蹦跳着。 同温又儿在一起,又缝生平第一次见得如此景色,易小天也是十分兴奋,一路走走停停,到处观望。 先看那下方峡谷,一道湍急流水蜿蜒曲折,水色青黑,白浪翻卷,从不见尽头之处来,流往不见尽头之处去。再望那头顶天空,进入峡谷之前的开阔明朗已然不再,只剩得两面险崖绝壁,如同巨斧劈开,斜插云空,透过疏藤密蔓、枝梢叶尖,仅仅露出蓝天一线。最后再观那脚下栈道,仿佛悬浮于水天之间,沿途两岸瀑布轰鸣,怪石峥嵘,沿着溪流峰回路转,随着山势宽窄变化,行至极窄处只得二尺,仅容一人侧身而过。 “黑……龙……飞澜,青冥……一……线”,易小天正自停脚一处峭壁之前,对那壁上模糊不清的两行字刻倒是颇有兴趣。走在前面的刘敏便干脆招呼二人停下稍作歇息,自己则是背过身去仰头望天,不去看那石刻文字,半晌,慢慢讲道:“那下方溪流便是黑龙江,此处峡谷名叫白云峡,也就是俗称一线天了。”言语之中似乎夹杂着些许复杂情愫,也不知是讲给易小天还是温又儿?抑或根本就是自言自语罢了。 一路上山势起起伏伏,三人一路爬坡下坎,行至正午时分,攀上最后一小段陡峭阶梯,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只见此处地势平坦,翠绿草坪延伸至目力所极之处,不远处,数顶青瓦房顶聚集在一起。 踏着泥巴土路走进村口,一位樵夫打扮的精装中年男人已然等在村口,腰间一把黑乎乎的砍柴弯刀,将一根扁担搭在两捆木柴中间,坐在上面。见得三人走近,中年男人赶紧笑呵呵地站起身来,微微弯腰抱拳行礼道:“有劳刘敏仙姑专程跑上一趟,来来来,赶紧随我回屋里,先吃饭,先吃饭。” 刘敏点了点头,向着易小天、温又儿招呼一声,随着中年男人入了村去。村内一共只得七八间青瓦土房,于土路两侧排成两行,行至最里面一间,中年男人扯着嗓子吆喝一声:“老婆子!仙姑到了!”便是丢下肩上木柴,推门请刘敏三人进了房去。 “刘仙姑快请坐,哟!瞧这俩娃子多俊俏!饿了吧?快坐快坐,婶婶这就去给你们热饭来。”中年女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易小天脑袋,慈眉善目呵呵笑着招呼刘敏和俩孩子在饭桌坐下,忙活半晌,便是将一大盆柴火烧鸡用木盆装了端上桌来。 五人一桌乐呵呵地吃了起来,尤其温又儿与易小天二人吃得更是狼吞虎咽,想必是吃腻了清音阁内清淡饮食,吃起这烧鸡来犹如饿虎扑食。刘敏也是难得呵呵笑着,向两孩子介绍道:“小天、又儿,别就知道吃,还没先谢过李叔李婶呢,呵呵。”原来这中年男人姓李,在这李家村里颇有威望,村里人家多以种地打猎为生,唯独这李叔李婶,尤其擅长酿酒,平日里也是常常往峨嵋派内送些酒去,换取些许铜钱购置生物物什。 “不打紧,不打紧,娃儿吃得香就好,好啊,好啊。”李婶笑得合不拢嘴,不住往易小天和温又儿两人碗里夹着菜。李叔也是嘿嘿憨笑着,倒上两碗自酿清酒,递给刘敏一碗:“仙姑且尝尝今年新酿竹酒可喝得习惯。” 刘敏端起碗来呷上半口:“甚好,甚好,李叔这酒,入口微苦,回味却是淡淡的竹香萦绕,久而不散,的确不凡。” 李叔笑更乐,些许得意地说道:“仙姑的确酒中行家,我老李家祖传十道酿酒秘方,其中九道,老汉我皆已熟稔,仅剩最后一种椰子酒,却是苦于不得原料,无法圆满啊。”这李叔祖上原本居于南海,爷爷一辈时却阴差阳错迁徙至此,成了峨嵋山民,自然便是与那椰子无缘了。 一顿饭也是吃了近一个时辰,刘敏看看天色,便是起身拉上温又儿向李叔李婶道别准备返去。温又儿搂住易小天脖子依依不舍,带着哭腔再三要恳求易小天定要经常下山相见。 易小天紧紧抱了温又儿一阵,呵呵一笑:“傻妹妹,你便跟刘敏仙姑好生回去,定要勤奋修行,待得将水一大师的本事学个十一,一个腾云驾雾便从那清音阁到了李家村,随时便可相见,哪还需要哥哥跑上十几里山路来找你?对吧?” 温又儿揉了揉眼睛,看得出倒也认同易小天话语,重重点了点头:“嗯!”拉起刘敏迫不及待地便要向房外跑去,李叔李婶哈哈大笑着:“这鬼丫头!哈哈。” 目送刘敏与温又儿二人出得村去,李婶便是忙活着收拾起屋子,李叔则是领着易小天进得隔壁房间,于床头坐下,一手搭在易小天肩上,乐呵呵地将道:“小天啊,以后你便住这间屋子,这里就是你的家,叔婶膝下没娃,以后你便是叔婶的娃,叔婶就是你的亲人,有啥需要,在村子里收了啥委屈,尽管给叔讲,懂吗?” 易小天低着头,肩上大手传来阵阵暖流,听得“亲人”二字,眼泪滴滴哒哒落了下来,微微点了点头,便是猛地一头栽进被子里,死死咬住自己手掌,强忍着愣是不哭出声来。李叔隔着被子拍了拍易小天后背,轻轻拉上屋门出了屋去…… 入夜,易小天情绪早已平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丝毫没有睡意,又再反复想起前日里于那牛心亭下水潭里的奇幻遭遇,百思不得其解,无聊之中干脆翻身起来出了屋去。此处地势已是颇高,夜里甚凉,一阵冷风吹来,易小天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仰头望天,却是群星璀璨、熠熠生辉,不由得便又回想起上一次看星星还是同温又儿在那嘉州城破庙,相互依偎。 枯瘦少年又是心下感慨,陷入回忆之中,夷陵、爹娘、奶妈……故地故人一一浮现眼前,易小天将手伸入胸前内村衣兜,取出一个小小锦囊打开,倒出两颗珍珠细细地抚摸起来,那手感光滑、细腻、温润,仿佛回到了夷陵老宅,拉着母亲手指那般感觉…… “哗啦!”一声水响,两道偌大水柱飞瀑倒射一般从掌上射出,直将易小天浑身浇个透湿,冰冷透骨,瞬间将那少年从朦胧回忆里惊醒。触不及防之中,易小天手中两颗珠子滚落地上,各自旋转着哗啦哗啦继续射出水柱,吓得易小天连忙躲回屋内,来不及抹去满脸凉水,从门缝里惊若木鸡一般死死盯着那地上珠子,星光之下,两颗珠子越转越快,越来越晶莹剔透,其中似有无限水波流转,清光耀眼,不停向外喷射着水柱。足足过了约么半个时辰,小院之中泥土地面已然一片烂泥,两个珠子也是终于停止了飞旋射水,陷在稀泥里再不动弹。 易小天轻手轻脚走至跟前,从烂泥里将两颗珠子刨出,于手里死死攥了,赶紧跑回屋内砰一声关上房门,竟呼呼喘起气来。过得许久,心脏方才不再扑通扑通,易小天盯着自己攥紧的拳头,生平第一次觉得这至珍之物如此陌生可怕,深吸一口气来,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慢慢摊开手掌……此时两颗珠子已然与以往并无两样,安安静静躺在手心之中,沾着些许稀泥,干净处依旧光泽细腻,却是不再先前那般晶莹透明,也不再见得其中水波清光。 易小天吐出一口长气,又是用力掐了掐自己,确认不在梦中,也算是彻底回过神来,满脑子疑惑想不明白,终究放弃思考,再一看手中两颗珍珠,毕竟是母亲遗物,此时满沾稀泥,心中也是难过不忍,便无精打采麻木地走到面盆边上,将两颗珠子丢入,准备清洗。 怎料那两颗珠子一入到水里,便又是旋转起来,硬生生旋出一个球形状空间,将周围之水通通拒之以外,溢出了盆来。易小天大惊,赶紧一把将珠子从水里抄出,放在桌上瞪大眼睛细细察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唉”易小天轻叹一声,拾起珠子重新放在手心,母亲面庞又复在脑海闪过,轻轻抚摸几下掌心珍珠,便要将其放入锦囊之内。“哗啦!”又是一声水响,两颗珠子在手心里转了起来,晶莹剔透,其内水波清光,射出两股细小水柱,很快便又安静了下来,恢复原本样子。 易小天盯着手心里的珠子,思索半天,又重复将其放入水中、取出、抚摸,连续试过几次,似乎是明白了其中奥秘…… 第十章 化敌为友 时光流转,自从去到李家村回来清音阁之后,温又儿于修炼上十分刻苦用心,短短两月,便已赶上萧芸进度,水一也是乐得省心,安排好一份修炼功课,让二人每日一道修炼。再说那易小天也是渐渐熟悉了在李家村内的生活,平日里家务活儿几乎都是李婶一手拾掇,易小天多数时候便是被李叔逼着学习酿酒,偶尔也会跟着李叔入得深山去打猎、砍柴、拾些菌子野果,闲暇时候便是与村口王伯家孩子王二蛋玩儿得甚好,在李叔李婶的悉心照料下,也是过得简单快乐。 这一日大早,易小天便是被王二蛋给一阵噼里啪啦从被窝里拽出来,兴奋地说个不停:“小天,小天你快起来,猴群搬家呢,去晚了可就看不见了,快起来!快起来啊!” 易小天遭不住那王二蛋聒噪闹腾,提起裤子便随着兴奋的王二蛋跑出了村去,途经一块苞谷地,王二蛋示意易小天等等,自己一溜烟儿窜进地里,不多时便一手抓着个大苞谷出来,扔给易小天一个,嘿嘿憨笑着。 俩少年一路啃着苞谷,你追我赶嬉戏打闹着,不多时便是到得白云峡峡谷上口处,易小天自然也是记得此路,沿着栈道一路往下穿过一线天,再行得一段平路便是清音阁所在。 王二蛋却是突地严肃起来,将口中啃剩的苞谷棒子丢下山崖,跑到路边竹林里掰了两根二指粗细半丈长短竹棍,跑回易小天跟前,一手夺过易小天手中尚未啃完的苞谷棒子,用力丢下山崖,一手将一根竹棍塞到易小天怀里,邹着眉头神情严肃道:“小天,一会儿若是遇了猴群靠近,说啥也不能丢了这棍子,只管将用力大声杵地,猴子们便会怕了去,知道了吗?” 这王二蛋小小年纪却是秃头秃脑,个头与易小天一般高低,却是微胖体型,脸上五官稀里糊涂长得十分紧凑,全部聚集在大脸中央,如今一本正经邹着眉头,却是要眉毛鼻子嘴巴都是挨在了一块儿。易小天抱着竹棍,望着王二蛋脸上鼻子眉毛“一把抓”的样子,顿时触动笑点一般,直笑得岔不过气来:“呵呵,呵呵呵,二蛋你的样子,呵呵呵,太搞笑啦。” 王二蛋却是仍旧一本正经的样子,见易小天笑个不止,也是当真生气起来,夺过易小天怀里竹棍:“哼!不听我的就不能去了!”说完扭头便往回走。 易小天弯腰半蹲,指着王二蛋背影又是哈哈笑了一阵,见得王二蛋已往回走出十丈由于,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便是强忍了笑意,跑着追了回去:“二蛋,哈哈,咳咳,二蛋,好啦好啦,我都听你的。” “哼!那你同意一切都听我的!而且不准再笑我!”王二蛋依旧严肃正经。 “好好好,哈哈,都听你的,咳咳,不笑了,不笑了。”易小天干脆扭头不看王二蛋正脸,免得又是忍不住要笑。 “哼!拉勾!”王二蛋嚷嚷着。 易小天侧着身子摸了半天摸到王二蛋手指,拉了勾,王二蛋又重新将竹棍塞到易小天手中,嘿嘿笑道:“嘿嘿,快走,要是晚了,猴子们便都是进了林子去,看不到啦。” 二人沿着峡谷栈道打闹着便蹦下山去,易小天一会儿用手中竹棍就着路边草木乱削一通,王二蛋一会儿捡起个石头块儿用力远远扔下山崖,不知不觉便是已经到得了那一线天处。王二蛋向着栈道下方黑龙江便眺望一阵,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连忙拉着易小天趴在地面,用手里竹棍指了指下方水面,凑着易小天耳朵低声道:“快看快看,那里,大石头旁边,看见了吧?”易小天顺着王二蛋所指方向远远望去,果然,一群大约十七八只猴子正在排着队从对岸山崖攀下,淌着黑龙江溪水过河而来。 “干嘛这么小声说话?弄得人紧张兮兮呢,那么远难道怕那些家伙能听见了不成?”话虽说得洒脱大胆,声音却也是比王二蛋还小声,易小天也是微微紧张地凑着王二蛋耳朵问道。 “那还用说?那些家伙可比你精灵多了!瞧见大石头上那两只没有?