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龙襄》 第一章 岁在甲子 快马常苦瘦,剿儿常苦贫。
黄禾起羸马,有钱始作人。 现在是大汉光和七年,这里叫幽州。 刘襄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只是恍惚了一下,世界已不再是那个世界,他也成了别人。 电光火石之间,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就在他大脑中过了一遍。 原身也叫刘襄,现年十六岁,幽州渔阳郡狐奴县渌水亭人士。三年前父亲染疫病故,他就把田佃给了邻里租种,自己在狐奴山下结庐为父守孝。 今天突然有强人闯入,他一时惊惧,闭过了气去。 记忆就到此为止了…… 然后,现代人刘襄就接班了。 接收了太多信息,刘襄脑子有点懵。 “小郎君莫慌,某不是歹人,不会害汝性命。” 眼前这个壮汉,身高得有八尺,胳膊比人腿粗,拿着把染血的环首刀,恶声恶气的说自己不是坏人? 谁信啊? 骗傻子呐! 前任,貌似就这么被吓没了?这孩子心理素质不行啊。 你看我,就只是腿发软而已! 刘襄的脑子和身体还没同步,大脑转了三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邓茂见刘襄不说话,有些恼怒,又说道: “小郎君莫要害怕,某叫邓茂,听人说刘郎精通算学,想请郎君出山,为我统筹粮草辎重之事。还请郎君莫要迟疑,这就随我走吧。” 说完也不待回话,上前抓住刘襄小臂,便向门外走去。刘襄力弱,挣脱不了,被拽着前行,低声下气的说道:“精通算学的是我父,我年幼失怙,不曾治学的。” 邓茂不理,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几个从人说道:“尔等去收拾刘郎细软,速速跟来。” 走出门外,便见到路边停着一辆辎车,旁边又拴着几匹马,不远处趴着一个人,应该是死了,血流了一地,也没人去理会。 刘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凶杀现场,心里更慌了。 倒是没什么看见死人恶心想吐的感觉,只是真实的感受到了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 “这奸贼要去县里告密,被某知晓,一刀斩了。” “你怎知他背叛于你?” “某猜的。” 杀人的理由居然如此简单,刘襄知道,他必须尽快转变心态。否则,他可能也会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突然失去生命。 刘襄叹了口气,默默爬上辎车。 过不一会,有从人抬了两个箱子和一个包裹上车。 “小郎君且看看,可还有什么想要带走的?”车外传来邓茂的声音。 “不用了,这便走吧。”刘襄的家什本就不多,这会儿更是没有心气翻捡东西。 ……… 马车颠簸行驶了半日,刘襄一直在车中枯坐,不曾言语。 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他知道邓茂,后世有关于邓茂的记载。大贤良师张角的弟子,黄巾起义时的幽州小方渠帅。 现在是二月,张角应该快要起兵了。 过不了几天,邓茂就该和程志远,在广阳郡起义。 然后在四月份达到人生巅峰,攻杀幽州刺史郭勋、广阳太守刘卫,占领广阳郡。再后来,这两个就会在南下打涿郡的时候,碰到命中注定的人,关羽和张飞。 邓茂被张三爷一矛戳死,程志远被关二爷阵斩,广阳黄巾军一战覆灭,黄巾在幽州就再也没有翻起过什么水花了。 邓茂这是临死前要拉我陪葬啊。 刘襄不想死,被黄巾裹挟,他很难活下去,不做点什么的话,他会背着蛾贼的名号被剿灭。 深思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 辎车进了一处营地,营地里乱糟糟的扎着帐篷和茅屋,歪七扭八的燃着一些篝火,一群人东一簇西一堆的胡乱烤火说笑。 他们管这叫军营,黄巾军军营。 刘襄被叫下辎车,邓茂带他来到营地中间的一处大帐,“这里是帅帐,无事不可乱闯。” 又指了指后面几处小帐篷,说道:“小郎君去选一处帐篷吧,暂且住下,今日晚了,明天再给小郎君接风。” 不能等啊,这么乱的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刘襄有些焦灼,急声问道: “邓公可是黄巾渠帅?” “正是。” “黄巾要起兵了?”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吾等要改天换地,以致太平!” 邓茂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但很用力,他的眼睛里闪着光,这是他的理念,他的毕生追求。 他正视着刘襄的眼睛,又说道: “朝廷昏庸,贪腐横行,苛捐杂税繁重,世家豪强盘剥酷烈,百姓没活路了,不造反就只能等死。 我太平道已得民心,定能推翻朝廷夺取天下。 小郎君安心理事,若有功劳,某必赏赐,不使郎君心冷。” 太平道人的想法是不错,可他们拉起来的黄巾军还是算了吧,就这乱糟糟的样子,取天下?去世还差不多。 刘襄心里这么想着,但他不敢说出来,怕死! 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想到这,刘襄揖手一礼,说道: “吾已冠礼,取字宜程,邓公今后称我宜程便是。” 邓茂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好,宜程,以后叫某渠帅即可,今后随某建功立业,必不相负!” 刘襄又揖手躬身行礼。 “襄,拜见渠帅。” 邓茂拱手回礼道:“宜程唤某,有何言语教我?” 刘襄左右看看,“渠帅可有安静之所?” “随某来。” 邓茂走进帅帐,对侍从挥挥手。“尔等且先下去,不听呼唤,不得入内。” “唯。” 待几个侍从行礼退出,邓茂伸手一指右侧案几, “宜程请坐,有何言语,但说无妨。” 刘襄谢过,坐下道:“渠帅欲去广阳?” “正是。” 活动活动腿,缓解了一下膝盖和脚踝,跪坐是真不习惯,刘襄手扶案几,微微向前倾身道:“此去广阳,蹈死地矣!” 邓茂皱着眉头,疑问道: “宜程何出此言?” “渠帅为何不取渔阳?” “渔阳兵甲犀利。” “渔阳兵甲犀利,为何不取?” 邓茂看傻子一样瞪了刘襄一眼,“渔阳有郡国兵五千人,装备强弩两千余,又有铁甲重盾长矛大戟,实在犀利。城外渔阳大营屯驻铁甲突骑千人,驰聘纵横,不可敌。” 说完又摇了摇头“打不过,不可,不可!” 刘襄不理邓茂神色不虞,轻声说道:“广阳郡治蓟县县城,离渔阳县只有两百里,渠帅准备几日攻下蓟县?” “我军人多势众,四面合围,不使消息走漏便是。” “那西面的上谷郡和南面的涿郡呢?护乌桓校尉部的胡骑呢?” “不、不使消息走漏便是…” 见邓茂心里已经慌乱,刘襄继续说道:“四面合围蓟县,需要几万人?渠帅不妨出去看看,再说不使消息走漏之言。” 这处营中只有一两千人,就乱成这样,黄巾军根本就没有军纪的概念。几万人的黄巾,还想不走漏消息,多路协同合围县城?敌军主帅是我军卧底? 刘襄心中冷笑,虽然历史上你们走大运,真的成功了,但邓茂可不知道呀,他绝不能让邓茂裹挟他去广阳,那是送死。 邓茂瞬间冷汗直流,黄巾军是个什么样子,他心里清楚,乱糟糟的几万人,还没合围必被察觉。蓟县只需坚守三五日,几路大军必到,背腹受敌,怎么打? 当初怎么就信了程志远的话? 当初怎么就信了四面合围的计策? 当初怎么就没想过黄巾军军纪涣散的问题? 怎么办? 邓茂激动得蹦了起来,“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大军已在路上, 这、这、这, 这岂不是自蹈死路?” 话音未落一把攥住刘襄手臂, “先生,宜程先生,可有办法,救我等性命啊, 大恩大德, 求先生救我一救!” 刘襄拍了拍邓茂的手,道: “渠帅勿慌,吾有一策,可下渔阳。” 第二章 向左走 向右走 “渠帅勿慌,吾有一策,可下渔阳。” “先生快快说来,我心如焚矣!” 刘襄又拍了拍邓茂攥住他的手,攥得太紧了,疼得受不了了。 “渠帅且松手,容我细细道来。” 趁着邓茂缓劲,一把将手抽出来,稍微活动了下,还好,没断。 不等邓茂说话,又道:“渠帅莫急,吾有一法,可使时疫传入渔阳军中,令渔阳大军动弹不得,渔阳一路可解; 遣一偏师,速取军都县,军都乃是太行八径之一,位处居庸关东向出口,其地不是边郡属县,没有长设郡国兵,只有不多的轮役县兵,攻取不难,只要谨守军都,则上谷一路可解; 使秘间散播流言,就说乌桓大人丘力居要南下劫掠。 去冬草原大雪,乌桓及鲜卑诸部都有意南下劫掠幽、并二州。流言散布开来,则护乌桓校尉部必定巡视北疆,不会南下。 广阳危局立解,渠帅可放心攻取蓟县,绞杀幽州刺史及广阳太守。” 闻得此言,邓茂心火立去, “哎呀呀,先生大才,先生智慧高远,某不及也。” 他长舒了一口气,又道:“闻得宜程先生之言,某就放心了,北地三路强军不至,广阳必下。只是,先生只说了北地三路,那涿郡当如何?” 刘襄心说,涿郡才是你们真正的克星,但他不能说,说出来他的计划就要落空了,遂道: “涿郡兵力需临时征召编练,短期之内难以北上,至少也需要一月之期,一月之内攻克蓟县,涿郡威胁自解。” 邓茂手舞足蹈,欢欣雀跃,“哈哈哈,妙极妙极,一月之内必定攻克蓟县,拿下广阳全境。” 刘襄仔细观察邓茂神色,见他不似作伪,应是不擅计谋之人,下定决心,决定走出心中计划的第二步。 假装犹豫的对邓茂说道: “吾心中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宜程先生但讲无妨。” “吾心中有一疑问,不知渠帅是大方还是小方?” “某是幽州小方,大方是程志远。先生不知,此前合围蓟县的主意就是他定的,某之前还觉得他有几分谋略,今日才发现,他也是个憨的。” 邓茂颇有几分后怕,还有些怨愤,程志远那厮差点把他带进绝路。 黄天庇佑,幸使我今日碰到宜程先生,否则离死不远矣! 刘襄不知他的心理活动,便接着说:“渠帅意愿主政一方,还是随人骥尾?” 邓茂愣了一下,“先生何意?” “吾有一策,可下渔阳,这渔阳归属何处?渠帅可有思量?” “这……” 邓茂低头叹息,沉声说道:“那程志远追随师君日久,师君还给他改了名的,他声望比某高,随他的人也比某多,某也想做大方,只是不及他。” 刘襄已经得到心中答案,想结束这次谈话,找个安静的地方细细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他前世本是个平平庸庸的普通人,没做过什么出彩的大事,也没经历过什么了不得的苦难。 突然来到汉末乱世,又被人绑架似的裹挟进了黄巾军,这一天的经历,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了,只是不想死,强撑着。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只是求条活路,只想求条活路。 刘襄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来对邓茂拱手一礼,说道:“渠帅还请细思之,吾告退了。” 邓茂站起身来相送。 走出帅帐,来到一个单独小帐旁边,对刘襄说道:“宜程先生且在某旁边小帐歇息,某还要去寻程志远,与他说说先生的谋划。 先生此前话语,某记下了,待某回来再与先生详谈。” 二人行礼告别,邓茂目送刘襄进帐休息,转身走远了些,便让侍从取马来,要连夜去寻程志远。踌躇了一下,又对旁边侍从说: “选两个伶俐的人,跟在宜程先生左右,护卫周全。” 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说道: “记得,要时刻护卫先生周全,记住了吗?” 侍从抱拳行礼道:“唯。” 交代好了侍从,邓茂便带着几个人骑马穿营而走。 ……… 刘襄告别邓茂,转身进帐篷找了个皮子铺了,又拿过布衾裹在身上,把火盆拉到身边,这才感觉暖和了许多。 农历二月的幽州正在倒春寒,还是很冷的,这个季节正是伤寒的高发季,在汉代,伤寒可是了不得的瘟疫,会死很多人。 汉代对伤寒的认识有限,对伤寒的传染没有完整的认知,也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还得二三十年后才写出来。 刘襄想把伤寒传染到兵营里,其实并不太难,他计划先传播,再放点流言,引起一定的恐慌。 然后,以会治疗瘟疫的方式,联系人脉,上书太守,能被征辟最好,不能也无所谓,他会以医者的身份进入军营。 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就能摆脱黄巾了。 嗯,计划通。 顺便刷点声望,毕竟,能治疗瘟疫,怎么着也是个人才。 凭此声名,找个诸侯投靠,混个官当当,只要不参与什么夺嫡、党争之类的污糟的事情,至少也能富贵一生。 谁会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得罪一个能治疗瘟疫的医者呢?是吧? 虽然会死不少人,但刘襄也想活下去啊。 他会尽全力的整理应对瘟疫的各种措施; 他会尽全力的研究治病救人的办法; 他以后会救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会因为他而活下来。 刘襄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他双手掩面,不敢哭出声。 他知道外面有人看守,他不敢让人知道他的软弱,他绝不能情绪崩溃,他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出来,虽然咽喉中带着颤音,但他终于把眼泪擦干净了。 在这个乱糟糟的黄巾军营中,刘襄想要努力的找一条活路。 他一遍一遍的回想着关于这个时间段的历史事件。 他一遍又一遍反复推敲着脱身的计划。 他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他真的只是一个曾经活在安乐平宁的现代社会的种花家人。 他没什么大的志向,也没什么野心,他没遭受过苦难,也没高光的成就,他没什么不满,也没什么执念,他只想平平安安的好好的生活。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他要为了活下去就弄死很多人。 该不该踏出这一步?他该怎么办? 谁能告诉他? 第三章 我有绝技 光和七年二月初七。 刘襄是被人叫醒的。 昨晚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应该挺晚,今天起来,他感觉头很疼,就像有根锥子从眼睛那扎到了脑子里面,然后不停的搅,可能有人想吃他的脑花。 发了会呆,身体任由脑子在胡思乱想,也不去管管,差评。 侍从打了水,他就洗漱。 侍从端了饭,他就吃。 一副认人摆布的样子。 他觉得还是装得老实一点比较好。 “今天的粥不错,稻米中居然没有米糠。”刘襄早上吃的是大米粥,里面加了不知道是什么的野菜,味道还不错,能吃。 东汉时期,幽州狐奴县确实有种植水稻,不是胡诌,一个叫张堪的太守引进的,在狐奴县开垦了八千顷稻田。 “是专为刘郎做的,渠帅说刘郎身体弱,要进补。” “多谢劳心了。” 刘襄敷衍着回了一句,就没有再聊下去的兴致了。 他起身翻开昨天带过来的箱子,一个装了几件衣物,一个装着十几卷竹简。 这些竹简是他父亲刘衷费尽心力,一点一点抄录下来的,有几篇《论语》,有几卷是算经,还有《孟子》和《春秋》公羊传,都是残篇,没有一套是完整的。 不是丢失了或者损坏了,当初他父亲没有收集全。 寒门子弟想治学,是很难的。 这些竹简是刘襄最宝贵的东西,不仅仅是父亲遗物,上面记载的知识是真的能帮人改换门庭的,即便拿去卖钱,每一卷也能值万钱。 这是他们老刘家最值钱的东西了。 他父亲还给他留下了二十亩水田,他以十取一的价格佃给了邻里,平日里还帮人写写书信,计算下租调赋税,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很大,刘襄把竹简搬出去晒一晒,怕受潮了,也怕虫蛀了,那会心疼死的。 有几个人在远远的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羡慕但却不敢靠近,汉时的百姓对知识的敬畏,是现代的我们无法想象的。 现代是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我们或主动或被动,接触到了很多很多的知识,那些知识拿到东汉来,是无比珍贵的,及其夸张的财富。刘襄眨了眨眼,原来他竟是如此的富有? 瞬间感觉无比的自信。 “吾有绝技,不知其名,强自曰为:大挪移之术。”刘襄低声嘀咕了一句。 偷着乐了一下,心情好多了。 晒了一中午的书,下午准备在营地里转转,出营是不敢的,怕被误会。 只是这黄巾军营太乱了,人也乱,营帐也乱,没立寨墙,没挖堑壕,大小轮回之物遍地都是,这也叫军营?不过是在背风之处胡乱住下而已。 走了几步就没兴致了,转头对侍从说:“营里可有马?” 刘襄是会骑马的,无论是现代的刘襄还是汉代的原身,都是会骑马的。纵马驰聘、冲锋陷阵、马术表演那是不可能,骑乘赶路还是会的。 他准备练练骑术,这是能救命的技能。 看着侍从牵来的小红马,杂毛有点多,神情也是恹恹的,不像战马的样子。算了,有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啊。 骑着这匹杂毛、棕红色、没什么力气的、矮小的驮马,在营地里转了转,又调转马头向营地外走去。 刘襄看了看跟在身边的侍从,见他们没有阻止的意思,继续在营地外面转了几圈,这马就跑不动了,只好回去了。 有一匹好马就好了,想要一匹好马! 醒来吃饭,看看书,骑骑马,就这样老老实实的过了三天。 邓茂回来了,心情很是不好的样子。 “宜程先生不知,那匹夫甚是跋扈。” 刘襄觉得他的机会来了,不动声色的说道:“渠帅可是有决断了?” “某与程志远皆为三十六方渠帅,是师君许了的,那匹夫却要并了我部兵马,要某去与他做个副将!真真气煞我也。” 邓茂用力砸了一下案几,愤恨难忍,又狠狠砸了几下。 “这匹夫,某好心提醒于他,他不念恩义,反吞了某家大半兵马,早晚一刀砍了他!” 刘襄劝说道:“渠帅暂且息怒,此时不可意气用事,黄巾虽众,却无根基,没有钱粮兵甲,不过流寇尔,转瞬即灭。” 见邓茂仍旧气愤难言,又道:“广阳不可去了,去了只能沦为他人走狗,不若取渔阳。 渔阳郡四十万口,兵甲犀利,粮草丰沛,有盐官铁官,北方还有牧场,可获得大量战马。 渔阳乃幽州之冠冕也。” 邓茂有些忐忑,神情很是纠结,“渔阳能取?” 刘襄淡淡的说:“有些难度。” “这……” 刘襄心说,这邓茂是个成不了大事的,怪不得历史上沦为程志远副将,被张三爷一矛送走。 便蛊惑道:“若程志远取了广阳,彼时将军怕是更加难堪,剩下的一半兵马也保不住了吧?” 邓茂左右为难,沉吟半天,方才说道:“某只剩三千人,怕是进不得渔阳县城。” 听了邓茂气弱的话语,刘襄撇撇嘴,老子根本不想让你打渔阳,老子就是想跑。 为了稳妥的跑路,对邓茂说道:“若强攻渔阳,三千黄巾和三万黄巾,有区别吗?反正都打不过。” 邓茂震惊了,“直娘贼,蛊惑本将打渔阳的是你,说打不过的也是你,匹夫,真当某不会杀你?” 果然,这才是邓茂的本性,礼贤下士什么的,他装不下去的。刘襄跑路的想法更加坚定了,现在可急躁不得,站起身来拱手一礼,说道: “渠帅息怒,吾之意,渔阳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如何智取?” “吾带几个死士,将时疫传入渔阳军营。 渠帅再遣机敏伶俐善言辞者入渔阳县散布流言,就说渔阳将起大疫。 待军中疫情爆发,县城内必将民心惶惶,弃城而走者众,渠帅在城外或裹挟流民,或攻杀世家豪强子弟,壮大部曲,再清扫庄园坞堡,获取资材兵器。 渔阳震荡,太守无兵可用,必会征募兵勇,编练新军。渠帅借此机会遣人入城应募,待人多势众,于城内举事,占府库攻县衙,大事可成。” 邓茂呆呆的看着刘襄,这小郎君年岁不大,嘴边绒毛未退,身形瘦弱,将将七尺出头,心计却如此毒辣。 这样的人物,要是算计于我,我该如何? 要不要…杀了他? 第四章 伤寒 邓茂杀意渐起。 刘襄看邓茂神色不对,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此番言语有什么不对吗?被看破了计划还是被忌惮了? 为了补救,他淡淡的看着邓茂,说道: “吾父才华横溢,心性高远,却终生不得用,只能躬耕田亩,郁郁而终。 吾自认才情不及家父,却也是心中有抱负的。 只可惜,皇帝卖官鬻爵,世家私相授受。 清谈评论,察选举荐,可有一个寒门?举茂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当真可笑。 寒门子弟实无出头之日,每每想及,心中忿闷。 襄,蒙渠帅不弃,得以一展才华,心实感激,此后必为渠帅参赞谋划,建功立业。” 邓茂不置可否,这段话他其实听得不太明白。 见邓茂不为所动,刘襄有些烦躁,冷哼一声:“吾策已上,用或不用,全在渠帅决断,事已毕,请告退。” 邓茂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刘襄手臂,“先生莫气,是某失言,给先生赔礼,先生切莫怪责。” 说完连连拱手,一副小意赔礼的样子。 刘襄才不信这一套呢,邓茂这狗东西不但骂他,还要杀他,心中发狠,以后一定要报复邓茂。 但他现在可不敢表现出来,生死在人一念之间,没办法。 刘襄叹了口气,“渠帅不必如此,折煞卑下了。 只是渔阳之事,当速下决断,不可迁延。” “好,都依先生之意。” “渠帅此言差矣,渔阳之事当为渠帅决断,渠帅意志坚定,筚路蓝缕,则事可成;渠帅游移不定,任吾辈上下筹谋,亦空劳无功也。” 刘襄必须拍这个马屁,不哄骗一番,他跑不了。 他算看明白了,邓茂忌惮他了,必须拍一拍马屁,不然脱不了身。 二人又聊了一会,刘襄马屁话都快说吐了,邓茂才心满意足。 给刘襄十二个人手,两个侍卫,十个死士。这十人是有信念的,愿意为黄巾大业殒身不恤的。 刘襄不想再说废话了,就以时间紧任务重为由,带人离开了营地。他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坐着还是来时的那辆辎车,带着还是来时的那些家什,两个侍卫赶车,十个死士扮做家仆,向四十里外的狐奴县赶去。 过了狐奴继续向北五十余里就是渔阳郡治渔阳县了。 邓茂给了六千钱,又有二十金作为资金,一路上刘襄让人采买些药材,是柴胡桂枝汤的配药,这是治疗伤寒的良方,配方并不复杂,刘襄在现代的时候没少喝过,也就记得了。 还有些柳树皮,石灰粉,艾草,蒿草,以后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等到了渔阳时,已经是二月十三了。 渔阳并不大,坐落在燕山山脉桃花山下,三面环山,南临渔水,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所谓山南水北为阳,便是如此。 城墙周长七里多点,开了五座城门,墙高约三丈,底宽八丈,上宽六丈,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刘襄不准备入城,现在还不是进城的时候。 他带着人去各处乡亭寻找伤寒病人了,一是要有病原体,二是要刷一刷会治瘟疫的名声。 如此七八日,渔阳周边皆知有个能治瘟疫的郎君。 准备已成,刘襄命死士携带伤寒重症之人的排泄物污染两座军营的水源,又用病人口水鼻涕沾染的衣物布巾偷偷污染进出军营的骡马。 三日后,死士被击杀三人,感染伤寒七个,渔阳军中终于爆发伤寒了,且传播极快,一发而不可收拾。城中也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多有离城而逃者。 时机已至,刘襄便离开渔阳向狐奴而去,命那些死士继续污染军营。 其实伤寒已经不用再传播了,他可以带着所有人离开,但是他不想让那几个人活下去。 这次伤寒要有个由头,不能牵扯到他,到这几个死士为止,他们或被击杀,或病重而死。 而且这几个死士已经知道怎么散播伤寒了,所以他们不能活下去。 从一开始刘襄就不想让他们活下去,他没有教伤寒是什么,又是怎么防治的,他也没有问过那几个死士的名字,不想跟他们有交情。 还有两个侍卫,刘襄也是想要弄死的,只是还不是时候。 三月初一,刘襄回到了家中,邓茂给的资金还剩下黄金十金和三千一百钱,一金是一万钱,但是这些年私铸的劣钱太多,五铢钱贬值了,现在一金大概能换一万两千钱。 这些钱大概能买三百多石米,或者五匹挽马,战马能买到一匹,幽州战马大概在十万钱左右。南方已经几十万钱了。 这么点钱要交结人脉,有难度啊。 刘襄准备去拜访一下亭长张怀,他跟张怀还是很熟的,这两年没少给张怀算租调赋税什么的。 试试能不能通过张怀认识下县里的曹掾,打通县令的门路,让狐奴县令推荐他去治瘟疫,这样他才算是出身清白,不会惹人怀疑。 事不宜迟,刘襄拎着几包自制的药饮去寻亭长。 通报入门,行礼拜见。 二人坐下说话,刘襄道:“张公,又来相扰,还望莫怪,此次前来有事相求。” “贤侄有何事,直言便可,吾与汝父相交莫逆,必全力相助。” “吾听闻渔阳大疫,想找条举荐的门路,去治一治疫病,若得太守赏识,征辟吾为曹掾,也能有个出身。” 张怀大惊失色,“小小年纪不知轻重,时疫岂可碰触,汝去送死不成。多少人仓皇出逃,怎可凑上去!” 观张怀神色,是真的关心刘襄,这些年也确实挺照顾他的。 刘襄心中感念,小声说道:“张公莫气,张公看顾之情,余感激涕零。自家父去后,吾研习医书,苦寻治瘟之法,已颇有所得。 前些时日孝期过后,吾便出门寻访身患时疫之人,已治愈多人,吾能治瘟疫,绝无虚言。” 张怀摇了摇头,“贤侄行事过于孟浪了,汝家只余你一人,怎可行此凶险之事? 不若安心在家中读书,传承家学。待得成年,吾去县里为汝谋一份书佐的差事,也算有个出身,之后成家立业,岂不是好。万万不可再行此凶险之事。” 刘襄心说,想安稳也安稳不下来的,黄巾军马上就要起兵了,就算很快被扑灭,三年后张纯张举也会起兵叛乱的,王朝已到末世,战乱不休,安稳不了啊。 “张公,如今这世道越来越乱,非是安心读书之时,吾欲一展抱负,望张公相助。” 张怀捋捋胡须,“吾心难安,若有不忍言之事,吾如何于汝父交待。 唉! 罢了,小儿辈有志高飞,吾不可挡也!” 正说话间,忽然听得外面大声呼喊,“宜程,宜程,有郡里谒者唤你。” 第五章 渔阳大疫 听到外面唤他,刘襄转头看去。 见一人急步而来,是张怀的长子,名叫张诏字远侯,身高七尺八寸,猿臂蜂腰,颇为精悍,是狐奴县的门下贼曹。 张诏边走边大声说,“宜程,郡里来了谒者,说是寻你,太守征辟你去治瘟疫,我怎不知你还会医术?” 刘襄起身相迎,“见过远侯兄长,你多日未回了,可还好?” “好,好,别客套了,快说说,你何时学医术了?太守怎会知你姓名?谒者还在县衙,我就急忙来找你了。你何时会治瘟疫了?” 张诏性子急,常年都是风风火火的样子,也不太注重礼仪,为此没少吃苦头,只是一直也没见他改。 “医术是看书学的,即是太守征辟,可有限期?” 张诏摇摇头,“不知道,没问,听得唤你,我便回来找你了。” 刘襄很无奈,这种憨憨,你能拿他怎么办呢? “不可令谒者久候,待我整理下物品,便去县衙。远侯兄长先回县衙回话,就说我随后便到。” “好,那你快些,我先回县衙交差。”张诏说完又对父亲张怀说道:“父亲,我先回了,若有事,使人去县里召我。” 张怀点点头,“公事为重,这便去吧,为父身边皆是乡亲故友,能有甚事,不必挂怀。” 张诏听话,急急忙忙的走了。 “唉!老夫也是读过书,知晓礼仪的,怎会教出这等鲁直莽撞之子?”张怀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贤侄也回吧,即是太守相召,吾等无法推脱,只是瘟疫凶恶,贤侄行事务必当心,宁可无功而返,万万不可冒险。依吾之意…唉!罢了罢了,只望贤侄切切珍重,平安归来。” “张公之言,吾铭记在心。”刘襄行了一礼,辞别张怀,回到家中。 家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刚回家,东西还在箱子里装着呢。 又把几个箱子搬上马车,便向县城行去。 不多时,赶到县衙,见到了郡府谒者。 谒者名李通,高七尺余,三十多岁的样子,蓄有五缕长髯,是个标准的汉朝帅哥。 李通不是很在意刘襄,只说太守召唤,瘟疫急迫,便催促刘襄上路了。 一行人向渔阳行去。路上也没说话,赶到渔阳县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李通拿出太守令牌,叫开城门,一路不停直接赶往太守府。太守张举还没休息,让刘襄在偏厅等待接见。 偏厅中尚有十余人等待,都是征辟而来的医生,有的已经在此等待了半日,不知为何,不见太守现身。 众人又等了许久,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医生,皆是渔阳、狐奴、安乐三县的医者,都说这次渔阳大疫来势凶猛,爆发极快,世所未见。 又有人说,瘟疫已经传遍了军中,两座大营完全封闭,军中士卒慌乱,恐怕是要哗变了,兵灾、瘟疫迫在眉睫,整个渔阳如临深渊。 六千军士染疫,怎么治?这次怕是必死了,只是希望不要牵连家人,厅中一片沮丧。 “诸位贤达,吾有一言,可解众人心中忧惧。”刘襄站到案几之上,高声呼喝。 “汝何人也?此轻浮浪荡……” “住口,尔等命在顷刻,不知奋力求生,反在此狺狺狂吠,欲死乎?欲族诛乎?” 刘襄打断了这个医者的话,得尽快夺取话语权,他在众人中年岁最小,甚至比一些人的儿孙辈还小,是一点威望都没有的,若他们个个责难起来,那就没完没了了。 看见吓住了他们,刘襄接着说道:“大难临头了,诸位要引颈就戮吗?六千大军陷于瘟疫,太守不是问能不能治,太守只要吾等治好。但有差池,吾等必人头落地。 此时此刻,当同心协力,不可再攻讦推诿,心存侥幸,只有找出治瘟之法,方有一线生机。” 听得刘襄言语,一老者出言道:“非吾等不肯出力,实无办法。” “此等疫情,凶猛非常,吾等有何法?有心无力,难挽天倾矣!”一众医者纷纷扰扰,哀叹不休,都言必死无疑了。各个沮丧,更有性情软弱者啼哭不已。 眼见众人又要纷乱,刘襄大喝一声, “都住口!” 见众人抬眼看他,又道:“在此哀叹自伤,于事无补。吾有一法,可治瘟疫,但需诸位相助。诸位贤达可愿与吾戮力同心,放手一搏,挣条活路?” 此前出言的老者拨开人众,行到刘襄面前,拱手一礼道: “老朽名赵普,字光亭,现年六十有一,经历过无数次瘟疫了,乡邻亲族多有丧乱,至今回想,痛彻心扉。若郎君果有治瘟良策,老夫肝脑涂地,愿附骥尾!” 刘襄跳下案几,回礼道: “光亭公,吾有治瘟良方,前些时日行医各处,多有治愈。此次太守征辟于吾,便是知吾能治瘟疫。 只是年轻德浅,人微力薄,需诸位贤达相助,方能行大事,挽狂澜。” 说到这里,刘襄又拱手四方,道:“还请诸位贤达出手相助。” 众人纷纷回礼,都道愿附翼尾,只是有多少真心,谁也不知,或是死马当活马医,或是从众附和。 刘襄也知道仅凭几句话不可能收服人心,只要表面相从也就够了。他便与这些医者说起怎么隔绝瘟疫传播的路径,商讨怎么对患者用药。 刘襄没学过中医,但在后世听到过的医学理念,在两千年前的东汉,真真是惊世骇俗,想人所不敢想。 若论行医给药,刘襄啥也不是;若论医理,刘襄能吹得古人找不着北! 众医者辩药方,辩医理,不觉之间,天边已是泛白。 眼见天要大亮,太守仍不现身,刘襄便与众人言说,“吾观太守事忙,不若将之前研讨的应对瘟疫之法,写成条陈,请人转呈于太守。” 众人皆言大善,纷纷出言定策,又请擅刀笔者记录,刘襄最后总览,或增补,或删改。 不多时便写成,命名为《受命防治瘟疫诸事疏》,招来府中侍从,请其转呈太守。众人至此疲惫不堪,便胡乱在这偏厅中歇息了。 却说渔阳太守张举看过《诸事疏》,伸手递给旁边的渔阳都尉鲜于银,沉声说:“此次瘟疫非同小可,两军大营能不能留?” 鲜于银面色愁苦,“太守三思,两座大营步骑六千人,虽是染疫,战力不可小视,非各家私兵可挡,屠之不得。” 第六章 幽州突骑 刘襄等人正在休息,却不知道,渔阳太守张举欲要屠杀边郡军兵。 渔阳的军队由两部分组成,一部是隶属于渔阳郡的郡国兵,有五千步军,归太守直接统帅。 另一部分是朝廷设在幽州的边军大营,叫渔阳营,有千余骑兵,皆是铁甲突骑,由都尉统帅,防备乌桓、鲜卑所用。 平时驻扎在渔阳城外,战事起时可驰援四方。别看只有千余甲骑,却是战力极强。 自两百年前,光武皇帝刘秀讨伐王莽,中兴大汉之时,幽州突骑的大名就响彻天下了,当真是往来驰聘,纵横无敌。 如此精兵,当初投毒的时候,自然会被重点照顾,现在已经被伤寒折磨的奄奄一息。半数之人卧床不起,没几个人能披甲作战了。 营中粮草将尽,却不见人运送补给。 营门已经封锁,谁都出不去,营外有军兵远远的架设弓弩,也不与他们言语,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尉不露面,司马找不着,军侯跑了,只余几个屯长也是病得起不了身的,能动的早跑了。 崔奕看着紧闭的营门,心中悲愤,赫赫战功的渔阳甲骑啊,就要被困死在自家的营地里了,他想拿槊戳死敌人,可他不知道敌人在哪,他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 “怎么就发瘟了?”他不明白,他们平时也有注意的,征战了这些年,多少有些了解。 尽快埋尸,不喝死水,不吃烂肉,往年不都没事吗? 崔奕是渔阳营的队率,渔阳大营现存的最高军官了,其他的不是病了,就是跑了,他就成最大的了。 他其实不怕死,敢冲阵的突骑,有几个是怕死的。乌桓、鲜卑的万人军阵,他们又不是没冲过,还不是被他们杀得血流成河。 穿上铁甲,手持长槊,他谁都不怕。 他就是憋屈,面对瘟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被病痛折磨的袍泽,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大营也被封了,被自己人封了,他能理解,谁不怕瘟疫呢?可他还是憋屈。 “若是贼人封锁大营就好了,冲出去拼命便是,战死罢了,也算给个痛快!”崔奕啐了口唾沫,又骂了句直娘贼,便去巡营了。 巡营是一定要做的事情,越是混乱的时候,越是不能放松巡营的力度。只是以前他只管他麾下的五十人就够了,现在他得管一千人。他知道怎么管人,这事他熟。 当年他刚管五十人的时候,把不服他的都给揍趴下,所以五十个人都服他,非常好管。 现在,他已经把不服他的都给揍趴下了,这一千人都服他了,可他觉得一点都不好管,怎么事儿就这么多?哪儿哪儿都是事儿,他总觉得不对劲。 以前看那些屯长、军侯都挺清闲的啊,自己怎么就这么累呢?哪里不对呢?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得绷着,就像打架一样,再疼也得忍着,得硬挺着,得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这样,对面才会怕,才能赢。 崔奕就这样硬挺着开始巡营,一开始只有他自己,后来慢慢的随在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多。 他时不时的呵斥一下,时不时的发出一些自己都不知道对错的命令,遵他命令的也越来越多,营中的秩序也在慢慢恢复。 有些时候即便是错误的命令,也比没有命令强。 崔奕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他只是在遵守大汉军规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他本能的觉得军人就是要这样,不这样就是不对的,不对的就得挨他的揍。 东南西北都巡了一圈,崔奕觉得这次巡营效果不错,心情好了不少。 他决定去中军大帐那边,看看病倒的屯长。营中在编十个屯长,一个调任了,补缺的还不知道是谁;两个休沐归家了,现在估计不敢进来;三个跑了,以后估计也回不来了;还有四个病倒了,被他安排到中军那边,那的条件好点,希望他们赶紧好起来。 崔奕的脚步有点沉重,他很累了,又执意穿着铁甲巡营,三月份的天气一点都不热,可他还是出了一身汗,他准备看望屯长以后就回营帐歇一歇,可惜营中缺水,他又出不去,真想冲洗一下身子,他都发臭了。 正在幻想洗澡的时候,崔奕仿佛听到一阵嘈杂的动静,他愣了愣,仔细一听,确实是拖拽鹿角拉扯营门的动静。 他不敢迟疑,转身向营门处奔去。不管是营外有人进来,还是营里有人想出去,都是大事,他怕引起骚动,营中气氛及其紧张,随时可能哗变。 刘襄站在渔阳大营门口,身后是十几个医者以及五十辆千斤车,车上是粮草、麻布、药材、石灰、盐、木炭等物,这些是上书太守索要的治疗瘟疫的物资。 最后他们也没见着太守,只有曹掾带来太守文书及都尉令牌,征辟刘襄为曹掾从事,认命他为此次治瘟疫主事,主管治疗瘟疫诸事,安排了物资,把他们带到了军营。 运送物资的力役已经走了,他们不敢进军营。 刘襄正在跟营门执勤的兵士说话,兵士听说这些医者要入营治疗瘟疫,各个喜形于色,忙忙碌碌的搬鹿角开营门,恨不得立刻将医者拽进营去。 不一会,营门打开,刘襄刚要入内,就看见远处奔来一个大汉。 这汉子看起来八尺有余,身着铁甲,头戴兜盔,腰间挂着一柄环首刀,手持丈八长槊,一步一个脚印的往这跑,真的是一步一个脚印,不是形容词,是真的踩出了一串脚印。 崔奕踢着土扬着沙,一步一个脚印的跑向营门。他之前还担心军中哗变,当远远的看见营门外的车队时,心里的恐慌终于散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来的是辎重,事情有转机了。 崔奕心中高兴,跑得更欢畅了,不多时,来到营门。看到一个瘦弱的小郎君立在人群之前,十余人拱卫于后,便说道: “某名崔奕,渔阳营甲骑队率,现为营中主事,见过郎君,不知郎君何人?来此何事?可有通行令牌?” 刘襄能看出来崔奕很疲惫,他眼中泛着血丝,头上大汗淋漓,呼吸不稳,但是崔奕中气十足,目光炯炯,甲胄齐整,跨刀持槊,当真是精锐。 于是揖手一礼,说道:“吾名刘襄,字宜程,奉渔阳太守之令,入军营,治瘟疫。” 第七章 简单还是不简单 刘襄取出曹掾留下的文书、令牌,递给崔奕,“请验看。” 崔奕接过,细细翻看一遍,脸上喜色更重了,“令牌是真的,文书不必看了,某不识字。” 他觉得这些医者不会是假的。 刘襄取回文书、令牌,仔细收好,又伸手向后一引,给崔奕引荐诸位医者,待双方行礼见过后,说道:“崔队率,烦请派人将这五十车粮草物资运入营中,并妥善保管,待吾等了解病情之后,即可行药治病了。” 崔奕立刻就叫旁边围观的军士赶车入营,并安排入库,仔细看守不提。 只说刘襄一行来到中军大帐,调取名册,名册记载渔阳营都尉一人,掾属、亲兵五十人;军司马一人,掾属、执法军士二十二人;军侯两人,亲兵各十人;屯长十人;队率二十人;什长一百人;伍长两百人;兵士八百人;共计一千两百二十六人。 外出者五十七人; 潜逃者二十五人,计两军侯及其亲兵,三屯长; 在营者一千一百四十四人。 了解了基本情况,刘襄便安排众医者筛查病患。 经过初步观察,诊断出重症512人; 轻症386人; 无症状者246人。 刘襄找来崔奕,对他说道:“医者只有十余人,仅仅指望他们是不够的。吾以为当用无症状的军士协助医者,方能快速平抑疫情,尽早治好病患,崔队率以为如何?” 崔奕心说,我哪懂这个?你若让我砍人,我能想出一百种办法,让我治病?头疼砍头,脚疼砍脚算不算? “刘君安排便是,某这等厮杀汉,哪里懂得许多?” 刘襄见崔奕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便说道:“太守认命吾为此次治瘟疫主事,吾意禀呈太守,令崔队率为佐使,协助统管营中诸事,不知崔君可愿相助?” 崔奕摘下兜盔,擦了擦头上汗水,刚才他也跟着一通忙碌,感觉更累了,“某知道刘君是有大能为的,这是在抬举崔某,刘君但有所命,崔某无不相从!” “崔君愿意相助,此事可定矣。”刘襄便令崔奕点选人员,命每个医者带五名兵士,将重症、轻症分别立营。 命兵士百人,取大缸盛满石灰水,取大釜煮浓盐水,用来消毒。 又命剩余之人,以十人为一队在营中铲除荒草,填平水坑,遍撒石灰,消除蚊蝇隐患。 如此忙碌到深夜,分营消毒初步完成,众人吃过饭便去休息了。这也就是在军中,组织动员能力强大,崔奕又有威望,否则不知要耽误多少时日。 今日军心大定,有医者入营治病,粮草物资充沛,虽然很多事,他们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但是知道是在治病就行。 让喝药就喝药, 让换衣服就换衣服, 让用盐水擦身就擦身, 就是有些地方痧的慌,没事,治病呢,忍忍就行了。 也许是药物对症,也许是心里作用,众人都感觉病痛减轻了很多,瘟疫似乎要过去了,心里很高兴。 刘襄可没这么乐观,他知道治疗瘟疫才算刚刚开始,还好是伤寒,只是接触传染。要是呼吸传播的病症,那就要了命了。 他准备写个防治伤寒的小册子,编成简单好理解的语句,明日让人时时背诵,当人人都知道怎么防御伤寒传染的时候,伤寒也就不可怕了,会有很多人因此活命,他也能稍微缓解传播伤寒的负罪感。 今天有很多人感激他,可要是他们知道,是他指使人传播的伤寒,会不会撕碎他呢? 还有三个人知道,两个正轮流为他守夜,一个在荒野中潜伏,准备随时起兵。 不对,可能还有第四个,若是邓茂嘴不严,还可能有第五个,第六个,以及不知道多少个。 真是令人烦躁呢,该不该想办法灭了他们的口呢? 他们很快会成为拥兵几万人的一方统帅,又能拿他们怎么办呢? 刘襄叹了口气,传播瘟疫啊,多大的罪孽啊,任何人知道了,都想要弄死他吧,就像当初邓茂那样。 若不是勾起了邓茂的野心,在他提出那个计策的时候,就会被邓茂杀掉了吧,心态有问题啊,今后一定要注意。刘襄在心里画了个重点,今后要谨慎,一定要谨慎。 刘襄收回思绪,看了看编写的简易防备瘟疫办法,果然很简易,一共也没几句话。 不喝生水,不吃生食; 饭前洗手,便后清洁; 谨防蚊虫,灭杀鼠蚁; 生病隔离,便溺消毒。 刘襄还想要加入不共用餐具之类的,可是军中实在难以办到,就这样吧,太复杂反而不好推广。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呗,复杂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员,普罗大众需要的是简单有效容易推广的办法。 越是简单的越容易推广,越容易推广,受益的人数就越多。 这并不矛盾,即便是现代,也不是人人都会治病当医生,更何况是普遍文盲的汉朝。 就这样吧,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二天就只干了两件事。 一是继续用石灰和浓盐水消毒,所有人都用盐水擦洗过身体。马匹也拉出来,用盐水擦过,一些性子烈的战马四处尥蹶子,发泄着不满,军营中人喊马嘶,一扫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 营中衣袍、甲胄、兵器,时常接触的物件,通通用石灰水泡过,再用盐水煮一遍,晾晒得遍地都是。只余身上穿戴的一套衣物,准备明天再过一遍,也就差不多算是彻底消毒了。 第二件事就是挖粪坑了,这很重要。 伤寒的主要传播途径,就是排泄物的污染,粪便一定要集中消毒。方便的时候也要注意,事后要在便桶里放置草灰木炭,然后放入石灰,做好防虫处理,主要是苍蝇、蟑螂,之后再倒入粪坑深埋。 在营中找了一处角落,远离居所,远离水源之地,挖了很多粪坑。坑不大,深四尺,长宽各一丈。底部用草木灰,石灰铺垫,集中倾倒排泄物,之后再撒上石灰,用土掩埋。 其实应该建公共厕所,只是没工匠没建材,胡乱盖的茅厕怕不严密,容易引起二次污染,只能费些力气。面对瘟疫,小心点,费点力气,众人也都能接受。 还有背诵防疫语句的事,几句话,也没什么难度,众人念叨了一天也就记住了,只是放没放在心上,那需要时间的检验。 崔奕找过刘襄,很是疑惑的问他,“治瘟疫,这么简单的吗?” 刘襄笑了笑,“知道病理、药方,执行下去,就简单;不知病理、药方,执行不下去,就难。” 崔奕不知道,关于伤寒的病理,治疗伤寒的药方,那可都是一代一代的名医殚精竭虑的钻研,一代一代的汉民拿命去验证的。 这… 可是一点都不简单。 第八章 弃子 渔阳大营的疫情算是控制住了,之后按部就班的治疗就好。 剩下的就是郡兵兵营了,五千人,也是个难题,郡兵的军纪可是不太好的。 渔阳甲骑接到军令封闭军营,他们会沮丧会愤怒,但他们会遵守军令。 郡兵不会,他们已经闹过好几次了,听说死了不少人。 太守张举是渔阳本地大豪,有权势有威望,有田有人有私兵,可他就要压不住了。他调了私兵进城,围困了郡兵兵营,冲突的规模越来越大,双方都死人了,听说有好几百。 现在谁也不敢进去。 郡兵乱了,乱成了不知道多少势力,各有各的想法。 有要回家的汉民,有要逃回塞外的胡人,有要待在营中的,有要突出去落草为寇的,还有要起事的黄巾,没有一个能主事的,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恐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恐慌在蔓延,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炸营了。 ……… 三月初七,入渔阳大营的第六天。 又有两个重症患者去世了,他们的尸体必须烧掉。 崔奕带人在校场中摆上柴堆,在这里为他们火化,疫情过去之后,骨灰会送回给他们的家人。 无症状的军士基本都来了,为他们送行。 众人沉默的干活,沉默的点起火堆,沉默的看着他们被烧成骨灰。 崔奕把他们的骨灰分别装到陶罐里,用麻布扎好,把写着他们名字、籍贯的布条系紧,送到专门腾空的屋子里。 以后还会有人送进去,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刘襄在一旁安静的看着,重症还有两百多,这两百多人随时都可能变成罐子里的骨灰。他们发病好几天之后才吃上药,治疗的太晚了,一切都只能看他们的求生意志。 崔奕走到刘襄身边,“刘君要走了?” “是,太守下令,命我今日入郡兵兵营。” 崔奕皱起眉头,愤愤的说道:“这是送死!” 太守封锁郡兵兵营的私兵已经死伤过半,可用之人已不足五百,再也弹压不住了。 所以,刘襄今日接到了入郡兵兵营的命令。 太守张举并不觉得刘襄能够平定郡兵,他只是,想试一试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最不济送个官吏的人头进去,看看能不能暂时平息郡兵的怒火。 谁让刘襄顶着个曹掾的名头呢。 谁让刘襄是个没背景的平民出身呢。 虽然他被征辟没几天,可他是现在最好的人选,死了,也没什么隐患。 这些世家豪强之人,从不拿人命当回事的。 不,应该说,在他们眼中,平民百姓的命根本就不算命,黔首而已,死便死了,他们可从来不在意的。 大营门口有太守的甲士,容不得他拒绝。 刘襄心中悲苦,这该死的世道,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去郡兵兵营或许是九死一生,抗命则必死无疑。 崔奕又靠近了点,在刘襄耳边悄声说道:“刘君若要远走,崔某和兄弟们,愿送君出去。甲骑冲阵,门口那几个废物挡不住。刘君是有大能为的,不可死于小人之手。” 刘襄摇了摇头,“营门外布有弩阵,崔兄不可妄送性命。” “刘君,崔某不怕死,刘君救某等兄弟性命,兄弟们不是忘恩负义的,只要刘君开口,某等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刘襄很感动,有人愿意为他拼命,真的很难得。 他也感觉自己很卑鄙,他是对不起这些人的。 快速的眨眨眼,忍住鼻子的酸涩,说道:“崔兄万不可如此,营中多有病患,需细细照料,疫情虽看似稳定,实则凶险异常,绝不可掉以轻心。 即便看似痊愈的,也要坚持隔离,观察是否反复。 我走后崔兄更要上心,大营不可动荡,否则瘟疫流出,必定生灵涂炭,皆吾之罪也。” 见崔奕仍然不忿,笑着说道:“此次入郡兵兵营,虽然凶险,吾未必会死,崔兄放心便是。” 说完不等崔奕说话,拍拍崔奕的胳膊,“吾去也,崔兄不必相送。”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刘襄带着两侍卫,来到郡兵兵营,方一入营便被人团团围住。 刘襄可不敢动手,只是大声呼喊:“我是来治瘟疫的,我要见你们主事。” 推推搡搡之间,忽听有人大喊:“别伤他,别伤他,带去见军侯。”众人便揪住他往营中走去。 不多时,进了一处屋子,见了郡兵口中的军侯,是个四十余岁颇显苍老的军官。 刘襄整理下衣冠,说道:“吾名刘襄,奉太守令,来治瘟疫的,汝是营中主事?” 那军侯也未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刘襄。 “小娃是来送死的?小小年纪,可惜了。” “营中瘟疫爆发,不想着怎么治病,反在胡乱杀人,是何道理?待疫情蔓延,各个病死在军营之内,便是尔等所求?” “住口!”军侯勃然大怒。 “我们不想活吗?军中染疫,初时尚有人救治,没两天就全跑了。 那些当官的世家子把我等丢在营中不管不问,我等要出去寻医问药,他们也不许,反调私兵围困军营,他们就是盼着我们死,死光了,就没瘟疫了。” 刘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些世家豪强确实不是人,可他不是世家子啊,这黑锅他可不背。 遂急声道:“吾非世家子,现在只身入营,就是为了治疗瘟疫,病人还在苦苦挣扎,吾不想与你言论,速速带我去看病患情况,此为头等大事。” “小儿猖狂,当我不敢杀你吗?” 刘襄发现这人只是嘴上强硬,实则心中恐惧。 “杀了我,尔等继续在营中等死罢了。” “我等冲出渔阳,自可活命。” 刘襄不屑的说道:“渔阳甲骑就在城外,你冲出去送死吧。” 那军侯一下就顿住了,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刘襄终于知道这些郡兵为什么不敢真的造反了。他们病倒的,逃散的一定极多,剩下之人已经不敢面对铁甲突骑了。 他们不知道城外甲骑大营也爆发了瘟疫,只敢在营门口跟太守私兵闹闹,至于会有什么结果,他们已经不敢想了。 营内的瘟疫,城外的甲骑,已经快把他们逼疯了。 想明白了这些,刘襄心里安定下来,自己不用死了,真好。 现在只需要等待就好,等待他们冷静一下就会发现,刘襄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时候,事情就好办了。 郡兵军侯终于喘过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命令属下道:“压下去,关起来。” 刘襄没说话,被几个兵士押到了一个小屋里。 等吧,不用心焦了,正好大睡一觉,前几天劳心劳力,根本休息不好。 第九章 营啸 刘襄在屋内呼呼大睡,前几天劳累过度,又放下了心中忧惧,睡得极为香甜。 半夜时分,却被侍卫摇醒,正要发发起床气,却听侍卫低声说道:“先生,不对劲,远处有怪异的动静,似有人拼杀,而且越来越近了。” 刘襄仔细聆听,门外传来怪异的嘶吼,好像有很多人怪声怪气的叫喊,还有各种呼喝,汉音胡语,兵器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怎么听怎么怪异。 声音越来越近,勾得人心中恐惧。 太守半夜出兵,杀进军营了? 张举这混蛋要坑死爹了! 想到这里,刘襄赶紧起身,“快找东西堵住门口,别让人冲进来。” 三人赶紧行动,四处一打量,这个小小屋子根本就没有东西能用来挡门。 “守住门口,否则吾等必死!” 三人根本就没有兵刃,赤手空拳的躲在大门两旁,心中没底。 门外动静越来越大,怪叫厮杀的声音不绝。 但刘襄怎么听怎么奇怪,根本不像是两方交战的动静,反而是各自为战,多方混乱的样子,怪异的是,其中还夹杂着各种谩骂和劝解停手的声音。 有个侍卫也觉得奇怪,不禁问道:“不对啊,怎么回事啊?”他也不知道问谁,也没期待答案,只是实在疑惑,脱口而出。 “禁声,不可发出动静,不要引人注意。”刘襄赶紧低声制止。 听着外面的动静,刘襄心中沉思,怕不是营啸了吧? 自瘟疫爆发以来,郡兵无人治疗,军官带头出逃,兵士各自报团,山头林立。 营外又有兵马封锁,多次冲突,死伤严重,城外甲骑屯驻,随时能平灭他们。 顶着这样的心中压力,兵士情绪几近崩溃。 若是夜里有人噩梦惊醒,发了癔症,呼喝而起,持械拼杀,再加上夜黑难辨,真就是一带十,十带百,一发而不可收拾。 就算有些清醒的,利刃加身之时,怎能不还手抵抗?或有人认定是敌军夜袭,那更是奋死搏杀了。 史书记载,古时营啸多有发生,即便知道是营啸,也不敢派兵镇压,天黑夜半越是派兵,波及的范围越大,只能等天亮再收拾残局。 真是倒霉,刘襄心中烦躁,不知今晚能否逃得性命。 过了一会门外混乱还在持续,两个侍卫越来越不安,刘襄只能强装镇定,悄声道: “都安静点,吾观外面是营啸了,只要不引人注意,守好门户,到天亮自解,不必胡乱猜测,乱了阵脚。” 两个侍卫听得此言,松了一口气。 三人就躲在门后,苦捱时间,期盼天亮。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厮杀的动静终于停了,刘襄三人运气极好,没人闯门,他们安全的捱到了天亮。 刘襄推了推门,门锁还在,他出不去,便对两个侍卫说:“休息一会吧,安全了。” 自己也走到一边休息,不知营啸波及多大,天亮之后该如何行事,一时间,思绪烦乱。 又想到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如落叶浮萍一般,虽然绞尽脑汁,却仍然任人摆布,何时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过想过的生活? 刘襄看了看那两个侍卫,这两人随自己奔走,又是治瘟疫,又是闯军营,今天又一起经了营啸,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了吧? 可他们是邓茂的人,说是护卫,实则监视,该拿他们怎么办呢? 刘襄不敢相信他们,但又不想杀掉他们了。这几天他们尽职尽责的护卫在旁,从无怨言。 他们若不是邓茂的人该多好,自己能否收服他们呢?刘襄摇了摇头,心里对自己说道: “刘襄啊刘襄,千万不要有这样天真的想法,这个人吃人的世道,天真是活不下去的。 你并不是能够拿捏人心的智者,除了眼界开阔了一点,多了一点见识,你并不比这个时代的人聪明,凡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也不为过。 少犯错才能活得久。” 正在胡思乱想间,天光已经大亮,门口传来开锁的动静,两个侍卫连忙起身站在门前。 刘襄不想起,他要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看来人有什么反应。 进来的是昨天的那个军侯,他样子凄惨,盔甲散乱,脖子和手臂包扎着麻布,受伤不轻。 见刘襄盘坐在地,也坐在了刘襄对面,低声说道:“我要死了。” “你死前要杀我垫背?” 那军侯突然笑了,笑得很是欢畅。 “小娃娃,嘴可真硬。”摇了摇头又道:“昨夜可受了惊吓?” “营啸而已。”刘襄不为所动。 军侯沉默了一下,脸色有些灰败。 “刘君,可能为营中找条活路?” 刘襄站起身来说道:“吾入军营,只为治瘟疫。”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看着刘襄的背影,军侯起身说道:“刘君若引外军入营,某等郡兵必被屠戮,刘君亦难幸免。” 刘襄转过身来。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吾从未见过,今日想听一听这善言,涨涨阅历。” 军侯拱手行礼:“某叫周栎,潞县人士,昨日怠慢刘君之处,望刘君海涵,周栎无礼,给刘君赔罪了。” “有话不妨直说,吾想听的,不是赔罪之言。” “刘君不知,这几日的冲突,伤损四百多,陆续染疫者已超过两千多人,原本可战之兵尚有千余,还能守住营门。昨夜营啸,这千余人死伤殆尽。 现在,整座军营能战者不过两百,一旦外军入营,只能束手待毙,任其屠戮。” “你就认定了太守要杀光你们?” 周栎无奈苦笑。 “刘君可知,所谓冲突,不过是太守私兵欲要入营屠杀染疫之人,袍泽无辜,某等不忍,只能奋起反抗罢了。” 刘襄不知道周栎所言是真是假,他知道的事情不多,无法判断,就问周栎:“事到如今,你欲如何?” “刘君可有法子,治好瘟疫,只需退了瘟疫,太守便不会再起屠杀之念。” 周栎的想法有些天真,不说没医没药怎么治疗,即便治好了瘟疫,郡兵已经对太守动了刀兵,怎能善了?太守威严扫地,怎可轻易放过他们? 刘襄摇了摇头。 “没医没药,拿什么治病?你欲如何,不妨直说,吾性命在你一念之间,反抗不了的,何必言语诓骗。” 第十章 可能算是平叛了 郡兵兵营病倒了两千多人,昨夜营啸,自相残杀又倒下一千多人。 瘟疫爆发初期,以世家子弟为首的军官带着亲兵部曲逃散了一千余人,现在能动的,只剩下两百多,穷途末路了。 周栎但凡还有一点办法,都不会低声下气的来求刘襄。一个小娃娃,毛都没长齐呢,他是瞧不上的。 但是没办法,只求这小娃娃是个有本事的,毕竟这么小的年纪能被太守征辟,又敢只身入乱兵军营,应当不是凡俗之辈。 原想着拿言语激一激他,小小年纪必定年轻气盛,或可谋得一条活路。谁知,那竟是个无从下口的刺猬。 周栎一时之间无话可说了,他就是个只懂厮杀的军汉,哪里会使什么计谋,索性破罐子破摔,“小娃娃即如此说,那便与某一起死在这里便是了。你当太守会放过你不成。” “你如何就认定太守会杀我了?”刘襄很奇怪,周栎似乎认定了太守一定会屠戮军营,并连带着一起杀掉刘襄。 “渔阳郡兵乃是边军编制,太守定不敢承担屠戮边军的罪名,他上报之时一定是说,军中大疫,以致死伤殆尽。你是知道实情的,必会被他灭口。” 周栎从军二十六年,这样的事,他见得多了。幽州边军多是罪囚、失地的农人、乌桓鲜卑等归化的杂胡,死掉一批再召一批便是了。 刘襄笑了,真心实意的笑了,这周栎漏了底,现在只需考虑怎么应付太守了,“吾无人可用,便有办法,又当如何?” “郎君若有办法救某等性命,某等无有不从!” “果真愿听吾令?” 周栎心说,已经没有更坏的结果了,大不了还是死呗,遂下定决心,拱手行礼道:“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刘襄看看周栎,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把能动的都叫来,他们若是都愿听吾号令,此事方成。” 不多时,刘襄走到校场,登上点将台,众人聚在台下,前面站着两百多人,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两千多,却是站都站不稳,互相搀扶着。 周栎上前一步拱手道:“渔阳郡兵,现剩两千四百余人,除几个实在起不了床的,俱以到齐,听刘君号令!” 刘襄点点头,扫视了一圈众人,高声说道:“自瘟疫爆发,营中多有动荡。吾知众人心有忐忑,有要回家的,有要留下的,有要逃散的。 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身上都带着疫气。 想回家的,是要家人一起死绝吗? 想逃散的,是要诸乡诸亭的百姓,陪你们一起死吗? 你们出营之后,又能怎样?有医有药吗?能治好疫病吗?你们唯一的活路只有留在军营。 吾会治疗瘟疫,已经治愈很多人了,听我的话,是你们唯一的活路,听懂了吗?” 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赞同的,有反对的,有没听懂的,有没听清的,有私下问询意见的,一时间纷纷乱乱,嘈杂一片。 刘襄耐心等待着他们商量,他现在一点威望都没有,只能跟他们讲道理。 用嘴讲道理,就得听人议论。 虽然他也很着急,这时候若是太守张举统军打进来,这里的人都得完蛋,但他不得不等,他即没威望又没权势,是没办法强行说服别人的。 刘襄挺瞧不上这些郡兵的,见识过了渔阳营甲骑的军纪严明,再看这些个郡兵,实在是一堆废柴,若易地而处,他一定会夜袭太守府,劫持了太守自然有医有药能治病。 至少不会被私兵堵在营中玩营啸,那些私兵的人数,只有他们的四分之一,一把好牌打成现在这凄惨的样子。 过了得有一盏茶的时间,众人终于议论明白了,纷纷开口说,“都听刘君的。”“刘君说怎样便是怎样。” 听得此话,刘襄继续高声说道:“众军听真,昨日汝等听吾规劝,幡然醒悟,决定拨乱反正,讨伐叛军,夜里与叛军激战,已经讨灭了叛乱之人,都记在心上,无论谁问,都是如此说法。” 众人在台下又是一阵议论,终于统一了口径。刘襄心中腻歪,高声说道:“众军且去收敛袍泽尸首,吾会将此事禀呈太守,等待太守命令。” 说罢走下高台,对周栎招了招手,示意有话要谈。 等周栎行到身边,对他说道:“周军侯,吾想借军侯一物。” “刘君想借何物?” “借汝头颅一用。” 周栎一愣,他的亲兵护卫纷纷大喝:“大胆!”“你找死!”“刘君莫要说笑!” 见护卫要拔刀,周栎急忙拦住,“住手,都退下。” 待众人稍安,又对刘襄说道:“刘君要用某头取信太守?” “是,不得太守信任,吾计不成。” 周栎坦然一笑,“某受伤颇重,命不久矣,若头颅有用,刘君尽管拿去。只是有一言,不得不说。” “请讲。” “刘君之计,可有把握?” “没有。” “刘君当诓我一诓,也好让我安然而去,否则心中疑虑,恐不得瞑目。” “吾不想欺瞒,吾只是说出办法,怎么选,在军侯。” 周栎皱眉沉思,这样的计策真的能骗过太守吗?别是白忙一场,自己还被砍了头去。 又一想,这计不成,大家一起死,若侥幸成了,兄弟们都能活。 自己反正是要死的,伤重也是死,砍头也是死,罢了罢了,把头送与他便是。 想到此处,狠狠咬了咬牙,“某之头颅送给刘君便是!” 刘襄摆摆手,“周军侯想差了,汝之头颅与平叛军功,军侯交给接班人便是,襄只是写道呈文送去太守处,没有抢功夺权的意思。” 说完又令人继续守住营门,不能给人看透了虚实,自己也找来纸笔,准备给太守张举写呈文。 文中胡乱写到: 襄自昨日午间入军营,观个别军官私心叛乱,散布谣言,裹挟众军。 营中军士多不愿行反叛之举,遂秘密联结心向大汉的军官士卒,于昨日晚间攻杀叛军,激战半夜,终将叛军剿灭。 斩叛军首领周栎头颅奉上太守,今后行止如何,望太守决断。 呈文写完,周栎的护卫,自报姓名叫做杨榷的求见。 杨榷带来了周栎的头颅,盛放在木匣之中,刘襄便让他在呈文中具名,又找来几个屯长、队率,也都具名。之后找到营门外封锁道路的太守私兵,命其转呈太守。 这几天刘襄是一次都没见过太守张举的,一直是这样由私兵转呈呈文,在传太守命令给他。 如走狗一般驱使,刘襄很是厌恶。 第十一章 什一抽杀令 什么孤身入营,什么劝服军官平叛,什么用周栎头颅取信太守,这些都不对,都是表面上说说,太守张举是不会信的,刘襄也没有想着能骗过张举。 刘襄只是做了这些事,搭了个台阶,就看张举会不会从这个台阶走下来,仅此而已。 只有周栎这等莽夫才会觉得,一天时间,随便想个借口,就能骗过太守,怎么可能? 刘襄敢这样行事,依仗的只有两点。 一者是郡兵兵营与太守私兵,双方对峙多日,郡兵难捱,太守也不好受。 刘襄清楚的知道,城外乡野还有个邓茂呢,邓茂正率人攻杀世家豪强庄园坞堡,裹挟流民,快速壮大。 而渔阳正规兵士闹瘟疫动不了,太守私兵部曲忙于镇压两军军营,张举比谁都着急。 刘襄搭好台阶,太守顺势而下,皆大欢喜。 二者是刘襄真的能治疗瘟疫且有了不错的成绩。既然能够治愈瘟疫病患,何必担上屠戮边军的恶名,即便上下疏通一下,也不会有什么罪责,可上下疏通不需要花钱的吗? 张举屠了郡兵的念头,是怕瘟疫扩散,这个问题解决了,其他的就好办了。 递交呈文之后,刘襄并没有回郡兵军营,他就在营门口等着,他相信很快就会有回文。 闲着没事,刘襄打量着不远处的城门,城门应该是关着的,门洞里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不知道有没有千斤闸之类的防御手段。 上面建有一座两丈多高的门楼,楼分两层,感觉每一层都是矮趴趴的,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渔阳一共五座城门,东西北各一座,南城有两座,一个是东南门,一个是西南门,两座南城门之间,靠近城墙的地方就是郡兵兵营,占地大概八万平方。 他所在之处是东南门,出了这座城门,不到两里就是渔阳甲骑军营,以往物资运输,主要就走这座城门,现在它被封闭了。 如果用冲车攻城,需要多大的撞锤呢?城门旁边有鹿角架设,没见着塞门刀车,那可是防守城门的大杀器,汉代好像没有? 正胡思乱想间,刘襄听到身后有马队奔驰的声音。回过身来见远处有五六十骑兵,极速奔来。 骑兵冲起来果然气势汹汹,刘襄赶紧躲开大门,在道旁站立,直面骑兵的时候心里是真的发虚。 须臾之间,骑兵已到眼前,减速勒马,动作划一,当先一人看着刘襄说道:“可是刘曹掾当面?” 刘襄道:“正是,君何人也?” 那人下马走到刘襄面前,“吾乃渔阳都尉鲜于银,奉太守令,接管郡兵大营,营内是何状况?” 刘襄揖手行礼,道:“拜见鲜于都尉,营内现有郡兵两千四百余人,疫情严重,患病者两千余,昨夜又与叛军激战,疲惫不堪。近几日,营内动荡,军心不稳。不知太守如何处置?” 鲜于银撇撇嘴,“刘曹掾只身入营,一日夜平定叛军,真大才也!后续诸多杂事,就不必费心了。” “军中疫情严重,不知太守有何示下?” 鲜于银叹息道:“太守欲行什一抽杀令,吾苦劝不得,只待部曲齐聚,便要行事,刘曹掾还是待在一旁,不要参与了。” 什一抽杀令?刘襄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凶残? 什么叫什一抽杀令呢?不是十个人里选一个杀掉,是每个什,随机抽出一人砍头。 什是汉军编制,每什算上什长,是十一人。 不满编的什,碰到执行什一抽杀令的时候,也是要抽出来一个,假如一个什就只剩下一个人了,那这个人也要拉出来砍头。 相当的凶残。 汉军军法严酷,处置叛乱、哗变、成编制的溃逃,以及有重大军事失败的部队,最残酷的做法就是主官斩首,部下什一抽杀,用以震慑军威。 当然,还有更残酷的,不过那是对敌军和俘虏,比如砍头筑京观,挖坑都给活埋了,这种事情历史上没少记载。 刘襄有些犹豫,待在一边抽身而出,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良心上实在过不去啊,就这么袖手旁观? 他忍不住还是开口说道:“可营中郡兵是平叛功臣啊,怎能如此残酷对待?” “他们是不是平叛功臣,刘曹掾心中清楚,吾与太守也清楚。” 刘襄咬了咬牙,继续说道:“营中郡兵必须是平叛功臣,否则哗变在即。他们是染了疫气的! 若事有不谐,渔阳四十万百姓,就要直面瘟疫,到时太守怎么封堵? 必然是堵不住的! 介时流毒天下,幽州两百万百姓,大汉几千万黎庶,要死多少人? 鲜于都尉,生灵涂炭啊!” “太守军令已下,谁敢违令?刘郎莫要自误。” 鲜于银也没办法,他也劝过了,可军令已下,违令是要死人的。他可不想死,是美酒不好喝了,还是美人不好看了,何必为了一些黔首草芥搭上性命,不值当。 刘襄继续劝道:“鲜于都尉,瘟疫是不认人的,一旦传播开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吾不敢阻都尉军令,只求都尉再用瘟疫之事,劝太守一劝,吾人微言轻,见不到太守,只能求都尉了,求都尉再劝太守一劝。” 说话间,几个传令兵跑来,禀报说军营西门、南门均已封锁。 后面又有一队人马赶到,大约五六百兵马,皆是鲜于银私兵部曲。 大营东门至此已经聚集了七八百人,营内郡兵听到动静,也聚集了两百多人到此。 鲜于银有些不耐烦,“刘曹掾,莫要自误,且闪过一边,休再多言。” 鲜于银若是下令,那些郡兵会不会哗变,刘襄不知道。他只是良心不安,又挡在鲜于银面前,说道:“吾不敢求都尉违令,只盼都尉再劝太守一劝。” “休再多言,来人,扶刘曹掾去一旁休息。” 鲜于银实在不耐烦了,就令亲兵将刘襄拉到一边去,不要再妨碍他。 刘襄见实在劝不动鲜于银了,就对着边上的私兵部曲,高声说道:“营中瘟疫爆发了,不可冲击,不可使瘟疫流出。” 见众人惊惧,又高声喊到:“营中郡兵带有疫气,不可沾染,若传了疫气,不但自己要病死,若传回家中,则家人俱丧,若传回乡亭,则宗族乡亲俱死矣!” 众兵丁被吓得倒退不止,一个个心惊胆颤不敢进前。 刘襄心说,看这架势还能再造一波舆论,涨涨声望。 于是奋力挣脱拉扯之人,跑到营门中央,高声喝道: “营中瘟疫绝不能传出,若流毒天下,千万黎庶命丧,皆我等罪孽!” 又看着鲜于银道: “大汉养士四百载,仗节死义,便在今朝! 都尉若要进营,踏过吾尸首便是。” 第十二章 移营 鲜于银不敢下令了,那句“大汉养士四百载”的话,杀伤力太大,今日若逼死刘襄,他的名声就臭了。 有些事,在大汉朝你可以做,但不能说,更不能让人知道。 今天刘襄这么一闹,让他进退不得,只能命人去禀报太守张举。 这难题让太守去解决吧,反正他没办法,他可不想背黑锅。 而他的部曲也不敢上前,瘟疫太吓人了,谁往上冲谁是傻子。 双方就在营门外对峙,一方是鲜于银和太守张举的私兵部曲,有七八百人; 一方是刘襄,一个人。 营里的郡兵莫名其妙,不知道啥状况,不是说他们成了平叛的功臣了吗?可是看见外面的私兵,都知道情况不妙。 至于这些郡兵为什么不支持刘襄?才见一面,听了两句话而已,谁都不是傻子。 刘襄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挡住了鲜于银和他后面的私兵部曲。 心中却在犯嘀咕,这事搞得场面有点大,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原本只是良心不安,想着劝一劝,后来,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冲动了,太冲动了,脑子一热就冲出来了。这不行啊,作死的人容易死啊,前两天还劝自己要谨慎来着。 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怎么脱身呢? 刘襄冷静下来之后,发现忌惮他话语的只有鲜于银一个人,其他人只是被瘟疫吓住了。 必须把瘟疫的危害往大里吹,反正汉代对瘟疫的认识有限,在大汉百姓的认知里,瘟疫这玩意谁碰谁死,刘襄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到这里,刘襄拱手说道:“鲜于都尉,非是襄造次,营中瘟疫凶猛,稍微不小心,真真是倾天之祸。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都尉海涵。” 鲜于银很厌烦,“别跟我说话,等太守决断吧。” 双方相看无言,只能默默等待。 约有半个时辰,太守派了个谒者过来,命都尉鲜于银收兵。 那谒者刘襄见过,是征召他来渔阳的李通。 李通跟鲜于银说完话,走到刘襄面前,“太守令我传话,治郡兵瘟疫诸事,由刘郎全权负责,若有差池,便斩汝头。” “烦请谒者转奏太守,郡兵兵营无医无药,实难行事,请太守赐下人员物资,方可治疗瘟疫。” 李通点点头,低声对刘襄说道:“君之言行,吾心感佩,太守处,吾会为刘君分说,只是吾听说郡兵之中暗藏波澜,刘君定要当心。” 刘襄揖手相谢。 鲜于银带着他的私兵部曲走了,太守张举的私兵仍然有三百人左右,继续封锁街道。 局势缓解,刘襄松了一口气,郡兵兵营之中两千多病患必须尽快治疗,还有一千多尸首,必须尽快火化。 可是,能干活的只有两百人,劳力不足,柴炭不足,药物没有,消毒所用的石灰、盐都不够。更加上军心不稳,山头林立,统属混乱,这种烂摊子,真的很难收拾。 不能陷在这个泥沼之中,束手束脚就什么都干不成。 看了看一直在远处围观的郡兵人众,他们跟刘襄不是一条心,各有各的想法。 刘襄若想在这营中做事,就必须得用他们,得拉拢他们,许给他们好处。 他们虽然也想治好疫病,但却不会齐心协力,就像待在泥坑里的人,有人想拽他们上来的时候,他们却想着把你拽下去,短视且愚蠢。 “我想救你们,仅仅只是我的良心还没死,我欠你们的。 但要我遵循你们的规则,那是不可能的,你们玩你们的,我做我的。 此次过后,我就不再亏欠你们了。”刘襄低声呢喃着。 刘襄决定把这些郡兵弄到渔阳大营去,打乱他们的山头,拆散他们的团体,再加上甲骑的震慑,他们才会听话,治疗瘟疫的各种措施才能顺利的执行下去。 他又看了看那些太守私兵,收敛尸首,给军营彻底消毒的任务,就靠他们了,没劳力呀,只能拉他们当壮丁了。 刘襄继续给太守上呈文,说了移营的建议,又说了太守私兵与郡兵接触过密,必须隔离,正好用他们彻底给军营消毒,防止营中疫气扩散。 若民间有患疫病者,也一并送入渔阳大营隔离。 当然,还有就是伸手要物资,这是惯例了,每次呈文都会要物资。 太守准其便宜行事,又派了几个曹掾从事。有的带领私兵封锁道路,有的押运物资,有的征调大车。 凡是不接触瘟疫病患的任务,都有人做了。 刘襄便带人转移病患到渔阳大营,在甲骑的帮助下分轻症、重症建立隔离营地,分批消毒。又领着太守私兵收敛尸首,架柴火化。 期间多有不愿从命者,均被刘襄斩首,二十多个人头落地,便无人再敢反对。 如此三日,忙得晕头转向,方才诸事稍定。之后治疗病患,管控隔离之事,甲骑军士已经有一套熟练的方法了。 郡兵被打乱编制,分成小队隔离,不准串联,方便管理。 刘襄终于可以歇一歇喘口气了。 崔奕神秘兮兮的走了过来,还不忘左右看看,偷偷拿出一罐酒来,悄声说道:“刘君忙完了?某请刘君喝酒。” “你哪里寻的酒来?”刘襄有些惊奇,军中禁酒,在军营里弄到酒,是很难的。 崔奕咧嘴笑道:“前日清理营地,在军侯处发现的,某便偷偷藏了。” 刘襄还没喝过汉代的酒,挺好奇是个什么味道,就高兴的说道:“吾帐中还有些干果、咸鱼,正好用来佐酒。” “忙碌多日,与刘君喝口酒解解乏。” 二人进帐,刘襄拿了些干果、咸鱼,崔奕拿出两个耳杯斟满,举杯说道: “军中染疫,某心中凄惶,幸使刘君前来,平瘟疫,治病患,救某性命,崔某不胜感激,请刘君满饮。” “请。” 崔奕待刘襄喝完,又倒了一杯,说道:“君只身入乱军,一日夜平定叛乱,当真豪勇,崔某佩服,再敬刘君一杯。” 刘襄举起酒杯说道:“崔兄凭一己之力震慑大军,不使营中混乱,才是真豪杰,请共饮此杯。” “请!” 这酒的度数比刘襄想象中高一点,喝起来还有点甜。 可能是近几日实在疲惫,也可能是这具身体的酒量实在不行,喝了几杯,刘襄就感觉有点醉了。 第十三章 醉话 刘襄有些醉了,回想这几天的经历,又想到曾经在书中看到的,彪炳史册的大汉王朝,不禁说道: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遥想霍骠骑风采,真是令人神往,我要是到了那时候多好,追随冠军侯出塞,转战千里封狼居胥,不枉此生。” 心中又跟了一句,“至少比现在要强吧。” “能在霍骠骑麾下当一骑卒,某死也甘心。”崔奕也有些感慨。 两人唏嘘一阵,只恨生的晚了,不能追随冠军侯建功立业。 又感叹世无英雄,竟使乌桓、鲜卑做大,来日也要追亡逐北,斩几个单于耍耍。 后又说起汉军战力,刘襄问道:“崔兄,吾观渔阳甲骑当是天下精锐,比虎贲、羽林也不差了吧?” 崔奕摆摆手,“现今的虎贲郎、羽林郎,不过是世家子的进身之阶,哪里还有战力可言。 要说精锐,还是北军五校。 屯骑营的重甲骑,越骑营的轻骑,长水营的胡骑,射声营的强弩,步兵营的甲士。 这五营皆由校尉统领,选的是边军遗孤和六郡良家子,训练严苛,乃是大汉最精锐的战兵,渔阳营比不了。” 北军五校?刘襄想了想,北军五校加起来,好像只有一万多人的样子。 历史上卢植,皇甫嵩就是带着北军五校为主力,加上临时征召的三、四万郡兵,九个月就平灭了几十万的黄巾。 可惜,刚平定了黄巾,就被拉去凉州战场,打完凉州没多久,灵帝又抽调了一部分兵员,组建了西苑八校。 还没等他们缓过气来,董卓进京了,他们就被打散收编了,之后的汉末乱局中,北军五校的名字就再也没出现,彻底的消亡了。 “这支军队可惜了,若有一天,我也想要组建一支这样的军队。”刘襄嘀咕了一句。 崔奕没听清,疑惑的说道:“刘君在说什么?崔某没听清。” 刘襄收回思绪,摆摆手说:“襄,不胜酒力,连话都说不清了,崔兄见笑。 吾刚才说,若与这样的军队对阵,当如何应对,崔兄可有办法?” “高筑壁垒,坚固营盘,不与战,战则必败。” 刘襄哈哈大笑,“哈哈,崔兄耍滑头,不战自然不败,崔兄实乃不败名将也。” 崔奕连连摆手,“某可不是这等意思,刘君之言,崔某不认,某可不想当什么不败名将。” “调笑之言,崔兄何必当真,吾到有一法,或可抵挡如此强军。” 崔奕很感兴趣,赶紧问道:“刘君有何妙策,快快与某说说。” “兵士战力不够,当用器械补之,吾多造远攻利器,或床弩,或抛石车,用以杀伤敌军。 若怕敌军冲阵,吾还会造橹车,偏厢车,塞门刀车用以稳固阵线。 只是如此战法,只可守不可攻,想来想去,还是组建强军最是有用。” 崔奕听到此话,感叹道:“刘君能治瘟疫,还懂军略,如此大才,崔某平生仅见。” 刘襄醉得有些上头了,心中烦闷再也压制不住,叹息一声说道:“才华惊人又如何?知识广博又如何?还不是如落叶飘萍一般,任人摆布。 唉! 若是有一支兵马就好了,再占一块地盘,进可攻退可守,方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我呀,有的是办法,让我麾下的子民都过上好日子。 我要带着他们一起过安乐平宁的生活,避开这王朝末日的灾难。” 说完这番话,便抵不住困意,也不理会崔奕,歪在一边睡去了。 崔奕见刘襄醉倒,寻了布衾给他盖上,就走出帐篷回自己营帐去。 一路上崔奕回想刘襄的话语,又想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这世道越来越乱,百姓生活越来越艰难。 自己从军搏命多年,帐中记功四十四首,如今还是个小小队率。 年少时,信什么马上觅封侯,卖了田产,置了刀弓战马,到现在才发现,没有世家出身,什么都不是,朝廷不公令人寒心。 是不是…该换条路走? 崔奕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就回到帐中胡乱睡下了。 待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刘襄方才睡醒。 昨日喝了点酒,睡得并不踏实,早上起来,头有些隐隐作痛。 今天是三月十二了,程志远在攻打广阳蓟县,邓茂在渔阳乡野壮大势力,而他,把渔阳县的军兵都困在了大营里。 太守张举能动用的兵马,只有鲜于银的私兵部曲,五百多步兵和五十多骑兵。 下一步,各方会有什么动作呢? 刘襄陷入长考。 太守张举若招募新兵,无异于开门揖盗。 邓茂若直接率兵攻城,张举一定会调动隔离在营中的兵马,不管谁胜谁负,渔阳必定爆发瘟疫,希望邓茂不会那么鲁莽。 渔阳营中三千五百兵马,都要承刘襄的救命之恩,而他能在其中发展出多少自己人呢? 正思索间,侍卫送来饭食。 “外面可有人?”刘襄问道。 “大牛在外面看守,没有其他人。” 这两个侍卫一个叫张虎,一个叫李牛,经历了营啸之后,就问了他们的名字。 通了姓名就是有了交情,刘襄就不再想着除掉他们的事了。 “郡兵中有黄巾,你去打探一下,可是邓渠帅麾下。不要急躁,不可漏了行藏。” “唯” 刘襄洗漱,吃完饭,便出门巡营。 经过几日的治疗,甲骑已经死了四十多个了。 重症还有一百一十个,病情已经稳定。轻症还有三百二十二个,快要痊愈了。其余六百多人,已经成了营中的救护人员,就是靠着他们,稳定着大营的秩序。 郡兵情况就比较严重了,重症一千五百多人,轻症七百多,无症状的只剩下一百多点,他们耽误的太久了。 转了一圈,了解下基本情况,刘襄准备去郡兵兵营看看,那边还有传染源存在,需要彻底的消毒。 带着李牛,骑了马向营外行去。 渔阳大营只余北门尚可通行,其他营门已经封堵上了。北门外的弩阵也撤了,还有一队五十人的步卒看守,维持着封锁线。 刘襄骑马刚过封锁线,便看到远处一队步卒正团团围困十几个乌桓人。 乌桓人很嚣张,大声呼喝着向外冲突,那队步卒颇有些退缩之意,只是用长矛招架。 第十四章 阎柔 那队步卒明显有退缩之意,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却只是用长矛隔开距离,远远的围住,乌桓人反而比较嚣张。 这种情况在大汉其实挺罕见的,自武帝干翻匈奴之后,汉人对胡人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的,很少有汉人能容忍胡人在他们的面前嚣张。 刘襄挺好奇的,就问驻守营门的队率:“那边为何如此?” 