东张西望的那两只?”王二蛋似乎是十分有经验。 “嗯,看见了,二蛋,那咱们下一步要干啥?”易小天又是低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尽管跟着我,听我安排便是了。”王二蛋答完,便是趴在栈道石阶上慢慢向下方爬去。只是这姿势可苦了易小天,要说在平地上匍匐爬行还好,这在下坡阶梯上匍匐往下爬,可当真困难万分,前面的王二蛋对于这姿势倒是十分熟练,越爬越快,跟在后面的易小天却是一路磕磕碰碰,脑袋上撞出几个大包来。 二人爬出将近一里,王二蛋终于在一颗大树前停下,仍然趴在地上用粗大的树干挡住身子,易小天也是学着样子躲了起来,只见此树极为粗壮,长满苔藓的树干足足可以遮挡住两人身子,易小天将头伸出栈道边缘向下一看,下方谷底之深怕是足有十丈,这大树竟然是从谷底地面长出,易小天再翻身仰躺着向上望去,好家伙,树冠所在处,还在上方十余丈高处,巨大的树冠枝叶茂密,遮天蔽日,只觉得眼下天光也是暗了几分。 易小天正自出神,耳边传来王二蛋的低语:“小天,一会儿会有两个家伙抬着大竹筐最先从这树干爬上来,我俩便一左一右各自扔出果子,记住了,一定要扔得不近不远,要那俩傻子非得探出身子双手去够,才能够得,傻家伙手里竹筐一松,咱俩便要瞬间抓住,抬了便往回跑,一路记得用手里竹棍杵地吓唬驱赶,那些家伙便是不敢上前,记住了?”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俩大橘子,递给易小天一个。 易小天这才明白,这王二蛋原来是带着自己来抢猴子东西来了,想到平日里自己在村里偶尔遭遇一两只难缠猴子都是怕得很,这王二蛋却敢来抢猴群东西,顿时心生油然敬佩,张大着嘴,看向王二蛋的眼神也是不同了,点了点头,易小天抓紧了手中果子,凝神望着下方动静。 没一会儿,果然一群猴子皆是淌过了溪水,当先两只抬着个偌大竹筐歪歪扭扭,一摇一晃地向着大树方向来了,易小天紧张至极,眼见俩家伙各自一手提着竹筐一边儿,均是单手双足抱树,一左一右麻利地往爬了上来,学着王二蛋的样子改趴为蹲,单手握着果子举在眉心,瞄准着树干外侧三四尺位置,随时准备丢出。 正值那俩家伙爬了一半,不远处传来两道女孩声音。 “又儿师妹,你慢点跑,慢点儿……” “萧师姐你追不到我……咯咯咯……” 易小天识得温又儿声音,心下欢喜,站起身来往下方望去,却又是被王二蛋一把拽了下来:“注意注意,马上上来了!”易小天连忙蹲下,果然,两只毛茸茸的大猴子一下自蹿了上来,二人倒是十分默契地迅速左右各自扔出手里果子,俩猴子皆是手里一松,尾巴卷住树干,飞身出去双手接那果子,电光火石只见,易小天与王二蛋伸手出去接了那大竹筐,拔腿便跑。两只大猴子眼看中技,反应倒也十分迅速,扔掉手里果子,一跃上了栈道来,趴着身子,四肢并用,吱吱怒吼着,飞快追了上去。 眼见便要追至跟前,王二蛋将手里竹棍向着身后一扫,俩猴子急停躲开,略一停顿又是追了上来,听得身后吱吱不停,王二蛋招呼一声:“小天,停下。”说完便转过身区面向猴子,将手中竹棍往地上杵得啪啪响,倒退着慢慢一步一步爬着阶梯,易小天自然也是学着样子,心里砰砰直跳。 渐渐得,猴群里其余猴子也是逐渐跟了上来,灰麻麻一片,跟在二人后面,个个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却都是在竹棍杵地的啪啪声下不敢扑上前来。不远处,温又儿在前,萧芸在后,一路追逐笑闹着逐渐跑得近了,没一会儿功夫,转过一处拐角,见得前面景象,萧芸与温又儿齐声惊呼尖叫,愣在原地。 猴群听得身后动静,立马转而扑向萧芸与温又儿二人,倒是萧芸立马回过神情来,抽出腰上长鞭,呼呼抽向猴群,怎料那猴子个个伸手灵活,左右腾挪躲闪,不仅接连躲过数鞭横扫,更是已然扑到萧芸与温又儿二人面前。见温又儿任呆立不动,萧芸又是飞起一脚,踢在温又儿屁股上,直将温又儿踢得凌空飞起,恰巧落入易小天与王二蛋所抬竹筐之中。温又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从竹筐里伸出脑袋,望着萧芸大喊:“师姐!” 萧芸这一脚飞出,手上长鞭却是停了舞动,猴群见得破绽,便是一拥而上飞扑过去,萧芸大惊,连忙一跃躲闪至栈道边缘,不料落脚一滑,顿失平衡,跌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易小天竟是反应奇快,飞身向下跃出,扑倒在栈道边缘,险险抓住萧芸长鞭一头,死死拽住。 猴群可是暴怒之中红了眼睛,一拥而上,扑在易小天后背一阵乱抓乱咬,直叫易小天后背瞬间血肉模糊。易小天痛苦地哇哇大叫,直疼得面目狰狞,涕泪俱下,唯独手中长鞭却是越攥越紧,四指指甲皆是掐入掌心肉里,鲜血直流,顺着皮鞭咕噜流淌而下。皮鞭另一头悬空山崖之外的萧芸抬头望得易小天狰狞面目,听得那撕心裂肺地吼叫,手上传来鲜血的温热粘稠,愣神一瞬,猛地大喝一声“抓紧了!”手上全力一拉,将那易小天拉出半个身子悬在半空,自己确是腾空而起,翻身上得地来,猴群见得萧芸凶恶,也是个个被激得暴怒,纷纷转而扑向萧芸,萧芸握着鞭头用力一抽,欲要施展鞭法,却怎也抽不出来。 “易小天!松手!”萧芸大急吼道,地上的易小天确是一动不动,手里仍旧死死攥着鞭尾,已然晕了过去。情急之中,萧芸亦是顾不得那许多,使出全身力气猛地抽出易小天手里鞭子,易小天手掌又是射出一股血箭。 王二蛋不敢上前,只顾愣愣地不断杵得手中竹棍啪啪响个不停,倒是温又儿从竹筐里一跃而出,冲着一至最大的猴子身后猴子偷袭而去,那猴子毫无察觉,只听得“啪”的一声骨响,被温又儿一脚踹在脊椎骨上,瞬间动弹不得,倒在地上抽搐不已,呜呜哀嚎。 猴群见此状况,顿时乱了,围着地上哀嚎的大猴子,也皆是呜呜哀嚎着,片刻,猴群将那大重伤猴子抬着,攀上崖壁茂密藤蔓,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过后,没了踪影…… 两日后,易小天睁开双眼,见着的便是王二蛋那“紧凑”的神情。 “哈哈哈!我就说小天你福大命大,定是活得过来嘛!”王二蛋见易小天醒来,邹紧的眉头弯成了月牙。 易小天试着想要起身,却是浑身剧痛,动弹不得,刚想说话,又被王二蛋往嘴里塞入一颗小小丸子,入口齁甜,清香扑鼻,不自觉得便是咀嚼了起来。 “好吃吧?你可知道这便是前日里我俩冒死抢回的果子,一大筐的树葡萄哇,你可不知道了,这树葡萄生长之处皆是悬崖峭壁,人是去不得的,只有猴子能够摘得。当日我变拿回家去,我爹又加了许多蜂蜜,给做成了蜜饯,这不,我可是专程给你带了一小盒,就等着你醒过来呢!” 一大筐?给我带了一小盒?专程?易小天也是记得前日里的事情,闹了半天自己给你骗去命都不要抢了一大筐稀奇果子回来,就“专程”给我带了一小盒?想到此处,易小天怒气上涌,破口大骂:“你王二蛋!你王八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王二蛋似乎是没有料到易小天突然这么大火气,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反倒是十分委屈地嘟囔道:“要不是隔壁张水水不在了,我才不稀罕找你玩儿呢……” “张水水是谁?去哪儿了你去找他玩儿去!”易小天怒气又涨。 “水水没了,去年抢树葡萄时被那大猴子扔崖下去了……我这才找你玩儿的,水水可是从来不会骂我……”王二蛋说着说着竟似要委屈得哭了。 “呸!滚!滚!”听得王二蛋所讲,易小天实在是再无法忍受,一口将口中蜜饯吐在王二蛋脸上,呼呼喘着气,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王二蛋红了眼睛,竟是哭了起来,嘶吼道:“易小天你混蛋!为了救那萧姑娘才弄成这样!不是我二蛋害了你!呜呜呜……萧姑娘让我告诉你,以后不会再叫你叫花子了!呜呜呜……”吼完便是夺门而出,跑去了。 旁屋李婶听得动静,知是易小天醒了,欣喜万分,赶紧跑了过来,一把将易小天抱起,紧紧搂在怀里;“我们家小天就是福大命大的主儿,醒了就好啊,醒了就好。” “哎呦……李婶……松点儿……痛,痛。” “哈哈哈” “哈哈哈” 一老一小在小屋内笑得格外欢喜。 第十一章 九老洞 易小天所受外伤颇重,所幸并未伤及要害,水一大师也是命刘敏当晚便送来秘药服了,毕竟少年,不出半月,便已经基本痊愈,恢复了活力。 这一日,在家休养半月的易小天无所事事、无聊至极,竟是有些想念起王二蛋来了,可王二蛋那家伙至从当日被易小天伤了心,却是半月里再没见过。 胸中无限烦闷,易小天干脆出得门去,村里小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皆是掩着院门,想必都是大早便去了地里劳作,仅剩下几只大小黄狗各自趴在自家门口。易小天捡起一块石子,“啪”地一声扔在对门王二蛋家木门上,却不曾听得动静,悻悻然地向村外走去,未至村口便远远见得那王二蛋正与三两小儿各自拿着竹弓竹箭嘻嘻哈哈射着草人,待得易小天走近了,王二蛋似乎有感一般,突地扭头望了过来,与易小天目光相交一瞬,眼中竟有晶莹泪光闪动,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来,不料易小天却是用力甩开了头去,重重“哼!”了一声,再不看王二蛋一眼,迈开大步便是出了村去。 在山坪之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半晌,想要穿过那白云峡去往山下寻温又儿玩耍解闷,又对那峡谷之中猴群心有余悸,却是不敢独自前去,便是干脆朝着上山方向去了。 易小天到得李家村已有数月,平日里不管是同李叔李婶外出打猎劳作,还是同王二蛋等村里少年孩童玩耍,一向都是在洪椿坪上活动,顶多偶尔穿过白云峡往下山方向而去,却是从未往更高处山上去过。易小天也没多想,沿着山路慢慢往山上走去,行出数里后绕过一处小小山丘,前方道路突地一片荒芜景象,看似许久不曾有人走过,过腰的丛生杂草之下,只得隐约见得原来道路轮廓。 易小天“唉”地轻叹一声,欲要折返,转身抬眼一瞬方才发觉,所来一路上,一片草木青翠,晨曦抚照在林丛之上,雾化为露,瀼瀼泠泠,如粒粒晶莹的无数珍珠,积满了草丛和林梢,只听见密密的林丛中沙沙作响,似觉细雨沛然,顷刻间,浓雾弥漫,耳旁近处清晰的虫鸣鸟语,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仿佛咫尺竟成了天涯……远处小小的李家村村落,几点淡淡瓦青,亦是在那弥漫雾气中时隐时现,倒是与那朦胧境象万分般配,仿佛亘古以来便是有之如此。 如绡的晨雾,湿泣泣的带着山野清香迎面而来,易小天顿觉神清气爽,胸中烦闷尽散而去,平凡少年面对如此自然美景,不禁迷醉感慨:这峨眉灵山,不知还有多少如此仙境美色啊!想到此处,又是兴致盎然起来,当下便是决意定要继续往山上探索,大概少年心性,皆是一般如此。 既然下了决心继续向上,易小天便是打起精神来,迈步踏入那丛生杂草,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寻着那蜿蜒曲折的荒废古道,向更高处缓慢行了去。走了半天,天色已近正午,日光渐盛,周遭雨雾也是渐渐散去,易小天方才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在沿着一条突兀山脊向上攀登,脚下实地宽仅半丈,左右两侧笔直陡崖,崖下便是万丈深渊。易小天心头一颤,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直把头埋得贴住了肚皮,呼哧喘了半天大气,心头惊恐方才稍微平复,缓缓抬起头来,眺望那来路去路,身下山脊小道恰似一条狰狞怪蛇,凌空蜿蜒,从那了无边际的峨嵋主体山脉斜飞而出,冲天而起,弯弯扭扭的通向远处云海之中一处高耸孤峰。 那远处云海之中的高耸孤峰,犹如一柄嶙峋的黑色怪剑,生生刺破无边白幕,带着隐隐煞气,直指苍穹。易小天本是无意地远远望着,不觉竟盯着入了神去,只觉那黑色孤峰阴森可怖,又神秘魅惑,无限勾人神往。 易小天心头踌躇许久,终究还是好奇战胜了恐惧,颤颤地从地上爬起,深吸一口气,再不看那脚下两侧无底深渊,死死盯住那远处黑色孤峰,迈步走去。这一去十数里距离,易小天也是边走边适应了恐高之感,越走越快,距离那黑色孤峰越来越近,越来越是兴奋,到最后发疯似地一路疾跑,脚下生风一般不觉疲惫,不到半个时辰,便是到得那孤峰山脚。 说是山脚,只因来时道路,已是一处极高山脊,所以其实已是接近那孤峰山顶高度,而下方大部份峰体深埋于云海之下,倒是见之不得。易小天兴奋未减,睁大双眼环顾周遭,所见一片黑色,黑色的刀劈岩壁、黑色的岩石地面,四下里光线昏暗、寸草不生、一片死寂景象,立脚之处,长宽百步的半圆形岩石平台,深深凹入岩壁,形状却是十分规则工整,倒像是人力挖凿所成,边缘处皆临万丈深渊,除却飞跨而至的来时山脊险道,再无其他上下通道。 易小天立于在平台边儿上,心下疑惑,记得一早出门之时,天色已是大亮,反而到得此处之后,天色却是骤地昏暗不少,似乎时光倒流,着实奇怪。极目眺望,云海之上,火红圆日刚好升起一半,眨眼间,万缕金光射出,顿时照得那无边云海金浪翻涌,偶有几点飞鸟掠过,仿佛于金色海面搜寻渔猎,俨然仙界景象。突然间,易小天若有所感般猛然埋头,只见脚下半圆平台正如镜般光亮透彻,其中黑光流转,诡异而魔性,圆心处豁地现出一道半圆洞口,其内黑雾弥漫,深不见底,不见尽头的黑色石阶斜斜向下,似乎通往幽冥地底。易小天着魔一般痴痴迈步向前方要踏入洞内,骤觉眼前一阵刺眼金光,眨眼之间,洞口已然消失不见,脚下地面恢复如初。 易小天回过神来,趴到地上细细抚摸察看一番,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又呆呆望向那无边云海,迷惑万分之余,过去种种、父母音容不禁又是涌上心头,黯然泪目。无边云海、万仞孤峰,小小身影孑然而立,万缕金光斜射绝壁,却似万箭穿心,道不出的绝美,道不出的孤寂…… 望着远方天际红日,易小天眉头一皱,脑子里从未有过般灵光一闪,竟生出大胆猜想来:为何此处时光不同于来时峨嵋,又为何这绝壁平台乃规则半圆形状?再为何方才所生异象之时,似乎天边红日也是刚好从云海里升起一半?怕不是上古仙人刻意设计的机关法门?定要此地日出一半之时,方可显现那隐秘的洞口……?或许是出于好奇探索的少年心性、或许被那神秘诡异力量魅惑了心智、更或许是隐埋深心的不甘平凡,易小天当下便是决定就地守候,待得明日日出一半之时,若是那隐秘的洞口果真再次出现,定要抓住时机一跃而下,探个究竟。 偌大的绝壁平台上空空如也,除了黑色岩石还是黑色岩石,纵然云海景色再美,看得久了便也枯燥乏味。易小天干脆躺在地上,闭上双眼想要睡觉来打发等待的时间,却又是怎也睡不安生,每过一会儿便要睁眼看看天色,生怕睡过头去,错过了那恰好日出一半的时机。如此睁闭眼折腾了也不知多少个循环,天色终于是渐渐暗了,到得完全入夜,四下里一片漆黑,阴风呼号,温度骤降,直冻得易涕泪不止,不住地跑跳取暖,随着夜愈发深了,空气也是愈发冰冷,蚀骨的寒风毫不留情,一点一点吞噬着易小天体温,易小天四肢渐渐不听使唤,蜷倒在地动弹不得,仿佛灵魂也被那低温冻结,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就在那最后一丝模糊意识也即将散去的关头,易小天胸口猛然一热,温热暖流紧接着迅速传遍全身各处,仿佛身处温泉之中,说不出地温暖舒适,生生将那冻结的灵魂融化开来,易小天慢慢缓过劲来,意识逐渐清明,试着动了动手脚,慢慢坐了起来。 易小天将手伸进衣领,取出小小锦囊,倒出两颗偌大珍珠,捧在掌心,轻轻摩挲着,温热暖流源源不断从掌心传来,融入血液,流遍全身各处。易小天愣愣看着手里珍珠,心想此母亲遗物,定是旷世奇物,已两次救自己于危急关头,自己却是无能,苟活至今,废物一般没有丝毫本领,且不说完全不知仇家何人,即便是知道了也是无力讨还血债。心中无限思念与苦闷,顷刻间喷涌而出,猛地嚎啕大哭起来,双眼血红,仰天长啸…… 时而悲伤、时而暴戾,浑浑噩噩哭嚎一夜,直到遥远天边射出第一缕红光,易小天方才终于清醒过来,一把抹去满脸泪水,死死盯着那云海尽头,不多时,一轮红日便是从那云天交接处探出了头来,易小天顿时紧张起来,几步跨到半圆平台圆心位置,屏气凝神,密切注视着那天边红日与脚下地面。又是过了一会儿,那红日刚好升起一半,脚下岩石平台猛地黑光一闪,瞬间变得晶莹透彻,其中黑光流转,完全如同昨日一般怪象,易小天从半圆平台圆心处退开两步,呼吸急促,心跳如鼓,半蹲身子,直勾勾盯着那圆心处地面。 突然间,那圆心处地面豁地现出一道半圆洞口,其内黑雾弥漫,深不见底,不见尽头的黑色石阶斜斜向下,似乎通往幽冥地底,种种景象亦是与昨日所见相同,唯独那第一阶石阶之上,歪歪扭扭刻着“九老洞”三个血红大字,昨日倒是不曾见得。 易小天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入得那九老洞内,“哎呦!”一声,顺着那黑色石阶便是滚了下去。 第十二章 鬼灵子 易小天在哪暗黑地洞内连续滚下数十级台阶,终于随着脑袋上“咚!”地一声闷响,装上拐角处石壁停了下来,双手抱着脑袋爬起,眼冒金星,疼得“哎呀!”一声大叫出来,刹时间,两侧石壁上黑光一闪,陡然亮起亮排幽绿烛火,密密麻麻,斜斜向下延伸至目力尽头,将整个地道照的通明,借着那烛火光亮,易小天抬头再看向上方入口处,却是黑压压的封闭岩石,哪里还有什么洞口可寻。 待得脑袋上疼痛稍减,易小天倒也定下神来,心想:看来这地洞入口真是非得要日出一半的短暂一瞬,方可打开,若果真如此,便是要再等上整整一日才能出得去了,倒不如借此时间向下探索一番,说不定能有什惊奇发现。虽是这般故作镇定地想着,脚下却仍是有些颤抖,生怕万一明日那洞口不得出现,又无其他出路,莫不是要被生生困死在这里,不禁有些开始想念起温又儿、王二蛋等人起来。 “哼!还没跟王二蛋那家伙了解恩怨呢!我才不会困死在这儿!”易小天自顾自大声说话,给自己壮胆,还扯着嗓子唱起了从李叔那里学来的山歌,沿着那幽绿地道,大步向下行去。 “哎~~~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哥哥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啊~妹似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啊清悠悠~哎……”聒噪的歌声戛然而止,易小天也是停下了脚步,扭头左望。只见此处狭窄地道左侧石壁上,开着一道三尺门洞,门洞内空间却是相对宽阔,长宽一丈有余,其中依然是幽绿光影闪烁,只是光色之中明显多带着一丝苍白,朝着里面环望一圈儿,石室之内空无一物,也不知那幽绿而苍白的火光是从何处散发而出。 易小天自从昨日误打误撞到得这黑色孤峰处以来,所见怪象已是接连不断,此刻即便是有着对未知事物本能的畏惧,倒也已是见怪不怪,深深呼吸一口,便是抬脚跨入那门洞之内,不料探入半个身子,眼角余光便是瞟见头顶上方有什东西挂着,易小天猛然抬头一望,只见一颗惨白骷髅头骨正凭空浮在头顶上方,两只深邃的黑暗眼洞里,分别燃烧着一白一绿两团诡异火焰。这一下可是着实将易小天吓个半死,“啊!……”地一声大叫,拔腿便跑,沿着狭长地道石阶一路向下疯跑而去,丝毫不敢回头看上一眼,却是不知那骷髅脑袋从他拔腿转身一刹,便是一直飘在自己头顶上方紧紧跟着。 一路疯跑,易小天不断用眼角余光朝左右后方瞥视,倒也看清原来那左右两排幽绿烛火,每一朵火光之下,分明皆是一节惨白筒骨,哪里是什么白色蜡烛?所幸再未见着那渗人的漂浮骷髅脑袋一类怪物,易小天也是逐渐放慢了步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慢慢向下走着。地道弯弯扭扭,左拐右拐,一路上又是经过了另外八处门洞,门洞内无一例外均是空无一物,也都是幽绿光影闪动,在易小天看来,仅仅是那每一处门洞内的幽绿光影,夹杂着的或猩红或土黄、或湛蓝或碧青的各类颜色,有所不同。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少时间,已经深入地底多远距离,不知不觉间转过又一道拐角后,脚下那原本看似没有尽头的黑色石阶突地戛然而止,整个狭长地道也是到此为止再没了后续,一柄纯黑石剑,横插于面前黑色石壁,大半剑身没入壁中,剑壁交接处光滑无缝,已然分不出是剑入石壁,还是那石剑本是于那石壁上凿刻而成。一路至此尽头,虽有些许惊悚经历,但却是未曾发现任何宝贝东西,易小天竟有些许失落,试探着双手握住那石剑剑柄,又拔又掰折腾半天纹丝不动,并未触发任何机关,又是用力踢了那石壁几脚,触感坚固厚实,不曾听得空响,最后悻悻地将耳朵贴上石壁,除却冰凉触感传来,却也听不见壁后有任何动静,想必当真已是地道尽头了。 “唉……”易小天轻叹一声,正要转身折返,只听得“铮!”地一声,眼前石剑径自拔出石壁,迅速掉转剑身,猛然直刺易小天头顶上方而去!易小天大惊,本能地蹲下躲避,抬头望去,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景象,险些晕厥过去。头顶上方,一众偌大骷髅脑袋自上而下竖直排成一列,个个阴森苍白,双双空洞的眼洞之中皆是燃烧着两团诡异火焰,或一绿一红、或一绿一白、或一绿一黄……细细数来,总共竟是有九颗骷髅头,此刻皆是浮空不动,眼洞里火焰愈闪愈亮,与那柄黑色石剑冷冷对峙着一般,气氛紧张至极。 易小天头皮一阵发麻,赶紧蹲去墙角,大气不敢出,贴着石壁悄悄挪动着步子,想要溜之大吉,怎料那头顶九颗骷髅脑袋也是随着自己的脚步移动,始终紧紧跟着,而那黑色石剑,更是悬浮半空,紧紧逼着九颗骷髅脑袋,剑身渐渐笼罩一层薄薄黑雾,隐隐散发凌厉气势。 猝然之间,九颗骷髅脑袋眼洞之中火光爆闪,猛地变换阵型四散飞出,于黑色石剑上下左右各方围住,九股幽绿火绳分别从九颗骷髅脑袋左眼窜出,弯弯扭扭地互相交缠一起,结成一张火网,生生将石剑困在火网中央,紧接着,又是九道各色火焰,从九颗骷髅脑袋右眼箭射而出,齐齐刺向那黑色石剑,眨眼便是将要触及剑神,只见那黑色石剑仿佛不甘束手就擒,骤然疾旋,周身黑雾顿时浓密,生生将那九道火箭悉数弹开,各色火星四溅。 