队率派人打探了一下,回报说:“有几个乌桓人染了病,捉来送到营里隔离,他们的同伴过来抢人,起了冲突。” 又问刘襄:“刘曹掾可是厌烦?要不,全杀了?离远点用弩射杀,应该不会粘上疫气。” 刘襄赶紧摇摇头,对他说道:“许是有些误会,可有懂胡语的,告诉他们,是给他们治病的。” 问遍全队都没有懂胡语的,刘襄正想回营找个会说胡语的人。 就见一人骑马快速奔来,口中大喊着听不懂的话语,离包围圈近了就又用汉话大喊:“停手,都停手,误会,误会。” 那人又说了些别的,冲突便消弭了。因是声音小了,刘襄没听清说什么。 这是第一次送过来的民间患者,刘襄想了解一下实际情况,便走了过去。 待到近前,发现那人正给汉军军官塞钱,嘴里说着讨饶的话:“材官息怒,材官息怒,他们听不懂人话,且放他们一次,让某带回去好好教训。” 钱果然是好东西,那军官果然就息怒了。 “没得病的可以让你带回去,得了病的要送到军营里去。” 那人又掏出个小口袋,刘襄不想再看钱能通神的戏码,就插言道:“他们是在哪里发了病的?” 那军官看到刘襄有些慌乱,忙拱手行礼,说道:“拜见刘君,某等是鲜于都尉家兵,在城门处发现那几个乌桓人生病,正要送去大营。” 刘襄点点头,又问后来那人:“君何人也?可是病人同伴?” “某,广阳阎柔,拜见郎君,回郎君话,这几人确是某同伴。”阎柔揖手行礼。 刘襄回礼,见阎柔身高约七尺六七寸,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心想,广阳人,又与乌桓人同伴而行,应该是史书中记载的那个阎柔了。 阎柔的身世挺传奇的,幼时被乌桓俘虏,长大后却在乌桓、鲜卑中颇有威望,被北地胡人信重。 阎柔后来起兵为幽州牧刘虞报仇,被刘虞手下信重,推举为乌桓司马。 袁绍统领北方四州时,也很是信重阎柔,官拜护乌桓校尉。 官渡之战后投了曹操,又被曹老板信重,立功封了关内侯。 曹丕继位后更是拿他当兄弟一般信重,官拜度辽将军,统领幽州。 这阎柔,是个去哪都被信重的家伙,挺有意思的。 刘襄心中谋算,能否让阎柔为他所用呢?毕竟,根据史书中的记载,阎柔是个有能力,有抱负,想成就一番功业的人。若趁其年轻尚未发迹,拉拢过来,应该不难吧? 想到这里,便对阎柔说:“吾名刘襄,现为渔阳太守曹掾,近日瘟疫爆发,染疫者要在军营隔离,阎郎带着同伴随吾去营中吧。” “啊?吾也要去?”阎柔没想到来救人的自己也搭进去了,有些踌躇。 “刘曹掾,吾还有些同伴正在等待,能否先去安置他们?再随曹掾去营地。” 刘襄心说,不把你赚进营中,鬼知道你会跑哪去。于是装作为难的样子,用极为真诚的语气对阎柔说道:“瘟疫凶恶,稍有不慎便大祸临头,吾是为阎郎性命着想。 这样吧,吾着人跟你一起过去,将你的同伴一起接入军营。阎郎不可自误,瘟疫绝不能轻忽。” 阎柔无奈,只能带人去寻其他同伴。 刘襄先是领着待在原地的乌桓人进营中诊断,又专门令人建立一处独立的小营地,准备给阎柔和他的乌桓同伴居住。 安排好事情,着人传话,晚些时候再来拜访阎柔,就赶去郡兵兵营了。 郡兵营中,现有太守张举的私兵部曲,将近五百人隔离。很幸运,这些人还没发现患病的。 刘襄教会他们消毒、除虫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就躲到一边偷懒去了。 这些事只要按部就班的执行就好,刘襄想着做点别的事,比如,试试能不能把肥皂做出来。 有了肥皂,至少能让大营中的军兵更干净一点,会减少很多疾病的感染。 希望他们能够尽快痊愈。 刘襄努力回想皂化反应是个什么流程。 嗯…… 记不清楚了,大概就是氢氧化钠,油脂加水,发生皂化反应,就能得到肥皂和甘油了。 氢氧化钠好像能用草木灰泡水得到?或者是氢氧化钾?好像碱性的溶液都能跟油脂发生皂化反应?大概是这样。 真怀念高中三年级啊,那时候的自己,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渊博的一塌糊涂。 唉~~ 往事已矣,且着眼当下吧。 刘襄去市集转了一圈,发现了不少好东西,汉朝的物资充沛程度,超过了他的认知。 各种陶器、漆器,以及生铁制作的农具和生活用品,东汉晚期,铁已经允许私营了,生铁允许民间流通,钢的管控比较严,由铁官管辖,基本用于军械制造。 品种繁多的食物、调料、香料、木材、药材。很多刘襄都不认识,也发现了很多惊喜。 比如叫做朴消的东西,那玩意不就是硝石嘛; 《神农本草经》里面就有记载,战国时期,硝石就有医生拿来治病了。 神医扁鹊,汉初名医淳于导都有用硝石治病的药方,东汉名医张仲景在《金匮要略》里也有记录以硝石入药的药方,是上品的药材。 比如叫做石硫磺和矾石液的,不就是硫磺嘛,石硫磺是天然的硫磺矿,矾石液应该是用含煤的黄铁矿冷凝出来的硫磺。 刘襄依稀看到了,名为黑火药的大杀器,正在向他招手! “我会把你弄出来的,等着我,大宝贝。”刘襄忍不住低声呢喃,有了这个,他还怕谁呀?墨镜一戴,谁也不爱啊。 问了问价格,刘襄心里凉了一截。 朴消和硫磺都是上品药材,主要是用来炼丹的。朴消叫做阴君,硫磺叫做阳侯。 方士炼丹的时候经常要用到,比如炼制红铅啊,五石散啊什么的,都有用到。 一两就要千钱,好的要好几千钱。拿这个做火药,跟拿黄金砸人,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会心疼! 刘襄捂着胸口离开了,带走了三斤朴消,六两硫磺,花光了所有黄金,心疼的直抽抽。 回营造火药去,刘襄心中想着配方,一分钟都不想耽误了。 最后还是在李牛的提醒下,想起来市集的初衷,是来买油准备做肥皂的,胡乱买了十斤油就迫不及待的回营了。 第十五章 想招募胡骑 回到营地,听守卫说阎柔已经带着乌桓人到了,还带了不少牛羊牲畜,都安排住下了。 医者也诊断过,有三人确诊是伤寒,病得不重,几天就能治好。人已经消过毒,正在给牲畜消毒。 刘襄放好东西,又去伙房寻了一桶草木灰泡水,至少要泡一天,慢慢等吧。 硝石和硫磺直接买的细粉,木炭有现成的,让李牛拿去磨成细末,刘襄就去找阎柔了。 阎柔带了不少牛羊,一堆人正乱糟糟的挨个擦洗呢。 崔奕在一旁监督,看见刘襄,就迎了上来,拱手行礼:“见过刘君,此处某看着便好,刘君忙碌一天,回帐休息一会吧。消毒之事,兄弟们都熟,不会出岔子的。” “崔兄不必多礼,吾来见见他们领头之人,叫阎柔的,有些私事要与他谈。” “那某先告退,刘君有事再唤某。” “崔兄且留下,吾观阎柔颇有胡人做派,烦请崔兄为吾压压阵脚。” 阎柔在远处就看见刘襄过来,赶紧急走几步迎接,远远的就拱手行礼,恭声说道:“拜见刘曹掾,柔谢过曹掾关照。同伴已吃过药,大伙都很感激曹掾。 他们不会说话,托吾送曹掾礼物,以表心意。吾这就去取来,望曹掾收下,以宽吾等心怀。” 刘襄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吾此来有些私事相扰,望阎郎相助。” “刘曹掾但有所使,阎某必尽全力。” “阎郎与乌桓相熟,吾想招募些胡骑做家人,不知要如何做,靡费几何?” 听到这话,崔奕若有所思。 阎柔想了一下,问道:“刘君招募胡骑,要自带战马的吗?” “自带战马要花费几何?不带战马又要几何?” “自带战马一年要六万钱,不带战马要八千钱。” 刘襄现在的钱,能招募四分之一个人。他在想,要是动用一下渔阳大营中的物资,能招募多少人? 阎柔见刘襄沉思,斟酌了一下说道:“用钱有用钱的方法,不用钱有不用钱的方法,敢问刘君,是要剿匪还是要做护卫?” “吾欲剿匪,又不想胡骑劫掠百姓,阎兄可有办法?” “刘君要打谁?” “黄巾。” 阎柔皱了下眉头,“打黄巾可没什么缴获,刘君不许劫掠百姓,没有收获,难以招募勇士。” “战后每骑补偿两万钱,月底之前集结到渔阳附近,阎兄觉得如何?” “刘君可有通关文书?” “没有。” 阎柔很为难,他想搭上刘襄这条人脉。 想他自幼被乌桓俘虏,靠着一点学识,帮乌桓与汉商交易,才不至沦为奴隶。 长大后他想入汉境采买物资,这样价格会更便宜,他若以公道的价格卖给胡人,就能积攒威望,摆脱现在尴尬的境况。 刘襄是太守曹掾,会治瘟疫有大才,年纪轻轻就统管军兵大营,对他来说,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是贵人,是机遇。 可是,没有通关文书就招募胡骑,这个刘曹掾到底要做什么? 刘襄见阎柔半天不说话,就叹息一声,说道:“吾乃是寒门出身,若不能自领一部,行大事立大功,吾之功勋必被他人侵吞,如何甘心?阎兄,可能相助?” 阎柔有些犹豫,“吾倒是能为刘君招募些人手,只是没有通关文书,人马很难进来啊。” 刘襄知道阎柔犹豫的原因,可他弄不到通关文书,也不可能有调兵令牌。他要把阎柔绑到自己的战车上,第一步就是要阎柔带着人马,站到他的身边。 有了第一步,阎柔在他这边就投入了沉没成本,就能随着他一路走下去,刘襄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刘襄看着阎柔,说道: “阎兄可知,黄巾作乱一个月了,八州并举,天下振怖。陛下已经下旨,允各地豪杰自筹兵马,平定黄巾。 吾出身寒门,阎兄陷于胡虏,皆无家世依仗,不若趁此良机,聚军兵,立功业,搏一份前程。 吾观阎兄也是有抱负的,难道甘心沦陷胡地,蹉跎一生?” 阎柔听说皇帝下了圣旨,可自行招募兵马,惊异的问道:“皇帝当真下旨可自筹兵马?” “此事不虚。” 阎柔又问:““那刘君为何不向太守求道手令!” 刘襄心说,这支兵马就是要藏在暗处,不想让人知道的。但是他不能这么跟阎柔说呀,就得继续编瞎话。 “阎兄想想,若别人知道吾招募兵马,那这支兵马该当从属于谁?吾等前面搏命,别人后方领功吗?这样的事,世家子干了多少年了,阎兄不会不知吧?” 阎柔更犹豫了,他觉得刘襄说的很有道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这…刘君可否容吾想想?” 刘襄也不知道该怎么忽悠了,他又不是舌灿莲花的人,几句话就能说得人纳头便拜。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说多了露出马脚就不好了,就顺着阎柔的话说道:“阎兄细思之,吾不打扰了,告辞。” 刘襄转身,准备回去试着做火药,就又对着一旁没开过口的崔奕说:“崔兄,吾还有些事,这里就劳烦崔兄了。” “某送送刘君。”崔奕似有心事,刘襄也没在意。 两人走出乌桓小营,崔奕见四周无人,就开口道: “昨日听了刘君志向,某很是敬佩,刘君若有用到崔某之处,崔某必不推辞。” 刘襄愣住了,昨天喝多了,吹过什么牛吗?没有吧?他觉得自己心中挺警醒的呀,不该说的从来不敢说出口。 遂试探道:“襄,没什么大志向的,崔兄见笑了。” 崔奕正色说道:“刘君有意执政一方造福百姓,某真心敬佩,非是说笑。” 刘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最大的和第二大的秘密,没有泄露,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这种志向倒是不会惹人怀疑。 呵呵笑道:“哎呀,吾狂妄了,想吾寒门出身,主政一方的想法,哪里那么容易。吾姑妄说之,崔兄姑妄听之,当不得真的。” 崔奕似乎有些失望,“某不识得字,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浑浑噩噩这么些年,只觉得刘君有大能为,也有大善心,某愿意跟着刘君做事。” 刘襄心说,崔奕这是要追随他?他也到了霸气侧漏的级别?也能让人纳头便拜了? 别是理解错了,那就尴尬了。 第十六章 重要的是兵马 刘襄有些不自信,怕碰到人生错觉。 为免尴尬,就试探道:“吾只是暂时统管大营,待瘟疫过去,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虽说太守征辟吾为曹掾,吾却从未见过太守,前途渺茫,实不知归处。” 崔奕回道:“如今这世道,不是世家出身,有才也不得用。朝廷不公,有功不赏,有才不用,也莫怪某等寒心。 方才,某听说刘君要招募兵马,讨伐黄巾,以搏取前程。 崔某不才,尚有几分勇力,愿带着手下弟兄,追随刘君,望刘君不弃。” 是真的要投奔他了,刘襄心中大喜,崔奕的武力不低,统管军兵的能力也不弱,对势单力薄的刘襄来说,这是雪中送炭啊。 而且,崔奕相投,这渔阳营中就能做很多事了。 刘襄太激动了,高兴的说道:“崔兄真的愿意追随于我?” 崔奕见刘襄喜形于色,心中也很高兴,揖手行礼,缓缓说道:“某,北地崔奕,愿追随主公,若有二心,不得好死。” 刘襄揖手回礼,郑重的说道:“吾,狐奴刘襄,愿与崔兄共生死。” 二人行礼认下主从,心中顿时觉得又亲近了许多。 刘襄觉得可以跟崔奕说一说心里的一些想法。 斟酌了一下,说道:“黄巾起事,都说是太平道人煽动,在吾看来,实则是百姓活不下去了。 苛捐杂税,土地兼并,不解决这样的问题,即便剿灭黄巾,还会有红巾、黑巾,剿不绝的。 吾观史书,无论王朝一统,还是诸侯立国,此等顽疾弊病不绝。 王朝建立,必有世家,而世家必然会崛起。 朝廷要收税,世家崛起就要兼并土地,抢夺生存资源,但他们是不愿意缴税的,所以各种苛捐杂税就落到了百姓头上。 资源是有限的,生产力的提高是跟不上人口增长的。 世家抢占的资源越多,百姓的就越少,承担的赋税就会越来越重。直到承担不了,就只能揭竿而起。 朝廷剿匪又加大了苛捐杂税,逼得更多人起义,这就是恶性循环。 然后天下大乱,征战不休,直到人死得差不多了,人均占有的资源能够活下去了,自然就是人心思安,平定四方,接着过之前的日子。 又或者推翻旧王朝,建立新王朝,定立一套新的规则,又会有一批新的世家崛起,又一个循环开始了。 对外拓展地盘倒是可以缓解,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拓展地盘的目的是为了控制土地和生产资源,可控制土地的大小是跟通讯速度挂钩的。 通讯速度跟不上,地盘就控制不住,就会分裂,形成不同的国家。 诸国林立,大小战争不断,永不休止。 所谓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是这个道理。 周而复始的在一个怪圈里面,不停的循环。 吾欲寻找解决问题之法,崔兄可愿助我?” 崔奕听不懂刘襄说的很多词汇,但是,大概意思还是听懂了的。此前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语,他也没想过。 他只看见百姓活的越来越难,天灾人祸越来越多,却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 他咽了口口水,仿佛明白了很多,又似乎更迷糊了。 他摘下兜盔,挠了挠头,对刘襄说道:“主公,某好像明白了,主公可是要造反?” 刘襄愣住了,他说了一大堆,崔奕怎么会理解成这个? 他有点心塞。 “呃,吾只是跟崔兄分析一下,形成现在这种形势的原因。” 崔奕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继续说道:“某觉得主公说的挺有道理,多的崔某不懂,主公拉起一支兵马,占块地盘,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大不了咱们去关外胡地立国,主公做皇帝,想怎么治国便怎么治国,想寻什么答案就寻什么答案。 有不服的,打服他们便是。崔某从军多年,干的就是这事。” 刘襄觉得崔奕的办法虽然简单粗暴,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一切的谋划,都是建立在拥有力量的基础上,在这汉末乱世,军队便是力量。 只是,他想表达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唉!刘襄叹了口气,有些心累。 算了,人与人的沟通,不就是你说你的,他听他的。 无论刘襄的想法,还是崔奕的想法,拉起一支兵马才是一切的基础,这也算是达成共识了吧? 刘襄收回思绪,说道:“崔兄说的不错,无论今后如何行止,拉起一支兵马确是重中之重,崔兄有何办法?” 崔奕想了想,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某手下五十五个兄弟,都能跟随主公,某在营中还有几个相好,都是跟某一般,对朝廷寒心了的,把他们拉过来,当有百十来个了。 营中三千五百人,主公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应该能再拉拢一些。 这些都是经年老兵,再去外面招募一些青壮,几千人也是能拉起来的。 只有一点,主公怎么养活他们?营中粮草可吃不了几天。” 刘襄哪有钱养活那么多人,他就是在等邓茂攻城,好趁机捞一票,才能有养兵的资本。 “崔兄可知,有黄巾渠帅名邓茂者,正在渔阳乡野壮大,吾观其必是想要攻打渔阳的,那时便是吾等机会。 崔兄可秘密联系人手,以待时机。” 二人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回营。 崔奕开始四处打探口风,联系人手。 刘襄回去之后,仔细回想与阎柔和崔奕的谈话,并无什么实质的把柄留下。 就开始配置黑火药。 现在这是他不多的护身手段,万一崔奕诓他,他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至于为什么不拒绝? 崔奕若真心相投,不但能拉拢过来不少兵马,对渔阳大营的控制也能做的更好,能做不少事情。 没有崔奕配合,刘襄只能用瘟疫恐吓大营内外之人,这不是长久的办法,总有吓不住的时候,那时候该怎么办呢? 没办法,刘襄能调动的人手太少了,他除了一点名望,并没有实际上的力量。 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崔奕对刘襄来说,是很大的助力。 若是诓骗,刘襄也没有详实的证据落在崔奕手中,定不了多大的罪过。 所以,刘襄敢于冒险。 着急配置火药,就是以防万一罢了。 小心点,谨慎点,总是不错的。 第十七章 炼丹术的附加物 刘襄找来细密的筛子,分别把朴消、硫磺、木炭,筛过一遍,粗粝的又重新研磨。 总共制成了四斤颗粒状黑火药。 等待阴干的时候,刘襄去医者处要了点乌头、砒霜,又去马厩要了点巴豆,武库那要了点狼毒。 要这些东西,是为了制作毒药烟球。 在火药中加入乌头、砒霜、巴豆、狼毒粉末,利用火药的燃烧发烟,使人中毒,中者口鼻出血,这是宋代毒药烟球的制作方法,《武经总要》有记载。 等火药干燥之后。刘襄取了一点试验,燃烧效果还行,残留物有点多,硝石和硫磺的纯度不太够。 刘襄有心理预期,不可能跟现代的化工品比纯度吧,凑合着能用就行。 他以三两颗粒火药的装药,配上四种毒药,装在小口陶罐里,插上一尺长的药焾,以葛布油泥封口,外面以麻绳缠绕,做成两斤重的,小型链球的样子。一共制作了三个小型毒药烟球。 用三两装药,以葛布裹紧,装上一尺长的药焾,外加两斤石灰,以葛布为里,外面用多层麻布裹成球状,再用麻绳缠绕,做成三斤重的,链球状的烟幕弹,做了两个。 用指甲大小的碎铁块和以胶泥,做成香瓜大小的壳,用火烤干烧硬,装入以葛布裹紧的火药包,装上半尺长的药焾,用油泥封口,一共做了四个,勉强算是手雷的东西。 火药就彻底用完了。 实战效果不知道,刘襄心里发虚,但是他没地方试验,总不能在军营里点了吧。 倒是不怕被人知道,借口都想好了,就说炼丹炼出来的,他都会治瘟疫了,会炼丹,不是很正常吗? 主要是怕营啸,一帮子瘟疫患者,突然听到怪声,真怕把他们吓疯了。 营里还有大群的马匹,万一炸营了,那就完蛋了。 做完这几个DIY的火药武器,已经是后半夜了。 三月十二的月亮挂在西边的天空,等待着渐渐盈满的日子。 月光如流水,倾泻而下,刘襄有种安宁而孤寂的感觉。 他的思绪回到了一千八百年后。不知,那里的人,过得怎么样?是否能看到这样的月色? 惟愿一切安好。 我也好,勿念。 这是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的距离,除了思念…… 唯有思念。 摇了摇头,到此为止吧,不能陷入低落的情绪之中。 “我的前路,并不明朗,不是感伤的时候。”刘襄嘀咕了一句,就去睡下了。 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被崔奕吵醒的。 他跟门口的李牛在说话,看见刘襄醒了就赶紧凑过来,低声说道: “主公,某昨日探了下口风,算着有将近两百个弟兄愿意跟着主公,他们都念着主公的恩情,愿意为主公效力。” 刘襄刚起床,有点迷糊,应该是有些低血糖。 他眨巴眨巴眼睛,呆呆的看着崔奕。 “崔兄,吃了吗?” 崔奕有点噎住的感觉,看见刘襄还在发呆,就关心的说道:“主公可是病了?” 刘襄摇摇头,清醒了点。 “没事,许是这几天累了,没睡好。” 又接着说道:“崔兄不必担心,吾只是还没醒过神来,一会便好。刚才崔兄所言,吾知道了,愿追随吾者,慢慢安排移营。控制营门,府库,马厩。这些事情劳崔兄费心了。” 崔奕拱手应诺,踌躇了一下又道:“有一事,想请主公帮忙。” “崔兄只管道来,吾与汝,兄弟也,不需那些客套。” 崔奕嘿嘿一笑,说道:“某见那些读书识字的,都有字号,某也想有。 只是之前不认识有学问的人,一直也没取字号。主公有大才华,某想请主公给取个字号。” 刘襄笑了笑,说道:“字是字,号是号,一般来说,字是冠礼时由师长取的,或延伸名字含义,或有祝福鼓励之意。 号是自己给自己取的,或明志,或抒情。 吾之字,是自取的,吾年幼失估亦无师长,便自取了。 崔兄若不嫌弃,吾给你取个字,以后你若有什么感怀,再自己给自己取号吧。” 崔奕高兴的点点头,“好,那主公给我取个字。” 刘襄沉思了一会,对崔奕说道:“吾非崔兄师长,没有资格解释崔兄名字含义。便以祝福之意,取个安字,祝福崔兄一生安乐,为崔兄取字子安如何?” “崔奕,崔子安。”崔奕念叨了一下,拱手行礼,说道:“崔子安谢过主公!” 刘襄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子安错了,字是给别人叫的,自己不能这么说。 你自称的话要说自己的名,不要说字。除非是第一次结识别人,自我介绍的时候。 比如你与别人初相识,你可以自我介绍说:吾名崔奕,字子安,北地郡人。 崔兄明白了吗?” 崔奕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呀,这里面还有这许多学问?某之前没有字,都不知道规矩的,谢过主公教诲。” 说完又颇有兴致的揖手行礼道:“吾名崔奕,字子安,北地郡人,拜见主公。” 刘襄也凑趣道:“吾名刘襄,字宜程,狐奴人士,见过子安兄长。”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损友的感觉。 刘襄一时起了兴致,便装作神秘的样子,悄声对崔奕说:“吾欲炼制一味退瘟丹,子安可有兴致旁观?” 崔奕很是吃惊,见刘襄神秘兮兮的样子,也不敢大声说话,悄声道:“主公还会炼丹?这退瘟丹是个什么章程?某也不懂这些啊,若是犯了忌讳,就是大罪过了。” 刘襄心中偷笑,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 “子安莫慌,吾有成算。 汝且去寻几个木匠,做几个五寸长、三寸宽、一寸高的模具,十个为一排,共需五排。 叫人送一陶盆,要大的,能煮汤的,再寻若干柴薪木炭来,下午之时随吾炼丹。” 想了想皂化反应时,需要不停搅拌好几个小时,就接着说道:“这次炼丹是个体力活,再叫几个人,做炼丹的力士。” 崔奕哪见过炼丹呀,还不是听刘襄瞎说。 他也不知道被骗了,反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兴致勃勃的跑去安排了。 第十八章 退瘟丹 崔奕被刘襄忽悠了,跑去准备各种物件,一心期待着下午炼丹。 刘襄吃完饭,就去寻医者准备要些添加在肥皂里的药材。 在那转了一圈,药材是没找到,反而找到些硫磺,是一位痴迷炼丹术之人的珍藏。 刘襄心想,香皂做不了了,做硫磺皂更好。便软磨硬泡的拿了一小包,也就不到一两的样子。 刘襄不是不想拿钱买硫磺,只是碰到了世纪难题。 就是所谓的,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东走走,西看看,晃晃悠悠的就到了下午。 刘襄想着该做肥皂了,就回到自己营帐。在李牛和张虎的帮助下,把草木灰泡的水,过滤了一遍。 眼看水里还有些杂质,正准备再过滤一遍的时候,崔奕带着一两百人走了过来。 刘襄有点迷糊,只是让他叫几个人,怎么来了这么多? 崔奕有些羞愧,低声道:“主公,某之前说漏了嘴,说是主公下午要炼丹,兄弟们都没见过,就都聚过来了。 某发现时,他们都到了,现在不好再撵走,恐寒了兄弟们的心。某泄露了主公机密,请主公责罚。” 刘襄明白了,摆摆手说道:“没什么机密的,子安不必介怀。” 想了想又说道:“都是子安之前说的人?” 崔奕点点头,“都是愿投主公的弟兄,信得过。若是外人,某早就撵走了。” 刘襄走到人群之前,拱手道:“即是弟兄们想看看,吾便炼次丹药,给弟兄们开开眼。” 众人原是有些忐忑,只是实在好奇炼丹是个什么样子,这才拉帮结伙壮着胆子过来。 听刘襄说愿意让他们看,顿时心中快慰,觉得刘襄更加让人心服,都拱手行礼,嘴上说着:“拜见主公。”“主公大度。”“愿为主公效死!” 刘襄向下压了压手,崔奕从旁边喊了几声“肃静!”,待众人安静下来,刘襄说道:“此乃吾家传绝学,给自家弟兄看看尚可,但不可传了出去。” 众人都道:“绝不外传。” 刘襄点点头,为了增加这些人的参与感和仪式感,就说道: “既然弟兄们都来了,那就出出力气吧,吾要明说,炼此退瘟丹,是个力气活,待会吾选几个人,一起炼丹,不要抱怨劳累。” 众人一听能参与炼丹,一个兴高采烈,纷纷报名,都说自己力气大,不怕累,主公尽管使唤。 刘襄心中好笑,一帮子七八尺的大汉,争得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经过一番争执,选出两个净水童子,负责过滤草木灰浸泡过的水,以及之后听刘襄号令添水事宜。这两人以童身且相貌端正取胜。 又选出两个烧火童子,负责炼丹时掌控火候。这两人以会做饭,知道什么是火候取胜。 最后又选出十二个行功力士,负责搅拌事宜。原本只是想选两个的,但是耐不住众人参与热情太高,所以人数涨了六倍。这十二人以角抵取胜。 其余人都被刘襄封了个值日功曹的名号,号称镇守玄坛,隔绝内外。 一通操作下来,众人使命感加身,各个神采飞扬,顾盼生辉。 更有些责任感过剩的,拎了长槊,拔出战刀,看谁都像贼人。 刘襄看看太阳,大概下午两三点了,于是装作掐指测算的样子,对众人道:“吾掐指一算,此时正是羲和渐去,金火交攻之时,弟兄们速速归位,开始炼丹。” 只见值日功曹外围环绕,净水童子迅速滤水,行功力士赶忙搭建灶台放置陶盆,烧火童子点火烧锅。 各个都是干大事的样子,那是一个肃穆森严。 刘襄强忍笑意,心说:“我不能笑,笑出来他们怕是会揍我。” 油脂倒进陶盆,文火加热,缓缓倒入浸泡草木灰得到的碱性溶液,加入少量清水,盆中开始泛沫,用木铲迅速搅拌。 搅拌不能停,累了就换人。 刘襄看着盆中的皂化反应,不时的加一些碱液或者油脂,他不知道具体配比,只能玩这种,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把戏。 就这样过了将近两个时辰,陶盆中油脂已经完全变色,开始变得粘稠,有点像泛黄的奶昔的样子,刘襄知道快成了,很幸运,一次成功。 刘襄直起腰来,吩咐撤去火炭,高声说道:“众弟兄注意,此丹将成,把模具……” “咔嚓…轰……”一声炸雷打断了刘襄的话。 刘襄吓了一跳,晴空响雷啊,有道友渡劫? 抬起头来一看,不知何时东南方向已经涌起一大片乌云,层峦叠嶂,如山一般压来。 自第一声炸雷开始,闪电雷声不断。 刘襄心说,真倒霉,这时候下雨,晚点再下啊,等我干完活啊。 崔奕急步跑来,一脸惊恐的说道:“主公,主公,苍天怕是不许退瘟丹出世,要落下天罚了,主公快快闪避,快快闪避。” 这话把刘襄气够呛,闪个蛋啊,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肥皂,怎么能让雨淋了呢? 没听说做个肥皂还要挨雷劈的。 刘襄不在意,但是旁边众人全慌了,崔奕刚才的话都听见了,还都认为是真的。都说苍天不许退瘟丹现世,大伙快避一避,别被天罚了。 刘襄知道大汉百姓迷信,却不想迷信到这种程度。 农历三月啊,下个雨怎么了,正是雨季来临的时候啊,哪年不下就是旱灾了。 这事啊,就是赶巧了。下午晴空万里,傍晚乌云密布,刘襄起哄一般的所谓的炼丹,就卡在中间这段时间了。 天罚个蛋蛋。 众人乱了方寸,这时候怎么解释也是听不进去的,刘襄大喝一声:“都住口,取帐篷来,搭在上面,遮蔽了天时,自可无恙。” 这种时候能怎么办呢?给他们解释科学原理么?不说听不听得懂,谁理你啊。 但是,你要是顺着他们的思维,来个用迷信打败迷信,他们就信服你了。 两百号人一起动手,乌云还没涌过来呢,就搭起了好几个大帐篷,遮盖得严严实实。 众人也都是忠义的,不但一个没跑,反而都挤到刘襄身边来,嘴里都说:“某为主公挡天罚。”“某与主公死在一处!” 刘襄说感动吧,只不过一场雨,实在提不起感动的情绪。 说不感动吧,他们是真害怕,也是真的要与刘襄共死。 做个肥皂而已。 刘襄心里念叨:“都怪我,我要是当初不图好玩,不骗他们,也就不会这样了。 赶紧干完活,大家回去休息不好吗? 非得挤在一起,气都喘不过来了!” 第十九章 余波 这是一场急雨,来的快,去得也快。 来的时候,电闪雷鸣。 下的时候,天河倒灌。 走的时候,长虹贯日。 当真是进如山崩海啸,退如江海溃堤。 一场急雨下了半个时辰,刘襄也被挤了半个时辰。 他心中不停默念,“自作孽,不可活,都是自找的。以后再也不这么玩了!” 待雨停风息,众人的恐惧感终于过去了,纷纷冲出帐篷大喊大叫。 刘襄也走了出来,这半个时辰,被挤在人群中,挤的眼前发黑,他判断应该是缺氧,赶紧出来透口气。 看着雨后彩虹贯日而过,刘襄低声呢喃:“长虹贯日啊,人间有不平凡的事发生了。” 话音未落,眼前一黑,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到崔奕身上,晕了过去。 众人又慌了,在他们的认知里,天罚刚过去,他们的主公,大炼丹师,刘襄,就晕了。 这让他们又想歪了。 捋一捋啊。 他们的主公,先是治疗瘟疫,后来炼退瘟丹,成丹的时候来了天罚,主公临危不惧,使了不知什么法子,遮蔽了天机,避过了天罚。 雨过天晴长虹贯日,他们的主公念叨了一句(后经过崔奕补充,主公念叨说:长虹贯日,主人间有不平凡之事发生)就晕倒了。 这事,怎么想怎么歪啊。怎么能让人不想歪呢? 古代奇人异事的传说,就是这么来的吧? 反正今天这事,就变成了各种故事,很快就传遍了大营。 ……… 崔奕把刘襄送回帐篷,着人喊了医者诊治。 医者诊断并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了些,一致认为是积劳成疾了,刘君实在是太累了。崔奕更是自责,说上午时就见刘襄身体不适,都怪他粗心大意。 众人唏嘘了一会儿就各自散了。 刘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昨天晕倒的时候确实是因为缺氧,后来单纯就是睡着了,自打来到汉朝,他一天踏实觉都没睡过,实在是缺觉。 伸了个懒腰,听着全身骨节咔咔作响,希望还能再涨涨身高,至少涨到七尺五寸才好。 刘襄现在刚刚七尺,跟曹老板差不多高,他希望能涨到七尺五寸,刘皇叔的身高。 那个身高才能让人赞一句“美姿仪”,否则只能落下个评价曹操的“五短身材”了。 当然,能涨到八尺就更好了,能得个“英伟”的评价。 九尺就算了,九尺就过两米了,不符合刘襄的审美。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舒缓下情绪,刘襄打起精神,开始面对新的一天。 去看看那些皂液吧,昨天太乱了,根本没功夫倒入模具塑形,怕是凝固在陶盆里了。原本还想掺点硫磺,做硫磺皂的,也做不成了。 昨天做肥皂的地方就在刘襄的帐篷外面不远,现在那个地方还扎着一个大帐,有十来个守卫在周边巡视。 走近帐中,那些皂液已经在模具里了,数了数有六十一块,估计后来又新做了模具。 伸手摸了摸,还没完全凝固,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凝固吗?刘襄有些疑惑。 崔奕掀开门帘走进帐***手说道:“主公,身体可还安好?” “子安不必担心,睡一觉,好多了。这些是子安做的?”刘襄指指模具里的肥皂。 “昨日主公说过模具的事,某猜测这退瘟丹是要倒进模具里的,便擅自做主了,崔某没有坏了这丹药吧?”崔奕有点忐忑。 “多亏了子安,若凝固在陶盆里,就不好看了。” 崔奕松了口气,“没坏了这丹药便好,某一直担心做错了,现下终于放心了。”说完又凑近些,低声说道: “主公昨日大显神威,营中都传开了,某让人私下探了探口风,甲骑营大部分弟兄,都愿意追随主公,算起来当有六百多人。 某准备甄别一下再告诉他们实情,想来能为主公拉拢五六百铁甲突骑。” 刘襄皱着眉头说道:“没有铁甲,哪里还能叫铁甲突骑?吾等拉人出营,铁甲、战马都是带不走的。”顿了一下又问道:“子安,当真能有五百甲骑?” “只多不少。” 刘襄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下定决心道:“子安,若真能拉拢这些甲骑,不如用他们控制渔阳大营,吃掉这营中三千五百兵马。” 崔奕知道这会冒很大的风险,担很重的罪责,一旦踏出这一步,绝对回不了头,这可不是拉点人去平黄巾,这是造反! 他想了想刘襄对他以及对营中军兵的救命之恩,造反就造反,反正这大汉朝也没什么好效忠的,早就寒心了。 崔奕拱手一礼,说道:“崔某定会仔细甄别,聚拢甲骑,为主公控制渔阳大营。”说完就要离开,去各处甄别人手。 刘襄叫住崔奕,叮嘱道:“千万不要着急,一定要仔细甄别,把心向我们的慢慢抽调出来,一定要控制营门、府库、马厩,此为重中之重。 还有,今后巡营之事,要用我们的人手。” 崔奕点点头:“主公放心,某会妥善安排。” 刘襄想起病倒的屯长,就问道:“那四个屯长,子安可了解?” “他们皆是旁支庶出,无家业继承或家业败落,从不把自己当做世家子。来边郡从军,也是为了搏取军功,出人头地的。” 刘襄摇头道:“为防意外,这几人分别看押,与他们亲近之人,暂时不要接触。” 崔奕有些着急,赶紧说:“主公,他们四个并非歹人,往日多有看顾,皆是军中袍泽。请主公,放他们一条活路。” “子安多虑了,吾从未想过戕害他们性命,他们四个和以后不愿相从之人,先暂时关押,待形势安稳以后,发放路资,放他们归家。” “主公仁慈,某代他们谢过主公!”崔奕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欲行大事,不可仁慈,可他实在不想屠戮昔日的袍泽。 刘襄拍拍崔奕的胳膊,安慰他道:“子安宽心,吾与他们只是道不同,并无私仇,绝不会起加害之心。 吾并非贪权纵私欲之人,只是这大汉朝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天子如临九霄,世家高高在上,豪强雄踞地方,寒门无立足之地,黔首无活命之粮。 这不对。 种田的没有粮吃,织布的没有衣穿,盖屋的没有房住。 这不公平。 那些高高在上的,锦衣玉食也就罢了,至少要让百姓有饭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吧? 可这世道,大多数人,找不到活路。 子安,随吾趟出一条新路吧!” “诺!” 第二十章 野心 刘襄是来自那个安宁的国度的,那里塑造了他的三观,那里告诉了他一个道理: “人,是有生存权力的;人,是要有尊严的活下去的。” 来到汉末这个乱世,他看到的,听到的,有太多的事情与他的三观不符。 只是,他只身一人,为活命就已经费尽心力了,所以他只能一直忍耐。 直到他有了点力量,直到他不用为生存担心了。他骨子里的反抗精神,自然就冒头了。 他想做点什么。 不知道会有什么结局,不知道会做到什么程度,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停止。 他不知道大汉朝会把他揉捏成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至少,他现在还有心气,去做点什么。 刘襄自嘲的笑了笑,对自己说:“心真大,能不能活下去还不确定呢,刚刚有点力量,就飘了呀,就想着要反抗这个世界了?真是幼稚,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呢? 不得不说,这…就是我的本性呐,我呀,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 挺好的,至少现在,我还是我。 未来,大汉朝,会把我变成什么样子呢? 来吧, 我很期待, 你是怎么改变我的。” 刘襄很开心的笑了,像个疯子一样躲在帐篷里,笑出了声。 往后的几日,大营中暗流涌动。 崔奕四处拉拢人手。 刘襄让张虎把什一抽杀令的事情,传遍了大营,郡兵皆恨太守张举。 几个潜在郡兵中的太平道人,也被病发不治了。 刘襄又拜访了阎柔一次。 也可能是刘襄声望日隆,也可能阎柔想冒险搏一搏前程。 阎柔被秘密送出了营地,约定月底之前会带胡骑回来。 刘襄在自己营帐旁边建了几个大帐篷,召了二十六个亲兵,是两个烧火童子,两个净水童子,十二个力士和十个值日功曹,开始做肥皂。 一天能产出三百块,十二天后终于配给了全营。 发肥皂的时候,还闹出了不少的笑话。虽然事先就教了用法,但是很多人还是固执的认为,退瘟丹是丹药,丹药就是用来吃的,于是就见到不少反胃吐白沫的人。 还好是土法肥皂,虽然不好吃,但它没什么毒性。 因为体弱晕倒过,刘襄开始每日锻炼身体,练习骑术、射箭。 顺便给每个骑兵更新了下配件。 安装了双马镫,提高了骑马的稳定性。 在双马镫外侧安装了雁翅环,可将长矛的柄插进去,在长矛后端绑上麻绳作为背带,这样骑兵就可以背着长矛骑马了,即方便行军节省力气,又能作战时解放双手持弓射箭。 在骑兵腰间的束甲革带上安装得胜勾,方便挂腰刀、水壶以及敌人的头颅。 原本还想给战马安装马蹄铁的,可惜铁料不足,只能以后再说了。 马铠也是想装备的,毕竟人马皆着甲的甲骑具装,是重骑兵的巅峰战力。但只能想想,马铠太费钢铁了,现在装备不起。 这个想法跟崔奕说了一下,结果崔奕无动于衷,他觉得太贵了,这辈子估计实现不了。 但刘襄还是拉着他说了关于甲骑具装的想法,比如人着五十斤铁甲,马着七十斤具装,一骑装备长矛一柄,环首刀一把,弓一张,箭三十支。 还可根据战斗任务不同,装备投矛,流星锤,金瓜战锤,大斧等等。 刘襄心中想着,还可以装备他DIY的手雷和烟雾弹。 崔奕无奈的说道:“主公,甲骑具装确实厉害,可是得花多少钱?依着主公的想法,每个骑兵都超过了军中将校的配置,一群将军冲阵确实难挡,那也得用的起。 再者说,就主公说的这些装备,得优选良马才行,平常的战马跑不起来的。 某觉得传说中的大宛马才能得用。大宛马估计皇宫里才有,幽州是没有的。” 刘襄觉得崔奕见识短,百年后甲骑具装就会登上历史的舞台,成为冷兵器时代,兵种的巅峰。 刘襄已经开卷看过答案了。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三月二十五日,甲骑已经全员康复,此次瘟疫病死了七十四人,有一千零七十人痊愈。崔奕拉拢了七百人,剩余三百七十人被囚禁。 郡兵死亡四百多人,康复了一千两百人,还有八百人仍在病中,好消息是,这八百人都已经渡过危险期。 三百七十甲骑被囚禁在这八百病患中间,他们是见识过瘟疫的,非常的老实,非常的讲卫生。 刘襄能控制的人手是一千九百人,他补足一百甲骑作为自己的亲兵,六百甲骑成立骁骑营,由崔奕统领。 九百郡兵成立护军营,选了叫王兴的军侯,负责统领。 剩下三百郡兵成立中垒营,提杨槯为军侯,负责统领。 刘襄在等待阎柔回来,希望他能在邓茂攻城之前赶到。 二十六日,编练军兵。 二十七日,继续编练军兵。 二十八日,阎柔来了,带来了五百多胡骑,潜伏在桃花山下。 刘襄特别高兴,阎柔能带兵回来,说明他已经把阎柔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当阎柔看见营中恢复训练的兵马时,忍不住惊奇的问道:“刘君已经彻底治好瘟疫了?这瘟疫过去的如此之快?” 刘襄点点头,回道:“尚有千余病患在营,不过也快好了。” 伤寒这个在大汉朝多次肆虐的瘟疫,是刘襄使人传入军中的,也是他亲手掐灭在军中的。他很庆幸,民间没有大规模的传播。 阎柔带来的胡骑,在夜间悄悄进了渔阳大营,没有惊动别人,刘襄又埋伏了一枚棋子。 他不想再等了,必须鼓动邓茂攻打渔阳县城,城中只有一千人,其中五百人还在隔离。 刘襄是能独自攻下县城的,但是,他想把邓茂拉入棋盘,然后一网打尽,既要拿下渔阳,也要吃掉邓茂。 刘襄忘不了,在他来到大汉的第一天,就被邓茂绑架了,裹挟着进了黄巾。 那处黄巾军营,无比的混乱,十六岁的他没有勇力保护自己,不能获得邓茂的重视,他怕是会死在那里。 就这样,他毫无选择的一路走到现在,其中多次面对死亡,他想要邓茂的命,非常非常想要杀掉邓茂。 现在,只要把邓茂拉进渔阳县城,他就能关上门,彻底断掉邓茂的生路。 第二十一章 打草惊蛇 当初邓茂配给刘襄的两个侍卫,一个叫张虎,一个叫李牛,他们护卫着刘襄,也监视着刘襄。 刘襄对这两人的感情很复杂,他们与刘襄同生共死过,不曾背弃,他们见证了刘襄的成长与改变。 刘襄防备他们,却狠不下心灭口。 力量弱小的时候,他们自然是必须拔除的威胁。 而刘襄的力量越来越大,他们的威胁就会越来越小,最终消弭无形。 前几天这两人被刘襄囚禁了。 刘襄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便叫亲兵将两人提了过来。 李牛是个沉默的,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今天见到刘襄,也只是跪着,什么话都没说。 张虎倒是颇善言辞,往常也多是他为刘襄传话奔走。 “先生,某等实不知犯了何错,使先生恼怒,请先生念在往日还算勤勉的份上,饶恕一次。”张虎一来就跪下求饶。 刘襄淡淡的看着他们,“你们随吾多时,是共过生死的,吾其实不想杀你们。 这中间有些关碍,吾难心安。 只需将联系邓茂之法,告知于吾,你们就能活命。” 听了刘襄的话,李牛仍在沉默,张虎赶紧叫屈,“冤枉啊,先生,某等冤枉。 渠帅派某二人护卫先生安全,某等便是先生侍卫,一直忠心任事,从不敢懈怠,更不会私通别人,某等一直以先生家人自居,先生,某等冤枉啊。” 张虎说得声情并茂,字字泣血,但刘襄不信,他仍然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不必狡辩了,此事如何,心中明白便好,吾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了。吾也不想再追旧账。 尔等须知,人对痛苦的忍耐是有极限的。吾颇通医术,知道几个让人痛不欲生的法子。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如何联系邓茂。” 李牛仍然沉默,张虎仍然在叫屈,翻来覆去的说着冤枉。 刘襄摆摆手,打断张虎,说道:“你二人果然忠心,既如此,吾只能用刑了。 吾知道一种水刑,是用麻布盖在人的脸上,然后给麻布浇水,若犯人不招,就再加一层麻布,继续浇水,如此往复。 呛水窒息的感觉,能让人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甚至能把人逼疯。听说很少有人能加到三层麻布。” 刘襄观察了一下李牛和张虎的神色,继续说: “吾还知道一种笑刑,将人除去鞋袜,捆在架子上,在脚心处抹上盐水,牵只羊来舔舐,会令人大笑不止。 初时到还有趣,时间长了,就会笑得五内俱焚,最后,笑得心肺俱裂而死。 吾很好奇,笑得心肺俱裂是个什么样子?” 说完一指张虎,沉声说道:“拉下去,分开用刑,给张虎用水刑吧,这个死得快,痛苦也小点。” 又指指李牛。 “给李牛用笑刑,多笑一笑,若是笑死了,正好刨开看看,笑得心肺俱裂是个什么样子。” 亲兵擒住二人,就要拉去行刑,李牛突然开口说道:“先生,事情都是我做的,放过张虎吧,与他无关。” 刘襄用毫不在乎的语气说道:“说出如何联系邓茂,你二人都能活,吾不想翻旧账,吾也不在意你们曾经做过什么。” 李牛叹息一声:“渠帅安排人手扮作挑夫、货郎,在城门处观望,某趁着跟先生进城时,传了几次信。某从未说过先生坏话。” “你能认出他们吗?” “不认识,先生每次进城,都有人暗中跟随,某只需扔在路边,自有人去捡。” 这种办法,不知道的时候确实隐秘,知道了,也不难破解。 刘襄继续问道:“你可知邓茂在何处?” “不知道,某从未接过传信。” “以你的观察,潜入县城的黄巾多吗?” “每次进城,都是不一样的人,应该不少。” 听李牛言语中的意思,邓茂一直在使人潜入渔阳,县城里的黄巾绝对不少。 刘襄低头沉思,手指无意识的轻敲案几。过了一会,他抬头看着李牛说道: “你再传一次信,就说,营中越来越不稳定,吾快要控制不住了,劝邓茂尽快起事。 此事若成,吾便放了你与张虎。待事成之后,给你们分块地,你们就老老实实的去种田吧,希望吾等都能好好的活下去。你可明白?” “谢先生不杀之恩,某明白的。”李牛不敢违逆,就以平时语气写了密信,拿给刘襄观瞧。 刘襄看过一遍,没什么差错,便带着李牛和几个亲兵进城传信。 且不说刘襄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带人去城中转了一圈。 只说有个打柴的,捡了信就在县城中乱走,穿街过巷一阵之后,没发现盯梢的,就转头向城外行去。 打柴人一路小心翼翼,到了县城西南三十里处的一片树林,林深树密,远离大道,罕有人至。 他钻入树林,继续向林中走了七八里,到了一处寨子。 寨子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建在一条小溪旁边,周边立了一圈栅栏,寨门处有个望楼。 他走进寨门,在最大的木屋里见到了邓茂。 邓茂看过密信,递给旁边一人,低声说道:“刘小郎关了渔阳军兵一个月,也不错了。” 旁边之人接口道:“不知这刘小郎使的什么法子,能把瘟疫传进军营,又不使扩散到民间,当真神奇。” “许是家学吧,他父刘衷,听说是极有学问的,某专程去拜访,却不想过世了,就把他带回来了。 铁刀兄弟若是有兴趣,以后自去问他。 现在想想怎么拿下渔阳,才是紧要之事。” 铁刀闻言说道:“如今县城里面潜入一千多人,县城周边的乡亭,也有扮作流民的五千多人,四处聚拢一下,还能拉来万余流民。 使人堵住渔阳大营,其余人等里应外合,拿下渔阳不难。” 邓茂摇头道:“渔阳大营里有一千甲骑,谁去拦?怎么拦?” “发瘟了一个月,还有几个能战的?” 邓茂再次摇头说道:“不能赌。当初刘小郎给某献策,渔阳只可智取,不能强攻,需在城中动手。 某觉得有道理,还是要在城中动手。” 铁刀不愿意,劝道:“城中才一千人,没有兵器战甲,岂不是送死?” 第二十二章 请君入瓮 邓茂最终还是决定要在城中起事,他认为渔阳城内只有五百多可用之兵,城内潜入的一千黄巾是可以夺下城门的。 于是命令扮作流民的五千黄巾,在渔阳西门外的山中集结,城中一千黄巾于两日后,四月初一的夜间,抢夺城门,接应大队攻城。 然后分兵迅速抢占其余城门,将甲骑挡在城外。一部夺取府库,获得武器,攻杀太守。 又命人裹挟一万多流民,向狐奴靠拢,只需缓缓行进,做出要攻打县城的样子,期望能调动渔阳守军驰援。 不说黄巾各部接了邓茂命令,向渔阳行进。 且说刘襄带人在城中转了一圈,看了看郡兵兵营中隔离的太守私兵部曲,又借口查看军中是否有人患病,去各城门查看了一下驻兵情况。 摸清了大概情报,便在脑中推演邓茂来时,怎么攻取城门。 重点是城门,其次是府库。 刘襄清楚,黄巾军中铁制兵器不多,就算邓茂收集民间铁料打造兵器,那种生铁武器也是质量极差,不堪战的。 现在黄巾军的主流武器就是长枪了。 东汉时期的长枪是没有铁制枪头的,就是长木棍削出个尖,这就是汉代的枪,所以有斩木为枪的说法。汉代把长杆上装金属尖刺的叫矛,正经军队都不用枪的。 东汉时期的正规部队并不多。 包括守卫宫廷的虎贲、羽林;拱卫中央的南军、北军大营;屯驻边境的边军大营,渔阳营就是其中之一;三十多个边郡的长设郡国兵。 加起来也就三十万左右。 内地的州、郡是不许屯驻正规部队的。只有不多的,由服徭役的平民组成的,轮流执役的县兵,由县尉带领。是为了抓捕盗匪,抵御野兽,职责相当于现代的警察。 所以,黄巾军起事的时候,在内地州郡势不可挡,边郡却没什么动静,这和东汉的驻军情况有很大的关系。 刘襄很确定邓茂的人马急缺武器,只要守住府库,邓茂就拿不下张举和鲜于银的私兵,他们鹬蚌相争,刘襄就能渔翁得利。 刘襄甚至在担心邓茂会被迅速平灭,因为渔阳郡兵的两千多张强弩,一千多的铁甲都在太守张举那里。 当初移营的时候,这些装备是不可能带出来的,两千四百郡兵,是放下兵器铠甲,拉出城外隔离的。 即便用甲骑的备用装备,也不过堪堪武装了六百人,还是没有弩的。在汉朝,弩才是步兵的主要杀敌武器。 有弩的步兵,他敢大喊,我要打十个,没有弩的步兵,他就是被打的那十个。 得解决弩的问题,刘襄又划了一个重点。 弩和铁甲主要存放在郡兵兵营和县城府库之中,并没有大量装备私兵。 刘襄不知道太守张举的想法,可能是为了避嫌,私藏弩具甲胄是重罪,给自己的私兵大量装备军国重器,就算事出有因,这也是犯忌讳的事。 也可能是不想壮大鲜于银的势力,武器装备发下去容易,想收回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在邓茂进城的时候,夺城门,攻郡兵兵营、府库,攻下来还得守好,事情很多,可刘襄就那么两千多人。 “不好办呐。”刘襄叹了口气,得使点非常规手段了,论调兵遣将,阴谋诡计什么的,不擅长啊。 刘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下毒,以治疗瘟疫的名义,给太守的私兵送药,下点巴豆什么的,太方便了。 只要掌握好时间,拿下郡兵兵营,易如反掌。 刘襄手里还有太守的文书,都尉的令牌,或许能在邓茂进城的时候,搞点事情。 他习惯把事情做在前面,或者说是即将第一次带兵打仗,不做点什么,他心里发虚。 黄巾军在赶路,刘襄在思考,时间在流逝。 三月三十,狐奴县有流民聚集,一队又一队,越来越多。 众人皆断定黄巾来了,要攻打狐奴县城。毕竟,隔壁的广阳郡,都快被黄巾闹翻天了。 狐奴向渔阳求援,太守张举不发援兵,命狐奴闭城自守。 太守派谒者问询营中情况,刘襄以疫情严重,无法出战搪塞过去。 在与谒者的谈话中,知道黄巾要攻打狐奴的事情,他断定狐奴必是佯攻,邓茂已经到渔阳了。 借此机会,刘襄想移兵城内,就去拜见太守,结果被拒之门外。 刘襄只好上呈文,言大营军兵虚弱,可否移驻城内郡兵兵营? 太守不许。 刘襄再上呈文,请太守发放守备战具,强弩及弩矢,营中军兵无力肉搏,急需远程利器守卫大营。 太守准,运蹶张弩五百具,弩矢六万支,矛、戟各一千杆,重盾三百面,环首刀两千把。没有给甲胄。 刘襄将武器分发下去,统计了各营战具。 刘襄的亲兵一百骑,武器甲胄俱全。 骁骑营六百骑,武器甲胄俱全。 阎柔带来的胡骑五百余人,每人发环首刀一把,弓一张,羽箭六十支。 护军营九百人,现装备四百甲骑铁甲,四百弩,矛、戟共九百,环首刀九百,重盾两百。 中垒营三百人,无甲,装备弩一百,矛、戟共三百,环首刀三百,重盾一百。 患病未愈的八百人,也发了四百把环首刀,四百杆长戟用来看守囚犯。 囚禁的三百七十余人,皆绑缚手脚,仅能缓缓移动。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邓茂带兵攻进渔阳了。 刘襄巡营一圈,对崔奕、阎柔说道:“黄巾要来了,就在这几天,到时战事一起,就看两位兄长的勇武了。” 崔奕坏笑着,看了阎柔一眼,对刘襄说道:“主公安心,全渔阳最能打的,都在营中了,面对那群乌合之众,输不了,一次冲锋就打散他们。” 阎柔今天很高兴,他带来的胡骑发了优质武器,黄巾也不远了,眼看着就能立功,他笑呵呵的说道: “刘君放心,吾带来的都是勇士,对阵之时,吾来做先锋。” 刘襄点点头,“阎兄威武,介时就看阎兄立功了。” 说完又转头对崔奕说:“子安,将近日收集的白羽分发下去,告诉诸军,以头插白羽分辨敌我。” “唯。”崔奕行礼应命。 刘襄向营门外面看去,封锁营门的太守私兵,今天已经撤回城中,太守在城外已经没有眼线了。 不知道,邓茂今夜会不会偷城? 第二十三章 并刀昨夜匣中鸣 等了一夜,什么事都没发生。 渔阳城门已经关闭,五座城门都已经戒严,不再允许通行,给太守私兵下毒的计划,宣布破产。 刘襄不明白邓茂在想什么,佯攻狐奴没错,可佯攻部队到位,主攻部队呢? 先把佯攻部队摆出来,让敌人警戒好了再攻打? 这么馊的主意,是几斤的脑袋想出来的?脑袋里没有个十斤八斤的肥油,哪能这么有才华。 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直接攻城呢。 刘襄心情有些复杂,邓茂出昏招,黄巾军会消耗的很严重,对付起来就不难。可邓茂万一进不了城,他就得先打黄巾再打张举,损失会变大,就这么点兵,他心疼。 算了,不能急躁,现在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得好好藏着,在暗中仔细观察,然后发动致命一击,这样才能捕获更多的猎物。 刘襄使亲兵传令各营,除值守兵士,其余人等好好休息补充睡眠,等待大战。 时间在等待中慢慢过去。 四月初一的夜晚,月亮出去约会了,满天的星星撒了欢,庆祝着不再被遮掩的日子,可仍然照不亮人间的黑暗。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天,是个杀人的好日子。快来吧,别让我再等了,再这么白等几天,士气就要泄了。”刘襄低声念叨。 此时他在中军大帐,等待可能会发生的邓茂攻城,崔奕、阎柔和两个步兵军侯在等着他的命令。 你也等,他也等,邓茂也在等。 约定的时间就在今晚,邓茂已经带人潜伏到了渔阳城外,距离西门不足三里,他等着城内人马先动手,然后带人极速冲城。 渔阳城中的黄巾头领叫铁刀,他是两天前进城的,今天他就要带人拿下城门,接应大军入城攻下渔阳,想到这里他越发兴奋。 渔阳可是军事重镇,拿下渔阳,就有了优良的武器甲胄,还有强弩战马。 只要装备了这些,幽州黄巾就能打下一片大大的地盘,就能呼应大贤良师,改天换地。 到时候,他也能封候拜将,过一过人上人的日子。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舔了下手中的长刀,又看了看周围的同伴。 他身边是三百多个最精壮的黄巾军士,装备了三百多把环首刀,这些是能带进城中的所有战刀。 他们会作为第一梯队冲进城门,冲上城楼,斩杀所有能看到的敌人。他们后面是手持木枪的五百人,负责打开城门,守住后路。 还有两百多人,之前就被铁刀派了出去,一旦这边开打,那些人就会四处放火引发混乱,吸引城中驻军。 铁刀带人慢慢前进,眼看着就要进入照明火堆的范围了。 是时候了,他举起长刀,大喊道: “兄弟们,随我杀敌,杀!杀!杀!” 随着铁刀的一声大喊,黄巾军众人迅速冲向城门,一边奔跑一边大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杀!” 黄巾军众人迎着零星的几支弩箭冲进城门,乱刀砍下,很快就杀死了城下驻守的十来个人。 一队人冲进门洞去开启城门,另一队人冲上登城道,正撞见下城支援的汉军,铁刀疾跑几步,一刀砍向为首的汉军,长刀自左肩到右肋,几乎将人砍作两半。 鲜血喷了他满身,他毫不在乎浑身血污,如厉鬼般冲进汉军人群,左挥右砍,大肆杀戮,跟随而来的黄巾军众人士气暴涨,奋勇向前搏命厮杀,汉军恐惧节节败退。 黄巾军一路追砍,见人就杀,不多时就冲上城墙,杀散了城垣上的汉军。 铁刀命人点燃火堆,给城外的邓茂传信,之后又立刻带人杀奔城楼,他们要攻入城楼放下吊桥。 值守西门的是鲜于银的私兵,他们训练不足,军纪涣散,初时反应不及,很快就被杀死大半,剩余之人就躲在城门楼中用弓弩抵抗。 黄巾军冲了两次,都被弩箭射了回去。 城门已经打开,吊桥还没放下,城外远处大队人马打着火把快速奔来,眼看着就要到了。 铁刀非常急躁,捡起汉军的大盾再次冲了上去,其余黄巾或捡盾牌或持着木板跟着冲锋。 迎着弩箭攒射,不断有人被射杀倒地,铁刀嘶吼着向前奔跑,如疯魔一般撞进城楼,撞翻了一片汉军,打开了一道缺口,黄巾军众人紧跟着冲了进去,钢刀挥舞之间,血肉横飞。 越来越多的黄巾冲进城楼,追着汉军的脚步,又攻上了二层。不过盏茶时间,就将三十多个汉军尽数斩杀。 城门一战,杀死汉军八十余人,黄巾军死伤两百多,多是攻打城楼时,被弩箭射杀。 来不及打扫战场,赶紧转动绞盘放下吊桥,铁刀带人捡起弓弩,防御汉军反扑。 邓茂很快就进城了。 分了一千人给铁刀,命他沿着城垣攻取其余四门,阻止甲骑进城。 邓茂自带四千多人杀向城中府库,要先装备军兵,再攻打衙门,诛杀太守。 铁刀不顾伤痛,率人直扑西南门。 此时,西南门守军已经警醒,守卫此处的屯长,依托城楼建立防线,一面收拢西门败军,一面派人向太守求援。 黄巾军遭到汉军弩箭攒射,仗着人多势众,屡次冲锋,皆被汉军击退。铁刀又分兵从城墙下的登城道攻击城楼,两路合击。 幸亏东南门援军及时赶到,这才稳住防线,双方在城楼处僵持。 铁刀又令人抬来门板,做成简易大橹,黄巾军众人顶着大橹,再次冲阵。 汉军用重盾相迎,稳住阵线,使长戟凿击头顶,又有二层弓弩手居高射箭,可惜人手不足,只能勉强顶住黄巾攻势。 黄巾军死战不退,可武器简陋,无法攻破汉军防线,冒着箭雨和汉军拼杀,死伤惨重。 两军杀做一团,酣战呼喝之声,兵器碰撞之声,弩箭入肉之声,受伤哀嚎之声,诸多声响掺杂一处,宛若人间炼狱。 此时城中多处起火,骚乱越来越大。 刘襄接到斥候急报,言黄巾攻破西门,已经杀进渔阳城内。 黄巾终于来了,刘襄振案而起,命令整军出营,向渔阳东南城门进发。 第二十四章 从公于狩 刘襄整军出营,先令阎柔率本部胡骑杀向西门,将城外驻留的黄巾驱赶入城,且在门外游曵,堵住黄巾归路,等待步兵攻城。 本人率骁骑、护军、中垒三营,去东南门。 若能诈门而入,自然最好,若不能,就视驻军情况,或直接攻城,或转路去攻打西门。 营北三里便是渔阳东南城门,抬脚便至。此时城上人影寥寥无几,刘襄对城上守卫大喊道:“吾乃刘襄,奉令入城平乱,速开城门。” 西南城门那边的杀喊声,清楚的传了过来。东南门守卫只剩一什,这几人正是心中焦灼,听到刘襄声音,高声欢呼:“援兵来了,援兵来了!”想也不想就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这么快就开了城门,比刘襄想象的还要顺利,他似乎高估了私兵的警惕程度。 众军快速进城,刘襄派出斥候,打探府库、郡兵兵营情况,命令中垒营接管城防,护军营立刻增援西南,骁骑营绕后截断归路,先歼灭这一路黄巾。 护军营九百将士登上城墙,顺着城垣奔向西南门城楼。 四百弩手迅速上前,一阵极速攒射,射翻围攻城楼的黄巾百余人,四百甲士趁势冲出,端平长矛大戟轮番突刺,一排排的黄巾被捅翻在地,他们身穿铁甲不惧肉搏,黄巾军无法抵御。 围攻城楼的黄巾仓惶后退,这些甲士展开阵型,追着黄巾的脚步,持着一丈八尺长的长矛大戟,将翻身反抗的一一刺死,驱使败兵冲散黄巾军阵势。 铁刀大声呼喊:“不许跑,逃跑者死。” 拎起长刀砍了两个逃跑之人,又大吼道:“都不许跑,随某杀敌。” 黄巾众人见铁刀凶悍,总算勉强稳止住颓势。他刚想带人上前杀敌,就见一蓬箭雨扑面而至,铁刀身中十余箭,仰面而倒,周边从者皆被射死,黄巾众人一哄而散。 却是弩手跟着甲士冲了上来,发弩射杀聚众反抗者。 护军营甲士不着急杀戮,只将要反抗的,跑的慢的,一个一个击杀,让逃跑的黄巾败兵越来越多,冲溃黄巾军原本就散乱的阵势,让更多的人加入逃跑的群体,在加上弩兵挑着领头的一阵一阵攒射,黄巾彻底崩溃,兵败如山倒,谁也止不住黄巾的溃逃了。 至于跑下城墙的,护军营不管,下面自然有骁骑营堵截。 后面一百无甲步兵,手持环首刀,跟着甲士的脚步,将倒地未死的黄巾伤兵一一补刀。 就这样,护军营驱赶着黄巾败兵,顺着城垣直接攻进了西门的城楼。 黄巾军根本组织不了反击阵型,零星的反抗瞬间被扑灭。 崔奕见西城门被拿下,这才率领骑兵顺着登城马道冲上城垣,堵住黄巾溃兵。 两营军兵一起大喊:“跪地免死!”“降者不杀。” 喊话完毕开始收拢俘虏,稍有不从,便用弓弩射杀。 阎柔也趁机率兵入城,正好堵住逃往城外的黄巾。 战后检点,城上城下共俘虏黄巾军七百余人,杀敌六百多,还有一部分黄巾败兵逃散了,来不及追击。 守城的私兵也被刘襄收拢了,他们原本有三百人,现在就剩下一百八十个了,有一半多受伤不轻。 护军营和骁骑营伤了三十来个,基本是轻伤。着甲率高,武器精良,又是训练有素的老兵,黄巾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之前派出去的斥候,回报郡兵兵营无人值守,府库之处看到都尉鲜于银的旗号,正在与黄巾军对阵。 刘襄又派出斥候,继续探查北门、东门、府衙情报。 刘襄不着急过去,要等他们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去收尾。 于是命令收编的私兵押送俘虏去郡兵兵营安置,在那里就地驻守,派了一百胡骑协助。 又命令诸营军兵,在西门休息备战。 刘襄在城楼上观察,城中起火之处越来越多,有黄巾军四处点火制造混乱,也有趁火打劫的强人,试图发财,这些人都该死。 阎柔有点着急,他今晚就堵了点溃兵,什么功劳都没立呢,于是对刘襄说道:“刘君,吾请命攻打城中黄巾,尽早剿灭了他们,结束城中混乱。” 刘襄知道阎柔立功心切,便对他说道:“鲜于都尉正与黄巾对战,阎兄可要过去相助?” 阎柔总感觉刘襄话里有话,可又摸不清刘襄的意图,只好回道:“唯刘君之命是从。” 刘襄坏笑一下,促狭的说道:“阎兄这话过于敷衍了。” 阎柔赶紧解释:“吾绝无哄骗之意,与刘君相约之事,吾已竭力做到,刘君切莫相疑。” “阎兄觉得乌桓司马如何?” 话题的跳跃性有点大,阎柔疑惑的问道:“刘君何意?” 刘襄微笑着说道:“吾以为,阎兄可以做乌桓司马。” 阎柔沉默了,他知道刘襄想招揽他,在刘襄请他帮忙招募胡骑的时候就知道。 可是,听刘襄的语气,是要直接封他做乌桓司马,而不是上表朝廷,刘襄要造反?能成吗?阎柔自小在胡地长大,对朝廷没什么忠心,他考虑的是刘襄会不会成功,自己跟着他,会有什么下场。 他犹豫不定,下不了决心。 见阎柔犹豫,刘襄淡淡的说道:“胡人视阎兄为汉人,汉人视阎兄为胡人,阎兄视自己为何人呢?此等境况,绝不可长久。吾为阎兄指条明路,阎兄当有决断。” 阎柔情绪有些低沉,叹息道:“吾自小被胡人掳掠,一步步走到现在,也常常感到迷茫,实不知路在何处?” “乌桓司马。” “乌桓司马?” “以汉爵署理乌桓事,既有尊位,又有势力,岂不两全。” 阎柔知道以自己的出身,能给他机会的,只有刘襄了,要想摆脱现在尴尬的身份,要想活得更好,只能拼死一搏,遂下定决心,向刘襄揖手一礼,道: “广阳阎柔,拜见主公,柔陷于胡地,卑鄙之人也,蒙主公看重,愿效犬马之劳。” 刘襄揖手回礼,笑着说道:“吾与阎兄,皆起于微末,今后当携手共进,绝不相负。” 两人行礼认下主从,刘襄指着城内说道: “此时渔阳犹如陷坑,其中猎物有三,阎兄可愿为吾取之?” 第二十五章 他应该叫自来也 阎柔闻言,回答道:“主公欲先取何处?” 刘襄其实挺好奇太守张举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没见过张举呢。 还有就是,历史上张举因为太尉张温不重用他,三年后就造反了,聚集了十来万人,还称王了,叫弥天大王。 现在,鲜于银跟邓茂还没分出胜负,刘襄决定先去见见张举,就对阎柔说道:“先去看看张举,渔阳乱成这样,太守却没动静,吾着实好奇。” 他便带领阎柔及四百胡骑和护军营军士,共一千三百步骑,向府衙而去。 令中垒营接管城防。 又使亲兵传令崔奕,带领本部兵马,盯住黄巾,若黄巾胜,则突袭黄巾,若黄巾败,则突袭鲜于银。 府衙街口有些混乱,有兵士打着火把正在安排驻防,时不时的有探马出入。 刘襄不想强攻,驻守府衙的兵士,装备了铁甲强弩,迎面冲阵损失会很大。 他要利用还没暴露的身份,带人扮作援军,在近身处发难。 先命阎柔带四百胡骑在后街处埋伏,听到前门杀喊之时,攻入后门,与刘襄前后夹击。 刘襄则带人打出郡兵旗号,向前门靠近。行至街口,被驻守的私兵拦下。 “来人止步!” 刘襄一看,老朋友了,就是曾经驻守渔阳大营门外的那队步卒。 他命人将火把靠近自己,高声回答:“吾乃刘襄,见城中动乱,带兵来援,请见太守。” 对面队率认出刘襄,便不在怀疑,任由刘襄率人靠近街口,非常高兴的说道:“刘曹掾带兵来援,真是太好了,城门兵力不足,让黄巾贼攻进来了。” 刘襄命令步卒慢慢靠近,自己带亲兵快马行到那队率面前,说道: “吾见城中火起,就急忙带兵来援,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所以来拜见太守。你可知各处战况如何了?” 那队率先派人通禀太守,又对刘襄说道:“黄巾贼自西门而入,现在正在攻打府库,鲜于都尉带着五百人去支援了,如今城中兵少,贼人在城中作乱,太守也无兵可派,曹掾来了就好了。” 刘襄点点头,不置可否,观察着此处布防。 街口摆着几道鹿角,前面是一队五十人穿着铁甲的私兵,还算整齐。后面还有百余人,就没什么军纪可言了,应该是贼曹的差役。 太守张举此时正在府衙大堂,和郡丞齐周商议军情。 黄巾军破城太快了,又有很多贼人在城中作乱,根本无法召集青壮。 兵曹从事战死在府库。 贼曹从事带人缉捕乱贼的时候,被冲散,只剩百余人逃到了府衙。 都尉带人增援,结果被黄巾围困。 府衙只剩百余人守卫,加上逃过来的贼曹差役,也不过两百多人,实在派不出援兵了。 全是坏消息。 张举愁死了,焦躁的说道:“早知黄巾贼会来,却不想来的这么快,若非军中瘟疫爆发,区区蛾贼,翻手即灭。 唉!城中形势糜烂,该当如何?” 齐周也没办法。 此时,外面侍从来报:“禀报太守,曹掾刘襄,带兵来援,已到府衙之外。” 张举眼前一亮。 “刘宜程带兵来了?带了多少人?不是说疫情严重,兵不堪战的吗? 算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吾亲自过去看看。” 张举站起身来,交待齐周署理府衙,就带着亲兵去见刘襄,要去看看那些兵能否作战,他要亲自带兵增援都尉鲜于银,平灭黄巾贼子。 太守张举行到街口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张张拉满的强弩。 …… 护军营的步卒靠近街口的时候,就越过鹿角,迅速拿下了驻守于此的私兵,刘襄亲兵纵马圈住了贼曹差役。 这一百五十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俘了,被利刃逼住的时候,毫不犹豫就投降了。 护军营分出一队,押着俘虏向后阵行去,前阵正在整队,还没来得及向府衙行进。 张举骑着马就到了。 他和刘襄都有点懵。 张举没想到刘襄会叛,也没想到驻守此处的兵卒,悄无声息的就被消灭了,他自己走进了敌军阵地。 刘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俘虏了太守,他都做好了强攻府衙的心理准备了。 刘襄挥挥手,护军营步卒一哄而上,将张举和他的亲兵拉下马来一一绑缚。 看着狼狈异常的张举,刘襄促狭的说道:“张太守此来何事?” 张举愤愤不平,扭头不言。 刘襄心说,这时候调侃张举,自己心眼大大的坏了。 于是收起笑意,问道:“张太守,吾自来渔阳,还从未见过太守,吾多次求见,太守均拒吾于门外,是何原因?吾颇为好奇。” 张举悻悻的说道:“吾已被擒,何故相辱?” 刘襄摇摇头,说道:“吾确实好奇,非是相辱,请太守解惑。” 张举长叹一声,“二月以来,渔阳军中爆发时疫,家中亦有人染疫而亡,吾心中惶恐,隔绝内外避免疫气侵染,刘君入军中治瘟疫,必定疫气缠身,吾自然不敢见的。” 刘襄撇撇嘴,疑问得到解答,也不必深究是真是假,便命人押着张举,去劝降府衙众人。 很顺利,郡丞齐周带人降了。 刘襄坐在大堂尊位,看着一众投降之人,开口说道:“吾非弑杀之人,尔等不必心慌,待此间事了,再与诸位详谈。” 说完便命人带去偏厅看押。 派人召回阎柔,令护军营清理府衙,封存户籍账册,看押府衙所有军兵从人。 刘襄都没想到这么顺利,坐在大堂上有些恍惚。 阎柔从外面赶来,拱手说道:“恭喜主公拿下府衙,下一步当如何行事,还请主公示下。” 刘襄深吸一口气,平缓一下心神,说道:“黄巾邓茂、都尉鲜于银,戮战正酣,吾等在一旁监视即可,当务之急要先控制北门、东门,吾欲封锁渔阳消息,不可使人出城。” 取出太守调兵令牌,命护军营分出两屯军兵,分别驻防东、北两门,原驻防私兵,就地收编。 那两门守卫大多被调去府库,救援鲜于银去了,那本就是他的私兵。 又命一屯军兵驻守府衙,刘襄便带着四百胡骑,六百护军营步卒,向府库行进。 那里的战事该结束了。 和邓茂的恩怨,也该结束了。 第二十六章 名将种子 刘襄带队缓缓行进,路遇杀人、放火、劫掠、入室不轨者,皆斩首于路边,现在他没功夫收押罪犯、俘虏。 命亲兵喊话:“城中百姓,闭门自守,等待大军平乱。” 不多时便与崔奕汇合。 刘襄爬上屋顶,观瞧远处战况。府库周边的街道被黄巾军塞满,只是围墙高耸,始终攻不进去。 离大门不远处,打着鲜于银旗号的一队军兵,被黄巾军团团围住,动弹不得。他们立了圆阵坚守,看动向是在向府库突围。 场面太乱了,刘襄看不出双方人数,只觉得密密麻麻到处都是黄巾。他觉得有点心虚,就扭头问崔奕:“子安,你可数清双方人数?” 崔奕眯着眼睛,为难的回答道:“主公,太乱了,实在数不清,只能大约估个数。” “多少?” “黄巾肯定四千以上,都尉圆阵中不会超过三百,府库墙上不到一百,里面应该比墙上多。” 刘襄心中算了算,鲜于银带来支援的人,有太守私兵五百多,在两处城门那召回的,将近两百,他的亲兵五六十,如果他没进过府库,那损失够大的。 已经伤亡过半了,不对啊,以私兵的战斗意志,怎么可能承担这么惨重的战损? 如果,鲜于银进过府库,那他为什么不在里面坚守?这有什么战术安排吗?孤营不可守?要营外立阵成掎角之势? 刘襄不懂就问:“子安,你觉得鲜于银是怎么安排守卫的,这阵型有何说法吗?” 崔奕撇撇嘴,不屑的说道:“鲜于银就是被困了,那厮不通兵法,又一项自傲,以前都是他说他的,某等自去作战。 仗着甲骑骁勇,倒也没输过。 那厮就以为自己是名将种子,越发的啰嗦了,某等都烦他。” 听了这话,刘襄觉得自己也能混个名将种子当当,就拍拍崔奕说道:“吾以后绝对不啰嗦。” 崔奕很是无语。 “主公放心,打仗的事,某熟得很,不用主公劳心便是。” 刘襄嘿嘿一乐,跟崔奕说了两句笑话,终于放松了心情。 再看战况时,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就对崔奕说:“子安,黄巾阵型太密了,骑兵无法冲阵啊,此处地形不比旷野,若僵持不下,伤亡太大了。” 崔奕不在乎的说道:“主公放心,区区黄巾不在话下,他们没有弓弩,某等可以慢慢炮制。” 说完一指府库周边相连的几条街道,继续说道:“主公请看这几条街道,某等只需在这条路口冲入黄巾外围,穿插到旁边街道就可脱离黄巾的密集阵势。 这样的街道有好几条,某等冲突几次,就像短刀削肉,一片一片切割外围阵势,只需几次就能使其崩溃。 若黄巾主将想要稳固此处阵型,就必须将中军移动过来,这就给了某等直冲中军的机会。 若其无动于衷,或者移动别处阵型弥补此处,必会出现更大的破绽,倒时猛冲一阵就会打乱他们,驱着败兵为潮,他们自己就会冲散自己,某等衔尾追杀便是。” 刘襄听明白了,骑兵对步兵,说到底就是怎么打乱他们的阵型,手段各人不一,但目的是一样的,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彻底不再担心了。 二人聊天之际,鲜于银的阵势开始出现缺口,崔奕肯定的对刘襄说道:“应是弩矢用尽了,鲜于银必败,主公,该下令出兵了。” 刘襄点点头,眼见着越来越多的黄巾冲入圆阵,完全打乱了阵型,两军混战在一起,鲜于银覆灭在即了。 命人叫来前方警戒的阎柔。 刘襄振奋精神,高声说道:“战机已至,子安领骁骑为前锋,阎兄领胡骑随后,全体骑兵出阵,击溃黄巾。” 二人领命而去,各带本部骑兵,向黄巾军进发。 两部骑兵一开始只是缓步而行,慢慢加速,从小跑到狂奔,组成锥形阵势,提起速度直奔黄巾军外围而去。 骁骑端平长矛,胡骑先是抛射羽箭,射出缺口,然后拔出战刀,随着骁骑营冲进黄巾之中。 两部骑兵一千余骑,驱马狂奔,在黄巾中犁出一条血路,拐入另一条街道,冲出黄巾军阵。 骑兵慢慢转向,降速整队,又组成锥形阵势,冲向黄巾军。 刘襄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外围的黄巾军直接崩溃了,第二轮冲锋还没到,黄巾军众人就拼命的往后方和两旁逃散,互相推搡,倒地者直接被践踏而过,更有心急的,拿起手中刀枪攻击前面的同伴,只为了能快点逃脱。 骑兵再次撞进了黄巾人群,背对着他们的黄巾兵卒毫不反抗,任由骑兵杀戮践踏。 崔奕始终在锥形阵的前锋,他一面挥舞长槊挑刺敌军,破开人群,一面高声呼喝:“跟紧,跟紧,保持阵型,不可掉队。” 骑兵阵势在崔奕的引导下,毫不贪功,划出一条弧线,再次破阵而出,引发了黄巾更大的混乱。 骁骑营降速整队,胡骑却脱离阵型,开始扫荡周边的黄巾败兵,逼迫败兵向中军逃散。他们游曵在败军之后,不停的开弓射杀黄巾军兵卒,逼得黄巾拼命逃跑。 骁骑整队完毕,只是缓步而行,将养马力,等待下一次的冲锋。 刘襄也赶紧带着步卒,向骁骑营靠拢,准备跟着骁骑杀进黄巾军中,扩大战果,一举击溃邓茂。 而邓茂此时觉得嘴里发苦,刚刚灭掉鲜于银,正要一鼓作气拿下府库。 外围的兄弟就被骑兵击溃了,无数的败兵直冲而来,把原本就没什么阵势的黄巾军,冲得七零八落。 后面跟着骑兵呢,组不成密集阵型,只能任由骑兵屠戮。 他在马上大声呼喊,企图阻止兵卒败退,他命人组成督战队斩杀逃兵,督战队砍了几十个脑袋,丝毫不能阻止逃兵的脚步。 败兵为了逃离骑兵追杀,反而与督战队火并了,双方互相砍杀,比打官军时还要拼命。 黄巾军更乱了。 崔奕带着骁骑营提高马速,再次发起冲锋,一路之上无人能挡。突破无数人群,笔直的杀向中军,他要阵斩黄巾大将,彻底击溃黄巾。 刘襄率队跟在骁骑后面,顺着甲骑突破的缺口,杀入黄巾军阵势。 原本刘襄是很紧张的,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也是第一次带兵冲阵。 可是亲兵簇拥在他旁边,他连个敌人都碰不到,他搭弓瞄了几次,视线都被自己人挡住了。 算了吧,他摇了摇头,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邓茂看见甲骑破开人群,如入无人之境,直奔他杀来,知道大势已去了,带着仅有的几个骑兵,拨马便走,他要逃出城去。 逃出去才有活路。 第二十七章 恩仇两消 邓茂落荒而逃,黄巾军彻底崩溃,散落街道的,围攻府库的,全都没头苍蝇般四散而逃。 崔奕率队追击,杀透黄巾人群,直到看不到邓茂踪迹,才回军圈住黄巾败兵,准备招降俘虏。 骁骑、胡骑打马游走,试图圈住败军,防止溃兵散入民居,对百姓造成更大的伤害。 顺着骁骑的冲锋路径,一路杀过来的刘襄,命令护军营步卒收拢俘虏,自己则带着亲兵去西城门,赌一赌能否追上邓茂。 此时的邓茂正顺着大路狂奔。 他将希望寄托在铁刀身上,希望铁刀能守住西门,为黄巾军守住后路。 可惜,他失望了。 邓茂看着紧闭的城门,以及城墙上驻守的汉军士卒,心中悲凉。面对汉军架起的强弩,他犹豫着不敢向前。 他想过躲在城中,可天亮之后官府必定大索全城,他在城中只有仇怨无有恩义,没人会助他,藏不住的。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某,要命丧于此地了?”邓茂神情萎靡,低声呢喃。 回想这些时日的经历,复又悲愤的嘶吼道:“刘宜程误我,小儿诱我入死地矣!” 随他逃难的几个亲兵都围在一旁说道:“渠帅,某等护着渠帅杀出城去。咱们从马道登城,只要杀上城垣,从城墙上跳下去,就能逃出渔阳。” 邓茂打量了一下西城墙的登城马道。 马道成箕田状(等腰梯形),高约三丈,上端约五丈,下面约二十五丈,有南北两个斜坡道,各有十几丈的样子。 他们若要走登城马道,需顶着汉军弓弩冲进城下入口,再仰攻十余丈,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他咬咬牙,下定决心,开口说道:“如今已无他法,兄弟们随我杀出条活路吧。” 说完便拔出腰间战刀,带着亲兵纵马直冲登城马道的北面入口。 邓茂手持防箭轻盾,一马当先,领着亲兵顶住汉军两波箭雨,须臾之间便冲上登城马道,幸亏他们之前就穿上了鲜于银所部的铁甲,虽中了几箭,却也无人掉队。 顺着斜坡向上,继续催马奔驰,登城马道的上垣已经有汉军立盾架矛等待冲阵。 正面和头顶都有弩箭射来,邓茂一手持盾一手握刀,不停格挡,险险护住己身,那几个亲兵可没他的武力,接连中箭。 随着马速的降低,几个亲兵越发频繁的受创,几息之间就全部坠马而亡了。 邓茂异常焦急,若不能快速冲上去,会被射死在马道之上。 他心中发狠,反手握刀刺在战马的屁股上,他所骑战马被疼痛刺激,后蹄猛的蹬地前窜,速度暴涨,终于冲上城垣,直奔汉军军阵撞去。 战马直接撞在长矛丛里,被长矛刺死,可也撞开了汉军阵势。 邓茂已提前翻身落马,在地上滚了一圈,跟着战马后面杀进军阵,抬手一刀砍翻正面敌人,左手抡起盾牌砸在一个汉军兜盔之上,一脚又踹倒一个,他毫不停留,踩着跌倒在地的汉军向前突进。 他要趁着汉军混乱,冲过去。 他大声嘶吼,向城垣外侧杀去,挡在他前面的汉军不断被他砍翻踹倒。 忽然他感觉后背一阵钻心剧痛,想来是汉军用长矛刺破了他后背铁甲,他不急回头观瞧,直接前扑,不管砍向他的战刀,脚下用力一头撞向前方汉军。 几个汉军被他撞倒,他也扑倒在地,后面的长矛从他右肩划过,在他背上破开一溜血槽,也挑开了他的铠甲。 邓茂不敢迟疑,滚身而起,他看到了城外的护城河,看到了几里外的山陵,也看到左右都有汉军步卒跑来,后面还跟着正瞄准他的弩手。 他呲牙咧嘴的笑了,笑得快意,笑得狰狞。 “太公要走,谁也拦不住。” 他急赶两步翻身跳下城墙。 三丈高的城墙摔得邓茂差点背过气去,他忍住浑身疼痛,赶紧起身逃跑。 后面有弩箭射来,邓茂不管不顾,一头扎到护城河里,向对面游去。冰凉的河水浸泡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哀嚎出声。 颤抖着爬上河岸,跌跌撞撞的继续赶路,跑进山林才能安全。 刘襄赶到西门的时候,正看到邓茂在城垣上厮杀,眼睁睁的看着邓茂跳下城墙,逃出了渔阳。 他赶紧命令打开城门,出城追击。 等刘襄再看到邓茂的时候,邓茂已经一瘸一拐的,快要跑进山里了,他阻止亲兵放箭,只让人团团围住邓茂。 这时的邓茂当真凄惨,浑身湿淋淋的挂着几处残甲,身上有五六支折断的箭杆,胳膊腿上满是划伤,后背到右肩一处巨大的创口还在流血,满脸青肿,浑身血污。 邓茂直愣愣的盯着刘襄,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将刘襄千刀万剐。 “刘襄小儿,为何叛某?” 刘襄骑在马上,眼神冰冷,毫不躲闪的与邓茂对视。 “吾在家中安坐,汝不告而入,此等绑架掳劫之举,有何脸面说背叛之言。” 不等邓茂回答,又说道:“吾至今都记得那处混乱营地,吾年少力弱,手无寸铁,入此混乱饥馑之地,若非有些急智,怕是活不过第二天。” “无耻小儿……” 刘襄不理邓茂谩骂,张弓搭箭,一箭射中邓茂胸口。 邓茂仰面跌倒,口中咳血,断断续续的念叨着:“腌…腌臜…无…耻……” 刘襄坐在马上,静静的看着邓茂挣扎着,慢慢死去。 心中回想这些时日的经历,轻声呢喃: “往日因,今日果,你我,恩仇两消。 别了,邓茂。 别了,曾经落叶飘萍般的自己。 今后,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掌控。 这离丧混乱的王朝末世。 这英雄崛起的大争之世。 我刘襄, 来了。” 刘襄感慨了一会,便叫过一个亲兵,说道:“去城中找辆马车,把邓茂的尸体拉到兵营里去,回头给黄巾俘虏看看,有想要报仇的,一律斩首。” 说完调转马头回城而去。 城中还有许多事情等他处理,不知崔奕他们是否抓完俘虏?得尽快平定城中混乱,赶紧抓捕盗匪,安定民心。 北城外铁官管辖的铁官营、矿山里的矿奴,这些加起来好几千人,也要尽快掌控,不能让他们乱起来。 刘襄骑在马上慢慢行走,脑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头疼, 好想招几个谋士啊, 这个时期,幽州有哪些人才呢?又有哪些是出身卑微,能为我所用的呢? 