易小天正自躲在墙角看得出神,突然间,头顶上方各色火星四溅而下,根本来不及躲闪,劈头盖脸落在身上。“啊!”地惊呼一声之后,却是发觉身上无数火星根本不热,身子轻轻一抖,便是尽皆如水般滑落在地,转瞬熄灭,化作各色烟雾,慢慢飘回那九颗骷髅脑袋眼洞之中。眼前如此诡异景象,易小天再不愿多作停留,试探着悄悄走了几步,见那九颗骷髅脑袋这下倒是不再跟来,赶紧拔腿便跑,再不回头,一口气便是跑回了地道入口地方,瘫软坐在石阶之上,口干舌燥,喘气不止。 易小天死死守着当初入口处石壁,心想待得洞口一开,便一跃而出,在不进这诡异的洞来。等着等着,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时间,易小天困倦无聊,竟然有些莫名担心起那黑色石剑,不知是否斗过了那九颗骷髅脑袋?想着想着,实在困乏,渐渐睡着过去……睡梦里,易小天见得那黑色石剑威风凌凌,生生割破幽绿火网而出,剑风到处,九颗骷髅脑袋里各色火光逐一熄灭,噼里啪啦纷纷掉落地面,无力滚落墙角,再不动弹…… 迷糊间,易小天觉得怀里一沉,一股冰凉气息传来,睁开双眼醒了过来,埋头一看,那黑色石剑此时正安静他躺在自己怀中。又一次突如其来的怪事惊吓,吓得易小天赶紧将怀中石剑扔到地上,石剑直直砸落在地,笨重地滑下两级台阶后,再不动弹,易小天这才发现,那黑色石剑剑柄完好,而剑身却是被拦腰截断一般仅剩下短短小半,通体光泽暗淡,死气沉沉,显然没有了先前凌空舞动的气势。 想必是在与那九颗骷髅脑袋的斗法之中被重创折断,易小天上前两步,再度将那黑色石剑抱起,带着些许感激和难过,细细抚摸着那断口,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的洞口已然打开,一道黑色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只见那人黑衣黑裤、黑色的头套面罩,紧紧包裹住整个身体,仅露出一对细长眼睛,望着易小天背影,瞳里血红精光一闪而过,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光,贴着地道顶壁嗖地入了地道深处而去。易小天隐约感觉头顶吹过一股气流,回头看见那洞口已然大开,神经瞬间绷紧起来,抱着怀里半柄石剑转身拔腿便跑,生怕那洞口再次合上,出去不得,刚跑出两步,便觉脖子上领口一紧,被人提起一般双脚离地,瞬移一般径直出了洞去,领口一松,狗吃屎般摔得趴倒在地上,正自惊惶之间,听得一串脆响,九颗骷髅脑袋断线珠子一般落在面前地上,噼里啪啦摔得粉碎,抬眼间,只见一名黑衣人,此刻正蹲在面前盯着自己。易小天本能般翻身弹起,退开数步,紧张地注视着眼前黑衣人问道:“你……想要作甚……?”眼角余光悄悄环顾四方,发现此时已是出了那九老洞,身处昨日那半圆石台之上,圆心处地面严丝合缝,哪里还有那洞口踪迹? 黑衣人貌似并没有恶意,蹲在那里继续盯着易小天看了一会儿,方才慢慢站起,不紧不慢将一身紧身黑衣、头套面罩脱去,上身赤裸,下身仅剩一条宽大短裤,中长头发披散在肩头,虽然肤色暗淡、胡茬满面,眉目口鼻倒是生得颇为俊朗,散发着落拓风流的中年男人气质。易小天望着眼前那张面庞,眉头紧皱,努力回忆着,似曾相识的感觉十分强烈。 倒是那中年男人率先开了口:“小鬼,你是叫易小天对吧?你我二人,于那嘉州集市,可不止一次见过,哈哈哈哈!” 听中年男人这么一说,易小天也是一愣,双手一松,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半柄石剑也是掉落在地,惊讶万分地问道;“你?你是那书摊小贩!?你?你怎会在这里?!” “哈哈哈哈!小鬼啊,我可是专程在此处等你的哟。”中年男人冲着易小天单眼一眨,语气之中带着明显的兴奋与挑逗。 易小天懵懵地,云里雾里理不出头绪,撇了一眼碎落一地的骷髅头骨,又看了看脚下那半柄石剑,呆呆地又问;“等?等我?”一脸茫然。 中年男人叹气一口;“唉,造化当真公平,呵。”语气之中分明带着讥讽。左手轻轻向下一挥,脚下顿时涌起一股气浪,将那摊白花花的骷髅头碎片悉数卷去,散落深渊,右手平伸成爪一吸,半柄黑色石剑便是被吸入手里,接着又不紧不慢地继续讲了起来,似是在讲给易小天听,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小鬼啊,你确是资质愚钝,但这世间也许也只有我鬼灵子一人,能够看出你那万年不遇之乱魔命相吧……所谓神明大公、造化平等,果真如此啊。你这先天资质,于修行一道自是与废物没有区别,可老天却又偏偏将那乱魔命理赋予你身,无数天地玄机、元素异灵,皆是会于你命中接踵相遇,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说了半天鬼话,易小天是一句也听之不懂,唯独听明白了一句,就是眼前此人,好像是叫鬼灵子。鬼灵子一番感叹过后,看得易小天懵逼表情,又是一阵唏嘘,深深呼吸几口,努力平复了那内心嫉妒情绪,强行使自己耐心下来,用更加简单易懂的言语向易小天继续讲道:“此处黑色孤峰,名唤九老峰,而你误打误撞进入的地洞,则叫九老洞。相传上古时候,九州大地之上,天地混乱、异变频频,各类妖兽魔物横行,先民部族挣扎求生,几近灭绝……直至部族之中诞生一位惊世奇人,因在族中排行老九,后人皆尊称九老,此人参透天地奥义、掌控元素灵力,竟诛灭八方妖魔、重铸九州山河,人类部族方才成为万物灵长,统治大陆,繁衍生息。然而好景不长,数百年后,因九老过往窥探太多天机奥秘、杀伐无数生灵、生生扭曲自然秩序,终引来神明震怒,频降天劫诛之,一时间,九州大地上,陨石、海啸、瘟疫、风暴,各路天灾汹涌而至,虽以九老修为,早已丝毫不为所伤,但先民凡人死伤大半,哀鸿遍野……” 易小天听得入神,见得鬼灵子故事讲了一半便停下了嘴,不禁脱口追问道:“那先民后来如何?还有那九老呢?” 鬼灵子斜眼撇了易小天一眼,喉咙里用力咽下一口口水,继续讲到:“后来?哼。后来九老舍生取义,自毙于此,体内元素灵力尽皆散去,只留肉身幻化此峰,隐于世间。” 易小天头一次听得如此离奇传说,一半惊讶惶恐,一半将信将疑,蹲下去对着那黑色岩石地面一顿敲打,怎生也与那人体骨肉看不出半点关联。鬼灵子倒是看懂了易小天的怀疑神情,右手一松,那半柄黑色石剑嗖的脱手飞出,直直刺入易小天胸膛! 来不及觉得疼痛,那黑石断剑便已是完全没入身体,易小天这才一下双手捂住胸口,胸口皮肤却是完好无损,亦无任何不适感觉。易小天呆呆愣住,瞠目结舌,瞪大了眼睛望着鬼灵子,丝毫不敢动弹。 鬼灵子见易小天那呆傻模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道“哼,那黑石剑、九颗骷髅头,分别乃九老体内正、邪灵力所化,被封印于那九老洞内,相互牵制无数岁月,早已磨灭煞气戾气,便是到得今日,才被你这小子引得苏醒。现在看来,倒是那石剑惊险胜了,也是赢得了认你为主的机会。” “认我为主?”易小天简直云雾缭绕。 “小子,我问你一句,你可甘愿一生在那峨嵋山上做个鄙陋山民?”鬼灵子直勾勾看着易小天眼睛。 易小天眼神怯怯,倒也并不闪躲避让,同样凝视着鬼灵子双眼,那是一双清澈透露的眼睛,没有半点血丝杂质,唯独双瞳中心隐约闪着的一点红芒,仿佛生生刺透了自己的内心。“不愿。”易小天眨了眨睁得干涩的双眼,再度睁开一瞬,红芒一闪即逝,坚毅果敢。 鬼灵子猛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小子倒还不算废物!赶紧回去吧,这九老孤峰就将要消散了,唉……” 环顾眼下四周,黑色薄雾渐渐笼罩,脚下岩石地面也是逐渐变得透明虚幻,仿若正在气化蒸发一般。易小天心头也是紧张无比,但仍是忍住了拔腿跑下峰去的冲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师傅!请收我为徒!教我本领!” 鬼灵子飞起一脚,腿风扫过,易小天径直腾飞而出十丈有余,软软摔落在那来时的山脊险道之上,待得爬起回头望去,云海之上空空荡荡,黑色孤峰已然没了,一阵山风掠过,带来鬼灵子话音:“易小天,你我绝无师徒缘分,今日之事,也不得再向任何人提起,待得有用之时,我自会寻你。那黑石断剑已是融入你体,意守空心,便可寻先天大道。去吧,去吧。” 第十三章 小秘密 黄昏时分,易小天走进李家村口,正自忧心如何向李叔李婶隐瞒着两天一夜去向,忧心忡忡地低头迈着极慢步子,猝不及防间一个大巴掌轻轻拍到后脑门上,扭头一看,李叔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腰间挂着两只野兔,一副打猎归来的模样。还没想好如何说辞的易小天心头咯噔一下,张大了嘴巴望着李叔:“李叔……” 李叔又是轻轻一巴掌拍在易小天脑袋上,带着一丝责备语气道“你这孩子,一大早便没了人影,中午也不指导回家吃饭,天都快黑了才知道回家吗?” “啊?……一整天?……李叔……哦……”易小天疑惑不解,自己明明是昨日一早出门的啊,嘴上倒是没有在多说,跟着李叔回了家去。 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王二蛋那光光的脑袋瓜子,正蹲坐在屋檐下面帮着李婶片着竹篾,见得易小天回来,立马丢掉了手里的活儿,几步小跑跑至跟前,挥起小手用力拍向易小天后背:“哈哈,小天你果真好拉!等你一天了!晚上咱捉蛐蛐儿去!” “嗯!”易小天重重点头,一把拉起王二蛋胳膊,王二蛋倒是被易小天突然的态度反转弄得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起来,易小天则是手上用力一拧,王二蛋胳膊吃疼,“哎哟!”大叫,易小天咯咯笑了起来,两个小孩打闹追逐着进了屋去,李叔李婶也是哈哈相视笑着:“这俩冤家孩子,呵呵呵。” 没一会儿,李婶便是烧了大大一盆兔肉出来,易小天真是饿了,一路狼吞虎咽大口吃着,王二蛋也是一边吃着,一边噼里啪啦地说着这些日子里村里孩童间发生的新鲜好玩事情。小小的土坯屋子里,烛光摇曳,饭菜飘香,李叔李婶慢悠悠聊着家务琐事,两个小孩叽里呱啦地侃着他们世界里的有趣之事,满满的人间烟火,满满的天真童趣,满满的简单幸福……不紧不慢一顿晚饭吃下来,天色也是已经全黑,王二蛋 “你可甘愿一生在那峨嵋山上做个鄙陋山民?”鬼灵子的话十分不合时宜地在脑中响起,搞得易小天顿时没了玩耍兴致。“二蛋,今天我困得紧,改日再约你捉蛐蛐儿去吧。” “哈哈,那行,小天你伤刚好,就好好在家休息吧,明天我去河边石头地里抓几只大蝎子给你补补。”王二蛋重重拍了下易小天肩膀,哈哈笑着,看起来心情十分地好。 “嗯!谢谢你,二蛋。”易小天冲着王二蛋重重点头,眼神里分明带着感动与歉意。 “嗨!咱两谁跟谁呢!”王二蛋又是大大咧咧地向李叔李婶道谢几句,被易小天搭着肩膀送至院外,回家去了。 送走王二蛋后,易小天也是属实困意来袭,便是早早回自己屋子里躺进了床里。昏黄的油灯,暖暖的被窝,使得易小天原本带着些许不安的精神慢慢放松下来,渐渐合上了惺忪的双眼,将睡未睡,迷离缥缈之中,脑海里,遥远处隐约漂浮起一个个黑色斑点,密密麻麻而又排列有序,一隐一现,神秘勾人。