世家子就不要想了,跟我不是一路人。 就算他们敢来,我真的敢用吗? 第二十八章 抵节行路 刘襄打马入城,直奔府库战场。 此时战斗已经结束,俘虏被一队一队的押送兵营,府库里的守军还剩两百多人,也被叫出来帮着看押俘虏。 直到天光大亮,收拢俘虏的事情才算完成。 骁骑阵亡十二人,重伤十八人,轻伤百余人。 胡骑阵亡三十人,重伤五人,轻伤两百余人。 护军营阵亡二十一人,重伤三十人,轻伤四百余人。 中垒营阵亡四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五人,全是邓茂一个人打的。 共击杀黄巾一千九百余人,俘虏三千三百余人,还有几百黄巾逃散城中,急需抓捕。 俘虏私兵、差役、府衙护卫六百五十余人。 刘襄有些疑惑的问崔奕:“怎么黄巾战死这么多?” 崔奕满不在乎的回答:“重伤的都补刀了,反正救不活,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 刘襄无奈的摇摇头,汉朝的医疗条件就这样,也没办法,心中记下以后要组建医疗营的事情。 转头招来亲兵,吩咐道:“我军伤员都送去渔阳大营,让那里的医者用心治疗。” “唯。” 刘襄又对崔奕说道:“北门外的铁官营以及矿奴六千多人,不可放置不理,子安领本部人马,去将一干管事带来府衙,但有反抗一律斩首。” 想了想又说道:“吾之意,赦免矿奴一众人等,给他们入民籍,矿奴耐苦劳,可在他们中拣选青壮,招募从军,吾写一道手令,子安一起带过去,当众宣读。” 崔奕苦恼的挠了挠头:“主公,抓人的事某熟。只是某不识字,不会读告示啊。” 刘襄伏在长案上书写,头也不抬的说道:“偏厅押着一堆人,你去抓个谒者,带去宣读。子安,待诸事稍宁,你该读书识字了。” “某去抓人了。”崔奕敷衍的应了一声,接过手令就跑。 刘襄与阎柔相视而笑,崔奕不喜读书,他们都知道的。 “阎兄,你带本部胡骑接手郡兵兵营,营中有俘虏三千九百多人,人员复杂,需阎兄一一甄别。 邓茂的尸首让黄巾分队去看,有愤怒之意的,想为邓茂报仇的,拉出来斩首,黄巾中的太平道人,拣选出来罚做苦役。 私兵中的世家豪强子弟,不管旁系支系,也拣选出来。剩下的,挑选青壮与矿奴一起编练新军。” “唯。” 阎柔拱手接令,踌躇了一下,又对刘襄说道:“主公,吾自今日起,已不再是沦落胡地的卑微小儿,吾遇到了明主,看见了明路,刚才给自己取字子明,阎柔,阎子明拜见主公。” 阎柔很正式的揖手行礼。 刘襄回礼说道:“子明,今后吾等都不再是卑微之人,前方的路能走多远,就看吾等的手段了。” 阎柔用力的点点头,郑重的说道:“从公于狩,吾之荣幸。主公,吾告退了。” 刘襄又命护军营军侯王兴带步卒五百,巡视全城,宣讲安民告示,并搜捕黄巾逃兵及作乱盗匪,直接押送兵营。 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不能拖延,必须尽快平定。 刘襄揉了揉太阳穴,现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命人将户籍取来。 渔阳郡户籍记载,有民68456户,435740人,虽然有很多逃户,豪强地主也会隐匿人口,但好歹是个参考。 他在考虑给百姓分田,汉末兼并严重,造成了很多失地农民,他们只能给豪强地主做佃户为生,还要服徭役,要交农税、地租、口赋算赋,层层盘剥之下,活的极为艰难。 别说吃饱,能不饿死就已经是好年景了,但凡有一点天灾人祸,就会家破人亡。 必须给他们分田,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活的像个人。 只要刘襄能把田分下去,就会得到这些穷苦百姓的支持,他才算有了根基,拥有了真正的力量。 老百姓们有自己的价值观,他们才不在乎谁当皇帝,谁能带着他们吃饱饭,他们就拥护谁。 一堆的户籍黄册,看得刘襄头晕眼花,他把书简一推,去他娘的,老子做不出精细的土地政策,老子就是要简单粗暴的把地分了,老子就是要把田地分给穷苦百姓,谁敢拦着,老子就砍了谁的脑袋。 这么一想,瞬间念头通达。 废除苛捐杂税,废除口赋算赋这样的人头税,废除各种摊派,把田地分给百姓,按田亩缴税,用这些钱粮招募更多的军队,打下更多的地盘,给更多的穷苦百姓分地。 只要能给大多数人活路,在分配社会资源的时候,能考虑大多数人的生存权。 只要能做到最基本的公平。 只要能让大多数人看到希望。 他们就会推着刘襄往前走,至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刘襄能成长到哪一步了。 刘襄心说:“我就是个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身边不是**子,就是胡人养大的狼崽子,我能怎么办? 论巧立名目,强取豪夺,我哪是那些世家子的对手?我才不要跟他们比下棋的棋艺,老子要掀桌子,就是要简单粗暴的砸碎他们。” 刘襄压了压烦躁的心情,准备换换脑子,便让亲兵把太守、郡丞及他们的曹掾、书佐带来见他。 不一会,这三十多人就站到了刘襄面前,他懒得跟这些人磨蹭,就冷冷的开口说道: “诸位家中有多少田产,多少资财,隐匿了多少人口,做过哪些杀伤害命,掳人为奴的勾当,吾想知道。请诸位写出来。” 冷笑一下又接着说道:“当然,帮别人写出来也行,吾等着你们的供词。要是写不出来,吾会亲自去诸位家中查看。 那时候,怕是满门不存。” 说完也不理众人求饶,令亲兵拉出去单独关押。 刘襄并不是要他们自己招供,而是想要他们互相揭发,结下仇怨,断掉其中一部分人的退路,他就有人可用了。 当然,刘襄可没昏了头,这些人只能先暂时应付应付罢了,等他招募更多人才,或者培养出自己的人才,这些人就没用了,就可以扔到一边去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下午的时候,铁官的账册和管事人员被崔奕送来府衙,他还在拣选矿奴,回报说矿奴人人振奋,应募从军之人众多。 刘襄放下心来,铁官稳了。 这些人得到了刘襄带给他们的好处,他们在刘襄这,拿到了生存与自由的权利,为了不再成为随时会死掉的矿奴,他们一定会拼命。 第二十九章 安平将军府 可以肯定,招募到的矿奴,会成为新军的支柱。 剩下的人,铁官营会雇佣他们当矿工,矿山包吃住,每月再付给他们一百五十钱,足够他们开启新的生活了。 得到一个好消息,刘襄很高兴,他现在封锁渔阳,就是为了渡过最初的混乱,他不知道造反的消息能封锁几天,平定各方的时间自然是越快越好。 刘襄很累,他知道他麾下的兵卒也很累,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准备晚上的时候犒赏三军,振奋一下军心士气。 现在就等阎柔搞定俘虏了。 下午在翻阅文书中渡过,傍晚时崔奕回来了,他兴冲冲的走进来,隔着老远就喊道: “主公,某回来了,铁官营的工匠、矿奴都掌控住了,还招募了一千多人,某算着能招募三千人,明天就能完成主公的任务了。带去的谒者挺好用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还在书写矿奴应募的黄册。” 刘襄给崔奕倒了碗蜜水。 “太守那搜来的蜂蜜,子安来尝尝。” 崔奕一口就喝干了,回味了一下说道:“贵人才能喝得着的蜜水,也就这味啊,某还是喜欢喝酒。” “回头等诸事安定了,请子安饮宴。” 崔奕呵呵笑道:“好,某等着主公的好酒。” 刘襄又与崔奕聊了几句招募新兵的事情,就使亲兵传阎柔,护军营军侯王兴及中垒营军侯杨槯来府衙议事。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 刘襄请几人落座,开口说道:“凡事都要讲个师出有名,今渔阳城已在吾等之手,吾意立安平将军府,自领安平将军。 任崔奕为骁骑校尉,阎柔为乌桓司马。 招募新兵组建左、右两军,任王兴为左军都尉,杨槯为右军都尉,你们各带三百老兵作为新军军官。 收中垒营为吾亲军;收护军营护卫中军;选军中擅射者,组建射声营,此三营由吾直接统管。” “谨遵将令!”四人齐声领命。 “因朝廷昏庸,百姓有倒悬之苦,吾等起兵,废苛政,分田亩,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此言吾会派人在百姓间广为传播,也请诸君谨记于心,以后不可做凌虐百姓之事。” 四人皆行礼应诺。 刘襄接着说道:“名号即定,首要之事便是犒赏三军,三军用命,吾等才有立足之地。立功不可不赏,吾意重新确立二十军爵制,凡军中升降皆以此为凭。 昨夜出战之人,皆封公士,分田产四十亩,屋一间,直系亲属免徭役。昨日斩获自公士开始累计。” 崔奕、王兴、张椎都是从军多年的老兵了,对军爵制度很是熟悉,都说若严格执行军爵制,则军兵必然振奋,好战之风必盛。 阎柔却只是听说过,三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为他讲解。 说道兴头上,崔奕大声说道:“往日功勋都被世家子占去了,某等军卒俱都心寒,只是畏惧军法,勉强出战。现在若是再出战,必是人人争先,只怕敌人太少,头颅不够分的。” 听到这些话语,刘襄提醒道:“凡事有利有弊,不可出现为了争功便自相残杀之事,亦不可随意杀戮俘虏,更不能杀良冒功,这是大忌。” “主公放心,首级都是战后统一割取,记功由出战的兄弟共享,不会出现自相残杀之事。只要整肃军纪管理严格,杀戮俘虏和杀良冒功之事也能遏止。” 刘襄提醒四人:“汝等皆为吾之元从,今后要奋勇当先,建功立勋,则封候拜将之日不远,若作奸犯科,仗势欺人,吾必重重责罚。” 四人再次应诺。 刘襄挥手让他们坐下,又对崔奕说道:“子安,渔阳大营里面关押的三百七十人,都是精锐老兵,你再去劝劝,能多留几个也是好的。” 崔奕点头说道:“那些兄弟都是好男儿,就应该跟着主公建功立业,某再去说服他们。” 说完此事,刘襄转头对阎柔说道:“子明,吾有重任交给你,今后还需你继续招募胡骑,乌桓也好,鲜卑也好,匈奴也好,吾都要。 跟他们说,只要为吾执役三年并学会汉话,就能改汉名入汉籍,带家人来汉地生活。不愿从军的,只要学会汉话服劳役五年,也可入汉籍。” 阎柔颇为惊异的说道:“主公,这样的条件,胡人的小部落会疯了一样都跑过来。大部落也会有很多逃民往主公这跑。乌桓和匈奴不好说,鲜卑肯定得打咱们。” “所以子明要先挑人,再跟他们说,这件事先悄悄的进行,渔阳只有四十多万百姓,成丁不过十五万,不能抽调太多人从军。 渔阳有沽水,鲍丘水灌溉,有大片的荒野草场,今后要多多招诱流民、胡人,才有足够的劳役开荒种田,建立牧场。 过些时日,等分田之事完成,子明要去犷(kuang)平县,傂(zhi)奚县,署理两地政务,开互市,招募胡骑,驻兵古北口古道抵御胡人南下,若有机会可出兵拿下白檀关口,掌握攻伐乌桓的战略要道,诸事繁多,要辛苦子明了。” 犷平县在现代密云水库以北,傂奚县在现代古北口附近,东汉时期两地互为犄角,是抵御乌桓、鲜卑南下劫掠的战略要地。 阎柔听到刘襄给他安排这么多的任务,不觉烦劳反而窃喜,他不怕难,就怕没有机会。 “柔必不负主公所托。” “这事不急,以后再与子明详谈,子明也要好好考虑一下,最好定个方略,拿给吾看看。” “唯。” 刘襄继续说道:“当务之急,还是编练新军,子明要加快俘虏的甄选,选出来的人与招募的矿工一起整编。 明日城中也要招兵,招募汉民青壮从军,此事由王兴负责。 军制还是汉军编制,五人为一伍,选其中一人为伍长;两伍为一什,五什为一队,两队为一屯,五屯为一曲。什长、队率、屯长、曲军侯皆从护军、中垒两营老兵中选拔。” 阎柔,王兴领命。 眼见天要黑了,刘襄安排犒军酒肉,分送各处军兵,命四人各回本部宣讲赏赐事宜。 崔奕带着骁骑的赏赐和铁官营工匠、矿工的慰劳物资去城北铁官处。 阎柔回郡兵兵营。 王兴负责城内,张椎负责城墙。 诸营官兵得军爵、酒肉赏赐,点起篝火庆祝,欢闹至深夜。 刘襄巡视一圈,见诸营官兵士气高涨,城中百姓虽然仍旧小心翼翼的闭门不出,但再无盗匪作乱,也就放下心来。 渔阳已经安定,下一步就是狐奴。 第三十章 狐奴 狐奴县有两万余户,十几万人,有水田八千余顷,旱田五千余顷,渔阳郡的粮食将近一半产自狐奴。 必须尽快拿下,不能使狐奴动乱,否则明年就得挨饿。 狐奴县距渔阳县只有五十里,刘襄造反的消息封锁不了几天。 幸好狐奴城外有黄巾裹挟的万余流民,这正好给了刘襄诈城的借口。 渔阳已经封城三天了。 这三天,刘襄招募矿工、俘虏、城中青壮五千七百人,编练左、右两军各三千人。 崔奕拉拢了看押的原甲骑三百人,并入了骁骑营。 渔阳大营里面仍有病患八百及在押人员七十人。病人基本痊愈,刘襄怕伤寒会有反复,他们还需隔离几天,顺便守卫大营。 大营倒是没什么守卫的压力,整个渔阳都知道,营里关着瘟疫病人,傻子才去招惹他们。 射声营已经建立,有弩手六百人。 护军营被各处抽调得只剩三百人。 中垒营最惨,只有刘襄的亲兵一百人。分成了两队,一队名宿卫,负责安全保卫;另一队名缇骑,负责探查情报,传递消息。 这三天,刘襄一心扑在招兵上,终于整编完成。 他一刻都不想再耽误了,不能让狐奴城外的流民继续祸害乡亭,也不能等狐奴县招募青壮成军,必须趁着狐奴空虚,流民势弱,迅速平定。 若战事迁延影响了春耕,秋天没收获就会酿成大患。 命令护军、射声两营守城,刘襄带上七千五百步骑,直扑狐奴。 命崔奕领骁骑营为前军,带着渔阳太守的令牌文书,谎称援兵,先行出发。 刘襄领其余人马在后缓缓而行。不是不想加速,左军右军新编,走快点怕他们就得跑散了。 没指望他们有什么战斗力,就是跟着壮壮声势,主力还是骁骑。 也就是仗着狐奴没有驻军,城外又是帮流民,两方没一个能打的,刘襄才敢拉着这帮新兵上战场。算是让他们见见血,打打顺风仗。 想要练强兵,除了赏罚分明训练严格之外,还是要打仗的,最好是打胜仗,只有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才能提升兵卒的信心,让他们敢于作战。 用胜仗养出来的悍卒,才能组成真正的强军。 队伍沿着大路拖出去好几里,像条吃饱了的蟒蛇,懒洋洋的缓缓而行。 刘襄看着懒散的新兵,心里直起急,靠着这群玩意儿,真的能打胜仗吗? 不说缓慢行军的刘襄所部,崔奕带着骁骑一路急行,不到两个时辰就跑到了狐奴附近。 看着远处的狐奴县城,崔奕准备让人马都歇一歇,再冲散流民,试着诈开城门。 狐奴已经被流民围住了,县令是个叫张用的,是太守张举的本家侄儿,年初才买的狐奴令,刚上任没几天就被堵在城里。 他很焦虑,飞鹰走狗调戏民女什么的他很擅长,立个名目敛敛财货他也能胜任,可带兵打仗这种事,他就不会了。 再说了,他就算想带兵,狐奴也没有啊,县里就一个县尉两个贼曹带着四百来个差役,够那帮流民吃一顿的吗?听说流民什么都吃。 围城都四天了,刚发现流民的时候他就派人求援了,结果他叔父让他闭城自守。 然后,他就出不去了。 他想请城中各府出些长随护卫,可那帮人只给了他百来个老弱病残,一帮子杀胚,吾叔父可是太守张举。 他也组织了青壮,可那帮贱民看着跟流民没两样,总有种要吃了他的感觉。 张用很焦虑。 县尉赵庸也很焦虑,县令让他上城值守,好几天没回家了。他的妻妾都在县令府里,说是那里安全,可他总感觉头上不对劲。 “远侯啊,若是张县令让某出城,你可得护着为兄。” 张诏看看城外的流民,一个个瘦得皮包骨,或坐或躺的聚在城外空地上,说不准下一刻就一口气上不来,死在野地里。 就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拉几车粮食出去,不就完事了? “县尉放心,区区流民而已,放某出城便能驱散他们。” “远侯贤弟,不可小视黄巾蛾贼,听说广阳那边闹得很凶,刺史已经殁了,刘太守被困孤城,怕是不妙啊。 城外这些贼寇,肯定在使计策,要诓我等出城,某也是读过兵书的,区区小计,岂能骗某,绝不能出城,不可中了贼寇算计。” 张诏是个急脾气,他早就想出城了,倒不是想剿灭黄巾,他是在担心父亲张怀,老父居住的渌水亭离县里不远,这帮子黄巾贼寇游荡过去可怎么办? 他找了十几个游侠儿,又给手下百来个差役装备了弓箭长矛,就是想要出城去家里看看父亲。 可该死的县尉一直阻拦,张诏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听县尉又在唠叨不能出城,不能中计,他气得直翻白眼,懒得接他的话茬,不言不语的望着西北方向渌水亭的位置,心肝脾肺如火炭炙烤。 崔奕不知狐奴县里几人心中焦灼,他现在心情挺好。 能带着大军征伐四方,一直是他的梦想,现在他梦境成真了,心中无比的快活。 他不认为拿下狐奴是什么难题,诈不开城门就攻进去呗,狐奴又不是什么坚城险关,里面也没强兵驻守。 他笑呵呵的对身边众人说道:“兄弟们,养好力气没有?前面就是功勋,跑得慢的,就在后面吃灰吧,哈哈哈哈!” 骁骑营的一众军士也跟着起哄笑道:“就是,就是,没力气的吃灰去吧,兄弟要去抢功了。” 一边哄笑,一边互相整理甲胄。 崔奕见众人整顿完毕,挥手大喝:“上马,驱散流民,直取狐奴。” 九百骁骑在崔奕的带领下,驱使胯下战马,缓步而行,慢慢向狐奴靠近。 都是老兵了,开玩笑归开玩笑,从好几里以外就纵马狂奔,那不是去打仗,那是去送死。 缓步靠近,排成阵势,距离敌阵四五百步之时开始小跑,进入弓弩射程之时提速,距敌阵二三十步之时,才会纵马狂奔。 这样才能保持马力,一举突破敌阵,战马才有力气驮着他们在敌阵之中纵横厮杀。 破阵而入,溃阵而出。 这事他们都熟。 九百铁甲突骑缓缓靠近,三千六百只马蹄践踏在大地上的声音,如同敲在心尖上的闷鼓,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流民早早的就跑了,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们一眼,只知道闷着头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跑得越远越好。 骁骑不理逃散的流民,那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保持阵型直驱狐奴城下。 崔奕抬头看着城垣上面被震慑住的守军,大喝一声: “渔阳甲骑奉命来援,尔等速开城门。” 第三十一章 一场闹剧 崔奕一声大喝,吓得城墙上的守军齐齐咽了一口唾沫。 方才骁骑营压阵而来的气势,真的是惊到他们了,一时之间居然回不上话来。 县尉赵庸甚至有些腿软,若不是在城墙上,他得回头就跑。 他张了张嘴,声音发飘的说道:“汝…汝是何人?来此何事?” 张诏一捂脸,真丢人,这软蛋丢尽了狐奴人的脸面。 崔奕不屑的嗤笑一声,扬声说道:“奉太守令,增援狐奴,打开城门,迎某等进城。” 赵庸终于缓过神来了。 “即是援兵,且请稍候,某着人通禀县令,一切行止由县令决断。” 崔奕没再催促,他认为这时候不能着急,怕被看出破绽,便分出几队人马警戒四周,防备敌人偷袭。虽然他不认为那帮子流民敢偷袭他们,但该有的警惕不能少。 县令张用很快就到了城墙上,看到城外的甲骑,他欣喜若狂,渔阳甲骑的威名他是知道的,叔父终于派人来救他了,他感觉他的腰杆子又要硬起来了。 哼! 县里得罪过他的,都要一一报复回来,不出重礼赔罪可不行。 张用似乎看到了黄金的光芒,笑得口水直流。 验看过令牌印信,就赶紧命人开门迎甲骑入城。 县尉赵庸却把人拦下了,急声说道:“县令容禀,这渔阳军队还是不要入城的好,他们可是得了瘟疫的,若是将疫病传进城中,那就大事不妙了。” 他不想让甲骑入城,县令张用仗着太守的势,往日里没少搜刮,还把他的夫人姬妾都接到府里去了,这还是县令手里没兵,不敢做得太过。 若渔阳军队入城,县令手里有了兵卒,鬼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自己会不会突然就没了?城中的各府老爷会不会突然就被贼寇屠灭了? 反正他要阻止渔阳的军队进城。 事后还能凭此向各府老爷要点钱财,补偿一下顶撞县令的损失,再买几个姬妾。 两人各有心思,互不相让,在城头上争执不休。 崔奕有点傻眼,这是个什么状况?没人怀疑他的身份,却还是进不了城,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他原想着,要么没人怀疑,他成功入城;要么有人看破,他带人退却。 现在这个状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进是退啊? 这狗县令也是个没用的,下属都管不了。 他不耐烦的大声喊道:“某等疫病已被刘曹掾治愈,尔等不必惊惧,速速打开城门,迎某等进城歇息,否则太公们不伺候了,尔等自去应付黄巾贼寇吧。” 可赵庸仍不松口,只说瘟疫事大,谁敢担保,愿派人给甲骑在城外安营,宁死不让入城。 张用也有些犹豫,他只是想借势搜刮些钱财,进不进城倒无所谓,可他放不下面子,被下属顶撞,威严扫地啊。他刚上任没多久,身边没什么亲信,又拿不下县尉。 两人仍旧争执不下。 张诏在旁边看得直起急,要么放人进城,要么赶紧派人在城外扎营,吵起来没完没了算怎么回事?可他人微言轻也插不上话,只能干着急。 崔奕也没了主意,进又进不得,退又不甘心,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怎么碰到这种鸟人,一点都不痛快。 他招来亲兵,低声吩咐:“你将此处情况快马报于主公,问问主公,是要某等暂时退去,还是在此吸引守军,麻痹守军意志,方便后续大军攻城。” 旁边几个军侯、屯长凑过来商量:“干脆放箭射死他们算了,两个鸟人吵起来没完,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啊。” 崔奕急躁的说道:“放屁,咱们还在人家射程之内呢,咱们开弓人家也开弓,兄弟们死得多冤。” “那咱们撤吧,等大军齐至,攻下城池就是了。” 崔奕摇摇头:“不行,主公让咱们诈开城门,若被人看破,退去也就罢了,明明没人怀疑咱们,就这么走了,某不甘心。夺城的大功啊,汝等甘心放弃?” “那肯定不甘心,可就这么干耗着?仰着脖子听那两个鸟人吐口水?” 崔奕更烦了。 “都闭嘴吧,老子要知道怎么办,还听你们在这磨牙,都去想办法去,别跟某唠叨,某快烦死了。” ……… 刘襄接到传讯,快马赶到狐奴时,张用和赵庸还在城头对峙,估计口水都说干了。 这两人在城头争执,得有一个多时辰了吧,一点正事没干。 就这种玩意儿,也能举茂才,举孝廉成为三署郎,买个官就能执政一方。 等他们搜刮几年,另一批买了官的三署郎就接任他们,继续搜刮。 刘襄暗叹,这东汉朝廷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买官都有规章制度了。 不用怀疑,东汉晚期,卖官的不止灵帝一个皇帝,都形成规矩了。 不是随便哪个地主老财都能买官的,首先得买个太学的名额,在太学的考试中,或买或考得个“甲”等的补郎或者“乙”等的补吏。 之后再买一个本地太守的举荐名额,汉朝选才是察举制,按郡国人口每年有一个到两个举荐名额,人少的郡国两三年才有一个。 待你举为茂才或者孝廉,然后就是上洛,被召去国都洛阳,入五官中郎、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三署备选,这些人被称为三署郎。 这样你才算进了门,有资格花钱买官了。 刘襄回想着买官的流程,打马来到城门,狐奴是没有护城河的,城墙外面散落着一些百姓的民宅,大多空置了,估计不是躲到城里了就是被流民裹挟了。 他抬头看看城墙上不知所措的守军,高声说道:“置太守令于不顾,拒朝廷大军于门外,尔等欲反乎?” 城墙上一众人等吓了一跳,造反的罪名他们可不敢认,都说不是造反,都是误会,是县尉赵庸阻拦,不让大军入城。 不理城上众人辩解,刘襄接着说道:“主犯诛九族,从者皆斩,不愿从贼者,斩贼人首级来见,否则大军攻城,不分良莠,一律诛杀。” 刘襄才不跟他们纠缠呢,这种闹剧,你说你有理,他说他有理,懒得听他们啰嗦。 他不是来听人讲道理的,快刀斩乱麻,先拿下城门再说。 城上的赵庸惊了,怎么随便来个人说了句话就把他定罪了?他没想造反啊,他也不敢造反啊。 周围的人看他眼神都不对了,就要上前砍他脑袋了,他赶紧解释道:“某没造反啊,那是污蔑,你们不要听旁人污蔑。” 又将上半身探出城垛,对刘襄大喊:“汝是何人?为何谤某?某没有造反。” 刘襄不理城上乱像,挥手带着骁骑营撤出弓弩射程。 城上众人见甲骑开始撤退,终于慌了,这是准备要开战吗?可他们从来没想过造反啊,哪有这么冤枉人的? 张诏也慌了,刚才看见刘襄还想着跟他叙叙旧,问问城外情况,可刘襄没理他,说了两句话,就把他们指成反贼了? 众人又是恐惧又是气愤,都看向了县尉,都是这人,都是他拒绝援军入城,事情才变成如此模样。 第三十二章 四通之地 “杀了他!”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句话。 众人都明白,后来的那人根本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他就是要县尉的人头给城下的军兵出气。 人家给了选择,要么砍了县尉的人头送过去给人赔罪,要么人家自己过来把所有人都砍了出气。 那有什么不好选的,县尉赵庸的人头很快就被砍了下来,城门也很快就打开了。 县令吓坏了走不动道,张诏带着赵庸的人头就出来了,行到刘襄马前颇有怨气的说道: “宜程,哪有你这样的,什么都不问,就说某等造反,那造反的罪名能胡乱扣的吗?县令张用是太守侄儿,你这么一闹,会被太守怪罪的。” 刘襄甩鞍下马,促狭的说道:“远侯兄长斩了本县县尉的首级,开门迎吾等入城,这等夺城大功,得重赏啊。” 张诏一脸无奈。 “宜程,莫要玩笑,什么夺城大功,你现在也是官身了,不可妄言,会犯忌讳的,小心太守治罪,有你好受的。” 刘襄坏笑着拍了拍张诏的胳膊。 “兄长以后便知。” 说完挥手下令:“入城。” 骁骑营打马入城,不理城中众人抗议,直接扣押县令夺取城门,将一众差役、青壮撵下城头。 张诏无所谓谁守城,他找到刘襄,说是要带人回渌水亭看望父亲。 “远侯兄长快去快回,将张公接来城中,城外怕是会混乱一阵子。” “知道了。”张诏急匆匆的走了。 刘襄一直待在城墙上,直到傍晚时分,左军、右军的步卒才赶到狐奴。 军卒不顾疲惫,迅速入城占据四门城防,狐奴终于到手了。 大军修整一夜,第二天便四面出击,抓捕流民、盗匪一万五千余人。 人员甄选的任务还是交给了阎柔,最后拣选出一千余太平道人及盗匪、罪犯贬为苦役,安排他们修缮城墙、道路。 其余一万四千人安排开荒屯田,安平将军府借给农具、耕牛、口粮,屯田所得交四层农税,只需屯田五年就会给他们分田。 平定流民之后,大军继续扫荡各处豪强坞堡,刘襄取出太守张举等人的举报材料,开始抓捕世家豪强子弟。又在举报之人中拣选无大罪者十余人,入安平将军府为书佐。 张举、张纯、鲜于辅、鲜于银、齐周及田氏,赵氏豪强子弟两千余人尽被捕获。 查抄隐匿人口六万余,私兵部曲三千余人,田两万余顷,草场三十万顷,粮二十万石,盐四万石,铁一万六千斤,黄金两万两,五铢钱八千万,其余牛马牲畜、资财、房产无数。 扫清渔阳、狐奴两县,刘襄准备分田,他首先命人布告百姓: “朝廷昏庸,官员贪腐,百姓有倒悬之苦,安平军愿为百姓做主,废苛政,分田亩,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三日后要在狐奴县公开处决世家豪强作恶人犯,鼓励百姓上告,将军府一定会为百姓做主。” 刘襄决定行刑之后就给百姓分田地。 一时间百姓踊跃,舆情滔滔。 刘襄又以安平将军府的名义发招贤令,言:“不拘出身,但有一技之长者,皆可来投,将军府会量才适用。” 前来投奔人的不多,刘襄也不气馁,他现在势力太小,还没有根基,招贤的事得慢慢来,至少得让人对你有信心,人才才会来投,这事不能着急。 不提诸事纷乱,刘襄召集崔奕、阎柔议事。 三人就坐,刘襄拿出舆图,指着潞县说道: “渔阳郡治下九县,渔阳县,狐奴县,潞县为上县。只需取了这三县,其余六县旦夕可定。 现在渔阳、狐奴在手,攻取潞县便是重中之重。 沽水、鲍丘水南北流通,潞县县城就建在两河之间,水运便利沟通南北。又有大路,东联广阳,西通右北平,地理位置优越,乃兵家必争之地。 此地驻兵两千,是为守护通往右北平及辽西的粮道而设,由城关都尉管辖,渔阳太守的令牌印信可调不动他们。 子安,子明,可有办法轻取潞县?我军新兵众多训练不足,若强攻,损失太大了。” 崔奕阎柔也在皱眉思索,打肯定是能打下来的,就怕损兵折将,安平军现在可经不起太大的损伤。 他们的根基还没扎稳。 三人苦苦思索,一时间都想不出好办法。 刘襄着急取潞县,一是想在造反的消息还没传开,尽量利用渔阳太守的名头扩大战果。 二是程志远统领的黄巾势力已成,幽州刺史张勋已经战死,广阳太守刘卫困守蓟县,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待程志远全据广阳,谁知道他会去攻涿郡还是来打渔阳。所以要尽快拿下潞县,防备黄巾东进。 刘襄想着,能不能避免与程志远交战呢?就开口说道:“可否与程志远结盟,诱他向南? 冀州张角正与官军对战,他肯定着急南下。 只是若表现的太强,必会引起他的忌惮,不敢率军而走;若表现的太弱,他怕是会引军来攻,有点难办。” 崔奕不以为然的说道:“黄巾只是人多,其实并不难打,诱他出城野战,必能一战而定,主公不用忌惮他们。” 刘襄摇摇头。 “战争只是手段,没有必要的战斗为何去打?黄巾不是吾等最大的敌人,世家豪强才是。” 阎柔沉吟片刻,说道:“主公已经平灭黄巾两万余,程志远必视主公如仇寇,吾不看好结盟之事,还是早早做好与黄巾交战的准备吧。” 刘襄没告诉他们,黄巾军之间也是会互相攻杀的,等张角三兄弟死后,什么黑山黄巾、白波黄巾、河内黄巾、青州黄巾、泰山黄巾等等黄巾军各部,互相火并得不亦乐乎。 这些说出来也于事无补,而三人没一个是通辩才,擅外交的,与程志远结盟之事只能放弃。 因新兵众多,也不是出兵的时机,攻打潞县的事情,只能延后了。 三人又聊了几句训练新兵,维持公审秩序,攻取其他县城的事情,崔奕阎柔就告退了。 刘襄看着舆图,心有不甘,看样子借用太守名头,扩大战果的想法该止住了。 信息差这种事,越往后拖风险越大,心中必须要有尺度,不可过于贪婪。 要谨慎,不能贪功冒进,刘襄知道自己现在底子薄,是经不起失败的,还是稳妥点好,小步快跑,一步一步把路走踏实了。 不能像黄巾起义一般,初时爆发剧烈,声势浩大,短时间内占据大片地盘。 但是,却不想着扎下根基,很快就覆灭了。 刘襄又看了一眼舆图上潞县的位置,以后再想办法吧。 现在还是先把田分下去,只有把田分给贫苦百姓,刘襄才算有了根基。 那时候,一两次的失败就无法打倒他了。 第三十三章 废苛政 分田地 幽州地广人稀,倒是不用担心人多地少不够分的问题。 根据户籍人数,田产数量和人均劳动效率,十五岁成丁之人,不论男女分永业田十五亩,桑麻田五亩。 (汉制,宽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一步是六尺。汉一尺相当于现代的23厘米,一步是1.38米,一亩地是457平方米。一百亩为一倾,一倾相当于现代的4.5顷。) 汉朝女子的社会地位不低,朝廷有专门的律条承认女子的财产所有权及继承权。 刘襄给男女都分田,倒也不会受到什么非议。 东汉末年赶上了小冰河期,而且王朝末世争战不休,粮食会极度匮乏,刘襄规定永业田只许种植粮食。 上田田税十税一,下田十五税一,桑麻田三十税一。 田税比汉制高,但是刘襄废除了各种苛捐杂税,所以百姓比之前要好过许多。不遇到天灾人祸的话,至少是能填饱肚子的,还会有些余钱,慢慢积攒起来,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东汉末年的各种赋税实在太多了,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二十多项,还多是按人头收税。 比如算赋和口食。 算赋是十五岁成丁到五十六岁每年交一百二十钱。 口食是七岁到十四岁每年交二十钱,到了东汉末年口食变成了一岁就开始交,很多百姓交不起,刚生下来的婴儿就杀死或者抛弃了,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生子辄杀”。 还有什么更赋、户赋、平赋、军赋、祭赋都是人头税。 朝廷不管百姓有没有产出,只要活着就得缴税,于是就出现了大量的逃户和豪强地主隐匿的隐户。 刘襄要把这些人头税都废除掉,只按田产收税。 种地产粮,按比例缴税,让每个百姓都明白这个道理,就会减少很多官吏上下其手的机会,减少很多世家豪强的盘剥。 名目列的越多,百姓越不明白,官吏就越有机会贪腐。 简单明白的税制才是百姓需要的。 刘襄消灭不了官员的贪腐,也阻止不了世家豪强的出现和壮大。 他更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土地政策,都阻止不了土地兼并的问题,这是几千年来多少智者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真正解决土地兼并的其实是工业革命。 工业革命之后各种工厂的出现,带动了制造业和商业的繁荣,不但解决了失地农民的生计,也把有钱人的目光逐渐从土地上拉走了,就这样解决了土地兼并的问题。 汉朝不可能搞工业革命,刘襄也不会跟傻子一样跑去研究蒸汽机,但他可以扩建工坊,组建流水线作业的初级工厂,创造更大的利益,希望能够缓解一下土地兼并。 如果只会立规矩,那最终的结果必定是人亡政息,必须学会用利益去吸引一批人,用利益驱使这些人跟着他向前走。 刘襄在书简上又记了一笔,算着时间快到了,就收起笔墨向门外走去。 今天是公开处刑的日子,狐奴县的城外都已经搭好了简易的高台,要在那处决人犯,刘襄想过去看看。 各家主事和罪大恶极的会押上高台处刑。 其余的都贬为奴仆,在各处服苦役,如果后续有百姓告状,再继续判罚。 刘襄的目的是想让百姓出一出心中的怨气,他就是在百姓那卖好,让他们对他有个好印象,他再分给百姓些好处,让那些穷苦人在他这里成为既得利益者,彻底绑上刘襄的战车。 当百姓手中的田契盖上安平将军府的大印时,刘襄和他们的利益就绑定在一起了。 在心中转着这些厚黑的想法,笑眯眯的看着越聚越多的百姓,近处多是乡中三老和德高望重之人,其余百姓跟在后面,看着有些忐忑。 “铛!铛!铛!” 三声锣响,围在台下的甲士齐声大喝: “肃静!带人犯!” 刘襄没有登上高台的想法,他长什么样子对老百姓来说,根本不重要,只要百姓认可安平将军刘襄,这个名字就好了。 他可不想在高台上被人射下来,狐奴才安定没几天呢。 珍惜生命是美德! 以张举为首的犯人在甲士押解下登上高台,书佐开始一一唱名,宣布罪状。 台下百姓一片骚动,那些可都是贵人,往日里高高在上横行无忌的,稍有冲撞就得挨鞭子。现在,这些贵人就瘫在台上,像打断了骨头的狗一般。 围观的百姓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却涌出一种莫名的快感,让他们呼吸有些急促。 罪状宣布完毕,押解他们的甲士充当刽子手,准备开刀问斩。 台上书佐盯着日昇。 “午时已至,验明正身!” 甲士验看完毕,将人犯的脖子推到木砧上,高举重剑,等待命令。 “斩!” 随着一声令下,一颗颗人头被重剑斩下,顺着木砧滚落台上,鲜血从脖颈喷出,染红了一片台面。 台下百姓纷纷后仰,惊叹声此起彼伏,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大喝: “彩!” 众人觉得这人脑子有病,但也冲散了观刑的恐惧感。 刘襄也听到了这句喝彩,有点懵。 彩,确实是汉人表示赞赏时的言语,但行刑呢,这是称赞刽子手砍头的手艺好? 刘襄已经看到了百姓的反应,便决定回去了,处刑的人犯一百多个,他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再说了,砍头也没什么好看的,他有点泛恶心。 分田令会在行刑后宣布,也会派人去各个乡亭宣读,以亭为单位就近给失地农民分田,亩数不足的自耕农给予补足,超出者亦不收回。若田地不足,则迁到附近乡亭。 多出来的田地收回将军府所有,或安排屯田,或使奴仆耕作,留作以后当赏赐军功的勋田。 废苛捐杂税令也会一起宣讲,废除所有人头税,废除田亩摊派,废除家资摊派,废除代役钱,废除军资摊派。 以往所有欠租欠税,一律免除。 自今往后,放高利贷款者,主从皆斩,家产充公,家人贬为奴仆。鼓励百姓揭发放贷之人,以罪犯的一成家产作为奖励发放。 安平将军府设无息贷款,可分两年还清,申请者需邻里五户担保,如有诈骗,全体没收家产、田地并服劳役抵罪。 刘襄还下了一道组建民团令,以乡为单位,组建民兵团练,忙时务农,闲时训练,用以防备野兽、盗匪,由乡中三老及退役返乡老兵管束,将军府缇骑监督,今后募兵将从民团中选拔。 刘襄回到狐奴县衙的时候,被张诏堵住了,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刘襄,一点也没有了往日急躁的做派,吞吞吐吐的说道:“宜程,你…你真的造反了?” 刘襄点点头。 “没错,远侯兄长还有个夺城的大功记在功劳簿上,什么时候来取?” 张诏低着头摆摆手,欲言又止。 刘襄见此,又问道:“张公可还好?家中可还安宁?” “都好,亭中乡亲报团自守,来犯的流民都被驱散了,流民不堪战,没什么损伤,都挺好的。” “吾给穷苦百姓分田,以后亭中乡亲都有自己的田地,苛捐杂税废除了,豪强地主也都抓了,乡亲们都会有好日子过,人人都能吃饱穿暖。 张公也不必再拿自己的家私帮人补税,也不用饿着肚子接济邻里了,这不好吗? 渌水亭灌溉便利,又开垦了许多水田,每年都能种出很多粮食,可仍然会饿肚子,是渌水人太能吃了吗?是种出来的粮食都被收走了。 种地要交钱,砍柴要交钱,打鱼要交钱,盖房要交钱,喂鸡鸭牛马要交钱,成人要交钱,刚出生的小儿也要交钱。 远侯兄长也是挨过饿受过冻的,吾记得幼时,兄长还因为家中缺粮饿晕过。 后来张公带着乡亲去塞外抢胡人,受了一身的伤,还死了好几个人,这才攒了些资财,日子才慢慢好过了些。 张公落下一身伤痛,乡亲多了几个残疾,亭中多了几家寡妇,家父从此体弱多病,最终染疫而亡。 这样的世道,不该反吗?” 第三十四章 行而不辍 见张诏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刘襄也没了劝他的兴致。 “兄长寻吾可是有事?” “父亲想见你。” “张公在县里?” 张诏答道:“在某家中。” “远侯兄长扭扭捏捏,不似平日做派,是不愿吾去拜见张公?” “是。” “为何?” “某是大汉治下狐奴县贼曹,职责便是缉捕盗匪贼寇,你是反贼! 你怎能去当反贼,你…你为何去做反贼?”张诏情绪很是激动。 “活不下去了,就反了。” 张诏直愣愣的看着刘襄,见刘襄没有丝毫悔意,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刘襄没去拦他,也没有跟上他,去见张怀的想法,原身对他们有很深的感情,不自觉的会影响刘襄对他们的感官,让刘襄对他们感到亲近。 但这点残存的意识,并不能左右刘襄的心神。 希望他们父子能好好生活,毕竟,他们都不是坏人。 看着张诏越走越远,刘襄扭头回到县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招贤、募兵不能停,等田地分到手,一定会有一批百姓前来应募,也会有一些寒门子弟前来相投,这些人的利益跟刘襄是一致的,都是能够信任的。 刘襄准备用他们组建前军、后军,过几天病愈的八百老兵就能出营,军官也不缺了。 前后左右四军齐备,再加上以骁骑、胡骑、护军、射声、中垒五营组成的中军,刘襄构想中的安平军编制也就差不多了,军兵人数两万左右,再多渔阳就养不起了。 现在中军缺额严重,只能先在新兵中拣选,以后中军兵士会在前后左右四军中选拔。 刘襄还想组建以骑射为主要作战手段的越骑营,以床弩,抛石车等等战具为作战手段的轻车营,只是现在事情太多,人员不足,只能搁置了。 留崔奕带着骁骑营及安平左军驻守狐奴,督促分田诸事。 刘襄先行赶回渔阳,明日阎柔会带着胡骑营及安平右军押送一部分奴仆苦役回渔阳。 他想用这些人扩建渔阳,在原来的北墙外继续向北扩展一里,修筑城墙。 那里要建成工坊区,甲胄、弓弩、刀剑、长兵、盾牌、织造等等工坊都要建在那里。在原铁官营的基础上扩建炼铁工坊。 北城外的山谷里扩建烧石灰、烧陶的火窑。 设立匠作监统一管辖这些工坊、火窑以及矿山。将作监设工官一人,曹长一人,曹掾、佐使若干。 肥皂工坊也得建立,肥皂已经停工好几天了,只有军中老兵还有点存货,已经舍不得用了。 成了这帮老兵秀优越感的宝贝,动不动就在新兵面前拿出来,及其骄傲的说: “看到没?这叫退瘟丹,某手中这枚乃是主公亲手炼制的,当初主公炼丹,某就在一旁伺候。 你们是没见着,丹成之时,鬼神惊惧天罚降世,电闪雷鸣天河倒灌,那场面,也就是某这等百战豪杰才稳得住,换作你们,得生生吓死喽。 主公是有大法力的,使了个遮天之法,避过天罚,这退瘟丹方能现世。 念着某有些功劳,就赏了某一枚,这可是要当传家宝的。 也就是某大度,让你们开开眼,沾沾仙气,旁人想看?可没那福分。 都住了,敢伸手就揍你。” 这帮子老兵的行为极其恶劣,新兵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肥皂工坊要尽快建立,不但要配给军中,也可以拿出去卖钱。毕竟,所有人都认为肥皂就应该叫退瘟丹,一听这个名号,它就值得花大价钱购买。 这算是在大汉贩卖焦虑吗? 刘襄定的税太低了,是不够养活大军的,前几年还可以抄掠世家豪强的资财,但这不是长久之道。他准备发展制造业,走国企路线,再组建商队自己赚钱养活军队。 技术创新,垄断经营,规模化生产降低成本,再发展下近海贸易,没有不赚钱的理由。 养活一定规模的军队不是问题。 这样就足够渡过前期创业阶段了。以后地盘大了,人多了,可以让一些股份给新兴的勋贵集团,让他们参与分红,这比政治联姻可牢固多了。 分田在进行,刘襄要求各个书佐带着军兵,每人负责一块地方,一个亭一个亭的走一遍,他要求所有人的地契必须盖上安平将军府的大印。 但有阻碍,一律斩首示众。 但有疏漏,罚苦役十年。 敢有贪腐,全家贬为奴仆。 在分田这件事上,刘襄一丝一毫都不会妥协,这是他的根基。 渔阳县和狐奴县的百姓突然力气大增,他们能跑到几十里外去看人分田,看一遍不够,就跟着分田的队伍去下一个亭接着看,越看心里越舒坦,几辈子了,终于要有自己的田地了。 光看还不够,还得跟人一起算数,一个成丁十五亩粮田,掰着手指头数数自家能分多少田地,越数越开心。 什么?还有桑麻田?手指头不够用了咋办? 一遍又一遍的看,一遍又一遍的听,一遍又一遍的算。 快了,快了,就快轮到了。 每一个书佐都带着一队军兵,跟着一堆百姓,在乡亭间转来转去,遇见不懂的就七嘴八舌的劝告,遇见迁户的就七手八脚的帮忙,遇见抵抗的就跟着军兵杀他个七零八落。 抵抗分田的规模很小,就是几个小地主,他们也是没办法了。 刘襄虽然没有收走他们的田地,但给他们的佃户分了田,就没人给他们种地了,空有田地有什么用呢?就算想卖掉,这时候也没人敢买,他们只能降价卖给将军府。 心疼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急火攻心的就拼命了,然后就没命了呗。 刘襄一钱都没花,就得到了不少田地、房产,没本钱的生意就是好。 至于为什么只有房产田地?这种事就不要深究了,大家一起发财,多好的模式。 分田、筑城、盖工坊、招贤、募兵、招工匠,刘襄忙得团团转,想要整理下后世在汉代能够应用的技术,却也抽不出多少时间,只能慢慢来了。 随着分到田地的百姓越来越多,刘襄声望日隆,根基也越来越牢固。 他又打起了潞县的主意,而且他的目光也逐渐看向了渔阳郡之外,比如东面的右北平郡和辽西郡。 这两个郡的人口都挺少,加起来还没狐奴县多,真正吸引他的是山海关这个地方。 当然,现在还没有山海关,明朝时才修筑。 东汉时期,那里叫临渝,四百里辽西走廊的西面出口。 辽西走廊的东面有个猛人,他叫公孙瓒。 这个时期的公孙瓒在辽东属国任长史,白马长史的威名就是在那里起步的,白马义从也是在那里开始组建的。 若是让公孙瓒打过来,刘襄怕是要凉。 所以,怎么防备都不为过,他要拿下辽西郡的临渝,在那里修关筑城,将公孙瓒挡在关外。 硬打是不行的,刘襄觉得总是让麾下的兵马打硬仗、苦仗,是将帅的失职。 要想办法调动敌军,让他们动起来,一动就会露出破绽,然后给他们致命一击。 潞县的两千驻军,防御着通往右北平的粮道,动一下潞县肯定能调动右北平的军队。 毕竟,计毒莫过绝粮。 第三十五章 演武 利用潞县调动右北平,再利用右北平调动辽西,这是个大动作,得事先做很多准备。 刘襄派出斥候乔装改扮打探两郡情况,又找来熟悉潞县之人打听守军情报,作为制定计划的依据,这需要时间。 在此期间,刘襄决定先拿下安乐和平谷两县。 安乐是下县,在狐奴西南四十里处,黄册记载有民六千多户,不到四万人。 平谷更小,在狐奴东面八十余里,有民两千余户,人口一万多。 狐奴分田期间,有万余人逃离了安乐,刘襄担心再过几天安乐的百姓会跑光。 主要是担心这些百姓会饿死在狐奴,就命崔奕都收拢了,告诉那些百姓,过几天就带着他们打下安乐,然后给他们分田。 这些百姓热情极高,每日都喊着:“打回安乐,废苛政分田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在这些百姓的拥护中,刘襄带兵向安乐城行进,一路不停的有百姓加入,颇有些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味道。 刘襄这次带着中军五营及安平左军。经过半月募兵,中军五营补充到了五千人。 骁骑满编一千两百骑。 胡骑一千四百骑。 护军、射声皆为千人。 中垒四百人。 装备了铁甲两千四,革甲两千六。 加上左右两军各三百铁甲一千革甲,渔阳府库的甲胄已经用尽,之后组建前后两军只能等着匠作监打造了。 一路上安乐百姓聚集了一万五千多人,都来帮忙运输辎重。大队人马喊着“废苛政分田地”的口号,士气极盛。 距安乐城五里处,大军安营,离城这么近安营,是要冒些风险的,刘襄有自己的打算。 都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行军时只觉得队伍拉的很长,一眼看不到边,现在聚集一处安营扎寨,刘襄真的理解了什么叫漫山遍野。 伐木立寨的,挖掘堑壕的,平整道路的,安放鹿角的,满眼都是人头,就像挖开的蚂蚁窝,刘襄很庆幸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 中军立营在前,左军在后守护辎重,百姓在最后面单独立营。 夜晚来临,刘襄和崔奕一起巡营,边走边聊。 “主公,安乐小县,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子安不知,前日接到探报,黄巾军已经攻陷蓟县,拿下了广阳全境。 安乐离广阳不远,吾恐程志远北上。” 崔奕恍然。 “主公执意在离城五里处安营,是为了与安乐成掎角之势抵挡黄巾?” 刘襄点头说道:“明日出阵演武,若安乐不降,便只能攻城了。吾不喜硬攻城池,损伤太大了。” “主公,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可过于心软。” “吾亦知慈不掌兵的道理,只是想着,尽量减少伤亡罢了,子安劝谏吾已知晓,今后会注意的。” “主公爱护士卒之心,众人皆知,某等都是心里感激的。” 刘襄摆摆手,这种拍马屁的话,多听无益,就岔开话题说道:“值夜之事要安排妥当,别被人趁夜偷袭了。” “主公放心,营地外面燃了照明火堆,营中立了望楼,巡逻警戒人员齐备,安乐四门也派了哨探,敢来夜袭之人,必让他有来无回。”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各自回营帐休息了。 第二天,卯时造饭,辰时出营。 一队队军兵在营外列阵,留左军一千人守营。 护军、射声、中垒为中军,左军为左翼,胡骑为右翼,骁骑为后阵。 诸军整队静候,刘襄下令吹号醒军,宿卫旗手高举牙旗。 牙旗为主将旗,刘襄的牙旗高两丈,赤红色,上面绣着刘字。没有准备大纛,他觉得现在级别还不够。 立起牙旗,就是告诉诸营军兵,主将在此。 刘襄命令摇动五色旗,五色旗是调军旗,左青右白,前赤后黑,中军黄色,用来调动前后左右军阵。 中军摇动五色令旗,各营也跟着摇动小一号的五色旗,各队的号旗也跟着摇动,众军兵高呼:“万胜!”表示军令畅通,此为应旗。 刘襄令五色旗前倾,擂鼓催军,这时的鼓声是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响,表示命令诸军齐进,单独一色前倾表示令某一阵前进。 各营的五色旗摇动前倾,表示收到军令,各队号旗依令向前,诸营军兵保持军阵,跟着鼓声的节奏迈步前行。 因为有不少老兵做基层军官,所以传令还算通畅,刘襄也是第一次列阵而战,有这样的效果他挺满意的。 大军行至安乐,射声营推着橹车,在距离护城河一百五十步之处停下,每辆橹车后面跟着一队弩手,随时准备向前推进压制城头,支援后续部队。 护军营跟在弩手后面列阵,防备敌军冲阵。 如果需要,刘襄随时可以组织民夫背负沙土填河,然后令左军攻城。 但他没有那么做,他在观察各营兵卒的反应。很不错,至少现在还没看到怯懦惧战的。 城下军阵静立,城中却是混乱一片。 昨天安乐县长就想开城投降了,但城中大户不许,只好征发青壮守城。 今天大军临城,阵势森严,战具齐备,这怎么守?那城下可不是流民,光靠城墙可挡不住他们。 他又想投降了。 刘襄见城头慌乱,守军惊惧,便派人上前劝降:“安乐小县,人微力弱,宛如累卵,何不早降?惹大军震怒,打破城池,尔等俱为齑粉。 安平将军吊民伐罪,废苛政分田亩,人人吃饱穿暖,城上兵卒何必与人做牛马?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听到城下劝降,看着神色不对的守城青壮,安乐县长赶紧高声说道:“愿降,愿降。” 他怕说晚了,自己人头不保。 听到他说投降,城上守军一阵欢呼,不用打仗,太好了。 安乐县长赶紧命人打开城门,取来黄册、舆图、印绶,带着一众佐使跪在刘襄马前,双手高举,献上图册,恭声说道:“安乐长齐丰,携门下佐使,愿意投降将军。” 演练军兵,迫降安乐的目的都达到了,刘襄心情不错,命人收了图册,安排护军营进城掌控城防,又对齐丰说道:“齐君请起,不必惊惧,若无残民害命之事,吾不会为难。” 护军营掌管各处城防,示意安全之后,刘襄命阎柔带胡骑营和左军驻扎城外营地,崔奕随他进城。 看过黄册,抓捕豪强地主,命阎柔带兵扫荡城外各处坞堡,命书佐仿狐奴旧事,带人逐个乡亭分田。 刘襄把注意力转到广阳黄巾那里,斥候打探的情报不断汇集,程志远在蓟县聚集了黄巾军五六万人,意图不明。 第三十六章 得打疼他们 刘襄并不怕黄巾军,虽然程志远占了广阳全境,但广阳不是边郡,原本就没有存储多少战具,又经过连番大战,折损肯定不小。 程志远也只是人多,铁甲、强弩、战马都特别少。 真打起来,肯定能打得过,只是刘襄并不想跟程志远硬拼,这种无谓的损伤,还是要尽量避免的。 黄巾不是他的敌人,从决定分田开始,大汉朝的世家豪强才是跟刘襄不死不休的敌人,这是无法回避的矛盾。 再说了,涿郡的刘关张就快来了,程志远不南下,他们肯定会跟着邹靖北上的,他们两方打生打死,刘襄坐收渔利,不香吗?何必为他人前驱,提前跟程志远拼命呢? 这不是刘襄的行事风格。 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只需拖延一阵子就好。 希望程志远不要像平头哥一样,看见谁就怼谁。 撒出去的哨探在四郡大地上奔波,情报不断汇集,刘襄的计划在制订了又推翻,推翻了又制订的循环中,逐渐完善。 程志远在蓟县休息,刘襄在安乐练兵,两者看似相安无事,实则都在窥视对方虚实。 刘襄巴不得能多拖延几日。 他找来熟悉潞县的军中老兵,将潞县驻军的情况尽可能的了解详实,他要派人冒充潞县驻军去右北平求援。 视右北平太守刘政的反应,开启后续计划。 刘皇叔快来吧。 刘关张来讨伐广阳黄巾,刘襄才有脱身的机会,去完成自己的计划。 时间在刘襄的念叨声中,不停流逝。 刘皇叔一直没来,程志远却开始向昌平县增兵,看样子要来安乐与刘襄团聚。 崔奕阎柔被刘襄招来商议一下怎么应对黄巾。 崔奕知道刘襄想打右北平和辽西,可被黄巾纠缠不得脱身,于是说道:“得给他们一下狠的,否则这些蛾贼不老实。” 阎柔也开口说道:“骑兵绕过昌平,攻击后面的行军队伍,他们必无防备,吾等一击即走,不给他缠斗的机会。” 刘襄点点头。 “好,便依子明之计,吾和你们一起去,凑齐三千骑兵,狠狠的打一下黄巾。” 骁骑、胡骑、中垒三营骑兵,带五日口粮,多携弓箭,奔昌平县而去。 昌平县在安乐县西面七十余里,?(lei)余水南岸,两县没有大路相通,刘襄等人向南绕行了一段,在?余水下游渡河,沿河水南岸向昌平连接蓟县的大路穿插。 过了河就昼伏夜出,悄悄潜行。用了两天时间,终于赶到昌平县南五十里处,这个位置容易脱身,方便他们打完就跑。 众军兵在林中隐藏歇息,放出斥候打探消息。 下午时分,斥候来报,西南方向十五里处发现黄巾,正沿大路北行。 刘襄不禁感叹,自己的运气可真好,这个时间,这个距离,那队黄巾必定要在野外安营休息的,正好方便夜袭。 “我是老天最爱的崽!”刘襄有点得意,悄声自语。 他命斥候小心探查不可惊动黄巾。又令众军继续休息,养足精神等待大战。 那队黄巾有一万余人,又行了十里就乱糟糟的当道安营了,距离刘襄所在只有六七里。 他们就像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来的太容易了,刘襄怕有阴谋,斥候放出三十里,经过反复探查,才放下担心。 凌晨丑时三刻,三营骑士人衔枚马衔嚼,悄悄潜行,摸到了黄巾军营地附近。 这处营地很乱,没有寨墙,没有堑壕,帐篷和随意搭建的草窝散落在各处,更多的人就睡在露天的地上,外围点着些火堆,应该是值夜的岗哨。 刘襄等人潜伏在距离营地两里处,静静的整理装备,排布阵型。 卯时初刻,点起火把,以骁骑为箭头,中垒随其后,胡骑为尾翼,直冲黄巾军营。 黄巾军毫无防备,卯时是凌晨四点,正是睡得最香甜的时候,值夜的黄巾兵卒也没几个清醒的。 三千骑兵没有遇到一点阻碍,直接就冲进了营地。 躺在地上的被战马践踏而过,刚爬起来的被长矛再次挑翻。三营骑士见人就杀,见到帐篷草窝就点,一时间人喊马嘶,火光冲天。 刚刚醒来的黄巾军兵卒根本组织不起阵势,任由骑兵在营中纵横。 崔奕冲杀在前,引导阵型直奔中军而去,在中军大帐处,正撞上想要聚集兵卒的黄巾主将。 崔奕纵马向前,双手发力,长槊一合就挑飞敌将武器,两马错镫刚要再补一击,身旁亲兵长矛突刺,直入敌将胸腹,第二杆长矛接着刺来,两杆长矛直接将黄巾军主将挑在空中,又有亲兵纵马加速,或伸手,或出刀,不等敌将落地就斩了首级挂在腰间得胜勾上。 崔奕心中快意,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领兵纵马,斩将夺旗,大丈夫当如是。 他纵声狂笑,大吼一声:“斩敌将一员!” 身旁亲兵跟着大喊:“敌将已死!” 身后骁骑也跟着鼓噪:“敌将已死。” 周围黄巾军兵卒士气沮丧,纷纷四散而逃。 崔奕马不停蹄,继续带兵冲杀。 刘襄也听到了斩杀敌将的喊声,但他看不着,他被宿卫裹着前进,连个敌人都碰不到。 他也不想杀敌的事,全神贯注的控制战马,才练习骑术没多久,还做不到随意的纵马冲阵,他只要保证不摔下马去,能跟上马队的速度,不拖累别人就好。 幸好之前就给骑兵装备了双马蹬,他骑乘的战马也是经过挑选,性格安稳的,不用刘襄费心,就能够随着马队奔驰。 刘襄就这样被裹在马队中间,杀进军营,杀到中军,杀出军营。 黄巾军已经彻底乱了,胡骑脱离了阵型开始追杀,骁骑开始降速将养马力,观察黄巾阵势,若有黄巾结阵,他们会再次冲锋。 中垒营护着刘襄在远处驻足,他们会作为预备队,在需要的时候继续杀敌。 此时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快要到辰时了。 黄巾军从始至终都没有组织起反抗的阵型,在面对骑兵的时候,这种情况是致命的。 战斗持续到了巳时,胡骑和骁骑两营追杀了五里就收兵了,这次不是来打歼灭战的,一万多黄巾留下了近六千具尸体,还有原地投降的一千多俘虏,其他的都逃散了。 略微打扫了一下战场,捡回来二十具铁甲,六十多皮甲,百多匹战马,三百多张弓和一千多把环首刀,不得不说,黄巾是真穷。 因为黄巾几乎没什么反抗,三营骑兵伤亡可以忽略不计,只是跑散了一百多个,天亮之后就找回来了。 命令俘虏挖坑掩埋尸首,他们歇歇马就得赶紧撤了。 刘襄神色不定的看着黄巾军俘虏,眉头直皱。 第三十七章 我有嘉宾 鼓瑟吹笙 刘襄心中清楚,他们得赶紧撤退,不能被缠住,那些黄巾俘虏,他们不能带走。 理智的将军要么一开始就不要俘虏,要么就处理掉他们。 刘襄知道什么样的做法是聪明且理智的,道理他都懂。 “这世上聪明人太多了,就容我做点傻事吧。”他在心中念叨了一句,决定放过这些俘虏。一千多条命呢,他们没做错什么,只是活不下去了起来反抗罢了。 这事做的不够聪明,至少现在,刘襄还没冷血到随意屠杀俘虏的地步。 休息了半个时辰,众人吃了些饭食,又给战马喂了些食水,便要开拔。 阎柔看看刘襄又看看那些黄巾俘虏。 “主公带兵先行,吾带胡骑断后。” 刘襄明白阎柔的意思,叹了口气,他不能责怪阎柔,在这个时代,阎柔的做法才是理智的,才是符合主流价值观的。 “子明,黄巾追不上的,放过这些俘虏吧,让他们在这掩埋尸首,防止瘟疫发生。” “唯。” 吩咐俘虏必须将尸首全部掩埋,留下几队人马监视,刘襄带着大军奔?余水而走,后续几队人马自会跟来。 行行复行行,很快就渡河而过,大军不顾疲惫,于当天夜间赶回了安乐。 众军回营休息,刘襄也顾不得其他,回房倒头大睡,他都快累瘫了。 次日醒来,犒赏三军,留守的步卒一并有赏,酒肉食蔬一车一车送入军营。 刘襄在各营巡视一圈,宣布了对众军的赏赐,申时在县衙设宴,崔奕、阎柔、王兴并十几个军侯,俱都请来。 席间说起此次突袭黄巾,骑兵将校眉飞色舞,高谈阔论,步兵诸人扼腕叹息,颇为不服。 两方置气,就斗起酒来。 初时还用勺来斟酒,用杯对饮,待酒气上头便搬起酒瓮,大有军中袍泽,执子之手,与子偕醉死的样子。 刘襄也不阻止,躲在一旁起哄看笑话,反正不灌他就行。 大汉之人好酒,上到公卿下到百姓都喜欢喝几杯。 但凡宴饮,必要大醉方休,客不醉便是主人失礼,主人不醉便是瞧不起客人。 而且绝对不能阻人喝酒,那是极为失礼的行为,被阻之人会视其为羞辱,脾气暴躁的当场就得拼命。 不得不说,大汉朝值钱的东西太多了,就命不值钱。 刘襄拿起空了的耳杯,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酒量差的人,就得学会装样子。 这是生存之道! 拨弄了一下空杯,这玩意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羽觞,就是曲水流觞那个觞。 在汉朝,耳杯又叫做抔、棓、盃。抔字源于双手合掬之意,左右拇指相当于杯耳,就像鸟的双翼,故又名羽觞。 和现代杯子不一样,可以看做是一种有双耳的椭圆形的碗,但汉朝的觞是漆器,到了宋代才有瓷器做的觞。 汉朝虽然也有瓷器,但比较原始,日用品还是以漆器陶器为主。 还有种青铜酒具叫做爵,已经不太流行了,太贵。跟玉杯、琉璃杯一样,世家王侯才有留存,民间很少有。 刘襄坐在食案旁边胡思乱想,下面的众人已经喝到位,开始要唱歌跳舞了,所谓酒酣耳热,载歌载舞,便是如此。 刘襄叹了口气,他得去跳舞了,汉代酒宴的礼仪规矩,这叫“以舞相属”。 主人得起头跳舞,然后邀请宾客接力,直到所有的宾客都跳一遍。舞蹈中还必须有旋转动作,不跳舞或是跳舞但无旋转动作的,都被认为是失礼的行为。 举个关于蔡文姬他爹的例子。 曾经,五原太守王智,设宴给蔡邕饯行。喝得开心,王智给蔡邕跳了个舞,这是很尊重他的行为,跳完邀请蔡邕接力,蔡邕居然不给面子,拒绝了。 王智当场发怒,大骂蔡邕。并向朝廷诬告蔡邕心怀怨恨,对朝廷之前流放他感到不满,蔡邕因此被迫流亡吴地。 所以说,汉代酒宴一定要守规矩,失礼可是要惹大祸的。 刘襄怕不跟大伙一起跳舞,冷了众人的心。创业初期,要克服脸皮薄的毛病。 不管了,抛开脸面,跳就完了。 刘襄把袖子甩得乱飞,手舞足蹈,一边旋转一边邀请宾客,众人都来相随,一时间群魔乱舞。 光跳舞不尽兴,还得唱歌。 刘襄琢磨了一下,得给这些军中将校画画大饼: “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钟鼓既设,一朝飨之。 彤弓弨兮,受言载之。我有嘉宾,中心喜之。钟鼓既设,一朝右之。 彤弓弨兮,受言櫜之。我有嘉宾,中心好之。钟鼓既设,一朝酬之。” 唱的是《小雅?彤弓》,说的是王赏赐有功诸侯的故事。 唱完发现就阎柔听懂了,其他人光知道捧场,在那瞎喝彩。 这个大饼没画好,但刘襄不能表现出来,他对阎柔点点头,又跟其他人说: “接着奏乐,接着舞,吾观诸君风采。” 众人继续乱舞,没一个跳的好看的,刘襄累了,回去坐下休息。 终于不用丢脸了,他很高兴的舀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了。 唉~~这酒量,真是一言难尽。 刘襄伸了个懒腰,听到了骨头的响动,感觉自己的身高还有希望,什么时候才能涨到七尺五寸呢?真急人。 他可不想和曹老板一样高,还是刘皇叔的身高比较好。 起身洗漱,吃过朝食,知道众人已回军营,刘襄翻阅卷宗,开始处理安乐之事。 因有旧例可循,安乐还算平稳,分田举告井井有条。 豪强地主有恶行者抄家斩首,无恶行者并不相扰。 这种说法其实就是糊弄人的,什么是恶行?还不是刘襄说了算,哪个世家豪强大地主没有隐匿人口?没有掳人为奴?没有私兵部曲?想找罪名太容易了。 就算碰到了真君子,人品高洁行事磊落,可刘襄给他的佃户们分田了,有了自己的田地,谁还会去租种他的? 田地撂荒,在以农为本的古代社会,这可是重罪。所以,他要么低价卖掉土地,要么犯罪。 刘襄的这种说辞,不过是脸面上好看罢了。意思就是告诉大家,他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不会做赶尽杀绝的事,那些被杀的,都是咎由自取。 这样,能留一些缓冲余地,不会让满天下的人视刘襄为洪水猛兽。 实际上,他会尽力压缩世家豪强的生存空间,把土地资源向穷苦百姓倾斜,直到跟随他打天下的勋贵集团崛起,那时候,他可能就压制不住了。 所以,刘襄得做出另一块蛋糕,把未来勋贵集团的目光从土地上引走,给百姓多留点活路。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他们要的,真的不多。 第三十八章 只会提意见 安乐之事正在按部就班的推进,与黄巾军正在对峙。 程志远短期内不敢主动进攻,刘襄也没有现在打过去的意思。 命崔奕留守,命阎柔带本部胡骑汇合安平右军东进,攻取上谷、犷平、傂奚三县。 这三县人口加起来不到四千户,以游牧为主,耕地稀少,得拦河筑坝,兴修水利,才能开发出来,现在劳力不足,刘襄准备以后招募流民,再慢慢开垦。 刘襄带着中垒营回到渔阳县,北城城墙还在修筑,各工坊正在搭建厂房,招募工匠、力役。 无论这里,还是以后筑城,修建道路,都需要快速完成,刘襄觉得还是得尽快弄出水泥,现代那种高标号的自然不敢想,以汉代的技术,古法水泥还是能做出来的。 水泥的三个最主要原料:石灰石、黏土和铁矿。将石灰石和黏土一起磨成生料。 接下来把生料煅烧至部分或全部熔融,称为熟料。最后把熟料和铁粉或铁矿渣同磨就得到水泥了。 刘襄大概就记得这些,找来石灰窑的工师,工师是各工坊管理工匠之人,把烧水泥的方法,水泥的性状,自己的要求跟他一一说明,就让他去试验了。 指望刘襄亲自动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又没烧过,还不如烧石灰的工匠动手能力强呢。他多去看看,提提意见还行,动手就算了,那纯属捣乱。 刘襄还觉得可以将炼铁和烧制水泥同时进行。 他记得春秋的时候就有高炉炼铁了,后来经过西汉改进,到东汉时已经是很成熟的技术了,南阳太守杜诗还发明了水排,用来给高炉鼓风。 还有炼钢的炒钢技术,东汉的《太平经》中就有明确记载。 把含碳量过高的生铁加热到半流体状态,再和铁矿石磨的粉末混和起来不断“翻炒”,让生铁中所含碳元素不断渗出、氧化,从而得到中碳钢或低碳钢。 如果继续炒下去,就得到含碳更低的熟铁。这种方法始于西汉。 刘襄没记错的话,南北朝时期,灌钢技术就兴起了。 这种方法是熟铁同生铁一起加热,由于生铁的熔点低,易于熔化,待生铁熔化后,它便“灌”入熟铁中,使熟铁增碳而得到钢。 只要配好生熟铁用量的比例,就能比较准确地控制钢中含碳水平,再经过锻打,就可以得到质地均匀的钢材。 这种方法比较容易掌握,工效提高较大,东汉的技术储备已经够了,完全可以实现。 他不想耽误时间了,马上去了冶铁工坊。 冶铁工师是个叫谷维的老头,看着得有六十多了,刘襄跟着他参观了一下工坊,问过几句话才知道,他才四十岁。 刘襄叹了口气,终日劳苦,自然老得快,但他不是神仙,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 以后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刘襄暗中发誓。 收起心绪,去看高炉。 冶铁高炉呈椭圆形,下部的炉墙向外倾斜,炉体高约两丈,有四个风口,用马排鼓风。 围绕着冶铁高炉,四周设置了炒铁的方塘,锻铁所,配料间,降温的砂房,还有专门的矿石库房,成铁库房,燃料库房,设施已经很齐备了。 这是大汉强盛的基础之一,正是一个个这样的地方,造就了大汉全方位的强大。 只要自己不乱,四夷胡狄就得在大汉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可惜了,这么强盛的时代,就要雨打风吹去了。 必须要做些什么,百年后神州陆沉,五胡乱华,想一想就心酸。 汉末三国啊,多么璀璨的时代。 英雄崛起,战将如云,谋臣如雨,一个个人杰名留青史,生生的把五千六百万汉民祸害得只剩下七百五十万。 最后神州大地被司马家窃取,司马家的子孙优不优秀,刘襄不知道,只是他们得国不正,心虚得不行。 颁布的政策不在乎国家是不是强盛,他们只想紧紧握住手中的权利,不能让人窃了去。 宁可被外敌覆灭。 然后,国家就真的被胡人灭了。 五胡乱华,十六国林立,汉人沦为两脚羊,不再有一丝一毫大汉的风采。 那段历史,每一个字里都流着汉民的血泪,每一行都诉说着汉民的冤屈。 刘襄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一切就在这里开始吧,他要改革炼钢之法,先是灌钢法,之后慢慢改进技术,直接高炉炼钢。 钢铁是一个民族的脊梁,特别是在这个时代,全钢战具的军队,真的可以所向披靡。 刘襄说了灌钢的想法,招来铁匠、力役直接开炉试验。 生铁和熟铁的熔点不同,铁匠都是知道的,只是没人想过将这两者混合炼钢。 灌钢法,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技术上的难度,只是一个思维上的创新。 开炉鼓风,烧到一千两百度左右,虽然没有温度计,但这帮老铁匠只是观察铁料的颜色便能掌握炉温。 铁料逐渐烧红,随着温度提高,从樱红色转变为橘黄色,生铁开始融化,与熟铁融为一体。 取出铁料埋沙降温,稍微冷却就拿出来观察,通过检验,确实炼出了钢,可是钢的质量却不好。 刘襄并不失望,证明方法可行,此行就达到了目的,以后继续研究配比就好。 “应该是配料的问题,谷工师可继续试做,找到合适的配方。” “唯。”谷维很是拘谨。 “还有个方法,用熟铁做铁料,置于炉中煅烧,炉口放置生铁板,生铁融化会滴在铁料之上,可以用增减生铁板的数量摸索配方。 尽快试做吧,成功之后,所有参与的铁匠都有军爵赏赐。 吾在此处,汝等俱都拘谨,这便回了。” 刘襄说完就走,建议已经提完了,他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处,方才铁匠炼铁,他也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从冶铁工坊出来,刘襄跑到了刀剑工坊,跟铸刀工师说道:“吾听过一种神兵利器的锻造方法,是用百炼之法打造,折叠锻打十余次。 然后把这样两块钢叠在一起,中间夹杂软钢,加热到黄白之色,反复锻打,让这三块钢最终合而为一,再慢慢打制成刀,最后用覆土烧刃,则刀刃锋利刀身坚韧。 汝可试做一把,拿来我看。” 第三十九章 临深履薄 从刀剑工坊出来,刘襄又跑到了甲胄工坊,他准备再去提提意见。 刘襄一直想要组建一支甲骑具装,甲骑具装最重要的就是铠甲和战马。 思来想去,冷锻鱼鳞甲和河西马,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河西马因产自河西走廊而得名,体格粗壮骨质好,力大耐负重,极为适合重骑兵。凉州大马,横行天下,说的就是河西马。 冷锻甲的防御力极强,甲片致密坚韧,不易变形,缺点就是需要反复锻打耗费时间。 东汉已经有了鱼鳞甲,不存在设计难度,渔阳的冶铁工坊也能提供大量低碳钢,满足冷锻需要。 冷锻也没什么技术难度,回火消去金属应力,反复锻打就完事了。 至于河西马,近期没什么好办法。还好幽州不缺马,可以优选良驹。 当然,大宛马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就只能想想了,比如,麾下兵卒人均吕布,府中书佐一堆孔明。 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刘襄晃晃脑袋,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对甲胄工坊的工师说道: “吾欲制一款鱼鳞甲,四十斤重,甲片千余,身甲、肩甲、披膊、护臂、裙甲、胫甲俱全,内里用皮甲为底。 配凤翅兜盔,长筒战靴,骑战所用。汝可能制?” 甲胄工坊的工师叫李卯,他颇为自信的回道:“启禀将军,卑下会制鱼鳞甲。” “汝试做一套,拿来我看。” “唯。” “吾知道一种坚韧甲片的制法,汝听仔细,取软钢浇筑甲片,其始甚厚,不用火,冷锻之,比原厚三分减二乃成。 甲片不必上漆,其末留些许不锻,以做检查。 汝依法去做,用此等甲片再做一套鱼鳞甲,吾要对比。” “谨遵将军令喻。” 刘襄想了想,没什么疏漏的地方了,就对李卯说道:“李工师,这冷锻鱼鳞甲若成,记汝大功一件,吾以军爵酬之。” 李卯闻言拱手行礼:“将军所命,某必尽心竭力。” 刘襄点点头,告别李卯,回府去了。 今天的意见就提到这里吧,其他工坊还没建好呢。 回到府衙,已是申时,该吃哺食了。 汉朝基本是两餐。 早上八九点,辰时的时候吃朝食, 下午五六点,申时的时候吃哺食。 刘襄的餐食还不错,一钵炖肉,一盘煮青菜,一碗米饭,营养够了,可以满足他长高的愿望了。 他并不想追求什么珍馐美味,钟鸣鼎食,那太奢侈了,他就一个人吃饭,有肉有菜已经不错了。 他不是做不到,现在的刘襄已经有了一块地盘,统领三十多万人口,麾下万余战兵,也算得上是个小诸侯了。 只是没有必要罢了。 他得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当然,他还是很想现代的美食的,奈何他不会做饭,调料都认不明白的人,就别想厨房的那些事了,徒增烦恼。 吃完饭,站起来遛遛腿,俗话说的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他要跟司马懿比一比,看看谁活得久。 嗯,这个就当成他第二个愿望好了。 第一个?当然是长个了。 人呀,总要拥有个愿望,给自己一个理由去坚强。 刘襄在后衙慢慢溜达,他就住在府衙后院,没有找个大府邸居住,就一个人,后衙不小了。 漫无目的的溜达,不限制脑海中的思维,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那是自由的味道。 自由自在的漫步,不自觉的走到一个小院,这是刘襄新划出来,做肥皂的地方。 还记得那几个“炼丹”的童子、力士吗? 这二十六个刘襄的亲兵,又开始做肥皂了,现在还没找到完全可信之人,他们只能重操旧业了,刘襄准备以后用他们的家人填充肥皂作坊,给予高额的工钱,算是一点福利吧。 如果还需要扩大的话,那就收养孤儿。 刘襄不想把肥皂的秘方公布出去,他还想拿出去坑钱呢,乌桓的大人啊,匈奴的王啊,鲜卑的首领啊,那些世家豪强啊,这么多冤大头,不坑可惜了。 里面众人干的热火朝天,各个技术精湛,还改了下配方,优化了流程,原料供应充足的话,一天能做上千块肥皂了。 虽然刘襄觉得拿他们当苦力,挺不好意思的,但是,他们自己却相当自豪,别的亲兵也极度羡慕他们。 特别是曾经跟刘襄一起经历过“天罚”事件的人,那可都是大炼丹师刘襄亲口赦封过的。 这两百人,有的是刘襄的宿卫,有的在骁骑营带兵。 他们最自豪的称号,仍然是那天刘襄开玩笑一般赦封的值日功曹,他们私底下仍然以功曹相互称呼。 这似乎也成了他们之间的黑话,从不向听不懂的人解释,只是高傲的笑一笑,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已是渡过了天罚之人,岂是凡夫俗子可比。 刘襄都不敢提那天只是玩笑,就让他们自娱自乐好了,这个秘密就深埋在自己的肚子里吧。 没有进去打扰他们,刘襄转悠了一会就回去继续翻阅卷宗了。 想做的事情太多,可钱粮人力是有限的,刘襄必须有所取舍。 现阶段最重要的还是军队,东面有公孙瓒,北面有胡人,南面第一波有刘关张,等十一月份黄巾彻底败亡,皇甫嵩的大军就该到了,那可是以北军精锐为主力的四万大军。 刘襄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半年内组织起能够对抗皇甫嵩的力量。 单靠兵卒是不够的,城关、器械、天气,这些都要利用好,计谋就算了,面对这样的名将,刘襄实在不敢在他的面前耍阴谋诡计,万一被将计就计了呢?那就凉了。 皇甫嵩到来之前,傂奚防线,卢龙塞防线,辽西的山海关防线,必须构建妥当。 只有后方安稳无虞,刘襄才敢带兵去南面抵挡这位大汉名将。在此之前,绝不能有太大的损失,必须尽一切可能积聚兵力、物资。 至于怎么应对皇甫嵩的大军,刘襄还没想到办法,反正不能用人命堆,黄巾军的结局,已经证明这个办法不行。 刘襄也没办法去支援黄巾军,他四周皆敌,大军一走,老窝不保啊。 灵帝陛下,你赶紧死吧,你死了,士人集团和宦官集团才会斗得不死不休,董卓才有机会上洛。 等老董把持了朝政,刘襄就轻松了。 毕竟,论招人恨,老董当仁不让。 第四十章 趋步前行 刘襄每天都会抽时间去视察各个工坊。冶铁、刀剑、甲胄三个工坊正在试验新技术,还没有太大的成果。 新技术的普及总是需要有个过程的,刘襄得给他们时间,这时候不能急躁,他必须耐心。 火窑那边第三天的时候,烧出了水泥,号称烧出来好几种,刘襄迫不及待的赶了过去。 这帮石灰匠人很有想法,他们备了几十种配料,一股脑的送进窑里,一次就成功了好几种。 刘襄命人取各种水泥拌上砂石,砌成石板,做好标记方便观察效果。 等了快有一个时辰,各种水泥逐渐凝固,就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彻底硬化。 稍微试了下强度,刘襄看好两种水泥,一种硬度最高,需要半个多时辰初凝,一种粘性很好,可以做粘合剂。 找来工匠记录配方,命人取茅草编成草帘,盖住这些水泥板,每隔一个时辰浇水一遍,观察彻底凝固的时间和最终硬化强度。 可能需要观察几天,刘襄不记得水泥彻底硬化要多久,他又没当过建筑工人,只记得小时候见过修水泥路的,好像好几天不让走人。 先观察观察吧,要有耐心,急躁是成不了事的。 刘襄要回去的时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矽肺病,水泥工人的职业病。他马上招来工官、曹长,说道: “今后此处火窑专烧水泥,旁边再建一座烧制水泥的火窑,附近加建存储水泥的仓库,注意防潮。 此次烧制水泥的工匠和力役,拟个名单出来,过几日出了结果,要封赏的。 这批人调入水泥窑,再另外招募工匠、力役,依旧归火窑工师管辖。 用三层麻布做成口罩,所有烧制水泥的工匠、力役必须佩戴,告诉他们,不带会得病。” “谨遵将军令喻。”二人行礼应命。 刘襄想了想又问道:“人手可还够?” 工官和曹长对视一眼,由工官开口说道:“启禀将军,到处都缺人手,要建的工坊太多了,物料、燃料都缺。” 刘襄知道他有些着急了,这次大建工坊,太仓促了,迈的步子有点大,可时间真的很紧迫,他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刚分完田,有些田地还在补种,待春耕完毕,吾会雇佣一些百姓参与建设,弥补一下人手不足的问题。 还有,水泥是建筑神器,会加快建设进度节省一大批人手,汝等要用心,过几天试验成功就大量烧制。” “唯。” 刘襄挥挥手,有点心累,不想说话,扭头回府了。 刚回到府衙就有信使来报,说阎柔已经拿下三县,有呈文奉上。 刘襄都惊了,平谷在渔阳东南百里,犷平在渔阳东北七十里,傂奚在犷平北二十里,三天时间,够赶路的吗? 他急忙翻开呈文,阎柔禀报说,他分了四百胡骑并入安平右军,命杨槯带领去攻平谷。 他本人带着一千胡骑,直扑长城防线,劝降了驻守长城的烽燧兵卒一千五百人,回军攻下傂奚后又劝降了犷平长。 拿下北方两县,阎柔马不停蹄,又带胡骑急行八十里,与杨槯合兵攻下平谷县城。 两天三夜,攻克三县。 最后告罪说,烽燧兵辛苦,他擅自应允这些兵卒可以归家,望刘襄不要怪他擅专之罪。 不愧是青史留名的人物,这仗打得真是精彩。 不得不说,阎柔能力是很强的,历史上他能从一个被乌桓掳掠的奴隶,成长到统领幽州的度辽将军,怎么可能没有能力呢。 只是阎柔的性子跟胡人差不多,忠孝仁义在他面前屁都不是。只有能给他好处并且能压制他的人,才能用他,他也确实好用。否则,一定会被他反噬。 刘襄对此有清楚的认知,阎柔可是他用手段拐来的。 至于阎柔擅专什么的,不过说说罢了。 刘襄不会,也不能怪罪,否则会让人寒心的。这一点,刘襄和阎柔都清楚。 想了想三县的情况,基本以游牧为主,分田是不合时宜的,至于建牧场圈养牲畜,刘襄倒是知道一点种植牧草和青储饲料的技术,可他现在绝不会用,也绝不能泄露这项技术,胡人要是得了去,短时间之内就能势力大增。 因为饲料不足,胡人只能游牧,每年冬天还得处理掉一批牲畜,这极大的限制了他们部落的规模和人口的增长。 在势力弱小的时候,刘襄宁可不用,如果以后势力大增,倒是可以用这项技术给胡人下个套,诱使他们聚集起来,方便攻打。 想到这里,刘襄提笔写到:乌桓司马阎柔及麾下胡骑战功卓越,按军中条例封赏。 令阎柔兼任傂奚长,署傂奚县、犷平县及长城防线诸事,犷平长原职留任。 傂奚、犷平依旧例废苛政清理豪强地主,视田亩数量与民均分,游牧之民视畜群规模缴税,税制三十税一,可用皮革筋角抵税。 乌桓司马阎柔带胡骑营驻守北地长城防线,可就地募兵。 胡骑营去中军编制,以别部军制驻守北地。 写完阎柔的任命,又拿起一块书简,写了给杨槯的命令,任命他为平谷长,行废苛政清理豪强地主分田地,向游牧民收税之事。 用了印,招来谒者,命其拿着认命去平谷宣告。 拿下了北地六县,还剩南边三县,渔阳郡就全部到手了。 现在就等刘皇叔与广阳黄巾交战了,只要他们能纠缠一段时间,刘襄就能利用这个窗口期,攻打右北平和辽西两郡。 他手指轻轻敲着书案,邹靖加刘关张率领的都是刚刚招募的新兵,要不是关羽张飞太勇猛,真不一定能打败程志远,那五万黄巾输的跟开玩笑一样。 这次程志远被刘襄偷袭了一下,往少了说也去了一成兵力,至今仍旧在广阳待着,不见南下去汇合张角的意思。 张角应该碰到卢植了,可惜离得太远了,刘襄的哨探过不去,历史上张角连败七阵,被卢植围困在广宗。 程志远要是接到消息,他一定会去救援。 这种境况,刘备他们什么时候讨伐黄巾呢? 这两方是一定会碰到的,要么程志远南下,要么刘备他们看出黄巾势弱,着急抢功,率兵北上。 刘襄是希望涿郡兵马北上的。 第四十一章 白牺 刘襄希望涿郡兵马北上,是怕程志远败得太快,他们两方纠缠时间越长,对刘襄越有利。 渔阳到临渝将近六百里,刘襄想要攻下临渝,中间必须打下无终、土垠、令支、肥如四城。 这不是几天时间就能完成的。行军一个来回,就要将近一月之期。 刘襄要面对潞县两千人,右北平三千驻军,辽西郡驻守在令支的两千人,临渝一千人。 八千老兵,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这还没算各地豪强的私兵,也不是个小数目。 这次是刘襄起兵以来,最大的挑战,他准备调动全部正兵,再征发民兵三万人。 这一战若成,刘襄构想的东、北两面防线,就算建立起来了,他就能调动大军,全力应对南方汉军的威胁,真正的算是一方诸侯了。 现在,要等待时机,他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提醒自己,沉住气,千万不能急躁。 