易小天努力集中精神,想要看清究竟,双眼紧闭,全身肌肉也是绷得青筋暴起,淋漓大汗已然湿透被褥,表面看去,身体是直挺挺躺在床上不得动弹,实则神志上却是在那脑海幻境之中,拼命催动着意念之力,灵魂出窍一般向着那那黑色斑点一点点逼近飘去,也是不知究竟过了多少时候,终于是渐渐近了,那一排排临空虚浮的黑色斑点也是清晰起来,竟是一个个文字,易小天本就识字不多,加之那些个文字皆是写得歪歪扭扭鬼画桃符一般,识别起来便更加吃力,直看得易小天头晕脑胀倒也没认出几个字来。 “去他娘的!”易小天心头暗骂一句,不再去识那文字,精神一松之间正要真正沉沉睡去,不料那脑海幻境之中,陡然生变,铺天盖地下起倾盆黑雨,顿时将易小天淋个透湿,心头又要暗骂,却是一惊,脑中平白无故映出长篇文字,同样歪歪扭扭鬼画桃符,不知怎生又全部识得了,再抬头细看那漫天黑雨,竟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落在身上瞬间便是浸入体内。一阵蚀骨冰冷袭来,易小天一个哆嗦,醒了过来,床上被褥连着贴身衣裤已然湿透,易小天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一个激灵翻身跳起,赶紧换了干净衣裤,又将被褥悄悄抱到院里晾了,回到屋里径直躺在光溜溜的木板床上。 努力想要回忆起方才梦境中所见文字,却是怎生也想不起来,易小天发呆半晌,又是想起昨日鬼灵子的话来“……那黑石断剑已是融入你体,意守空心,便可寻先天大道……” 意守空心?易小天虽是愚钝,但倒也能够大概理解其中含义,不外乎不思不想的意思,于是便是学着印象中修真高人的模样,盘腿坐起,闭目调息,努力将脑中思想慢慢清空。果不其然,待得易小天浑浑噩噩渐渐又是到了半睡半醒状态,眼前便又是陡然出现大片歪歪扭扭的黑字,竟莫名其妙全部识得了,易小天不自觉地默念着:“时空之律,元素灵力,先造天地,后生物人。力运至极,可控元素,穿梭时空。寻道之基,肉身之炼,五行俱容,始窥奥义……”接下来便是一些吞吐吸纳天地灵气的基本法门和肉体修炼方法。 易小天双眼猛然睁开,瞳孔内一丝狂热红芒闪过,紧张而又兴奋难耐,捏紧了拳头狠狠两拳锤向土墙,震落许多灰尘,多年来隐藏深心的苦难与仇恨再一次嘶吼咆哮,燃起灵魂地底那团挣扎与不甘的怒火!易小天凭借直觉推断判定,种种真实幻境,皆是因那黑石断剑融入自己体内而起,而那幻境秘籍上所载,也定是十分厉害的不世奇法,或许比那峨嵋功法更加厉害。近日来奇遇连连,虽然许多细节原由尚且想不明白,但易小天也本并非刨根问底之人,既得奇遇奇法,修之便是,出人头地,扭转命运!想到此处,易小天更加兴奋难耐,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恢复平静,重新盘坐,照着脑海中秘籍方法,吸纳吞吐起来,怎料那吸纳吞吐之法看似简单,实则非常奥妙,讲究以人体七窍为门,门要半开半掩,有进有出,引入周遭天地空间元素灵气,驱逐内体污浊秽气。易小天资质属实愚钝,照着秘籍法门练习吞吐半夜,始终不得法门,丝毫没有灵气入体的感觉,憋得满头大汗,好几次险些背过气去。 愚钝少年倒是自幼心性刚强,面对困难向来是可以暂且隐忍,但心里倒是从不服输的。要说以往,易小天身无所长,无所依仗,也看不到出头希望,倒是被磨去了许多要强,但如今深信奇遇所得定非凡物,便又是倔强起来。深深呼吸一口,易小天起身下地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手脚,下意识地认平复起已然有些焦躁的心情,尽量让自己放空思绪。 不多时,易小天重新回到床板上闭目盘坐,夷陵、大火、父母亲人、嘉州城、温又儿、李家村、李叔李婶、九老洞、鬼灵子……一连串的物、景、人、事,随着一口长长的呼气被悉数从内心吐出一般,眼前顿时一片空明,终于入得秘籍上所描述的“空心之境”,易小天赶紧继续按照脑海秘籍机要,意控七窍,渐渐地感觉到周身空气之中,隐约有稀薄灵气汇入体内,融入经脉,随着意念的催动周运全身,说不出地舒适与放松。 按照脑海中黑色文字秘籍所述,每次吐纳需要催动天地灵气入体运转三十六个周天,可多不可少。易小天不骄不躁稳稳保持着空心之境的状态,直至天色已然大亮,淡橘色的清晨柔光射入窗内,易小天也是刚好完成三十六个周天吐纳。 方一回到现实之境,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拍门声响传入耳中,伴随着王二蛋聒噪的叫喊:“小天!起床开门了小天!”,易小天正要答应,“啪!”地一声脆响,破旧木门上门栓应声而断,王二蛋紧接着便是跳了进来。 易小天心头一怒,冲着王二蛋吼道:“王二蛋你疯了?!赔我屋门!” 不料王二蛋却是更加愤怒,一脚踢翻门口小凳,瞪着易小天吼了回去:“喊你半天了没个动静!要不是怕你在屋里有什不测,谁稀罕踢烂你那破门?!脏了老子的脚!没……”王二蛋话未骂完,却骤然顿住,指着易小天捧腹大笑起来,直笑得那本就长得紧凑的眼鼻蜷成一团,光秃秃的脑袋上生出几道皱纹。 “你笑什么笑?!”易小天被王二蛋突如其来的狂笑搞得莫名其妙,带着些许心虚。 “哈哈哈!易小天你,哈哈哈!原来躲在屋里坐床上拉屎呢!哈哈哈……”王二蛋指着易小天身下床板,笑得难以抑制,根本喘不过气来。 易小天这才顿时有所感觉,埋头一看,屁股下面黏糊糊湿哒哒,黄黄的一大片,臭气熏天,竟然全是便溺之物。暗里猜想,这或许是那秘籍上所讲的“驱逐内体污浊秽气”所致吧。 心中虽然惊喜占多,但被那王二蛋当场撞见如此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龌龊囧象,易小天也是羞恼至极,一把扯下身上裤子,光着屁股跳将起来,一跃跃至王二蛋跟前。王二蛋连忙躲闪,欲要夺门而出逃走,却是慢了半拍,被易小天一下子逼到墙角,将那沾满大便的裤子提在王二蛋面前,狰狞坏笑道:“二蛋啊,要不要我给你抹把脸啊?” 王二蛋紧紧缩在墙角,捂住口鼻拼命摇头。易小天又是将那臭气熏天的裤子拿得更加凑近了写,几乎就要按在王二蛋脸上,又问:“那今日之事你向不向别人说啊?日后拿不拿出来取笑要挟我啊?啊?说!” 王二蛋已是退无可退,又是拼命地摇头。易小天仍旧不依不饶地再问:“那你必须发誓!亲口说出来!” 王二蛋恶心至极,终于忍不住,捂住口鼻的双手一松,“哇”地一下吐了出来,直直向易小天光溜溜的下身喷去,易小天连忙一躲,王二蛋趁机一把推开易小天,夺门而出,直到跑出了李叔家院门,方才回头冲着院子吼道:“易小天你混蛋!我王二蛋说话算话!一定保守你的小秘密!” 第十四章 交流传道 自从有了第一次难堪的经验,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易小天每晚熄灯过后都是悄悄坐到房间角落的木夜盆上,彻夜修炼那吸纳吞吐之法。连续十多天下来,吸纳运转灵气的效率没有丝毫进步,两个屁股瓣儿倒是坐得淤青大片。 又是疼坐一夜,完成36个周天灵气运转后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疼痛感觉从屁股上传来,搞得易小天郁闷万分,心中寻思着:平日里倒也是偶有遇到的峨眉派外出修行弟子来到这洪椿坪上打坐吸纳,没见得别人一副屎崩尿流的模样啊?易小天虽疑惑不解,但对那脑中神奇的黑字秘籍倒是没有半分怀疑,当下断定定是自己未领会得修炼之关键法门。 “诶。”叹气一声,易小天用草纸小心翼翼地搽干净火辣辣生疼的屁股,双手揉搓曲伸着已麻木得毫无知觉双腿,心头顿生一计:嗨!我怎么那么笨?!纵然那些修真弟子哥哥趾高气昂,断然不会理睬我,但不是还有又儿妹妹么?何不悄悄探探又儿妹妹平日里是如何修炼? 想到此处,易小天嗖地站起,提起裤子出了屋子,加之与温又儿也是有一个多月未曾相见,早已十分想念,向李叔李婶简单说明了去处,便是马不停蹄径直出得李家村去,一路兴奋地向着下山方向去了。 一路小跑,紧张地穿过那白云峡,心中暗自庆幸没有遇见猴群,大约中午时分,易小天便是到得了清音阁院外。院门虚掩,易小天透过门缝向院内望去,一眼便是见得温又儿背影,此时正与萧芸和陌生男孩挨着排成一排,端端正正地站立院中,三人面前两张木椅,所坐两人易小天也都是认得,正是水一大师和那寻羽道长,刘敏则是在水一身后立着。 易小天断然不知,峨嵋一门有个交流传道的规矩,但凡门内长老,每年必须对所有新入门不满五年的弟子逐个完成一次传道授业的任务,恰好寻羽与水一门下都有新收弟子,为图方便,寻羽便是干脆带上徒儿到得水一所在清音阁内,与水一二人互相传授对方徒弟些许道法,也算是一次性完成了二人任务。二百年前,峨嵋掌门厉天行定下的这规矩原本是十分好的,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加之长老之间相互嫌隙渐深,到得今日,便是已然多数成了敷衍交差。 本来准备推门进去的易小天见门内情景像是两位师傅正在指点徒儿,便是止住了脚步,干脆蹲在门缝处向里面看着,心想待两位道长传道结束,再去打扰。 片刻后,听得寻羽声音:“乐乐,方才水一师叔所演示身法要点你可记住了?” 只见那陌生男孩上前一步,向着水一抱拳弯腰行礼道:“谢水一师叔指点,徒儿已熟记在心,回去后定勤加练习!” 水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向着温又儿与萧芸二人淡淡问到:“又儿、芸儿,你们可也记下了寻羽师叔传授的几样阵法是如何画的?” 萧芸也是向着寻羽抱拳弯腰行礼道:“承蒙寻羽师叔教诲,萧芸记住了。” 温又儿则是埋着头,右手食指在左手手掌上画了几笔,撅着小嘴皱起眉头,又是抬头望了望水一和寻羽二人,扣起了脑袋,显然是没有记下寻羽所传阵法图案。 “哈哈哈哈!”水一与寻羽几乎同时大笑出声来,刘敏也是在一边捂着嘴巴偷偷笑着。三个大人其实彼此心里明白,先前两位师傅演示传授三个小徒弟的身法阵法,皆是峨嵋高阶功法,哪能一看便全部记住,只不过佟乐乐与萧芸二人懂得在“外人”面前替自家师傅撑面子,所答之言也尽皆是场面话罢了,唯独那温又儿不通这人情世故,不经意打破了那世故圆滑。 水一止住大笑,站起身来拍拍温又儿肩膀道:“又儿莫急,你那寻羽师叔先前画的那几个鬼符,便是我也不曾见过,也完全没能记下十分之一,明显是故意不肯传我徒儿易学有用之术嘛,又儿不用在意,啊。” “水一你!……”寻羽被水一当着晚辈摆明讥讽,顿时也是火起,也是对着佟乐乐学着水一语气阴阳怪气地道:“乐乐,为师平日里教你修行先修德,这诚实一德便是十分重要,方才你水一师叔比划的身法,凌乱而奇快,莫要说你,为师也是看之不清自愧不如,你却怎能熟记于心?!罢了,既然师叔不曾诚心授业,咱门便回去修炼自家身法便是。”说着便起身拉起佟乐乐作势要走。水一则是把头扭向一边儿,丝毫没有留客的意思。 “师傅……”温又儿又是不合时宜地冒出话来:“又儿又突然记起了寻羽师叔所画阵法图案了……”此话一出,水一、寻羽同时一惊,皆又是扭回头来,对着温又儿瞪大眼睛。 “哈哈哈哈!”寻羽大笑不语,斜着眼睛撇向水一,摆明一副看你怎么圆场的幸灾乐祸态度。 没想到水一不但没有丝毫尴尬,反而眼露凶光,恶狠狠盯了寻羽一眼,转而蹲下身来,一手摸着温又儿脑袋,温柔万分地说道:“又儿丫头,记不下那些鬼画桃符,咱不学那破玩意儿便是,明天师傅便教你些简单阵法。