在此之前,要好好训练新兵,打造军械。 再过两天,隔离在渔阳大营的八百老兵,就能出营了,加上最近几天招募的两千新兵,刘襄准备先把前军和后军的架子搭建起来,之后再慢慢补充到每营三千人。 今天胡骑营撤出中军编制,刘襄准备建立以骑射为主的越骑营,兵员初定五百人,他准备在自己的宿卫、缇骑中抽调一百人,在胡骑抽调两百人,在新兵中选拔两百人。 轻型投石机和车载床弩过些天也要开始建造了,他要以这些器械为基础建立轻车营,规模视器械多寡而定。 投石机准备造牵引式杠杆投石机,这种投石机采用费力杠杆原理,炮架上方横置一个可以转动的轴,固定在轴上的长杆称为“梢”,起杠杆作用。 只有一根木杆的称为“单梢”,设多根木杆的叫“多梢”,梢越多,可以抛射的石弹就越重、越远。古代炮梢最多可达13梢。 刘襄准备只造单梢投石机,取名为单梢砲,安装在武刚车上,跟随步兵野战,负责远程打击。 砲梢长约2.5~2.8丈,梢的一端系有“皮窝”,内装石弹,另一端系砲索,长约数丈,小型的砲索在 1~10条不等,每根由 1~2人拉拽。 轻车营一什配砲车一辆,辎重车一辆,装载烧制出来的石弹。 像烧砖一样烧制的一斤、三斤、五斤的小型石弹,主要用来杀伤兵卒或者砸开敌军盾阵,规格重量统一,更容易形成集群打击。 车载床弩就是把床弩装车上呗,难度基本没有,战国时期就这么玩了。 投石机和床弩,春秋时期就已经发明出来了,汉代不存在造不出来的问题,刘襄只是改变了一下思路,在用法上提出了创新。 他画了些投石机和三弓床弩的简易图纸,因为现在弓弩工坊正全力制作单兵弓弩,他准备过些时日再找人试验自己的想法。 至于战车被淘汰的问题,其实是一个误区,一直到明清时期,车兵都活跃在战场之上,只不过从主战兵种变成了辅助。 刘襄叹息着站起身来,弓弩太缺了,他实在不想搅扰弓弩工坊的工匠,可最好的木工都调进去了,找不到好工匠啊。 他构思的步兵军团以远程打击为主,需要大量配备一石以上的长弓和两石以上的强弩。 所以,弓弩工坊一直在补充工匠,可制作速度还是不能让刘襄满意,他知道自己太急了,可是实际情况就在那里,他怎么能不急呢? 他揉了揉脸,不能让人看见他急躁忧愁的面容,就算是装,也得装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这么下去他脸皮一定会变厚的,希望以后真的能做到从容不迫吧,要不然,光锻练脸皮了。 时间在刘襄的焦躁中流过,前后两军建立,水泥制作成功,钢材产量增长,一个个好消息传来,消减了刘襄的愁绪。 转眼过了十余日,渔阳的五月,天气已经很热了,刘襄换了细葛布的衣袍,微风吹过,衣带飘摇,颇有些仙气霭霭,灵从师师的味道。 刘襄特别喜欢这件衣袍,面料用的是雷州产的细葛布,颜色亮白轻薄透气,细滑而坚,胜过绸缎,衣袍上有巧手织娘绣制的金丝乘云绣。 天热的时候穿在身上,特别的舒服。 就是有点贵,在北地的幽州,这种质量的细葛布,一尺要五百钱。 幸亏不用他花钱,是从郡丞齐周的家里抄出来的布料,要不然,刘襄还真舍不得。 布料加上织娘的手艺,一套衣袍十几万钱,能武装一个甲骑具装了。 “哎呀,真是奢侈,我已经被腐化得很严重了!”刘襄摇摇头,看看铜镜中的自己,低声呢喃。 算了,谁让他现在心情好呢,他刚才量了量身高,长了一寸,现在,他已经七尺一寸了! 完全超越了曹老板。 又看了看铜镜。 “哎呀呀,好一个玉树临风美少年。” 指着铜镜中的人说道:“敢长歪,揍你哦。” 心情更好了。 正当刘襄臭美…不,自我欣赏的时候,侍从来报:“启禀将军,阎司马求见。” 阎柔怎么来?刘襄心中嘀咕。 “请他后衙相见。” “唯。” 不多时,侍从引着阎柔来到后衙。 阎柔揖手行礼:“拜见主公,主公今日好风采。” 刘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谬赞了,谬赞了,子明此来可是有事?北地两县是否安顿妥当?” “两县诸事平遂,吾今日特来献宝!” “子明不辞辛苦驱驰百里,定是重宝,快快拿来我看。” 阎柔伸手一引:“主公且随我来,宝物已经牵进府中。” “牵进来的?是活物?” “主公一看便知。” “那就去看看。” 刘襄走到前衙,就见一匹白马拴在树荫之下,那马浑身亮白,油光水滑没有一丝杂色,身长过丈,肩高六尺有余,四肢修长矫健,双耳挺立似削竹,眼似垂铃,目光炯炯有神,正在好奇的打量四周。 刘襄不会相马,不知道这匹马是不是好马,但漂亮是真的,卖相太好了。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离得近了,那匹马眼神清亮,既无畏惧也不暴躁,反而显得很沉稳。 伸手轻轻的摸了摸马的面颊,那马打了个响鼻,似乎在打招呼,刘襄又挠了挠白马的下颌,对它说道:“你好呀,漂亮的小家伙。” 阎柔也跟过来拍了拍白马的脖子,对刘襄说道:“主公,此驹三岁口,是匹小母马,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高六尺五寸,性格稳健,便于骑乘。” “此马可有名字?” “主公喜欢就给它取个名便是。” 刘襄捋捋小白马的耳朵,说道:“古时穆王八骏之中,也有一匹白马,叫做白义,别名白牺,你这小家伙也叫白牺好了。” 第四十二章 有人想讹诈 刘襄给小白马取了名字,感觉更喜欢它了。 又为白牺梳理了几下鬃毛,便强制收敛心神,他心中告诫自己,必须克制,无论多么喜欢或者多么厌恶,都不能放纵情绪无限制的蔓延,否则,理智就会被情绪操控。 心志的成长,就在于克制情绪的能力。 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这里不是和平的现代了,在这个王朝末世,他没有放纵情绪的资本。 他笑了笑,拍拍白牺的脖子。 “以后再陪你玩。” 阎柔见此,询问道:“主公不骑着此驹转几圈?” 刘襄摆摆手道:“养几天,熟悉熟悉再说吧,吾骑术不精,可不想被摔下来。 吾虽然喜欢此驹,但无谓的冒险实为不智。” 突然骑乘陌生的马匹,那不叫抖威风,那叫莽撞,落马受伤的人,比比皆是,摔死的也不少,刘襄觉得还是慎重点好。 “主公此言,果然老成,不似少年人模样。” 刘襄呵呵笑道:“少年人当意气风发,纵豪情,轻王侯,原是不错的,但鲁莽就是鲁莽,跟是不是少年可没关系。” 说完又看着阎柔说道:“子明有话便说,你我,兄弟也,何必惺惺作态。 君还记得一月之前起兵之时吗?吾与汝立约,携手共进,吾也曾言说,当为子明指路。 如今,吾已践诺,子明之路便在脚下,为何子明却要诓我?” 阎柔大惊失色。 “主公何出此言?吾绝无诓骗主公之心。” “此驹,吾极为喜爱,若是其中别有缘由,吾不介意当场击杀。” 阎柔赶紧解释:“主公误会,此驹乃是乌桓大人丘力居赠予主公的,吾只是代为转交,绝无其他意思,请主公明鉴。” 刘襄只是叹息一声,不言不语的看着阎柔。 阎柔额头见汗,突然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伏在地上说道: “主公,吾幼时失陷胡地,沦落于奴仆之境,蒙主公信重,间拔于微末,又推心置腹指点迷津,吾绝不会背叛主公,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子明起来说话,吾非怀疑子明,只叹子明不智。” 阎柔起身说道:“吾想着交好丘力居,方便招募胡骑,也能缓解边防压力。” “子明想差了,丘力居如何能允你招募他的兵马?子明招募的胡骑,可有一个是丘力居部落之人,若要拉拢,当去寻那些小部落。 若是想要借用丘力居的兵马,就得比他强大,那时候才能驱使他,为吾等作战。 大汉朝廷就是这么做的,此乃吾辈可以借鉴之处。 至于边防问题,跟交不交好有何关系?吾等强盛,彼辈自不敢来,吾等羸弱,就只会挨打。 边防,说白了,厉兵秣马而已。” 阎柔闻言,颇有感悟。 “主公远见卓识,吾不及也,幸被主公点醒,吾行差踏错却不自知,实在惭愧。” 刘襄摇摇头,说道:“子明不必妄自菲薄,初当大任,难免磕磕碰碰,不必犹疑。 说说那个乌桓大人吧,那丘力居必有所图。” “他想互市,草原贫瘠,胡人愚笨,就指望着与汉人互市,增补日用。主公起兵之后,互市就断了,那丘力居想要主公开互市,否则就要南下劫掠。” 刘襄嗤笑一声,不屑的说道:“他想要盐铁粮食,他着急的也不是互市断了,是世家豪强的走私断了。 欺吾力弱,不敢与其开战,想来讹诈罢了。” 阎柔劝道:“主公,世家豪强能与他交易,咱们也能与他交易,反正能赚钱,咱们不用走私,还能赚得更多。” “世家豪强能不顾百姓死活,咱们不能,吾还想招流民开荒呢,手里粮食越多越好,才不会给他。 铁更不能卖给他。 子明去给他回话,粮食铁料匮乏,无法交易,其他可以互市。 吾有退瘟丹,问他要不要,吾用退瘟丹治退瘟疫的事,跟他好好说说。 你就说这可是宝贝,念在你跟他交好,才费尽心思弄出一批,十枚退瘟丹换一匹战马,就这一点,错过了就没了。” 阎柔是见过刘襄快速治愈瘟疫的,而且他也听说过“天罚事件”,觉得这退瘟丹神异非常,是苍天都忌惮的重宝,虽然刘襄配给军中,那也是因为主公爱护兵卒。 这种想法在军中普遍流行,刘襄在军中的声望,比他自己认为的,要高得多。 阎柔觉得如此重宝怎能卖给胡人,还卖得这么便宜,就急忙开口劝道:“主公,退瘟丹不可卖与胡人啊,这可是苍天都忌惮的神异之物,怎能便宜胡人。” 刘襄眨眨眼。 嗯? 他对肥皂的认知跟这个时代的人有所偏差,他已经调整过肥皂的定位了,看阎柔的样子,还是评估过低了? 对商品评估出错,是会影响利润的。 刘襄试探的问道:“子明觉得退瘟丹该卖多少钱?” “无价之宝!” 净扯淡,世上哪有什么无价之宝。刘襄撇撇嘴:“军中都快人手一块了,子明哪来的底气说是无价之宝。” “那是主公爱护,炼制神丹护佑军士。” 好吧,刘襄没想到阎柔在肥皂的事上也是死脑筋,他这话应该是崔奕说出来的才对味。 于是,换了个说法:“吾要是送一块给丘力居,能否顶上白牺的价值?” “此等凡马,怎与退瘟丹相比?” 刘襄有点发愣,他在军中发了上万块肥皂了,按阎柔这种说法,他麾下士卒,人均百万富翁? 不可能的,在刘襄的价值观里,忠诚也是有价格的,没有背叛只是因为给得少。 “他们不会拿出去卖钱吗?卖掉就能富贵一生。”刘襄声音有些飘忽,他甚至不知道是在问阎柔还是在问自己。 阎柔很郑重的回答:“那他的名声就臭了,他的后代,他的宗族都会因他蒙羞。 而且,他必死无疑,军中袍泽会一人一刀把他剁碎了。” 还是价值观的问题,刘襄跟汉代的人,核心理念上就不一样。 这个时代更加注重道德,看重名声,不是古人品性好,也不是儒家教化的好,儒家思想只是提出了一个标准罢了,不是最核心的需求。 最核心的,还是生存。 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在现代一个人名声不好,并不会影响他的生存,他照样能吃饱穿暖。 可汉代不一样,这是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单独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 而生产力决定了社会结构。 汉代社会的基础还是抱团取暖的宗族社会,名声差的人真的会死。 所以他们本能的维护自己的名声。 所以,忠孝仁义大行其道。 这是有实际的需求的,并不完全是精神文明建设。 刘襄晃晃脑袋,人性真是太复杂了。他不想做哲学家,他还是想想怎么交易肥皂的事吧。 刘襄觉得肥皂能有这么高的评价,是因为时间太短的缘故,人们的震撼还没过去,等过段时间,评价自然会回落的。 还是趁机捞钱比较实在。 落袋为安,此至理名言也。 “吾取上等漆盒,装几块退瘟丹,送与丘力居,子明好好夸耀一下。 丘力居若是想买,让他开价,吾的底价是一枚换一匹上等战马。” “唯。” 第四十三章 互市 阎柔走了,走得很是愤慨。 他认为都是丘力居以大军威胁,刘襄才不得不拿出退瘟丹,用以消灾减祸,而他是被丘力居戏耍的帮凶。 这是对他的羞辱。 “丘力居,吾必杀汝!” 阎柔骑在马上大声嘶吼。 刘襄不知道阎柔气得发疯,他牵着白牺要去给它洗澡刷毛,得好好处处关系,以后就能骑着白牺到处显摆了。 至于骑着这么漂亮的白马会不会太显眼,成为敌人重点打击目标? 刘襄一点都不担心,阵战的时候,有什么能比主将牙旗还显眼。 冲阵的时候? 反正刘襄两次冲阵,一个敌人都没碰到。 哼着小曲,牵着白马,还差一个仆人两个宠物,就能去求取真经了。 刘襄最近接到了不少好消息,新技术逐渐发挥效果,他颁布的一些政令也走上了预期的轨道,所以决定放松一下自己。 他是个实力至上主义者,始终认定,一切艰难险阻,只是因为你的力量不够,当实力达到的时候,这些所谓的艰险,必定会迎刃而解。 外面风云激荡,刘襄在努力修炼内功,夯实自己的根基。 给白牺洗完澡刷完毛,又陪它泡了会蹄子,就送回马厩了。 放风时间结束,该干正事了。 随着补种完成,将军府雇佣了大量民夫,又有水泥加成,各项建设进度飞快,刘襄又加建了烧红砖的砖窑,主要烧制石弹,偶尔烧烧砖头。 扩建了制造武刚车的工坊,以后刘襄的部队会装备大量武刚车,用来运输和辅助作战。 加固了渔阳城墙,在城墙上建了角楼、箭楼,在城墙外建了敌台,敌楼,城门外建了瓮城。 即稳固渔阳城防,又积累建立城关的经验,傂奚、卢龙、临渝都是要筑城修关的,所以先在渔阳城练练手。 又组织人手修路、打井、挖灌溉水渠,到处都忙忙碌碌的。 百姓手中没什么存粮,刘襄把人组织起来,算是以工代赈了,正好趁机修补一下基础建设,也能让百姓多赚点钱粮,好渡过冬天的严寒。 想到严寒,刘襄又画了地窨(yin)子的简图。 地窨子就是在地下挖出三四尺深的长方形土坑,在坑内立起中间高、两边矮的几排房柱,柱上再加檀椽,椽子的外端搭地面上或插进坑壁的土里,顶上绑房芭和草把,再盖半尺多厚的土培实,南面或东南角留出房门、窗户,其余房顶和地面间的部分用土墙封堵。 这种房子地下和地上部分大约各占一半,有很好的保暖效果,一直到民国时期,北方仍然有这种房屋,用来渡过冬天的严寒。 刘襄教会了几队民夫,让他们去各个乡亭盖样板房,并负责教导百姓盖房技巧,让没有过冬房屋的百姓有个能避寒的屋子。 这种地窨子没什么建筑难度,材料也不值钱,只要肯下力气就行,老百姓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力气,只要给他们活着的空间,他们自己就能野蛮生长。 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人群,像一群工蚁一样,北地六县三十余万人,让刘襄折腾得够呛。 忙点好,总比麻木的等死强,刘襄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他现在反而很高兴,单硝砲试做成功了,十二个工匠,一天时间,就把他粗略的图纸变成了安装在武刚车上的战争利器。 拉到空旷处,力役试着发石,十个力役拉动砲索,五斤重的石弹抛向空中,经过短暂的滑行,最终砸在七十步外的地上。 又经过多次发石,五斤石弹平均射程确定在七十步,三斤石弹九十步,刘襄有点不满意。 让工匠试着加长皮窝的长度,一次又一次的试验,最终皮窝加到八尺长,五斤石弹射程百步,三斤石弹一百二十步。 射程无法再提高了,单硝砲就此定型。 砲硝长两丈八,皮窝八尺,砲索十根,安装在长两丈四,宽一丈三的武刚车上,配置人员一什,这是轻车营的一个基本作战单位。 床弩没有试做,弓弩工匠太忙了,刘襄不好意思搅扰。 这十二个做单硝砲的工匠还是原本驻守在长城上的工匠,阎柔才送到的。 刘襄以这十二个工匠为主,招力役六十人,建立了砲车工坊,原料和武刚车供应充足的话一天能造三架砲车。 轻车营只好先走砲车路线了,弩车还得等。 ……… 时间来到五月初十,和乌桓的互市在傂奚开市。 除粮食、铁料和战马之外,刘襄并不限制其他商品,也不禁止民间商人过去交易。 他反而召集了麾下士卒的家属,帮他们组建了一个个商队,这些军属组建的商队,可以在刘襄这里拿到物资,运往各地销售。 没有本钱的,也可以先拿货,卖出之后再付货款。 刘襄还颁布军令,训练刻苦,考评优异的军士,他的家属可以优先采购一些紧俏物资和商品,比如盐、酒、生药、精致的漆器、陶器、瓷器。 渔阳城北的火窑已经会烧瓷器了,刘襄调了几个冶铁工坊的工匠,将冶铁高炉的预热鼓风技术,传授给了陶器工匠,改造了一下烧陶火窑,提高了炉火温度。 现在已经能烧制比较粗苯的青瓷了,至于怎么改善胎体,改善釉料,那需要工匠们自己研究,反正刘襄不会。 他拿出了赏格,优化技术的工匠,赏万钱,有更高贡献的,赏军爵。 刘襄还把抄家得到的一些店铺,租给缺乏壮丁无法行商的军属,让他们成为坐商,约定不收租金,只取五成利润,每月将军府会派人盘账。 这些军属组建的商人集团,会为刘襄带来大量钱财,也会极大的提升军队士气。 至于之后会不会尾大不掉?现在是生产力低下的汉朝,是典型的卖方市场,制造商会怕分销商? 而军中士卒觉得,将军对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不为将军效死,那就是忘恩负义之人,袍泽都会唾弃他的。 连带着还迎来了一波从军热,前后左右四军满编,中军六营扩充到了七千人,骁骑、越骑、中垒合计两千五百骑兵,护军、射声、轻车合计四千五百步卒。 阎柔统管的胡骑扩编到了两千骑,又新招募了烽燧兵一千人。 他还忽悠丘力居以两匹上等战马的价格,买了肥皂一百块。 刘襄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专门给丘力居写了封信,承诺退瘟丹只卖给他一人,鼓励丘力居去赚鲜卑、匈奴的钱。 所以,这位乌桓大人又进了一千匹战马的货。 刘襄很高兴,一块肥皂成本不到十钱,漆盒成本二十多钱,他用两万钱买到了一千两百匹上等战马,几千倍的利润。 他要乐疯了。 丘力居也很高兴,这是历经天罚才能现世的神异之宝,他原想着送点礼,再威胁一番,讹诈些盐铁粮食,不想得此异宝,真是好运道。 他是真没想过要打刘襄,汉人边军的装备,都被刘襄得了去,那些装备有多犀利,乌桓人用命试过了,是真的厉害。 第四十四章 刘皇叔来了吗 丘力居多次受汉人朝廷征召,打了十几年的仗,打过鲜卑,打过羌人,也劫掠过汉民,他清楚的知道汉军的厉害。 一当五是常态,一打十汉军也干过。 还不是仗着兵甲犀利。 真羡慕刘襄小儿,渔阳的兵器战甲都让他得了去。 这次互市,刘襄小儿不肯卖钢铁和粮食,着实可恼。 还好,刘襄拿出了退瘟丹这种异宝,虽然要了很多上等战马,但是,他能从别的部落换到更多。 丘力居有自己的小算盘,刘襄也有。 与乌桓互市,赔钱是不可能的,汉地平常的商品几乎都能高价卖给胡人,还能低价买来马匹牛羊牲畜、皮革筋角、毛织品。 补充了耕牛挽马的缺口,得到大量肉食,还有制作皮甲、弓弩的原料。 算是互通有无。 以汉民的制造技术,哪边更赚,一目了然。 至于丘力居趁机做大的问题,无论刘襄开不开互市,丘力居都会变强,现在还有世家豪强走私盐铁粮食呢,怕邻国做大就闭关锁国吗? 再说了,互市又不是只跟丘力居交易,阎柔已经开始拉拢乌桓小部落了,偷偷的以更优惠的价格跟他们交易,悄悄的扶持他们。 分化拉拢,让他们跟丘力居纠缠去吧。 刘襄和丘力居都不想打仗,所以互市很顺利。 军属组建的商队走出刘襄的领地,他们开始向南边几县行商,主要是去泉州贩盐,更有大胆的在泉州南边的飘渝邑出海,贩牲畜去渤海国,去青州。 渔阳郡有个泉州县,出产食盐,在现代的天津市武清区那边,不是东南沿海那个泉州市。 出海的商队给了刘襄很大的启发,近海贸易还是可以发展一下的,还有就是,冀州青州的流民可不少,他可以想办法运过来一些,渔阳的人口太少了。 周边的几个郡也没多少汉民。 右北平和辽西都不能用地广人稀形容了,那两个郡的人口加起来,在渔阳郡的几个县里面排第三。 真的不能叫地广人稀,应该叫无人区,除了几个县城,其余地方的人,估计还没老虎多呢。 人口的问题,只能慢慢来,这个是不能着急的。 处理完繁杂的政务,刘襄伏在书案上练字,在竹简上书写是个挺有难度的事情,在这个讲究字如其人的年代,还是不要跟主流价值观对抗,花些时间练练的好。 况且,听说练字能静气,不妨试一试,总是没什么坏处的。 写完最后一行,放下毛笔,仔细观瞧自己的作品,这字,不难看也不好看,着实普通。 要想练出一笔好字,还是要拜师的,自己闷头去写,总也看不出长进。 刘襄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练练骑射,他现在上午会练习一下步射,中午练会字,下午去军营中转转,顺便练会骑射。 亲兵牵来白牺,刘襄还没上马,就有侍从奔跑而来:“禀报将军,哨骑回报,涿郡大军北上,已经攻破广阳县城,正向蓟县挺进。” “有多少兵马?带兵将校打的什么旗号?” “兵马四五千,牙旗为邹。” 刘襄心想,应该是破虏校尉邹靖,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刘关张。 “加派哨探,打探清楚涿郡旗号及行军路线,尤其注意是否有刘字旗号。” “唯。”侍从领命而去。 刘襄也不准备去军营了,他带着宿卫来到大堂,又招来缇骑和谒者,取出令箭、印信,吩咐道: “传令崔奕,整顿兵马,密切注意广阳形势,随时准备出兵。” “传令阎柔,安排好北地防务,带胡骑来渔阳与中军汇合。” “传令杨槯,整顿军兵,打探右北平郡无终县情况,等待后续命令。” “传令中军、前军、后军,所有兵卒尽速归营,整备战具,等待军令。” “传喻各乡民团,选二十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非家中独子,非军中家属者,由乡蔷夫带领,去各自县中集结,归当地驻军管辖。” 刘襄依据黄册上的记载,这些人大概四万左右,刘襄要征召他们为民夫。 “传喻各苦役营,各县监牢,将军府设立乞活军,除十恶之外的死囚、苦役可自愿应募。 斩敌首一级,免罪; 斩敌首两级,入民籍,可参与分田; 斩敌首三级,入军籍,论功行赏。 告诉他们,想活的,想好好活的,拿敌人的首级来换。” 缇骑和谒者各自接过令箭、印信,去往各处传令。 刘襄就在大堂拿出舆图来看,过了一会又命侍从取来潞县的求援信件查看,仔细思索是否还有疏漏之处。 潞县早已派缇骑封锁,断了其中驻军与外界的通信。 右北平的无终,是连接潞县的节点,也派缇骑盯住了,安平右军随时可以南下攻略。 现在就看蓟县的战斗会打成什么样子,希望程志远不要莫名其妙的就败了。 以黄巾军四五万的规模,就算是缺少武器,守城总是能守住的。 刘襄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条案,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邹靖领兵北上,应该是看到黄巾势弱,过来抢功的。 这说明,张角战败了,卢植应该把张角率领的黄巾军主力,围困在了广宗。消息一传开,所有人都看到了黄巾军的末日,他们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分享由黄巾军带来的军功盛宴。 邹靖应该是刚接到消息就出兵了。 现在,这个消息传到了哪里呢?辽东属国的公孙瓒什么时候会有动作呢? 刘襄确定公孙瓒接到这个消息以后,一定会有动作,这跟性格、忠心什么的没有关系。 公孙瓒现在已经走上了边郡武将这条路,而这条路的立根之本就是军功,所以边郡武将绝不会放过立功的机会。 公孙瓒身边簇拥着一群这样的人,这是他的势力来源,是他的阶级。 人,是很难背叛他的阶级的。 所以在历史上,公孙瓒杀了他的顶头上司幽州牧刘虞,因为刘虞施行的是招抚胡人的政策,阻挡了公孙瓒集团获取军功的路径。 这是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坏消息是公孙瓒很可能起兵东进,对刘襄攻取临渝带来很大的变数。 好消息是右北平的将校肯定求战心切,太守刘政很可能会被下属影响,刘襄引蛇出洞的计划成功率大增。 现在要做的,是静心。 静下心来 等待麾下军兵集结。 等待各方反应的消息传来。 静静的等待就好,绝不能焦躁,心气浮动必会做出不智之举。 此时,正是养气之时。 第四十五章 我需要的平衡 刘襄现在守成有余而攻略不足,必须一击致命,绝不能与人纠缠迁延,否则便如太阿倒持,授人以柄。到时候被多路夹攻,首尾不能相顾,就彻底的凉了。 刘襄不停的告诫自己,每临大事有静气。 他嘴里念叨着《大学》的篇章:“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脑海中回想着先贤的经典,便如受到圣人思想的洗礼,心中逐渐安定下来。 哨骑打探需要时间,传令四方需要时间,军兵整备需要时间,民夫集结需要时间。 时间如众人所愿,不停的向前。 五月二十三日,涿郡兵马北上的第三天,哨骑回报,涿郡兵马与黄巾军隔?水对峙。涿郡领兵之人为破虏校尉邹靖,不见刘字旗号。 刘襄麾下众军整备完毕,民兵于各处集结四万六千人,比刘襄预估的多出一些,但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新立的乞活军一千三百人应募,被归入中军管辖。 留后军带着三千民兵守城,刘襄带前军、中军、胡骑及渔阳民兵移驻狐奴,此时狐奴集结战兵一万二,民兵三万九,乞活军苦役一千三。 崔奕在安乐领四千两百战兵,三千民兵。 杨槯在平谷领三千战兵,一千民兵。 二十四日,破虏校尉邹靖仍然被黄巾军挡在?水南岸。 刘襄挑出一封潞县驻军的求援信,修改了日期,在缇骑中选出一个叫鞠斐的伶俐之人,命他扮作潞县信使向右北平太守刘政求援。 这封信上说,潞县西、北两路皆断,求太守刘政增援,稳固粮道。 刘襄交代鞠斐不必强求,将信送到就好,若有回信就带回,若无回信就自己回来。这次送信只是让他露个面,混个脸熟,降低右北平之人的戒备。 命阎柔带本部胡骑,领两万民兵南下,在潞县北十里,沽水东岸建立大寨,要多造声势。 命崔奕带安乐全部人马去蓟县北方活动,打乱广阳局势。 刘襄想把黄巾军逼回城里,他是真怕关二爷突然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一刀斩了程志远,然后黄巾一战而溃。 不如让黄巾守城吧,这样比较稳妥。 哨骑不停的来来去去,将各方消息传来。 刘襄在狐奴安坐不动。 二十六日,鞠斐回来了,带回了右北平太守刘政的回信,信中命令潞县驻军谨守城池,等待援兵。 刘襄笑了,刘政这孙子忽悠人呢,真想增援必会约定时间,哪有一句等待援兵就完事了的。 看样子张角战败,涿郡出兵的消息还没传到右北平治所土垠县城。 不过也快了,刘襄会主动把消息传过去的。 五月下旬的天气越来越热,阎柔率兵南下百里,一路上尘土喧嚣,在潞县北十里处伐木立寨,他及其嚣张的带着胡骑直驱潞县城下,围着县城纵马呼啸,已经闭城多日的潞县守军,被吓得瑟瑟发抖。 他又分兵清扫城外乡亭,豪强地主的庄园坞堡尽被攻破,资财粮草掠入军中,使人在百姓中鼓吹安平军废苛政分田地的好处。 城外两三万的贫苦百姓俱都揭竿而起,聚拢到大寨周围,阎柔所部膨胀到四五万人,声势震天。 不提超额完成任务的阎柔,崔奕带着麾下七千人马,不遮不掩快速行军,直奔蓟县而去,一副誓要拿下蓟县县城的作态。 黄巾渠帅程志远慌忙退军,被趁机过河的邹靖衔尾追杀,黄巾军军纪涣散,程志远缺乏将兵之才,四五万人被五千人追得混乱一片。 程志远领着乱糟糟的黄巾向蓟县败退,不想半路突然冲出三五百人,在三员猛将的带领下,直直冲入黄巾军中肆意砍杀。 尤其当前两员悍将,手中长矛马槊舞成一团骤雨,碰着就死挨着就伤,纵马呼啸如入无人之境。 黄巾军死伤一片,被三五百人搅得更加散乱,程志远领人去战,刚挨着边就被其中黑脸的悍将捅了一矛,幸亏亲兵拼死相救,他才脱出险境,伏在马上逃命去了。 程志远一逃,黄巾兵卒一哄而散各自逃命,还好离蓟县不远,涿郡兵力不足又没有多少骑兵,无法冲城,黄巾大部才得以安全逃进城中。 这一战黄巾伤亡、逃散两万有余,剩余两万多人困守县城。 驻守昌平、军都两县的万余黄巾军急忙起兵来援,与涿郡兵马在蓟县一番大战,只有半数被接应进城。 广阳黄巾主力至此被全部围困在了蓟县县城,已不足三万人了。 逃亡乡野的黄巾军,也很快就被剿灭。 上谷太守高焉在涿郡出兵之时,就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南下的,只是军都县的黄巾守军占据地势,使他无法进兵。 见防守军都的黄巾军撤走,高焉趁机带兵出居庸关过军都县,直奔蓟县而去,兴高采烈的准备去分一份讨伐黄巾的军功。 可惜在离蓟县五十里处,被崔奕埋伏,上谷郡兵马全军覆没,高焉只身而逃。 等刘备带着千余人马来援之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看着纵横驰聘的铁甲突骑,刘皇叔羡慕得泪水横流,只能带着关张二人落荒而逃,崔奕回军又吃掉了涿郡兵马五百人。 至此,广阳再次陷入对峙,而这才是刘襄愿意看到的局面。 五月三十日,刘襄命崔奕回军与阎柔在潞县军营汇合,修整部队等待后续命令。 又招来鞠斐和另一个缇骑牵铮。 遣鞠斐扮作潞县驻军,给刘政送去求援信件,信上说,黄巾大军压境,恐不能敌,潞县三面皆断,请求刘政出兵,接应他们退到无终县驻守。 遣牵铮扮作破虏校尉邹靖的信使,拿着之前截住的邹靖信件,修改了一番,送给刘政,信上说张角已被北中郎将卢植围困在广宗,黄巾败亡之日不远,邀请刘政出兵广阳,与涿郡兵马合兵一处,共伐黄巾。 刘襄叮嘱二人道:“鞠斐先行入土垠送信,若刘政拒绝出兵,则要苦苦哀求,至少拖延半日。 牵铮在鞠斐半日后入土垠送信。 这两封信送到,无论刘政是否答应出兵,你二人拿到刘政回信之后,便回来吧。 若事有不测,吾会接汝等家人到将军府荣养。” “唯。”二人毫不迟疑,拱手应命。 这次送信是个冒险之举,若成功骗过刘政,右北平郡兵就会被调出城外,那就好对付多了。 若他的计策被看穿了,就只能另想办法。 实在不行才会强攻城池。 第四十六章 算计 刘襄翻看着广阳郡的情报,邹靖正率领涿郡郡兵攻打蓟县县城,与黄巾军戮战正酣,一时难以建功,估计短期之内是拿不下蓟县的。 城内有三万黄巾,邹靖也是不敢分兵的,两方只能僵持。 若此时出兵,广阳是肯定能拿下的。 只是涿郡郡兵未疲,黄巾军人数众多,必定会陷入长期苦战,如果右北平和辽西兵马趁刘襄后方空虚,出兵攻伐,那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刘襄决定先打右北平和辽西,再回头收拾广阳残局。 右北平已在哨骑的监视之下,辽西也派出了哨探,只是路程遥远,所得消息不多。 鞠斐和牵铮带回了右北平太守刘政的回信,给潞县驻军的信里,要求潞县驻军再坚守十日,十日后,援军必到。 给邹靖的信里,说右北平出兵三千,先汇合潞县两千兵马。介时,会在潞县与涿郡兵马遥相呼应。 终于把刘政钓出城了,鱼儿咬了钩,就别想跑了。 刘襄准备去潞县等待右北平郡兵到来。在此之前,潞县中的守军能劝降就劝降,不能就算了,潞县只是挂在鱼钩上的饵料罢了。 当初兵力不足,害怕损兵折将,后来想用他们钓鱼,也就一直没打。 刘襄带着中垒、越骑,先一步出发,其余中军各营缓缓向潞县进军。 前军和一万九千民兵被留在狐奴,等待后续命令。 狐奴到潞县一百一十里,刘襄所领皆是骑兵,快马赶路,当天夜间就到了潞县大营。 这是刘襄第二次急行百里,还是累得够呛,跟部下见了个面就撑不住回营休息去了。 刘襄休息一夜,总算是回复了一点体力,便骑着白牺去各处营地巡视。 此时潞县大营已经驻扎了军民将近六万人,顺着沽水东岸扎营。战兵大营在前,百姓营地扎的非常靠后,就是怕百姓冲撞营地,引起混乱。 崔奕随着刘襄巡营,见他面色苍白,就劝道:“主公还是先休息休息吧,身体重要,某去巡营就好。”崔奕是见过刘襄晕倒的,怕他再累倒了。 刘襄摆摆手道:“子安不用担心,吾身体好多了,巡完军营就回,百姓那边就不去了,子安与我说说吧。” “咱们粮草充足,那些百姓每天好吃好喝的,比他们之前的日子好多了,就等着打下潞县分田分地呢。” “民兵呢?可有怨言?” “没有怨言,主公仁义,对百姓极好,他们都愿为主公卖命的,现在由乡中蔷夫带着,在营中训练,就是战具不足,都想着发放兵甲,好杀敌立功。” 二人边谈边走,巡视了一圈军营,刘襄见军中士气可用,也就放心了。 回到中军大帐,命人招来阎柔王兴,刘襄对他们三人说道:“吾欲劝降潞县驻军,汝等有何意见?” 崔奕率先开口说道:“潞县早已惊惧,却从无投降之意,奇哉怪也。” 阎柔也跟着说道:“吾曾打马进入潞县射程,彼辈从不攻击,当有投降之心的,这其中肯定有些关碍,只需解决他们心中忧惧,劝降不难。” 王兴看看崔奕和阎柔,想说的都让人说完了,不说又觉得不好,就开口说道:“某也一样!” 刘襄失笑,这王兴是他提拔起来的,起兵第一天就立有大功,是个有带兵能力的,就是不太会说话。 见三人都看着他,刘襄开口说道:“既然有投降之心,那就去城下跟他们谈谈,有何忧惧之处,为他们开解了便是。” 刘襄命王兴看守营地,也不点起大军,只带崔奕阎柔及两百宿卫来到潞县北门,在弓弩射程之外停住观瞧。 城楼之上守卫很多,有着甲的军士,也有穿着短褐的青壮民夫,却无人拿弓弩瞄向城下,只是在默默的打量他们。 崔奕大喊一声:“城上众人听真,安平将军到此,尔等何不早降?” 城上守军听到此言,都打眼观瞧,只见那安平将军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穿着一身玄铁甲,手持丈八长槊,威风凛凛,煞气腾腾,不似良善模样,定是如传说中一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刘襄见城上守军交头接耳挤作一团,就是没人答话,开口说道:“叫他们管事的来答话。” 崔奕再次大喊:“城上管事的,出来答话。” 城楼之上有人探出头说:“已通报都尉了,等等便来。” 潞县虽归属渔阳郡,但城中兵马是由城关都尉统领的,不受渔阳郡管辖。 汉朝多有设立城关都尉一职,秩两百石到八百石不等,是比不上郡都尉的。 等了一刻钟,城上有个身穿铁甲的五旬老头,探出头来喊道:“安平将军此来何为?” 刘襄对喊来喊去有些厌烦了,就让崔奕传话:“汝可敢下城一叙?” 那都尉也是个胆大的,回话道:“有何不敢!”说完就坐上吊篮使人放下城来,毫不胆怯的走向刘襄等人,看着崔奕说道:“安平将军要叙话,某来了。” 崔奕知他认错人了,只因见他勇气过人,也不恶言嘲讽,用手一引,让出刘襄,说道:“将军在此。” 刘襄对此人的胆量由衷的佩服,他邀请人下城叙话,是想着双方都带着护卫,阵前谈判的那种,不想这老头干脆一个人就来了。 这是真勇士,他很是佩服的说道:“君之胆魄,令人敬佩,吾名刘襄,敢问足下尊讳?” “吾名卢居,潞关都尉,见过刘将军。” 刘襄因为敬佩卢居的勇气,就直言不讳的说道:“卢君应知,潞县守不住的,不若降了吧,君有何疑虑?不妨直言。” 卢居也不虚言,开口说道:“县中都传将军好杀人,所以心中惧怕,若将军答应不杀潞县之人,降便降了。” 刘襄嗤笑一声:“是那些世家豪强子弟说的吧?吾从未无故杀人。” 想了想又说道:“吾答应你便是,绝不为难城中之人,过几日便放他们走。” 卢居拱手行礼,“谢将军不杀之恩。” 刘襄促狭的说道:“卢君孤身下城,不怕白白送死吗?” 卢居听出刘襄此言乃玩笑之语,但他还是正色说道:“潞县军民心中沮丧,毫无战心,又有疑虑不敢投降,如此不战不降,下场堪忧,吾此来,专为试探将军。 吾死,则城中军民放弃侥幸,存死战之志,或能拼出一条活路; 吾生,则证明将军非嗜杀之人,城中军民安心投降便是。” 置生死于度外,此人当真可敬,刘襄拱手行礼:“卢君,真君子也!” 第四十七章 惊鸿一面 刘襄是真心佩服了,不管是卢居品性高洁,愿为别人而死,还是卢居城府深沉,用命使苦肉计,他都不想深究。 反正结果都一样,潞县驻军投降了。 卢居回城说明刘襄允诺之事,城中军民松了一口气,他们是真怕了,有了结果就好,每天等死的感觉,他们快要被折磨疯了。 潞县城门大开,安平左军已经入城接管城防了,原县城驻军放下兵器战甲已经归营,刘襄信守承诺,过些时日就会裁汰老弱和不愿从军之人。 城中世家豪强之人,也并不加害,只是城外田产就别想要回去了,那是要分田的,只有这个刘襄绝不妥协,其他的还是可以商量的。 他不是杀人成瘾的,放过这些世家豪强之人也没什么,他得罪的是天下所有的地主阶级,多这几个不多,少这几个不少。 再说了,谁规定不能找后帐呢?他只是答应此次投降不杀而已,以后犯法获罪,那就是咎由自取了。权利在他的手中,今后慢慢清理便是。 刘襄觉得他厚黑学的学问又提高了。 潞县的过渡很平缓,没有起什么冲突,算是和平交接。 安排书佐给城外营地的百姓分田,他们也就一队一队的逐渐回乡了。现在营地里就剩骁骑、胡骑和两万多民兵。 中军各营赶到潞县后,刘襄将他们安排进了城里,只是城头旗号仍旧打着原潞县驻军的,他要给刘政一个惊喜。 在他原本的算计中,是留着余量的,能劝降潞县,就借用潞县驻军的壳子,用驻军军官的熟面孔引刘政入城,给他来一次鸿门宴。 不能劝降潞县,就去半路伏击右北平郡兵。刘襄不是打不过右北平的人,他只是不想强攻城池,那样伤亡太大。 控制每一次战斗的烈度和持续的时间,尽量减少伤亡,这是刘襄现阶段的战略。 只有这样他才能灵活的调度兵马,对四周每一个敌人都保持战力优势,敌人才不敢来打他,才能赢得发展的空间。 几天过后,城中军民放下忧惧,街上行人也就多了起来,刘襄只是不让人出城,其他的并不约束。 六月初六这天,是大禹的生辰,也是龙王出水晒鳞甲的日子。 汉民会在这一天洗晒衣物,以求吉利,所以这一天被叫做洗晒节。 过节要洗浴、晒物、晒经、赏荷、看谷秀等等。 这一天从皇宫到民间,从县城到乡亭都有很多洗浴和晒物的习俗。 可潞县县城被刘襄封了,大户还好,普通小民不能去河边用水,只能簇拥在井边打水。 农历六月正是伏天,是最热的时候,百姓顶着大太阳簇拥在一起,是非常容易中暑的。 在汉朝,中暑真的会死人,刘襄觉得把节日过成丧礼可不行。 他便在军中以一天六十六钱的喜钱选了一千人,驾两百辆取水车为城中百姓运水。 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以过节为由,每家大户都送去一车水,每车六千六百六十钱。 劫富济贫嘛,不磕碜。 至于他借此赚了十万钱的事情?勤劳致富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傍晚时分,刘襄从城外营中归来,白牺的蹄子踏在石板路上铮铮作响,小白马钉了马掌没多久,还有些不习惯。 刘襄麾下骑兵的战马都已经钉上了马掌,马蹄铁这玩意只是看着简单,其中门道颇多,他麾下众多马夫摸索了一个月才弄明白,到了六月才钉完军中服役的战马,以后会在马场普及。 小小的马蹄铁就这么麻烦,刘襄领地中的事情可不少,很多政令他都是简单粗暴的推行下去的,他知道其中有很多弊端,他不是不想做得精细些稳妥些,只是他做不到,能力不够,人手不足,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只能尽量让每一个发出的政令,变得简单且明晰,尽量让百姓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他们有什么好处。 刘襄索性抛开官府那一套,他告诉麾下所有人,他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公平。 让耕田的有饭吃,让织布的有衣穿,让盖房的有屋住,让付出的有更好的回报。 有一句话说的好,为众人负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刘襄要让那些为众人付出之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无论他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他告诉所有人,想要过人上人的生活?可以,那就为众人做更多的事。 比如,拿起手中的刀剑,为老百姓的犁,夺取更多的土地。 简单粗暴的军政府管理模式,这是刘襄正在走的路,他知道这条路走不长,但现阶段也没别的选择。 且耕且战且顾眼下吧。 刘襄骑在马上缓缓而行,宿卫紧紧跟随其后,他们的马队慢慢转过街角,与一溜车队迎面相遇。车队赶紧靠到路边停下,为刘襄让开道路。 对面车队领头的是四辆双辕轩车,后面跟着十余辆载货的辎车。 为首一辆车中走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也不说话,只是站在路边揖手行了一礼。刘襄心中清楚,这是不敢得罪他却也不想与他有什么纠葛。 见对方如此,刘襄也不使其为难,就在马上颔首回礼,继续前行了。 路过车队的时候,见这几辆轩车朱漆挂面,上挑飞檐,其下缀着璎珞随风飘摇,做工极为考究。 刘襄好奇的看了几眼,却发现第三辆车内有一双眼睛,也在好奇的打量着他,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肤如凝脂,眉若远山,清澈的双眸眼波流转,见刘襄看了过去,就躲到了帷帘之后。 刘襄突然有种睁开了另外一双眼睛,发现了以前不曾注意到的美好事物的感觉。 很奇怪的感觉。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女的人,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初哥,可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摇摇头,心中对自己说,这是见色起意了,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几毫克分泌物引起的错觉,不必在意。 继续驱马前行,大战在即,他不会为此分心。 只是很奇怪,城中的大户人家,恨不得躲在家中的地窖里,一点都不敢见光,唯恐引起刘襄的注意。 这家是什么人呢?大摇大摆的拉着车队在县中行走,他们又出不去,有什么好逛的呢? 第四十八章 豪商大贾 刘襄越想越觉得奇怪,挥手招来宿卫。 “去打探一下这个车队是谁家的,不要惊扰了他们。” “唯。” 放下心中疑惑,刘襄加速回到县衙,他还有事情要做的。 前几天潞县投降之后,阎柔就被派去了南方。 潞县向南九十余里,沽水和?水合流的地方就是雍奴县,有民四千户,将近两万人。 那里水资源丰富,丰富到每年都发大水,不好好治水,修建大量水利工程的话,不适合种地,当地人大多以捕鱼、货运为生。 以后建立水师,雍奴可成为兵源地之一,刘襄在书简上标注了一下。 雍奴再往南七十里就是泉州,有民两千八百户,一万多人,泉州有铁矿,县城南边十余里的飘渝邑产盐,除了盐碱地太多,不能种田以外,是个好地方。 泉州再往南就是渤海了。 这和后世有很大的区别,后世的海岸线向南推进了上百里,一千八百年沧海桑田,不得不令人感慨。 收回对时间的感叹,刘襄继续看手里的呈文。 阎柔带着胡骑、左军和民兵五千人,要攻取两县,还要查看船只和出海口。 进度还不错,两县已经归降,就是没法分田,一共也没几亩田地,只能先废了苛政,建立了民团。 泉州设立的盐官、铁官已经派人接管,铁官归于将作监管辖,盐官由将军府直领。 至于收税和以后的建设问题,只能先缓缓了,刘襄现在人手不足,暂时顾不上那里。 那两县除了盐铁,就剩下些鱼获,把商队派过去,刘襄直接收商税就好,老百姓手里那点钱就不要抠出来了,让他们攒点活命钱吧。 雍奴、泉州世家豪强不多,渔阳的盐铁一直在太守张举的控制之下,其他家族不敢伸手,而张举的家族已经被清洗过了。 其他的些许小利,吸引不了世家子弟的目光,就被各路大侠、恶霸占了。 汉朝有不少各路大侠,但其中好人不多,可以理解为现代的涉黑团伙,基本上是个人憎狗厌的存在。 这些人被阎柔清扫一空,没死的都送进了苦役营,正好铁矿缺矿奴,盐场缺盐丁。 派去南边的军队还得等几天才能回来,两县初定,还需要大军震慑一番。 而潞县驻军经过几天时间,情绪已经缓解,刘襄准备把他们移到城外营中软禁。 城中军营要空出一部分留给即将到来的右北平郡兵,毕竟是要把人诓进来的。他们已经在刘政的带领下,出了无终,正在向潞县挺进,没几天就要到了。 刘襄下令,安平右军自平谷南下,前军自狐奴东进,两路六千战兵,一万民兵,夹攻无终。 又处理了一些各地报上来的呈文,派出去的宿卫就回来了,车队的主人叫甄逸,冀州中山郡人,要去辽西令支县访友,途经潞县的时候,被堵在了城中,滞留好多天了。 “为何领着车队在县中行走?去城门了吗?” “甄逸新置了府邸,今日在搬家,不曾去城门处搅扰。” 只是暂时滞留,就要买府邸居住?有钱人真会玩。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刘襄摇头感叹。 他知道甄逸这个人,黄河以北最大的豪商。 其实,主要是因为甄逸是甄宓的父亲,甄宓就是《洛神赋》里描写的那个美女。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这些脍炙人口的诗句,描写的就是甄宓。 果然,美女就是令人难忘,刘襄连她爸爸都记住是谁了。 但是,甄宓就不用惦记了,她今年才两岁,还是个小豆丁呢。 至于甄逸要去令支县访友,刘襄猜测应该是为了躲避冀州兵乱,投奔辽西公孙氏,也就是公孙瓒的家族。 怪不得历史上公孙瓒突然就崛起了,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拉起了几千兵马,特别是三千骑的白马义从,那是需要一笔非常庞大的财富的。 养骑兵是真费钱,刘襄对此深有感触。而公孙瓒呢,他奢侈到为麾下的骑兵都配置了白色战马,这是钱多到没处花了。 公孙瓒之前当过几年县令,没什么政绩,如今在辽东属国当长史,长史可不是什么大官。 汉朝时期,国是王侯的封地,负责管理属国的叫国相,负责境内兵权的叫都尉,长史是辅佐都尉的。 公孙瓒就是在这个位置上,拉起来一支私兵,而私兵的规模远远超过了他所在属国的兵力。 这就相当于一个市级四把手,雇佣的保镖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超过了当地驻守的边防军,就这么离谱。 原来他后面有这么一位金主爸爸,刘襄觉得他突然之间不想努力了。 后来,还发生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中山旁边有个常山,常山出了个猛人,叫做赵云赵子龙的,在袁绍全据冀州的时候,毅然决然的带兵横穿冀州,投奔了公孙瓒。 而甄逸的夫人就是常山人。 后来,中山甄氏改投了袁绍,赵云也离公孙瓒而去了。 七年后,刘备在袁绍的治所邺县碰到了赵云。 这一点,值得深思啊。 这个金大腿,刘襄也想抱一抱,这甄家女,刘襄也想娶,这猛将兄,刘襄也想要。 刘襄决定把甄逸也绑上自己的战车,便使侍从投名刺于甄逸府邸,明日登门拜访。 甄逸有得是钱,祖上也是三公出身,家中世袭两千石,可惜是王莽新朝时期的。 自光武皇帝中兴大汉,中山甄氏就没落了。 甄逸当过县令,后来就不干了。以他的身家,以现在买官的风气,应该是觉得走仕途之路,难以复兴家族,准备换条路。 刘襄想要甄逸资助,有两个难点需要处理。 他要走的路线,跟甄逸不同,怎么才能画个大饼,劝服甄逸,加入他的阵营。 刘襄虽然不能容忍豪强地主,但是他麾下以军功起家的勋贵集团,是必定会崛起的,他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还有就是商人集团,特别是渠道商,反而是刘襄比较需要的。 另一个难点,是怎么才能让甄逸决定投注于刘襄。 难在刘襄出身太低。 难在大汉国威还在。 第四十九章 奇货可居 刘襄静静的思索。 想来想去唯有名爵、利益。 甄逸想要复兴家族,所以他投资了公孙瓒。就此看来,他不是个忠心朝廷的,而且一副商人的做派。 若论行商的手段,刘襄肯定不是对手,所以不能玩那些狡黠诡诈的伎俩,必须让甄逸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才有可能打动他,再试着用未来的高额回报忽悠一下甄逸。 这就像找风投,你得给他画大饼,得会忽悠人。 然后,用名爵和商业利益吸引甄逸,让他投资刘襄,并且把他的眼睛从土地上引走,置换给刘襄。 这样,就能皆大欢喜了。 想到这里,刘襄吩咐侍从道:“取几套白瓷来,用上好的礼盒封装,明日有用。” 渔阳的磁窑已经优化了预热鼓风技术,能烧出白瓷了,在刘襄的建议下,胎体变得轻薄,比原始青瓷要精致得多,送过来了几套精品,让刘襄验看。 ……… 第二天,刘襄早早起来沐浴熏香,这是礼仪,表示重视的一种方法,汉代社交还是很注重细节的。 熏香用的是檀香,熏的是衣服,刘襄不习惯连人一起熏,而且也受不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香料。 比如,汉代有种香料叫做椒,其实就是花椒,是一种名贵的香料。熏过之后,椒香扑鼻,总让刘襄想起现代的烧烤。 眼见着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越来越热,刘襄突然想到一个极好的礼物选择。 冰! 夏天送冰,还有比这个更让人喜欢的吗? 他马上招来侍从,问道:“县衙中可有冰鉴?” 可以把冰鉴理解为古代的冰箱加空调。《周礼·天官·凌人》记载:“祭祀供冰鉴“。周朝时就有冰鉴了。 侍从言:“未见此物。” 也是,冰在汉代还是很稀有的,主要是冬天取冰藏于冰窖,待来年夏季解暑,也就不多的王侯世家才能享用。 皇帝甚至专门设立官吏用来管理冰窖,还会在暑期举办隆重的仪式,将冰赏赐给朝臣,用来笼络人心。 刘襄便让侍从取硝石来,他要用硝石制冰。硝石制冰没那么神奇,唐朝的时候就有了。 取来硝石,让宿卫抬来一个大型陶盆,先放入硝石,又寻了几个青铜盘,盘中加入凉开水,也放入陶盆中,然后慢慢往陶盆中加水。 硝石遇水溶解,开始吸热,陶盆中渐渐泛起冰花,青铜盘里的水也开始结冰。 刘襄把铜盘中的冰块取出,装入白瓷罐里,不到半个时辰,一共制了四罐冰。 其实硝石直接制冰也是可以吃的,但刘襄舍不得,他连火药都没制作多少,硝石不便宜,这些制冰的硝石可以回收再利用。 取来精品漆器礼盒,里面铺上红绸,再把瓷罐放进去,红白对比,卖相不错。 把四个漆盒用麻布裹了,放进铺了厚厚一层盐的大箱中,空隙处继续用盐填满,又用布衾把大箱裹了几层,这样可以减缓冰块融化时间。 刘襄环视了一圈围着他的众多宿卫,说道:“继续以此法制冰,铜盘中的汝等分食,陶盆中的不要吃,用来降温解暑。” 一圈宿卫拱手行礼:“谢主公。” 这些宿卫大多是在渔阳大营时,就跟在刘襄身边的,自认见多识广,主公不就是又炼了一次丹嘛,不必惊讶。 刘襄不理这些又在脑补的宿卫,换了冠服,带上礼物,出门去拜访甄逸。 到甄逸府邸之时,甄逸正在门右等待,见到刘襄揖手行礼:“中山甄逸,拜见刘将军。” 刘襄还礼:“狐奴刘襄,字宜程,见过甄公。” 见礼之后,甄逸请刘襄自门左而入,行到大堂又请刘襄上座,礼仪尊重之中带着疏远。 刘襄推辞之后坐在左侧案几,开口说道:“此次拜访有些冒昧,望甄公海涵。 甄公客居潞县,吾没什么资财,只是自制了几罐冰凌,与甄公消暑。 近日又烧了几套白瓷,知甄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一并拿来请公品鉴。” 说完挥手命宿卫呈上礼物。 甄逸推辞一番,也就接了。 漆盒中的白瓷卧在红绸之上,颇为精致,尤其是装冰的瓷罐,有凝结的水珠点缀,更有冻气环绕,晶莹剔透,炫人眼目。 甄逸爱不释手,挨个把玩一番,件件赞不绝口。 “如此珍宝,晶莹雅致,当真是难寻之物,逸受之有愧啊!多谢将军抬爱了。”甄逸的情绪明显亲近了不少,对礼物很满意的样子。 刘襄微笑着应答了几句。 甄逸便收了白瓷、冰罐送去后宅,说是珍宝难得,送去与家人观赏。 又命人传宴,要与刘襄一醉方休。 甄府仆从往来奔走,将各个食鼎用具,果蔬、肉食,流水般的摆上案几。 各色蜜饯鲜果,觞酒肉豆,鱼脍禽羹,极为丰盛。 甄逸当先献酒:“宴席简陋,将军莫怪。” 献酒是汉代饮宴第一步,由主人给客人斟酒,敬酒。 客人要回敬,叫做酢酒,之后是酬酒,就是畅饮互敬,随便喝了。 三杯酒下肚,刘襄有点晕,失策了,自己只身而来,怕是要要横着出去了。 趁着还没醉,刘襄赶紧开口说正事:“甄公觉得这白瓷能值几何?” “世之珍宝,百万钱财亦难求取。”甄逸摇头晃脑的赞扬。 刘襄继续说道:“甄公可愿做做这白瓷生意?” 甄逸矜持的笑笑:“将军有多少白瓷?只管开价便是,吾全收了。” 刘襄摇头道:“吾虽窘迫,但却不想要钱财。” “哦?那将军想换何物?” 刘襄答非所问的说道:“甄公观我,可为子楚否?甄公志向,可比吕公否?” 子楚就是秦庄襄王,奇货可居故事中,被吕不韦称为奇货的秦国质子。 甄逸闻言面色一变,随即就恢复过来,呵呵笑道:“将军玩笑了,吾怎敢相比吕公。” “甄公过谦了,吾听闻中山甄氏乃是三公之后,世袭两千石的世家大族,吕公当年可比不得。” 甄逸皱了下眉,苦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不必再提,徒增人笑耳,倒是将军自比庄襄王,不觉狂妄吗?” 刘襄笑笑,说道:“子楚当年入质赵国,衣食窘迫境况堪忧,吾至少还能吃饱穿暖,如何比不得? 吾有大军翼护,百姓爱戴,如何不敢比? 敢问甄公,可是意志消沉难以振奋了?” 第五十章 这瓜保熟吗 面对刘襄质问,甄逸面不改色的说道:“子楚虽困,却无性命之忧,将军虽盛,却有杀身之祸。” 刘襄反驳道:“乱世已至,人心惶惶,此英雄崛起之时。昔年七国纷乱,秦奋六世余烈,亡诸侯而得天下。 及至秦失其鹿,天下逐之。高祖不过楚地亭长,鄙薄之辈也,顺势而起,最后南面称尊。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吾敢自比子楚,亦敢自比高祖。甄公可敢比吕公?” 甄逸不言,只拿眼睛盯着刘襄。刘襄不避不让,与甄逸对视。 两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颇多算计。 刘襄心说,这个甄逸是个老狐狸啊,从面色上看不出他的心中想法,这一步走不下去了。 正当席间气氛凝重之时,有甄府仆从来报,夫人要携府中内眷,前来正厅谢礼。 甄逸点点头同意了,不多时,甄逸的夫人张氏,带着一子三女来到厅中,与刘襄见礼,谢夏日赠冰,情谊厚重。 刘襄回礼,眼睛扫过众人,看见昨天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她今天穿着襦裙,腰间系着丝带,手中捧着一个白瓷罐子。 刘襄眨眨眼,有点奇怪,那白瓷罐明明是他刚送来的,抱着出来是个什么意图? 不及多想,甄逸开始为刘襄介绍家人,她是甄逸的长女,刘襄猜测应该叫甄姜,因为前世看过甄宓的传记,甄姬有两个兄长,四个姐姐,长女的名字叫做甄姜,其他人记得不太清楚了。 这次听甄逸介绍,长子叫甄俨,十三岁,其余是次女、三女。甄逸还有一子二女,因年幼不便见客。 引荐过后,甄俨奉酒,这一杯喝下去,刘襄感觉直犯晕,他怕失礼赶紧低头缓解酒意。 深呼吸几次,稍微恢复了一些清明,抬起头时,正好听见甄姜说话:“我取了渍好的酸梅,给父亲和刘将军解酒。” 又说了几句多食些羹汤饭食的话语。 语气软软糯糯,颇为好听。 刘襄看着甄姜认真的用长勺取酸梅的样子,不自觉间,笑意涌上心头。 世间情动, 盛夏白瓷梅子汤。 此情此景,醉意醺然。 见过礼,叙过话,甄逸的夫人就带着子女回后宅了。 正事还得接着谈,刘襄斟酌了一下,决定换个套路,就开口说道:“甄公,吾给你讲个故事吧。 曾经有一次,吾口渴了,路过一处瓜田,想摘个瓜解渴,却被瓜农拦下,听他说,现在不能吃,需等到瓜熟蒂落方才香甜,吾却不信,摘了瓜便走了。 这瓜不摘下来,怎知不甜?即便不香甜,但能解渴。 甄公觉得如何?” 甄逸脸色大变,他听明白了,刘襄这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 “刘将军此言,吾不敢苟同,若非心甘情愿,其后隐患颇多,不得不慎啊。” 看见甄逸变了脸色,刘襄更坚定自己的想法了,就不能跟他玩什么君臣相择的套路,根本玩不过甄逸这种老狐狸。 刘襄笑容满面,轻声说道:“冀州黄巾闹得很凶,甄公要去辽西躲避兵祸?” “刘将军何意?” “辽西不必去了,那里也闹兵祸。” 甄逸皱着眉头问道:“便如潞县这般?” 刘襄淡淡的说道:“潞县挺安全的,辽西却未可知,甄公何必履险地? 不如,吾为甄公寻一处安宁之所,等兵灾过后,再回家乡吧。” “刘将军好意,甄某心领了,还是不麻烦将军了。” 劝不了啊,甄逸是看不上他啊,刘襄收起笑意说道:“甄公,吾非是商量,只是告知一声而已。” 甄逸面色沉了下来。 “刘将军真要用此掳劫手段,不怕天下人责难?此乃贼寇行径,成不了大事。” “甄公口中的天下人,不过就是些世家子罢了,天下真正的力量,甄公怕是没见过。 那是一股排山倒海,改天换地的力量,吾有幸知道一些,比甄公口中的天下人,强大得多。” 甄逸不屑的冷哼一声。 刘襄促狭的说道:“甄公安心,吾会为你养老的。” 说完站起身来,拱手一礼:“告辞了,甄公不必相送。” 刘襄走出甄逸府邸,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甄逸摔杯为号,把他咔嚓了。 也不用调兵围困,只留下几人在门口盯防,刘襄就回县衙去了。甄逸刚才没拼命,说明他不想鱼死网破,还有谈的余地。 等过几日解决了刘政,再派人送他们去渔阳。 时间从不等人,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刘襄每天都去拜访甄逸,而甄逸每次都设宴款待。 刘襄真不知道这个老狐狸是怎么想的。 无所谓,至少阻止了他去资助公孙瓒,也算是一个收获吧,刘襄只能这么劝自己。 今天他没去甄府,因为刘政到了,右北平三千正兵,五千民夫,在下午未时入城。 刘襄扮作卢居的佐使,随卢居一起,接引刘政。安排好右北平郡兵入住军营后,卢居在县衙设宴,刘政及麾下军官十余人皆来赴宴。 看着始终不曾怀疑的刘政,刘襄觉得这人是个不错的好人,挥挥手命宿卫封锁县衙,强弩手入场,发弩射杀刘政等人亲卫五十余人,把刘政逼在正厅一角。 刘政满脸惊怒,质问卢居:“贼子,吾好心来援,汝却这般行径,当真狼心狗肺,汝要造反不成?” 刘政麾下军官也都开口谩骂。 卢居有些羞愧,毕竟是刘政的旧相识,只是低头不言,任人谩骂。 刘襄在一旁打断他们说道:“如今已是阶下囚,何敢如此嚣张?再出恶言,一律射杀。” 右北平众人仍旧谩骂不止,刘襄觉得他不能言而无信,只好开口下令:“除刘政之外,其余人等一律射杀。” 一众弩手闻令,发弩射杀十余军官,刘政被吓得跌坐在地,身若筛糠,抖作一团。 刘襄开口安抚道:“吾一项守信,他们不听劝,只好勉为其难,刘太守不必惊惧,吾有相求太守之处,不会加害。” 看着身边被强弩射杀的一众兵将,刘政涕泪横流,哭得很是伤心。 刘襄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是硬撑着,也不能哭啊,情绪居然崩溃到这种地步,这个两千石的朝廷大员也太水了,不知花了多少钱买的太守之位。 挥挥手命人将刘政绑了,带下去囚禁。 众兵打扫战场,刘襄与卢居走到县衙外面叙话。 “卢君真要卸甲归田?吾还想着重用卢君的,介时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岂不是好?” 卢居颇为沧桑的笑着回到:“吾今年五十有六,从军近四十年,身心俱疲了,这军旅之事,已无力应对,还请将军开恩,放我归去与家人团聚。” “卢君若想躲个清闲,不如带家人搬去渔阳居住,潞县非善地,以后怕会动荡不休,不是荣养之所。” “谢将军挂怀,吾收拾一番,就带家人搬去渔阳。” 刘襄点点头,与卢居行礼告别,就先走了。 有些人,终究无法同路。 刘襄不会强求。 第五十一章 为王前驱 刘襄与卢居告别之后,就来到军营,这里还有右北平八千军民。 这些人已经被刘襄麾下军兵困住,他们的将校不在,也组织不起反抗,只是聚在一处迷茫的等待着。 刘襄先是命人将右北平军中将校的人头送去,又命军士大声呼喊劝降。 众军高呼:“军中将校已死,投降不杀。” “安平将军爱民如子,废苛政分田地,跟着安平将军,人人吃饱穿暖过好日子。” 边郡的郡兵之中有大量的失地农民服役,分田对他们的吸引力是致命的,打掉了军中将校,无人监管,这些人很快就投降了。 有人带头投降,其他人也就随大流一起投降了。 归根到底,这些兵卒的利益跟他们的将领并不一致,也不会有什么死战之心。 而刘襄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将军中士卒和领地百姓的利益跟他绑在一起。 他在,这些人都是既得利益者;他死,这些人都是罪囚。所以,刘襄麾下愿意为他拼命的人很多,因为只有刘襄承认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大多数人,都是利益动物,刘襄对此有清晰的认知。 命人收缴了郡兵的武器甲胄,拉走了营中辎重,已是到了深夜,不好再做其他事情,刘襄就下令众人回营休息了。 此次算是大赚一笔,收缴强弩一千余张,铁甲五百具,皮甲一千五百具,战马六百匹,粮草辎重无数。 弥补了不少刘襄麾下军兵的战具缺口。 至于三千老兵,也是不错的一股战力,刘襄会裁汰老弱以及不愿从军之人,其余打散补入各军。 那五千民夫刘襄也是不准备强征从军的,会带着他们去右北平郡,这些人可以当当带路党,降低右北平民众的反抗意志。 刘襄真不缺兵源,他缺的是武器甲胄,缺的是钱粮。虽然抄了不少世家豪强,得到不少资财,可那是不可再生资源,用一点就少一点,不是长久的办法。 “甄逸这老狐狸,要怎么搞定他呢?愁死我了。”刘襄烦恼的嘟囔着。 要是能得到甄逸的投资,刘襄就能起飞,就不用再苦兮兮的积攒资本了。 刘襄思索了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索性不睡了。 穿衣起床,直奔关押刘政的地方而去。让守卫拍醒刘政,拿出笔墨书简,递给刘政。 “刘太守,写几封谕令,命令右北平各县投降。” 刘政沉默不言,拒不配合。 刘襄睡不着觉,正觉得心里不爽,冷笑一声:“呵,刘太守若不配合,吾便将你用渔网裹了,只需一用力,你浑身皮肉就会挤出网眼,吾会命人用小刀一片一片的削下来,再拎来几条恶犬,削下来一片就喂给它一片。 刘太守会活生生的,看着恶犬一点一点的吃掉你。” “你…你怎可如此恶毒,吾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别废话,赶紧写,不然真削你。” “你…你…” 刘政吓得手脚发抖,连句话都说不连贯了。 刘襄拍拍他的肩膀,温言说道:“写完文书,吾便不杀你,太守就能好好活着,何必执拗呢?活着,不好吗?非要一片一片的跑到狗肚子里去吗?” “吾…吾写,吾写便是!” 刘政妥协了,他不想被狗吃了,用颤巍巍的手拿起毛笔,开始在竹简上书写文书谕令,命令右北平四县投降。 拿着写好的文书,看着吓坏了的刘政,刘襄觉得自己的性格可真恶劣,因为睡不着心情不爽,就要折腾别人,实在是太坏了,这个坏习惯,今后一定要保持住! “刘太守安心,吾一项守信,不会杀你的,放心活着吧。”刘襄随口安慰了刘政一句,就出门而去。 他其实也就是个嘴把式,说出来吓唬吓唬人罢了,至少现在,他还没那么凶残。 从刘政这里离开,刘襄要去城外军营,今日崔奕要带骁骑和一万民兵开拔去无终,刘襄会等阎柔和左军回来再出发。 将刘政写的文书递给崔奕,刘襄说道: “子安先行与左军、前军汇合拿下无终,之后令左军攻徐无,前军攻俊靡,子安留守。安排后方民兵运送粮草辎重及建城物资,在无终囤积。 等吾到后,再去攻土垠,全取右北平。” “唯。” 看着崔奕带领大军渐行渐远,刘襄下令甄选俘虏。 从潞县投降至今,城内外军营里共有俘虏军民一万人。 五千兵士剔除老弱、家中独子及不愿从军之人,还剩两千余人愿意追随刘襄,这让他有点诧异,他原本认为不会剩下几个的。 看样子他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而且已经传出渔阳,影响到周边郡县了。 右北平民夫和裁汰下来的郡兵近七千人,暂时充做劳力,刘襄答应他们,带他们回右北平,打完仗就给他们分田。 这些人神情振奋,与来时判若两人。 如此过了两日,阎柔和王兴回军潞县,刘襄也准备开拔了。 命王兴带左军及一万民兵留守潞县,时刻注意蓟县方向,防备涿郡兵马偷袭。 命阎柔带胡骑和中军先行,刘襄准备去跟甄逸告别之后,再追上大军。 来到甄府之后,甄逸又摆下宴席,他实在是猜不透这老狐狸的心思,干脆直接开口询问:“吾如何才能得甄公支持?” 甄逸抚须而笑。 “将军两日未来家中,那右北平是要入将军之手了?” 刘襄点点头回答:“全取右北平不难。” “将军贵庚?” “吾今年十六了,甄公有话不妨直言。” 甄逸叹息一声,颇为惋惜的说道:“将军为何不再等几年?现在太早了,实在可惜。” 刘襄皱眉,他明白甄逸的意思,此时灵帝还没死,大汉还没到天下大乱的时候,现在起兵确实压力极大,可他不想再过那种漂泊无定,任人摆布的日子了。 “吾起兵也是情非得已,世事不如人意,如之奈何。” 两人沉默感叹了一会,刘襄又开口说道:“吾欲筑城建关,内修善政积攒民力,外拒强兵以待天时,甄公以为如何?” “天时不在,仅以山川之利,吾未闻能得善终者,此路难行。” “平坦通衢之路,早已有人占据,彼等之人不会允许吾辈通行,甄公于此当有感触。” 甄逸点点头说道:“将军此言确是实情。只是时机未到,此时行事,不过为王前驱罢了。 吾怎能以身家性命相托。” 第五十二章 心丧气沮 为王前驱?刘襄念叨着这四个字,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叫做踏脚石。 刘襄不同意甄逸的观点,反驳道:“吾一项笃信事在人为,若只是苦等天时,还能做成什么事呢?不过空自悲叹,蹉跎岁月罢了。” 甄逸摇头感叹:“少年人就是意气风发,可空有热血豪情,又怎能成事?将军须知,老成方能谋国。” 刘襄感觉不对劲,话题被甄逸引导了,这种绕圈子的套话,刘襄不是对手,不能顺着甄逸的话题了。 他皱了下眉头,抬眼看着甄逸说道: “甄公此去渔阳,吾会派身边宿卫相随,不必担心路上风波,吾在渔阳也安排好了府邸,甄公与家人自可在府中高乐,等兵灾过后,再回返家乡。” 甄逸哀叹一声,这安平将军小小年纪,观其行事也颇为稚嫩,不想心智这般清明,难以左右。沉吟了一下说道: “将军需要多少资财?” 刘襄心说,他可不是绑票的盗匪,要的也不是肉票的赎金,他需要的是甄家的投献。 “吾欲全取幽州,南向以争天下,甄公以为需要多少资财方能成事?” 甄逸淡然的说道:“争天下,多少钱都不够。” 刘襄不清楚甄逸又要用什么套路,是要勾起他的贪念还是想要结束话题逼他离开,或者是重新引导话题。 无所谓,刘襄一项信奉不对称作战,那就是你玩你的,我打我的。 他微笑着说道:“吾不挑剔,万亿不嫌多,一钱不嫌少。” 看甄逸不接话,刘襄就继续说道:“吾有意迎娶甄公长女为妻。” 刘襄知道甄逸怕他败亡,是不会同意嫁女的,他这么说就是要打破甄逸的沉默,他想听听甄逸要用什么借口推拒,或者甄逸愿意拿出什么好处,打消他的想法。 其实,他心里也藏着那么一点点侥幸,万一成了呢?甄逸推拒不了,就默认了呢?只要有了姻亲关系,中山甄氏就上了刘襄的战车了。 刘襄不是不能强娶甄姜,但是,这种把好事玩成悲剧的行为,太愚蠢了。 不得到甄逸的认可,怎么能算是娶妻呢,那叫强抢民女,算不得姻亲,只能成为仇寇,甄姜也会成为悲剧。 刘襄的众多想法在脑海中翻涌,等待着甄逸的托词,用来分析甄逸的心里底线。 却不想甄逸表现得有点古怪,似乎是用挑女婿的眼光,上下扫了刘襄一遍,咳嗽两声说道: “咳,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只是此事却不能由将军自己来提,太失礼了。须由德高望重之人引荐,师长宗亲来谈方可。” 这句话说得刘襄措手不及,这是什么神展开?从刘襄强拉硬拽,甄逸转圜推脱,直接变成提亲宴席了? 刘襄眨眨眼,这是要给他使美人计?你这老狐狸敢开口,他就敢答应。 他求之不得呢! 刘襄突然站起身来,装作急不可耐的样子,说了一句:“吾这就去找人。”转身就要出门而去。 他要打乱甄逸的节奏,试探一下甄逸的心理。 “将军稍待,将军稍待。” 果然,身后传来甄逸急促的说话声。 刘襄转回身来,继续装作着急的样子说道:“甄公即已允可,吾马上去猎雁,再寻人来府上纳彩。” “吾知将军非是性急之人,何必戏弄?” 刘襄一看装不下去了,就坦言道:“求娶甄氏,乃是真心实意,并非戏言。” 甄逸手拈胡须,沉吟一番才开口说道:“与将军几日交往,吾知将军是有大才的,德行亦是不亏。 以将军品德才貌,也算是小女良配,只是将军行差踏错,境况堪忧,稍有不慎便要丧师殒命,有此关碍,吾怎敢嫁女?” 刘襄知道甄逸话里有话,就顺着他的意思说道:“甄公有何言教我?” “吾思来想去,有一法可为将军解难。” “请甄公言之,吾洗耳恭听。” “吾与辽西公孙氏交好,其家族世居两千石,在辽西、辽东、玄菟三郡颇有影响。 吾愿为将军说服公孙氏,放开一条路径,将军可率兵攻取乐浪郡。乐浪偏远,朝廷难以攻伐,将军可在此地屯民养兵,以待天时。” 东汉乐浪郡在朝鲜半岛,北控平壤平原南到汉江平原,与高句丽和三韩交界,确实是偏到不能再偏了。 高句丽是周朝时期东夷的分支,与现代的韩国没什么关系,韩国人的老祖宗是乐浪郡南边的三韩部落,叫做马韩、辰韩、弁(bian)韩。 刘襄是不想去乐浪的,去了那地方就被困在半岛上,想打出来就难了。而且,甄逸也没安什么好心,刘襄去了乐浪,必定会成为公孙氏附庸,甄逸这是给公孙氏送拜礼呢。 刘襄可不想被当成礼品送人,于是开口说道:“乐浪过于偏远,非是成事之基,仅仅能自守罢了。 甄公小看了吾之格局,统北地之众与天下英雄争锋,方为大丈夫本色。甄公好意,吾心领了。” 刘襄是不会放弃渔阳的,这里才是他的根基。 况且,他还有后续的谋划,怎能说弃就弃。 甄逸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有些心丧气沮,他知道逃不过被软禁的命运了,无力的摆摆手,说道: “将军大难临头尚不自知,年轻人任意气逞豪勇,难以善终,可惜却要带累吾家人一起蒙难。 唉!时也命也。” 看着甄逸心丧欲死的样子,刘襄觉得挺有意思的,老狐狸终究难逃他的掌心了,等消磨了甄逸的意志,终有一天会为他所用的。 钱财会有的,美女会有的,猛将兄也会有的。 只需耐心等待就好。 他促狭的说道:“甄公且去渔阳荣养,吾说过为你养老的,绝不食言。” 甄逸没好气的说道:“将军自己先活下来,再说此话吧。” 刘襄呵呵一笑,又对甄逸说道:“不需多少时日,吾便能攻取大半幽州,此事已谋划良久。到那时,甄公就赚不到多少利钱了。 甄公眼中只有天时,吾却认同亚圣之言,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甄公须知,万般事情皆由人做,人心向背才是重中之重。” “少年人果然意气风发,唯愿将军行事有成,吾与家人方能活命,此次来幽州,原想着躲避兵灾,当真是失策了。” 见甄逸一副挫败的样子,刘襄也不好再说什么,留下一屯宿卫,护送甄逸一家去渔阳安居,就告辞出门,策马扬鞭直追大军而去。 此次领兵东进,刘襄要为自己打出一个安稳的后方。 第五十三章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刘襄到无终时,已是三天之后了。 无终、俊靡、徐无三县已克。 大军临城,无兵守备,上有太守谕令,下有黔首鼓噪,三县县令只能献城而降。 存地失人必定人地两失,这就是刘襄要先打掉右北平郡兵的原因所在。 命后军移驻无终,协助民夫运送粮草辎重及建城物资,等大军打下土垠,再运到前线。 四万多民兵加上右北平七千民夫,来回于渔阳、狐奴、无终之间,各种物资如山一般囤积。 命右军、前军就地清理豪强地主,之后再来土垠与中军汇合。 刘襄带中军及胡骑直扑土垠。万余大军轻装简行,抵近土垠城下,在西门三里处扎营。 命骁骑守备,胡骑在城边游曵。刘襄携太守刘政在城下叫门。 “太守回城,尔等速来迎驾,但有迟疑,按造反论处。” 刘政已经被吓得有心里阴影了,他不想一片一片的跑到狗肚子里去。非常配合的一起在城下呼喝:“尔等还不开城?吾斩了你们的头。” 城垣上的右北平郡丞愁得想死,守军被刘太守带走了,现在太守又带着别的军队回来叫城,这等奇事也能让自己碰到,安安生生让他捞几年钱财不行吗? 这是什么破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花钱买这个郡丞了,这是个火坑啊。 他有心投降,可城中大户已经聚集私兵占了城防,他就是被顶在前面的招牌。 郡丞满脸苦涩,看着城下叫得欢畅的刘太守,当初你走的时候,为何不带我一起,太绝情了! 看着始终紧闭的城门,刘襄摇摇头,刘政这张牌,已经没用了。 虽然叫不开城门,刘襄仍然没有退走,任由宿卫和刘政在城下鼓噪,他要给大军扎营赢取时间。 离城三里扎营,确实有些冒险,他需要等第一道堑壕挖好,那时候就不怕城内少量兵马骚扰了,而土垠城中是不敢派出大队人马的。 刘襄看了看城上守军,服饰不一,战具不齐,强弩铁甲几乎没有。这是豪强的私兵和强征的百姓,他们统属混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也就是勉强守城罢了。 面对这样的敌人,正好检验一下中军士卒,看看他们攻城的效果。 刘襄在土垠城下待了一个时辰,便拨转马头要回去了,他估摸着,营地的第一道防线差不多修建好了。 刘政见刘襄神色平淡,回马要走,知道自己已经没用,可能明后天就要被斩首祭旗了。 他心中恐惧,求生的欲望爆发,突然驱马向前,高声大喊:“现在投降,吾保你们性命,若大军破城,屠尽尔等九族。 吾亲眼所见,潞县城中无人被害,城中士人安享太平。尔等提兵顽抗,只是自找死路,些许私兵部曲怎能抵挡大军强攻? 安平将军会给百姓分田,还会降税,城中军民怎会为尔等拼命?现在投降还不晚,待分田的消息传开,黔首必定造反,尔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不如舍些资财,得保平安。 孰重孰轻,尔等仔细分辨。吾担保,现在投降可活性命。” 刘襄非常诧异,这个刘政吃错药了?自己应该跟他有仇的吧?这么卖力的劝降,他都跑进守军射程了。 为了鼓励刘政积极劝降的行为,刘襄招来了宿卫中的强弩射手,命令他们时刻瞄准刘太守,准备给他一点支持。 宿卫中的这些弩手可不简单,是从军中选拔的力大擅射之人,他们用的是五、六石的腰引弩,能射一百八十五步,百步之内能破三层铁甲,翻遍渔阳也不过只有三十具。 军中强弩两石为底线,分为两石的擎张弩,就是直接用双臂拉开的弩。 三、四石的蹶张弩,就是一脚踩着弩身前部加装的脚踏,再用手拉开的弩。 五、六石以上的腰引弩,想拉开这种弩就不能站着了,得坐在地上,双脚抵住弩弓,双手拉住引弩器械,腰间发力,用全身的力量才能张开。 有点像划船机,玩过的应该能找到拉腰引弩的感觉。 九石以上的被命名为大黄弩,据说能射三百步,刘襄没见过,那是传说中的精锐战具,只在禁军中装备。 刘襄在放空,刘政在城下大声劝降,城上守军已经开始乱了。 起初刘襄的宿卫说分田地的时候,城上守军只是将信将疑,现在说这话的是他们的太守,城中的贵人也没反驳,他们大多觉得分田之事应该假不了了。 田地,自己的田地,几辈子的盼望啊。 还降税?不如杀了这些贵人老爷,开城投降吧? 城上纷乱异常,眼见着就要火并,城中的世家豪强撑不住了,在刘政保证他们性命的承诺下,终于决定开城投降。 刘政来到刘襄马前,下马跪倒,用暗哑的声音说道:“禀报将军,吾已经劝降土垠,恭喜将军全据右北平,贺喜将军武运昌隆。” 观他神色,居然一片欢喜,刘襄觉得怪怪的,这刘政莫非是个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患者? 以后这个病,是不是得改个名字了,应该叫右北平太守综合症? 见刘襄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刘政叩首行礼,伏在地上说:“吾愿追随将军,效犬马之劳,念在吾有些微功,万望将军恩准。” 刘襄才不会收他呢,这是个有病的,就算没病,也是个心思阴沉的。 “刘太守请起,不必如此惶恐,吾一项守信,不会害汝性命的,且稳住心神,安心度日便是。” 闻得此言,刘政脸上的喜色像开了花一般,他展颜欢笑,拱手说道:“谢将军,谢将军…”刚开口,居然有些哽咽。 刘襄微笑着说道:“刘太守,何至于此,吾与太守无私仇,只是路不同,昔日不过战场之上筹谋较量罢了,并无加害之意,刘太守安心。” 两人谈话之时,中军各营已到,刘襄命射声营戒备,护军营入城接管城防。 土垠各个官吏已经拿出黄册印绶,郡丞双手捧着前来投降。 受降、入城,一切顺利。 护军营掌管城防之后,刘襄方才带兵入城。 其实,在刘政带兵进入潞县的时候,右北平就没有抵抗能力了,结果早已注定。 土垠从来就不是障碍,无论是投降,还是被攻陷,并不会有什么区别。 刘襄喜欢谋定而后动,遇事不决莽一波的行为,不是刘襄的风格。 下一步就是辽西。 第五十四章 令支公孙氏 刘襄入城后取黄册观看,上面记载右北平有民9170户,53475人。 这与刘襄观察到的不一样,应该有不少的隐匿人口,需要慢慢统计。 土垠是需要好好经营的,这里将会是攻打辽西的前进基地,会有大量的物资囤积。 而且在土垠西南方向就是后世的唐山,那里产铁。再向西,就是开滦,那里有煤,都是好地方。 刘襄在土垠诸事缠身,右军、前军、后军及各路民夫逐渐向他汇聚而来。 六月二十三,刘襄入城的第三天,他接到了一个好消息。 冷锻鱼鳞甲已经试做成功,全套甲片一千六百余枚,重四十八斤。为方便对比,还做了一套同样的热锻甲,一起送到。 刘襄很兴奋,拉着崔奕一起验看冷锻甲。 “子安,吾命甲胄工坊试制新甲,日后甲骑具装就要装备这样的甲胄。” “太贵了,用不起啊!”崔奕还是不看好甲骑具装。 刘襄懒得理他,命人将两套甲胄固定,青灰色的是冷锻甲,银灰色的是热锻甲。 命人取弓弩试射。 汉军军用弓箭为角弓,一般在一石到一石半。 角弓五十步试射十箭,两甲皆不能入。 取擎张弩来射,冷锻甲不得入,热锻甲破甲三矢。 又取四石蹶张弩来射,冷锻甲破甲六矢,入甲一寸,热锻十箭皆破,两矢透甲而过。 优劣一目了然。 刘襄没让腰引弩试射,这种甲挡不住。 又命人用刀剑矛戟劈砍穿刺,冷锻甲的优势更加明显。 他问陪同的工匠:“冷锻甲的产量如何?” “十二名铁匠,四名巧手匠,一月可做一套。” 太耗时间了,而且还没算马铠。 短时间内找不到那么多工匠,也没什么好办法扩大生产,新技术的应用和开发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刘襄有点自闭,不理偷笑的崔奕,恹恹的往回走。 崔奕腆着脸凑过来,拉着刘襄的袖子说:“主公,这甲赏赐给某如何?” “你找工匠修好,就拿去吧。” 抛弃高兴的崔奕,刘襄回到府衙,他心情不好,要睡一觉才能缓解。 下午时阎柔回来了,禀报说右北平的乌桓大人乌延,要来投奔刘襄。 乌桓在汉武帝时期被打得臣服,武帝把他们迁到幽州边郡的塞外,设护乌桓校尉管辖。 他们和南匈奴构成了汉朝的第一道北境国防线。 东汉中期乌桓再次南迁,多部乌桓进入边郡与汉人杂居。 光和年间,他们的首领分别是辽西郡乌桓大人丘力居、上谷郡乌桓大人难楼、辽东属国乌桓大人苏仆延、右北平郡乌桓大人乌延。 后来,曹老板来了,把三郡乌桓给灭了,乌桓余部逐渐被汉人和鲜卑吸收,这个民族就消失在历史中了。 乌桓是个多部落共立的民族,他们没有统一的王者,各部也是征战不休。 这个乌延估计是扛不住丘力居的侵扰,想找刘襄当靠山。 “吾有意彻底汉化乌延部,子明可能驾驭这个乌延?” 阎柔点点头,肯定的说道:“乌延部被丘力居欺压,势力越来越弱,不难掌控。” “乌延提什么条件了吗?” “他想学上谷郡的难楼部。” 刘襄笑道:“上谷的难楼,是护乌桓校尉部的主要兵力来援,他们有校尉支持,势力大涨,倒是能与丘力居抗衡。 咱们也可以设立护乌桓校尉,子明去跟他谈谈,以乌延部为兵源,在胡骑营的基础上扩建成护乌桓校尉部。 子明,掌控了乌延部,你就是护乌桓校尉。” 阎柔难掩激动,站起身来拱手道:“谢主公信重,柔必不负主公所托。” “去吧,告诉乌延,让他出兵随吾等攻略辽西,事后,吾会将辽西的草场划给他牧马。 但是,要警告他,劫掠汉民的行为,今后不许再有,否则全族屠灭。” “唯!” 阎柔去联系乌延了,刘襄在等待大军汇合。 他没有急匆匆的去攻辽西诸县,虽然他心中也很着急。 辽西郡的令支和海阳两县,一南一北与土垠对峙,刘襄攻令支则海阳兵发土垠,攻海阳则令支兵至。 贸然出击,后路必被截断,这不是明智的行为。 他需要大军汇合,守住后路,然后想办法破掉他们的地形优势。 只有这样才能放心的兵发辽西,达到攻取临榆,建城筑关的目的。 看着舆图上令支、海阳、肥如、临榆四县,想到正在辽东属国当长史的公孙瓒,广阳郡对峙的邹靖、程志远,几个月后将会到来的皇甫嵩。刘襄知道,他绝对不能陷入长久的缠斗,必须尽快结束战事。 他的眼睛盯向令支县,这里是辽西最难打的地方,不是因为令支的地势有多么险峻,而是因为那里有个公孙氏。 公孙氏世居两千石,盘踞在辽西、辽东、玄菟三郡,占据大片的土地,数不清的人口被他们驱使。 现任的玄菟太守公孙琙,辽东属国长史公孙瓒,皆出自公孙氏。 以后公孙瓒会占据幽州西部,公孙琙的养子公孙度会占据幽州东部,他们家族也算是全据幽州了。虽然公孙度转头就把他们给灭了,但人家好歹辉煌过。 有这样的世家大族支撑,令支极难攻取,可在刘襄看来,这也成为了辽西最大的破绽。 破绽不在军事上,而在政治、人情上。 一场军事行动,一旦掺杂了其他因素,就必定会出现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会多出很多无法用战术弥补的破绽。 攻打令支,就是威胁公孙氏的宗祠,其他几县敢不救吗?明知是坑,他们也得跳。 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就如当年孙膑围魏救赵,庞涓就算看穿了孙膑的计策,他敢不救吗? 庞涓不是无能之辈,他是攻城掠地屡破强敌的名将,是魏国横扫四方的最大功臣,闻名天下的魏武卒就是他带出来的。 可孙膑的计策,落子之处根本就不在军事上,孙膑就是利用了政治名望和庞涓家族的安危,逼迫庞涓露出了破绽,而且是战略战术无法弥补的破绽。 最后在庞涓回军的途中埋伏,还当道立了一木,刻上庞涓死于此处。 这可不是嘲讽,这是攻心之策。 孙膑告诉庞涓,即便你今天破围而出,你也是败军之将了,你的名声,你的政治声望都完了,你社会性死亡了。 用几个字就动摇了庞涓的心神,所以庞涓自杀了。 刘襄也想效仿先人故智。 第五十五章 围城 刘襄在等大军汇合,一等就等到了六月二十七。 一万八千正兵,将近四万民兵齐聚土垠。大军修整一天,给民兵调拨武器,增加民兵队伍的武器数量。 命杨槯带右军及一万民兵佯攻海阳,一路大张旗鼓,多造声势。杨槯领命出征,引大军于海阳二十里处扎营,深挖堑壕,打造器械,做出准备攻城的样子。 命后军带剩余民兵守城,留下轻车营协助。 刘襄带四千五百骑兵,七千步卒在土垠城北三十里处潜伏。 他要等令支兵马来攻土垠,在城下包围他们,歼灭他们,削弱令支的兵力,以便后续计划。 等待,耐心的等待。 足足等了六天,撒出去的斥候终于发现了令支方向的兵马,有万余大军正向土垠行进。 这超出了刘襄的预估。 人数太多了,一县之地怎么能派出这么多人马?都不留人守城的吗? 要不要偷袭一波? 偷袭令支的念头在刘襄脑海中打转,可想想公孙家族的势力,他们可能有更多的人守城,偷袭太冒险了,后军一旦守不住,就没有归路了。 刘襄稳住心神,既然制订了计划,就不要随意动摇,自己现在可没资本冒险。 命令斥候继续打探,他要等待更详实的情报。 令支大军向土垠推进,一天后在土垠城东十五里处安营扎寨。刘襄的斥候也摸清了情况,两千多辽西郡郡兵,其余是打着公孙旗号的私兵,没带民夫。 刘襄和崔奕、阎柔在远处观察令支大军立营。 他开口问道:“能不能趁着他们立足未稳,突袭一次?” “有兵伏于侧翼,对方有准备,这时候打过去,就是正面强攻了,主公要打吗?”崔奕回答刘襄。 阎柔请命说道:“主公,吾带着胡骑去试探一下,看看有没有破绽。” 刘襄等令支出兵,可不是想正面作战的,见对方有准备,就熄了突袭的心思。 “既然有准备,就不要空耗力气了,估计夜袭也没什么用处,不可能不防备的。等他们攻城吧,吾已经准备了不少守城器械,虽然民兵战力不行,但守城还是能用的,先让他们给敌军一点苦头吃。 敌军兵卒疲惫之时,就是吾等进兵之日。” 三人悄悄退走。 刘襄命越骑营分成小队,遮蔽伏兵周边十里,防备敌军斥候。 令支大军扎好营寨,休息一夜,第二天便推着云梯、冲车向土垠行进。大军兵分三路,行围三阙一之法摆开阵势,主将公孙越命人劝降:“大军已至,何不早降,早晚攻破城池,尔等俱为齑粉。” 城上守军无动于衷,反倒用更大的声音规劝城下兵卒:“安平将军废苛政,分田地,人人吃饱穿暖,何必给人做牛马,不如早早归降,一起过好日子。” 令支的兵卒被这套话术加上了军心动摇的负面状态。这属于精神攻击了,刘襄的敌人都会受到影响,意志判定不过关的,当场就投了。 公孙越很恼火,这不是好好打仗的路数。 打仗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明刀明枪的干。你这玩的是盘外招,不讲武德。 他也不走劝降的流程了,主要是劝不过,再劝下去,谁投降还不一定呢。 大手一挥:“填河。” 他要先把护城河填出路径,后面兵卒就能跟着攻城器械上了。 这才是他熟悉的战争节奏。 因为土垠周边的百姓早已接到预警,要么进入城中,要么散于山林,早早就做好了躲避兵祸的准备。 令支大军抓不到民夫,只能命私兵担土去填护城河。他们在弓弩手的掩护下,排成几条队列涌向河边,要填出几条通往对岸的路径。 城上弓弩不足,守军被压制在城垛之后,只能零星的射下来几支羽箭,但是他们一点都不着急。轻车营的单硝砲和安装在城墙后面的大型投石机,才是这次远程较量的主力。 这些投石机开始肆意的向城外抛投拳头大小的石弹,一次发射就是一堆。 密密麻麻的小型石弹,如雨点一般砸下。 轻车营的观瞄手会在城上校准,只在几个点活动的私兵,就像固定靶一样好打。 填河的私兵死伤惨重,哀嚎着向后退却。 公孙越命令结盾阵保护士卒填河,又命弓弩手推橹车抵近,继续发箭压制城上守军。 轻车营的观瞄手发现盾阵、橹车接近,命投石车换上五斤石弹,继续发石。因填河之顾,敌军士卒只能在河畔几处填埋路径聚集,想躲都躲不了。 盾阵、橹车皆破。 公孙越气得直冒火,打了不到半天,伤亡几百人,连护城河都没填上。他命郡兵上前,用飞梯和盾牌架浮桥,随后强行渡河,蚁附攻城。 他的副将苦劝不住,只得带人出战。郡兵也不情愿,蚁附攻城伤亡太大了。 飞梯爬城都是配合云梯、井阑等等攻城器械的,只用飞梯的蚁附攻城,跟送死没什么区别,那是要等到守军疲惫不堪之时,强行突破的攻城手段。 哪有一开始就让人送死的? 但他们不敢反抗,汉军军法严酷,公孙家族势力太大,为了妻儿老小,就算送死也得上。 几架飞梯绑在一起,上面绑上盾牌,下面缀上吹满气的羊皮气囊,一众郡兵抬起就跑,他们顶着石弹、羽箭、弩矢,跳入护城河中极快的架起了多座浮桥。 后续兵卒扛着飞梯,顺着浮桥直驱城墙。 土垠守军弓弩不足,投石机打不了高速奔跑的步兵,只能攻击浮桥,可敌军兵卒散的很开,浮桥架设太快。 虽然射杀了不少敌人,可还是阻不住敌军攻势,让令支郡兵冲到城墙之下架起飞梯,顺着梯子就开始爬城。 城上守军新兵众多,又有很多民兵,这些人没见过这么凶猛的敌人,一时之间被吓得不知所措,幸亏有老兵做军官带领。 在老兵的呵斥之下,赶紧搬起滚石檑木,方砖钉板,一股脑的砸下城去,也不管砸没砸到人,只知道不停的往下扔,还好守城物资充足,不然一会就得扔没了。 还有人抬起熬好的金汁,顺着梯子就往下倒。 这一顿疾风骤雨般的乱扔乱砸,硬生生的在城下砸出一片无人区来。 这大概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道理?某国有个私下里流传的军规说得好,专业士兵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但世上却充满了业余玩家。 令支郡兵只是暂时被打退,很快后续兵卒就踩着袍泽的尸首再次爬城,城上守军打退过一次攻势,信心大增士气高涨,两军互不相让,攻防异常激烈,伤亡人数直线上涨,城上城下一片血腥。 战事焦灼之际,公孙越命令私兵也加入蚁附攻城的行列,催促众军加速过河支援对岸,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 他第一次担当重任,必须得好好表现。而且这次进兵是为救海阳而来,就得尽快打疼这帮贼寇,最好是直接攻陷城池,断了敌人的后路。 他不在乎死多少人,黔首而已,有钱有粮,多少人都能招来。 此时,土垠城楼悄悄升起六面红旗,如血一般鲜红的旗帜随风招展。 约定之时已至。 第五十六章 加餐 城中升起六面红旗的消息,很快就被缇骑送到刘襄面前。 这是事先就约好的信号,六面红旗是敌军全军攻城,四面红旗是城中守军坚持不住。 刘襄事先已经做好了预案,会根据不同情况,决定下一步的出兵方向。 “令阎柔领胡骑、越骑为前部,一路清扫敌军斥候,为大军行进遮蔽消息。其余诸军在后,抛弃辎重加速行军。” 万余大军在轻骑的遮蔽下,向敌军大营迂回。 酉时初刻,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大军赶到了敌营东北十里之处,命令士卒就地休息,准备夜战。刘襄可不会急匆匆的跑三十里,然后再与敌军大战,他要趁着敌军疲惫,来次夜袭。 令支大军白天在土垠赴宴,闹得很是欢畅,所以他准备晚上再送顿宵夜。 这次计划的着眼点就是体力。众所周知,人的体力是有限的,他打得就是消耗敌军体力的主意,这也算是以逸待劳了吧? 大军潜伏不敢生火,众人只能就着凉水吃些麦饼、酱菜。 刘襄为了搏取士卒好感,也不敢搞特殊,跟着一起吃了些麦饼。 汉朝其实是没有麦饼的,他们吃的是麦饭,就是把小麦随便磨一下,也就将将脱粒的程度,然后连带着麸皮一起煮,这种麦饭非常粗粝,刘襄吃过一次,剌嗓子,根本咽不下去。 麦饭粗粝到什么程度呢?南北朝时期,有支戍边的部队,因为只给他们配给麦饭,引起了士卒不满,所以他们就反了。 刘襄也是奇怪,石磨这玩意西汉时就有了,汉朝人会磨豆子做豆腐,为什么好几百年过去了,就没人磨面粉吃呢? 所以,他发明了磨面技术,先给麦子脱粒,然后用石磨磨成粉,再把麸皮筛出去当战马的精料,面粉留下来蒸饼吃。 刘襄就是喜欢这种没有技术难度的发明,脑子一转,专利到手,既有利益又得名望。 本来刘襄是要叫面饼的,可大汉百姓太倔了,他们认死理,麦子做出来的,当然要叫麦饼。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刘襄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那就叫麦饼呗,你们高兴就好。 吃过饭食,安排了值守,其余人铺开皮子、布衾倒头就睡。也就是老兵能睡着,那些新兵不是兴奋就是忐忑,根本睡不着。 刘襄也睡不着,只是歪在那闭目养神。 计划早已订好,执行还算顺利,剩下的只有战阵争锋了。一旦临阵交兵,什么计划、谋略就都不作数了,只看战具是否精良,训练是否刻苦,士卒是否用命。战阵之中,是顾不上许多的。 所谓的计谋,就是提前为交战创造更好的条件,仅此而已。刘襄觉得,再这么感悟下去,他的名号还得增加,在大炼丹师,大发明家之后,再加上个大战略家。 果然,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不试一试,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能干。 他觉得自己可以松口气了,能做的他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有信任身边的将士了。 众人睡到子时,起身吃过战饭,给马匹补充食水,然后静悄悄的摸向敌军营地。 丑时三刻,敌营在望。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此时是众人睡得最深沉的时候,更何况敌人白天经历了攻城苦战,消耗严重,急需睡眠补充体力。这个时间偷袭,趁着夜色造成混乱,完成对中军的斩杀,彻底打乱敌军建制,造成敌军兵卒恐慌、崩溃。 然后,天亮了,视线良好,正好追杀败兵。所以说,这个时间段,特别适合将突袭战打成歼灭战。 军中斥候悄悄摸了过去,解决了外围的明暗岗哨,射声营架弩上前。 值守营门的敌军还来不及示警,就被强弩一一点杀。 护军营甲士肩抗撞木,直冲营门,片刻之间就将营门撞塌,后续甲士蜂拥而入,搬开鹿角躲到一边,开始用大斧砍开寨墙扩大入口,接应前军步卒进营。 崔奕在营门打开的瞬间,就带领骁骑加速,鹿角刚刚搬开,一千两百铁甲突骑就冲进了敌营,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阎柔带着胡骑、越骑跟着骁骑策马而入,他们要为骁骑提供远程支援,护卫侧翼。 刘襄带步卒入营,四处放火制造混乱,一座座营帐被点燃,一队队军兵在营中纵横。 “敌袭!敌袭!” 令支的军兵终于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了,他们刚冲出营帐,就被围杀,根本组织不起反抗的阵型。 四周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他们像无头的苍蝇一般不知所措。 刘襄统率大队人马在营中纵横,乍一看去,他就像个绝世猛将一样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可实际上,他一个敌人都没斩获,这是他第三次带兵突入敌阵了。 看着如前两次一般,围得密不透风的宿卫,他不禁叹了口气,自己每天辛辛苦苦练习骑射,为的是什么呀?每次都这样,你们在阻止一个神射手的成长,你们知道吗? 以后史书上会不会记载,安平将军刘襄,手无缚鸡之力,每每临阵,毫无斩获。 算了,什么百步穿杨神射手,什么鲜衣怒马踏山河,自己一定是中了话本小说的毒。幕后黑手这么有前途的职业,他不香吗? 刘襄在感叹中继续引兵突进,敌人像待宰的羔羊一般,丝毫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我军兵力占优,以逸待劳,趁夜攻进营寨。敌军白日攻城苦战,伤亡颇重,士气低迷体力不支。 什么叫一触即溃?现在营中的敌人就是一触即溃。这就是计谋的作用,未必需要多么复杂,找到敌人的弱点,或者创造敌人的弱点,然后往死里打他就行了。 将在谋而不在勇,意思就是说,当你不够勇的时候,你得学会谋略,就像刘襄这样。你要是有勇力,那就是临机破敌,无所不克了,各有各的说法嘛。 战争这玩意,是个赢家通吃的游戏。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战斗,令支军营里的所有东西,都归刘襄了。 经过军中功曹的初步盘点,此役击杀敌军两千余人,俘虏三千余人,大概有千余溃兵逃散,阎柔已经领轻骑追杀去了,刘襄命令,追杀十里即回。 安平军伤损极低,且多是天黑路滑摔伤了的。 战后崔奕腰间挂着公孙越的头颅,眉飞色舞的诉说着阵斩敌将的舒爽。 “敌将也是个勇武的,带着几个亲兵,步行就敢反冲甲骑阵势,某敬他是个人物,就给了他一个痛快。” 刘襄促狭的说道:“他会不会睡迷糊了,跑错了方向,一头撞进了甲骑阵势?” 崔奕不信。 “世上哪有这等憨货?” 刘襄心说:世上的蠢货多了去了,遍观千年战史,奇葩人物比比皆是。 有时候他都怀疑,所谓的战争,比的根本不是谁更牛,比的是谁更烂。 第五十七章 援兵快来 刘襄没有反驳崔奕。他知道崔奕对于战场有自己的审美。 在崔奕心中,战死沙场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认为沙场争锋,力强者胜,力弱者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好悲切的。阵斩敌将更是人前显圣,鳌里夺尊的荣耀。奋死拼杀,陷阵而战,是值得夸赞的品性。 这种武人逻辑,刘襄是不理解的,但他会尊重别人的价值观。 不再跟崔奕废话,刘襄命令城中民兵出城协助正兵打扫战场,并将缴获的物资全部拉回土垠,带不走的就跟营寨一起焚毁。 打仗用了一个时辰,打扫战场到了晚上才彻底收尾。 令支大军挺肥的,给刘襄运输了八百多具铁甲,两千皮甲,千余强弩,三千多张弓箭,羽箭弩矢十余万支,战马四百匹,粮草辎重两千车。 刘襄决定扩充射声营到两千人,护军营两千甲士全部换装铁甲,剩余装备平均配发前后左右四军。 他现在有强弩四千余架,步兵铁甲三千多套,骑兵铁甲一千两百套,皮甲七千多套,弓箭近万张。 离他构思的安平军装备配置越来越接近了。 ……… 七月初七是乞巧节,汉女有穿七孔针乞巧的习俗。 安平军不用过乞巧节。 想过也过不了。 他们也不想让令支县的人好好过节。 刘襄领正兵一万两千人,民兵两万人,来到了令支县,距城十里安营扎寨。 土垠有后军及一万民兵守城,海阳有右军及一万民兵缠住守军。 刘襄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他要一举拿下令支县和肥如县。 留众军安营,刘襄带宿卫骑士来到令支城下,观察城防。 围着令支县城转了一圈,令支方圆六里,东靠濡水,城周地形平缓。顺着濡水河岸开了许多良田,种着粟、麦等作物,此时已经有些泛黄,再过一个月就能收割了。 汉朝时,幽州作物只收一季,没有种植冬小麦的习惯,基本是农历八月成熟的春小麦,粟米也是一样。 见敌军观城,令支守军开始登城戒备,看旗号是公孙氏的私兵部曲,登上城垣的就不下万人。 刘襄很庆幸,当初自己没脑残的跑来偷袭。 幸亏稳住了心神。 阳明先生说得好啊,欲成大事,先破心贼。 坐中静,破焦虑之贼; 舍中得,破欲望之贼; 事上炼,破犹豫之贼。 三贼皆破,万事皆成。 刘襄甚至有些后怕。 公孙家族的私兵,被他在令支打掉八千,守城的至少一万,私底下还有多少,他不知道。 绝不能强攻硬打,得把他们引出来。 刘襄带兵回营,招来崔奕、阎柔,对他们说道:“吾刚才去观城,令支守军至少一万有余,皆是公孙家族私兵部曲,吾不想强攻,需将其引出城池,子安、子明可有主意?” 崔奕不是个擅谋略的,他耿直的说道:“大军临城,总要先打一下,试探试探城中战力。主公,明日某去骂阵,定要把他们骂出来。” 刘襄差点笑喷了。 崔奕不解的问道:“主公为何发笑?骂阵有何不妥?” 刘襄摆摆手,他总不能告诉崔奕,是因为想起后世电视剧里各种骂阵的笑料吧。 汉朝确实有骂阵的说法,但不是演义小说中的那种,领兵主将在阵前单挑,大战几百回合什么的,那全是杜撰的,当不得真。 骂阵源于春秋时期的致师。致师是一种战争礼仪,就是阵前挑战,但不是武将单挑,基本是斗阵,人数或多或少,或步战、或骑战、或车战。 人数最少也是擅勇力的猛将带着亲兵数人,与敌人斗阵。 东汉大儒郑玄曾注《周礼》:“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 《新唐书·尉迟敬德传》里也有记载:“令敬德执矟,略其垒,大呼致师。” 春秋之后,致师这种战争礼仪就不多见了,主要是不讲武德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以孙子为代表的讲究谋略的智将一派,你来致师?他根本不鸟你。 他们擅长阴谋诡计,讲究个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能围殴就不单挑,能射死你就不拼刀子。 面对此等无耻之辈,勇将派也想出来个对策,他们把致师改成了骂阵,使用精神污染,骂得你恼羞成怒,你要是气急攻心,他们就达到致师的目的了。 刘襄收敛笑意,对崔奕说道:“子安明日可去试试,不行就另想其他办法诱敌军出城。试探敌军战力也不必硬攻城池,军中袍泽每伤损一个,吾都心疼。” 阎柔接话道:“主公爱护军中士卒,此等仁义之举,令人心折。” 阎柔最近越来越会拍马屁了。 刘襄怕马屁话听多了,会摧毁自己的智商,就岔开话题道:“子明,乌延到哪了?” “乌延率五千胡骑,已经过了徐无,正在向土垠赶去,用不用给他传信,让他改道来令支汇合?” 刘襄摇摇头道:“徐无到令支山势绵延,路途不畅,还是让乌延走大路去土垠吧。 给他传信,让他到土垠之后,匿踪潜行去海阳,配合右军杨槯拿下海阳县城。” 刘襄敢肯定,海阳如果接到令支有敌军来犯的消息,一定会想办法出兵,他们会第一时间拔掉杨槯所部,乌延就能伺机偷袭打掉海阳守军,趁势夺城。 这一路援军一到,刘襄在辽西的形势会变得更好,他很期待海阳传来的好消息。 刘襄与崔奕阎柔又聊了几句,见他们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开口说道: “明日子明率胡骑和前军出营,清扫令支周边庄园坞堡,抓捕公孙氏宗亲族人,带到令支城下,吾要当着守军之面,将他们一一斩首,激怒城中公孙家族之人,迫使其率兵出城。” “唯。”阎柔拱手应命。 刘襄等了两日,阎柔领兵四处出击,抓捕公孙氏男女老幼三百余人。 第三日,将女人小孩留在营中,命令民兵守营,刘襄带正兵出阵,来到令支城下,也不玩围三阙一的把戏,只在西门外结阵。 护军营立下盾阵,射声营射住阵脚,轻车营标好射界,骁骑隐于阵后,前军布于左翼,胡骑布于右翼。 刘襄命乞活军将公孙氏族宗亲族人押到阵前。 他准备走走流程,开战之前先劝降一波。 第五十八章 落子为冲 欲断其势 刘襄命人劝降,一队专门挑出来的声音洪亮之人,就在城下大喊废苛政分田地过好日子的那套话术,给守军施加精神攻击。 令支守军初时有些骚动,但很快就平息下来,看样子军中有大量的公孙家族族人,有他们充任低层军官,确实能稳固军心。 这不是个好消息,刘襄皱了下眉头。 劝降不好用,那就换下一招,他转头对崔奕说道:“子安,该你出阵致师了。” 崔奕一拱手:“遵命。” 带着一队亲兵,崔奕打马来到城下,高声喝到:“城上众人听了,某乃是安平军,骁骑校尉崔奕,今日特来逞威,城上有卵子的,下来几个让某认认,没卵子的就缩回去,别出来丢人。” 见城上只是喝骂,不见有人应战出城,他又大喝道:“辽西公孙,好大的名头,不过是些没卵子的废物,不如改个名吧,叫阉竖宦奴公孙氏,公孙软蛋。” 崔奕的亲兵也跟着大喊:“阉人公孙氏。”“宦奴公孙氏。”“公孙软蛋。” 辱及家族,是比杀了他还让人接受不了的,这属于奇耻大辱了。城上一阵骚乱,一堆人在争吵,可他们就是不出城。 骂阵失败。 崔奕又呼喝了几句,自己也没心气了,就拨马回阵了。 “主公,这帮人太能忍了,某都没话说了。” 刘襄笑笑,不在意的说道:“子安莫气,咱们再试试下一个法子。” 命乞活军押着公孙氏俘虏去城下砍头。 七八十个城外的公孙家族族人,被押着跪在城下,拼命的向城头求告,言自己是某某某,是城上某人亲人,念在族亲份上,哭求城上族人相救。 城上城下一片哀嚎哭喊谩骂之声。 刘襄静静的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硬了,自己也越来越冷漠了。 以前的他,可看不得这样催泪的场面。 “这就是大汉朝对我的改变吗?”他轻声呢喃。 定下心神,挥手下令:“行刑。” 乞活军从这些俘虏中随便拽出一个,拖行两步,在人群最前方斩首,砍掉的脑袋滴溜溜的向令支方向滚动。 一个又一个的人被拽出来,一颗又一颗的脑袋被砍掉。 城垣上的守军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嘶吼着,谩骂着开始转动绞盘,准备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冲出来将这些族人抢回去。 他们的声音撕心裂肺,他们的面色因愤怒而狰狞,他们怒发冲冠目呲尽裂,甚至留下血泪。 可刘襄一点都不同情他们,他们以往的体面尊荣,让多少人流尽了血泪呢?他们身上沾满了罪恶,他们此时满腔愤怒,可还是在驱使别人为他们搏命。 他们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吊桥在下放,城门已打开,令支守军已经列阵而出,乞活军赶紧押着俘虏回到阵后,这些俘虏可是钓鱼的饵料,不能平白浪费了。 射声、轻车已经瞄准了吊桥出口。 守城时那里是一道遏制敌军的关口,现在攻守易势,那里也会成为遏制守军冲出来的关口。 吊桥还没落实,守军的骑兵队伍就冲了上去,也不怕压断缆绳废掉这道守城利器,他们顾不得了,他们要冲出来解救族人。 刘襄的大军来得太快了,他们很多族人来不及撤进城中,现在只能拼命去抢。 迎接他们的是射声营的弩矢,三段弩的战术让弩矢源源不绝,如沸汤泼雪一般将这些骑卒扫落在护城河里。 两千张强弩的攒射,在吊桥上划出一道生死线。 想过奈何桥,要先死一次。 骑兵冲不出来,令支守军就组织盾阵,顶着如雨的弩矢,一步一步趟者同伴的尸首向前推进。 可惜,他们刚踏上对岸的土地,就进入了单硝砲的射程,轻车营早已蓄势待发,五斤重的石弹,在百步之外腾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在盾阵中砸出鲜红的涟漪。 飞在空中的石弹仿佛流星雨,没有盾阵能在它们面前矗立。而没了盾阵遮蔽的步卒,就成了射声营的盘中餐。 单兵弩具攻坚不足?投石车打不了移动目标? 那就把他们组合起来,刘襄的远程打击战术第一次在战场上实现。 压制得令支守军始终无法冲过吊桥,他们至少付出了两三千的伤亡,终于等来了其他城门冲出去的部队。 前军就地结阵防御左翼,阎柔领着胡骑冲向了右翼的来犯之敌。 左右两翼无虞,看着城上稀稀落落的守军,刘襄并没有下令攻城,虽然这是个攻城的好时机,但现在还不是拿下令支的时候,今天就是为了杀伤令支守军的兵力,让他们感觉城防空虚,让他们没有安全感,让他们求援。 战斗在继续,射声营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在城上弓弩手的射程边缘展开阵势,他们的射程已经完全罩住了吊桥,形成了交叉火力,等待着敌人来送军功。 刘襄调了一曲护军营甲士帮助前军稳固阵型,轻车营已经调转方向,使用一斤重的小型石弹,不停砸向左翼的敌人。砸得他们头破血流,难以结阵,根本无力与前军阵战,可散兵游勇是无法突破大军阵势的。 右翼的胡骑在跟敌人纠缠,一时半会无法取胜,崔奕已经带骁骑前移,随时准备支援两翼战线。 刘襄中军立起的巢车,不断的将战场各方动向回报过来,协助他调兵遣将。 敌人的主攻方向在左翼,有超过五千人的兵力,右翼不足三千,正在与胡骑缠斗。 刘襄估计正面的城门洞里,应该藏有不少兵力,准备了陷阱,等着刘襄攻城,城门的吊桥可没拉上去,这意图太明显了。 还好今天就没想着攻城,刘襄不用猜测敌人在门洞里的具体布置,也不用猜测敌人是不是在玩空城计。 或许此战过后,这些世家子就会吹嘘出一个使用空城计,智退贼寇的故事,顺便捧出一个智计非常的名将种子。 这一套,是他们的常规操作了,各种清谈点评,选出了一个个的俊杰,不是出身世家的高雅之士,人家都懒得理你。 可在刘襄看来,这些人不过是圈地自嗨罢了。 刘襄盯着城门,城上的人也在观察着他。 “这些自号安平军的黄巾贼寇,怎么军势如此强盛? 我军无法突破,他们又不来攻城,伏在城门的兵力是不是调出去支援一下城外战场?”令支县令急迫的询问县尉公孙范。 公孙范不敢再调兵出城,他想鸣金收兵,城外明显打不过。 他懒得理会县令,在令支,还轮不上县令说话。 第五十九章 援兵快跑 惨重的伤亡熄灭了公孙家族之人的怒火,他们想要退了。 刘襄自然是不同意的,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这么容易? 中军五色令旗招展,黑旗晃动,昭令后军。 骁骑出阵。 这是刘襄手中最大的王牌,也是一路支撑他走到如今的底气。 崔奕率领骁骑从前军让开的通道中冲过,直入敌军军阵,将令支守军拦腰斩断。 原本就被轻车营砸得散乱的阵势,被骁骑冲击得七零八落,护军营的五百甲士带领前军步卒猛扑而入,大肆砍杀。 乞活军也被刘襄派去左翼,他们本就是为了立功恕罪,之前几战没有用武之地,心中异常焦急。这次来了机会,各个奋勇,搏命厮杀。 这些人有的为了活命,有的为了自由,有的为了脱离贱籍。他们都有执念,他们都不想再回苦役营,而眼前敌人的首级,就是他们改变命运的筹码。 有所求又能看到希望的人,他所爆发出来的勇气与拼劲,神仙都会侧目。 勇气什么的,从来不是脑子里想象出来的,它只在你的脚下诞生,当你选择了一条路,当你去追寻什么的时候,它就会源源不断的通过你的脚步涌入你的身体。 执念、勇气、拼劲令乞活军一千三百人冲得极快,他们没有阵型,他们没有甲胄,他们拎着战刀长矛,很快就撞进了敌军人群,冲在了最前方。 崔奕此时领军回头,复冲一阵,将敌军残存的阵势彻底击溃,再次透阵而出,便不再理会左翼敌军,重新调整阵型,奔右翼而去。 刘襄又调护军营一千甲士支援左翼,这一千人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左翼敌军被安平军步卒分割包围,作为军官的公孙家族之人战死后,其余私兵丧失战意,纷纷弃械投降了。 左翼战斗结束的太快,快得出乎预料,城中公孙范根本来不及派兵接应。 右翼紧接着就崩溃了,三千步卒跟胡骑缠斗良久,本就疲惫不堪难以为继,再被甲骑冲阵而入,根本维持不住阵型,被骑兵追杀得四散而逃。 为防止安平军趁势夺城,令支各个城门紧闭,再也不敢打开。守军仅剩三千余人,城中众人心中惶恐。 刘襄见令支拉起吊桥,关闭城门,知道城中再也不敢派兵出城,就令中军各营分散出击,追杀溃兵,收拢俘虏。 又命大营中的民兵出阵,跟着打打顺风仗,算是练兵了。 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未时,此役俘虏敌军四千余人,击杀六千余人,令支守军大势已去。 命令正兵修整,民兵打扫战场,不必追杀城中信使。 两万民兵,四千俘虏开始收敛尸体,挖坑掩埋。 盛夏之时尸首难以保存,战死的安平军士卒全部火化,骨灰放入陶罐,标记姓名,回师之后会送他们归家。 一直忙到夜半,大军回营休息。 第二日民兵就被刘襄驱使着去挖堑壕了,他要封堵令支四门,让民兵就地守城。 就是守着令支,不让里面的人出城。 留缇骑统管、监督民兵。 他要带正兵去找援兵玩耍。 刘襄昨日不攻取令支县城,就是为了引出肥如和临榆的援兵,那两个县城地势优越,易守难攻,需要把守军调动出来,否则极难攻取。 肥如位于令支东面四十余里,卢水和玄水的交汇之处,两面环水一面环山,虽然人口兵力不多,但地势太险,极难用兵。 临榆位于辽西走廊的西面出口,虽然已经不在作为边关,近些年更是年久失修,但底子还在,城关险固防御齐备,万万不能小视的。 刘襄绝不会头铁的死磕这种险峻之地。 而令支就是他们最大的破绽,令支遇险,公孙家族面临宗祠被灭的危机,他们不得不救,也不敢不救。 他们败阵未必会死,可要是敢不救援,他们都会倒霉,非常非常的倒霉,那就生不如死了。 这就是辽西公孙氏的威势,这也是辽西各城最大的破绽。 七月十一,刘襄带兵东进,在卢水西岸堵住肥如县援兵四千五百人。 戮战一个时辰,将肥如援兵逼入卢水,射杀主将,全歼其部。 当天顺势渡河,携大胜之威,迫降肥如县城。 在城中休息一夜,留下一曲步卒清理世家豪强,守护城池,大军向临渝方向挺进。 七月十四,刘襄大军在碣石山山脚处伏击临榆援兵,两千郡兵三千豪强私兵尽被击溃。此役击杀千余人,俘虏三千人,余者逃散四方,主将邹丹亦被生擒。 刘襄不急追杀逃兵,迅速带兵奔赴临榆。 两日后,以邹丹之名诈开城门,攻取临榆。 控制辽西走廊西面入口的目的终于达到,刘襄彻底松了一口气。 大军多日奔波,疲惫异常,便在临榆修整,海阳、令支两县虽未攻克,但已成笼中之鸟,旦夕可下,不必着急了。 军队修整期间,刘襄带人进入辽西走廊探查,傍海道路况糟糕,被海水侵蚀,多处路段泥泞难行,要想于此进军,需要事先修整道路,不具备突然袭击的条件。 刘襄深入几十里就回返了,他没有进攻辽东的时间窗口,至少最近一两年他只需要考虑防御的问题。 他还是打算在此建关。 选定了距临榆二十五里处的一块地方。 那里应该就是后世的山海关了,背靠燕山,南临渤海,宽一千余步。 刘襄将此地命名为榆关。 眼看秋收在即,刘襄得把劳力放回家乡,影响了秋收可是大事,就只能利用俘虏和贬为奴仆的世家豪强子弟筑关了。 好消息是公孙瓒的金大腿被刘襄送到渔阳县养老,不用担心公孙瓒迅速崛起,而傍海道也确实不好通行,没有被人突袭的隐患,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不必过于急迫。 大军在临榆修整三日,总算恢复了体力,刘襄准备回军拿下令支和海阳两县,彻底结束战事。 令支守军已被打残,攻取不难。 海阳的守军跟刘襄预料的不一样,铁了心的死守城池,一步都不出来,乌延根本没有偷袭的机会。杨槯试探着攻了两次,都被打了回来,现在是双方对峙的局面。 刘襄准备先打海阳,因为海阳离得近。 留下前军监督俘虏建城筑关。 刘襄带兵西进,临榆向西,过了孤竹城就是海阳了,不足一百五十里。 两县中间的孤竹城,位于滦水西岸,是殷商时期兴起的古国,叫孤竹国,在春秋时期就灭亡了,现在那里是废墟。 孤竹国是商朝的诸侯国之一,商朝那会有点城邦制的意思,有些诸侯国其实就是一个城,城里的叫国人,是诸侯的国民,城外的叫野人,跟诸侯没关系。 那些诸侯就管城池里面和周边的城郭以及田地。其他的他们管不了,也不想管。 孤竹国那里还出了两个名人,伯夷和叔齐,就是耻食周粟,饿死首阳山的那两个憨憨。 第六十章 奇葩的海阳 刘襄大军过了孤竹,顺着滦水向南,就到了海阳。 海阳在渤海北岸,田地不多,因为海边多盐碱地,产量也不怎么样,城中之人多以近海捕捞为生。 但海阳不是港口城市,它是建在滦水旁边的。 刘襄观城的时候,觉得海阳奇形怪状的,它不方也不圆,处于滦水东岸,顺着河岸建成了一个长条状的城池。 这不符合审美,也不遵守汉朝筑城的规矩。汉朝的北方城池,一般都是近似于方形的小城,大多是方圆四到七里,这样便于防守也有种对称的美感。 而海阳不守规矩,像个趴在河边的毛毛虫一样,东墙长且直,西墙顺着河岸弯曲蔓延,南北就是两个土台。 县城开了两座城门,一个是面向东方的城门,一个是面朝西边的水门。 这是什么鬼畜建筑,刘襄有种把它推倒重建的想法。 实地观察比图上更难看。 收回乱糟糟的思绪,不得不说海阳确实不好打。 刘襄没有水军无法围城,南北城墙太短只有三十余步,就是个长方形的敌台,很难用兵,只能攻击东边一处城墙。最难办的是,东西两面城墙上的弓弩手都能打到攻城部队,这个设计就很畜牲。 摆在刘襄面前的是一道难题。 劝降也劝过了,城中百姓无动于衷;攻城也试过了,实在难打;计谋也没什么施展的空间,城中守军打死不出门,你又能怎么办呢? 像个缩在壳子里的死乌龟一样难啃。 刘襄眯着眼睛看向海阳,心中有个罪恶的小人告诉他,无论什么样的坚城都挡不住瘟疫! 他赶紧打断这种想法,这样的事情不能做,太反人类了。虽然他起家的时候并不干净,但他还没恶毒到利用瘟疫攻城的地步。 他强行将思绪拉回,继续思考怎么攻城。水淹火烧,绝水断粮,一个个办法涌上心头,又一个个被否决。 刘襄不想在海阳耽误太多时间,他必须尽快回军,否则总是提心吊胆的,容易得心梗。 他摇摇头,自己有点钻牛角尖了,需要换一个角度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你推不开一扇门,不妨试试能不能拉开它。没办法攻陷城池的话,能不能试试攻破守军的心里防线呢? 刘襄不擅长揣摩人心,攻心反间这样的计策,他还没学明白。但是他知道一个道理,人的抗压能力是有极限的,只要想办法不停的施压,那他一定会情绪崩溃。 怎么给守军压力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停歇的攻城,但刘襄不会用人命去消耗敌军,他准备用投石机玩一玩天降正义。 轻车营里有随军工匠,他们能制造大型投石机,然后将投石机阵地设在海阳南、北两面的城外,抛石去砸东西走向的城墙,这样命中率会很高。 正面作战是打一个点,侧面就是打一条线了,着弹点变大了很多倍,命中自然也会高很多倍。 只要装出攻城的样子,守军就得上城墙,投石机就能砸得他们怀疑人生。 部队轮流上阵,就能昼夜不停,守军能坚持多久呢?他们每一个人都意志坚定心如铁石?刘襄是不信的,只要有一部分扛不住压力,就能影响到其他人,这支部队的情绪就会崩溃。 为了节省人力,他准备试试制造配重式大型投石机,对于汉代的技术来说,这个难度并不高,刘襄又不奢求那种能打好几里的超大型投石机,只要能打个百十来步就够用了。 想到办法,心情就好多了,海阳县城突然就不那么丑了。 刘襄正要去轻车营找工匠,阎柔带着乌延求见。 见面后,乌延非常谦卑的躬身行礼:“拜见安平将军,仆右北平乌延问将军安。” 乌延穿着红褐色的衣服,剃着圆秃的发型,带着朱红色像倒扣的茶碗一样的木帻,特别有喜感。 乌桓有髡(kun)头的习俗,但不是像契丹那种剃掉顶发的地中海造型,乌桓是全部剃掉,有点像现代那种剃的比较秃的毛寸。而且男女都剃发,女子要到结婚以后才蓄发。 刘襄忍着笑意拱手回礼,说道:“得见乌延大人,吾心喜之,汝之意,吾已明了。 吾近日欲建护乌桓校尉部,乌延大人亦可如难楼一般,扩展邑落多聚人马,以使族人生息繁茂。” 乌延感激的说道:“多谢将军庇护,我部愿听将军调遣,为将军养马放牧。” 刘襄知道乌延为什么这么谦卑,乌延的部落只剩八百余落了,而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有五千余落,上谷乌桓大人难楼有九千余落。 他和辽东苏仆延都快被灭族了。苏仆延只剩千余落。 乌桓、鲜卑族的一个“邑落”,是约有二十几户,一百几十人的聚落。 这种聚落,为了放牧生活的需要,又把二十几户一个单位分成二、三户为一个单位,分散在辽阔草原的各地。 凡是汉文史料中表示北狄的几万落、几千落的“落”,就是这种把“邑落“细分为二、三户也即人口为二十几个的帐篷群。 细算一下,乌延部已经不到两万人了,刘襄是他的救命稻草。 除去女人小孩,乌延已经把部落中的所有青壮族人都带来了,铁了心的帮刘襄打仗,期待刘襄的支持。 送走乌延,刘襄叹了口气,原本他打过羊毛的主意的,心里想着拿胡人不要的羊毛织布,大赚一笔,还能牵制一下草原胡人。 可惜,人家自古以来就会,乌桓、鲜卑、匈奴都会制作毛织物,这是人家的日常用品。互市的时候,牛马、皮革、毛织物是他们的主要商品,哪能轮到刘襄捡便宜。 想想也对,胡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会制皮,怎么可能对兽毛视而不见。 是自己无知了。 刘襄自嘲一笑,打马去轻车营找工匠,跟那些工匠提了提建议,配重式和牵引式并没有太大的技术壁垒,一个是用牵引绳拉扯,一个是挂上配重箱,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工匠试做了几次,配重式投石机就做成了,但是无法超大型化,砲梢和承重轴都承载不了,刘襄也就放弃了,他估计得装备钢制配件才行。 经过试验,小型化的配重式投石机,发射速度赶不上现有的单梢砲,也没必要换装。 最后做出来的是七梢的大型投石机,能将三十斤石弹发射一百四十步,四十斤石弹一百二十步,五十斤石弹九十步。 每架需要操作人员十二人才能流畅发砲。 刘襄大手一挥,一万民兵协助,一千五百轻车营士卒动手,尽快制作。 投石机的制作需要时间,这个时间他可以做点别的。 比如,去令支搞事情! 第六十一章 攻城 刘襄在辽西四县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令支。 现在的令支有点惨,两万民兵不但在四门之外构筑堑壕搭建壁垒,他们还筑了多处土台,在台上支了大橹,弓箭手躲在大橹后面往城里射箭,令支守军苦不堪言。 刘襄原想着这些民兵借助之前大战的威势,打着刘襄中军的旗号,骗一骗令支城中守军,稳住防线就不错了。 谁知道这么能干,士气旺盛得可怕。 缇骑军侯禀报刘襄:“民兵中出了个人才,叫严纲,是右北平人郡土垠人士。 右北平分田之后组建了民兵团练,土垠的民兵被抽调参与了守城,后来他又被抽调来了令支。 此人武艺精熟,善鼓舞人心,初时只是带着本乡民兵构建防御,后来多次跑到城下劝降守军,还真被他劝服不少,有一百多人偷偷的跑来投降,都愿依附于他。 某见他有些手段,就命他带人巡检四门。 他干得不错,现在民兵被他鼓舞,都想拿下令支,向主公领赏。某觉得是好事,就没阻止。” 刘襄点点头,问道:“那严纲,聚拢了多少人?” “有一百八十余人。” “做得不错,记你一功。” “谢主公!”缇骑军侯非常高兴的退出中军大帐。 刘襄回想了一下,想起严纲是谁了。 他是公孙瓒麾下将领,出身寒微,早期投奔公孙瓒,加入白马义从,以骑卒起步,逐渐建立功勋,成为白马义从的统领。后来公孙瓒认命他为冀州刺史,可惜在界桥之战,被鞠义阵斩了。 这是个人才啊,既然已经来到了他的麾下,那就别想跑了。 命人去叫严纲来见。 不多时,一个七尺余高,二十多岁的男子,在宿卫的引领下,来到中军大帐。 严纲有些拘谨,一见面就赶紧揖手行礼:“卑下右北平严纲,拜见将军。” 刘襄拱手回礼:“严郎不必拘礼,这几日之事,吾已听闻,汝是有大才的,不知志向如何?” 听到刘襄的夸赞,严纲难掩喜色,激动的说道:“启禀将军,某今年二十有一,一直在乡中厮混,整日与伙伴玩耍,浑浑噩噩不知进取。 前些时日,将军废除恶政,使人到乡里宣讲,要反抗朝廷和世家豪族的欺压盘剥,要带百姓过吃饱穿暖的日子,某头一次听到此等言语,心神激荡,愿追随将军,为将军效死。” 刘襄心情大好,不是因为严纲的几句马屁,而是终于有人才主动投效了。这是个好兆头,说明他的势力逐渐被大众认可。 他笑着说道:“安平军赏罚分明,严郎近几日的功绩,不可不赏,吾欲任命你为缇骑屯长。你可在伙伴中募集人员,一并加入缇骑,日后另立新功,必有封赏提拔。 严郎须知,缇骑乃吾亲军,负责传递消息督导四方,职责重大军纪极严,你要以身作则并严加管束部下。” “谢主公赏识,某以后定会尽忠职守,不负主公厚望。”严纲非常郑重的叩首应诺。 刘襄点点头,命人带严纲去入军籍黄册,领服饰、战具。 令支守军的士气已经很低了,刘襄认为已经到了夺城的时候。他一面命人打造攻城器械,一面将后军调来令支。 三日之后大军汇集,安平军在令支城下摆开阵势,安排射声营一千弩手登上土台,一千弩手布于城下,准备压制城墙上的守军射手。 护军营主攻西门,后军带民兵六千人佯攻其余三门,骁骑、胡骑随时准备冲城。 攻城之前最后一次劝降,守军多处骚乱,他们已经不愿再打仗了,士气极度低迷。 刘襄带宿卫上前,在城下喊话:“令支守将前来答话。” 公孙范在城楼处现出身形,高声大喝:“某乃辽西公孙范,黄巾贼子,寻本将何事?可是要投降于某?” 刘襄皱皱眉,这些人把安平军认成黄巾了?虽然都是起义,但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可他没办法解释,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令支已不可守,此事人尽皆知,不若早早归降,免得妄送性命。”刘襄高声应答,私底下下却偷偷令宿卫射手张开腰引弩,准备狙杀守军主将。 公孙范强硬的回道:“区区蛾贼,妄想夺城,好大的口气,有胆便攻过来,必让尔等死于城下。” “很多姓公孙的已经死在城下了,汝便是下一个。” 说完低喝一声:“放箭。” 三十张腰引弩早已张开,弩手躲在宿卫骑士之后等待多时,听到命令闪出身来,瞄准公孙范发弩攒射,三十枚弩矢一闪而过,钉入公孙范胸腔、头颅,把他的上半身射的像刺猬一样。 公孙范痛呼一声仰面而倒,气息全无。 周边从人惊恐万状,纷纷躲入城垛之后,以防再被射杀。 刘襄身旁宿卫大声呼喝:“敌将已死!” 众军也跟着大声鼓噪:“敌将已死!” 趁此机会,刘襄挥手下令:“攻城。” 令旗招展,鼓角喧嚣,大军出阵。弩手压制城头,民兵趁机上前填河。城上纷乱无人调遣,反击弩箭稀稀落落,护城河很快被填出多处路径。 护军营甲士推着云梯搭上城墙,又有飞梯辅助攻城,一队队甲士冲上城垣与守军杀做一团,随着人数越来越多,逐渐占据了整面城墙。 随后一众甲士又攻陷了城楼,放下吊桥打开城门,骁骑早已不耐烦,顺着打开的城门就冲了进去。 戮战一个时辰,大军尽数入城,两万多民兵也跟着冲了进去。 令支陷落。 辽西人口最多的地方,整个辽西的粮仓,辽西公孙氏的宗祠之地,现在,落在了刘襄手里。 收兵安民,押运俘虏,抓捕公孙氏宗亲族人,查阅黄册检点府库,刘襄忙到了很晚。 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公孙家族太肥了,良田万余顷,隐匿人口十二万,黄金十六万两,五铢钱过亿,粮食四十多万石,布帛九万匹,铁料十余万斤,房产半个城,珍宝玉石一仓库。 他们家的宝库,闪瞎了刘襄的眼睛。 最令刘襄欣喜的是,发现藏书九千余卷,这可是真正的重宝。 “我的,都我的。” 刘襄要把这些宝贝通通拉回渔阳。 第六十二章 收官 刘襄高兴得发疯。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没钱。 养一支军队太花钱了,他都快愁死了。 刘襄承的是汉军军制,募兵要给军饷,每个正兵每月给粮两石,军官更多,他麾下两万余人,每月军饷就要五万石粮食的支出,要想军队有战力,这是绝不能克扣的。 还有战马呢,他麾下四千五百骑兵,战马过万匹。养战马是很耗费粮草的,军中有一马顶三卒的说法,就是说一匹战马吃掉的精料,相当于三个正兵的军饷。 每月战马的饲料就得六万石的支出。 这还没算武器甲胄等等战具的打造和消耗。要想兵甲犀利,就得拿钱往里砸,刘襄已经花了几千万钱了,渔阳的府库都快让他花空了。 还有出兵打仗的消耗,粮草辎重不说,有了斩获你得赏赐,有了损伤你得抚恤。 战斗力怎么来的?士气怎么高昂的?光喊口号是不行的,你得真金白银的花钱。 林林总总算下来,可不是小数目。 军队就是个吞金巨兽! 他为什么不要脸面的拘禁甄逸?嗯…他女儿太漂亮了? 不对…不对,是甄逸有钱,还有能赚大钱的商路。 现在吞了公孙氏的资财,刘襄终于能缓口气了。 不但能缓口气,他还要扩大军队的规模,他有兵源,有愿意应募的青壮,可他之前养不起。 公孙跌倒,刘襄吃饱,美滋滋。 令支周边还有万顷良田,马上就要成熟了,至少能收获两百万石粮食。其他县的田地太少,难有多少收获。 辽西记载在黄册上的人口才一万四千户,八万多一点,很多地方都没开发出来,还处在半游牧状态。 只有令支县被公孙氏开发出来了。 刘襄不准备现在分这些田地,他要把粮食收上来之后再给百姓分地发口粮,这里涉及到一些人性的问题,而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战后收兵回营,犒赏三军,只有缇骑还在四处搜捕公孙家族子弟,已经抓了近两千人了。 刘襄准备把公孙氏的男子送去筑城,女子和小孩送到土垠的织造工坊做工。 大军在令支修整,刘襄从两万多民兵中选拔了三千人从军,其余之人带着赏赐的五百钱,回家准备秋收。 营中原有四千俘虏,攻城之战又俘虏近两千人,还有土垠押解过来的三千俘虏,这些人经过甄选,挑出世家子弟贬为奴仆,裁汰老弱及家中独子,还剩五千人愿意从军,被打散编入各军。 在隐户中征召三万民夫,顶替归家的民兵充当劳役,准备秋收分田之后再去临榆筑关修城。 后军继续守城,刘襄又带着中军晃荡回了海阳,不得不说,海阳县气候不错,因为靠近海边,比令支凉爽多了。 七月二十九,六十座七梢砲架在海阳南北城墙之外,一百四十辆单梢砲车围绕在侧。 两处砲阵各有三千民兵千余骑兵守护。 准备齐全,刘襄命各营军兵轮流上阵,勾引守军上城防御。 投石机砸了三天三夜,海阳守军终于扛不住了,他们歇斯底里的冲了出来。 一共冲出来四千多人,被两千弩手射了一阵,之后就被七千骑兵踩翻在地,只活下来不到一千人。 海阳投降。 光和七年闰七月,在七月初一这一天,刘襄彻底扫平辽西四县,东线防线正在建立。 派阎柔带着胡骑探查长城防线及卢龙塞古道,等榆关建成,要在那里重新修建卢龙塞。 乌延跟着阎柔一起走了,他们想趁机去塞外掳掠点人口,乌延部的人口太少了,满足不了护乌桓校尉部的兵源需求。 此次随军的剩余两万民兵,也领了赏钱,在缇骑的监督下,运送缴获的资财,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跟他们一起回渔阳的还有骁骑营、轻车营及后军、右军步卒。 他们要在崔奕的带领下,防备涿郡兵马抢粮,有机会的话,安平军不介意去广阳郡帮助秋收。虽然广阳郡可能不需要秋收,但是态度还是要有的。 留在辽西的只剩下中军五千人和前军三千人,中军要带着三万民夫等待秋收,前军要监督四千俘虏和两千多被贬为奴仆的世家豪强子弟,他们都被送到临榆筑关建城。 刘襄又在中军立了一营,叫做云帆营,在海阳招募了五百水手,在缇骑中选了军官统领,收购了百十条大小船只,算是为以后扩建水师储备经验。 现在负责运送物资,把土垠和令支的粮草辎重以及建城物资,通过海路运往临榆。攻打海阳的七梢砲也一并运到了临榆,准备在榆关建成之后,充做守城战具。 调运物资,抓捕溃兵盗匪,清查世家豪强余孽,忙碌的事情不少,刘襄在这些事情的历练中,慢慢成长。 中军坐镇令支,派麾下书佐带队分别去往辽西四县,准备秋收之后直接分田。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来到闰七月中旬。 幽州大熟。 辽西收获粮食两百三十万石,右北平征收田税六万石,渔阳收田税三十万石。 渔阳春耕的时候闹得很乱,今年减产严重,正常来说,应该至少四十万石的田税。 刘襄低声安慰自己:“明年就会好起来的,等再过两年开垦的荒地就能养成熟田,那时候会有更多的粮食的。” 这一季的收获,民间会多出不少粮食,百姓手中终于有点余财了,商业流通会加速,刘襄很期待手下商队的壮大。 秋收完毕,辽西分田。 分过田地之后,三万民夫在缇骑的监督下,要运送一百万石粮食去渔阳,准备征战所用。其余一百三十万石储备在令支、土垠两县,留作百姓口食、种粮。 刘襄带中军护送民夫回渔阳,广阳那边的战事持续挺长时间了,刘襄要去掺一脚。 大军路过无终的时候,刘襄想起三国时给曹老板献策的田畴。 田畴二十来岁的时候被刘虞征辟为从事,以使臣的身份出使,去拜见被董卓劫持到长安的汉献帝。 他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可惜,他还没回到幽州,刘虞就被公孙瓒给杀了。 他躲到徐无山中偷偷聚拢人手,要为刘虞报仇。 田畴很有能力,他在徐无到卢龙塞之间的山地开荒聚民,一共聚集了五千户民众,势力大涨,乌桓、鲜卑好多部落都得给他上贡。 等他拥有力量的时候,公孙瓒已经被袁绍灭了,他也没法报仇了。 后来袁绍和他儿子袁尚多次征辟,都被他拒绝了。 直到曹老板率兵来打乌桓,他才出山。帮老曹打完乌桓,田畴又要去隐居。 曹老板多精明啊,这等人才还能让他跑了?结果就是田畴官拜议郎,而且多次拒绝封赏,病死于四十六岁。 田畴他家大概是个小地主,有些家人但没什么势力,够不上豪强的边。 刘襄之前过无终的时候,着急战事,就忘了田畴的事情。也不知道分田地的时候,他们家会不会被波及到,刘襄也不知道田畴是不是还活着。 多想无益,先去看看吧。 如果真的伤害到田畴和他的家人,一定会被记恨吧? 在田畴的事迹里,明显可以看出来,这是个讲究大复仇思想的公羊派儒者。 在大汉朝,以《春秋?公羊传》为本经的公羊派,是儒家显学,讲究大复仇思想。 这是一群执拗的疯子,九世复仇春秋大义,说的就是他们。 真要是得罪了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一个也不要留下。 第六十三章 有笔大生意 刘襄到无终调取黄册,又通过县里差役,找到了田畴的家里。 还好,田畴他们家就是个自耕农,家里人挺多,有两百来亩地,分田地的时候,还给他们家补上了不少缺口,也算是从刘襄这里得到了好处的人家。 见到刘襄来访,田氏一家热情中带着惶恐。 与众人一一见礼,刘襄观察着田畴。 此时田畴才十五岁,还没有长开,一脸的稚嫩,身高尚不足七尺,比刘襄还矮了一点。也不知他现在的学业如何,倒是因为颇喜击剑,小小年纪就有了些精悍的味道。 刘襄没记住这样的细节,来得早了几年,但又不好就这么走了,就简略的问了几句经纶文章之事,有些失望。 他原是抱着寻访大才的心理,结果不如人意,田畴明显学业未成。 “田郎喜击剑是好事,但文章经典还是要学的,圣人思想,先贤智慧,可予人启迪,智勇兼备方能成就大事,望田郎细思之。” 田畴有些自卑,也有些丧气的回道:“读书靡费太大,难有参阅经典的门路,吾不知该如何求学。” 刘襄发现自己对田畴的认知有些误区,回想一下史书上记载的田畴,他年轻的时候,是因为擅击剑,有奇才,而闯出的名声。 刘虞当时需要的也是敢冒险有急智的人,这样才征辟的田畴,他早期也不是因为才学出名的,估计就是因为家中资财不丰,无力供养他求学。 自己大言不惭的指点田畴,还要他多读文章经典,这是典型的“何不食肉糜”的行为。 但凡仔细一点,用心观察,自然能分辨出田畴家中的状况,供他识字尚可,求学游历的事,他这样的家门是没有办法的。 自己的心态,有些飘了,这不是好事,需要赶快调整。 在心中警醒了一下自己,表面上却笑呵呵的说道:“吾今日是抱着求贤之心来的,观田郎有才华,想征辟田郎为将军府秘书丞,为我整理公文案牍之事。不知田郎可愿屈就?” “啊?”田畴很诧异,刚才考察学问的时候,自己表现可不怎么样。 但是,能有个出头的机会,谁愿意放弃呢? 他赶紧答应:“多谢将军赏识。” 刘襄点点头,温言说道:“田郎才华,别人不识,吾却识得,不必妄自菲薄。 近日便让师长行了冠礼吧,过几日安排妥当再去将军府应命即可。” “唯。”田畴激动的行礼应答。 “吾这便回了,不必相送。”刘襄说完便起身出门而去。 “恭送将军!”田畴一家赶紧送到门外,躬身道别。 田畴学业未成,就放在一边不理会了?不能够。 刘襄把他培养成才不就好了,跟在刘襄身边,要书籍有书籍,要经历有经历,开眼界涨阅历的机会也多得是。 待在乡野能成才,有了更好的机遇,就学废了? 这种想法很荒谬啊。 刘襄不信,他就是要亲手把田畴培养成才,这样的人才,用起来最放心了。 离开了无终县,刘襄甩开大军,快马加鞭,第二天就赶回了渔阳。 渔阳城防已经建设完成,水泥的运用功不可没,刘襄行文封赏,参与试验的工师封上造,工匠尽封公士,力役赏万钱。 各处工坊查看了一圈,虽不能说是井井有条,但也算是步入正轨了。继续提了几个意见,刘襄就撤了。 晃荡了一圈,下午时去甄府拜访,甄府原是张举的府邸,刘襄使人打扫了一下,换了牌匾,就送给甄逸了。 进入府中,继续蹭甄逸的宴席。 甄逸明显的衰老了,应该是有些气郁在心。 刘襄开解道:“甄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何不往好处想想,说不定就如吕公一般,成就了大功业。” 甄逸提不起兴致,恹恹的说道:“眼见大祸临头,如何安心,吾惶惶不可终日啊。” 刘襄笑着岔开话题:“甄公当谢我一谢,吾是甄公贵人,此事不容置疑的。” “哦?此话何解?” “甄公若不阻于潞县,必定到了令支,客居在公孙氏之处。现在公孙氏两千余口,皆被贬为奴仆,正在榆关筑城。 吾是甄公贵人,甄公认是不认?” 甄逸一哆嗦,颤声说道:“世居两千石的显贵之家,你把他们贬为奴仆?怎可行此狂悖之事!这…这成何体统?必惹士人非议,到时口诛笔伐,天下人视你为洪水猛兽,必杀之而后快。” 刘襄不理甄逸指责,好奇的问道:“甄公和公孙氏交好,没有救人的念头吗?” 甄逸一愣,有些怀疑的问道:“将军愿意放人?” “甄府缺人手吗?吾最近想做做人口买卖。” “吾愿付黄金万两!” 刘襄促狭一笑:“每个人吗?” 甄逸不理会刘襄的调侃,继续说道:“再加粮食一百万石。” 刘襄好奇的问道:“怎么运过来?黄巾闹得这么大,各处道路都不安宁。” 甄逸再次加码:“铁料十万斤,和粮食一起运到将军门下。” 刘襄眨眨眼,曲下左手拇指说道:“一万两黄金。”再曲下一根手指:“一百万石粮食。”又曲下一根手指:“十万斤铁。” 深吸一口凉气,装作惊讶的看着甄逸道:“买一个人?甄公好气魄!” 刘襄此举气得甄逸直翻白眼。 他缓解了一下情绪,苦笑着说道:“将军莫要说笑,吾真心赎人,还请将军开价。” 刘襄觉得,再玩笑下去,就谈不了生意了,于是收了笑意,从怀里拿出个绢帛的卷轴,淡淡的说道:“钱财就免了,吾列了个单子,还望甄公相助。” 甄逸打开卷轴,只见上面写道:南阳高炉炼铁、水排技术及冶铁工匠一百人。 扬州造船技术及造船工匠一千人,近海货船三百艘。 青州海盐制取技术及盐工一千人。 弓弩匠人、锻铁匠人、铸刀匠人、制甲匠人各五百人。 铜匠、银匠、金匠、铸币匠各一百人。 医工一百人。 常山真定人赵云赵子龙。 甄逸放下卷轴,忿忿的说道:“你这赎金,可够高的。” 刘襄赶紧拍马屁:“甄公为救友人,费尽心力,当真义薄云天,实为吾辈楷模。” “将军不必言语相激,吾非浅薄之辈。” “渔阳所产白瓷,可专卖于甄公。”白瓷被刘襄认定为高端商品,他不准备降价,幽州百姓消费不了这么贵的东西,他也没想卖给百姓,至少近期内不会。 刘襄没渠道把白瓷卖出去,不如让利给甄逸,这样还能多赚点。 甄逸摇头说道:“将军开价,尽是军国重器,吾一人之力,难以置办。” 刘襄知道,这是要谈条件。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道理他懂。 “退瘟丹这种异宝,甄公可有兴趣?”刘襄又想拿肥皂忽悠人。 甄逸轻蔑一笑,闭口不言。 刘襄心中发狠,给你面子,你不接着呀。 “吾愿征辟甄公长子为卢龙塞军司马。” 甄逸赶紧拒绝:“将军说笑了。” 这些技术和工匠,刘襄是真的想要,可他被困在幽州一隅,现在只能指望甄逸。 刘襄眯了一下眼睛,沉声说道: “吾,要征辟甄公长子,为卢龙塞,随军司马,驻守边陲,建、功、立、业!” 第六十四章 第一次交易 甄逸气得手抖,谈生意呢,怎么就要把他儿子送去边关了呢?他已经有个儿子早夭了,这意思是又要夭折一个? 就不能好好的谈吗?讨价还价嘛,你倒是还价啊。 这刘襄不讲规矩的样子,他算是见识到了,无奈的开口说道:“青州好办,扬州需要联系广陵陈氏,他们家在那边有些影响。 南阳是光武陛下龙兴之地,世家盘根错节,想要买来技术、工匠,需要打通袁氏的关节。 将军还要了不少其他工匠,吾得联系各地世家之人,方能筹措。吾需要一些幽州特产,以为开路之用。” 刘襄知道甄逸说的是什么,南方州郡想要的幽州特产,只有战马。 可刘襄不想卖,就装傻充愣的说道:“幽州特产?幽州民风彪悍,那些世家需要多少武士上门?” 甄逸是拿刘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是个小狼崽子,他是真咬人呐。 无奈的说道:“需要战马才能敲开那些世家之门。”想了想刘襄的性格,赶紧补充到:“不白给,高价卖给他们。” “多少?” 甄逸斟酌了一下:“至少两千匹。” 刘襄拒绝道:“太多了,吾准备扩大骑兵军团,拿不出这么多。” “一匹三十万钱。” 开口就是六个亿,真有钱。 比幽州市价高了三倍,刘襄没抗住这样的诱惑:“一千匹,不能卖到黄河以北。” “成交。” “吾不要五铢钱,可用黄金、铜铁、粮食支付。” “可以。” 交易达成,双方都很高兴。 甄逸皱眉思索了一下,说道:“弓弩、制甲匠人恐怕弄不到这么多,吾实在没办法。” “那用锻铁匠人补上。” 甄逸点点头,又说道:“子龙之事,吾可为将军引荐,来与不来,需看子龙意愿,吾不会强求。” 刘襄喜形于色,甄逸跟赵云有关系,只是他的猜测,现在证实了此事。 能通过甄逸搭上赵云的关系,这是个大好事,他赶紧回道:“当然,吾不会强求,只是听闻赵云勇武,想要见一见,望甄公能邀请他来渔阳一趟。” “将军要征辟子龙为何职?子龙有大才,微末小吏就算了,吾无颜开口。” 听这话的意思,甄逸与赵云关系不浅,交情也不错的样子。而且,主动为赵云抬高身价,这是想在刘襄这里扶植山头? 无所谓,想要势力做大,早晚会形成各种山头派系,这个真的阻止不了。不能为了纯化队伍就裹足不前吧?那就真的是因噎废食了。 “甄公若能说动赵云来投,吾以都尉之职相待。想那赵云以勇武扬名,当有从军之志,吾愿用他独领一军,不会埋没他的才华。” 甄逸不置可否,卷起卷轴放进怀中,郑重的说道:“此事重大,吾需亲自办理,将军可敢放人?” 刘襄盯着甄逸,缓缓开口:“甄公如何使我安心?” “家人在将军手中为质,如何不放心?” 刘襄眯了一下眼睛。 “无论出了任何事情,甄公家人必无损伤。” “多谢将军。” 刘襄点点头,告辞而去。 渔阳城内比早前多了很多的人,主要是城北的工坊雇佣了大量的工人。有住坐的工匠、力役,也有在农闲时招募的帮佣和脚夫。 招人最多的是织造工坊,招募了大量的女工。当时,招募女工的告示一出,引起了轩然大波,也没人来应募。 刘襄只能以贬为奴仆的女眷填充织造工坊,并专门建立女子坊区,从工人到守卫全部由女子充任。 后来还派人去游说、招募只剩孤儿寡母的家庭,为了生计,这些寡妇迈出家门,开始在工坊做工。慢慢的,女子出门做工也就被大众接受了,应募的女工也就越来越多,不再被人诟病。 刘襄的领地其实不缺布帛,他抄家抄出来十几万匹,想卖都卖不出去。虽然他占据了三郡地盘,麾下将近九十万人口,但大多是赤贫之人,消化不了这么多布匹。 他命令织造工坊招这么多人,其实是为了以后通商囤积货物,现在最大的任务是给军队制作过冬的夹袄。 以多层厚麻布做成夹衣,中间填充纺线时剔除的粗纤维配以芦花、蒲绒,做成夹袄,发给军中士卒御寒。 汉代富人过冬穿填充蚕丝丝絮的绵袍或者裘皮,那玩意太贵了,可没法大量装备。 只能用夹袄先顶几年,刘襄正在寻找能大量产毛的绵羊,找到这个就能改善冬衣了。 现在秋收结束,天气会逐渐转凉,刘襄还要扩军,至少要做出四万多套夹袄,织造工坊的任务还是很重的。 在渔阳盘桓几日,刘襄就赶到了潞县,他要从这里出兵,攻略广阳郡。 这几日安平军又开始招兵了,民兵应募的热情非常高。 刘襄麾下军兵待遇好,军属还另有优待,应募从军之人本来就多。 那些分了田地的贫苦百姓,今年在家中储存了以往不敢想象的大量粮食,这是交完租税以后剩下的,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粮食。 家中有存粮,心里无比的踏实,还盖好了过冬的屋子,这都是刘将军带给他们的。 不能就这么生受了,得报答将军,这是道理。 大汉的百姓,是很讲道理的。 听说安平军要招兵?那得去,谁不去谁就是忘恩负义,老子们唾弃他。 所以,刘襄在十几万应募的民兵中,招募了四千人,这批人,真算得上是优中选优了。 全被刘襄划到了中军。 中军扩编到了一万两千人,前后左右四军扩编到了五千,阎柔的护乌桓校尉部已经建立,编制五千胡骑,正在塞外掳掠人口,扩大兵源。 等榆关建成,会在那建立编制为三千的榆关卫,设榆关都尉管辖。 等卢龙塞建成,会在那建立编制为两千的卢龙卫,设卢龙都尉管辖。 全部扩编完成的话,刘襄麾下将有四万两千正兵,十几万民兵。 现在在渔阳境内驻扎,准备进攻广阳的部队,是三千七百骑兵。(一千两百骁骑,两千越骑,五百宿卫骑士。) 两万两千步兵。(后、左、右三军一万五,中军护军营三千,射声两千,轻车两千。) 外加一千缇骑。 缇骑基本不参与正面作战,他们的职责是打探情报,监督四方,抓捕世家豪强子弟。 今天缇骑就给刘襄带回一个不错的消息,程志远死了。 黄巾军想要突围,在蓟县城下与涿郡郡兵大战一场,可惜突围失败,损伤惨重,程志远战死,余部退回县城,蓟县岌岌可危。 出兵广阳的时机已到,刘襄征召了两万民兵随军。 命令右军都尉杨槯带本部及五千民兵夺取昌平、军都两县,守住军都径,防备上谷太守高焉募集新兵,再次出居庸关来攻广阳。 传令阎柔密切关注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寻找机会,攻击上谷郡。 留后军带五千民兵看守辎重守备城池。 自己带中军、左军及一万民兵去蓟县对阵邹靖与刘关张。 鹬蚌相争已经快出结果了,渔夫该上场了。待大军整备完毕,就要出兵广阳。 第六十五章 你来早了 早上卯时初刻,天色已然大亮,刘襄骑着白牺出门,他要去城外军营巡视,即将出兵,要时刻注意军中士气。 刚出县衙不久,他就被拦住了。一个不足六尺的孩子,直愣愣的矗在刘襄马前,要不是他拦得快,宿卫已经将其击杀了。 看着那孩子身上还没散去的露水,应该是半夜就等在门外了吧?刘襄开口问道:“谁家的小郎君?何事拦我?” “我叫田豫,雍奴人,前来投奔将军,应募从军的。” 看着幼年期的田豫,刘襄心情有些复杂,你长大以后再来行吗?虽然你未来是个名臣大将,可我这又不是儿童收容所。 但是,刘襄又不舍得拒绝,毕竟是田豫啊,那个允文允武,能征善战,北却鲜卑东破孙吴的田国让。 “田郎今年多大了?为何要早早从军?你要知道,安平军只在二十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民兵中选拔士卒。”刘襄问田豫从军的理由,想来他是遇到难处了,准备帮上一帮,先处好关系再说。 田豫有些丧气,但还是想努力一下,期待能加入军籍:“我今年十五了,能骑擅射,比那些民兵强多了,将军还是选我吧,我能帮将军打仗。” 刘襄不相信田豫已经十五岁了,看他身形也是十二、三的样子,但他这话说得有志气,明显是遇到难处了,却不求人怜悯,要用自己的力量,渡过难关。 以小观大,品性不错。 田豫说完,期待的看着刘襄。 刘襄很欣赏田豫的品性,也不顾田豫年纪太小就要上战场的问题了,决定先收在身边再说。 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就开口说道:“既如此,便随我去军营,试射几箭吧。” “好。”田豫喜笑颜开,看起来很自信的样子。 赶到军营之时,才卯时三刻,时间还早,营中还没出操。刘襄就让田豫选弓,去校场试射。 军中都是一石以上的硬弓,田豫开弓之时,明显感觉吃力,只是咬着牙绷着劲,连射三箭,箭箭中靶。 要开第四箭时被刘襄阻止了,怕他伤了筋骨。 “田郎好射术,不必再试了,选入中垒营,做本将的宿卫骑士,随在我身边吧。” 田豫用发抖的手臂拱手行礼:“谢将军。” 刘襄招招手,把田豫叫到身边,温言说道:“田豫,吾认命你为宿卫亲随,今后随侍左右,不得擅离,你要用心任事,不可骄纵,知道了吗?” “谨遵将军令喻。” 刘襄回头招来宿卫军侯:“带田豫入黄册选装备,铁甲就不必穿了,找一套小点的革甲给他。” “唯。” 田豫换过军服,穿了革甲,腰挎战刀背插角弓,骑着一匹青骢马,来到刘襄身边。 神色间倒是有点尽忠职守的意思,就是刀、马的型号有点大,衬得他像个骑在马上的小猴子。 也不知为他挑马的马官,是爱护他,还是故意的,给了他一匹高头大马,此马通体青黑,夹杂几处白色的花斑,神色饱满意态昂扬,是匹难得的好马。 可刘襄怎么看怎么别扭,算了,战场之上,有匹好马是能保命的,就当马官是爱心泛滥了吧。 军籍也入了,装备也穿了,刘襄觉得可以问一问田豫从军的原因了,卖好施恩的机会不能放过呀。 把田豫叫到身边,问道:“田豫,你来从军,家里可安顿好了?” 田豫低头说道:“母亲不知我来投军。” “你年纪尚小,家中长辈怕是不允你来投军吧?” 田豫惶恐的说道:“将军不要撵我走,我能为将军杀敌。” 刘襄摆摆手,温言说道:“不要慌乱,不会撵你的,能说说为何瞒着长辈吗?” “前年水灾,家父打了摆子,四处寻医问药也没治好。父亲去后,家中田产都被族亲夺走,母亲只能以针织为生,日夜辛苦劳作,身体越来越差了,所以我想从军,领了粮饷好奉养母亲。” 刘襄有些心疼,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别说古代了,即便是现代,这样的人家也要受气挨欺负的。 拍拍田豫的肩膀安慰道:“正兵每月有两石的足额军饷,军属也有优待,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吾记得潞县还有几间铺面,可分给你家一间,把家中母亲接来,就在县里做个小生意,足够度日了。 若本钱不足,可去县里曹掾处登记,在各个工坊赊些货物,卖出之后再付钱便是。” “多谢将军。”田豫喜形于色,家中母亲不用那般辛苦劳作了,他很感激刘襄救他脱离困境。 刘襄转头对身边宿卫说道:“找几个人,跟田豫归家,帮他处理一下乡间诸事,再把家人接到潞县安置。他如今已是军中袍泽,你们看着办。” “将军放心,某等必为田小郎出气,这等族亲,得好好教训。” “下手知道点轻重,不可触犯军规。” 几个宿卫笑嘻嘻的应答:“遵将军令,下手不能轻了。” 田豫在一旁有点犹豫的说道:“我自己回家接母亲就行,不敢劳动将军亲卫。” 刘襄促狭的说道:“你也是我的宿卫亲随,能不能劳动大驾呢?” “啊?我…我可以下值再去。” “吾知你担心什么。”刘襄双手抓着田豫的肩膀,低头看着他的双眼,郑重的说道: “宗族礼法,不可不有,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尊。但是,千万不要被这些礼法束缚,你要清楚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又能做到哪一步,否则便会泯然众人,成为被礼法束缚的奴仆。” 田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样的思想,之前没人跟他说过,他暂时还理解不了。 刘襄松开手,拍拍他的后背:“去吧,先安顿好家人再说。”又对身边宿卫说道:“选个好点的铺面,安置好了再回来,若有差池,吾只找你们的错处。” “唯。” 看着田豫几人打马而去,刘襄心中念叨:“趁着年岁小,心志还未成熟,赶紧把好感度刷上去,这买卖不错。” 不再挂念几人,刘襄来到中军大帐,查阅各处军报。 榆关进展顺利,预计九月就能完工。 云帆营在榆关附近海岸建立水寨、码头,物资运输顺畅。 右军已经开拔,三日后将抵近昌平县城。 中军所属一万民兵,明天就能集结完毕,后续五千人还在路上,两三日即到。 二十万石粮草已在潞县府库,专为此战准备。 涿郡兵马经过多次补充,有七八千人在蓟县城下,还在广阳征集了一万多民夫听用。 蓟县城中,黄巾数量不明。 此次出兵,将面对久经沙场的宿将邹靖,从军不久的猛将关羽、张飞,人格魅力爆表的刘备。 与后世耳熟能详的三国英雄争锋,这种感觉让刘襄心中沉甸甸的。 第六十六章 中山靖王之后 光和七年七月二十日,刘襄率正兵一万七千人领一万民兵,号称五万大军,出兵广阳。 左军都尉王兴为前导,刘襄自领中军随后。大军浩浩荡荡直奔蓟县,一路晓行夜宿,多放斥候,谨防敌军偷袭。 行军两日,距蓟县尚有三十余里处,与涿郡兵马遭遇。 王兴使人来报,涿郡兵马打着刘字旗号,当道扎营,挡住大军去路。 刘襄带宿卫赶到前方,见到一处营盘,方圆不足三里,营门处摆了鹿角,堑壕未深,营寨未固,像是仓促立营。 营中立着一面刘字牙旗,观旗号不过两三千人。 应该是刘备领军。 刘襄很疑惑,刘备在这扎营是个什么路数?涿郡兵马人数处于劣势,却分兵来战,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要使用诱敌之计?先诈败一阵,引我去追,然后埋伏我军? 或者,分兵阻我一阵,后方加速攻城,在我军到来之前攻取蓟县? 缇骑并未禀报蓟县有何异动,刘襄情报不足,无法下定结论。 挥手招来严纲:“你带人绕过去,详细打探蓟县情况,速速来报。” “唯。”严纲领命而去。 刘襄决定,不管对方什么意图,等大军集结,就给他们来一下狠的。你敢分兵,老子就敢吃掉这支兵马。 左军立阵,等待中军赶来集结,在此期间,刘襄突然想恶搞一下刘皇叔。 他给刘备写了封信。 信中说道:吾乃刘襄,中山靖王之后,景帝阁下玄孙,临邑侯枝属。因朝廷昏庸,官吏贪腐,百姓有倒悬之苦,吾遂起兵,吊民伐罪,诛奸佞清君侧。对面君子当明事理识时务,共襄盛举,一匡天下。 写完命人射入营中。 刘襄好整以暇的等待部队集结。 拿到信件的刘备有点方。 中山靖王之后,景帝阁下玄孙,这是他挂在嘴边的开场白呀,身边两个猛将就是这么忽悠来的,现在又多出来一个同宗? 这是来抢生意的。 来者不善呀! 虽然大汉宗室经过四百年繁衍,已经遍地都是了;虽然中山靖王尤其能生,有记载的枝属就有一百二十多个。但是,这是刘备唯一能提高身份的依仗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这不行啊,同行可是冤家。 有位小黑胖子曾经说过:“干啥的都盼着死同行。” 刘备的心中怨气弥漫,但他是个有城府的,七情绝不上面,讲究个喜怒不形于色,外人想通过脸色看出他的心情,那是绝对不能的。 即便是恩如兄弟的关羽、张飞,也是猜不出他心中想法的。 此时的关羽就在他心口上捅了一刀。 关羽也看完了信件,一边递给张飞一边说道:“这刘襄自号安平将军,麾下安平军军容极盛,邹校尉时常担心安平军西进与黄巾合流,不想他竟是汉室宗亲,要起兵清君侧的,非是蛾贼之流。” 张飞看完信件也开口说道:“他清他的君侧,咱剿咱的黄巾,阻他做甚,反正又打不过,不如放他过去便是。邹老儿让咱们来送死,某真想一矛杵死他。” “翼德休要胡言。”刘备见张飞越说越不像话,赶紧开口打断。 说完看看帐外,以防被人听了去。这支兵马可是有随军司马的,刘备并不能完全控制。 关羽也来劝说:“翼德想差了,不管那刘襄打着什么名号,都是造反无疑的,我们不去打他已是不该,怎可让其通过我军辖区?” 张飞恼怒道:“敌军浩浩荡荡好几万,咱们就两千兵马,邹老儿就是要我等送死。” 刘备也是心中发苦,这仗没法打,反正他想不到好办法。自己辛辛苦苦忽悠来两个猛将,又拉起三百人的义勇,原想着随军剿匪,混个出身。 不想这黄巾蛾贼后面,还卧着安平军这样的强敌,边郡的武将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多铁甲、强弩就白白送了?涿郡兵马可没这些战争利器。 自入广阳以来,他是日日担心啊,就怕安平军西进。 那刘襄也是个坏种,就任由身边黄巾跳腾,你早点剿灭了他们不就完了。早知道有安平军在北地,邹靖哪敢北上,自己也就不会跟来,天天受这种折磨。 想起刚与黄巾交战之时,听说上谷、渔阳两郡的边军南下助阵,全军欢欣鼓舞啊。谁知渔阳边军虚晃一枪,转头就把上谷兵马给灭了,自己带人去救援,差点也交代进去。 铁甲突骑的威势,他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涿郡兵马都做好撤退的准备了,谁知自称安平军的渔阳兵马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军功就在眼前,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机会就在手边,谁忍得住呢?大家都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赶紧剿灭黄巾,把军功拿到手再说。 现在,安平军西进了,邹靖把他派来阻挡这支强军,怎么挡? 刘备还在自苦之时,刘襄已经安排好了阵势。 缇骑清扫了涿郡兵马放出的斥候,遮蔽了敌军视野。 左军围住敌营西、南两门,单放北门不打,放出一面出口是为了消减敌军抵抗意志,以免敌军困兽犹斗。 崔奕带骁骑、越骑迂回敌后,准备截杀败兵。 中军直抵敌营东门,射声营射住阵脚,轻车营标好射界,护军营甲士推着橹车缓缓靠近营门。 刘襄下令:“擂鼓进军,攻陷敌营。” 中军大旗招展,鼓声震天,轻车、射声两营向前推进,率先发起攻击,石弹、弩矢凌空而下,源源不绝。 防守营门寨墙的兵卒死伤一片,他们着甲率太低,重盾也少,面对密集的远程打击,毫无还手之力。 护军营甲士迅速推进,拉开鹿角,撞开营门,推翻寨墙,一路平推杀进敌营。 射声营随后跟进,继续压制敌军。轻车在营外展开,协助左军攻进营寨。 兵不强,营不固,凭什么敢当道阻拦?直到击溃敌军,占领营寨,刘襄也没想明白,邹靖分兵是个什么意图? 命令王兴收拢俘虏,打扫战场,刘襄带着五百宿卫去追刘备。 刘备跑得可快了,营门刚破,他就带着关羽张飞向东突围而走,跟随他们的还有五六百人。 见他们率先逃跑,其他守军也就跟着逃了,安平军没遭遇剧烈的抵抗,顺利的占领营寨。若不是护军营推进太快,截断了大部分守军的后路,这营里可能真的剩不下几个人。 刘襄估计有上千人逃散,跟在刘备身边的得有七八百。 这些人,还是留下比较好,刘襄很好客的,他要追上去挽留客人。 特别是那个红脸的和那个黑脸的。 第六十七章 猛将兄 刘备身边的五六百人,是他费劲心思拉拢收编的,他可不想跟安平军死磕,白白损失了自己的势力。 他不想再过以前任侠的生活,他要出人头地,改换门庭,他要闯出一番事业。 他看到了新的天地,他不甘心庸碌一生。 这支人马和身边的两个猛将就是他起步的根基。 可惜,这点势力怕是保不住了。刘备已经看到远处有大队骑兵在接近,至少得有两三千骑,特别是那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铁甲突骑也在其中。 他哀叹一声,自己的骑兵不足五十,剩下的五六百步卒怎么抵挡大队骑兵?不要想着逃跑了,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 上天为何如此苛待,他回头看着麾下兵卒,心里如刀剜一般疼痛。 “主公先走,某来断后。”关羽赶到刘备马前,催促他赶紧逃命。 刘备知道关羽是报定必死之心了,这哪里是断后,这是送死啊。他哽咽着说道:“云长,吾等一起走,怎可留云长陷此险地。” 关羽急声说道:“敌军轻骑众多,不阻一阻,难以脱身。” 此时张飞骑马赶到,口中大喊:“快走,快走,骑兵大队就要到了,挡不住的,快点走。” “翼德,护着主公先行,某随后就到。” “云长说得什么傻话,这点步卒能挡几个骑兵?一起逃命要紧。”张飞急了,拿着马鞭就胡乱抽打关羽和刘备的战马,驱赶着马匹夺路而逃,刘备的从骑赶紧跟随,他麾下的步卒初时还能跟着跑,不一会就被甩下了。 这些步卒士气沮丧,还来不及四散而逃就被越骑追上,一阵箭雨过后,他们就成了安平军的俘虏。 “命越骑不要停留,分队抄截前方敌将,骁骑留两屯人马随我追击,其余人马分散阻截溃兵。”崔奕恨恨的啐了一口,敌将跑得太果断,他没堵住,这让他非常恼怒。 不提崔奕派兵分头堵截刘备等人。 单说刘襄带宿卫出营追击,半路之时接到严纲急报,涿郡兵马正在加紧攻打蓟县。 刘襄心说,这邹靖用兵够狠的,派兵卡在离城三十里这个距离,能守住自然是好,即便守不住,大战一场的安平军,也很难疾驰三十里救援蓟县了。 毫无疑问,这两千兵马就是邹靖的弃子,就是放在这里让刘襄吃掉的。而邹靖要利用这个时间,强攻城池,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只要进了蓟县城里,刘襄一时半会就拿不下他了。 邹靖就是这样打算的,他要先拿下广阳黄巾的军功,再守住蓟县一段时间,涿郡的后援就会到来,各地豪强也会被军功吸引而来。 他就可以利用这些力量耗死安平军,安平军兵甲犀利又如何,怎能顶住四面八方的攻打? 到了那时,他手握剿灭两郡黄巾的大功,再南下汇合东中郎将董卓,只要好好表现,就一定能加官晋爵,到时候就能去朝廷中枢任职,不用蹉跎于北境的寒风之中了。 刘襄虽然没有猜透邹靖的心思,但这次的战略意图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想法挺好,可惜,老子的车多马多,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兵贵神速。”他嗤笑一声,随即下令:“命令崔奕停止追击,带领越骑营直驱蓟县城下,骚扰涿郡兵马,打断他们的攻城节奏。” 想了想又下令:“命令骁骑向我部靠拢。 命令王兴,调辎重车三百辆,驮马一千匹,再从轻车营调出补给车一百辆,运送射声营全部弩手及护军营甲士一千人,向我部靠拢。 我要带着他们作为第二路,赶往蓟县。王兴带其余人马殿后。” 命令发出未久,就有缇骑极速奔来:“报,崔校尉被敌将偷袭,伤重昏迷。” “伤势究竟如何?怎么就被偷袭了?” 刘襄心里咯噔了一下,崔奕是他挚友,在他心中份量极重,与其他人的地位可不一样。再说了,骁骑营里可都是善战的老兵,这都能让人冲阵而入?这可不是话本小说,再猛的武将也顶不住一千多铁甲骑兵吧? 刘襄不信世上有这种猛人,他觉得只需五十个甲骑,就能斩杀所谓的猛将了。 “崔校尉带着两屯甲骑追击敌军,路过一处树林之时,被三员敌将带队突袭,校尉落马昏迷,甲骑奋战击退敌军,正在送校尉回营。” “带我去看。” “唯。” 等刘襄找到崔奕的时候,他正躺在一辆武刚车上,甲已经卸了,医护营的医者也给他看过了,手臂脱臼,肋骨断了三根,幸好没有伤到内脏。 刘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主公不必担心,某没事,有主公赏赐的宝甲护身,不曾破甲,无有大碍。” 见崔奕精神还行,刘襄也就放心了,嘱咐他道:“子安好好修养,正好趁着养病读读书。” 一听读书,崔奕脸色发苦。 “某不是不想读书,太难了,学不会啊。” 刘襄失笑的摇摇头,不再与他多言,受伤了还是少说话多休息吧,命人送崔奕回潞县修养。 送走崔奕,招来亲历此战的骁骑,问了此战详细经过。 崔奕急躁,命越骑在前方堵截,只带了骁骑营两百余骑追敌。 敌军四十余骑在树林埋伏。 当前三员敌将,自报家门叫做涿郡刘玄德,河东关云长,燕人张翼德。 他们自侧翼突入,崔奕与张飞迎面相遇,交手一合,两马错蹬之时,崔奕被抽落马下,张飞挨了一槊,被关羽救回。 骁骑仗着甲胄坚固,与敌军贴身对砍,斩杀敌军三十余人,我军伤损二十余人。 那个叫关云长的猛将极为勇武,护着其余几人破阵而走,骁骑着急救护崔奕,没有追击。 刘襄点点头,命他们回营休息。 关羽张飞还真是猛,三千骑兵都没堵住他们。带人偷袭了铁甲骑兵,击败了主将,最后还破阵跑了。 刘襄叹了口气,我的猛将兄啊,你嘛时候来呀! 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邹靖攻进蓟县。 撒出去的缇骑正在引导各部向刘襄汇聚,他准备先带越骑和宿卫先行。 王兴要留下收拾残局,带领剩余军队,换个人是压不住各队军官的。 第二路,谁能带队呢? 刘襄环视四周,缺人啊。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第六十八章 勇毅果决 刘襄麾下的老兵不少,不说起兵时的三千多人,后续几战也俘虏了不少老兵。 