但是不可以胡乱逞强说谎话哟,你寻羽师叔所讲的诚实一德,当真是更为重要的呢。” 温又儿扭扭身子,举起一双小手抓住脑门上水一的大手,拽至胸前,紧紧地攥着,带着些许委屈和激动:“师傅师傅,又儿没有骗人,又儿当真完全想起来那阵法图案模样了。” “哈哈哈哈,温又儿这丫头就是资质不凡啊,哈哈哈哈,来来来,赶紧试试。”寻羽一边乐呵着推波助澜,一边赶紧从佟乐乐腰上摘下画符竹笔,沾好朱砂了塞到温又儿手上,一张老脸笑成了朵大菊花,简直非要看上笑话才肯罢休的模样。 “你!……”水一又是瞪了寻羽一眼,眼中凶光更胜,寻羽则是干脆又把头扭开,继续偷偷笑个不止。水一深深呼吸一口,强行平复躁动的情绪,严肃地看着温又儿:“又儿,当真记得怎么画的?” “又儿从不撒谎!师傅你再问,又儿都又快要忘记那阵法图案了!”温又儿也是莫名着急起来,憋屈地大声吼着道。 水一拍拍温又儿肩膀,站起身来:“又儿,画!” “嗯,师傅!”温又儿答应道,声调显得十分兴奋,上前两步,又是一把扯下佟乐乐腰上装朱砂的小罐子,便跑到院子中央,蹲在地上用那竹笔东一笔西一笔地画了起来。 眼看温又儿逐渐将那复杂的阵法图案勾画成型,水一呵呵笑着,而寻羽面色却是阴晴变幻,十分难看。待得温又儿画完最后一笔,兴奋地跑回水一身旁拍手欢跳,水一也是欢笑着同温又儿击了个掌,转而又向寻羽恭敬地抱拳请道:“还请劳烦寻羽师兄查验有无画错之处,呵呵呵,呵呵呵。” 寻羽望了那地面上朱红色图案一眼:“哼,着阵法图倒是分毫无误,却不知先前贫道所演示的启阵之法,这又儿徒儿是否也是记下了,不然这阵法再好,不会启动便也是无用之物罢了,呵呵。” “你!”水一显然对寻羽这无赖至极的一招弄得着实愤怒。虽然在阵法造诣上与寻羽相比水一也是自愧不如,但方才温又儿所画乃峨嵋最顶级木属性阵法八柱牢笼阵,这一点水一怎会不识?不到寻羽一般内力修为,根本无法催动阵法运转,凭温又儿目前内力,怎可能启动此阵?但一看那寻羽诡计得逞、胜券在握的嘴脸,水一是万分不愿服输,咬牙决意一搏。 “又儿,启阵之法你也记得?”水一抓住温又儿胳膊将其拉至身侧旁,掌上偷偷传输着内力,温又儿突觉通体血气翻涌、经脉鼓胀,难受至极,却是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耳中又是响起水一传音,竟是那八柱牢笼阵的咏唱口诀。 传音语落,水一手上同时一松,温又儿难受之感稍减,咬着牙深深呼吸一口:“又儿记得。” 寻羽又是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温又儿却不理他,与水一对望一眼,便又再度走到院子中央那偌大阵法图案中心,深深呼吸一口后低声咏唱“万象逢春,萌芽新生,巨木破土,化为牢笼!八柱牢笼阵!叱!”紧接便是催动全省内力汇聚于右脚脚掌之上,对着地面猛然一踩,那偌大的朱红色阵图便是闪烁起翠绿光芒来,数闪之后,地面突地裂开,八根指头粗细青灰色木棍从地下探出,见风便长,向着那小院木门方向齐齐扫去,眨眼之间那便要扫在木门之上,以其扫打之速度力量,想必木门定将瞬间粉碎。事发突然,一直躲在门后偷偷观望的易小天见此情形,根本来不及反应,“啊!”地惊呼一声,呆在原地。 “不好!”水一、寻羽同时喊道,倒是寻羽率先飞出,流光一般射向木门,萧芸与佟乐乐二人,即便是刘敏也是没能看清寻羽如何动作,眨眼之间便是见得寻羽腋下夹着易小天再次出现在原地,几乎与此同时,“啪!”地一声,木门碎屑四处飞溅。 看清了来着何人,温又儿又惊又喜,跑至易小天跟前一把将其抱住:“小天哥哥!”水一、萧芸、刘敏三人也是面露惊喜,纷纷向惊魂未定的易小天打着招呼。 寻羽却是对这少年不感兴趣,“咳,咳”干咳两声,走上前去盯着温又儿又是细细看了一阵,淡淡道:“温又儿,你可知刚才哪里错了?” 听闻寻羽问话,温又儿松开易小天,回忆着早先寻羽演示那八柱牢笼之时场景,阵法启动后,分明是八根环抱粗细巨木,从地下竖直伸出,互相紧紧相贴,密不见光地围城一圈,顶部纷纷向内弯曲,封住上口,将作为假敌的佟乐乐困在其中,丝毫不得动弹,而且地面不曾开裂,收阵后那八根巨柱又是齐齐向下缩如地下,地面恢复如初,与自己方才施展,当真完全两样。 温又儿不解地咬着手指摇头,寻羽也不答话,只是颇有深意地望了水一一眼,拉起佟乐乐径直御空去了。“诶?!寻羽师叔?……师傅……”寻羽话不讲完便是走了,弄得温又儿有些郁闷。 水一抬头望了望天边寻羽身影,左右双手分别搭在温又儿与萧芸肩上,淡淡道“又儿、芸儿,往后没事多往华严顶上跑跑,向那寻羽老道儿讨教些阵法之术。” “嗯,师傅”萧芸答应道,而温又儿却是冷哼一声“才不去!哼!” 第十五章 顿悟 寻羽走后,水一简单嘱咐几句,便是由得温又儿、萧芸、易小天三个小孩玩耍去了。 温又儿与易小天许久未见,自然是十分亲热兴奋,在前面嘻嘻哈哈打闹着向牛心亭方向蹦跳而去,萧芸则是不近不远地在后面一路跟着,相形之下倒是显得有些孤独。一路上,易小天对温又儿一番嘘寒问暖,得知妹妹倒是在水一大师门下过得十分开心,自然也是心情轻松起来。 眼见便是到得了那双桥清音之处,易小天望了一眼那牛心亭下潭水,不由得想起了初到清音阁之时在那潭中的离奇经历,不禁问向温又儿“又儿妹妹,平日里水一大师可曾讲过那潭水有何奥妙?” 温又儿挠挠脑袋:“师傅只是说要我和萧芸师姐先修炼水属性功法,平日里我们也是多到那潭水周围炼功,别的倒是没有听师傅讲过呢。” “哦……”易小天眼珠子一转,接过话茬儿继续道:“嘿,嘿嘿。想必又儿现在已经学会不少本领了吧,可别忘了自己说的长大要照顾哥哥哟。” “嗯!”温又儿重重点了下头,松开易小天手掌,猛然向着那下方水潭兴奋地一跃而下:“小天哥哥,看我给你表演学会的本领!”说话间,便是已然飘落于那水面之上,双脚平踩,却似踏在实地一般,稳稳当当站在水面,手握法决一连串地舞画,便是引得那平静潭水白浪翻滚…… “呵呵,小天哥哥,怎么样?又儿厉害吧?”温又儿折腾一番后又是一跃飘回到易小天身旁,得意地问。 “厉害厉害,走,咋们到亭子里坐下来,哥哥好生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哈哈。”易小天如同以前一般,一把抱起温又儿向那牛心亭跑去:“你这鬼丫头,怎生这么重了?!”温又儿听得易小天气喘吁吁,叽叽咯咯笑着。 到得亭内坐下,易小天半晌才喘匀了气,正要开口继续问温又儿些许修炼之事,只见得萧芸也是进了亭子里来,在二人对角处不声不响地坐了,斜着眼睛盯向易小天二人。 易小天心里咯噔一下,那眼神分明便是嘉州城内初见之时,满满带着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大小姐神态,着实有些渗人。空气沉默半晌,易小天正要移开目光,倒是萧芸先行起身,一个雁落便是到了下方水面,双脚数点,踏着水面向远处去了。 易小天长呼一口气,心想定是那萧芸念得自己于白云峡内救过她一次,所以才没有为难自己吧。不过既然那“恶婆娘”去了,自然也便恢复轻松愉快,易小天也是想起今日下山的另外一个目的,便是开口向温又儿问道:“又儿妹妹,先前你的表演当真精彩,只是不知道除了那些外在功法,可还学了什内体调息之术?” 温又儿站起身子,往易小天头顶上一拍:“小天哥哥真是笨死了,师傅讲了,修炼就是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内外结合。要没有修炼灵气吞吐吸纳,是施展不出有威力的外功法术的啦!” 易小天嘿嘿笑着,顺着温又儿的话接了下去:“哦?那又儿再表演个吞吐吸纳给哥哥看看?” “那可没法表演,又儿现在心里只想着和哥哥玩耍,入定不了的啦。师傅也是说练功必须要心无杂念,冥想自然,幻想着自己便是水、便是气、便是火焰、便是身处周遭环境的一般之物,方可吸纳天地自然之气!”温又儿不耐烦地噼里啪啦讲完,双手拽着易小天胳膊拉着便要走:“小天哥哥,别磨蹭啦,又儿想要你带我打鸟儿、捉鱼儿去嘛!” 易小天正自出神,心里琢磨着方才温又儿那句“幻想自己便是身处周遭环境的一般之物……”被温又儿卯着力气一拉胳膊,倒是吃疼回过神来,当下也是不再多想,同温又儿两人蹦蹦跳跳出了牛心亭,入得林子去了,一路嘻嘻哈哈玩得十分欢喜…… 无奈相聚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兄妹二人将那旧时嘉州城中常常玩耍的游戏在这峨嵋半山又是几乎挨着玩了个一遍,便已是接近黄昏时分。易小天看看天色,领着温又儿返回到清音阁院子门口,又是一番叮咛嘱咐,便是与温又儿依依不舍地道了别,独自朝着上山方向,往李家村去了。 是夜,易小天依旧早早躲进了房间,反复想着“幻想自己便是身处周遭环境的一般之物”这一句话,似懂非懂,又隐隐能够理解其中奥义,心想:这吞吐吸纳乃基础修行,想必各家功法也是大同小异,我那脑中黑色秘籍虽然所述粗略,未讲明具体机要,但我估计应当与那峨嵋之法也是大同小异吧,倒不如试试。 于是,易小天收敛心神,为了以防万一,仍旧还是坐到了那木夜盆之上,一边按着黑色秘籍所讲意守空心,同时又试着分出一丝心神幻想着融入周遭空气,吸纳吞吐却是十分困难,一法皆是不得,更何况二法齐行。无奈这少年又是倔强要强,凡是不肯轻易放弃认输,也就反复咬牙试探着,至憋得全身气血不畅,皮肤发紫。 正所谓瞎猫也能碰上死耗子,折腾了没多久,或许是误打误撞碰上了窍门儿,易小天莫名浑身一松,吸纳吞吐骤地无比顺畅起来,周遭空气之中,灵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飞快的周天循环。默数着周天之数,三十五、三十六……七十一、七十二……整整一百零八个周天之后,灵气仿佛不再涌入体内,易小天猛然睁眼,破定而醒,只觉得浑身有着使不出的力气,直憋得难受。 对着空气使劲儿挥舞着拳头,竟听得呼呼拳风之声,易小天大惊:我这是怎么了?内心之中对那黑色秘籍又是多了一分敬畏。几乎就在此时,易小天脑中又是一道黑光闪过,不可抗拒一般强行将其从现实世界再次拉入脑海幻境。有余有过之前经验,幻境之中的易小天倒是不怎慌张,知道定有是入了那黑色秘籍之境,反而十分兴奋地四处张望寻找,期待着再次有记载着神秘功法的文字出现,必要记下来遵照修炼。 这一次,幻境之中却是一直混沌黑暗,空无一物,那黑色文字秘籍也是再没出现,易小天正自焦急万分之时,耳中传来一道似有似无的人声,仿佛来自亿万年前,苍白、亘古、幽远:“内气化外……锻骨炼息……” 易小天听得迷糊,求知心切,向着那幻境虚空大吼道:“在我脑袋里的到底是谁?!是不是九老?!能不能说听得懂的人话?!”那人声确实不再响起,易小天心头又是一急,脱离了那脑海幻境,再次回到现实中来。 心中些许烦闷,易小天推开房门到院子里透气,被到院子里到洗脚水的李叔刚好撞见:“小天啊,叔给你说得没错吧?不能每日睡太早,你看你,刚回屋躺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睡不着了吧?” 易小天木讷地“哦”了一声,算是回答了李叔,心头却是惊喜交加,惊的是自己在屋内折腾许久,吞吐吸纳也是整整一百零八个周天,却是只过了半个时辰?喜的是自己竟然进步如此神速,前日里屎滚尿流地完成三十六个周天运转都要整整一夜,今日突然间精进至半个时辰完成三倍周天运转,也不屎尿失禁了?! 想到此处,易小天不经意间“嘿嘿”两声笑出了声,李叔看着他那傻模样,笑骂了一句“小呆子”,便是乐呵呵端着洗脸盆进了自己屋子。易小天在院子里呆想一阵,反复思考着“内”、“外”那些东西,再想到温又儿初入水一大师门下之时,便是被安排了木桶打水锻炼体能的功课,心头也是断定那炼体之术,应当便是所谓的“外了”,加之目前来看,吞吐吸纳天地灵气的“内”修之术,突然大进,基本不再耗费多少时间,倒不如现在便开始锻炼体能,抓紧时间,早日能有鬼灵子一般厉害,不再如当下一般窝囊。 想至此处,易小天异常兴奋起来,加之原本就浑身憋着力气,肌肉骨骼紧胀得难受,便是立即打定了主意,嗖得蹿出远门,疯也似地全速奔跑,出了村子去。 此时的易小天,第一次切身感觉到修炼的神奇,整个身体充沛着用不完的力气,越跑越是身心畅快,没一会儿就开始有些过分自信与膨胀起来,心下盘算着以现在的体力,不出半月,便要将这峨嵋大山跑个遍地脚印! 易小天并无目的地,只顾尽情消耗着体内源源不断涌出的能量,伴着耳呼呼风声,沿着洪椿坪那登山小道,飞也似的一路朝西,攀着石阶登高跑去,滚热的汗水从全身上下不断流淌而出,又被周身凉风迅速吹干,说不出的温暖与清凉。在易小天心里,满是顿悟之欣喜和对未来的信心满满,在易小天眼里,今晚那高挂山头的一轮满月,也是从未有过地明亮好看,触手可及…… 第十六章 七年之秘 自从易小天偶然顿悟,入得修炼门槛以来,一方面每日越来越发狠修炼,那脑海中的神秘幻境也总是隔三差五时不时地出现,透露些许修炼之法。而另一方面,易小天也是始终不敢忘记当初鬼灵子的嘱咐,丝毫不敢暴露自身所修功法,因为虽是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九老洞内的奇遇始终历历在目,时不时出现的脑海幻境也却是真实存在且指点着自己,自然由不得不去相信鬼灵子的话和九老的传说。 为了隐藏秘密,易小天数月里来便一直是昼伏夜出,每天白日里都是寻常山村孩子模样,同王二蛋等小孩成天满山遍野打闹玩耍,偶尔帮着李叔劳作、打猎、酿酒。只是每日一旦入了深夜,易小天就会悄悄蹿出村子,寻一处深山密林,修炼那脑海幻境之中的无名功法。 正如易小天这般平凡的山野村孩,得了些许根本不知好坏优劣奇遇秘法,便也是在那洪椿坪上夜复一夜地独自苦修。那峨嵋一派乃现今天下第一修真名门,奇功妙法无数,各大长老也皆是名震九州,修为极高的人物,一众年轻弟子坐拥最佳资源,也是个个刻苦修炼,想要成为人中翘楚。 温又儿与萧芸二人虽是同时入得峨嵋宗门,至今也是有将近一年时间,萧芸虽年纪较温又儿稍长,自幼还习得许多民间功夫,可是入门以后却是被温又儿这朝夕相处的同门小师妹迅速赶上,甚至逐渐超过了自己,隐隐仍有拉开差距之势,自然是心有不快。 萧芸虽是大户人家出生,有些小姐脾气,但自从入了峨嵋宗门拜入水一大师门下,便向来乖巧虚心,在修炼一途也是向来刻苦万分。只是那骨子里带着的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倒是与易小天一般无二,为了不被那看起来懒惰散漫的小师妹抛在身后,萧芸不知从何时开始,便也是每晚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溜出清音阁去,寻个无人清幽之处,拼命地修炼着师傅所传各种峨嵋功法。 这一晚,萧芸便是从牛心亭下水潭出发,一路逆着黑龙江水踏浪而上,左右双手法印频结,快得弹指成风,可见残影,脚下溪水时而成冰、时而成雾、时而成无数水针箭射四方、时而成数道水柱冲天而起……如此一路踏水疾行,直至白云峡内一线天处,方才觉得些许疲惫,收了手上法印上下左右扭了扭脖子,晃眼之间望得前方不远处溪水之中似有一道黑影晃动,由于这峡谷之内水汽月色朦胧,又是看之不清。 看那晃动黑影,似是有头有手、勾腰驼背,像是鬼鬼祟祟地在溪水之中捞着什么东西。萧芸眉头一皱,越看那黑影越像是只偌大猴子,似乎是在溪水之中捕捞着鱼虾?数月前那一日被猴群所欺险些跌落山崖的仇恨记忆犹新,莫名怒气顿时涌上心头。“哼!看本小姐今天如何打得你满地找牙!”萧芸如今修为已有大进,对于收拾一只畜生,自然是信心满满,不在话下。当即右手二指重结法印,吸起一股细细溪水,以水为墨、凭空为纸,于面前飞速画出一道阵法图来,末了于那阵图中心剑指头一戳,脚下溪水之中,脸盆粗细一道水柱哗啦一声鲸吸而起,穿过那水画阵图后,凝成丈长冰锥,寒锋凌厉,电光一般疾掠而出,向着前方黑影刺去。 冰锥眨眼之间便是命中目标,远远听得“扑通”一声水响,那黑影应声倒入溪水之中,没了动静。萧芸开心得拍手叫好,欢快地跳了起来,紧接着一个飞跃向前而去,迫不及待地要看看那畜生惨样。 萧芸拍马赶到那黑影先前所在之处,向着水里一看,顿时惊惶失措,尖叫出声:“啊!”,眼中所见,哪里有什么猴子畜生,分明是易小天仰面朝天直挺挺躺在溪水之中,半截冰锥寒光闪闪地躺在肚皮上面。 “易小天!啊!”萧芸又惊又悔又怕,万万想不到这三更半夜黑龙江激流之中的黑影怎会是人,而且还不是别人,正是易小天。伸手摸了摸易小天胸口,已然没有了心跳,焦急之中,萧芸心头无数念头转来转去:赶紧带回清音阁让师傅看看还有没有救?不行……悄悄挖个洞埋了?不行……一不做二不休假装根本不知此事?不行…… 焦急惧怕,萧芸双脚一软,一屁股坐进冰冷溪水,额头上却是豆大汗珠不断落下。如此呆坐了也不知多少时候,萧芸心头终于有了定数:误杀了山民,定会受宗门责罚,即便是逐出宗门,也是完全可能,爹爹几十年如一日供奉峨嵋香火,方才打动天行掌门破格收我入门……易小天,今日之事纯属意外,虽然你也曾救我一命,但……易小天你莫要怪我……打定主意后,萧芸强行振作精神,翻身而去,拽住易小天一双胳膊便往水深处拖去。 “唔……”易小天嘴里发出声来,胳膊一紧,萧芸又是惊得一声尖叫,双手一松,原本胸口以上被萧芸拽着露出水面的易小天,顿时一股脑儿彻头彻尾完全没入水里,随着一道水下暗流涌来,一下子便是被冲进深水,眼看便要被卷走。萧芸倒也是反应极快,瞬间回过神来,一个俯冲冲入水里,险险抓住了易小天裤带,但事发突然,暗流湍急,萧芸脚底无根,被易小天拖着一道卷入深水水底。 萧芸毕竟资质远远高出一般少女,处变不惊,在水下屏住呼吸,默念心法,正欲施展控水之法,身形方才欲动,周围水域却是陡然生变,开了锅地一般咕嘟咕嘟翻滚着向四面退去数丈,形成一个球形气囊,将二人包裹其中,失去了水的浮力,萧芸与易小天二人啪地摔至水底,易小天也是“哎呦”一声醒了过来,大口呼吸着,望见眼前身处水底大气泡之中景象,并不显得十分惊讶,倒是被萧芸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吓了个半死。 “你怎么回在这儿?”易小天至今仍然保持着对萧芸本能地畏惧,在水底地面爬着退卡几步,与萧芸保持着距离。 “你怕什么?!本小姐又不吃你!”萧芸见易小天没事一般,肯定是死不了了,心头也是落下一块大石头,嗔骂一句,看着易小天害怕自己的样子,噗嗤一口笑了出来,转而又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这神奇的大气泡,不知所以,又问易小天道:“这怎么回事?” 易小天自然心知肚明,下意识得摸了摸胸口,衣襟内藏着的两颗珠子此时正微微震颤着。“我,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为何我昏迷在这水底呢,切。”易小天有意避开萧芸的问题,但是面上慌张神情,却是分明写着“撒谎”二字。 “哼”萧芸也不再问,心想再怎么也得先从水里出去再说,便又是抢前两步,抓住易小天胳膊,一个飞冲向上欲要带着易小天冲回地面。“咚!”地一声闷响,二人同时撞在那气泡边缘,被生生弹了下来,脑袋生疼。 “哎哟!你疯了吗?!”被弹回水底的易小天抱着脑袋骂道。 萧芸也是揉着额头,瞪着易小天吼道:“易小天!这到底什么鬼玩意儿!”说着便伸手向易小天胸口探去,方才易小天下意识摸胸口的动作,原来丝毫没有逃过萧芸眼睛。 易小天赶紧侧身一躲:“不许动手!哼,想要出去,跟着我便是!”言罢,萧芸也不再动手,易小天便是如同寻常走路一般在那水底向着岸边方向走去,萧芸默默地跟着,观察着四方,发现那偌大气泡仿佛是以易小天为中心,随着易小天的移动而移动,始终将外界之水阻隔,着实奇怪。黑龙江溪水本就不宽,数十步后,二人便是从水里探出了头来,那偌大气泡也是凭空消失不见,溪水从新涌来,将二人浑身打个透湿。 二人上得岸来,爬上一块巨石,萧芸又是结了道看不懂的阵法,燃起一团火红火焰,自顾自坐在火焰边上烤着。易小天打了几个哆嗦,想要凑过去烤火,却又拉不下面子,也是自顾自坐在巨石另外一角,沉默不语。半晌,萧芸竟是主动开了口:“你过来烤吧。”易小天假装没有听见,萧芸提高了嗓门又叫一次:“易小天!我让你过来!”易小天这才惴惴地挪着屁股,到了那火焰旁边,与萧芸面对面坐着。 “易小天,我问你,半夜三更到这来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可告诉你,此处乃是峨嵋山,当今天下第一大派峨嵋派宗门所在,若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峨嵋弟子绝不让你好看!还有,你那衣服里面藏着什么东西?”萧芸面无表情冷冷问着,火光摇曳,照在萧芸英气十足的白净脸蛋儿上,白里透红,几缕湿湿的头发贴在细长的脖颈之上,时不时顺着皮肤滑下一滴水珠来,清冷绝美。 易小天抬起眼睛望着萧芸,竟有些恍惚,又是被萧芸一喝,方才回神过来吞吞吐吐答道:“我来这里……关你什么事?!”易小天不知如何撒谎,干脆不作回答,摆出一副有本事你打我啊,打我我也不说的无赖表情。不凑巧的是,谈话之间,易小天突觉浑身一热,周身上下冒起一阵浓浓黑雾,头发衣衫顷刻便是完全干了,待得黑雾散去,易小天再次看清萧芸面庞,已是明显带着说不出的怒意,眉头紧皱,目光如炬,带着与其年级十分不符的洞察力。 “易小天,你且自己考虑,是与我说了,还是由我师傅来问你?”萧芸面色更冷,话音也是更冷了。 易小天内心扑通扑通跳得狂乱,暗自寻思片刻后,望着萧芸眼睛,低声道:“我在悄悄修炼爹娘遗留给我的无名功法。” “爹娘遗留?无名功法?你撒谎!”萧芸步步紧逼。 “是真的,这两颗珠子,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这珠子里便有那功法,只有我能看见……”易小天答道,一边从怀里掏出那两颗避水珠递给萧芸,这一次现场直编,倒是答得十分顺畅,理直气壮。 萧芸接过两珍珠,放在手里轻轻抚摸几下,触感光滑细腻,却是质地上乘,至于其他的,倒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突然,那两颗珍珠在萧芸手心飞速旋转起来,易小天见状,赶紧跳下大石头躲避,不知所以地萧芸便是被那猝不及防喷射而出的巨大水柱重新浇了个透湿…… 待得那两颗珠子吐水完毕,萧芸只剩瞠目结舌,一把抹去面上水珠,跳下大石头落在易小天面前,抓起易小天手掌,将那两颗珠子递还了回去。