这些老兵当个伍长、什长一点问题都没有,选其中优秀的当个队率、屯长也挺得用。 但最多只能到军侯一级了,再往上的军司马和都尉,他们就难以胜任了,还需要时间去历练、成长,暂时指望不上。 希望以后,他们中能出几个将才吧。 刘襄在感叹手下无人可用之时,越骑营集结完毕,汇合五百宿卫,两千五百骑兵一人双马,多携羽箭,在刘襄的带领下,直奔蓟县。 命令第二路由骁骑营军侯统领,步骑四千,随后赶来。 刘襄想过用严纲带领第二路人马,但还是放弃了。严纲从军没几天,还没来得及积累经验,能力也不够。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威望,怕是压不住那些骄兵悍将。 所以,严纲被刘襄带在了身边,随他一起驰援蓟县。骑兵纵马急行,不足一个时辰就赶到了蓟县附近。 邹靖正在领兵攻城。 蓟县城垣上两军士卒杀做一团,难分胜负,城墙边有井阑压制射击,涿郡兵马正源源不断的顺着云梯冲上城垣,城门处有冲车在撞门,城下还围着密密麻麻的攻城部队,等待冲城。 战事如火如荼。 “继续加派人手,尽快夺城,日落之前必须拿下蓟县。”邹靖催促部下加快攻城进度,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今日攻不破城池,他将一败涂地。 “校尉,损伤太大了,不能再继续了。” 邹靖冷冷的看着劝他退兵的军侯,沉声说道:“你带人再冲一阵,拿不下城墙,就不要回来了。” “唯。”那军侯无奈领命。 邹靖在加紧攻城,刘襄在远处歇马。 看着远处的攻城大战,刘襄心情有点复杂,为了各自的理念,为了各自的利益,一个个生命就这样逝去,而自己也是其中的推手。 这样的事情,以后会越来越多,未来,自己是否也会变得麻木? 不再为生命的逝去而感叹,以人为本的理念也会渐渐淡去吧?变得跟那些世家子弟一样高高在上,不在乎人命。麾下的兵卒、子民,将会成为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为了自己的理念,随意的牺牲掉。 最后也只会淡淡的感慨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唉~~” 刘襄叹息一声,多愁善感终归无用,这个现实的世界,一切都得用实力说话。 缇骑来报,守城的黄巾军已经出现颓势。 不能再等了。 “吹号集结,随我出战!” 低沉的牛角号声传遍四野,骑兵大队在远处的丘陵上现身,他们逐渐加速,直扑涿郡兵马的中军而来。 邹靖知道自己失败了。 舍了两千兵卒,换取一天时间,逼迫民夫上阵,发动四面围攻,催促麾下将士拼命,不顾伤亡,终于攻上城垣,眼见着就要胜利了。 敌军来了,功亏一篑。 但他不能犹豫。 他久历战阵,清楚的知道,临阵犹疑乃兵家大忌。 他强忍不甘,咬着牙下令:“鸣金,收兵。” 部下接令,命人敲响铜钲,又使哨骑持钲去城下传音。 一时间,鸣金之声传遍全军,涿郡兵马迅速退下城墙,往中军集结。 汉朝鸣金是敲钲,不是锣,锣是仪仗所用,鸣锣是开道用的,就是让行人回避的意思。 邹靖盯着奔袭而来骑兵,自己的中军必须顶住这一波冲击,接应攻城的部队退回来。 没有时间退回围城的营垒了。 “扎紧阵势,弓弩上弦,骑兵出阵阻截敌军。”他沉声下令,又命哨骑传令:“攻城部队于中军阵后集结,抵挡骑兵冲击。” 大概有五百余骑,自涿郡中军而出,迎向敌骑。 刘襄带着宿卫冲锋在前,越骑于两翼随行。这是他第四次带兵冲阵,这次,没人为他开路了。 看着迎面而来的涿郡骑兵,看着带队的两员敌将,一个面如重枣,身长九尺,骑在马上就像骑着一头驴;一个手臂欣长,白面大耳,虽然没到奇行种的地步,但越看越像蜘蛛人。 刘襄笑了。 “刘备刘玄德,关羽关云长,之前让你们跑了,这次我给你们准备了大礼,你们就好好接着吧。” 刘襄有自知之明,他可不是武艺精湛的猛将,为了不被敌将阵斩,他把宿卫中的弩手带在了身边,三十具腰引弩张弩待发,他不信哪个猛将能顶得住腰引弩的密集攒射。 “命两翼越骑前突,包夹敌军,射手架弩,准备射杀敌将。” 两翼越骑加速,超越宿卫骑士,成鹤翼阵型意图包抄敌军。 涿郡骑兵自然不会往包围圈里撞,在关羽的带领下,向右转向,奔着安平军左翼冲来,意图突破左翼骑兵,跳出包围。 两军仅仅对射一箭,就迎面相撞,骑卒互不相让,各使战刀长矛奋力相搏。 “传令右翼,不必包抄,继续加速向前,绕过敌人中军,搅乱后撤的攻城部队。” 右翼千余越骑领命,继续前行。 刘襄中军加速,从后侧撞入敌军队伍,五百宿卫身着铁甲,手持长矛,一路大砍大杀无人能挡,撞散了敌军阵势之后,又与左翼骑兵配合,将敌骑圈在阵中围杀。 关羽刘备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破阵,麾下骑兵越战越少,已不足两百,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 关羽始终冲锋在前,他自己都不知道与多少人交过手,又杀了多少敌人,那安平军战意旺盛,总也杀不散,长矛从四面八方捅过来,弓箭贴着脸就射,怎会如此拼命? 他越打越心寒,是什么让这帮骑卒这么拼命?他不明白。 他感觉战斗了没多久,却异常疲惫,胸口也是隐隐作痛,应该是落马时摔伤了。他的马已经换过好几匹,敌人太多,他冲不起来,根本护不住战马。 关羽深深的喘了几口气,趁着空挡四处观瞧,却始终找不到刘备的身影。 他们被安平军冲散了,多次返身去找,刘备没找到,身边的兵马却越来越少,这么下去迟早要拼光的。 他又扫了一眼四周,身边骑卒已不足百,也不知能不能杀到前方牙旗之下,那里应该就是敌军主将刘襄所在之处。 杀到那里,擒住刘襄,就有生路。 “主公再坚持片刻,待某擒了敌军主将,此战必胜。”关羽对不知道失陷在哪里的刘备低声言语。 第六十九章 此为绝路 关羽打着生擒敌军主将的主意,却不知道,刘襄也在远远的看着他。 看着他左冲右突,看着他圈马四顾,看着他披甲带剑挥舞长槊,戮战四野。 看着关羽逐渐向自己杀来。 刘襄驻马等待。 围拢过来的骑兵越来越多。 而关羽身边的兵马越来越少。 一百八十步,五十骑随行。 一百二十步,二十骑随行。 八十步,关羽骑着驴一样的战马,加速奔驰。 五十步,刘襄数了数挂在关羽身上的箭矢,不下二十支。他轻轻挥了一下手,三十支弩矢在身边射出,如迅雷闪电一般,直奔关羽而去。 关羽看见了刘襄脸上戏谑的笑容,也看见了刘襄欣赏中夹杂着惋惜的目光,更看见了刘襄身边的射手发射弩矢。 那些弩,不对劲! 关羽右手猛然发力,缰绳迅速后带,胯下战马的脖子差点被扭断,整匹马向右侧身,在惯性的驱使下,几乎横了过来,他顺势翻身,准备来个镫里藏身,躲在马后避箭。 电光火石之间,关羽做出了一系列应对动作,可他还是低估了腰引弩发射的弩矢速度。 他只觉得左臂、肩膀、腋下、腰间、大腿,传来几股极大的推力,然后就听见铁甲扭曲,甲片破裂的动静,身下的战马一阵剧烈抖动,哀鸣一声侧身翻倒,关羽身体失去平衡,被摔得一阵眩晕。 直到摔倒在地,被战马压住,他才感觉到多处疼痛传来,想要掀开马尸,却全身发不出力气。 刘襄对关羽避箭的动作叹为观止,这可是两米多的大个子,还能这么敏捷? 你能想象姚明做托马斯回旋吗? 就是这么震撼! 看见关羽还有动静,附近几个宿卫纵马靠近,几柄长矛斜指,防备关羽暴起发难。 直到矛尖搭在关羽身上,没见他起身反抗,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这人太猛了,平生仅见啊。 “绑了。”刘襄在远处下令。 对关羽这样的猛将,还是小心点好,绑好之前,他是绝不会靠近的。 宿卫几乎把关羽绑成个粽子,然后才给他看伤。他身中七矢,还有多处箭伤,特别是腋下,被弩矢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关羽被宿卫一番折腾,此时已经昏迷不醒了。 “他缺一匹好马。”刘襄有点感慨。这是关羽呀,后世耳熟能详的人物,不用任何注释,只需一个名字,便能让人将他的事迹娓娓道来。 作为对手,刘襄的心情很复杂。 “救活他。” 命人临时包扎了一下,由几个缇骑看顾,迅速启程,运往后面的大营诊治。 这里虽然结束了战斗,右翼骑兵还在跟涿郡步卒纠缠,刘襄没时间耽误。 来不及打扫战场,留下一屯人马救治伤兵,刘襄带着其余兵马向邹靖中军疾驰,必须阻止涿郡兵马归营。 右翼的一千越骑,已经绕过了邹靖的中军阵势,正在攻击从城墙边上退回来的步卒。 那些步卒大概有八九千人,大多数都是民夫,只是临时发放了武器,他们在骑兵的驱赶下四散逃命。 离城墙不远,有处步兵结阵,一边顶着城墙上黄巾军的攻击,一边向中军阵势靠拢。那里是填平的护城河,附近还有围城时挖的壕沟,地形不适合骑兵作战,黄巾军不敢出城,只能任由他们结阵而行。 邹靖的中军也在缓缓靠近,两阵相距已不足两百步,互为奥援的阵势已成,难以隔绝了。 刘襄下令:“命令左翼骑兵配合右翼,驱赶败兵,冲击敌军阵势。” 自己带宿卫在邹靖中军附近停驻,修养马力,找寻破绽。 此前围攻涿郡骑兵之时,宿卫反复冲击敌骑,又一直与关羽缠斗,伤亡了八十多人,体力也消耗不小,必须得休息一下了。 至于越骑的伤亡,还没来得及统计,大概有一两百减员。 阻止邹靖攻进蓟县的目的已经达到,又将涿郡兵马困在了营垒之外,刘襄现在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的是邹靖,他得考虑撤兵的问题,刘襄只需等待。 等待邹靖露出破绽,等待第二路人马到来。 驱败兵为潮,也只是试探一下而已,看看能不能打乱敌军阵势,顺势再咬一口,继续削弱邹靖的兵力。 左翼骑兵兜了个大圈,与右翼合作,驱着三五千民夫,向邹靖中军奔来。 民夫心胆俱丧,不敢回头反抗,只想求邹靖庇护,放他们躲进步兵的战阵之中。邹靖又不傻,怎么可能让这些民夫搅乱阵型,他命令兵卒大喊:“不许冲阵,不许冲阵,从两侧行走,躲到阵后去。” 不听命令的民夫,尽被射杀。 刘襄看着避开正面,顺着盾阵两侧躲到两座步兵阵型中间的民夫,感觉邹靖的摆出的阵型像个哑铃。两头各有一个一两千人的步兵圆阵,中间大概百步距离的空地,聚拢着三千左右的民夫。 他又命越骑骚扰了几次,都被邹靖应对过去,无法打乱步兵阵型。 跟这种宿将斗阵,真的挺涨经验的,要不是麾下骑兵开始疲惫,刘襄还想学习学习。 仗着骑兵的战略优势,想打就打,想撤就撤,变着法的欺负消耗严重的步兵,还有个沙场宿将,教你怎么用步兵阵势应对骑兵,这样的机会真心不多。 最重要的是,刘襄的援兵就在路上,越是消耗时间,他的胜算就越大。他就是要把邹靖拖在这里,不让他休息,不让他回营,不让他撤退,最后让他死在这里。 “命令越骑营收兵修整。” 刘襄看看天色,大概下午两三点的样子,秋后的阳光虽然炽烈,但已经没有多少热量了,几朵浮云飘在高高的天空上,俯视着人间的悲怆。 这处战场很是惨烈,几千具尸体,堆叠在城墙之下,散落在护城河两岸,血液流得到处都是,泛着紫黑色,慢慢渗进土壤。 邹靖的阵势就摆在护城河百步之外,两阵互为奥援,中间夹杂着民夫,与刘襄两千多骑兵对峙。 邹靖知道等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可他不敢动,他能调动的兵力不足四千,全是步卒,骑兵已经全军覆没了。 在两千骑兵的压迫之下,他手下这点步卒怎么行军?若不是依靠地形,阵势都无法稳固。 没有强弩压阵,没有车兵掩护,走不了了! 他现在特别恨渔阳太守,虽然他估计渔阳太守已经死了,但他还是恨。 那个蠢货,老子要有渔阳边军的铁甲、强弩,老子能让对面那些轻骑全军覆没。可惜他麾下只是新招募的内地郡国兵,甲胄缺乏,强弩稀少,只有弓箭充数。 还好涿郡有铁官,他不缺兵器,二次增兵的时候更是带来了一批重盾,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时间在对峙中慢慢流过。 刘襄觉得现在是劝降的好机会,想去找邹靖聊聊,又觉得应该加一加筹码。 想了想就招来严纲,对他说道:“看见对面的城池了吗?去劝降它,若成了,算你大功一件。” 第七十章 率兽 刘襄想要劝降蓟县,也想劝降邹靖。 邹靖孤注一掷,现在已经踏上绝路,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是劝降之时。 刘襄正在思索劝降邹靖的说辞,一件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严纲那个傻大胆,他跑到蓟县城头上去了!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黄巾军放下个吊篮,就把他接到城垣之上。劝降就不能在城外吗?非得跑到城里去?不要命了吗? 刘襄也没了劝降邹靖的心思,坐在石头上仰头去看城上情况,这严纲就是个不省心的。 蓟县城上严纲手舞足蹈的跟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就被带走了。过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严纲终于又坐吊篮下来了,刘襄松了一口气,这混人没死里面就好。 不多时,严纲骑着马来到刘襄身边。 “启禀将军,蓟县降了。” 刘襄招招手,让严纲坐在他对面,皱着眉头非常严肃的问道:“为何要去城里劝降?城外说不了话吗?” 严纲一愣,回道:“呃,某觉得当面谈话,比较有诚意,更能说服他们。” 刘襄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以后说道:“蓟县已是死地,由不得黄巾选择,为此地冒险,殊为不智,若有不测,吾如何向你家人交待?严纲,下次不可如此冒险。” “谢将军挂怀,某一定谨记在心。”严纲觉得心中温暖,很是感动。 刘襄不是在玩拉拢人心的手段,他是真的担心严纲。见严纲如此,他也不再啰嗦,点点头问道:“蓟县城中情况如何?” “城中虽然已经断粮,但黄巾还有万余人,某觉得他们还有一战之力,让他们出城,跟涿郡兵马干一场,也好削弱一下黄巾军的力量。要不然,某怕他们不老实。” 刘襄考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黄巾现在不能出城,邹靖手下正兵将近四千,不能给他们夺城的机会。” 严纲却有些不依不饶,继续劝道:“那些蛾贼匪性重,还是拉出来跟涿郡兵马干一仗比较稳妥,不多死点,他们不老实。” 刘襄觉得有点奇怪,严纲执意要城中的黄巾送死,这其中肯定是有事。他疑惑的问道:“可是城中黄巾羞辱于你?” “未曾羞辱,他们待我如上宾。” “执意让黄巾出城送死,是何原因?” 严纲愤愤的回道:“他们吃人!”说完又强调了一下:“他们虽然遮掩,但某看出来了,他们吃人!他们抓城中的百姓……”说道最后,严纲已经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刘襄也沉默了。 乱世的残酷,总会一次次的打破人心的底线。 吃人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听说,那些流民他可以装作看不见,可以装作不知道,甚至可以假装理解,求活而已,不能苛责。 可军队不一样,黄巾军再烂,他们也是军队。军队做这样的事,有规模,有组织,那是屠杀,是率兽食人。 刘襄的怒意在心中激荡,他理解严纲的心情,这些黄巾该死,必须死。 但,不是现在,不能是现在。 刘襄咬着牙硬生生的压下怒火。心中反复的告诫自己:为将者,不可怒而兴兵。 他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的说道:“我会让他们死,不找其他借口,就以吃人的罪名,处决他们,为那些百姓主持公道。” 顿了顿又说道:“现在不是时候,需要等一等,不能着急。” 他取出令箭兵符,招来身边缇骑:“加速传令,命后军押运粮草,移驻蓟县。”说完又强调道:“接到命令,即刻起行。” “唯。” 缇骑打马远去,刘襄站起身来,看着严纲说道:“劝降蓟县,大功一件,记军功三转,晋升军爵簪袅,分田八十亩,屋两间,直系亲属免徭役。任命汝为缇骑军侯,今后当用心任事,再立新功。” “谢将军提拔,愿为将军效死。”封官进爵的兴奋,让严纲从愤怒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他激动的行礼拜谢。 “别光顾着高兴,有件事让你去办。” “请将军吩咐。” “带人去蓟县,查一下黄巾军,吾不想杀错人,也不想放跑该死之人。” “遵将军令,某会查个清清楚楚。”严纲郑重应诺。 “带着我军的旗帜过去,让城头易帜,现在就去。” “唯。” 严纲带人再次进城。 刘襄虽然一直劝自己不能被情绪影响,可他还没成长到那个地步,还是有些急躁。 顾不上再想劝降的措辞,他带着宿卫来到邹靖阵前,命人大喊:“请邹破虏答话。” 邹靖就在阵前,躲在几面重盾之后,静静的看着这些铁甲骑兵缓缓靠近。 看着一员小将身着玄黑色环锁铠,外罩白色战袍,骑在一匹白马之上,从阵中行出,身后亲兵打着一面赤红色刘字牙旗。 他不禁心中嘀咕:这应该就是安平军主将了,怎会如此年幼?一副瘦弱单薄的样子,这些骄兵悍卒怎会服他?是何道理? 听见对面喊话,就高声回答:“乃公在此,有何言语?” 刘襄心里暗骂一句:装大辈死的快。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宿卫拿过此前做好的扩音喇叭。因为总要阵前喊话,安平军劝降的效果也好,所以专门找木匠做了一批,以供军用。 他举着喇叭,高声说道:“邹校尉已入绝境,何必再做挣扎,徒增伤亡而已,不如降了吧?” 邹靖不屑一顾:“呸,区区黄巾蛾贼,也敢劝降大汉军将,痴心妄想!” 这是第二个把他认成黄巾的,不知是因为世家子弟的傲慢眼瞎,还是故意把他归类为黄巾,好剿灭立功?毕竟,征剿反贼和剿匪的军功是不一样的,而黄巾动荡天下,灵帝极为忌惮,明发圣旨令各地征剿,功勋又不一样。 这不能认呀,黄巾可不是好出路,他可不想成为各路英雄的经验包。在汉末三国这款争霸游戏里,黄巾军就跟新手村的经验宝宝一样,是个人就能上来薅一波经验,多少英雄就是打黄巾起家的,这个名头绝对不能认。 刘襄琢磨了一下,准备给自己弄个人设,就高声回话:“邹校尉此言差矣,吾乃中山靖王之后,景帝阁下玄孙,临邑侯枝属,汝开口黄巾,闭口蛾贼,如此污蔑,当真找死!” “嗯?”邹靖有点疑惑,这话听着耳熟啊,好像之前听过,从哪听到的呢? 此时正在阵前答话,也不及细想,就开口说道:“即是汉室宗亲,为何反叛?” 邹靖其实不在意汉室宗亲的名头,老刘家坐江山几百年了,皇家血脉繁衍生息,那真是多了去了。不是有句话嘛,叫做张王李赵遍地的刘,这汉室宗亲什么的,不稀罕。 可是,拥有大军翼护的汉室宗亲,那就得重视了。 第七十一章 清君侧 刘襄听到邹靖质问,义正言辞的说道:“天子受奸佞蒙蔽,朝中有小人弄权,大好明堂尽是蝇营狗苟之辈。致使天下动荡,民不聊生;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吾遂起兵,诛奸佞清君侧,吊民伐罪,匡扶汉室。 校尉如今已入绝境,不若弃暗投明,随我布大义于天下。” 虽然刘襄说得慷慨激昂,可他清楚,邹靖是不会信的,他就是找个借口,立个人设。 像这样的说辞,不在于有没有道理,而在于说这话的人,有没有实力。单靠言辞就把人劝降?刘襄没这么浅薄。 邹靖在思考,他在权衡投降的利弊。 朝廷大军就在冀州,剿灭黄巾之日不远,平贼之后大军北上,必定犁庭扫穴,这刘襄长久不了,自己投降会带累家族。 “唉!”他叹息一声,死便死吧,搏一个宁死也不从贼的名声,让子孙后代能够昂首做人。 今日便战死于此处,不可使家族蒙羞。 给自己打打气,坚定了意志,邹靖昂首挺胸,高声爆喝:“吾乃大汉破虏校尉,邹靖邹宁远。乱臣贼子,休要多言,邹某大好头颅在此,尔等尽管来取。” “这是抱定必死之心了,真麻烦。”刘襄低声嘀咕了一句,转头问身边弩手:“邹靖距离多远?” “回将军,一百一十步。” “可有把握?” “敌将躲在重盾之后,难以射杀。需要前进六十步,方能破盾,将军可要某等冲阵?” 刘襄摇摇头:“不必。” 这三十个强弩射手都是宝贝,是他斩将夺旗的依仗,也是防止被猛将阵斩的手段。刘襄可舍不得让他们冲阵,但凡有一点损伤,他都得心疼死。 看着邹靖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刘襄知道他是装的,就像自己装作汉室宗亲一样,大家都是演员,演着一出忠孝节义的戏码,谁信谁是傻子。 无法劝降,无法狙杀,刘襄又舍不得麾下骑兵损伤,自然不会强攻硬打。他指着已经易帜的蓟县,大声喊道:“邹校尉不妨回头看看,蓟县已降,汝要如何应对?校尉立阵于此,意欲图谋县城,当我不知吗?” 邹靖已萌死志,虽然战术被识破,但他仍然面不改色,回头看了看蓟县城头,就转过身来,对着刘襄大喝一声: “来!战!!” 受到邹靖激励,涿郡兵卒的士气提升,他们敲着铁盾,大声邀战:“战!战!战!” 另外一个步兵阵势也跟着鼓噪。 宿卫听到邀战,一副“老子这就过去碾死你们”的样子,还频频看向刘襄,请战的意图很明显。 “你们的脑子能不能不要这么简单?人家喊几声,你们就要去冲撞盾阵?他们挖个坑,你们就要往里跳?”刘襄训斥了几句,就打消了宿卫请战的想法。 看着鼓噪的涿郡步卒,刘襄举起喇叭,大声喊道:“喊,使劲喊,嗓子冒烟了没有?渴死你们。” 涿郡兵马确实缺水,但还不到渴死的地步,邹靖中军是备有一些水囊的,还能勉强供应士卒饮用。刘襄这么说,只是想打断对方呼喝罢了。他又不想冲阵,面对邀战,已经想要退回去了,对面呼喝不停,他有点烦。 喊完挥挥手,就带人撤了。他不担心此时撤走会影响士气,想动摇刘襄宿卫的士气,可没这么容易。 两军继续对峙。 刘襄命人轮流吃饭,越骑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骚扰涿郡步卒。他们分队在步兵阵势周围游曵,时不时的策马靠近,抛射一波羽箭就跑。 涿郡的步卒很痛苦,追不上,不敢追,走不了,逃不掉。 等死的滋味不好受。 也就是邹靖带兵能力强,还能鼓起这些兵卒的士气,维持着作战阵型。否则,这些人早就投降了。 “你们的痛苦快要结束了,快了,不要着急。”刘襄调侃了一句。 第二路人马,已经到了,三千多匹马,四百辆大车,正在逐渐接近。涿郡的人也看到了,他们在慢慢合流,邹靖指挥部队的能力真的很强,两阵汇合居然没露出破绽。越骑趁机靠近,两军对射几箭,没占到多少便宜。 越骑营这段时间的骚扰作战,被射伤了几十人,因为只在射程边缘试探,又装备了皮甲,都是些轻伤,养一段时间就好。 下午四点,申时初刻,刘襄麾下结成阵势。一千甲士,两千弩手,四百余宿卫为中军,左翼越骑,右翼骁骑。 步骑六千多人与邹靖正兵三千五百多人,相隔两百步对阵。 刘襄令旗挥动,射声营弩手向前,甲士跟进,左翼越骑包抄,骁骑等待冲阵。 最先发动的攻势的是射声营,他们手中强弩的射程比弓箭多出至少四十步,这够他们多射三轮弩矢。弩手停下发弩之时,甲士迅速穿阵而过,来到最前方结成盾阵,稳固阵线。 越骑也加速奔驰,绕到后阵驱散民夫,放箭射杀敌军,三千六百多名弓弩射手,前后夹击,涿郡兵马进退维谷,阵型散乱。 箭雨不停的落在他们头上,他们持盾抵抗了一波又一波,不断有人被射杀,终于有人冲到了安平军阵前,可是一千甲士早就等在那里,正面有重盾、长矛,头上有弩矢、长戟,片刻之间就将他们屠戮殆尽。 剩余之人被箭雨压制在盾阵之下,缓缓推进,不断有弩矢羽箭突破盾牌空隙,不断有人被射杀,这又加大了盾阵空隙,更多的人被射杀。 即便如此艰难,他们仍然拼命坚持,邹靖调度呼喝之声不断传来:“举高盾牌,填补空隙。” “并肘抵肩,沉腰低首,协力向前。” “涿郡男儿,戮力讨贼,不可使宗族蒙羞,死战!死战!” 这是一帮新兵,他们应募从军,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伤亡近半,他上午刚刚经历苦战。 他们仍然随着校尉的呼喝,大声嘶吼着:“死战!死战!” 可惜,战争不能只靠意志。 战斗意志无法抵抗弩矢、羽箭,也无法破开甲士的防御阵线,他们只能龟缩在盾牌之后,接受箭雨的洗礼,毫无还手之力。 “抵近射击,狙杀邹靖。”刘襄给宿卫中的弩手下令。 他不想再拖延了,胜负早已分明,狙杀邹靖就能结束这场战斗。 “这算是清君侧的第一场战斗么?”刘襄嘲讽的笑了笑。 自言自由的嘀咕着:“我可以是黄巾军,我可以是农民起义军,我也可以是清君侧的汉室宗亲,我还可以是争霸天下的诸侯。弱小的人,随波逐流,强大的人,创造时事。” 人嘴两张皮,上嘴皮碰下嘴皮,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至于别人信不信? 那就看你的实力强不强了。 黑山黄巾的首领张燕,就是因为汉军无力征剿,才被朝廷封为了平难中郎将。 各路诸侯讨伐董卓之时,也承认了张燕的身份,跟他结盟了。 凭的就是实力。 第七十二章 刘跑跑要启程了 邹靖死了,死得很安详,这是他自己选的路,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涿郡兵马在邹靖死后,士气颓丧,终于放弃了抵抗,最后有一千五百多人投降,其余尽皆战死。 刘襄仗着兵甲犀利,抓住邹靖的破绽,始终压着他们打。战略的失误,是无法用战术去弥补的,战斗意志也无法消弭武器的差距,这一点,他会牢记在心,警醒自己,绝对不能犯邹靖这样的错误。 都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邹靖真的无能吗?他只是被贪念蒙蔽了理智,判断失误了。 命令城里的黄巾军出来打扫战场,留下一曲越骑监督,骁骑入城接管城防,刘襄带着其余兵马,又带了三千黄巾军,不顾疲惫,向涿郡大营行军。 涿郡大营距离城南十里,在?水北岸,缇骑已经打探清楚,营内守军不足五百,刘襄要尽快拿下营地,缴获涿郡兵马的粮草,蓟县里面的百姓正等着粮食救命。 安平军士卒和马匹的体力消耗严重,十里路走了半个多时辰。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边有几朵橙红色的火烧云,光彩越来越黯淡,月亮如弯钩一般,悄悄的出现在天边,在太阳的逼视下,仅仅只有一个轮廓。 涿郡大营之中,守军只有百余人,其余尽是伤兵,连运送辎重的民夫都被邹靖拉去攻城了。 刘备疲惫的坐在榻上,他刚刚逃回营地,医工在给他看伤,一个又一个的箭头从肉里剜出来,疼得他呲牙咧嘴。 旁边床上躺着张飞,胸口被麻布裹得严严实实,可仍然能看到浸出的血迹。 他有些悲戚的问道:“主公,云长回不来了?” 张飞跟关羽相识好几年了,交情极深,他一项视关羽为兄的。后来,又一起投了刘备,想要从军混个出身。关羽败阵未归,生死难料,他身负重创,难以救援,心中沮丧精神越加萎靡。 刘备没有回答,等医工为他包扎完毕,走出帐篷以后,才哑着嗓子说道:“吾等又被邹靖卖了,五百骑出阵,全军覆没,安平军有铁甲骑兵,吾与云长被缠住了,冲不出去。” 他似乎不忍再回想,闭上眼睛叹息了一声。 张飞挣扎着坐起身来,安慰道:“某等早就做好了沙场捐躯的准备,战场争锋,难免死伤,主公不用伤心。” 刘备有些失神,没有理张飞的安慰,继续说道:“吾坠马晕厥,等醒来时,战斗已经结束了,那刘襄正与邹靖中军纠缠,只留了一点人手收治伤兵,吾没看到云长身影,只身脱逃而回,吾对不起云长。” 说完叹息不止,几近哽咽。 张飞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在一旁念叨:“主公能脱难已是万幸,兵凶战危,哪里顾得其他。” 刘备叹息了一阵,又喘了几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对张飞说道:“此处不可再留,吾等速速离开。” “去…去哪?” “先离开再说,翼德稍待,吾去找辆车来。”说完不顾伤痛,出帐而去。 不多时赶了辆辎车回来,卷了草席、布衾铺在车上,扶张飞上车之时,伤口崩裂,疼得他直打哆嗦。他咬牙强忍,毫不停留,返身去找了几柄战刀、手戟,又拿了一张弓几壶箭。 收拾停当,跳上车辕,也不理旁人问询,驾车就走。因往日积威,营中守军也不敢阻拦。 出了营门,过了浮桥,在?水南岸休息,他和张飞有伤在身,之前着急赶路,车辆颠簸,都有些扛不住了。 刘备回首望向对岸军营,想想这几个月的经历,慷慨激昂有之,志得意满有之,心慌气短有之,郁闷恐惧有之,一时间心神激荡,颇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只是,前路该往哪里走?他有些迷茫。 看着从远处出现的安平军,他知道邹靖凶多吉少了,想到刘襄这个“本家同宗”,他突然坚定了志向,这是个用实力说话的世界,得拥有自己的大军,才不会被人驱使着去送死。 他很羡慕刘襄,就如求学时羡慕公孙伯圭一样,他们都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 “吾会回来的,兵败之辱,吾必偿之。”刘备低声发下誓言,然后驾车就走。 他要去投皇甫嵩,他的老师卢植与皇甫嵩有些交情,凭此关系,当能得用。待立下军功,就能组建自己的军队了。 二十四岁的刘备带着二十岁的张飞,驾车南下,奔向不可知的未来。 而刘襄此时已进入涿郡大营,先不管其余杂事,直接去后营查看屯粮,还好没有遭到毁坏,去各处粮囤看了看,又调出军中账册,上面记载,营中存有军粮九千余石。 邹靖这是在营中屯了一月之粮,这些粮食足以缓解蓟县的糟糕状况,等后军押运的粮草到来,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留下一千人马守营,刘襄亲自押运粮草回返蓟县,三千黄巾,百余俘虏,三千多安平军,驾着千余辆辎重车,半夜时分才将粮食拉回蓟县。 城中百姓嗷嗷待哺,刘襄也不分时候了,命令点起火堆,埋锅造饭。 命令出了口,才想起没有这么多的锅。 当然,汉朝也没有锅。 那就召集百姓,只要有粮食,炊具不是问题。 全城几万百姓都被召唤出来,釜也好,鼎也好,陶盆、陶罐一律不嫌弃,凡是能煮粥的,通通征用。命令安平军各部,以什为单位,各自领着一群百姓煮粥吃饭,吃死人的挨鞭子,吃不上的挨军棍,安排妥当的赏百钱。 怕百姓抢粮闹事?怕人群聚集踩踏?这些问题在大军面前算是问题吗? 当然,在此期间肯定有争执,有冲突,打架斗殴,偷盗抢夺,这是避免不了的。一群饥饿之人,你让他们在食物面前当谦谦君子吗?不可能的,这不是道德问题,这是生存本能。 还是那个道理,这一切在足够的军队面前,都不是问题。 五千多安平军不是摆设,分出看押俘虏的,负责值守的,剩下的每个什不过管理百十人罢了。 让那些伍长、什长提前经历下队率、屯长的待遇,让那些新兵也过一过伍长、什长的瘾。 军队带着人群,拿着奇奇怪怪的炊具,背着粮食,分散各处。 蓟县的百姓第一次有这种经历,当兵的不但不抢他们,还带着他们一起吃饭,在一个罐子里搅勺子,用一个碗喝粥,听他们说起他们家乡分田之后的日子;听他们吹嘘自己有多么英勇,敌人有多么蠢笨;听他们计算战功;听他们憧憬未来。 这,莫不是在梦里? 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第七十三章 心路 直到了凌晨,这顿饭才算吃完。 告诉那些百姓,明天继续跟着军队吃饭,记住负责他们的部队番号,这就是他们的饭碗了。 刘襄没发粮食,城中动荡,有粮在手的百姓,未必安全。 再等几日,人心安定需要时间。而且,这次让百姓与军队深入接触,也是刘襄的一次思考,一次试验。 大汉的军队和百姓,其实是割裂的,虽然兵卒都是来自于百姓,可他们在心理上处于两个世界,他们的价值观不一样,越是老兵,这个问题就越严重。 除了本乡本土的宗亲顾旧,他们对其他地方的百姓,并没有什么同理心,甚至纪律败坏的军队还会劫掠百姓,他们管这个叫做搜牢,并以此为乐。 刘襄绝不允许麾下的部队变成那种样子,他是见过那支人民子弟兵的,那才是军队该有的面貌。 还是意识形态的问题,他们对百姓没有什么归属感,他们认为自己是朝廷的兵,是带队将领的兵,甚至是剥削他们的世家豪强的兵,但没人认为他们应该是百姓的兵。 刘襄想要改变这种思想,可军队是他的根基,那些老兵是他麾下军队的支柱。想改变他们,便如剔骨剜肉,必须小心翼翼。而且,意识形态绝不是小事,必须小心,再小心。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刘襄的部队会越来越多,他对军队的投入也会越来越大,说句穷兵黩武,一点也不为过。他现在靠着抄掠世家豪强养兵,可世家豪强就那么多,不够他抢的。 他扩张地盘的速度,是跟不上军队的需求的,总有一天,压力是会转向内部的,百姓承担了这些压力,就必定会产生矛盾。所以,刘襄想预先搞好军民关系,多少能缓解一下,不会变成军民对立,互相怨恨。 说到底还是钱粮。 刘襄是打算用制造业拉动商业,用商业利润养兵的,这需要时间。 制造业需要大量的工匠与熟练工人,这真的很耗费时间。 商业方面,用军属组建的商队,主要是面对内部需求的,甄逸以及之后投效他的大商,刘襄需要他们转型,需要他们向外行商,从外部吸血,供养刘襄的势力。这些也需要时间。 这段时间,需要世家豪强的资财,帮他屯民养兵,积累技术、人才,发展制造工坊,拓展商路。 他现在非常不喜欢世家豪强之人投降,人家投降了,你就不能名正言顺的抄家了。要不然,以后每一场都是硬仗,他有多少军队都得拼光。 刘襄已经明白,作为一个势力的首领,他可以心狠手辣,可以诡计多端,甚至可以杀人如麻,但他要遵守基本的规矩,哪怕是他自己创造的规矩。 只有这样,别人才敢放心的追随你,不用担心下一秒就被你干掉,这是普世价值观,不分穷人富人。 大汉朝的人啊,不怕你杀人多,杀人如麻居然是个褒义词,是夸奖人的词汇,他们怕的是你不讲规矩,没有定数,这让他们没有安全感,人家就不跟你玩。 “唉~~” 刘襄感觉很累,他逼着自己向前走,他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不进则死。 他不能,也不敢露出一点点的软弱。便如白天的时候,带队冲阵他不能停,面对关羽这样的猛将,他不但不能怕,还要装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停马等着人家过来,表现出嘲讽、戏谑、智珠在握的样子,将敌将射杀于眼前。 麾下的将士,见他如此淡定,战意激昂士气暴涨。可他不会跟人说,他其实腿肚子一直在转筋。 他一直担心关二爷把手中的长槊,当成标枪一样扔过来,把他扎个透心凉? 他能说吗?他敢说吗? 他能退吗?他敢退吗? “人都是被逼的。”刘襄叹息一声。看着天边泛起的晨光,他又是一夜没睡。 天亮了,虽然昨天睡得晚,但安平军的将士还是早早就起来了。事情很多,需要他们去处理。 昨天带着百姓吃饭的部队,分队去往各个街道,像老母鸡唤小鸡一样,呼喊着聚起了一个个的队伍。然后,领粮食,煮粥做饭,他们觉得,还挺新奇的,以前可没干过这样的事。 值守的部队,给黄巾军和俘虏发放饭食,然后带人出营,继续打扫战场,掩埋尸首。几千具尸首,够他们忙活了。 吃完饭的百姓,刘襄也没放过,挑出里面会治病的医者、学徒,让他们开始义诊,为百姓治病。甭管是不是缺少药材,先把病患挑出来,凡是怀疑能传染的,一律隔离。 其他人在城里打扫卫生,修缮房屋。赈灾这事,刘襄有经验,除了足够的粮食,还得给灾民找事做,不能让他们闲着。 人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灾民,哪一个不悲惨,谁没点伤心事?不能让他们陷在痛苦里。有事干,能让他们觉得有奔头,能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活着。 再说了,大战之后必有大疫,主要就是病人没人管,还有就是环境卫生有问题,传染起来一死一片,这个必须要重视。 城里城外,忙忙碌碌,众人身体疲惫,心里反而安定下来。 下午吃哺食的时候,王兴带着大部队赶到了蓟县,两万人的到来,城外打扫战场的进度也就更快了,不到天黑,事情就做完了。 刘襄命令左军接手蓟县诸事。 又重新按街道划分百姓队伍,由左军士卒负责携带百姓就食,安排城内劳作。 中军带黄巾军和俘虏,移驻城外大营。民兵在城里休息一夜,第二天回返潞县,之后会协助后军运送粮草辎重。 关羽也被王兴带来了蓟县,经过军中医工治疗,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要后续伤口不感染,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刘襄去看了看,关羽昏昏沉沉,不是叙话的时候,也就不再打扰他养病了。 至于关羽伤好以后,怎么处理的问题,他还没想好。劝降肯定是要劝的,关羽能不能降,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着劝降刘关张三人,刘备的野心、志向,不是个能屈居人下的,投过来也是个隐患。说不定人家来个借鸡生蛋,花你的钱壮大自己的势力,然后取你而代之。 这种事,得多糟心。 关羽张飞两人,忠义的印象太深刻,虽然他们跟随刘备没多久,也还没受什么恩义,但刘襄心里没底。 至于劝降不成,是不是杀掉关羽? 刘襄舍不得,毕竟是关二爷,杀之不祥。 放了? 老子宁可把关羽当吉祥物养起来,也绝对不能放! 只是关羽太勇猛,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困住他。 第七十四章 南下 刘襄在蓟县待了三天,后军押着粮草辎重到了。 此次运粮两万石,后续会继续运输,刘襄准备在蓟县存粮二十万石,用来赈济广阳灾民以及应对大军攻伐的消耗。 邹靖全军覆没,涿郡兵力空虚,正是攻城掠地的好机会。 出兵之前,还有些隐患要处理,首当其冲的就是黄巾军。 蓟县一共有一万两千黄巾军投降,因为多次大战,青壮损伤严重,能战者不足六千,其余皆为老弱妇孺。 严纲查访多日,下令食人的是程志远的副将,叫赵规的,其部下三千余众,多有食人。其余各部没有参与。 那就不用犹豫了,刘襄下令:“让他们去城北墓葬区挖坑,调一曲弩手,一曲甲士,在外围监视。挖好了坑,就地行刑,如有反抗,一律射杀。 行刑之后,让城中百姓去看,告诉他们,这些黄巾吃人,所以要处决他们。 百姓如有冤情,可来上告,安平军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严纲领了兵符令箭,带着本部缇骑去射声营和护军营调兵,又驱使黄巾军赵规部,去城北行刑。 刘襄没有去,他怕自己心软。 处理了那些吃人的,剩下的黄巾就要分批甄选了,挑出太平道人,贬为奴仆,分别送去各处矿洞; 裁汰了将近五千老弱妇孺,留他们在蓟县做工,算是以工代赈了; 剩下三千多青壮,征召为民夫,为大军运送粮草辎重,此战过后,和留在蓟县的黄巾军老幼一起拉去屯田。 俘虏的涿郡兵马一千五百人,在蓟县服劳役,修缮城防,疏通护城河。他们的战斗意志,让刘襄有点忌惮,不太敢带在军中,到了涿郡,他们闹事怎么办? 邹靖在广阳征召的民夫,被俘虏了四千多人。这些人摇身一变,成了安平军的民夫,刘襄跟他们约定,此战过后,送他们归乡分田。 分田的法宝一祭出来,这些民夫的精神面貌立刻就不一样了,好歹有了盼头,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广阳郡从初春黄巾起义开始,就一直战乱,原本将近三十万的人口,现在怕是不足十万了。特别是乡野之中,田地荒芜,屋舍空置,几无人烟。当真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兵灾的祸害比水火之劫更严重,对百姓来说,是灭顶之灾。 也就是几个县城,还有些居民,饿得皮包骨头,离死不远了。 对刘襄来说,全取广阳郡已经没有障碍,只要再攻取安次县和广阳县,就算是拿下广阳郡全境了,没有什么难度。 难的是,怎么恢复生产,怎么养活剩下的百姓。广阳郡的田地撂荒了一年,这一季没有收获,百姓手中没有存粮,没人赈济就只能等死。 刘襄至少要养他们一年。 可是,下一季怎么办呢?广阳郡没多少青壮了,就剩下一堆老弱妇孺,指望他们种地的话,怕是养活不了自己,刘襄得给他们找条出路。 再有就是田地的问题,大量的田地撂荒,眼见着就要变成荒地了。荒地想要再养成良田,是要费好几年功夫,花大力气才行的。 说到底还是人口不足的问题,这是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种地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涿郡倒是人口不少,有六十多万。但是,涿郡也没有到人口过剩的程度,没法补上十几万的劳力缺口。 幽州实在是缺人,刘襄觉得青州、冀州人挺多的,得想想办法,弄点人来。不搞点动作,他念头不通达。 刘襄的想法挺多,可事情还得一件一件的做。 现在的精力还得放在战事上。 这场战争刘襄谋划了几个月,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就更不能疏忽了。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个道理,他懂。 七月二十七日,刘襄率兵逼降安次,城中只余八千饥民,被迁到蓟县生活。 命令后军带一万民兵驻守蓟县,运输辎重,囤积粮草,护持潞县到军都县的粮道。 命令杨槯出兵军都径,佯攻居庸关,牵扯上谷郡兵力,为阎柔创造战机。 传令阎柔,可伺机进兵居庸县,与右军夹攻居庸关,打通进入上谷郡的道路。 七月二十八日,刘襄领正兵一万六千人,民兵五千,民夫七千,渡过?水出兵广阳县。 广阳县靠近涿郡,又是邹靖进兵时的粮道节点,情况比其他县要好一些,能得到一些赈济,有几万百姓聚集。只是青壮都被邹靖抽调了,刘襄大军到时,没遇到什么抵抗。 又背上了几万老弱妇孺的包袱,刘襄也很无奈,总不能不管吧?可他不能总用军粮往外贴补,这不是办法,长久不了的。 渔阳确实囤积了一些粮食,可那些都是有用处的,要养兵养马,要养工匠,要招募民夫,要备荒备战。 怎么算都不够用。 还是得指望涿郡的粮食,必须尽快拿下涿郡,不能拖到冬天,更不能等到明年。 留下五百正兵一千民兵,命他们守护粮道,大军不在此地停留,兵进涿郡,直奔良乡县而去。 良乡在广阳县西南五十余里处,位于圣水北岸,全境皆为平原,倒是挺适合开荒种地的。 可惜就是人少。 大军一到,良乡县长就乖乖的开城投降了。接管城防以后,刘襄不理其他,直奔府库。 良乡县存粮不足三千石。 他只好带着兵马,去找县中大户借粮,砍了十几个脑袋,搜遍了良乡县豪强地主的府邸,也才募集了一万石粮食。 刚刚够灾民吃一个月。 留下一千正兵一千民兵,先运些粮食回广阳县应急,并守护粮道,看守退路。 大军休息一夜,继续开拔,向涿县行进。涿县距离良乡八十余里,是涿郡的郡治。 在本地向导的带领下,渡过圣水,向南走了一天,避过垣水和桃水交界处的泥泞路段,第二天再渡过桃水,转向东行,中午的时候赶到涿县,距县城东门十里处安营扎寨。 刘襄带宿卫前去观城,涿县就是后世的涿州,有天下第一州的美誉。西临太行北依燕山,城周九里,城垣高三丈有余,开有四门。 相传黄帝车裂蚩尤,部分尸骨弃于涿地,为避蚩尤之孽,修筑古城时,西门凹入,形成了东北内折,西南凸出的样子,当地俗称“凹”字城。 因形似卧牛,故又称之为“卧牛城”。 城西百余步,桃水由南向北流过,至城北三里处折而向东。桃水是巨马水的支流,在涿县转向东流,汇合垣水,继续向东在阳乡那里汇入圣水,东流入海。 涿县西北二十余里处,还有一座西乡小城,是侯国封地,与涿县成掎角之势,互为依托。 刘襄心中发愁,这座城池不好打。 第七十五章 因粮于敌 刘襄眉头紧锁,涿县的东、北、南三面,他都看过了,没有找到破绽。城垣上有守军登城,服饰杂乱,应该是世家豪强的私兵和临时征召的青壮,他们人数众多,也提前做好了防御准备,没有突袭的机会。 涿县西面没敢去,河道离城只有百余步,贸然过去容易被射死。这个距离,也无法让军队展开,不具备攻城的条件。 刘襄拨马回营。 大军还在伐木立寨,涿县不敢派人出城骚扰,两方相安无事的渡过了第一天。 第二天留民兵守营,刘襄率正兵,去攻涿县。 涿郡的郡国兵全军覆没,只有零星败兵逃回,城中守军必定人心浮动,刘襄准备试探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夺城。 分一千甲士两千民夫,跟随左军在南北两门佯攻,中军在东门列阵,首先派人劝降。 一队人马举着喇叭,在城下大喊废苛政分田地的话术,企图使用精神攻击,扰乱守军心志。 城上守军虽然面有异色,但却不为所动。刘襄有点奇怪,涿县守军太稳了,这是什么缘故? 战场之上不及细想,不管什么原因,打一下就知道虚实了。 刘襄挥手下令:“射声、轻车出阵,压制城头。” 射声营弩手推着橹车,前行到距离城墙百步之处,发弩射杀城上弓箭手。 轻车营推进到距离城墙一百二十步,抛射石弹压制城头,又在补给车的侧壁立盾,用以防御城上流矢。 涿县守军没有强弩,但是装备了不少弓箭。弓箭手躲在女墙后面,与城下弩手对射,城垣上又有床弩射击城下橹车,杀伤弩手。 幸亏涿县床弩不多,射声营有砲车相助,很快便压制下去,轻车营发射五斤石弹,反复去砸床弩区域,直到所有床弩损毁,才又改用小型石弹。 刘襄见压制了城头守军,下令填河,民夫分队运送砂石填埋护城河,谁知城上突然抛出大量木枪,护城河边上的民夫死伤一片。 抛射木枪的守军太多,根本压制不住,仅仅东门就有五六千人,南北两门还不知道有多少,不能用人命去拼消耗。 这次试探,已经有了结果,守军士气不低。 “鸣金收兵。” 射声、轻车两营营缓缓后退,护军营甲士前出接应。涿县守军没有开城追击,只是在城垣上欢呼,士气更高了。 无功而返,安平军众人有些憋气,几个军侯前来请战:“将军,某等愿意蚁附攻城,拿下涿县城池!” “少扯淡,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连命都不想要了。收兵,回营!”蚁附攻城得死多少人,刘襄可舍不得。 这次试探只打了一个时辰,射声、轻车两营伤亡上百,民夫损伤四五百。 不能这么打,涿县守军至少有两万多人登城,没上城的预备兵力,还不知道有多少,把安平军拼光了也攻不下涿县。 若要攻城,还是得打造大型攻城器械。 刘襄想要制作七梢砲、井阑、云梯、冲车、轒轀(fenyun)车、壕桥,他还想造吕公车,可是吕公车难度太大,军中工匠不会,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制造器械需要时间,攻城的伤损必定极重,在这里拼消耗,可不是好主意。 而且,大军在外,运粮不便,路上消耗也大。广阳郡还有不少饥民需要赈济,必须要节省粮食,军粮补给得就地解决。 大军不能待在涿县城下了。 他准备带兵攻打周边豪强地主的庄园坞堡,掠其粮草辎重补充军用。 他进兵速度不慢,涿郡之人还来不及坚壁清野,这种机会不能放过。 留王兴带着左军守营,轻车营辅助,安排军中工匠带着三千民兵和七千民夫打造攻城器械。 刘襄下午就带着越骑、骁骑、护军、射声四营出发了。 八千步骑分队扫荡,花了三天时间,涿县周边庄园坞堡尽被攻破。 刘襄专门寻访了一下刘备和张飞的家人。 刘备是涿县有名的任侠之人,就是涉黑团伙的老大,认识他的人不少。经人指路,找到了城南二十里的林屯乡,也看到了传说中的那几株大桑树。 可惜,刘备的叔叔带着家人搬走了,应该是躲避战乱去了吧?刘备的母亲自然也抓不到了。 张飞他们家的庄园也找到了,在县城西南十余里,就叫张氏庄园,没有什么桃园。他的家人也不在家,留守的仆人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刘襄败兴而回。 他虽然有些小心思,想抓了刘备和张飞的家眷,意图栓住关羽,可没抓到就算了。现在,重要的还是抢粮食。 不得不说,涿县的豪强就是富有,不愧是幽州最富裕的县城。这里的世家豪强之人要么躲进了城里,要么跑了,没抓到几个主事的,他们的钱粮资财也运走了一大批。 即便如此,刘襄也抄到了十二万石粮食,五万束草料,上万匹麻布,两千多万钱和三十多两黄金,牛羊牲畜上千头,驮马两百余匹,五百多辆大车,其他杂七杂八一大堆。 这些粮草够大军食用三个月。 还俘虏了一千多看守庄园坞堡的私兵。为了运送物资,还拉回来了一万多的流民,五千多的青壮民夫。 回到营地休息一天,为了给涿县守军压力,刘襄带着骑兵在城下纵马驰聘,三面城墙都转了一圈。 看着这座城池,刘襄心里没底,得死多少人才能攻陷它呢?如果损伤太大,还怎么应对皇甫嵩的大军呢? 虽然在耀武扬威,可刘襄愁肠百结。 攻城器械还在打造,大营还在扩建加固,刘襄又带着人马去阳乡、临乡和方城县转了一圈。 方城县闭城自守,刘襄也没攻城,他肆无忌惮的在乡野纵横,劫掠庄园坞堡,充实粮草辎重。 这几个地方就不如涿县富有了,转了一圈也只有两万多石粮食的收获。 而且,世家豪强之人的逃跑速度在加快,他们跑不跑的,刘襄不在意,可他们转移资财就不对了,大军这么辛苦,难道不应该让他们多赚一点吗? 这样的道理都不懂,不通透啊。 所以,他留下一千越骑,截杀城中斥候,遮蔽涿县视野。 刘襄率兵七千,加速南下,遒国、故安、范阳三县,也被他洗劫了。不但把城外的庄园坞堡劫掠一空,还截获了几个南逃的世家豪强之人。 这次收获的钱财很多,尤其是黄金,有一万多两。 可粮草没有达到刘襄的预期,只有八万石粮食,不到六万束草料。 为了运送物资,刘襄又拉起了两千多俘虏,一万多青壮,三万多流民的队伍。 所以,他又觉得粮食不够了。 城外的钱粮,要么是逃难途中,带不了多少的,要么是来不及收拾,剩下的。 都是边边角角的筋头巴脑。 城里的,才是肥肉。 第七十六章 裹挟的另一种方式 从遒国到故安,再到范阳,刘襄离涿县已经有一百四十里了。 王兴留守大营的部队有六千五百人,还有三千民兵助阵。如果涿县守军出城,他应该能够守住吧? 刘襄有点担心,可他不想现在回去。 涿郡的乡野被他折腾了半个多月,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可没有任何人马过来讨伐他。世家豪强仓惶南逃,资财都来不及收拾妥当,已经到了抛家舍业的程度了。 他们比刘襄认为的,更加虚弱,更加恐惧。 “大军战败,人心惶惶,举家南逃?呵呵,这就有意思了。之前被涿县守军的表现,迷了眼了。”刘襄添添嘴唇,喃喃自语。 敌人软弱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狠狠的再咬他一口! 兵马不够怎么办呢? 当然是裹挟百姓。 “想当初,老子是被人裹挟的。现在,老子要去裹挟别人了。屠龙的勇士终将成为恶龙,这世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呐!”刘襄喃喃自语,心情有点复杂。 刘襄肯定不会用武力裹挟百姓,手段太粗糙了,他一项喜欢用利益捆绑别人。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孔夫子已经把裹挟百姓的手段都说明白了,只要开卷抄答案就好。 此前着急追索钱粮,攻破庄园坞堡之后,就匆匆而走。现在需要想一想,怎么把好处塞到贫苦百姓的口袋里,而且,动作要快。他没时间慢悠悠的分田分地宣讲政策,这里还不是他的地盘。 他现在算是开展敌后工作吗?刘襄自己也不清楚。 “我现在,在敌人的肚子里,心肝脾肺肾,认我取用啊,或者还有毛肚?大肠?小肠?” 刘襄赶紧摇摇头,这个想法有味道啊,扛不住。 此次出兵,没带那些熟悉分田造册的随军书佐,刘襄很后悔,早知道就不把他们留在广阳造民册了。 只能在军中征集识字的将士,又命人把俘虏中的各家管事、账房通通提来。 七千大军,一共就一百来个识字的,能流畅书写的不到二十人,外加三十一个俘虏。 凑活着用吧。 让那些勉强识得几个字,过来凑数的人赶紧滚蛋。 刘襄下令:“五人一组,带一队缇骑,一屯护军营甲士,分散去往各个乡亭,给百姓分田分地分屋子。速度要快,先来先得,敢有阻拦,就地诛杀。” 在刘襄的催促下,十队人马迅速赶赴范阳县各个乡亭。 这次分田,主要是想裹挟那些胆子大,不安分的隐户和失地农民。谨慎胆小的?不来就不给啊,平定涿郡以后,拉他们去广阳屯田,广阳郡正缺劳力呢。 剩下的自耕农和小地主,是很难调动的,为了赶时间,这一小撮人只能先忽略了。 一千越骑也被派出去了,他们需要监视范阳县城,防备城中派出小股人马干扰分田。 刘襄又命严纲组织会说涿郡口音的缇骑,化整为零,扮作贫苦百姓,悄悄跟在分田队伍后面。 等分过田地,就传流言说:“田地、房屋的主人都在城里面,他们要是回来,分的东西都得还回去,还得被他们报复,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如此五日,范阳县周边的田地是分完了,可那些贫苦百姓一个个的心情复杂。分到田产的欣喜,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可要是退回去,真的甘心吗?那些田产都是命根子啊,全家老小能指着它活命。退了田地,继续给人做牛做马,那些贵人老爷就能放过他们了? 不知道啊。 逃难去当流民吗? 要是那些贵人老爷回不来就好了。 越来越多人的心思浮动。 财帛动人心啊,特别是,已经揣到怀里的资财,怎能再拿出去呢?不甘心啊! 刘襄利用的就是这股不甘心的劲。 趁着流言发作,趁着人心浮动,刘襄下令招兵。 还是分田的队伍,还是传流言的缇骑。 分田的变成了招兵的,传流言的还在传流言。这次的流言变成了鼓动百姓攻打县城。 “杀了那帮豪强地主,田地就是自己的田地,屋子就是自己的屋子。不用去逃难,不用给人做牛马。种粟种麦,吃饱穿暖。” 这种话,听起来真有道理,首先分到田产屋子的这帮人,原本就是胆大不安分的,恶念一起,杀心难耐啊。 投军的人很多,非常多,比刘襄预计的还要多。 招兵期间,还找到了一批与城中百姓相识的宗亲顾旧,被越骑护送着,每日去范阳城下喊话,述说城外分田之事,扰乱城里人心。刘襄真心希望城里的世家豪强之人,能出城作战。 可惜,城中虽然起了骚乱,但城门依旧紧闭。 转眼之间,三天已过,三万多青壮投军,录入黄册的人太忙了,这段时间就没休息过,累瘫了好几个。 刘襄把这些青壮跟营中原有的一万民夫一起整编,每百人为一队,由护军营一个什管束,老兵多的要管两队。 一共组成了四万五千多人的步兵军团。 刘襄觉得,这支部队,肯定能打得过黄巾军。别的就不要指望了,两极分化太严重了,三千铁甲步兵,带着四万多手拿木枪的青壮,很难评估它的战力啊。 营中三万流民也重新整编了一下,每千人为一队,由一伍缇骑管束,只要能跟随行军,壮壮声势就行。 刘襄在中军大帐查看新兵黄册,识字的人太少,写得又比较乱,他看着费劲,有些还得他重新撰写。 严纲在旁边的条案上帮忙。 “将军,何必这样麻烦,只需将军下令,我军甲士自能攻陷范阳,带着这些累赘,反而束手束脚。” 刘襄也知道,现在军中人数众多,可战力并没有提高。 他拿过几块竹简,一边书写一边说道:“方城、涿县、遒国、故安、范阳、北新城,一个一个的强攻硬打,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要用多少尸体才能铺上城墙?损失太大了。” 严纲犹豫了一下,最后也没开口说话。 刘襄猜到了他的想法,开口问道:“你可是怀疑,我要用这些青壮消耗敌军?” “不敢。”严纲出身寒微,对底层百姓还是很同情的,可他又不知道该不该劝谏。 刘襄笑了,解释道:“当人群达到一定规模的时候,就会形成一种威势,自己人会莫名其妙的有种安全感,他们的胆子会变得很大。 而敌人则会产生恐惧感,会变得退缩。城中不是百战老兵,他们扛不住这种威压的。” 两人正在闲聊,有缇骑来报:“启禀将军,都尉王兴急报,涿县兵马出城立营,我军无法攻破。” 第七十七章 独行千里 涿县兵马出城立营? 早干嘛去了?现在出城立营?涿郡太守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襄接过战报,王兴这字啊,一言难尽。 连蒙再猜的看完了,刘襄觉得眼睛疼。必须得在军中教习识字了,打完涿郡就得抓紧办。 战报上说,涿县兵马自北门而出,先以车阵在桃水转折处立营,越骑无力阻拦。 车上装载鹿角、栅栏,组建速度极快,等王兴起兵攻打之时,寨墙已经立好。 营盘两面环水,营中驻兵万余人,我军难以攻克。问刘襄该当如何应对? 刘襄将战报递给严纲:“严纲,你也来看看,涿县兵马立营之处,有些蹊跷啊。” 城北,桃水南岸,为何在那里?涿县北门外的空地,长三里宽两里,并不适合大军展开,攻城部队的主力是不可能放在那的,有必要立营协防吗? 刘襄想不明白,那个位置除了营盘便于防守,还有用处吗? 在城南或者城东立营,与城池组成掎角之势,钳制攻城部队,这才是城外立营的道理。 严纲很费劲的看完了战报,长舒了一口气,有些犹豫的说道:“可能是涿郡太守不通兵法?” “这么浅显的道理,不会不懂的。涿郡太守温恕的情报,缇骑打探清楚了吗?” “温恕出身太原温氏,是邹平侯温序之后。温氏传自汉初惸(qiong)侯温疥,世居祁县,是太原望族,人才辈出,数世昌盛。” “没了?” 严纲很羞愧,起身领罪:“卑下无能,请将军责罚。” 刘襄皱皱眉头,缇骑组建没几个月,对外部情报的打探力度不够,可以理解。他们主要的职责,也是对内部的监督和传递消息,离刘襄的预期,还差得很远。 刘襄麾下缺少情报方面的人才,严纲也不适合缇骑的位置。原以为他擅长鼓动人心,能做好情报工作的,看这样子,还是调去作战部队吧。 刘襄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见严纲垂首请罪,就开口说道:“请罪就不必了,下次注意吧。” 其实也怪不到严纲,缇骑不设都尉,由刘襄直接统率,严纲只是其中一个军侯,才刚刚提拔没几天,手下编制还没补全呢。 情报的缺失,让刘襄难以看透敌军意图,他又不是算无遗策,多智近妖的神话人物。 可想不明白也得应对呀,不管敌军什么意图,我军不能快速拔除城外营地,就已经暴露了涿县大营兵力空虚的情况。 敌人很可能会出兵攻营,断掉刘襄的归路,最不济也能阻断他的补给路线。 需要回军支援。 就这么放弃此处战局,回涿县打消耗战?涿县城高池深,实在难打,继续僵持就要入冬了。 刘襄正在思考,有宿卫进帐禀报,秘书丞田畴请见。 “田畴?”刘襄眨眨眼,有点懵。“他怎么跑涿郡来了?” 刘襄出兵的时候,田畴还在家中等待吉日,准备冠礼之后再来应命。 “请进来。” 不多时,田畴进入中军大帐,揖手行礼:“畴,拜见将军。” 田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袍服有多处刮蹭的破口,袖口、下摆有扯破的痕迹,足衣沾满尘土,脚下的木屐,也是挂满泥点。他腰间系着革带,挂着一柄四尺长剑,剑匣上有多处劈砍留下的痕迹。 刘襄回礼,好奇的问道:“田郎可还好?吾在渔阳署衙留了口信,那里有人会安排田郎职务,你怎么到涿郡来了?” 田畴虽然衣袍散乱,但精神饱满,与初次见面之时,大有不同,多了一股昂扬之意。 “谢将军挂怀,吾一切安好。前些时日,已行过冠礼,取字子泰。冠礼之后,便去渔阳县应命,听说将军已经出兵广阳郡了。 吾乃是将军亲口征辟的秘书丞,要随侍左右的,就去求了道符传,启程去蓟县追随将军。”说道这里,他有些羞赧,缓了一下又开口说道: “吾第一次远行,有…有些不识得路,走错了几次。后来跑到了雍奴县,经人指点,又折返潞县才找到大路。到了蓟县之时,将军已经出兵涿郡了。所以,吾便继续南下,追着大军的脚步,到了涿县。可将军又南下了,吾一路打听,就寻到范阳来了。” 他颇为欣喜,又放下重负般的舒了一口气:“终于找到将军了!” 从无终到渔阳,从渔阳到雍奴,再到蓟县,后来一路经过广阳、良乡、涿县一直到范阳。这一路,一千多里。后面更是穿越了将近一百五十里的敌占区。 十五岁,单人独剑,远行千里。好胆略!好气魄! 刘襄震惊了。 虽然田畴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一路上有多少艰难险阻,田畴又经历了多少野兽、盗匪的骚扰拦截。他没说,他只是欣喜的说了句,终于找到将军了。 刘襄笑了,千难万险,不过等闲,如此气度,令人心折。 这样的人才,这样的勇士,跨越千里,前来追随,如何不喜? “哈哈哈哈,子泰千里走单骑,果然豪横!如此壮举,令人心折!他日必定名传四方,声动寰宇。吾,为子泰贺!” 严纲也是极为敬佩,拱手一礼:“田秘书,真勇士也!” 第一次有人这么称赞,田畴有些不好意思,却忍不住笑道:“谬赞了,谬赞了。” 刘襄知道,田畴虽然精神还行,但这一路远行,肯定疲惫,就命宿卫带田畴去自己的帐中休息。 “子泰去吾帐中休息,缓解了疲惫之意,吾再为子泰接风。” “谢将军。”田畴是真累了,这一路可不好走,他一个好觉都不敢睡,如今寻到了刘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越发感觉疲惫了。 就顺了刘襄的意思,先去好好睡一觉再说。 田畴下去休息,刘襄又命宿卫取一套自己的袍服,送给田畴,供他沐浴换洗所用。 田畴的行为让刘襄很感动,可是感动不能战胜敌人,无论有什么样的情绪,人总是要回归现实的。 现实就是,该怎么取舍。 中军主力在外,王兴能不能守住大营,能守多久? 而放弃此处战局,实在可惜。 若是分兵去救,要调动哪支兵马?会不会两处战场皆败? 一子错,满盘皆输。 第七十八章 传火吗 少年 守营最得用的,当然是射声营,可这边的战局更需要弩手支撑。 王兴那里已经有了一千越骑,再加一千,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越骑回去作用不大。 只有骁骑营,铁甲突骑震慑大军的能力毋庸置疑,更何况涿县全是新兵,他们可能都没见过铁骑冲阵的样子。 现在崔奕重伤,谁能用好这支强军?骁骑的军侯不得用,那两个军侯跟着崔奕闷头冲阵还行,单独带队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些天,刘襄没少为骁骑费心,以前崔奕在的时候,骁骑是最省心,最好用的。 刘襄抬眼看向严纲。 严纲现在是刘襄的亲军军侯,勉强可以让那些骁骑营的骄兵悍将认可,就是资历差一些。 “严纲,吾任命你为骁骑营军司马,署理营中诸事,带队回援涿县大营。当善用骁骑军威,震慑敌人,不可莽撞硬拼。” 严纲震惊了,骁骑营啊,安平军战力最强的部队,自己要统领这支强军了? 他突然感觉热血上涌,激动难耐,喘着粗气抱拳行礼:“主公如此信重,纲,必拼死奋战,为主公平灭敌军,扫荡四方!” 刘襄其实挺担心的,但士气可鼓不可泄,此时不能泼冷水,他拿出兵符印信,写了文书,递给严纲。 “骁骑桀骜,难以驯服,你要多点耐心,不可蛮干。涿县敌军多为新兵,应对他们,以攻心为上。” 严纲躬身接过文书、兵符,郑重的说道:“谨遵将军教诲。” “去吧,整顿兵马,尽快回援涿县大营。” “唯。” 严纲退下之后,刘襄继续查阅新兵黄册,整编已经初步完成,现在的形势,没有时间训练了,他准备明天就进攻范阳。 晚上为田畴设宴,请了各营军侯相陪,众人听说田畴独行千里的壮举,极为钦佩。 只是军中禁酒,众人以茶汤相敬,相约战事结束再来敬酒,之后大吃一顿,算是为田畴接风洗尘了。 饭后各回营帐休息,刘襄已经使人在自己的军帐旁边,为田畴搭建了新的帐篷。他倒是想表现一下礼贤下士的态度,可实在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想想也就算了。 把臂同行,抵足而眠什么的,不是他的风格。他这辈子,怕是长不到刘皇叔的高度了。 ……… 第二天卯时三刻,大军出营,直抵范阳,四万步兵在前,三万流民充数,七万大军四面围城。阵势乱糟糟的,从城下延伸出去五六里地。一眼望去,人头攒动,似乎排到了天边。 越骑营一千轻骑在南门十里外埋伏,防备北新城方向援军。 大军从出营到围城,用了将近两个时辰。 时间已经到了巳时初刻。 刘襄骑着白牺,腰挂长剑,背插彤弓,率领四百多宿卫骑士,纵马来到范阳北门。 “请城中主事答话。” 城楼之上现出一位老者,约有五十多岁,宽袍博带,须发皆白,高声回道:“吾乃范阳令董琦,城下可是安平将军当面?” “狐奴刘宜程是也,尔等坐困愁城,何必徒劳反抗,不如降了吧。” 刘襄强忍着射杀范阳令的欲望,强弩狙杀这种事,讲究个出其不意,抽冷子来一下还行,不能经常使用,要是闹得人尽皆知,就不好使了。 区区范阳县令,不值得动用,他要藏着掖着,等待有价值的猎物。 范阳令董琦哀叹一声:“刘将军杀伐酷烈,吾等只能拒城而守,但求活命而已。” 刘襄皱皱眉头,说这种软话是何用意? 他的意志很坚定,该攻城照样攻城,谁管他说什么软话,不投降就死呗。 “投降于我,不害尔等性命,负隅顽抗,一体斩决。” 范阳令董琦面露愁苦之色,声音有些嘶哑的喊道:“吾已听闻,刘将军乃汉室宗亲,为清君侧而起大兵,为何却对士人如此苛刻?将军当行仁义之举,赢得士人之心,方能行大事,建大功,传盛名于天下!” 这老头有病吧?被吓傻了? 刘襄嘲讽的说道:“君欲谏言,先投到我麾下再说。” “将军若改弦易张,吾即刻献城!” “何为改弦易张?” “优渥士人,则天下景从。” 刘襄不屑的笑了,这帮子世家豪强只知有家不知有国,为了壮大家族,他们抗拒国法,压榨百姓,勾结盗匪劫掠地方,走私粮食钢铁卖给胡人,什么事他们都能干得出来。 现在不过是为了活命,虚与委蛇罢了,他们其实看不起刘襄的出身。 傻子才会相信他们。 用这些世家豪强做班底,就等着被他们卖掉吧。 刘襄懒得跟他废话,调转马头,不理董琦呼喊,回阵而去。 耕种田地的是百姓;制盐打铁造工具的是百姓;种桑种麻剿丝织布的是百姓;行军打仗,奋战沙场的也是百姓。 千千万万的百姓才是财富的创造者,是这片土地的开发者与守护者。 孰轻孰重,刘襄分得清楚。 回到中军本阵,牙旗高举,令旗招展,各阵旗号猎猎作响,刘襄高声呐喊: “分田分地,吃饱穿暖。” 宿卫跟着大喊:“分田分地,吃饱穿暖。” 七万大军高声爆喝:“分田分地!吃饱穿暖!” 一声声呐喊响起。 声贯云霄,风云激荡。 范阳小城,瑟瑟发抖。 听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声爆喝,看着越来越激动,越来越狂热的士卒。 刘襄突然想起一句话:“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他喃喃的念出了声:“我便是唯一的光。” 刘襄其实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他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也没有什么大无畏的精神,走上这条路的初衷,不过是求活罢了。 今天,此刻,置身于这些声浪之中,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安心。 如果,他的生命就停步于此刻,那他至少点起过一堆火,在这个王朝末日的黑暗里,在北境的寒风里,在百万穷苦百姓的心里,点燃了一堆火。 他希望这火焰照亮的是向往美好生活的希望之火,而不是毁灭的怒火。 但,谁说得准呢? 看着旁边大声喊叫的田畴,他很想问田畴一句话: “传火吗?少年。” 第七十九章 蚁附 人是一种群居动物,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城下大军的呐喊,传进了城里,城垣上也有很多人跟着大喊起来,更有守军起义,他们呼喊着“分田分地”的口号,要迎安平军进城。 城上城下一片呼喝之声。 刘襄拔出长剑,剑指范阳,高声爆喝:“擂鼓!攻城!” “咚!咚!咚!咚!……” 中军战鼓如骤雨般响起,催促大军向前。 四万多步卒大多是新兵,一队一队乱糟糟的,围着范阳县城,军阵排出去三里多地。 最前方的射声营推着橹车向前急行,只是范阳城上已经不需要他们压制了,城垣上正在火并,乱做一团。 射声营弩手也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友军,只要喊口号的,他们就支援,城垣上面打得一片混乱。 跟在弩手后面冲上去的,是负责填河的部队,他们扛着麻袋,推着鹿车载着砂石去填护城河。 鹿车就是独轮车,也有叫辘车的。刘襄在民间征集了很多,用来运输粮草辎重,现在拿来辅助填河。 跟在填河部队后面的,是扛着飞梯,推着简易壕桥的攻城部队。 刘襄仗着人多,同时填河十六处,又有二十七辆壕桥架设通道。 在弩手的掩护下,不足一刻,壕桥首先架设完成,一队队步兵扛着飞梯冲到范阳城下,架起飞梯攻上城垣,与城上起义部队汇合。 半个时辰后,填河部队又填出十六处通道。四面城墙,万余步兵蚁附,源源不断的冲上城墙。 范阳守军溃败。 吊桥被放下,城门被打开。 等在城外的三万步卒,蜂拥而入。 刘襄带着宿卫和射声营弩手,随后入城,直接杀奔府库而去,他可没忘记攻打范阳县城的目的,粮食才是他最看重的。 他可不是为了杀人来的。 赶到府库之时,正撞见两队人马在库房门外交战。其中一方约有五百余人,带头之人身高约有八尺,面如满月,猿臂蜂腰,运使着两柄环首刀,纵横往来,呼喝酣战,极为悍勇。 与他对敌的将近千人,却被打得步步后退,眼见着就要溃败。 刘襄勒马,令麾下士卒停步,因为这两队人马他都不认识。 宿卫聚拢在刘襄身边,射声营已经列好阵型,开始架弩。 此时,那悍勇之人高声爆喝:“安平将军已至,尔等还不投降,必被万箭射杀!” 原本就被压着打的一方,终于坚持不住了,他们士气沮丧,纷纷弃械投降。 那人命部下收缴兵器,看押俘虏,自己跑到刘襄马前,也不惧怕指向他的强弩兵刃,双手作揖躬身行礼:“范阳狄白,狄秉方,拜见安平将军。” 刘襄挥手命人收起兵刃,翻身下马,拱手回礼:“狄郎有礼。” “狄某仰慕将军之名,愿投于麾下,效犬马之劳。如今,已为将军拿下府库。” “秉方辛苦,待诸事平定,吾再与秉方详谈可好?”刘襄摸不清狄白的底细,他准备让缇骑先去查一查再说。 “遵将军令。” 刘襄带人入府库查验,又命人提来仓曹,看过账册。 据账册上记载,范阳府库应该存有新粮八万余石,算赋八百四十多万钱,口食一百五十余万钱,布帛千余匹,绵麻五千余斤。 可现在,只余不足四千石粮食,五铢钱不到百万,布帛绵麻没看着,倒是有些库房被熏黑了,似被火烧过,可看着也不像刚刚起火的样子。 “府库何时烧毁的?” 仓曹小心翼翼的回话:“上月不慎走水了。” 狄白一脚踹开仓曹,义愤填膺的说道:“将军莫要被他蒙骗,府库里的资财都被范阳官吏贪了,只是伪做走水的样子。 某之前乃是范阳贼曹,上月还被勒令搜捕纵火贼人。贼人都在堂上正坐,某去哪里抓人?为此挨了好几鞭子,还丢了差使,当真让人恼火。” 这帮子贪官污吏,家中肯定存满财货,对刘襄来说,这是一群大好人呐。 心中暗暗道了声谢,留下一曲弩手看守府库,就带人向县衙行去。 县衙还有人在坚守,县令董琦在形势不利的时候,就带着人退下城墙,准备回县衙取了家眷,向南突围。 只是没料到范阳守军败得太快,他们被堵在县衙,出不去了。 刘襄赶到之时,安平军步卒已经把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命弩手占据四周有利地形,压制冒头反击的守军。步兵寻来树干当做撞木,二十多个甲士喊着号子发力撞门。 一连撞了十余次,大门门轴断裂,整扇大门砸进门廊,甲士迅速向两旁闪躲,防止门内弓箭攒射。 县衙之内果然有羽箭射出,却只有廖廖不多的几支,反倒是杀出不少兵卒意欲突围。 可惜,大门外早已布下弩阵,见到有人冲出来,引弩便射,强弩发射连绵不绝,冲出大门的范阳兵卒尽被射杀。 弩手又向门内射击,压制敌人,甲士带头冲进大门,一众步卒跟随而入,片刻之间杀散残敌,县令董琦跪地投降。 刘襄命人押解董琦,去城中各处劝降继续顽抗的敌军。 战事不足两个时辰,范阳陷落。 可城中混乱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新兵根本不知道军纪是个什么东西,打砸抢掠屡禁不止,刘襄只好下令全体步兵撤出范阳,期间还抓捕了两千多人,城内方才平静。 始终跟在刘襄身边的狄白,越来越安静。 怕是越来越失望了,刘襄注意到了他的神色。 “秉方,新兵混乱,实在缺乏训练,吾会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 “谢将军体恤。” 刘襄不再多言,继续听取各处战报。 此战安平军伤损一千五百余人,击杀敌军两千余,俘虏私兵部曲及城中青壮三千余人,世家豪强子弟及范阳官吏四百余人。 城上起义部队有一千多人。 缴获粮食十六万石,五铢钱五千余万,黄金两万六千多两,布帛万余匹,绵麻两万斤。 其余书册典籍,珍宝玉石十二车。 全部搬入府库封存。 北新城方向没有动静,越骑已经撤回城内。 三万流民早已带回城外大营,四万步兵也在晚间归营,只余犯了军法的两千余人,视情节轻重,分别拘压在监牢和县衙之中。 刘襄很头疼。 以前也有犯军法的,但没有规模这么大。 这批人怎么处理,是个难题。 处罚重了,新兵离心;处罚轻了,百姓离心。 第八十章 事急从权 刘襄很烦躁,恨不得抽死这帮人。 无视军法,被抓捕的兵卒一共2232人, 伤人致死者223人, 入室奸淫者261人, 伤人致残者244人, 抢劫伤人者1604人, 未伤人,只偷盗、抢夺财物的都没抓,这些人更多。 按汉军军法: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银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这些人的罪行,都够斩首的,就算往轻里判,也得砍了628人。 新兵之中三万多人都是乡邻,宗亲顾旧太多了,斩首太多,这些新兵估计得哗变。 刘襄不能把兵力消耗在平叛上,就只能放弃此处战局。而涿县城池坚固,就算强攻,也未必能打下来。 最后,估计会老老实实的退回广阳,等待皇甫嵩的大军征剿。 如果能拿下涿郡,就有机会走出幽州,图谋中山。等明年年初黑山军崛起,刘襄可引其为奥援,共同抵御皇甫嵩的征剿,他就安全得多了。 想拿下涿郡全境,这些新兵还有用,不能让他们离心离德。 可轻放罪兵,有很大的隐患。 城中百姓必然怨愤,若有野心家一煽动,怕是要叛乱。 世家豪强之人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关键时刻来一出后方不稳,刘襄是要吃大亏的。 其他县城听说此事,怕是会拼死坚守,涿郡战局会变得异常艰难。 他心中烦躁,一整夜都睡不踏实。 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冷,毕竟是八月下旬了,天气已经转凉,再过些日子,冬天就要到了。 幽州就是这样,夏天和冬天很长,春秋转眼就过。春天一阵风,秋天一场雨,然后它们就跑了,一点都不留恋这片土地。 他多加了一件里衣,感觉暖和了不少。再穿上绢制的袖衫,这是铠甲的内衬,之后在宿卫的帮助下,套上环锁铠,系上束甲带,又穿好战袍,就算是收拾停当了。 环锁铠就是锁子甲,汉代管这种以铁丝或者铁环串扣的,一律叫做环锁铠,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因为制作繁琐,并没有大规模普及,只有王侯世家有些珍藏,刘襄这件是在公孙氏的宝库里翻出来的。 这件环锁铠制作精良,以百炼钢打造,环环套扣缀合成衣,不是那种铁丝串扣的次等货。 甲重二十多斤,为防止生锈,又使匠人髹了漆,整体呈玄黑之色。髹漆匠人手艺精湛,漆色饱满,包浆润泽,泛着些许幽光。此甲可当做内甲贴身穿戴,足以防御流矢和刀剑劈砍了,与军中的铁扎甲相差无几。 当然,防御力肯定不如四十八斤的冷锻甲。奈何刘襄穿不动啊,将近五十斤的铁甲在身,他连马都骑不好。 唉!这种伤自尊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收拾停当,穿着精致宝甲,带着宿卫,刘襄很有安全感的,来到范阳县的署衙大堂。 先命人去北城外搭建简易高台,告知城中百姓,午时在北门外惩处罪军,让他们前来观刑。选营中新兵四千人,也来观刑。 留着四万新兵在营中胡乱猜测,容易出事,不如选出一部分过来观刑。 命缇骑持兵符去城外大营传令:护军营所有甲士集结,在城北刑场待命。罪兵的带队甲士负责押解,其余人等,维护刑场秩序。 刘襄知道,甲士也有犯军法的,不过这些老兵有分寸,攻打世家豪强的府邸之时,私藏了一点财物,并未胡乱伤人,也没被抓到。刘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了,这种时候,他不想苛责。 感叹了一下军纪的问题,又命人传令越骑营在县城北门,一千弩手在刑场待命。 全员戒备,以备不测。 安排了罪兵之事,刘襄又拿起狄白的情报。 狄白家住城南的临河乡,有田地三百亩,家中父母俱在,他是长子,还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祖上没出过什么显赫的人物,家族世代以耕作为生。 因勇武扬名乡里,被上任县令征辟为门下贼曹,上月因懈怠之罪去职。 这人,勉强算是个小地主吧,还是个有抱负想改换门庭的,不然他不会费力扬名。 可惜,在大汉朝,他算是典型的出身寒微之人,不被排挤才怪。 既然来投,又是起义功臣,倒是可以一用。正好今天有事需要他奔走,算是考验一下他的能力。 便写了文书,用过大印,命人传令狄白,去北城外监督刑场诸事,午时之前,必须搭好高台,平整场地。 定下两事方略,刘襄拿过舆图,看着图上的北新城,在脑海中想象着北新城南方的中山国,攻略中山的时间窗口不多,难度极大。 又想到中山南边的巨鹿郡,现在董卓正在那里挨打,皇甫嵩正在向冀州行军,要到十月份才赶到巨鹿。 那时候,张角已经病死了。 张梁兵败身死,广宗失守,八万黄巾军死难。 十一月,皇甫嵩继续北进,在下曲阳战胜张宝,斩杀黄巾十余万人。 下曲阳距离中山国无极县,不足百里。 刘襄在思考,两个多月的时间,能不能做点什么? 田畴急匆匆的跑进来递给刘襄一封战报:“禀…禀报将军,榆关急报!”缓了口气又说道:“我在县衙门口碰到送信的驿骑,他已经跑脱力了,我就先把战报送来了。” “带下去休息。”刘襄检查着木椟封检的印记、封泥,看看是不是被拆开过。 封检就是在写着密信的木简上面,再盖一层木简,挡住字迹,两片木简利用沟槽贴合。木简四边会涂满封泥,即是加固又是保密手段。 可以理解成汉代的加密信封。 他自己干过调换信件的事,所以特别注意传信的保密工作,不但要求封检有沟槽、封泥、印记,每军也安排了独属的暗记。 前军暗记为勾陈,后军为地祇,左军为青华,右军为长生,中军为紫薇,将军府为昊天,护乌桓校尉部为贪狼。统一打造的青铜印戳,由领军主将掌印。 又打造了阿拉伯数字1到12的印戳,根据发信时间,印在暗记之后,两印组合,才是完整的暗记,由派驻各军的缇骑掌印。 刘襄要求每封密信,封泥要完整,印记要清晰,暗记要明确。 手里这封密报,刮开封泥,在两片木简的连接之处,印有小字“勾陈8”,代表前军八月发信。 确认没有错漏,刘襄拆开封检。 榆关战报:“八月十四,斥候探查到辽西走廊中段,有大量民夫修补路段。预计一月之后,傍海道就会修通,恐有敌兵犯境。是攻是守,前军诸人不敢擅专,望将军示下。” 看完战报,刘襄倒是不担心榆关,那里的城关快要修好了,而且有前军五千人驻守,榆关卫三千人也快要招募齐备,正在临榆整训,还有筑城的三万民兵。 后面令支、土垠的粮草辎重也会源源不断的运到。 想要攻克榆关,难度极大。 为难的是,榆关再起战事,他就要三线作战了,这是在作死啊! 第八十一章 一群帮倒忙的 三线作战可不行。 东线肯定是公孙瓒,或许还有玄菟太守公孙琙,刘襄灭了他们家的宗祠,他们肯定会来报仇,能拖到现在才来,还要感谢傍海道路况不好,难以通行大军。 可能还会有辽西的残兵和辽东太守阳终的兵马。 这帮人聚在一起,力量不小。边郡的郡国兵装备精良,还有辽东属国的胡人兵马,人数也少不了。 可能榆关外面都摆不下。 “幸亏老子早早就筑关建城了,不然会被他们打得满头包。”刘襄觉得自己真有先见之明。 原本想着,趁着这个时间窗口,拿下涿郡全境和上谷郡的居庸关,现在得放弃居庸关了。 他拿出笔墨竹简,开始撰写军令。 “命令后军派两千正兵,三千民兵驻守军都径,防备居庸关出兵。” “命令右军从居庸关退回渔阳,留两千正兵驻守渔阳县,杨槯带其余兵马支援傂奚防线,防备鲜卑南下。” “命令阎柔携乌延退回关内,留乌延监视卢龙塞方向,阎柔移驻令支县,总领辽西诸军。” “命令前军加快筑关速度,分小队兵马潜行匿踪,进入辽西走廊,骚扰修路民夫,只需拖延时间,不可与敌接战。 将公孙氏族人集中在榆关看守,若敌军攻城,就将他们吊在城墙之上,逼公孙瓒和公孙琙退兵。如有必要,土垠县城的公孙氏妇孺,亦可带到榆关。” 写完封存,用过印信,令缇骑加速传令。 田豫见刘襄面色凝重,开口问道:“将军,可是榆关方向,有敌军犯境?” “早就防备他们了,夏秋两季多雨,傍海道路况不佳,大军行进不会顺畅,守住榆关不难。只需拖延到入冬,严寒会让敌军自退。”刘襄皱皱眉头,又接着说道:“可惜了,没能拿下居庸关,以后再想办法吧。” 涿郡必须拿下,刘襄暗中给自己打了打气。 又开口问道:“安民告示可发布全城了?城中百姓有何反应?” “已经派人在城内宣讲,城中平静,无有骚乱。” 平静?不,只是在观望。 新兵杀伤人命,抢掠资财,让城中百姓心有怨愤了。 要知道,安平军攻城之前,城上就起义了,平静可不是这些百姓该有的情绪。 刘襄见过很多次百姓鼓噪,迎安平军入城的样子,没有一处是平静的。 “百姓心中有怨气。”刘襄揉着肩膀,轻声说道。 田畴很疑惑:“将军已经抓了罪兵,也承诺正午之时行刑,百姓怎会还有怨气?” “还没行刑,心中怨气没发泄出来。吾其实不想严惩那些罪兵。” 田畴耿直的说道:“犯了军法,为何不依法惩戒?” 刘襄揉着脑袋,苦闷的说道:“依着军法,这些人都得斩首。可砍头容易,之后怎么办呢?新兵会哗变的。” “啊?两千多人都要斩首?”田畴傻眼了。 “军法严酷,十七禁五十四斩,可不是说笑。” 刘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么做,也不知是对是错,希望不会徒劳无功吧。” 他的声音有些小,不知是跟田畴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田畴没听清,又被军法的严酷惊到了,低头在旁边案几撰写黄册,这是刘襄给他安排的任务。 刘襄看见田畴拘谨的样子,笑着安慰他道:“子泰宽心,军法严酷只是针对犯法的兵卒,不犯就是了,不必惊惧。” 田畴不好意思的笑笑,拱手行了一礼:“谢将军开解。” “不需如此,子泰独行千里的豪气哪里去了?打起精神来,不要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失了气度。” “唯。” 与田畴言谈几句,眼看着快到正午了,狄白来报,刑场已经平整,高台搭建完毕。 刘襄下令将罪军绑缚刑场,由护军营甲士看押,射声营一千弩手在外围列阵监视。 又对狄白说道:“秉方先去,吾随后就到,注意观刑百姓和新兵的秩序。” “唯。” 看着狄白离去,刘襄转头对身边宿卫说道:“给我找一个软点的鞭子。” 宿卫一愣,刘襄接着解释说:“就是抽人不怎么疼的。” 待宿卫找来软鞭,刘襄拿过来看了看,跟普通鞭子也没什么区别,就递了回去:“拿好了,回头有用。” 又写了一道文书,递给田畴携带。 准备完毕,刘襄带人来到刑场,宿卫在台下警戒,刘襄登上高台。 来的人很多,四千新兵和城中百姓泾渭分明,他们都是范阳的乡亲,现在明显割裂了。 刘襄拿起扩音喇叭,高声说道:“昨日,城中混乱,百姓无辜受害,皆吾之罪也。 安平军新兵,军纪不彰,多有害民之举,吾为主将,难辞其咎。愿领鞭刑三十,以谢百姓心中愤懑。” 说完脱去战袍,摘下冠带,自己脱铠甲有点难,就对身边宿卫说道:“为我卸甲。” 身边的田畴和一众宿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阻止,七嘴八舌的劝解:“将军贵体,不可如此!” “主公不可!” “主公怎能受刑?” 刘襄不理,继续说道:“休再多言,为我卸甲。” 众人依旧在劝,几个宿卫抓着刘襄手臂,拉着他身上的铠甲,单膝跪地,口中说道:“主公体弱,怎能受鞭刑,主公三思。” “主公,某愿代主公受刑。” 刘襄被几人拉住,根本挣脱不得,台上众人拉拉扯扯一片混乱。 台上在乱,台下也有点乱。 围在高台四周的宿卫都在向上张望,性子急的已经开始登台,要上去相劝。 维持刑场秩序的甲士,也都抬头观瞧,只是军令在身,不敢乱动。那些罪兵很害怕,将军真狠啊,连自己都打,他们估计也好不了,心中发虚腿上发软,被绑着又跑不了,胆小的已经瘫软在地,哭嚎出声。 远远看去,像极了被主将感动的样子。 来观刑的新兵也很害怕,他们不远处就是射声营的弩阵,那些弩手正双眼冒火的盯着他们。 周边的百姓有点懵,这个将军咋回事? 上来也不废话,直接要打自己鞭子,这是个什么路数? “这个将军叫啥?” “说是叫安平将军。” “真够狠的,连自己都打。” 他们交头接耳四下打听,叽叽喳喳乱做一片。 刘襄很着急,再这么下去,就成闹剧了。 他冷冷的盯着抓住他的几个宿卫,吓得他们赶紧松手,又环视了一圈众人,口中低喝:“都住口!” 这帮人好心办坏事啊。 早知道,就事先很他们沟通一下了。 失策呀! 第八十二章 有进无退 刘襄很着急,这帮人耽误事,在帮倒忙。 他又呵斥一声:“都退下!” 也不用他们帮忙了,掀起环锁甲,向上卷了几下,一咬牙一较劲,像脱毛衣一样,将铠甲脱掉。二十几斤的环锁甲,刮得他脸颊生疼,也把头上的发髻刮散了。 刘襄披头散发的拿着喇叭,走到高台前方,大喝一声:“肃静!” 安平军的将士首先安静下来。 围观的百姓吓了一跳,因为害怕周边兵卒,也逐渐安静下来。 见众人安静下来,刘襄大声说道:“身为带兵主将,麾下兵卒滋扰地方,吾罪责难逃,领鞭刑三十,以儆效尤。” 说完拉过带着鞭子的宿卫:“你来行刑。” 见他退缩,悄声说道:“此乃苦肉之计,别耽误大事。” 宿卫闻言,赶紧点头。刘襄也对他点点头,以示嘉许。 总算碰到个明白人,刘襄心中欣慰。 为防止挨鞭子的时候跌倒,怕丢了脸面,他转身面对百姓正坐在地。 怕面容扭曲,让人看到,就低了低头,让头发挡住面颊。 又拿出一块布帛卷成条状,准备塞口,是怕自己惨叫出声。 回头看了看宿卫,见他准备好了,就转过头来,大喝一声:“行刑!” 说完,将布卷咬在嘴里,绷紧后背,准备挨鞭子。 “啪”,第一下的时候,他感觉还行,能忍住,他故意没脱铠甲内衬,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啪”,第五下的时候,还挺得住,他庆幸选了个软鞭。 “啪”,第十下的时候,很疼,他觉得自己穿了两层里衣,是个聪明的举动。 “啪”,第十五下的时候,真TM疼,什么时候结束? “啪”…… “啪”…… “啪”……多少下了?怎么还没结束? 被人扶住的时候,刘襄觉得过了一个世纪。 后背火辣辣的疼,牙都咬木了,全身肌肉止不住的颤抖,浑身发软,想用力却找不准发力的方向,身上直盗虚汗,汗水流过后背,像针扎一样。 他喘了几口气,抓着身边宿卫的胳膊,硬挺着站了起来,推开围着他的宿卫,看着台下的百姓,感觉他们模模糊糊的。 他使尽全身力气,嘶哑的喊道:“吾,乃安平将军,刘襄。安平军兵卒犯错,吾,一定,会给汝等,一个交代。” 说完示意田畴宣读带来的文书。 田畴正在扶着刘襄,有些犹豫。刘襄又催促了一下,他才放手。 拿出文书,高声宣读:“此次受害百姓,由安平将军府提供补偿。 不幸罹难者,给予衣衾棺椁,以少牢之礼下葬,安平将军亲自祭祀,家人抚恤万钱。 伤者由将军府统一安排医者诊治,伤病期间,每月发粮一石。伤重残疾,无法治愈者,家人抚恤八千钱。 受辱者补偿万钱。 资财受损着,将军府一律按市价赔偿,额外补偿五百钱,以安心绪。 以上诸事,由范阳县尉统筹署理。” 台下百姓原本是抱着愤懑之心的。 初时听说那个安平将军要打自己鞭子,也就是看个热闹,感慨一下这人对自己真狠。 可看着一鞭子又一鞭子的,抽在安平将军身上,他们的心里开始松动,这样的大人物,为了他们这些黔首挨鞭子,这辈子没经历过。 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听到宣读抚恤、补偿,很多人都释然了,死者有哀荣,生者有医生诊治,有钱粮补偿。 这个饭都吃不饱的世道,还能多要求什么呢?那些贵人老爷,谁在乎过他们这帮黔首草民? 安平将军,是个仁德之人。 就是有点疑惑不解,听说县尉被你们安平军杀了,到哪去找他? 刘襄站在高台上,听着田畴念诵公文,看着越来越清晰的百姓,看着百姓越来越和缓的神色,除了极少数的个别人,大部分已经安抚住了。 这就够了。 田畴念完公文,又过来扶住了刘襄。 看着田畴担心的神色,刘襄对他笑笑,拍了拍他的手,小声说道:“子泰不必担忧,吾事先有准备,没有大碍的。” 说完又转头看向高台下的狄白,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来。 狄白觉得今天涨见识了,这位安平将军是个狠人,三十鞭子下去,一声不吭,明明一副瘦弱单薄的样子,却如此强硬悍勇。 见刘襄招手唤他,赶紧来到台上。 刘襄开口说道:“秉方,吾认命你为范阳县尉,统筹受害百姓补偿之事,你要仔细走访,列个详细的册子呈给我,你可愿意?” “遵将军令,末吏必定用心任事。” “嗯,你去处理此事吧,一定要谨慎,不可使百姓寒心。” “末吏告退。” 安抚了百姓,还有兵卒要处理。 刘襄看着观刑的四千新兵,看着他们怯怯的神色,没说什么就转头去看捆绑在高台西面的罪兵。 他大声说道:“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女,此谓奸军,乃军中大罪。 念尔等从军日短,不曾了解军规,吾今日以身代之,免去尔等死罪。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全体罪兵,重责五十军棍。 尔等,服是不服?” 罪兵见刘襄对自己行鞭刑,都以为将军心狠手辣,肯定要砍他们的头了。 这会儿听说不用死,哪还顾得上五十军棍的事,赶紧跪下谢恩,七嘴八舌的喊道: “谢将军不杀之恩!” “谢将军!” “将军恩义!” 刘襄等他们喊声变弱,又大声问道:“我问你们,服还是不服?” 罪军一众高声回答:“我等心服!” 刘襄扔掉扩音喇叭,挥手示意甲士行刑。 2232个罪兵被按到在地,百人为一队,随着报数,一下一下整齐的挨揍。 刘襄不想打死他们,行刑用的是扁担,若是用十二斤的制式军棍,五十棍能打死人,就算不死也要残废。 两千多人一起挨揍,倒是挺壮观的,不管什么事,凡是上了规模的,似乎都会多出一些对心灵的冲击。 来观刑的新兵和百姓,都被这样的大场面震撼到了,每打一下,他们就抽一口凉气,一副马上也要挨揍的样子。 刘襄长舒了一口气,这事算是处理妥当了。 使了个苦肉计,赚取了一些军心民心。 没办法,辽东犯境,上谷窥视,北狄垂涎,禁军不远,形势不利啊。他需要夺取涿郡,积攒更多的人马地盘和粮草辎重,用来应对大战的消耗。 此时此刻,有进无退。 第八十三章 都挺好 台下在打屁股,刘襄在台上治伤。 他故意没脱铠甲内衬,又穿了两层里衣,所以衣服没被鞭子抽破,他后背只是些血凛子,破口不多,伤口中也没有碎布参杂,感染的几率不大。除了疼以外,基本没什么大事。 医者在用盐水给他清洗伤口,这是刘襄极力推广的,已经在医护营普及了,盐水清创,能够降低感染几率。 当然,有酒精消毒就更好了。刘襄试着去弄了,不就是蒸馏嘛,他信心满满的找来工匠,按自己的想法,制作了蒸箱、锅盖、导流的竹管,又要求严丝合缝,用多层葛布密封。 结果出来的是掺水的酒,而且还不好喝,反正尝过的人都说不好喝。 工匠也听不懂什么蒸发、冷凝的道理,他们觉得刘襄在祸害美酒,好几瓮酒都糟蹋了。 蒸馏酒精失败,刘襄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为啥我弄不出酒精来?老天爷爷不爱我了吗? 蒸馏酒精失败,只剩下用盐水清创了,总比抹锅底灰强。汉代给底层兵卒治伤,真的往伤口上抹灰。刘襄觉得用盐水比抹灰靠谱,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酒精之路,道阻且长啊。 医者清理完伤口,用金针给他放出瘀血。那些金针刘襄事先检查过,铜铁的没让用,怕上面有锈,只准用纯金和纯银的。 金针在西汉时,就已经有医者用来治病了,但算不算针灸,刘襄不知道,他也不懂针灸,更闹不清楚经络穴位什么的。 而且他也是到了汉朝才弄明白,并不是纯金制作的针,才能叫金针。金银制作的都能叫金针,还有很多人把金银铜铁制作的针,通通归类为金针,理直气壮的质问刘襄:“五金所造之针,如何不是金针?” 真有道理! 刘襄发现,大汉朝的人,总有些自己无法反驳的道理,挑战着他的常识,让他无言以对。 放出瘀血之后,又敷上了秘制的金疮药,刘襄也不知道这药好不好使,他闻到了樟脑和松香的味道。 医者没说配方,刘襄也不能强行索要,这是规矩。 有些规矩要遵守,不然的话,手下会寒心。 再说了,这种配方的金疮药非常昂贵,并不能大规模推广,刘襄也不感兴趣。他只要求医护营的医者,着重研究那些便宜的方子,那些方子才适合在军中和民间推广。 上了药又包扎完毕,刘襄赶紧找衣服,光着膀子有点冷。 战袍倒是在田畴手里,里衣哪去了? 抬眼往四周观瞧,自己身后有十几个宿卫神神秘秘的聚在一堆。刘襄披着战袍,好奇的凑了过去,人堆里有几个宿卫正在拿着小刀,顺着鞭痕切割刘襄的内衬和里衣,还在手上割了几个口子,拿血往衣服上涂抹。 我去,这帮憨货,现在弄这个有什么用?外袍一穿,谁能看到里衣的鞭痕?难道要刘襄穿着里衣四处晃荡?他又不是维密的模特。 他没好气的开口说道:“住手吧,把衣服给我,冻死了。” 刘襄作为一军主将,穿着里衣卖惨搏同情,这种事,不合适。 做好了叫锦上添花,做不好就是画蛇添足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他一开始就当众抽了自己一顿,为的是平复百姓心中的怨气,聚焦他们的注意力,愿意去听刘襄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在后世叫破冰,在汉代叫张目。 能言善辩之士,在说服别人的时候,开口就要放大言,撼动对方的心志。 名人雅士聚会,你得报自己的家世名望,要么就得寻德高望重之人引荐。 拜访别人之时,你要么地位高、名望重,要么就携带厚重的礼物。 否则,谁理你? 你想说话,别人就得听?没有这个道理。 今天这事,百姓心中怨愤,你一上来就宣读补偿,有几个会理解你的意思?人家死了人,受了辱,肢体残疾,身上带伤。你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让他们在气头上满意? 或者上来就打罪兵军棍?那就更不行了,原本该死的罪行,你想用军棍糊弄过去?这是火上浇油。 所以,刘襄来了个苦肉计,你们不是心中有气吗?我抽自己一顿给你们消气。 重要的不是你把自己打得多狠,你就算把自己打成残废,百姓也不会在乎的。 重要的是你的态度。 当然,你也不能随便糊弄,老百姓眼界窄,但他们不是傻子。 如果,还是无法平息百姓的怨气,那就不要再做别的了,你发力的方向错了,平息不了百姓心中的怒火了。 所以,刘襄命令大军,全员戒备,以备不测。 他能狠下心来抽自己,他也能狠下心来抽别人。 还好,计策成功。 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的局面才是真的好。 此处战局他是绝不能放弃的,若是兵败涿郡,他就会成为笼中之鸟,网中之鱼,难以挣脱困境,最终必将走向末路。 这可不行。 他要在涿郡击退皇甫嵩,然后走出幽州,联结黑山黄巾,得到使朝廷忌惮的威势,拥有让诸侯正视的资格,完成身份的转变。 介时,会猎中原,与天下英雄争锋,岂不快哉。 刘襄畅想着未来,观看着现在。 挨揍的,揍人的,围观的,他们各有各的喜怒,各有各的想法。 五十军棍终于打完了。 刘襄起身,命人去军营取大车,将受刑之人拉回营中治伤。 又对百姓说道:“受损百姓,可去县尉狄白处上报损失,由他核实并统一造册,安平将军府会给予赔偿。 受害百姓及家人,优先分配田地房屋。 田地不足,无田可分之人,可报名去广阳郡生活,那里田地众多,足够分配,由将军府统一安排移民。” 涿郡的人口多,田地不够分配,刘襄想把多出来的人,移民到广阳郡,那里需要人力。 既没分到田地又不愿移民的,那就自讨生路呗,或者以后去开荒屯田。 想在刘襄的地盘分到田地,只有三条路: 一是新占据的地盘,给愿意听从刘襄命令的百姓分田,不愿就不分。这是一次性的政策,田只分这一次,后续没有,是收拢当地民心的手段。每人十五亩永业田,五亩桑麻田是上限,多出来的田地作为勋田留存。 二是从军,获取战功,得封军爵,每一级都有相应的勋田赏赐。 三是参加将军府统一组织的开荒屯田,屯田五年之后,将军府会留下一部分作为勋田,其余的分给屯田之人。开垦出的田地越多,分田就越多,不设上限。 当然,刘襄也鼓励民间自己开荒。 可开荒这事,成本不低,前三年基本没有多少收获,能回本就不错了,后两年的产量也就一般。 开荒真的很不容易,要先烧荒,有树的地方得先伐木再烧,烧完把地犁一遍,然后把石头、树根捡出去,再平整土地,灌溉追肥,肥料主要用的是河泥,最后尝试着耕种。 劳动量特别大,可第一年的产量,不一定能收回种子。 第二年还得下种,得让种子和土地互相适应。还有就是,开荒的田地,野草非常多,必须得持续的除草。 如此养田三年左右,差不多能养成下田。 至于能不能养成上田,那得看地理位置。 土地肥沃,不涝不旱,方便灌溉,这才是上田的基础,这样的地理位置才有可能养成上田。 在不用化肥的年代,养好的田地,比野地肥沃,也适应本地的种子生长。 那种随便拿个种子,随便找块地,当年就亩产多少多少,碾压本地作物的事情,很难做到。 第八十四章 不忠不义 刘襄回到县衙的时候,正好该吃哺食了。 但他没食欲,后背很疼,一跳一跳的疼。医者说这是好事,感觉不到疼痛,才是大事。 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疼谁知道。 刘襄郁闷的趴在榻上。 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仰着脖子喊道:“来人,来人。” 几个宿卫急忙跑进来:“主公有何吩咐?” “叫缇骑传令,明早开始,营中新兵一日一操,出操之时由军侯带领,背诵军规。十七禁五十四斩,都给我好好背。 吃朝食和哺食的时候,各背一遍。三日之后,背不下来的,所属队伍不许吃饭,带队什长鞭刑三下。” “唯。” 宿卫去寻缇骑,刘襄还在想着,谁还需要折腾一下呢?不折腾一下别人,他念头不通达。 正在琢磨的时候,田畴拿着一卷竹简进来了:“启禀将军,甄逸求见。” 刘襄没好气的嘟囔:“甄逸跑了一个多月了,这会儿出现,可真是巧了。” 辽东大军将至,甄逸突然现身,时间卡得太巧了,很难不让人疑心啊。 “带他进来。” 不多时,甄逸在田畴的带领下,来到刘襄所在的暖阁。 “逸,拜见将军。” 刘襄趴着没起身:“吾身体不适,未能相迎,甄公莫怪。” 甄逸关心的说道:“将军抱恙,调理身体为上,些许俗礼,不必在意。” 刘襄没请甄逸坐下,直接发问:“甄公可是为公孙氏而来?吾之要求,已经置办齐全了?” 甄逸苦笑一声,悲切的说道:“吾与公孙方交好,见他的宗亲族人受此磨难,于心不忍啊。他随康成公在东莱治学,闻听家人遭遇兵灾,呕血昏厥。” 说道此处,甄逸眼角含泪,他用大袖遮住面颊擦拭,哽咽的说道:“吾离开渔阳去了东莱一趟,将家人并未罹难的消息告知于他,可他已经病入膏肓,吾此来就是想求将军,能否放了他的家人?让他临终之时能与家人见上一面。” 甄逸声泪俱下,刘襄觉得这个故事非常感人,他若成全此事,再有士人吹嘘一下,必能成为一桩美谈。 可他不想放人。 他倒是不缺公孙方的那几个家人,也不是怕这些人以后寻仇。他仇人多了去了,不在乎多几个少几个。 他只是不想被当成傻子。 刘襄分辨不出甄逸的话是真是假,甄逸是个老狐狸,面对他得加点小心。反正不能甄逸说什么,刘襄就信什么,对他保持怀疑,一点错都没有。 刘襄不说话,趴在榻上,斜着眼睛看甄逸。 甄逸等了一会,见刘襄始终不说话,哀叹了一声,突然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伏在地上,恭声说道:“求将军成全!” 甄逸这种作态,把站在刘襄身旁的田畴感动坏了,能为友人如此,当真是情义厚重了。他看向刘襄,劝说道: “将军何不成全了此等义举,必有美名流传。” 刘襄撇撇嘴,心中暗道:屁的美名,书上有得是这种故事,谁谁谁德行好,名望重,贼兵不敢害。这事,得好处的是公孙方,留美名的是甄逸,我就是那贼兵。 贼兵有什么美名? 他开口对田畴说道:“子泰,扶甄公起来,命人奉茶。你再去把珍宝库房的账册拿来,吾有用处。” 田畴开心的把甄逸拽了起来,觉得自己参与了此事,间接的成全了义举,特别荣幸,可把他感动坏了。 看着田畴乐颠颠的出去了。 刘襄心想:有些话,还是不要让这个傻小子听到的好。 他淡淡的对甄逸说道:“公孙氏,已经卖给甄公了,待赎金到来,如何安置,甄公自决便是。如此行径,公欲何为?” 甄逸的低姿态,绝不是因为讲义气。他真想要公孙方的家人,只需带着一些工匠交换就好,没必要又是哭又是跪。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刘襄还没想明白妖在哪里。 反正他就是不相信甄逸是为了义气。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黄河以北最大的豪商,他特别讲义气?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听。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这个道理,老祖宗早就告诉我们了。 甄逸沉吟一番,有些犹豫的说道:“将军知道辽东出兵了?” 刘襄似笑非笑的问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难道出兵之事与甄公有关?” 甄逸赶紧摆手:“绝无此事,吾是听说辽东出兵了,才赶紧来求将军释放友人家眷,恐其家人受到伤害。” “当真为了公孙方的家人而来?甄公所为何事?为何不能明言?” 刘襄已经不耐烦了,跟甄逸在言辞上兜圈子打埋伏,让他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见甄逸又在沉吟,他嗤笑一声:“吾会派缇骑去东莱打探,若公孙方真的要死,吾自会把家人还给他,成全甄公为友人奔波的名声。若他还是活蹦乱跳的,吾就亲自动手,把事情做成美谈。” 刘襄打定主意了,就用公孙方刷刷名声,他要是真的快死了,那就真的让他与家人见最后一面。公孙方要是死不了,那就让他死,反正刘襄要送家人去见他最后一面。 他要在东莱刷刷声望,试着招揽一下太史慈。 就算不成,也要留个好印象。看田畴刚才那种感动的样子,年轻的太史慈,估计也会吃这一套。 想到就做,他开口喊道:“招待命的缇骑军侯来见。” 刘襄大喊的声音,打断了甄逸的思绪,他默不作声的走到旁边,很自然的正坐在案几之后,等着看刘襄想要干什么,与初来之时,判若两人。 不多时,一个缇骑军侯进来候命。刘襄开口说道:“派一队缇骑去青州东莱郡,打探两个人,一个叫公孙方,在郑玄处求学。另一个叫太史慈,家住黄县。” “唯。”缇骑军侯领命而去。 刘襄看着改变了仪态的甄逸,沉声说道:“甄公有话便说,故作玄虚毫无意义,吾非心智浅薄之辈。” 甄逸正衣冠,整仪态,非常郑重的开口说道:“将军不忠不义。” 刘襄很疑惑,骂人还需要整理一下仪表,这么郑重其事的吗? 第八十五章 叛贼之后 刘襄想了一下,觉得甄逸应该不敢骂他。老婆孩子还在刘襄手里呢,不可能这么头铁。 这是口出大言,要与他辩难? 没有什么争论啊,甄逸也不像是来说服他的样子。 他说的不忠不义,应该另有所指。 刘襄沉吟一番,开口回答:“名为缰,利为锁,忠义为牢笼。如此,方能驾驭鹰犬,为吾爪牙,驱驰四方。” 甄逸捋捋胡须,不置可否,又郑重的说道:“将军仁德。” 刘襄思索一下,甄逸问的仁德,应该是在问刘襄的施政理念? “生无乏用,死无传尸,此谓仁德。” 刘襄的意思是说:百姓活着的时候有吃有穿能好好生活,死了有埋葬的地方,有后人祭祀,不会弃尸荒野,这就是仁德。 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百姓其实不在乎谁当皇帝,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跟着谁。 在意皇权更迭的是士人,他们要为官从政,获取权利。权利大,传承久的,他们的家族就成了世家。 世家不是凭空出现的,他们需要政治权利。所以,他们要从龙。甄公要复兴家族,下定决心了吗?” 甄逸再次发问:“将军乃汉室宗亲,谱系明确?” 东汉末年,汉室宗亲真的很多,多到数不过来。刘襄不太明白,甄逸为什么在意这一点。 “汉室宗亲,多如牛毛,谁会在意?” 甄逸斟酌了一下言辞,回答道:“汉室血脉繁衍生息,各系枝属散入民间,落魄者两餐不济,栖身于寒窑茅屋之内。 但皇族血脉,毕竟不同,世人当高看一眼,便如龙之一物。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龙乘时变化,得志便能纵横四海。” 既然甄逸这么在乎汉室宗亲的身份,刘襄只能跟他说点实话了。 “吾确为景帝阁下玄孙,也是临邑侯枝属,但不是中山靖王之后。 吾乃景帝之子常山宪王之后。 宪王生真定顷王, 顷王生真定烈王, 烈王生真定孝王, 孝王生真定安王, 安王生真定共王, 共王生临邑候, 先祖名讳为让。 在光武帝时,因参与叛乱被耿纯杀害。 其后,祖辈便假托中山靖王之后,迁往边地,在大汉北疆繁衍至今。吾倒是觉得没必要躲,光武之后,哪还有人在乎临邑侯残存血脉,这么多年也没见人抓捕。” 甄逸目瞪口呆,这一枝,有造反的传统啊,他们躲了两百多年,现在又反了! 怪不得,汉室宗亲这么多,有穷的、有富的、有掌权的、有掌兵的,造反的就这一根独苗。 他叹了口气,该了解的都已经了解了,该试探的也都试探过了。 能力、势力不用说,起兵半年,拉起几万兵马,打下四郡之地,掌控百万人口。 还打听到他胆气过人,性子强硬豪横,曾经只身入叛军军营,一日夜平定叛乱,几千郡国兵归心。又曾单人独据营门,上千兵马不敢近前。 甄逸看了看趴在软榻上的瘦弱男子,也就刚成丁的年纪,这个形象与做出来的事情,差距真大。 以容取人,失之子羽,孔圣之言,确有道理。 现在又有了名位,实实在在的汉室宗亲,皇族血脉。 世家影响确实大,但皇族,就是这天下最大的世家。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家人就在刘襄手里,不投注于他,又能如何?难道中山甄氏,要在自己这一代绝祠不成?自己的身体,沉疴难愈,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罢了,罢了,便随此人闯一闯吧。 甄逸站起身来,双手作揖,躬身行礼:“中山甄逸,拜见主公,此前故作姿态,为试探耳,望主公莫怪。” 刘襄挣扎着爬了起来,甄逸这算是被自己折服了?真不容易啊,这老狐狸的心思太难掌控了,每次跟他说话,都得绞尽脑汁。 他疾走几步,抓着甄逸的胳膊扶他起身。 “甄公相投,吾如鱼得水,亦如高祖得萧何也。公有管仲之才,吾愿以师礼待之。” “主公谬赞,逸愧不敢当。” 刘襄很高兴,非常高兴,甄逸投入麾下,他的局面,一下子就打开了。不再被困在幽州一隅,能将触角深入到大汉其他州郡。能做很多,之前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他激动的说道:“当得,当得,从今以后,甄公便是吾老师了。” 见刘襄如此激动,甄逸也颇为欣慰,能重视总比冷落好。 为了在刘襄心中加加分量,他开口说道:“主公如此敬重,吾着实汗颜,为报主公相敬之情,吾准备了十五丈货船五十艘,水手一千人,招募了各类工匠两千人,粮食三万石,黄金万两,以资军用。 船队已经出发,十日之后可到泉州。 另有壮奴两千人,弓刀俱全,由子龙统率,正在向幽州行军,下一步如何行止,请主公示下。” 刘襄想了一下,问甄逸到:“吾欲拜甄公为别驾,公可愿屈就?”别驾是刘襄手下文职第一人。当然,刘襄手下也没几个文职,他现在只有一些假佐,各曹从事,有大把的空缺官位。 “谢主公。”甄逸并不推辞,他又不是来玩的,投奔刘襄,就是想封官从政,振兴家族的。 封官许愿完毕,该说正事了。 “船队并入云帆营,在泉州建立水寨,工匠按司职加入各个工坊,盐工在飘渝邑扩建盐场。 命赵云带队来范阳汇合,我军会出兵北新城接应。甄公觉得如何?” “一切行止,主公一言而决,逸谨遵令喻。” “吾这便使缇骑传令,甄公写几封书信,与他们交接一下。” “唯。”甄逸很会调换角色,他真的很会做人。 趁着甄逸写信的时间,刘襄又与他商议:“中常侍赵忠在邺县购置宅院,有族人长居,甄公可与他们相熟?” 甄逸恨恨的说道:“怎会不熟,每逢年节都要供奉,赵忠与其族人极为贪婪,不满足他们的贪欲,难以在冀州行商。” “吾想结交赵忠,走走他的门路,甄公可有办法?” “主公何意?” “吾不能总做反贼,地盘大了,势力强了,就要改换身份了。所以,想结交赵忠,走走上层路线。” “主公若有此意,吾愿走一趟洛阳,不但要结交赵忠,还要走一走宗正刘君朗的门路。” 宗正刘焉? 第八十六章 说好的白袍小将呢 刘襄疑惑的看着甄逸:“吾乃叛贼之后,现在又在造反,走宗正的门路?” “宗室出身,要入了名籍簿才行。” “刘焉得多瞎才能认可我的出身?” 甄逸捋捋胡须,颇为自得的说道:“吾来之前,已为主公想好对策,主公以后不可在提是常山宪王之后了。” 刘襄撇撇嘴:“我没提啊,我一直假装是中山靖王之后。” 见刘襄不在意换个祖宗,甄逸接着话头说道: “吾查到临邑侯有两枝,一个是光武时叛乱的刘让,一个是刘复与其子刘騊駼(taotu)。 刘騊駼是光武帝的兄长刘縯之后,都是传自长沙定王刘发,原是校书郎,奉邓太后诏命,在东观校定《五经》。 永建元年,朝局混乱,顺帝幼年登基,外戚宦官争斗不休,《东观汉记》将要完成之时,刘騊駼突然无病而终。 临邑侯国也发生了暴乱,家人四散,难以寻觅。 主公可假托是刘騊駼曾孙。” 刘襄疑惑的问道:“刘焉能信?” 甄逸老神在在的说道:“刘君朗好图谶,有一好友名董扶,极擅此道,最得刘君朗信任。 吾有门路能请托到董扶府上,有其相助,必能让刘君朗考据出主公出身,计入名籍簿。” “把反贼计入宗室名籍,刘焉怎会担此罪责?” “只是考据出身来由,此宗正本分,于朝廷也是有功无过。陛下若质询主公出身,宗正无考据才是罪责。” 刘襄点点头,身份的转换是个大问题,宗室、宦官都有了安排,还缺少名士帮忙游说,获得一部分士族的认可。 这是个大难题。 这个难题需要刘襄自己解决,他不会把身份转换的问题,都交给甄逸去办。完全信任甄逸这种老狐狸,是极为不智的。 两人聊了不短的时间了,田畴已经拿着账册回来,看到他们在梳理宗室谱系,就待在一旁不敢打扰。 话题告一段落,刘襄从田畴手里接过账册,递给甄逸。 “结交人脉的花费,甄公自取,若是这里的珍宝不够,可去渔阳府库调取。” 甄逸也不客气,公私还是要分明的。他送资财给刘襄是他私人的事情,办理公事的花费,当然要刘襄掏腰包。 “主公结交赵忠,是求门路,还是求进言?” “先打通门路,明年再求进言。” “那千金足以,若是求进言,非五千金不可。” “甄公自取便可。”刘襄没有这方面的门路,只能托付给甄逸一人,那不如就表现得大方一点,扣扣搜搜的,难成大事。 该说的话都说了,已经到了晚间,刘襄置办宴席为甄逸接风。 三杯过后,他又倒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听田畴描述:“昨晚宴席之时,将军与甄别驾都喝多了,一致决定要早点赶到洛阳,为将军落定宗室身份。 将军写了文书谕令,叫开城门,半夜就把甄别驾送走了。” 刘襄没什么印象,不过也无所谓,他也没指望甄逸帮他处理内政,早早去洛阳也好。刘焉当不了多长时间的宗正了,接任的刘虞,不是个好贿赂的。 他背上难受,不愿起身,就让田畴将公文念给他听。军中正在整训,民间正在核查,涿县还在对峙,无有大事发生。 范阳城里因为劫掠事件,只有射声和越骑驻扎,刘襄在城里以起义的一千人为基础,招兵两千人,组建了三千人的范阳县兵作为守军。 在世家豪强的俘虏中拣选能书写的管事、账房,储备登记造册的书吏。为了活命,这些人很积极,选出了八十人,和之前的五十余人,被编成十三个队伍待命。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赵云已经到了中山国蒲阴县,明日可到达北新城附近,刘襄准备带越骑去接应。 毕竟是赵云啊,刘襄要表现一下求贤的态度,他要带伤去迎,打一打感情牌,感动一下这位猛将兄。 新兵要留在范阳继续训练,他不想带这支部队南下,太冒险了。 新兵整训三天了,背军规也背了三天,刘襄今天要去检验。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表现一下对军规的重视。 城外大军是多个营寨分别驻扎,中间一处大寨,四个小寨拱卫四方,后面是流民的营地,占地面积很大,不比范阳城小。 刘襄挨个走了一遍,看了各个营寨的新兵状态,还是有些混乱,但士气还可以,成军才几天而已,不能多做要求了。 ………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未时,刘襄坐着双轅轻车,带着一千四百骑兵,来到北新城。 北新城县距离范阳县五十里,范阳这些天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也没什么反应,把城门一关就算完事了。 相当的敷衍。 刘襄大军到来的时候,城下居然还有人走动,他真的很想带兵冲城。 压下这种不靠谱的想法,他故意带着骑兵绕城一周,恐吓城中守军,防止他们出来找麻烦。 然后率军继续南下,渡过徐水,与赵云的队伍在城南十五里处汇合。 赵云今年二十七岁,身高八尺,四肢修长颇为健硕,虽然不是虎背熊腰的粗壮猛男,但也是个肌肉虬结的壮汉,而且他已经蓄了胡须,一点也没有白袍小将的样子。 唇红齿白,面容白皙什么的,更是跟他挂不上勾。赵云的肤色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再晒一晒应该能成古铜色,按汉朝的说法,他这形象叫姿颜雄伟。 让刘襄有点偶像破灭的感觉,反差有点大,他愣了一下神。 赵云已经走到近前,被宿卫拦住,刘襄赶紧走下马车,带伤忍痛赶了好几十里路,最后一步给人留下个倨傲的印象,那就亏大了。 他又加紧走了几步,一把抓住赵云的手,欢喜的笑道: “子龙,吾乃刘襄,字宜程,早听闻子龙有大才,如今方能见面,竟然欢喜的愣了神,失礼了,失礼了,子龙勿怪。” 赵云也笑着回话:“某姓赵名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见过安平将军,听说将军在千里之外也知赵某名号,特意寻了甄公引荐,赵某荣幸至极,特来投奔将军。” “吾知子龙才德兼备,只因路途遥远,时常叹息不得相见,如今夙愿得偿,吾心中欢喜。” “将军谬赞了,赵某实不敢当。”赵云谦虚了一下又说道:“将军容禀,我军今已汇合,下一步是扎营休息还是继续行路?” “天色已经不早,就地扎营吧。” 赵云拱手应命:“遵将军令,赵某告退。” 两军步骑三千四百人,和二十来个投军的…算是义从吧。他们自备弓刀战马,在刘襄率队绕城时前来投奔。 说自己是附近樊與亭人,本要去范阳投奔安平军,见刘襄率军到了北新城,就直接来投了。 又说已经派人回去通知伙伴,还有一百多人正在赶来。 第八十七章 白鱼入舟 大军安营,因为只是临时驻扎,所以没有扎下硬寨,只是挖了壕沟,立了车阵。 刘襄颠簸赶路,背痛难忍,等帐篷一扎好,就爬不起来了。他原本只想休息一会,心里这口气一松,整个人都软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似乎还有点发热。 他让宿卫看过伤口,没有红肿感染,判断应该是伤风了。 身边没有医者,也没带药材,他只好让人烧点热水喝,又裹了布衾,点了火盆,坐在皮子上发汗。 皮子、布衾、火盆、帐篷。 刘襄苦笑一声,这情景真熟,不禁让他想起,来到大汉的第一天。 那时候也是身上发冷,在帐篷中裹着布衾,坐着皮子,烤着火盆。 彼时彼刻,此时此刻。 好像差距很大,又好像没什么差距。 这时,一个八尺壮汉走了进来,刘襄打了个寒颤。 原来是他的宿卫,他松了一口气,后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痧得他异常疼痛。 他突然有点理解,所谓的“好梦中杀人”,是个什么道理了。曹老板也是个硬撑着的好汉吧? 大家都在咬紧牙关度日。 病痛让他的身体变得虚弱,也让他的心志变得软弱了。 来到帐内的宿卫开口说道:“主公,赵云求见。” “请进来…不,吾亲自去迎。”刘襄挣扎着爬了起来,宿卫赶紧过来搀扶。 借着身旁宿卫的力气,刘襄站起身来,推开宿卫搀扶的手臂,向帐外走去。 他觉得,被搀着出门不好看。 只是脚下发虚,走得有点晃晃荡荡,就像个刚从女闾出来的纨绔子弟。 赵云听说安平将军病倒了,心中有些忧虑,见自己一面就倒下了,这事好说不好听啊。 看到刘襄飘飘悠悠的走出帐篷,赵云吓了一跳,这也没过多久啊,怎么就成这样了?什么急病能这么快啊? 他并不知道刘襄有伤在身的事情,心中在胡乱猜测,是不是发了瘟了?自己要是躲了,有失道义;不躲吧,瘟疫这东西可不认人,武艺精湛也拿瘟疫没办法啊! 自己出身寒微,以勇武扬名郡县,可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只想收他做个奴仆打手。虽然甄逸赏识他,又以礼结交,但也只是想收他做个商队的护卫。 自己的志向可不是行商。 如今,经甄逸引荐,终于有个带兵的机会,可是这个安平将军…… 唉!这安平将军倒是挺看重他,就是命不好啊!怎么就一副发瘟的样子呢? 这时候,要是躲了,机会没了,道义上也说不过去,人家专门跑了几十里来迎他,为了见他都发了瘟了,自己躲了?还怎么作人。 刘襄短短的几步路,走得自己有点体力不支,走得赵云有点心力交瘁。 见刘襄一副虚弱的样子,赵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住了他。 “将军抱恙,要好好休息,有事传唤赵某一声即可。” 刘襄呵呵笑道:“吾出门迎接子龙。” 赵云心中暗叹,此人是真的看重他,也是真的礼贤下士,不曾有一点虚情假意,只是身子骨太弱了,命不好啊! 自己如今才得人看重,又遇上这种糟心的事,也是命不好啊! 赵云有点悲伤,他低声说道:“某扶将军进帐休息,将军还是好好养病为上。” 刘襄摆摆手:“不是什么大病,吾前几日受了伤,不过是旧伤复发罢了。” 赵云心情有些复杂。既有不是瘟疫,自己不会被传染的轻松感,又有看重自己的人不会早早病死,自己能一展所长的庆幸感。 突然又想到“前几日受了伤”这几个字。 他疑惑的问道:“将军带伤赶路,就是为了来见赵某?” 刘襄点点头:“吾着急见子龙,伤势好了一点就来了,不想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子龙见笑了。” 赵云笑不出来,他当然不会嘲笑。 带伤忍痛几十里,前来迎他,骨血亲朋不过如此了吧。 他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君,待臣如手足,云,铭感五内!” 赵云明显是被感动了,刘襄苦笑一声,不妄自己忍痛受罪了,就是真TM难受啊。 “子龙,请帐内说话。” 赵云很赞同,他怕夜风一吹,刘襄死在外面,这可是以后的主君了,绝对不能有所闪失的。 “某扶将军进帐休息。” 军帐简陋,只有几张皮子和草席,赵云扶着刘襄坐下,自己却正了正衣冠,揖手行礼,口中说道: “某六岁学剑,八岁习射,十岁御马,十五岁扬名,至今已经十二年了,有人来访过,某也想过投效一方,却被人视为奴仆之流,今日终于得见明主。 常山赵子龙,拜见主公。” 刘襄拱了拱手:“吾难以回礼了,子龙莫要笑我失仪。” 赵云爽朗的笑道:“赵某非拘礼之人也,主公迎我,便是重礼,如此情义,赵某铭刻在心。” 刘襄指指面前草席:“子龙坐下说话,吾有一言,想问子龙。” 赵云正坐在刘襄面前,他知道,这次谈话关乎以后的前程。 “主公请讲,某洗耳恭听。” “子龙有何志向?” 赵云沉吟一番,郑重的回答:“纵马舞槊,追亡逐北,平灭胡虏,立功封侯。” 刘襄点点头:“子龙志向远大,非常人可及。吾麾下几万大军,正缺子龙这样的将才。 北境边疆广阔,南方河山秀丽,奈何天下动荡,民不聊生,吾欲重振乾坤,匡扶天下。此事千难万险,阻碍重重,还需子龙鼎力相助。” 刘襄缓了口气,接着说道:“遂平生之志,解倒悬之民,大丈夫行于天地,当立功德于世间。子龙以为然否?” 赵云越听越觉得心中激荡,他朗声说道:“男儿大丈夫,匡扶天下,解民倒悬,不妄平生,某愿随主公骥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襄听得出来,赵云的情绪真的很激动,这是一个有同情心,有正义感,有理想,有抱负的四有青年啊。 比自己这种阴险之辈强多了。 他在心中给自己点了个赞,自己也学会用大义劝说别人了,不像以前,只会用利益捆绑,算是有所进步了。 心底的想法一闪而过,他微笑着点点头:“吾得子龙相助,如虎添翼,未来波云诡谲,吾等携手共进,澄清寰宇,再造乾坤。” “与有荣焉,幸甚至哉!” 第八十八章 都尉 刘襄的行为,让赵云很感动。 刘襄的言语,也让赵云很激动。 赵云觉得自己总算是遇到明主了,他踌躇满志,畅想着未来,能够大展拳脚。 刘襄可没有被热血冲击得丧失理智,他始终记得赵云是甄逸引荐而来。 必须将他们切割开。 那就不能让赵云独领一军了,甄逸送的两千壮仆,也要分割打散,不能待在赵云麾下。 可惜,前后两军都缺能够独当一面的都尉,赵云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能带着两千青壮,横穿混乱的中山国,队伍也没有太大的伤亡,可见是有领兵能力的。 刘襄之前有过承诺,要以都尉一职相待,他不能违诺,反而要加码。 拉拢人心,得下成本。中军各营的校尉之职,又不能轻易提拔,这会让刘襄的元从不忿。 思来想去,只有自己的宿卫统领最为合适。 他开口说道:“我军正兵以中军为上,中军各部又以中垒营为上,吾也曾多次率领宿卫冲阵。不怕子龙笑话,之前遭遇一员敌军猛将,宿卫之中无大将坐镇,险象环生啊! 子龙可愿为我统领宿卫,率领五百甲骑,护我冲锋陷阵?” 亲卫统领,这是引为亲信了,刚来投奔,就能得到这般信任,赵云心中感激,拱手行礼:“愿以此身,护卫主公左右。” 刘襄点点头,坐正身姿,朗声说道:“任命赵云为中垒营都尉,署理宿卫诸事。今日先入黄册,战具、印绶容后再补。” “末将领命,谢主公提拔。” 封了官,正了名,录入了黄册,就算是走马上任了。至于赵云能不能服众,那就看赵云的本事了。 军中男儿,强者为尊,宿卫骑士,需要赵云自己去折服,这事刘襄管不了,他也不想管。 两人又聊了几句,已是夜色深沉。 赵云告退,要去巡视营地。 刘襄提醒道:“我军距离县城不远,要小心防备敌军偷袭。” “主公安心调养身体,些许宵小,赵某为主公挡之。” 见赵云信心满满,刘襄也不再多言。 赵云退出帐篷,自去巡营,今夜天色已晚,他并不着急折服属下之事。主公的亲卫必定心高气傲,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但他对自己有信心。 刘襄的一众宿卫,对这个新任的都尉意见也挺大,为了接应这个叫赵云的,主公伤势加重,他们都有怨气。 只是怕打扰刘襄休息,又是在野外扎营,他们需要小心戒备,一时也抽不出身,准备以后再找姓赵的麻烦。 刘襄抛开外界诸事,他垫了几张皮子,裹着布衾专心睡觉。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好好的睡了一个大觉,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身体也好多了。 宿卫端来了吃食,还为他准备一碗禽羹,说是赵都尉辰时出营,专门为主公射猎的飞禽。已经炖了一个上午,骨肉都炖得酥烂,最是滋补。 刘襄看着他乌青的面颊,促狭的说道:“挨揍了吧,服了?” 这个宿卫叫赵景,身高八尺,肌肉虬结,一项以勇武自傲,跟崔奕抡过拳头,跟关羽对过马槊,是宿卫里面数得上的骁勇之人。 就是大字不识,脾气又火爆,还专爱认死理,一根筋,谁都不服。他曾经当过队率,自从见到刘襄“炼丹”,又能躲避“天罚”,就视刘襄为神人下界,死心踏地的跟在身边做个亲随。 虽然立了不少军功,军爵早已三转,可仍然是个骑卒,他也不在乎,也不想带兵,就想跟在刘襄身边,说是能沾仙气。 赵景揉揉脑袋,不以为意的说道:“赵都尉虽然能打,但终归是个凡人,某和他是不同的。某和主公一起渡过了天罚,岂是凡人可比。” 这人已经入迷了,刘襄也懒得解释,无奈的连连点头:“是是是,你已经不是肉体凡胎了,等我飞升的时候,一定带着你。” 赵景感激的拱手说道:“谢主公。某就说主公不是凡人,今日主公漏了口,某果然没猜错!” 刘襄很懊悔,自己随口一扯,又被脑补了,怕又有人找他询问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天机不可泄露。” 赵景一把捂住嘴巴,警惕的左右扫视一遍,又凑到刘襄身边,小声的说道:“主公放心,某绝不会泄露出去。” 刘襄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就问起赵云的事情:“你们出去打了一场?怎么打的?” “辰时,下值的兄弟跟赵都尉出营,听说被都尉连着挑翻了十六个,后来都尉又取弓展示了一下射术,百步穿杨,箭射飞鸟,他们就服了。” “你呢?” “某去找他比武,骑战步战都试了,不是对手。” “然后呢?” “然后就回来啦。” 刘襄眨眨眼,貌似少说了一句话吧?他追根究底的问道:“你还是不服气?” “某与他不同。”说完赵景又补充到:“某就是找他比武,没别的意思。主公认可他,那他就是都尉。某就跟在主公身边,也不用管别人如何。” 看样子,赵云已经初步折服了这帮宿卫,以后慢慢磨合一下,统领宿卫不成问题。 刘襄洗漱吃饭之后,又有人求见,昨天来投的人,已经都到了,有一百六十多个,被赵云安排了单独的营地。 领头的几人前来拜见,已经等在帐外。 “带进来吧。” 赵云带着三个人进帐,这几人穿着直裾深衣,外罩宽袍,看起来挺有钱的样子,绝对不是黔首百姓。 三人揖手行礼:“孙义、魏礼、田诚,拜见刘将军。” 刘襄颔首回礼:“免礼,请坐。” 三人席地而坐,赵云站到刘襄侧后相护。 “几位壮士来投,吾心甚慰,不知列位是要随军还是要从军?” 随军就是自备战具,主动跟随大军作战,服从指挥,但不是正卒,没有军饷,他们自己的战利品归自己,斩杀敌人有赏钱,但不入军爵系列。 汉朝时有名的三河骑士,湟中义从,属国骑士,征召的胡骑,大多数是这种性质。相当于雇佣兵,但要服从军中将校指挥,没有独立作战的权利。 这种人马比正卒省钱,只用定好赏格,负责一些粮草补给就行。抚恤也便宜,有些时候,都不用抚恤。 刘备拉起队伍随军征剿黄巾,也是这个性质。只不过灵帝下了旨意,所以征剿黄巾有额外的功勋。 从军就是应募参军,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三人中,孙义是领头的,他开口回话: “启禀将军,某等愿意随军作战,也愿做先登,率先冲城,只求将军多赏赐些米粮。亭中乡亲已无粮过冬,某等不吝性命,任由将军驱使,只求些米粮。” 刘襄很疑惑,看他们的穿着,可不像缺钱的样子,怎么会为了粮食,如此拼命? 第八十九章 计划不如变化快 刘襄很疑惑的问道:“为何如此缺粮?” 孙义愤恨难耐,攥着拳头,气得直打哆嗦,一时之间竟难以言语,他身后的魏礼开口帮腔:“启禀将军,县令与豪强勾结,伪作黄巾过境,纵兵劫掠,家中粮食资财被抢夺一空,某等无粮过冬,就想着去投将军,随军作战,赚些米粮。” “是樊與亭如此,还是县中乡亭都是如此。” 孙义已经缓过来了,就开口回答:“乡亭大多被抢,城中豪强趁机提高粮价,一斗粟米已经卖到一百二十钱,价格涨了六倍。今年五月虽有旱情,但很快就过去了,原本是个丰年,谁知又赶上人祸。” (在汉代,斗是容积,一斗是十升,十斗是一斛,一斛约重一石。一石是一百二十汉斤,约等于现代的五十九斤多,将近六十斤。) 刘襄在范阳并没有见过北新城的流民,可能是听说战乱,都往南边逃难了吧? 他回头问赵云:“子龙北上之时,可遇到向南方逃难的流民?” 赵云点点头:“南下的流民成群结队,某粮草不多,也没敢接济。” 刘襄点点头,这北新城,就像个火药桶,自己要不要引爆它呢?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不会现在就攻打北新城。 是准备接应赵云之后,再训练几天新兵,然后转头攻取故安、遒国,回师与左军汇合,拿下涿县之后才会考虑南下的问题。 可他发现了战机,放弃就太可惜了。 计划不如变化啊,这让刘襄有点苦恼。 他思考了一下,开口问道:“孙郎可想手刃县令?” “如何不想,某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吾有一计,需孙郎相助,此计若成,县令交给你来处理,缺粮的事情也能解决。孙郎想要什么赏赐,吾也会尽数满足。” 孙义知道刘襄这么给他许愿,要做的事情肯定很危险。可他原本就决心随军作战,甚至要做先登死士,早已做好战死的准备。 他与两个伙伴对视了一眼,开口说道:“请将军下令。” 刘襄笑了一下,宽慰他道:“此计并不复杂,吾也不会让孙郎送死,只是需要用到本地之人才好行事,孙郎不用忧虑。” 说完伸出一根手指,接着说道:“第一步,吾会带兵回范阳,降低城中戒备,孙郎需要联系人手,壮大力量。” 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步,聚集人手混入城中,吾也可以派兵配合,你们可以假作入城避难。待你们进城之后,吾会大兵围城。然后,找机会里应外合,夺取城池。” 刘襄确实觉得又不复杂又不难,关键就是要本地人,最好有点名望的,在城中里应外合。 孙义考虑了一下,有点为难的说道:“孙某确实能联系到一些人,可手中没有米粮,聚集不了多少人手。而且,兵器也不够,造不出多大的混乱,恐怕会耽误将军大事。” 刘襄心中冷笑,这是在要好处了,孙义不是什么老实人啊。 “吾会留下一批粮草兵器,我军今天就会开拔,你明天带着人手去城北二十里处搬运。” 孙义似乎做下了什么决定,拱手一礼:“谢将军信任,某能聚集千余人手,拼死也要拿下城门,助将军夺城。” 刘襄觉得孙义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就开口说道:“孙郎要把眼界放开,北新城一县有十万百姓吧?” 孙义不知道,他旁边的田诚肯定的回答:“只多不少。” “缺粮逃难的不少,留下的更多,县城内外五七万人总是有的,这其中有多少人缺粮过冬?以夺城放粮的名义,拉拢三五千人,很难吗?原本住在城中的,都不需要找借口才能混进去。这么一想,孙郎还觉得要拼命才行吗?” 孙义很疑惑,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刘襄当然不会跟孙义说实话,他需要的只是城中混乱就行,根本就没指望孙义他们能拿下城门,放大军进城。 他不理孙义疑惑的眼神,回头问赵云:“子龙,军中还有多少存粮?” “尚有存粮八百余石。” 刘襄转头对孙义说道:“吾给你留下六百石粮食,一千柄环首刀,七日之内,最少聚集三千人马。七日后,吾会兵临城下,等待孙郎在城中起事。” 孙义经过刘襄的忽悠,又自己脑补了一些事情,变得慷慨激昂了起来,他朗声说道:“某定会完成将军托付,助将军夺取县城。” 刘襄准备激励一下孙义,就顺着他的话说道:“若孙郎建功,北新城几万百姓,皆承郎君恩德。若孙郎愿意出仕,吾愿征辟郎君为县尉,也算有了出身。” 孙义拜谢:“多谢将军。” 又约定了时间、暗号,孙义三人就带人出营而去。 “拔营启程,今日要赶到城北二十里处安营。”刘襄命令部队起行。 一下午要赶三十五里路,时间还是很紧张的。 为了方便快速赶路,也为了让北新城的县令知道刘襄已经回军,他决定选择大路而行,有一段路要经过县城。 为了掩护步兵快速行军,他亲自率领骑兵,又一次来到北新城城下。 跟上次一样,还是堵的西城门。 第二次观察这座城池,刘襄还是感觉奇怪。 城池没什么奇怪之处,就是典型的北方小城,周长四里,墙高三丈,四座城门,门上建有双层门楼。奇怪的是守军的状态,一点都没有临敌的感觉。 军队不论强弱,临敌之时,总是要有戒备的样子,要有一种开战的紧张感,要么兴奋,要么害怕。 两次经过城下,这些守军给人一种懒洋洋,提不起精神,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这是什么鬼? 刘襄坐在车里,百思不得其解,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北新城的城门开了。 嗯? 要出城开战? 那就打一场。 不是刘襄托大,他带着纯骑兵部队,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一点都不带怕的,对面也拿他没撤。 他只需要稍微拖延一下时间,后面的步卒就能列好阵势了。 除非城里冲出来的,是比他还多的骑兵。 他不信内地郡县里有大队骑兵。就算有骑兵,也早就被邹靖拉走了。 刘襄猜得不错,北新城里没有大队骑兵。 大队步兵也没有出城。 就出来了几个人,打着“降”字白幡。 看着跪在车前,手举图册、印绶的几个人。 他不禁心中感慨:这一天的经历,转折有点大。 世事无常难推算,计划没有变化快啊。 第九十章 这个计策太侮辱人了 刘襄感觉很别扭。 你卯足了力气,准备狠狠的干敌人一拳,结果对面投降了。这种感觉,很失落呀。 但是,总不能不让人投降吧?他又不是项羽那种铁憨憨,不许章邯投降,非要跟人大战一场。 这种脑回路,一般人不敢有,明显是全家火葬场的节奏。 刘襄在调整自己的心态,北新城的几人跪拜在地,为首之人恭声说道:“广阳张仁,字君明,忝为北新城县尉,仰慕安平将军神威,遂携县中佐使,献城于将军,请将军入城。” 莫名其妙就献城投降,会不会是诈降?刘襄心中疑惑。他先命宿卫传令赵云,率兵来此与他汇合。 又试探的问道:“诸位请起,吾听闻县令纵兵抢掠地方,可有此事?不知县令何在?” 张仁愤恨的说道:“县令李珏贪婪成性,倒行逆施,吾等不耻其为人,已经将他拿下,正囚禁在县署,听候将军发落。” “此人罪孽深重,张县尉以为,当如何发落?” “全凭将军决断。” 刘襄继续试探的问道:“县中守军多少人?又有多少百姓?” 张仁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按制,北新城当有县兵七百人,经过多次招募,现有三千人。城中居民五万余人,因缺粮,多有逃难,现在难以统计。” 问了几句话,刘襄实在没看出什么端倪,他分辨不出这个张仁,是真降还是诈降。 但不管真假,以他素来谨慎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现在就进城的。他要等赵云带领步卒过来汇合。 就继续问道:“张县尉觉得该怎么处理县令抢掠的资财米粮?” “全凭将军决断。”张仁就是个老油条,这种回答跟没说一样。 刘襄翻了个白眼,这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全是废话。 两人又对答了几句,赵云带着两千步卒赶到了。 刘襄突然开口说道:“张县尉,命守军出城,吾要在城外受降。” 张仁愣了一下,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期期艾艾的说道:“将…将军,可是怀疑我等?为何不入城接管城防?守…守军出城,恐士卒惊惧,怕是要出乱子的。” 刘襄更怀疑了,冷声说道:“出了乱子又能如何,区区北新城,岂能挡住我军攻伐。” 张仁赶紧解释:“将军容禀,我等真心投降,绝无它想,望将军明察。” 刘襄冷冷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命令守军出城。” 张仁明显的颓丧了,他慢慢的走到吊桥附近,回头看了看指着他的强弩,有气无力对城上守军喊道:“所有县兵,出城投降。”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北新城三千县兵在西门外列队,他们的武器已经被收缴,许多人都情绪紧张。 刘襄当然不会屠杀俘虏,他也不会苛责这帮兵卒,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参与了劫掠百姓。 就算是问罪,也是县令和带队军官的罪责,这时候不能动这帮兵卒。 形势不稳,法不责众啊。 刘襄高声下令:“子龙带人接管城防,越骑看押俘虏。” 赵云接令入城,越骑分散队形,将俘虏围在护城河边。 刘襄看着被宿卫请回来的张仁,沉声说道:“张县尉献城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张仁哆哆嗦嗦的回答道:“末吏不敢居功,全凭将军决断。” 嘴可真硬。 虽然顺利受降,但是张仁献城必定有蹊跷,刘襄不想直接弄死他,那是不教而诛,名声不好。 他抓捕,斩首了那么多世家豪强子弟,每一个人都给安上了罪名,不是无缘无故的杀人。 面对那些指责他酷烈、苛责,甚至暴虐的,他可以理直气壮的怼回去,那些人咎由自取,犯了汉律的,自己是司法公正,嫉恶如仇。 刘襄脑海里想着其他事情,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张仁,看得他冷汗淋漓。 涿郡的士人都传遍了,北边的安平将军,杀伐酷烈,碰到了,就没好下场。当真是命里含煞,天生魔星,正经的反贼胚子。 自己耍手段耍到他的头上,真真是命犯太岁,好不了了。 赵云的动作很快,城门、府库、县衙和城内的交通要道,盏茶时间就已经全部占据。 接到城内安全的禀报,刘襄命人将俘虏押解到军营,又令宿卫去樊與亭寻找孙义,通知他带人来县城汇合。 他带着宿卫来到县衙,很意外的看到了被囚禁的县令和几个豪强家主,他们是劫掠百姓的元凶,张仁确实拿下了他们。 这就有意思了。 莫名其妙的占据城池,模棱两可的献城功臣,这剧本不对啊。 刘襄不喜欢猜谜。 张仁又被抓到了面前。 看着张仁丧气的样子,刘襄无良的笑了。 “说说吧,张县尉,说不明白的话,你怕是要倒霉,非常非常倒霉的那种倒霉。” 张仁颓丧的叹了口气:“人心不足,功败垂成,吾无话可说。” 刘襄戏谑的念叨着:“人心不足?功败垂成?死有余辜?” 见张仁打了个哆嗦,就接着说道:“看样子不想死。解释清楚,为何如此?又准备如何行事?吾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张仁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急忙说道:“李珏想杀我,我先下手为强,可李珏家族势大,我不敢杀他。我断定将军一定会南下,却没想到,昨日将军就到了,我那时就想出城投降,可将军走得太快了,没追上。 我想着将军肯定会回军的,就一直派人打探。今日看到将军出现,我就赶紧出城投降了。” 虽然他还没说出后半段,刘襄却已经听明白了,这是要借自己的名头,杀了县令,然后再弄死自己领功。 心够野的,小杂碎。 张仁还在继续说:“将军一定会受降,没人能拒绝投降,城中守军都知道我要投降,不会有破绽。一旦将军进城,埋伏的心腹就会动手,千斤闸一落,吾计策就成了。” 张仁说完了,非常期待的看着刘襄。 刘襄嗤笑一声:“这么简陋的玩意,也算计策?看不起我呀。是不是以为草寇蟊贼全都是傻子,任你玩弄于股掌?” “将军智慧高远,怎是我能相比。将军,你方才应允,放我一条生路。” 刘襄点点头:“经过我慎重的考虑,最后决定,不能放过你。” 看着张仁绝望的神情,刘襄补充道:“因为你看不起我。如果想要算计我,一点问题都没有,想算计我的人很多。但是,用这么蠢的计策,你在侮辱我。” 第九十一章 火药桶 张仁没死。 暂时没死。 估计他很想死。 他被挂在后院,准备以后做风干肉。 刘襄需要他暂时活着,刚投降就杀领兵之人,这是逼着那些县兵造反,不是明智的选择。 城中的豪强大户,被张仁抓了一部分,剩下的也被刘襄派兵抓了,留着他们是隐患。 但他没敢大开杀戒,城中气氛紧张,刘襄不想在这个时候,刺激他们敏感的神经,他还是想要安抚一下城中百姓,彻底掌控这片土地。 还有张仁的心腹隐藏在县城里面,也要尽快找出来,否则刘襄难以安心。 这个事情交给赵云了,刘襄还有更棘手的问题。 怎么处理那些原县令劫掠的资财粮食?这个问题处理不好,北新城仍然是个火药桶,只是换成了刘襄坐在上面。 赈济饥民是一定要做的,开仓放粮就要考虑一下了,开仓容易,怎么放粮是个难题。 在大部分百姓心里,那原本就应该是他们的,分多了不会感激,分少了就一定会怨恨。 可刘襄怎么知道,他们被抢了多少?刘襄也不可能拿出让所有人满意的答案。 他很苦恼,因为他也想要这笔钱粮,看着账册上的数字,他直流口水。二十万石,全是新粮,还有三千多万五铢钱,千两黄金。 钱粮这东西,谁会嫌多呢?刘襄的粮食,本来就紧张。 孙义到来的时候,刘襄还在发愁。 “拜见将军,恭喜将军拿下城池。”孙义嘴里说着恭喜的话语,可他一点高兴的样子都表现不出来。 这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刘襄就喜欢这样的人,也理解孙义的心情,更不会怪罪。 “孙郎请坐,不必在意未能建功,吾还有一事,若孙郎能够做好,算你大功一件,也依旧会征辟你为县尉。” 孙义的眼睛亮了。 他家原本挺殷实的,家族人口多,土地也不少,他力大好武,为人还算豪爽,族亲兄弟与亭中伙伴都愿跟随。 遇到各路游侠,对脾气的就结交,不对路的就干一架。遇到争地抢水,抡着棍棒就上,至今没输过。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快活。 一场兵灾,家中一贫如洗,族亲伙伴死伤狼藉,他也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权势,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那不是走一趟刀,使几路棍,那是扑天的箭雨,是如林的长矛,是一声令下千人相从,是一念之间生杀予夺。 他原来是从土里刨食的农夫,这些时日,他是在别人血肉里刨食的强人。他抢过商队,抢过贼寇;他带着家人,带着乡邻,他想过得更好。 他想拥有权利。 之前有过机会,可还没轮到他拼命,机会就没了,他很懊恼。 现在,将军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 绝不能放过。 他双手抱拳,坚定的说道:“请将军吩咐,某愿奋死向前,绝不辜负将军期许。” 刘襄微笑着说道:“孙郎不必如此紧张,吾想知道,各个乡亭的损失情况,他们被抢了多少米粮资财,此事要熟悉情况的本地人,私下去打听。事情琐屑繁杂,孙郎可愿费心?” “请将军放心,某一定竭尽全力,完成将军的托付。” “好,孙郎豪爽,吾会先拨付一千石粮食,孙郎用来招募人手,广撒各处乡亭,尽快办好。” “唯将军之命是从。” 刘襄写了道文书,使了印信,递给孙义:“孙郎可以随时去府库提粮,此事越快越好。” “谢将军信任,孙某告退。” 刘襄就是在扶持孙义,先让他去统计,然后再让他去办理,这样就能转移矛盾。 办好了,是刘襄仁德;办不好,是孙义办事不力。 “亲爱的乡亲们,不是我不公正,是孙义没办好呀,不能怪我的。”刘襄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黑了。 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一团乱麻,梳理不清的,他想不到更好的破局之法了,希望孙义是个命硬的吧。 借汝人头一用这种话,刘襄已经不想说了。 北新城的局面很危险,这座县城正在失控的边缘,各种事情交织繁杂,而刘襄身边,只有一个赵云。 所以,他要摇人啊,难道要累死赵云和自己吗? 调步兵五千人,调十三队书吏,明日午时必须赶到北新城,限期不至,全体鞭刑三十,领队军官降级。 命令田畴监督范阳,加速打造军械;命令范阳大营继续整训,挑选强壮敢战之人,配发铁制武器,提为正卒;命令射声营小心戒备,坚守范阳城池。 刘襄短时间内估计回不去范阳了。 北新城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归根到底就是怎么安民。想要安民,两处关碍,饥饿和怨愤。 先从这两处着手。 县衙的书佐、贼曹的差役,都被刘襄派了出去,宣读安民告示,建立粥铺,赈济饥民。 又命人去城中和各处乡亭通告,明日午时,在刑场处决纵兵劫掠的贼首,请百姓前来观刑,以泄民愤。 其余的事情,要等调集的人手到来。他现在只有三千四百人,一千两百人控制四门,一千人守卫府库,八百人看押俘虏,四百宿卫驻守县衙。 谨慎起见,刘襄命令全体兵卒,枕戈待旦。 他没有白费心思,夜半时分,有人在城中纵火。 多处火头燃起,牵连范围极大,几条街道火焰冲天,映得城中一片赤红。住在附近的百姓,像被惊醒的蚁群,他们哭嚎着,谩骂着,忙忙碌碌的打水扑救。 可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升腾的火焰和不断点火的人,嘲笑着他们的悲戚。 这样的情景,让刘襄想起了曾经的渔阳。 他迫使自己硬下心肠,传令各处守军,就地坚守,不予理会。这明显是想制造混乱,只是佯动,意图不明。 丑时,有人统领私兵部曲攻打军营,三千俘虏也被人煽动,在营中暴乱。看押他们的八百步卒,被内外夹攻,陷入困境。 刘襄不得不救。 虽然,他判断军营那里,仍然不是敌人的最终目的。 敌人想要的,要么是县衙里面的人,要么是府库里面的钱,要么是这座城池。攻打军营,意图放出县兵,不过是为了增加人手。 “传令府库,坚守本阵,不得异动。 传令赵云,密切观察城外动静,如有敌情尽快回报。” 刘襄站起身来,对身边宿卫说道:“宿卫集结,为我着甲。”他要带着宿卫去救援军营。 他意识到自己犯错了,这座城池他还没有掌控,不能算作一个整体,他的兵力分散了,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锁环甲穿上身,束甲带一系,疼痛感一波又一波的袭来,他咬牙切齿,心中异常暴虐。 这些人找死。 那就让他们死! 第九十二章 红色的城池 四百铁骑,六辆辎车,二十几个像草靶一样,绑在辎车上的人犯。 刘襄要把这些人带在身边,县衙没有守卫,他不想让这些人逃脱。刘襄还不知道叛乱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人是钱还是城池。 丑时三刻,四百多人的马队,在一众人犯哭嚎叫骂声中,快速前进,直奔军营东门而去,但凡挡路之人,不分良莠,一律击杀。 赶到军营之时,营门尚在坚守,外面千余人正在强攻,营中也传出一阵一阵的杀喊呼喝之声。 刘襄来不及细数敌人人数,趁着敌军阵型散乱,率军冲锋。 马队的接近,已经惊醒了敌人,但骑兵冲得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返身结阵。 刘襄被四百铁骑簇拥着,直接撞入敌阵,散乱的人群根本挡不住骑兵。 宿卫阵型紧密,在人群中纵马疾驰,挑翻撞倒所有阻路之人,如利刀劈竹一般,将敌军拦腰斩断,踏着一条血路,破阵而出。 冲出敌军阵势之后,又调头整队,再次冲锋,彻底冲散敌军阵势,就开始游斗。 有些骑卒运使长矛,平挑下刺,将一个个敌人钉死在地。 有的却将长矛后柄插在马镫上的雁翅环里,背带一跨,整根长矛便背在后背,伸手取出角弓,抬弓便射,羽箭从袍泽头上越过,落在前方敌军人群,射翻一众阻路之人。 围攻营门的敌军彻底崩溃了,千余人的队伍,两次冲锋就死伤过半,剩余之人仓惶而逃,宿卫又追杀一阵,只剩两三百人逃进各条街巷。 刘襄命令停止追杀,就带着辎车上的人犯进入了军营。营中比外面还乱,三千俘虏虽然没几件武器,可他们冲得很凶,已经死了一大片了。 这些人在东门聚集,想要跟营外的敌军合流。 守军也聚拢了五百多人,补充了不少县兵的装备,靠着众多的弓箭手,仗着武器优势,一次又一次的击退两面夹攻的敌人。 刘襄不清楚这些俘虏为何暴动,他也不理解这些俘虏为什么非要在东门死磕。 其他营门的守卫被调过来支援东门,已经没几个人驻守了,要想逃命的话,没必要死磕东门,就算组人梯爬墙,也能爬出去逃命。 看样子,策划这场叛乱的人,是想歼灭军营里的守卫,消减刘襄的力量,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俘虏的死活。这些傻了吧唧的俘虏就拿命去填,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他们没有。 “你们虐待俘虏了?”刘襄打趣的问着领队之人。 这帮壮仆还没整编,他们是甄逸的商队护卫和庄园护院,由几个领队统领。 甄逸送的这些人,确实挺能打的,整编训练一下,学会阵战的话,不会损失这么大,他们大概伤亡了将近三百人。 领队非常委屈的回答:“启禀将军,没有打骂这帮杀胚,还给他们发了吃的。” 刘襄不知道这帮俘虏听了什么样的谣言,他不在乎,他也不想去了解。 无所谓了。 “清剿营中叛军,不留俘虏。” 刘襄下马坐到辎车上休息,让宿卫入营剿灭叛军。这伙人没多少武器,没有外面的人接应,构不成什么威胁。 辎车上的人犯跟着骑兵冲锋了两次,也不知是被颠的,还是被吓的,一个个面色苍白,有气无力,马上要升天的样子。 没有了他们这些人的哭嚎、喝骂、哀求的声音,只剩下了喊杀声、惨叫声,马队纵横的轰轰声,刘襄觉得清净了不少。 他就在这样的清净中,爬上望楼,仔细的观察着起火的火点。 “要是我的话,就在自己家里点吧火,就不会暴露得这么彻底。” 城中起火的地方,全是平民百姓的居住区,豪强大户的府邸静悄悄的特别显眼。 这种安静的状态,就像与世界割裂了一般,特别的讨厌。 至少,刘襄觉得厌恶。 营中的动静在减小,范围却在扩大。 “开始逃跑了吗?早前为什么不跑?现在怎么可能跑的了?”刘襄低声嘀咕了一句,却始终没有回头去看,只是背对着那处修罗场,背上的疼痛,仿佛是在不停的被鞭打。 寅时二刻,天仍然是黑的,北新城仍然是红的。 军营中已经安静下来,只有马匹缓行的踢踏声隐隐传来,刘襄躲在黑黢黢的望楼上,眯着眼睛,冷冷的观察着那几处没有动静的府邸。 “主公,已经平灭叛乱,咱们的人收兵了。”身旁的赵景轻声禀报。 刘襄深吸了一口气,缓解了缺氧的感觉,振奋了一下精神,爬下望楼。 归队的兵卒有九百多人,步卒身上染血的不多,他们主要的武器是弓箭。骑卒的铠甲上就多了很多的血迹,特别是手中的长矛,矛尖已经红透了,战马的四蹄也变了颜色,一路走来,一步一个血色的蹄印。 刘襄叹息一声,又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救治伤兵,寻找大车,带上受伤的和战死的袍泽,跟我去府库。” 九百步骑四下搜寻,先给伤兵包扎,又找了七十多辆大车,拉着两百多具尸体,百多个伤兵,跟在刘襄马后,顺着街道向府库行去。 三百多米的队伍,簇拥着刘襄,来到府库,与这里的六百越骑,四百步卒汇合。 府库有战斗过的痕迹,大门前面的小广场,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具尸体,尸体上遍布箭痕,羽箭已被回收。 “有多少人进攻府库?” 越骑军侯回禀:“启禀将军,来敌不下五百,末将用弓箭射了几阵,他们就退了,因为怕有埋伏,没有追击。” 刘襄点点头,这是个稳重的,分的清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做的不错。” “谢将军夸奖。”听了夸奖的军侯,美滋滋的退下了。 刘襄算了算敌人出动的人手,至少一千五百多人,他们没着急夺取城门,说明外面没有同伙。 一路拼命的攻打军营,一路试探了一下府库就走,他们应该觉得自己缺人手,目标也不是钱粮。至少,主要目标不是。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刘襄看着辎车上绑着的二十几个人,坏笑着说道:“亲爱的敌人们,咱们玩个游戏吧,游戏的名字叫做投鼠忌器。” 城中还有五六百的叛军,可能还有更多,刘襄要把他们找出来。 “传令赵云,谨守城门,注意城内动静,防备有人夺门出逃。” 赵云就是刘襄的防线,情况不确定的时候,他是顶住外部威胁的第一道关卡。 现在,他是困住敌人的牢笼。 刘襄要关门打狗。 第九十三章 善恶并存 合而为人 命令步卒守卫府库,刘襄带着宿卫和越骑就出发了。 刚才他都看清楚了,七个府邸安安静静的待在这座城池里面,他要一个一个的去拜访。 第一家是县尉张仁的府邸,有惊喜。把绑着的张仁往前面一推,里面就冲出来几十个忠仆,一轮箭雨之后,他们就帮张仁打前站去了。 越骑冲进府邸搜查,又抓出来二十几个,一个妇孺都没有,估计是提前藏起来了。 或许很多年以后,也会流传出一个“张氏孤儿”的故事,里面可能也会有一个,用亲生儿子的性命,换取主人遗孤的忠仆,这种美好的品德,真残忍。 刘襄无所谓,他对追杀妇孺没兴趣,他就是来消灭叛军的,这二十几个,也被当街斩首。 继续下一家。 就像开盲盒一样,推着家主去叫门,有冲出来抢人的,有冲出来求饶的,有闭门不出的,有翻墙逃跑的。 所有人,都被当街斩首,刘襄一个俘虏都不想留。 看着冲天而起,怎么都无法扑灭的火焰,看着烧成漆黑的残垣断壁,看着街边上哭得撕心裂肺的百姓,看着火场里扭曲得不成人形的焦炭。 这些人必须付出代价。 特别是,输了的时候。 七个府邸走了一遍,六七百颗人头落地,刘襄知道里面有无辜之人。那又如何?这是叛乱,是战争,容不得丝毫心软。 这是刘襄第一次面对豪强的反扑,所以他下手特别狠,但凡抓住的,一个活口都没留。 算是一个警醒吧。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等到中午的时候,这些豪强家族的嫡系们,也会当众斩首,要不是为了给百姓泄愤,他们早就凉了。 等援军到来,这些人在城外的庄园坞堡也需要清洗一遍的。 清理了大部分的叛军,剩余的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了,只需以后慢慢抓捕。 刘襄下令帮助百姓救火。 汉代的救火措施真的很简陋,这事刘襄疏忽了,虽然周朝的时候,就设立了司烜这个负责防火的官职,汉代也有望火楼,但小县城是没有的。 至少,在幽州的这些小城里,刘襄没见过司烜,也没有专门的望火楼。 望楼全是军用的。 北方的小城,都是战争优先,防御措施都不错。听说内地的很多县城,没有护城河,有些甚至连城墙都没有,这在北方边疆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刘襄晃晃脑袋,思绪发散过度了。 继续思考救火的问题,汉朝的救火装备,没什么印象,好像全靠民间自己解决?这可不行,必须得考虑一下专业人员和救火工具的问题。 唐宋时期的武侯铺和潜火队,就完全可以效仿。 救火用的水囊、溅筒、云梯,以汉代的技术,是可以制造出来的。水囊就是装水的皮口袋,溅筒就是在皮口袋上插个打通的竹竿,云梯汉代就有,制造救火用的云梯比攻城云梯难吗? 至于明清时期的藤斗水枪和水龙车,技术上就比较难了,回头得找工匠好好聊一聊。 人多力量大,刘襄又指挥兵卒,在火焰蔓延的方向拆出隔离带,火势终于控制住了。 天终于亮了。 太阳在东方冒了出来,越升越高,北新城也逐渐褪去了赤红的颜色,只是地面的血迹和漆黑的残垣断壁,诉说着昨夜的凄惨。 刘襄带队回到了县衙,第一件事就是脱掉铠甲,让宿卫帮忙看了看后背的伤势,已经红肿一片了。 忍着疼痛用盐水清洗了一遍,希望不会感染吧。 “老子要是感染了,就把世家豪强全砍死。”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发泄了一下愤懑的心情,该做的事情还得做。昨夜的火灾很严重,上千百姓痛失家园,一夜之间变得一贫如洗。 还有不少烧伤的,以汉代的医疗条件,怕是救不回来了。可是该救还得救,有些时候治病救人,救的不是病人而是家属。 救灾救灾,怎么这么多灾啊!刘襄叹息一声,心里堵得慌。 他拿过笔墨竹简,救灾第一步,先救百姓的肚子。 写调粮文书,写任命文书,写征召的文书,写安民的告示。 每条街道都要安排专人负责。 赈济的粥铺,清理尸首的车队,征召医者义诊,征调药材,发放工具,清理卫生,防备瘟疫。 还有维护治安的人员,别以为灾民很可怜,就觉得他们会善良,有些时候,这些可怜人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受灾百姓的容身之所倒是好找,七个被杀光的府邸,足够容纳这些百姓了。 只是需要先清理,尸首要拉走,钱财也要搬走,然后就能让百姓暂时借住了。直接给是不行的,凭什么呀,那都是钱,刘襄舍不得。他用钱的地方太多,又不想搜刮百姓,只能到处算计了。 “主公,身体要紧,先休息一下吧。” 刘襄在思索怎么救灾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跟他说话,他疑惑的抬头观瞧,赵云正站在旁边。 “子龙何时来的?城门处没出什么乱子吧?” “主公安心,城门无事,吾已经安排好城防诸事,前来回禀。方才进来之时,主公正在沉思。”赵云回答了刘襄的问题,又接着劝说道:“主公有伤在身,要注意身体,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刘襄摇摇头,无奈的说道:“事情太多,急需处理,无法安眠啊。” 赵云继续劝说:“主公爱民如子,赵某佩服,可若是病倒了,就更不能处理政务了,还请主公爱惜身体。” 赵云是真怕刘襄病死了,主公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弱了,万一没了,那就命苦了,到哪再找个这么欣赏自己的人去。 见赵云态度坚决,刘襄也确实累得够呛,就点点头:“多谢子龙挂心了,吾去休息一会,不过有件事,子龙帮我去办吧。” “请主公吩咐。” “昨夜叛军的首级,全都砍下来,用石灰硝制一下,运到刑场,中午给百姓观看。尸体赶紧掩埋,征召民夫的文书已经写好,子龙帮我办理吧。”刘襄不知道这样的命令,赵云会不会执行,这种砍头堆积或者在城门处悬挂首级,用来震慑百姓的方式,是比较残酷的。 给不给百姓看人头,其实无所谓,他就是想试探一下赵云。 看一看赵云的反应,听一听赵云怎么劝他。 人与人相处,不论什么关系,都是要磨合的。赵云的名气再大,刘襄受演义的影响再深,这一步都是要走的。 赵云是刘襄找来的属下,是帮手,不是祖宗。 刘襄欣赏他,但不会供着他。 若于我无用,当弃之。 若与我为敌,当杀之。 这里不是后世,在东汉这个乱世,刘襄没有任性的资格。 第九十四章 徙木立信 刘襄的命令让赵云有点犹豫。 “主公,如此行事,百姓定然惊惧,会影响主公仁德之名。” 见赵云只是担心惊吓百姓,影响名望,刘襄心情不错,就解释道:“吾也是最近才认识到,不可一味行仁德之事,需要恩威并施。有恩无威,则无敬畏之心,必起不逊之念;单有威严,无有恩义,则难得民心,必有败亡之祸。” 赵云琢磨了一下,这个道理知道的人很多,能真正理解的却没几个,主公有这样的见识,是好事。他也就不再劝谏,杀都杀了,砍个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主公安心休息,赵某这就去办。” 刘襄点点头,心中暗道:是自己多虑了,立志从军之人,杀敌斩首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军中还有砍头报功的传统呢。 “子龙,援军正在路上,要派人联系,别被人钻了空子。” “遵令。” 赵云去安排诸多杂事,刘襄也确实疲惫,就趴在软榻上休息。 城中百姓在打扫战场,清理火灾遗址,救助灾民。 城外刑场已经布置完毕,人头堆在高台周边。 时间很快就到了午时。 刑场中的百姓不多,远远没有摆在高台周围的人头多。四千多颗人头,让赶来观刑的百姓鸦雀无声。 援军已经到来,正在刑场矗立。原本想用他们维持秩序的,可他们比百姓还多,那些百姓又被吓得不敢乱动,他们也就无事可做了。 刘襄登上高台,看着稀稀落落,拖家带口的百姓,感觉自己在做无用功,抛了个媚眼给瞎子看,这帮人更像是来要饭的。 看这个样子,各处乡亭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兵灾杀了一批,饥荒跑了一批,没跑的又饿死了一批,怕是剩不下多少人了。 架子搭起来了,戏就得唱下去。 他指着台下的头颅,高声说道:“诸位乡亲不必惊惧,台下人头是劫掠乡野的贼兵,安平军出兵剿灭贼寇,砍了他们的首级,拿来给你们看,是要告诉你们,我军已经给你们报仇了。” 百姓终于有动静了,各处乡亭经历兵灾,家家有伤损户户有死人,听到贼寇被剿灭,看着堆积的人头,忍不住哭嚎出声。 “杀的好。” “该死的贼人,可怜我的儿……” “苍天有眼,这些贼人都该死。” 百姓哭泣之时,刘襄对身边宿卫说道:“把人犯带上来。” 县令、县尉和二十几个豪强嫡系子弟,被带上高台。 等百姓发泄了一下心中悲痛,刘襄才高声说道:“这些人,为了一己之私,纵兵劫掠,各处乡亭俱遭屠戮,众多百姓家破人亡,如此兽行,令人发指。吾今日,将他们斩首示众,告慰死难百姓的在天之灵。” 百姓又被挑起心中恨意,他们大声哭喊: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是这些狗官,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害了我等家人!” 