神情有些发懵地对易小天说道:“我信你……” “这可是我最最最大的大秘密……你得和我拉钩,不许给仍何人说。”易小天仔细地将那两颗珍珠收好,揣进怀里。 “嗯!”萧芸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每晚都悄悄跑出来修炼吗?” “嗯……我想是吧。”易小天答道。 萧芸伸出小指,勾住易小天小指,用力一拉道:“拉过勾了,我不会泄露你最最最大的秘密的,呵呵,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小秘密,每晚我也是偷偷跑出来修炼呢!以后咋们一起秘密修炼吧!” “啊?……”易小天内心嘀咕,好不容易编了个谎话惊险过关,这是来哪一出啊,我的天。不禁想起了李叔时常对李婶说的话:“你们女人这东西啊,真是阴晴不定,看不懂啊看不懂……” 此后整整七年,易小天与萧芸,便是在每天深夜一起秘密修炼,无一日间断…… 第十七章 少女心事 七年后的一个清晨,李家村口,三根扁担,四个大坛子,被两个壮硕汉子两两在肩上挑了,一前一后朝着山下方向走去。 “诶!小天你走慢点儿!可别把酒给打翻了!”李叔上身赤裸,走在后边儿,冲着前面喊着。 “没事儿,放心吧李叔!”走在前面的黝黑精壮青年,十八九岁光景,短裤汗衫,肩上扁担摇摇晃晃,小跑似的走得飞快,回过头来张开大嘴,冲着李叔嘿嘿笑着。 最近几年,李叔的酿酒手艺愈发精进,所酿各种美酒也是在峨嵋一派之中名声广播,特别是那山花蜜酒,甜香浓郁,却不醉人,据说还颇具美颜功效,深受神水阁内一众女性弟子喜爱。每逢月末,李叔都会让易小天帮着挑上几坛,送至神水阁内,一来是代表李家村与峨嵋派这个大邻居搞好关系,二来也是换些铜钱细软。 当年水一将易小天托付于李家村内,李叔李婶夫妇二人淳朴敦厚,膝下无儿无女,得此小儿万分欣喜,自然当做儿子一般抚养。易小天虽生性顽劣,去到李家之后却也渐渐懂事,特别是最近几年在酿酒一事上,没有少出力气,如今也是已将李叔的本是学了个七八成,勉强算得上个酿酒高手。今日又是去往山下送酒的日子,易小天早早便兴奋地催着李叔出了发,除却扁担上挑的两个大酒坛子,腰上还挂着两只小小葫芦,里面同样也是那山花蜜酒,只不过乃自己亲手所酿,配方之中额外多加了紫苏与藿香二草,口感带些清凉,便是要专门送给温又儿与萧芸的礼物。 万佛顶上,山风猎猎,一众青年弟子聚成一圈儿,圈子中央,一男一女相面而立,互相对峙,头顶上方,一矮胖滚圆老者,身披墨绿道袍凭空而立,向下观望,正是那轻风道长。 “温师姐,请出招吧!莫要手下留情!”青年男子身姿挺拔,十分贴身的藏蓝色道袍,凸显出修长匀称身形,龙眉凤眼,肤色白皙,负手而立,俨然一翩翩俊美男子,引得一众女性弟子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正是寻羽门下爱徒佟乐乐。 “乐乐师弟,你可站稳了!”再看那对峙之人,蛾眉曼睩,声如银铃,身着一条淡紫长裙,体型娇小玲珑,腰挂两柄玄黑短匕,亭亭玉立,全然不见了幼时的邋遢随性,气质灵动俏丽,不是那温又儿更是何人? 话音方落,温又儿双手置于胸前成拳一握,两把匕首于腰间黑光一闪,已然握于双手。佟乐乐见状,急忙向后接连两跃,退开十数丈有余,俯身半蹲,马步深扎,神情严肃。温又儿冷哼一声,双臂翼展,俯身冲出,速度之快,两把匕首生生割裂空气一般,划出两道可见气流,眨眼已至佟乐乐身前。佟乐乐赶紧一跃再退数丈,指间连结法印,身前地面突地隆起,瞬间形成三道土墙。温又儿见状,速度不减反增,眼见即将撞上土墙时,身形一晃,消失不见,数道残影于土墙顶端一闪即逝。 “哎呦!痛!痛!师姐饶命!师姐饶命!”土墙之后,佟乐乐趴到在地,脖子、腰窝各被一把匕首顶住,已然破皮,流出血来,狼狈不堪,全然没了请师姐莫要手下留情之时那玉树临风的样子。 “哼,你小子倒是有点进步。”温又儿收起匕首,将佟乐乐从地上搀扶起来。 “哎,师姐莫再取笑,记得上次切磋,还能相持十数回合,今日这……这……哎……”佟乐乐明显十分丧气。 温又儿拍拍佟乐乐肩膀,微微一笑,安慰道:“小子莫要灰心,若不是师姐今日慌着下山,倒是可以同以往一般多与你过上几招。”说罢,跑到人群之中拉起萧芸便走。 “啊?……”佟乐乐张大嘴巴,欲语无声,呆若木鸡伫立原地,与一众男性弟子一道,齐刷刷地目送着温又儿与萧芸二人蹦蹦跳跳一路向山下小跑而去。 轻风道长也是从头顶落下,向着一众男女弟子大袖一挥:“都去吧,都去吧,今日比武教学到此为止,各回各家去吧。”语罢,也是远远望了一眼温又儿与萧芸二人背影,轻叹一口,忍不住嘀咕出声:“比武,比个屁的武,这帮年轻弟子里,谁能是那俩丫头对手?哼。” 温又儿拉着萧芸一路小跑出了众人视线,便催着萧芸欲要御空下山。萧芸却是赶紧阻止道:“又儿师妹,这万佛顶乃历代祖师祠堂所在之地,同掌门所在金顶一般,长老以下弟子,是不得御空的,你可切莫乱来。” 温又儿嘿嘿一下:“嘿嘿,又儿知道,这不是今天又是到了小天哥哥去神水阁送酒的日子吗,我想赶紧回去找小天哥哥呢,哥哥也真是,除了每月送酒顺道路过清音阁时看看我,平日里从不来找我,真是讨厌。” “那也不行,怎么也得出了万佛顶范围,才能御空。”萧芸仿佛看出温又儿谈起易小天时神色有些异样,莫名地自个儿心里竟也有些忧郁。 “嗯!好吧!芸师姐,那我们比赛谁先跑下万佛顶,开始!”温又儿“开始”二字尚未喊出,便已启动身法冲出老远。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萧芸也是赶紧启动身法追了上去。绵绵延山林,春花灿烂,二人你追我赶,笑得咯咯有声…… 李叔毕竟已经年过五旬,虽然体魄依旧健壮,但体力自然不如年轻时候,易小天陪着李叔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时分方才行至清音阁处,好在刘敏提前通知了神水阁内两位师妹提前至清影阁门口等待,自行取酒,也是为李叔二人省去不少路程。只见两名年轻女弟子,各自将两个大酒坛拖于双掌之上,轻描淡写地便跑着去了。 “啧啧,果真厉害啊,这俩仙姑,啧啧。”李叔收拾好扁担麻绳,坐在清音阁院门门槛上休息起来,一边自个儿捶着腿。 “刘敏仙姑,请问又儿与萧芸姑娘可在?”易小天倒是看上去毫无疲惫,张口向刘敏问道。 “喏,那不来了吗?”刘敏下巴一扬,指向西面儿天空道。 李叔与易小天抬头之际,温又儿与萧芸二人恰好齐齐落至面前,倒是吓了李叔与易小天一跳。互相打过了招呼,李叔便是被刘敏热情地请进院子里坐下喝茶,易小天则是被温又儿兴奋地一如既往拉起胳膊便向牛心庭旁僻静处跑去。唯独不同以往的便是萧芸,以往每次兄妹二人相聚,萧芸从不掺和打扰,今日却是厚着脸皮一路跟着二人一道。兄妹二人倒也未觉不妥,温又儿更是一手拉着易小天,一手拉着萧芸,嘻嘻哈哈说个没完,易小天则是解下腰上葫芦,递给温又儿与萧芸一人一个,催促二人赶紧尝尝自己手艺,还不忘讲解着那美酒的美容养颜功效。 “哈哈哈,真好喝,不过我看我这葫芦还是给芸师姐一道喝了吧,我倒是不需要再变得更漂亮了,咯咯咯,咯咯咯”温又儿大大咧咧地开起了萧芸玩笑。 萧芸一个皮笑,扭头看了看易小天,反向温又儿问道:“又儿师妹就是调皮,呵呵,倒不如让这呆子评评,咱俩谁更漂亮?咯咯咯,咯咯咯” 温又儿倒也没有听出萧芸话里有话,当真缠着易小天说个高下,全当玩闹。易小天却是撇了撇萧芸,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出句话来。 见易小天憋屈模样,温又儿心疼易小天,话锋一转帮着易小天解围说道:“哼,就算芸师姐你比又儿漂亮,可是在小天哥哥眼里,断然还是又儿最好!哼!” “呆子,是吗?”萧芸不依不饶问道。 “不准逼我小天哥哥!”只因萧芸此时语气愈发古怪,就连温又儿也是听出易小天与她定是有什名堂,顿时委屈得流出泪来,心头怒气一涌,一把拉起易小天手肘,腰间黑光一闪,冲天而起,抛下萧芸御空飞去。 易小天虽与萧芸秘密苦修七年,却是尚未掌控御空飞行之术,惊呼一声,被温又儿拽着飞至半空,胳膊肘生疼,向下一望,又吓得赶紧闭上眼睛,不敢丝毫乱动,只留一张嘴巴不停呼喊:“哎哟!妈呀!又儿别闹!又儿别闹!赶紧把我放下!噢不!千万别把我放下!我的妈呀……” 看着易小天狼狈滑稽的样子,温又儿破涕为笑,咯咯笑出声来,手上法决一变,原本踩于右脚之下的一把匕首,灵动地飞至易小天右脚之下,将其托起,行至身后。易小天突感脚下踏实,以为已至地面,左脚软软往下一踏,踩了个空,慌忙睁眼一看,又吓个半死,一个踉跄险些失去平衡,慌忙从身后紧紧抱住温又儿细腰,再不敢胡乱动弹。 温又儿手握法决,越飞越高,转眼之间穿过云层晚霞,脚下绯红云海柔软无边,头顶碧蓝清空万里,易小天直被这壮阔景象迷得呆了,心中万千激动感动,只化作“妈呀”二字脱口而出…… 沉醉于眼前美景,易小天似乎忘记了恐高之感,原本紧紧抱住温又儿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开来。温又儿却是抓住易小天双手,从新放回腰间,回头一笑:“小天哥哥,你可得抱紧了,万一不小心掉了下去,我可救不了你,呵呵。” 易小天闻言赶紧又死死抱住,时而抬头仰望那万里清,时而低头俯瞰那绯红云海,仿佛处身仙境……恍惚之中看向身前又儿,紫裙飞扬,发丝飘飘,回眸一笑,灵丽动人,仿佛天上仙女…… 易小天正欲说些什么,却是温又儿扭过头来先开了口:“小天哥哥,当初又儿第一次见到这般美景,心中便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带你看看。如今七年已过,又儿每日心中所想,却只有小天哥哥一人,身边一切,又儿无所留恋,往后日子,只想要与小天哥哥一起,天涯海角,无怨无悔……”温又儿眼神柔软而坚定,毫不躲闪地直视着易小天双眼。 易小天凝视着又儿,沉默不语,片刻后躲开温又儿双眼,咧开大嘴嘿嘿一笑:“嘿嘿,又儿妹妹又闹性子,哥哥每月都能和你相聚,已经知足了,又儿乖,咱们快下去吧,李叔可还等着我一道赶回村里呢。” 温又儿仍旧直直看着易小天,而易小天却不再看向温又儿双眼,沉默片刻,温又儿突地扭过头去,手上法决一紧,带着易小天苍鹰扑兔一般疾速俯冲而下。任由身后易小天吓得哭天喊地,鬼哭狼嚎,温又儿速度丝毫不减,直接落至清影阁院内,临近地面时,“扑通”一声将易小天丢至地面,带着哭腔“哼”了一声,跑回房间啪地一声摔上了门。 正在休息喝茶的李叔着实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将易小天扶起:“这又儿姑娘今日怎如此生气?” 易小天拍拍身上尘土:“嗨!这么大个姑娘了,还使小孩子脾气呗,没事,李叔,我们回吧。” 李叔长长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双手将茶杯捧还给刘敏道过了谢,领着易小天便动身返程了,临出院门时回头望了一眼温又儿房间,若有所思地向易小天道:“小天啊……我看这又儿丫头,不像是闹小孩子脾气,反而像是长大了呀……呵呵……呵呵” 易小天埋头走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