刘襄退到一边,挥手下令:“行刑。” 二十三颗脑袋,被一颗一颗的剁下来。每砍一个,百姓就大喊一阵: “杀得好。” “痛快。” “大仇得报,可以瞑目矣。” 行刑完毕,宿卫将人头和尸体踢下高台,又获得一阵喝彩。 刘襄看着彻底发泄了一番情绪,虽然有些疲惫,但神情已经不像原来那样麻木的百姓,高声说道:“愿听谕令,来此观刑之人,每人发粟米一斗,以示奖励。” 听到发米粮,这些百姓可就来精神了,一斗粟米不多,但省一省,也够一家人吃个五六天了,而且还是每人发一斗,能坚持不少日子了。在这个饥荒的年月,一斗米粮真的能救命,家里的闺女还卖不上一斗米呢。 怕刘襄反悔,他们赶紧道谢:“多谢将军。” “将军仁德。” 这些百姓恨劫掠他们的人吗?肯定是恨的。 有多少人是为了仇恨前来观刑,就要打个问号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更像是出来觅食,顺路看个热闹,然后被人头和兵卒吓住,不敢逃跑了。 刘襄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刚到刑场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北新城是他没有大兵临城,也没有在乡野鼓动百姓,就破了个拙劣的诈降之计,顺手拿下的城池。他在北新城百姓心中,既无威望也无恩义,确实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所以,就有了效仿徙木立信的心思,早就派人去运粮食了。 刑场的百姓不足三千人,两百多石粮食而已,为何不试一试呢? 砍头的时候,六辆辎车,三百石粮食就已经运到了。一声令下,组织百姓分成六队,开始分粮。 一斗粟米换算到现代,也就六斤重,到是不用发愁百姓带不走的问题。 刘襄站在台上,看着这些百姓在一堆人头的边上,开心的分粮食,颇有一种荒唐感。这也就是农历八月底,天冷了,蚊蝇稀少,否则,必定爆发瘟疫。 战乱、饥荒、瘟疫,末世三元素就凑齐了。 抛开心中感叹,他对着正在分粮的百姓,高声说道:“缺粮的百姓,可来县城做工,安平军招募兵卒、民夫,老弱妇孺也可以来,总会有你们一口吃的。 吾名刘襄,安平将军,跟着我,有饭吃。” “将军仁德。” 这次,真心了不少。 分完粮食,便有百姓来应募,书吏登记姓名,分类安置。 其余百姓就四散归家了,刘襄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主动回来。 人各有志,他不想强求,至少现在不想,等到大势已成,这些人跑不掉。 刘襄没说退还钱粮的事,这些百姓也不敢问,面对大军在侧,站在人头、尸骸上的将军,他们不敢开口。 可这终究是个隐患,希望孙义动作快点,也希望他是个有能力的,能够解决这个难题,不需要刘襄用他的人头,缓解与百姓的矛盾。 他皱着眉头走下高台,留下一部分兵卒在此收尾,率领其余人马回城。 来援的兵马,有甲士四百人,步兵四千六百人,还有一百三十多个书吏和监视他们的缇骑。 入城之后,先给步兵分发兵器,好歹人手一件能作战的武器,不用拿着木枪晃悠了。 八千多兵马在侧,刘襄放松了不少,安排了兵卒换防、休息。 他们其实都疲惫不堪了,刘襄也是一样。先休息吧,即便有心思,也要体力充足,才能行事。 刘襄瞄了一眼城外,便回县衙休息去了。 第九十五章 以工代赈 刘襄是被憋醒的,趴着睡觉有点喘不上来气。 醒来的时候,外面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是几点了,他不想打扰宿卫,就侧了下身,静静的思考。 八月底了,不知道张角死了没有,再过一个多月,黄巾军的主力就要败了。 到十一月份,张宝覆灭,刘襄就会失去挡住东汉禁军的屏障,发展势力的窗口期就要结束了。他与皇甫嵩,就只隔着一个中山国。到时候,必有一战,怎么击退他们,这是个难题。 中山国现在很混乱,官军、私兵、盗匪、黄巾,在那片土地搅成了一锅粥。 他们挡不住皇甫嵩。 刘襄所在的北新城的位置,就在后世保定市的东北,徐水县的西南,有燕南赵北、燕地之门的称呼。此地原名空城,始建于燕国,后来因战乱废弃,西汉时在空城原址的北边,重建了北新城。 是夹在山地和湖泊沼泽之间的一处小平原,守住这里,就能挡住北进幽州的路径。 北新城的东边就是后世的白洋淀,现在被各种水贼、盗匪盘踞。那里地形复杂,河网、湖泊、淤滩密布,官军无力征剿,刘襄也不想陷入那个烂泥潭。 西边就进入了太行山脉的地界,在徐水的上游,那里有个北平县,县内山势高峻,河谷深切,是个不好用兵的地方。 西南是蒲阴县,地处蒲阳山,是蒲水的发源地,河道在山区蜿蜒曲折,所以古名曲逆县,听名字就知道不太好打。 如果想要进兵中山,就要先打蒲阴县,时间不太够用,很可能在城下被围攻,这让刘襄有些犹豫。 稳妥的办法,还是死守北新城,抵挡皇甫嵩北进。 历史上,皇甫嵩在十一月剿灭了张宝,就停止了用兵的脚步,那是因为广阳郡的黄巾早已被平灭,幽州没人造反。 现在,刘襄造反的声势浩大,皇甫嵩不可能视而不见,终究是要打一场的。两个月的时间,刘襄要把北新城建成一座堡垒,然后利用冬季的严寒逼退敌军。 他需要挺过这一关。 就在刘襄沉思之时,天色已经放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城内继续救灾,今天主要是清理火灾之后的废墟,准备重建房屋。汉朝的建筑以木制为主,富户当然是用的好木料,建的美轮美奂。 普通百姓就没有这个条件了,他们的房子以不多的木材搭个框架,然后利用枝条、茅草、泥土填充,这样的草庐、茅屋就是他们的居所了。 碰到火灾,一个个茅屋就跟火把一样,而且这种屋子,御寒的效果真不怎么样。 刘襄觉得,如果县城里面建一堆地窨子,实在是难看。所以就叫人打土胚建房子,黄泥加入打碎的茅草、秸秆,用模具脱胚,然后阴干即可。 盖房子的时候,直接用泥土勾缝垒砌,外面再抹一遍黄泥就行。这种屋子在后世,一直到八十年代都还有存留。 汉代也有土胚建筑,不过那是夯土技术,确实很坚固,就是人力物力消耗太大,建筑速度也极为缓慢,主要用来修筑城墙、宫殿、陵墓,平民百姓是用不起的。 方法教完,刘襄就不管了,他就是个嘴把式,汉代百姓比他的动手能力强多了。地基的沟槽怎么挖,墙体怎么垒,房梁怎么盖,屋顶怎么铺,用不着刘襄教,人家都会。 刘襄有过烧红砖的想法,但是来不及呀,没有时间建砖窑。北新城原有的火窑,都被刘襄征用了,正在改建,准备用来烧水泥、石灰和投石机的石弹。 刘襄更需要这些物资,红砖跟它们比起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了,等渡过难关再说吧。 昨天在刑场玩了一出发粮立信的戏码,也不知道是真有用,还是单纯被粮食吸引。 来县里应募的人特别多,四里八乡的灾民都在往县城聚集。 北新城的民怨未平,刘襄对这些人有顾虑,不放心招入军中,就全部招为民夫,送去各处干活了。 刘襄分辨不出哪些人被抢了,又被抢了多少,他也不知道应该退还多少钱粮,更没办法安抚这些人心中的愤懑。 可饥荒不等人,没饭吃,就得饿死。 算是以工代赈吧。 老弱妇孺管两餐,青壮每月额外再给五斗米。 估计之后几天,来的人会更多。 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啊,刘襄规划了一大堆工程,就怕劳力不够呢。 百姓忙忙碌碌,到处都是人群,城里彻底成了大型施工现场。刘襄重点关注了一下茅厕的问题,这么多人聚集,排泄物不好好处理,就等着瘟疫横行吧。 优先修建茅厕,专人监督胡乱排泄的问题,又建立了专门收集粪便,拉到城外沤肥的队伍。 老话讲的好,庄家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粪便拌上草梗树叶再加上土,在田间地头一堆,最后用土封好,任其发酵,明年就能当做肥料,直接堆肥了。 普及化肥之前,这就是田地增产的法宝。 城外也没消停,反正刘襄所在之地,老百姓就别想消停了,想安安静静的等死?做梦去吧,都给老子干活去,干了活,有饭吃。 他让人在城外搭了草棚子,在那里脱胚、阴干,城里可没这么大的地方。 又命人去伐木,解决建筑材料和燃料的问题。 还组织了运送物料的车队,拆迁的废料往外运,建筑的材料往里送,鹿车、平车、辎车,一队队往来不休。 出了西门再走八九里,就到了山区,那里有处窑场,主要是用来烧陶和青砖的。现在正在改建,以后专门烧水泥、石灰和投石机的石弹。 刘襄觉得,这里的地形真是不错,两面环山,南邻徐水,他想在这里建一座小城,用来做工坊区,还要扩大窑厂。 此城不必多大,依托山梁走势,再修建两处两百米左右的城墙就行,战时也能与北新城互为奥援。 等水泥出窑,就开始动工。 刘襄准备把这里命名为保定,用来纪念后世的那座京畿之门。 这么一算,劳力缺的有点多,他发文范阳,调一万民夫南下,派两千步卒护送,随军多带工匠,专门修筑保定小城。 文书的最后,又让田畴加派了一队缇骑过来。 四处转了一大圈,晚上的时候回到了县衙。 赵云还没回来,他带着三千人马,去攻打城外的庄园坞堡了,这些大多是昨晚叛乱之人的产业,剩下的也与叛乱之人脱不了干系。 刘襄要彻底清扫北新城的豪强地主,昨晚的叛乱,给了他绝佳的借口。 他给北新城的地主都定了罪。 罪名:叛乱。 夷三族。 第九十六章 财帛动人心 刘襄不知道最后能抓捕多少人。 这批人,不留活口,全体斩首示众,他们就是人样子,专门杀给其他人看的。 资财粮草要抄没,依附于他们的隐户要查清,这不是一天就能办完的。 他相信赵云能办好。 只是,每次清扫乡野,刘襄都会想起阎柔,这才是行家里手。 该杀的,一个都活不了;该抓的,一个也跑不了;抄家的时候,那叫个顺畅干净,不管资财埋藏的多深,他都能抠出来,一个铜钱都不放过。 怪不得历史上,阎柔去哪都被信重。 他有点想阎柔和崔奕了,很庆幸,当初起兵的时候,有这两人相助。 自己真的很幸运。 刘襄笑了笑,走进寝室,准备休息。 今天虽然乱糟糟的,但已经步入正轨,情况会越来越好,他要奖励自己一下,好好睡个大觉。 之前他都是在暖阁的榻上休息,随时准备起身处理突发状况,根本睡不踏实。 这还是第一次进入寝室,在床上休息。趴在床上就是舒服,没一会就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可惜,半夜的时候他就被叫醒了。 宿卫禀报:“守军在城下发现满身是血的田诚叫门,说是有紧急大事报告将军,所以用吊篮拉进城里,现在正在县衙等待。” 刘襄见到田诚的时候,他已经被医者包扎过了,衣衫褴褛,一身血污。 “怎么回事?” “启禀将军,吾听到孙义与人密议,要趁机谎报名单,侵吞补偿的钱粮,就想回来报信,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吾装作跌落山崖,假死脱身,特来禀报将军。” 刘襄皱皱眉头,孙义会这么不智吗?他报上来的名单、账册,自己肯定要核实一遍的,这么做是在找死啊。 “你还知道什么?详细说来。” 田诚强打精神,回答道:“他们联系了一百多家宗族,这些人正在商量弄一份大名单,将军的属下没有本地人,不好查验,他们就能蒙混过关。等侵吞了这笔钱粮,他们就能发展势力,趁着将军诛杀豪强的机会,取代原来豪强地主的位置。” 宗族,这倒是个难办的事。 所谓的宗族就是以血脉为纽带聚居的家族,他们的实力有大有小,天差地别。 有钱有人有势力的,就是豪强地主,没钱没势力的就是平头百姓。 对付他们没法一概而论,总不能因为人家亲戚多,就大开杀戒吧? 中原和北方地区,有世家豪强压制,宗族就只是各个地方的地头蛇,再往上就发展不起来了。 南方,特别是长江流域以南,宗族势力发展的很大,多有起兵作乱的,这样的宗族又被称为宗贼。 刘襄的地盘上也有不少宗族,都是平民百姓,一人没几亩田地,就是人多点,不成气候。 他分田的时候设置了上限,算是能够限制地方宗族的壮大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至于不设上限的开荒屯田,要么是流民,要么是奴仆,他还没傻到组织宗族开荒,且无上限分田的地步。 再说了,虽然开荒有个不设上限的说法,但是开荒这事,真不是想开多少就能开多少的。劳动强度太大了,拼命去干,也开不了太多。 在汉朝,世家的诞生,有两种途径。 一种是世代为官的士族,他们利用政治权利,积累的势力越来越强,就成了世家。 另一种就是宗族,人口越来越多,占的田地越来越大,积累的势力越来越强,就成为了豪强。然后利用钱财、势力,搏取名位、官职,有了参与政治的权利,最后也能成为世家。 如果田诚没有谎报诬陷的话,孙义等人走的就是第二条路,想要先成为豪强。 人,都想过得更好。 这一点无可厚非。 但是,他们的路,走到了刘襄的对立面了,这就是立场的问题了。 他对田诚点点头,柔声说道:“田郎先下去休息吧,好好养伤,若情况属实的话,吾会记你一功。” “谢将军。”田诚感激涕零。 看着退下的田诚,刘襄眉头紧皱,这是个内讧的故事?还是真的对他忠诚?才见一次面,凭空而来的忠心?这一点,值得商榷。 等等吧,等着孙义的动作,他到是要看看,孙义这些人,能玩出什么花活来。 他正警惕宗族做大呢,千万别给他机会,只要找到借口,他会毫不犹豫的给这些人安排点罪名,正大光明的削弱这些宗族的力量。 宗族?除非给刘襄卖命,在他允许的情况下,才能壮大。否则,不过是一头头待宰的牲畜罢了,长肥了,就吃肉呗。 想通了这个道理,刘襄继续回房睡觉。 天亮之后,继续昨天的故事,城内城外依旧忙碌。 孙义没出现。 第二天,赵云回来了。 抓捕了五十六个人犯,皆为北新城豪强地主的三族之人。 三族就是父族、母族、妻族。 汉代的株连,就是这三族,没有诛九族的说法,几千年的历史,诛九族的也没几个,很多人其实是被电视剧误导了。 赵云带着三千人马出去,带回来八千多人,大小车辆两千多。 多出来的五千多人,是从隐户中,征召的民夫,运回来了三万多石粮食,四万束草料,钱财不多。这些豪强地主的钱都在城里,早就被刘襄抄了。都封存在府库里,还没来得及清点出具体数字。 晚上的时候,孙义也来了。 呈给刘襄一份名单,和几卷统计钱粮的账册。 “孙郎辛苦,待核实一番,就给百姓退还钱粮。孙郎的功绩,吾不会忘记。” 孙义恭谨的行礼应命。 魏礼却显得极不满意,忿忿不平的在一旁嘟囔:“某等这般辛苦,将军一句需要核实就打发了,如此不公,就不怕某等寒心?” 刘襄有些诧异,这人疯了?他在北新城杀人杀的太少了?竟敢如此无礼? 还真是名不副实。 而且脑子不好,不经查验核实,全按你们说的去做,那才是昏庸。 刘襄有些厌烦,挥了一下手,沉声说道:“退下吧。” 孙义等人退去,刘襄命书吏和缇骑查验名单账册。 初步统计了一下,名单居然有三千多户,将近两万人画押。索要粮食十五万石,五铢钱一千多万。 他们这是要疯啊。 “你们自己作死,就别怪我心狠。” 刘襄都不用核实就知道这数字不对,大汉的赋税这么重,这一帮子小地主、自耕农加佃户,会有这么多积蓄? 北新城十几万百姓被抢,他们这点人就要拿走七八成? 贪婪蒙蔽了他们的理智。 财帛动人心呐。 这些人要玩一出鸟为食亡。 那刘襄也不介意弄一回一石二鸟。 第九十七章 豪强的本质 查验还是要查验的,万一错怪了孙义呢? 验证对错,没有孙义他们想象的那么难,他们以为弄份人名多的册子,就万事大吉了?他们以为刘襄会派人,去乡里亭里挨个打听? 眼界啊,限制了他们的思维。 以他们谋生的手段,钱粮离不开土地的产出。县中留存的地契,登记人口的黄册,和他们的名单、账册一对比,再找来一些在城中做工的民夫,询问一下当地的亩产、人文情况。 一目了然。 一百书吏,两百缇骑,一天时间。 包括孙义、魏礼在内,一百零八个宗族的联盟,就浮出水面了。 他们想走豪强之路? 欺负刘襄年轻见识浅? 刘襄十三岁就会计算大汉的各种租调赋税,他在渌水亭时就清楚,小地主、自耕农、佃户,在缴税之后根本剩不下多少粮食,更别说钱财。 刘襄比他们更了解,世家豪强的本质。 世家豪强在秋收之时压低粮价,玩一出谷贱伤农,趁着收税的节点,百姓不得不卖的时机,大肆买入低价粮食。 等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拉高,玩一出囤积居奇,一高一低,一进一出,像割韭菜一样,一刀一刀的割了多少年了。 这还是丰年。 灾年的时候,他们更赚。 趁着灾难、饥荒、疾病,以极低的价格收取田产和百姓的儿女为奴。 一个小孩卖三升粟米,这事,刘襄见过。 就相当于现代,不到两斤的小米,你的孩子就生生世世给别人当奴隶了。如果你的小孩够幸运,能活到生孩子的年龄,他们生下的孩子,一降生就是别人的奴隶,还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家生子。 真讽刺。 或者借给你高利贷,驴打滚,利滚利,让你几辈子都还不清,你只能卖田卖屋,卖儿卖女,最后给他们卖命。 很多百姓一生下来,就继承了祖辈的债务,从父亲那里,从爷爷那里,从曾祖那里,从高祖那里,一辈传一辈的债务。 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他们一辈子都不知道,吃饱是个什么感觉。 这就是世家豪强崛起的本质。 把小地主削成自耕农,把自耕农逼成佃户,把佃户变成逃户、隐户。 这就是大汉朝,世家豪强们的拿手好戏。不然的话,他们的土地怎么变大的?他们的财富怎么积累的?他们的势力怎么变强的? 为什么那么多人,能被他们所用呢? 是因为他们的祖辈能生养吗? 是他们天生比别人优秀吗? 还不是很多人被他们逼成了失地农民,不得不租种他们的土地。即便这些土地,是从这些失地农民那里,巧取豪夺过来的。 我抢了你的田地,然后再租给你种,不但要收取高额的地租,还要你感恩戴德,对我毕恭毕敬,这就是他们的道理。 贫苦百姓不恨吗? 当然恨。 可他们反抗不了啊。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农民起义?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刁民?为什么老百姓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老百姓不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吗?他们过不下去啊。 刘襄敢造反,就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些事情,他明白这些道理。 他清楚的知道,分地对底层农民的吸引力。 农民起义,他们可不是为了推翻朝廷,更不是为了换个皇帝,那是上层的野心家才有的愿望。 农民起义最本质的需求,就是分地,就是想有一块自己的土地,然后靠着这片田地,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至于朝廷叫“汉”还是叫“唐”,他们才不在乎。皇帝是姓“刘”还是姓“李”,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好好过日子,你就是姓屎粑粑,他们也跟着你干。 刘襄叹了口气,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处处针对世家豪强,不是因为他跟这些人有仇。他一穿越者,孑然一身,哪来的仇? 只是事赶事,把他逼到了这一步,以现代人的价值观,做不到在这样的压迫下,如此的卑躬屈膝。 以现代人的思想,我们可以做到委曲求全,我们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但是,古代的那种压榨,那种践踏尊严的做法,没几个现代人能受得了。 所以,他选择了反抗。 想反抗,就得有力量。 所以,他选择了底层农民的力量。 他没得选,别的力量他用不了啊。谁都知道世家的力量强大,但别人的力量,凭什么给你用呢?就因为你是穿越者?就因为你脸大? 别自视过高了。 只有底层农民,他们不知道自己拥有力量,你才有窃取这股力量的机会。 你才能利用这股力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刘襄的感慨很多,因为他看到孙义,就好像看到了自己。 孙义想往上爬,他想过得更好,就个人观点而言,这无可厚非。这种事,大多数人都在做,也都想做。 可孙义选择成为豪强地主,这条路,与刘襄背道而驰了。这就变成了立场问题,不能用个人感情衡量对错了。 刘襄是不会允许的。 他招来一队缇骑,对缇骑队率说道:“带着你的人,去各处乡亭打探打探,敷衍一下就回来吧。” 认真做事很难,敷衍就很简单了,五十来个人去乡亭兜了一圈就回来了。 等缇骑归队,刘襄招来孙义,拿着他提供的名单、账册,愁苦的说道:“需要退还的有点多,粮食不够啊,还有那么多灾民,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吾得留下一些粮食,用来赈灾。” 说着话,他敲敲条案,又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你去跟他们说,只能退还七成。” 说完又烦躁的抱怨:“爱要不要,吾还不想给呢。” 刘襄自顾自的说话,孙义只能在下面听着,等刘襄说完才开口应答:“某去跟他们说,能退还一些,已是将军仁德,再不知足,就是不知好歹了。” 孙义说得义愤填膺,可刘襄不信,孙义原本是个城府不深的家伙,这几天成长的很快啊。 刘襄疑惑的问道:“能成吗?别激起了民愤。” 孙义拍着胸脯回道:“将军放心,此事,某去与他们分辩,敢贪得无厌,就砍了他们。” “说得好。”刘襄一拍条案,大声赞赏:“孙郎果然豪爽。” 刘襄确实赞同孙义的这句话。 贪得无厌之人,当斩。 第九十八章 此地风水不好 刘襄的赞赏,令孙义志得意满,他踌躇满志的说道:“将军,某这就去通知他们。” 见孙义着急离开,刘襄沉声说道:“孙郎不必来回奔波了,你去告诉他们,只有七成。若同意,明日午时在府库集合,按黄册唱名,每家至少来一人,见到人,才会发放。若不同意,就不用来了,此事作罢。” “某定会劝服他们。” 刘襄点点头:“明日,府库相见。” “遵将军令,明日,府库集合。”孙义怀着美好的愿景走了。 刘襄给他们退还钱粮? 退个屁。 “命人传令赵云,明日巳时带五千兵马,在府库周边埋伏,以军号为令,剿杀叛党。” 三千户,将近两万人,青壮顶多五六千,没有反抗刘襄的能力。 他们太贪心了。 刘襄都怀疑,北新城是不是风水不好,怎么总是冒出这种愚蠢的家伙。 贪心没什么错误,只要你手段高明,就是有大志向,能成大事之人。 蠢笨也没什么问题,认清自己,老实做事,本分作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好吗? 又贪婪又愚蠢,这种人不死,没有天理。 刘襄感慨了一会,就出门去县城各处工地巡视,这些才是重中之重。 火灾废墟已经全部清空,附近的杂乱民居也拆了不少,那几处街道正在挖地基的沟槽,地基是一排一排,被刘襄规划得横平竖直,之后会在上面建成连栋的土胚房,这样建房子省材料。 每户房子的前面会留着一个小院,灾民会按照地契,给予同等面积的房子。 北新城中,平民的房屋,那叫一个千奇百怪,有几家共用一个大杂院的,有独栋的,有胡乱堆在一起的。刘襄觉得,肯定没有他设计出来的布局好看。 他脑子里,都有成型以后的效果图了,横看成排,竖看成列,这才符合刘襄的审美。 他估计还能多出不少房屋,可以用来安置一部分入城的民夫。 刘襄出粮出材料,灾民出人出地,给他们自己盖房子,没有道理不出力气啊。 这几处工地上的百姓,干得热火朝天,刘襄看得很高兴,要不是还有理智,他差点决定把不好看的民房都拆了。 这可不能胡乱拆,不能及时盖好房子,冬天没地住,会冻死人的。 撤了,撤了,再看下去,说不定又会有什么上头的决定。 去看城墙。 城墙上面没动工,但城门外面正在挖瓮城的地基,四面城墙外面也在挖马面墙的地基。 等水泥到位,就会建瓮城和马面、敌台,城垣上也会加盖角楼和敌楼,护城河的内圈,也会建一道羊马墙。 羊马墙就是等胸高的,护城河的内壕墙,为防守御敌,在城外建造的类似城圈的工事。尤其是北方冬季护城河结冰之后,位于大城墙之外的羊马城首当其冲,成为第一道防御工事。 防御工事配合床弩、投石机,就是消耗敌军的主要力量,用来弥补军队战力的差距。 围着城墙转了一圈,刘襄又跑到了窑厂,现在这里成了一处军营。 两千步卒,一万民夫,正在准备筑城,火窑的水泥和石灰已经开始出窑,会优先供给这里,产量上去之后,才会拉到北新城。 在这里,刘襄还碰到一个熟人。 当初在渔阳时,封锁渔阳大营营门的队率,也是起兵那天夜晚,守卫府衙前街,莫名其妙就被刘襄俘虏的家伙。 他叫邵伟,现在是护军营的一个屯长,是第二批加入安平军的老兵。 能力不错,已经锻练出来了,能约束两千步卒,能管理万人营地,不能要求再高了。 这次仓促扩军,护军营的将士受到了极大的考验,也经历了极大的成长,再锻练一些时日,一批中层军官就能涌现,刘襄很欣慰。 邵伟远远的看见刘襄,就急步跑了过来,一如当初迎接刘襄每次出营的样子,只不过之前称刘襄为刘曹掾,现在叫将军。 “参见将军。” 刘襄其实不太清楚,为什么当初卑微的时候,邵伟也对自己毕恭毕敬,那时候,他可是看守。看守不应该是一副冷言冷语的样子吗? 刘襄颔首回礼:“做得不错,此处营地要全力建城,越快越好。” “遵将军令,尽快筑城。” 看着恭敬的邵伟,刘襄笑了:“从新兵中挑出四百人,提为正卒,组成一曲,任命你为军侯,明日会送来任命文书和武器。” 邵伟惊喜异常,安平军就两个校尉,三个都尉,第三级的军官就是军侯,这可是高升了。 他双手作揖躬身行礼:“谢将军,愿为将军效死。” “管好这处营地,尽快筑城。” “末将领命!” 巡视一圈,都还不错,就是缺劳力。 刘襄期盼的劳力,在第二天中午到来了。 八月二十九日,午时。 四千多青壮,在孙义的带领下入城,来到府库门前集合。 武器廖廖无几,带着一千多的大小车辆。他们既缺乏武器,孙义也不敢带着大量武装进城。 一百零八个领头之人,被带进府库大门。 刘襄懒得跟他们废话,一声令下,宿卫一拥而上,冲进人群,三四个照顾一个,片刻之间,全部擒获。 这群人措手不及,反抗的念头都没升起,就被摁倒在地,一一绑缚了。 孙义诧异的高声大喊:“将军,将军,某等何罪?某等何罪?将军明鉴,某等皆是忠心之人,遵将军之命而来。” 刘襄嗤笑一声:“这种忠心,我可不敢要。” 说完不再理会这群喊冤之人,高声下令:“吹号。” “呜…呜……” 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弓箭手登上府库围墙,周边埋伏的兵卒,在赵云的带领下,将集合的青壮团团围住。 这些青壮很迷茫,不是说来搬运粮食的吗?怎么回事啊? 安平军的兵卒可不管敌人怎么想的,他们弓上弦,刀出鞘,长矛平举,随时等待军令。 这帮新兵在护军营甲士的带领下,越来越有样子了。 包围完成之后,刘襄登上墙头,看着这些疑惑不解的青壮民夫,高声说道:“孙义等人贪赃枉法,罪不容赦,念尔等受人蛊惑,现在跪地投降,可饶性命,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一众安平军士卒跟着大喝:“跪地投降。” 第九十九章 单方面开启的战争 面对大军围困,利刃催逼,这些青壮不知所措,有要投降的,有想上前拼命的,还有想突围的,推推搡搡,犹豫不定。 刘襄高声下令:“放箭。” 一轮箭雨过后,一切的犹豫都不见了,这些人乖乖的跪地投降。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点血,就不知道敬畏。 五行不全,单缺心眼,命里欠揍。 为了防止这些人再有反复,刘襄当场宣布判罚:“尔等被人蛊惑,犯下罪责,情有可原,只需服苦役三载,就可赎罪,不必惊慌失措。若有反抗、逃跑,则数罪并罚,家人一并入罪,望尔等好自为之。” 领头的一百多人,肯定是要处死的,他们的家人也要贬为奴仆。 剩余之人,就没必要赶尽杀绝了。北新城太缺劳力,正好用他们补上。 等各处工程收尾,就把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以户为单位,分散迁往别处,去各地修路、筑坝,继续服苦役。 宗族只要不报团,哪有反抗刘襄的资本? 收缴了不多的刀剑,将这些人押入军营,留下千余人看守,先让他们稳定一下情绪,之后再拉去各处工地。 刘襄又派出两千余人,以护军营队率带队,每队五百余人,四面出击,分别前往领头之人的家中,将他们的家人逮捕。 处理了孙义等人,得到了几千个不用花钱的青壮劳力。 那一百零八个小宗族,三千多户人家,家家有人获罪,个个胆战心惊。大部分青壮被拘压,他们无力反抗,不被抄家灭门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提退还钱粮的事情,为刘襄节省了一大笔开支。 这,就叫做开源节流。 刘襄的目的达到,就把他们抛之脑后了。 城防的建设才是刘襄关注的重点,他一天要在这里转八遍,今天又带着赵云四处查看,想让赵云帮他查遗补缺。 大量的青壮民夫,被派到城墙周围的工地,进度还算不错,正在往地下打木桩,然后填充沙砾,灌注水泥,平整地面,就可以开始修筑上层建筑了。 刘襄指着羊马墙的地基,对赵云说道:“这一圈,主要配备远程射手,从瓮城的侧面小门出入,防备敌军填河。” 想了一下冬天结冰的问题,就问道:“严冬之时,护城河的冰面能否经得住云梯、井阑的通行?” 赵云肯定的点点头:“能。这两年越来越冷,有时候护城河能冻到底。” 刘襄脑仁疼。 护城河废了,全靠羊马墙可挡不住大型攻城器械,城墙的防御压力会很大。 他指着瓮城的地基,仿佛找回了自信一般: “四座城门的外面加建了瓮城,敌人想攻破城门,那是难上加难。还可以故意放一部分敌军进入,到时候千斤闸一落,就能关门打狗,四面围攻。” 又指着马面墙的地基说道:“马面墙凸出,不但加固了城墙的强度,还能够切割敌军阵势,上面修建敌台,增大了射手的射击角度,与城垣上的射手,一起夹攻敌军。 敌台上加盖双层敌楼,即能增加射手人数,又能为守城部队提供保护,城墙拐角还要加盖角楼。 吾要用这座城池,疲惫敌军,拖垮敌军,然后骑兵出阵,彻底击溃敌军。” 赵云顺着城墙打量,脑海中想象着建成之后的样子,感慨的说道:“确实固若金汤。” 刘襄重重的点了下头,心中为自己打气。 他准备以竹木为筋,浇筑水泥,修建防御工事。他还准备在外侧城墙再浇筑一层水泥,用来加固。 攻城可不是只有破门和爬墙,敌人还会挖城墙。汉代的城墙是夯土建筑,轒輼车往城墙下面一怼,里面的兵卒就开始挖掘城墙,是真的能被挖通。 还有床弩会发射攻城凿,那种又粗又大的弩箭,会钉在城墙上,敌军兵卒就能直接攀爬,和飞梯一起,辅助攻城。 这些手段,都得防备。 还要在城中多打几眼水井,防备敌军围城断水。 受涿县启发,刘襄还大量制造了投矛和投矛器。 投矛器这玩意,一万多年前就有了,要不是实在缺武器,刘襄是不屑一顾的。 他设计的投矛器及其简陋,就是一条四尺长的扁平木板,板上装有矛杆托架和握把。这玩意就是利用杠杆原理,延长了手臂这一杠杆,使投矛的初速度加大,提高射程和杀伤力。 与之配套的投矛,长七尺,拇指粗细,用半两铁打造矛尖,也可以用石头、骨头制作,直接把木杆的尖端烤硬也行。被刘襄命名为飞梭,重量在一斤三两到一斤半之间,就是个大号的箭矢。因为是过渡武器,刘襄也没要求在飞梭尾端安装羽翼。 投矛器的射程还可以,现代有一个奥运标枪选手,他试着使用投矛器,投出了247米的距离。 当然,正常人是不能跟参加奥运会的那帮牲口比较的。 但投出个五、六十米,还是没问题的,稍微训练一下,七、八十米也能达到。 换算到汉代,就是四、五十步的距离,跟弓弩是没法比的,比木枪好用就行。 北新城和范阳都在制造储备。 北新城这边是留着以后守城用,范阳那边已经装备新兵了,那边的武器缺口太大了。 刘襄麾下已经多了两万多个投矛兵。每人背负飞梭六支,投矛器一件,木枪一柄,木盾一面。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投矛器这东西,民兵用用还行,正卒用这个,那就太磕碜了。 弓弩才是王道,刘襄麾下连缴获带制造,有弩四千多具,弓箭万余张,光骑兵就装备了八千多张弓箭,步卒还缺好多。 他一边想着武器的问题,一边带着赵云在城中巡查。 四里八乡的灾民,来到县城的越来越多,城里又在多处施工盖房,已经住不下了,今天开始在城南三里之处,建造营地。 这处营地会修建为永固工事,如果时间来得及,刘襄准备把这里修筑成小型棱堡,里面会安装大量的投石机,驻兵五千左右,与城池掎角而立。 因为灾民的涌入,城里多了很多老弱妇孺,刘襄想把他们迁到广阳郡。 范阳和涿县还有大概四万多的流民,也要迁到广阳郡去。 但是得先挑选一下,不能一刀切的把所有老弱妇孺全部迁走,如果光留下青壮,把他们的家人迁走,会人心不稳的。 他回到县衙,命令书吏重新给百姓登记造册,顺便挑选孤寡家庭,这些要优先北迁。 正好大部分百姓都聚集在县城,一举多得的好机会。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以及孙义事件。他现在不想直接退给百姓钱粮了,他要以赈济和迁民时给付路资的名义,让这些受灾的百姓度过饥荒。 他也不准备在北新城分田,他要坚壁清野,从现在就开始。 他要把乡野的所有人都弄到城里来,装不下的就往北方迁移。 城外的房屋要么推倒,要么焚毁,水井也要填埋,城池周边的树木全部砍伐,如果时间来得及,远处的大树也要砍伐。 他不想给皇甫嵩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此时的皇甫嵩,正在向冀州行军,一心讨伐黄巾。而在北境之地,刘襄已经开始准备,应对他的事情了。 刘襄单方面宣布: 战争,从此刻开始。 第一百章 终究是要前行的 刘襄已经不满足灾民自己送上门的速度了,他开始派兵在乡野巡视,劝说百姓进城。 由一什护军营甲士带新兵百人为一队,一共派出去二十队。 为防止杀人劫掠,他对军纪要求极严,此次若犯军规,定斩不饶。 又专门派了两队缇骑监督。 这些人会一一巡查县城下属的里、亭、乡, 碰到贼寇就剿灭,碰到流民就带回来,空置的地方就拆除房屋,填埋水井。有人居住的,就上门劝说。 一帮子手持兵刃,凶神恶煞的兵卒,堵着门, 和颜悦色的跟你说: “亲, 俺觉得,你该进城了。” 遇到他们的百姓,都会高高兴兴的搬到县城,并且感激得热泪盈眶。 刘襄听到缇骑的回报,摇着头笑了笑,他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与老百姓打交道的基层工作,其实挺难的。 不是有句老话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一样米养百样人啊,人多了,什么脾气秉性的都有。道理再大,说不服顽固之人, 良言再好, 劝不了该死的鬼。 只要不伤人,他们使点小手段,耍点小聪明,刘襄乐见其成。 二十队兵卒早出晚归,一点一点的,清理着县城外面的乡野之地。迁人、拆房、埋水井,之后再伐木、烧草,彻底清空城外之地。 让敌人不能从本地得到劳力,也不能驱使本地百姓攻城,更不能利用百姓动摇守军意志,消耗守军箭矢。 让敌人的所有需求,都得从后方运送,增加他们的补给难度,加大他们的后勤压力。 这就是清野的目的。 慢慢来吧,不能急躁,这是个大工程。 城外清野的时候,城防建筑也没停下,以现在的劳力数量,至少需要一个月,修缮城防的工程,才能初步完工。 保定小城那边的进度要快一些,总共四百米的城墙,一座箭楼,一座角楼,两处马面,两个敌台,两座敌楼。 水泥、木料、石材优先供给,还有库存的青砖供应筑城,一万民夫加班加点,估计二十多天就能完工。 刘襄承诺这批民夫,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筑城越快,发的赏钱就越多。每百人为一队,分队考核,干得多、干得好的队伍,分到的赏钱就多。 这些民夫动力十足,竞争意识也很足,内卷得不亦乐乎。 所以说,加班从来不是问题。只要给足加班费,当牛做马无所谓。 刘襄已经不担心劳力的问题了,抓捕人犯的队伍,不但抓回来领头重犯的家人,还带回来了从犯的家人,有一万三千多人。 带队的屯长非常有责任感的回禀:“将军要坚壁清野,末将就把所有人犯的家人都抓回来啦,反正都要抓,早抓早完事。” 这个小同志,很有前途嘛! 刘襄赏了他三鞭子。 胡乱抓人,那些青壮差点暴动。 四千多的青壮,这是一批多么宝贵的劳动力,要是损失了,多可惜。 只好另外建立了一处营地,让他们与家人团聚,算是平息了突发状况。 又多了一万多干活的。 刘襄原本打算,等城墙修缮完毕,将这批人直接迁往各处,没打算抓到城里来。现在,将错就错吧。 北新城现在聚集了七万多的百姓,八千多的军队,已经快到这座小城的极限了,城里城外人满为患。 为防止爆发瘟疫,刘襄组建了三千人的清洁队,人员是在筑城民夫的家眷里,选出来的还能干活的老人和半大孩子,这不是什么重活,算是人尽其用吧。 每月给他们发两斗粟米,干活的热情一下子就上来了,不得不热情啊,有好多人眼巴巴的看着,随时准备顶替他们。 他们负责打扫城中和各处营地的生活垃圾,由沤肥的车队统一拉走。 还专门组建了两百人的巡察队,他们不但要检查卫生状况,还要负责防火的工作。 这是刘襄的试点,怎么组建专业防火、救火的队伍,他需要积累经验,看看具体实施的时候,都会遇到哪些问题。 之后,会推广到所有县城。 负责登记造册的书吏也很忙碌,北新城下属的乡亭全部撤销,他们要重新造册,登记入城百姓的身份资料和田产地契,刘襄答应这些百姓,战争结束或者迁移到别处之后,会按照原有面积补偿。 有原本的黄册参考,进度还不错,他们第一步的任务,优先拣选孤寡家庭。 三天时间选出了两万多人的老弱妇孺,这些人要迁到广阳郡。 时间来到九月初三,刘襄要处决人犯。 孙义以下一百零八人,叛乱豪强的家属五十六人,共计一百六十四人绑缚刑场。 北新城的各处工地停工一天,刘襄要求百姓前来观刑。 北新城这地方,风水不好。这的人,脑子有坑,需要震慑一下。 因为他要离开了。 此地会由护军营军侯,统领六千七百步卒,监督修缮城防的工程,顺便守城。 西边的保定小城,由最近提拔的军侯邵伟,统领两千人监督筑城,守卫营地。 两位军侯,八千七百步卒,守卫涿郡南大门。 刘襄要北上范阳,继续攻略涿郡的战事。 午时已至,人犯分批押上高台,监斩的是田诚,他已经被征辟为北新城县尉。 这个官位,有名无实。 驻守北新城的部队,归属于中军的护军营,是刘襄的直属军团,一个小小的县尉,哪敢跟他们扎刺。 有这支部队在,田诚翻不起浪花来,顶多算是在刘襄的地盘,混了个出身,名头比较好听罢了。 刘襄特意任命他为监斩官,就是想看看他监斩孙义等人的样子。 虽然刘襄不怎么喜欢他,觉得这人不真诚,可他是有功的,有功就得赏。 赏罚分明的原则,不能因为一个田诚破例。 第一批押上来的人犯,其中就有孙义、魏礼,刘襄好奇的看着这三个人的神情。 孙义愤怒,魏礼萎靡,田诚无动于衷。 热血主角临死怒骂反派叛徒;或者,卖友求荣的大反派,在主角临死之前大肆嘲讽。 可惜,这样的戏码没发生。 犯人饿了好几天,气都快没了,孙义骂不出声音。 田诚一副不认识孙义、魏礼的模样,完全没有反派的自觉。 刘襄觉得挺可惜的,就开口问田诚:“你不去与友人告别吗?” 田诚毕恭毕敬的回答道:“他们曾追杀于我,已非友人。” 刘襄点点头:“那就行刑吧。” “唯。” 田诚去处理斩刑流程了。 刘襄嗤之以鼻,这三个人,孙义不义,魏礼无礼,田诚不诚,全都名不副实。 他退下高台,带着宿卫走向外侧的骑兵军阵,身后的斩刑正在继续。 验明正身,刽子手就位,行刑。 一批又一批的人犯押上高台,一个又一个的斩去首级。 这些人,这些事,已经成为过去,刘襄的脚步不会为他们停留。 第一百零一章 月如钩 刘襄已经走在通往范阳的路上了,在斩刑还没结束的时候,他就出发了。 带着一千四百骑兵,两千多辆挑选出来的大型辎车,拉着两万多老弱妇孺。 五十里路,走到晚上也没走完。 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刘襄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身边的赵云说道:“子龙安排扎营吧,此处距离范阳还有二十里,今天是赶不到了。” “主公若是着急,可带宿卫先行,某带着百姓在此宿营便可。” 刘襄摇摇头:“并非着急,只是用了这么多辎车,行军速度却如此缓慢, 心中不爽利,念头不通达。” 赵云爽朗的笑道:“主公仁德, 不忍催逼百姓,才会行进缓慢,千万莫要介怀。此事,非不能,实不愿也。主公爱民如子,黔首百姓心中感念,今日之事必传为美谈,仁德之名,当为天下敬仰。” 刘襄回头看着已经下车,在越骑的指挥下,缓慢建立车阵, 准备露营的百姓,颇为无奈的说道:“老的老, 小的小, 病的病,弱的弱, 哪敢强行催促,吾怕他们死在半道上。” 赵云突然有些感慨,苦涩的说道:“这满天下的上位之人,有几个在乎过百姓死活。”说完又振奋起来,朗声说道:“如此,更加彰显主公仁德,与其他之人不同,亦是云之幸运。” 这几天的经历,让赵云对刘襄的认识,更加清晰。 主公这人,杀心很重,但对百姓,是真的爱护,单单一句仁德,已是不够,乃是赵云平生仅见的,爱护百姓之人。 主公有时会嫌弃百姓蠢笨,但他是真的把黔首百姓当人看,他发自内心的尊重每一个人。怪不得军中士卒如此用命,即便是那些新兵,也愿为主公而战。 他还听说了,主公为了向百姓谢罪,代替军中士卒挨了鞭刑,又补偿了士卒犯下的罪责,免了他们的死刑,当真是仁德恩义,如此品德,自然军心归附,士卒效死。 嗯…主公对敌人是真狠,说灭门就灭门。这样也好,这个世道,不狠一点,活不下去啊。 想我赵云,成名十二载,蹉跎了十二载,如今,天幸得遇明主,那就跟随主公,闯一闯这污糟的世道。 赵云在感慨,刘襄在无奈,百姓在立营。 虚弱的太阳在地平线上挣扎,一弯如蛾眉般的新月,在太阳的上空,悄然现身。 随着太阳愈发虚弱,天上的繁星逐渐显露,群星争辉的时辰,就要到了。 刘襄抬头仰望星空,依稀辩识出几个著名的星座。 正在他想寻找更多的星座之时,一匹快马出现在远方,直奔刘襄的所在而来。 几个宿卫骑士纵马迎了上去,认出是送信的缇骑,就簇拥着他,来到刘襄面前。 “禀报将军,涿县军情。” “下去休息吧。” 刘襄接过由宿卫转递的军报,打开查阅。 王兴、严纲联名呈文:九月初二,方城、西乡两路援兵,在桃水北岸汇合,严纲率骑兵突袭,阵斩敌将,杀敌两千余,其余部众被逼下桃水,死伤狼藉。 涿县北营出兵救援,王兴趁机发兵攻营,却被城中守军阻拦,两军在北门外戮战一场,互有伤损,各自收兵。左军阵亡五百余人,杀敌不下两千。 刘襄皱皱眉头,战果是真的不错,可惜涿县的实力并未损失多少,这种消耗战的打法,安平军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就值得商榷了。 他取来竹简,写下回文:“尔等功绩,战后封赏。仔细勘察敌情,谨守营寨,等我回军。” 发出回文,刘襄苦恼的想着涿县的事情,他现在能用做攻城的部队,勉强四万人,大多数是新兵。 就算在故安县和遒国再招募兵卒,凭借一帮手拿木枪、投矛的新兵,要靠尸体堆上城墙吗? 涿县,如鲠在喉啊。 涿郡太守温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缇骑至今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只知道是个官声不错的,什么性格、爱好都不知道,刘襄也没办法针对对方的性格缺陷。 全取涿郡还有一个难关,就是五阮关。 五阮关就在后世的紫荆关那里,位于拒马河上游,云蒙山西边的紫荆领上。 当然,汉代是没有紫荆关的,也没有紫荆领,拒马河上游叫涞水,云蒙山在汉代叫做云梦山,五阮关也只是紫荆关的一部分,是一座土石结构的小城。 扼守着太行八径之一的蒲阴径。 五阮关就是蒲阴径的东面出口。 通过五阮关向西,就出了幽州地界,到了中山国的广昌县,广昌再向西,走飞狐道,就又进了幽州版图,那里是幽州代郡。 代郡再往西就是并州的雁门郡了,那里有一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 刘襄拍了下脑袋,自己总是思绪发散,这毛病得改呀。 重要的是并州吗?现在,重点是拿下涿县。 涿县,温恕,该怎么办? 思考着这个难题,刘襄在野外露宿一夜。第二天巳时,也就是上午十一点左右,车队终于到达范阳。 田畴早就出城了,等在城南迎接刘襄。 见到刘襄之时,他感觉一下子就轻松了,主心骨终于回来了,这些天,他过得是战战兢兢,就怕出了错处,耽误了大事。 “畴,拜见将军,将军总算是回来了,吾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刘襄看着几天不见,感觉老了十岁…不,应该说大了十岁的田畴,呵呵笑道:“子泰宽心,这几日,做得不错,早说子泰有大才,经事一练,吾果然有识人之明。” 说笑了一句,刘襄用手一引,让出身边的赵云,给田畴引荐道:“此为赵云,赵子龙,豪爽勇毅,乃真英雄也,现居中垒营都尉,为我统领宿卫,子泰快来见过。” 田畴揖手行礼:“见过赵都尉。” 赵云回礼。 刘襄又为他引荐田畴:“子龙,此乃田畴,田子泰,别看年纪轻,亦是豪横之辈,单人独骑,远行千里,追着大军脚步,直入战区,现为将军府秘书丞,为我打理文书之事。” 赵云揖手:“见过田秘书。” 田畴揖手回礼。 这么一遍礼仪,刘襄为他们张目引荐,就算完成了。 汉时,为人引荐,是很郑重的事情,礼仪也是很庄重的,要讲究个一来一回。 不能像现代这样,这是张三,这是李四,两人一握手,就是好朋友了。 这样在汉代,是很失礼的。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就该干正事了。 先安排百姓住下。 刘襄将百姓安排进了城外的民夫营地,那里原本住着三万流民,被刘襄养了这么些天,已经不能叫流民了,刘襄把他们通通归为民夫。 那处营地一直在扩建,将来要迁去广阳郡的百姓,统一安排住在里面,准备回军涿县的时候,跟随大军北上。 现在,充做民夫。 加上今天入营的,已经将近六万了。 安置完百姓,刘襄又在军营巡视了一圈。 巡营是跟崔奕学的。 按照崔奕的说法,为将之人,若不巡营,难以掌控大军。 第一百零二章 这次不需要裹挟 五处军营,巡视一遍,刘襄升帐,招来各营军侯,在中军大帐听命。 待人聚齐,刘襄坐在条案之后,开口说道:“各营军侯, 报备本部状况。” 越骑营一千骑兵,由两位军侯统领,一直随在刘襄身边,不必赘言。 射声营两千弩手,由四位军侯统领,近几日驻守范阳, 无有大事发生。 护军营原有六位军侯,现在派驻北新城一人,统领六千七百步卒。 新提拔了一位军侯,驻守保定小城,统领两千人。 范阳大营由五位军侯统管,经过这几天的改编,选拔正卒七千余人,配发铁制兵器,共有正卒一万,投矛兵两万一千人。 每位军侯统领两千正卒,四千两百投矛兵。 十一个军侯,一一报备,除了护军营缺乏战具,新兵训练不足, 其余各部一切正常,随时能战。 刘襄点点头,情况还可以,他巡营时, 特别注意了士卒的神色, 没有忧愁畏惧之态,说明士气不错。 “各自回营整备,明日全军拔营,出兵故安。” “唯。” 故安县在范阳的西北方向,位于易水北岸,距离六十里。 故安和遒国的乡野都被刘襄清扫过,这两个地方也不是雄城险关,等大兵一到,旦夕可下。 全军上下,没几个紧张害怕的。 处理了营中军务,刘襄回到县衙,招来县尉狄白,安排城中换防,射声营要出征了,范阳的城防要交给县兵守备。 “秉方,你统管三千县兵,驻守范阳,看护辎重,可能做到?”范阳南北两路都有重兵驻守,并不危险。 之前射声营守城之时,注意力也是放在新兵那里,防备这些新兵作乱。大军出征以后,范阳的守备压力反而减弱了。 刘襄这么问,只是想让狄白多上点心思,别因为疏忽,坏了事情。 “某定会谨慎守城,为将军看护辎重,运送粮草,不负将军所托。” 刘襄又叮嘱道:“大军虽然拔营西进,但民夫不会带走,秉方要兼管民夫营地,事务繁杂,辛苦了。” “狄某愿肝脑涂地,以报将军恩德。” 狄白的出身不好,之前受尽排挤,刘襄提拔他为县尉,给了他一个出身,他的家族就算是改换门庭了,后代子孙都能以士族自居,不算是黔首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恩情,当然,前提是刘襄不会败亡。 在刘襄的地盘上,像狄白这样的人,有千千万万,他们的财产、利益、出身,全都维系在刘襄身上。 他们看到了新的天地,他们有了新的生活,他们愿意为此拼命。 这就是刘襄的根基,随着时间的推移,围绕在他身边的利益集团会越来越大,他的实力也会越来越强。 东汉是个讲究阶级出身的时代,按现代的话说,就是各有各的圈子,你不是圈子里的人,人家就不跟你玩,甚至懒得跟你说话。 刘襄就是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圈子,然后利用军威,强迫别人承认他。 否则,他就揍你。 你不想跟我玩,我就让你没得玩。 这就是事情的本质,他现在越来越明白这个道理,只要抓住这一点,他就能走得更远。 ……… 第二天,大军拔营起行,刘襄没搞誓师祭旗的手段。 没有必要,又不是重大战役,拔营是非常耗费时间的,再搞事情的话,今天就不用行军了。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刘襄调集了八千辆大车运送辎重。 军中的本地人非常多,在熟悉地形的士卒引导下,大军先向北行军三十五里,渡过易水,在北岸休息一夜。 然后折而向东,顺着易水流向,继续向上游行进二十余里,准备在故安东门十里处安营扎寨。 故安的百姓早就知道范阳分田了,也听说了田地不够分,先到先得的事情。 这就不能落后了。 要不是听说范阳没空余田地,他们早跑到范阳去了。 一路上的百姓看到安平军的旗帜,就聚拢而来,他们当然不敢阻挡军队的去路,只是一路跟随在军队后面行进,有些百姓更是呼朋唤友,专门使人去乡亭中传信。 这种好事不通知乡亲,会被人戳脊梁骨,以后都抬不起头作人的。 百姓越聚越多,后来更是以乡亭为单位,推举了带头之人,聚集了成了一队一队的,跟在大军后面。 刘襄只需要派人引导即可。 大军在前,四里八乡的百姓跟在后面,走了二十里路,他的队伍扩大了一倍。 刘襄是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一路行军一路壮大,农民起义规模浩大的样子,由此可见一斑。 这就是他们的力量,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拥有怎样的力量,也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份力量。 百姓聚集当然会影响行军,二十里路,走了将近一天,傍晚的时候,才赶到预订位置。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就看怎么取舍。 刘襄怎么可能拒绝百姓跟随,他给百姓分田,就是想要掌控这股力量。 先立营。 扎好营寨,才不怕被突袭,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要谨慎呀,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虽然刘襄不认为故安有什么机会,但行军打仗,不能失去警惕性。谨慎一万次都没有错,疏忽一次,就有可能完蛋。 营寨立定,安排了巡防、岗哨,之前派去故安城下的哨探也回报没有异常,大军算是稳妥了。 可以处理百姓的事情了。 跟随军队的百姓,大概有三万左右。 故安具体有多少田地? 刘襄不知道,他抄掠了不少庄园坞堡,那些豪强地主的土地,不够分给三万人的。 这个问题,估计百姓也不知道,现在打听也来不及了。 总不能给人分荒地吧?这么糊弄百姓,不怕挨揍吗? 缇骑不合格呀。 “我需要一个搞情报的好手。”刘襄嘟囔了一句。 他故意忘记了,自己没有命令缇骑,打探田产的事情。之前都是先夺城再分田,范阳也只是先分了一部分豪强地主的田地,然后才招兵攻城的。 故安这里,不按套路出牌啊,失误了。 “缇骑传令各处百姓,安平军招募民兵,经过考核的,优先分田。 此次到场的百姓,未能通过考核的,作为第二梯队分田。告诉他们,安平将军承诺,一定会给他们分田。 若此处田地不够,安平军会给他们打出一片土地。” 刘襄一边说,一边写下告示,最后又加了一句: “没来的,没有资格分田。” 第一百零三章 夜晚适合钓鱼 刘襄传令各处百姓,招募民兵之事,又命人在军营后面建立民兵营地,作为考核场地。 写了告示,命专人念诵,公布考核标准。 考核很简单,可开一石弓, 可举四十斤重物前行三十步,可使用投矛器投飞梭四十步。 三项考核,任意一项通过即可。 今日天色已晚,先组织百姓立营,让他们有个住处,明日卯时准备,辰时开始考核。 命射声、越骑两营, 明天派人去考核场地, 挑选佼佼者,直接补为正卒。 安排完百姓之事,刘襄转头对赵云说道:“子龙,随我去观城。” “主公,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去。”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咱们多带些人手,注意安全便是。”刘襄没好意思说,他之前都是带着几百骑兵去观城的,带着几个从人,就跑到敌人城下侦查的事情,太危险了,不是刘襄的风格。 赵云领命, 点了五十骑宿卫, 准备跟着刘襄去侦查敌情。 刘襄迟疑了一下,这就是赵云理解的多带人手? 是不是有点少? 没有安全感呀。 老赵, 你不了解我啊! 但是, 赵云空降都尉还没几天,刚刚建立威信,正在跟宿卫磨合,刘襄要是当众折了赵云的面子,于他带兵不利啊,若是兵将不协调,反而影响宿卫战力。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赵云壮硕的体格,又看着赵云穿在身上的冷锻鱼鳞甲,拿在手上的精制马槊。 行吧,有这种一个能顶十个的猛将,关键时刻肯定能突围跑路。 赵云的印绶、战具,一到范阳,就给他补齐了。 特别是四十八斤的冷锻鱼鳞甲,那可是刘襄压箱底的宝贝,甲胄作坊一共就做出来三套。 第一套是用来试验的,落在了崔奕手里。第二套是刘襄要自己用的,结果不用说了,就压了箱底。第三套刚制作出来,存放在将军府的宝库里,刘襄准备留给阎柔。 他也不指望用这玩意装备甲骑了,一个月一套的速度,等刘襄老死了,都看不到甲骑具装成军。 等工匠多了,再扩大生产吧。 刚拿出此甲的时候,赵云可是激动了半天,他从未见过这么坚固的铠甲。 自从战甲上了身,刘襄就没见他脱下来过。 这套战甲髹了漆,整体呈玄青之色,卖相比第一套好多了。赵云穿着此等甲胄,确实英武。 刘襄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要照顾一下赵云的面子,不能坠了赵云的威信。 五十余骑出营向西,奔故安而走。 距离故安大概四五里的时候,赵云就停下了马。 什么意思?要潜行过去? 因为天色昏暗,离得又远,刘襄都看不到故安在哪。 他疑惑的问道:“子龙,从这里就摸过去?” 赵云有些凝重的回道:“主公,故安县城不对劲。” 赵云这么一说,刘襄才反应过来,天已经黑了,可故安没有点火,所以刘襄找不到城池的方向。 确实不对。 古代守城,夜间的时候,要在城外布置暗哨,还要点燃火堆照明,给城墙上的守卫提供视野,是为了防备敌军趁着夜色摸近城墙。 刘襄大军声势浩大,已到城东十里,故安守军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防备。 赵云已经开始脱铠甲了,他要悄悄的摸过去侦查。 刘襄开口说道:“子龙,多带几个人,注意安全。” “前方有异,不知是否有埋伏,多留些人在主公身边才行,赵某一人足矣。” “子龙何必冒险,吾等退回去就是,明日再来观城。” 赵云爽朗一笑:“主公想要观城,就一定能观城,某为主公开路。” 刘襄被激起心中豪气,也跟着笑道:“好,今夜就要观城,吾在此地等子龙探报。” 因为敌方城池没点火侦查,就吓得跑路,不敢靠近?说实话,是有点窝囊。 赵云潜伏过去侦查一下,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城下确实派有哨探,可古代没有手机,哪能时时联系,哨探没回报,刘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现在情况不明,他们也不敢大声鼓噪,万一真有埋伏呢? 刘襄下马等待,一半宿卫跟着下马警戒,另一半骑马在外围巡视。 众人等了半个时辰,赵云迟迟没有音信。 夜色越来越重,这时候胡乱派人毫无用处,刘襄稳住心神,继续等待,此时不可乱了阵脚,徒增变数。 他紧了紧战袍,感觉有点冷,就开口吩咐赵景:“命人找点干柴,点堆火。” “现在点火,容易被人当靶子射,主公真要点火?”赵景是个心直口快的,他毫不顾忌的开口询问。 “点火吧,子龙摸过去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应该没有埋伏。吾不信子龙会被人悄无声息的干掉。” 赵景点点头:“某也不信。”说完又转头对着外面巡视的宿卫大声吆喝:“去林子里找点干柴来。” 几个宿卫进入路旁树林寻来干柴,在刘襄身边点了一堆火,又在其他几处地方,也点了几堆火。 刘襄觉得两三堆火就够取暖了,但这些宿卫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故意多点几堆,其中可能有说法,就疑惑的问道:“点这么多火堆,有什么说法?” “回禀主公,夜晚举火,不可扎堆,容易被人全射死。” 刘襄想了想,又问道:“若敌人突袭,我军分散各处,如何应对?” “绕着火堆射他们,与同袍相对而射,他射我的敌人,我射他的,则敌人难逃性命。” 刘襄还想学些经验的时候,突然传来马车行驶的声音,驾车的车夫催的很急,鞭声不断,车轮滚滚的声音,马匹哀鸣的声音,不断靠近。 天色太黑,刘襄等人又在光亮之地,只隐约看到远处一点轮廓,几个宿卫戒备的迎了上去。 车夫估计刚刚看到有兵卒,赶紧勒马,马车开始减速,有要调头的趋势。 这里已经是战场的范围了,半夜疾驰,很可疑啊。 刘襄高声下令:“拦住他们。” 听到命令,十几个宿卫纵马疾驰,几个呼吸就追上正在调头的马车,车夫不敢反抗,马车乖乖的停了下来。 宿卫下马检查,车中只有一个妇人,一个小孩。 见没有威胁,就命令车夫继续赶车,将马车带了回来。 刘襄好奇的问道:“为何夜晚疾驰?” 车夫畏畏缩缩,不敢言语。 刘襄和颜悦色的安慰他道:“不必害怕,吾不是强人,不会害你性命。” 车夫抖得更厉害了。 刘襄更好奇了,这个车夫貌似看出了一些什么,所以他更害怕了。 第一百零四章 小傻子卢毓 刘襄挥挥手:“把车里的人,都叫下来。” 车中妇人大概三十多岁,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吓得手脚发软,磨磨蹭蹭的爬出车厢,滑下车辕。 那个小孩倒是个胆大的,用清脆的声音询问刘襄:“你是谁呀?为何要吓唬我们。” 刘襄笑眯眯的说道:“我没有吓唬你们呀, 他们自己害怕,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一边说话,刘襄一边打量着这个小孩。 看他的穿着、谈吐,这孩子不一般啊。 他穿着缎面的绵袄,踏着一双软皮的皮靴,腰间系着一条革带,怀中露出一角蜀锦的丝带。 其他还好, 只能说明这孩子的家里比较富有,可这条蜀锦的丝带, 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这个年代,可是有一寸蜀锦一寸金的说法,更何况,幽州距离益州极为遥远,说一句天南海北都不为过。在一个幽州的小孩身上,看到益州的蜀锦。 这个孩子,身份贵重啊,那两个大人,反而像是他的奴仆。 刘襄在观察这个孩子,抱着小孩的妇人却已经被吓的站不住了,怕摔到这个孩子,刘襄伸出双手, 把小孩抱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想拽回孩子,因为手脚发软,自己却摔倒在地,刘襄看了她一眼,吓得她一哆嗦。 那小孩也不在意换个人抱他,一本正经的反驳道:“你不吓唬我们, 他们怎么会害怕。你到底是谁呀?” “你家长辈没教你礼仪吗?问别人名字的时候,要先介绍自己。” 这孩子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刘襄的话,非常有道理,点了点头说道:“我叫卢毓(yu),我介绍自己了,该你了。” 刘襄被这孩子逗笑了,骗小孩真好玩。 为了继续骗下去,他柔声说道:“我叫刘襄,今年十六岁,家住狐奴县,你多大了?家在哪里啊?” “我三岁了,家在涿县。” 没跑了,抓了条大鱼。 卢毓啊,三国时期曹魏的能臣,官位坐到司空,侍奉了从曹操到曹髦五位君主,擅律法,封容城侯,死后有谥号曰:“成”。 这个谥号是上谥了,“成”,是仁厚之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卢毓他爹叫卢植。 卢植啊,东汉末年的牛人,文能校勘经典,续写《汉记》,武能打得张角找不着北。 黄巾起义初期,卢植带着一万来人的禁军,击败张角三兄弟的主力部队,把十余万黄巾军围困在广宗县城。 后来卢植被宦官斗倒,下了大狱,换了董卓接任。 同样一支部队,卢植带着他们,打得张角满头包,董卓带着他们,被张角打得满头包。 三国的将帅里面,董卓可不是庸人,他是羽林郎出身,靠战功起家,怎么可能不会打仗? 同样的敌人,同样的队伍,这个对比,就有意思了。 败阵不可怕,可董胖子就很尴尬了,这个状况,搪塞不过去啊,胜败乃兵家常事?卢子干怎么没败呀? 卢植,卢子干,这个牛人在坐牢,等皇甫嵩剿灭黄巾,就能救他出狱,然后卢植就回幽州隐居了,他被大汉朝廷伤透了心。 现在,他儿子在刘襄手里,这可是个大宝贝呀。 想到这里,刘襄都要流口水了。正在算计怎么拉近和卢植的关系,他被一只小手给拍醒了。 卢毓拍着他的手,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说道:“我在说话,你都不理我,你不讲礼仪。” “你刚才说什么?我在想事情。” “你在想什么事情呀?” “我在想啊,你怎么半夜还在外面呀?” 卢毓很认真的回答:“我被拐卖了。” 嗯?被拐卖的事,值得这么认真的说出来吗?这孩子的心可真大。 刘襄抬了一下头,用下巴指了指车夫两人:“他们拐的你?” 卢毓用力的点点头:“嗯!” “他们怎么拐的你?没人看着你吗?”刘襄很好奇啊,卢毓的身份不低,身边没有仆人看护吗? 卢毓撇撇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抽泣着说道:“我…我要去见父亲,有人能…能带我去,我父亲要死了…死了就见不着了。” 那个说能带他见卢植的,是第一个拐子吧?抓到这两个,是第二波拐子? 这孩子命不好啊,原以为谈吐不俗,对答流利,是个聪明孩子,结果是个小傻子。 刘襄看不得小孩哭,就哄着他说道:“不哭不哭,你父亲死不了,你以后就能见到他了。” 卢毓不信:“你骗人。” “真的,不骗人,你父亲叫卢植,是吧?” 卢毓哭得一抽一抽的:“你怎么知道?” “本人能掐会算,前知五百载,后知一千年。我掐指一算,你父亲年底就没事了,最迟明年年初就回来啦。” “真的吗?” “真的,我一般不掐算,一算一个准。” 又哄了卢毓这孩子几句,他终于不哭了,哭得累了,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刘襄把他放到车厢里,盖上布衾,看他睡着了,就退出马车,来到车夫二人面前。 “说说吧,被认成拐子,要砍头的。”刘襄看得出来,这两人不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哪有人贩子对小孩这么好的。 那个妇人吓得要死,可她仍然抱着孩子,想保护他。 车夫现在也不抖了,在刘襄说出卢植名字的时候,就认命一般的沉默了。 见他们不说话,刘襄试探道:“你们认识我,也认识卢公?吾与卢公乃是世交,吾长辈与卢公是一个老师,皆师从马公,怎会伤了他的幼子,你们不必担忧了。” 车夫不知道马公是谁,但他听明白了,刘襄跟卢植有交情,这可是大好事啊,不用死了,太好了。 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作揖:“求将军救救卢公幼子,某等后面有人追杀。” “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启禀将军,某名黎裕,是故安县人,这是内子张氏,在县中开了家酒舍为生。早年受过卢公恩德,方能留存性命,为了报答恩情,这些年一直有去卢府送酒,是以认得小公子。 今日在酒舍看到有人带着小公子行走,身边却无人跟随,听他们话语是要去洛阳。这不对,行此远路,怎会不带从人。” 说到这里,黎裕有些激动,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某去查了一下,就只有一辆厢车,小公子只有三岁,这样赶路,会要了他的命,此必是歹人,某怀疑他是拐子。” 黎裕越说越激动,又咳嗽了几声:“傍晚的时候,将军到了,故安县里恐慌异常,很多人要趁着夜色悄悄遁走,县令、县尉也跑了。 某使了个法子,让那拐子多喝了几杯,又挑唆县里的游侠跟他比剑,就趁乱偷了小公子和马车,跑出城来。 之前听见他打算去西面的五阮关,某出了城就拐向东行,谁知道他很快就追来了,某仗着路熟,骗了他一次,可是他肯定会再次追来的。 求将军救救卢公幼子。” 黎裕拜倒在地,可能用的力气大了些,又咳嗽了起来。 刘襄怀疑他有肺病,就开口询问:“你生病了?” “某挑唆他与人比剑,被当胸踹了一脚,受了点伤,不是疫病。” 刘襄点点头,不是传染病就好。 “对于那个拐子,你还知道什么?” “只知道那拐子名叫史阿。” 第一百零五章 义士 史阿还干过拐子? 刘襄不太相信,毕竟是曹丕的剑术老师,年轻的时候,不应该这么浪荡吧? 史阿只在曹丕的《典论》里提到过,曹丕说跟他学过剑术,而史阿师从虎贲将军王越。 这两人的事迹几乎空白。 王越倒是有些民间传说,说他是辽东燕山人, 年轻时只身入贺兰山,斩羌人首领而还,却不知道真假。 王越后来入洛阳,以剑术扬名,史阿在洛阳跟随王越行走,学到了他的剑术。 刘襄思考了一会, 觉得这事, 有蹊跷,见黎裕还跪在地上, 就开口说道:“快起来吧,黎君知恩图报,乃义士也,不可如此折节。 卢毓既然到了我这里,就没有让他受伤害的道理,不管那人是谁,打发了便是,不用担心了。” 黎裕爬起身来,又搀扶起张氏,两人拘谨的站在刘襄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刘襄淡淡一笑,柔声安慰:“黎君放宽心怀,待处理了追来之人,你就可以归家,好好生活了。” 见黎裕还是忐忑不安,他继续说道:“黎君听过我的名号?” 黎裕赶紧回答:“安平将军的威名, 涿郡都传遍了,都知道。” “安平军不害百姓, 黎君安心生活便是,不必忧虑。你方才说故安城门大开?官吏都逃散了?” “是,开了西门,官吏、富户都在逃跑。” 刘襄心中猜测:赵云迟迟不归,不会是跑到城里去了吧?虽说战机稍纵即逝,但这么冒险,胆子太大了。这不是一身是胆,这是胆子成精了。 刚才,听到故安县城在夜间开了城门,刘襄也有一种,立刻杀过去,趁乱夺城的冲动。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武力,以及此事的危险程度,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谨慎啊,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 孙坚和孙策就是冒险冲动不知道防备,所以早早的就死了,要警醒啊。 可战机就在眼前,不做点什么,心痒难耐啊。 刘襄拿过随身佩剑,递给赵景:“拿我佩剑,回营调集宿卫和越骑,速速来此集合。命令射声营随后赶去故安城下。” “唯。”赵景接过佩剑,迅速上马,疾驰而去。 刘襄没有随身携带虎符,也没带笔墨印信,这种调兵的事,只能用随身佩剑了,宿卫不用说,射声和越骑都是常随身边的,他们的军侯都认识刘襄的佩剑和赵景。 先调了骑兵过来,就是想找机会冲城,射声营随后赶往故安,骑兵建功则跟进夺城,若是失败,也能有个接应。 没调护军营,是因为他们新兵太多,需要甲士留下来管束,这帮新兵也打不了夜战,晚上一动,怕是得跑散了。 刘襄在思索夺城的事情,黎裕在一旁又开始打哆嗦了,他知道安平军要趁夜攻城了,是因为自己说了城门大开的话,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他也不敢劝,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刘襄没注意到黎裕,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很奇怪,为什么派出去的哨探,至今没有回报。 得再派人。 他招来带队的队率:“派一什人马,去故安探查,要小心潜行,不可被人发现。” 宿卫领命而去。 刘襄皱着眉头看向故安的方向,心中思索接下来的战事,却看见远处有个闪动的小光点,正在靠近,仔细辨认,好像是个打着火把的人? 宿卫也发现了远处的火光,开始抽弓搭箭的戒备,有几个骑兵已经平端长矛,准备冲击。 等了片刻,那人离得近了,是个二十来岁的人,正骑着马,打着火把而来。 “是这个人吗?”刘襄问道。 黎裕很肯定的回答:“是他。” 来人离得更近了,已经降下了速度,缓慢的走到了三十多步的距离,他看着停在几堆篝火中间的马车,高声说道:“前面的朋友,可看到一个两三岁的娃娃?那是家中子弟,可否归还?鄙人自有重谢。” 这就是史阿?平平无奇的样子,扔到人堆里,你就认不出来了。 刘襄高声应答:“小公子无事,朋友可近前叙话。” 史阿翻身下马,牵着马走了过来,看了看黎裕两人,对着刘襄一抱拳:“家中子弟被拐,多谢朋友相助,吾名史阿,来日必有重谢。” 刘襄抱拳回了一礼,微笑着说道:“卢公的幼子何时成了史家的子弟?” 史阿目光一凝,沉声说道:“朋友,此话何意?” 刘襄不理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道:“吾名刘襄,与卢公乃是世交,史家的朋友,为何劫持卢公幼子?居然敢骗到我的头上,若是说不出个道理,今天你就走不了了。” 此言一出,围在四周的宿卫弓箭拉满,战刀出鞘,齐齐指向史阿,准备将他当场击杀。 史阿毫无惧色,质疑道:“你怎么证明是卢公世交?” 这是个真不怕死的,这种时候,还在问这种问题。 刘襄好奇的问道:“命在顷刻,为何关注此事?” 史阿面不改色的回答:“死也要死个明白。” 刘襄点点头,这种轻生死的亡命之劲,有汉朝游侠的味道了,他一指黎裕,说道:“此人受过卢公恩德,冒死在你手中偷回小公子,今日求到我的面前,我家长辈与卢公皆师从与马公,乃是世交,怎能坐视不理。” 史阿耿直的问道:“马公是谁?” “马公,马季长,你不识得?” “不认识。” 刘襄撇撇嘴,抛了个媚眼给瞎子看,原以为史阿能当上曹丕的剑术老师,应该是士族出身,肯定知道马融的名号。 马融才死了十几年,是当世极为著名的经学大家,官拜议郎,在东观校勘典籍。他不拘出身,设帐授徒,弟子上千人,出名的弟子也很多,卢植、郑玄都是他的弟子。 看样子,史阿出身极低,绝对不是士族,而且也没读过书。 对付他,得换个思路了。 想到这里,刘襄开口说道:“吾已表明身份,汝有何言语,说来听听。” 史阿琢磨了一会,马公是谁他也不知道,人家也懒得跟他解释了,形势如此,他不信也得信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史阿也不再纠结,就开口说道:“卢公要死了,他被关在黄门北寺狱里,那些阉人要折磨死他。 某和老师敬佩卢公品德,曾去看他,他昏迷不醒,口中念叨幼子卢毓之名,想是要见最后一面的。 所以某就来幽州了。” 第一百零六章 现实中的豪侠 刘襄叹了口气,这个史阿,怎么说他好呢? 连句话都没搭上,只因敬佩别人品德,就奔波两千里,确实有豪侠之风,赞一句真君子, 义薄云天什么的,一点都不过分。 可是,要带一个三岁的娃娃远行两千里,这可是古代,这么小的孩子,活下来的几率不高。 孩子被他单独带在身边,说明亲人是不同意的,他肯定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现在丢了孩子,家里的亲人不知道有多么焦急, 看护孩子的仆人,也不知道被打死了几个? 谁也没惹他,无妄之灾啊。 这人,思虑不周,想一出是一出,冲动,逻辑与常人不同。 这就是江湖气吗? 轻生死,重然诺,热血豪情? 逞英雄,任意气,不计得失? 写在诗篇里的美好词汇,怎么放到现实生活里面,就显得这么苍白,这么格格不入? 刘襄又叹了口气。 “卢公在昏迷之中, 念叨了一句幼子的名字,你就赶了两千里的路,要为他达成心愿,让他走得安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义气,心中豪气干云,特别感动?” “郎君夸赞,某惭愧,不敢当。”史阿嘴里说着惭愧,可神色中却露出自得之态。 刘襄无语,我在夸你吗? 这人绝了,他脑子有坑啊。 刘襄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平静的说道:“卢毓今年三岁,从幽州赶往洛阳,这一路,必定是疾驰颠簸的,你会照顾小孩吗?三岁的娃娃,能挺得住吗?你到底是要完成卢公的心愿,还是要卢公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这次史阿终于听明白了,这话不是在夸他,这人说话绕着弯,一点都不爽利。 史阿嘴硬的说道:“子为父尽孝,天经地义。” 大汉以孝治天下,这话真没法反驳,刘襄也不反驳,他另起话头,说道: “卢毓身边无人照顾,家人是不同意的吧?你拐走别人骨肉,按律当斩。打着为别人尽孝的名义,行骨肉分离之事,可不是君子所为,史郎不义啊。” 史阿自暴自弃的说道:“某说不过你,要杀要剐,史某受着就是了。” 史阿觉得憋屈,我为了谁呀,我吃苦受罪难道是为了自己?卢植的家人不同意,把他轰出来,他连蒙带骗,哄出了孩子,又费劲心机潜出城外,穿过战场。 之前遇到个拐子,把他急得差点上吊。 现在又冒出一个世交,护卫众多,兵甲犀利。今天,我史阿,恐怕要绝命于此了,不甘心呐。 史阿心潮翻涌,刘襄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面露绝望,知道火候到了,打乱心志的目的达到,就不再质问,转而和气的说道: “郎君的义举,用心是好的,只是着急了些,事情出了些差错。这些,吾都清楚,怎能害了郎君性命,那便是吾等不义了。” “你不杀我?”史阿都做好死的准备了,这又不杀了,他心中一松,情绪复杂。 “史郎乃义士也,吾怎能妄杀义士,今日之事,说开了,不就好了。” “那卢公的心愿?他真的快不行了。”史阿心情复杂,可仍然没有忘记,来幽州的初衷。 “卢公之事,吾已经派人去洛阳斡旋,定能救卢公出狱。”刘襄其实也不知道卢植的具体情况,他也有些怀疑,皇甫嵩最后能不能救出卢植。 毕竟,刘襄可不想被皇甫嵩覆灭。若平叛未竟全功,灵帝会不会放卢植,这一点,谁也说不准。 但是,刘襄有自己的目的。 史阿,能够潜出涿县,这是他的能力?还是有条密径?刘襄想知道。 涿县的问题困扰他很久了,若是解决不了问题,刘襄想试试,能不能解决掉,带来问题的人。 他想刺杀温恕。 史阿很怀疑,刘襄的名号他听说了,一个造反的,说是能派人去洛阳救人? 刘襄一直在观察史阿的神色,见他面露怀疑,猜到他在想什么,就淡然一笑,装作自傲的说道: “吾乃长沙定王之后,宗室出身,非是造反的贼寇,吾起兵,为清君侧而已,洛阳自然有人奔走,亦有仁人志士响应。” 汉室宗亲的名头,果然比反贼好听,对底层小民的影响也很大,史阿的态度恭敬了不少。 他拱手行礼:“原来是汉室宗亲,小民不知,失礼了。” 黎裕也在一旁行礼。 刘襄见史阿如此,觉得他不会有动手的念头了,就摆摆手,说道:“收了兵刃,一场误会而已。” 一众宿卫收了兵刃,却仍然环绕在周围。 刘襄装作视而不见,对史阿招招手:“史郎,过来烤烤火,咱们坐下叙话。” 又邀了黎裕一起,三人如坐胡床一般,垂足坐在木头上烤火。 刘襄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如今天下纷乱,皆因陛下身边有小人蛊惑,朝堂之上有奸佞弄权,这不行啊,再这么下去,江山不保啊。 吾是高祖血脉,光武苗裔,不能看着陛下被蒙蔽,所以无耐起兵,要拨乱反正。” 见这些大道理,无法打动史阿,刘襄继续说道:“当今陛下在深宫中享乐,周边一堆奸佞小人,弄得民不聊生,这不对,江山不是这么坐的。 想当年,高祖起兵,为的就是想让百姓有好日子过,现在反而任由高官显贵压榨百姓?愧对祖宗啊。 朝廷大事很多,可说破大天去,就是怎么管好子民。 皇帝就是个大家长,管着一帮儿女过日子,穷困的儿女,得想办法让他们吃上饭;性情不安定的,得去约束他,让他安分下来;欺负别人,作奸犯科的,得去惩罚他,让他明白道理。” 见史阿和黎裕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刘襄故意问他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两人不自觉的点点头,黎裕拘谨不敢言,史阿接过话茬,回答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之前某也听说了不少朝廷大事,都是云里雾里的,啥也不懂,今天听了刘君的话,才知道了这些道理。刘君有大才,朝廷大事的道理,经刘君一说,某就懂了。” 刘襄故意哀叹一声,苦涩的说道:“道理就是这个道理,朝廷上的高官显贵,各处州郡的世家豪强,他们不懂吗?” 他拍了一下腿,装作激动的样子,高声说道:“他们都懂,可他们有私心呀,他们想多吃多拿多占,他们还想让他们的儿孙,继续如此。 天下就这么大,东西就这么多,他们多拿了,百姓怎么办?” 刘襄看着史阿,又看了看黎裕,问他们道:“你们说,百姓怎么办?” 黎裕畏畏缩缩的小声回答:“百姓就饿死了。” 史阿似乎被激起了心中豪情,他大声的说道:“那就反他娘的,反正都要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刘襄点点头,站起身来,张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看着他们说道:“所以,天下就成了这个样子。” 第一百零七章 水到渠成 刘襄张开双臂看着史阿和黎裕。 他们似乎被震撼到了,他们之前了解的世界和道理,被刘襄从另一个角度解读了一下,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襄看着他们的样子,准备加加码,再给他们介绍一下, 天下到底有多乱,就放下双手,开口说道:“二月,黄巾军造反,八州并举,几十万人,铺天盖地。 五月,交趾反。 六月,益州米贼造反。 七月, 先零羌造反。 江南宗贼,扬州山越,更是年年造反。” 刘襄在心中加了一句:“十一月,湟中义从造反,与羌人合流,整个凉州俱反,随时能够进犯三辅,威胁皇陵。” 他只介绍了别人造反,并没说自己四月起兵造反的事情。 他要跟反贼切割,要改换身份,这些细节,是一定要注意的。 黎裕呐呐不敢言,史阿也是头一回知道这些事情,他难以置信的说道:“都反了?” 刘襄叹了口气,坐下说道:“都反了, 大汉江山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时,所以,吾不得不起兵了。” 史阿咽了口唾沫, 他感觉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他原来一直跟随王越学剑,目光所及,都是洛阳的繁华,这次北上幽州的见闻,以及刘襄对他讲的道理,是他之前从未听过、见过的。 他原来只想得人赏识,当个官,求个出身,现在,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他也跟黎裕一样,沉默了。 刘襄在组织语言,想要把话题引向涿县,问出潜入城中的办法。 此时,隐隐约约传来大队骑兵的声音,刘襄转头看去,东边有一群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在逐渐靠近。 宿卫和越骑到了,他决定,先取故安,再说涿县的事情。 可是探查故安的人手,还是没有回报,有人在故安截杀哨探? 骑兵行进很快,片刻之间就来到面前,刘襄站起身来,接过赵景双手捧着的佩剑,对他颔首示意。 高声下令:“整队,待命。” 骑兵在整队,夜间疾驰,行伍都跑乱了,会影响命令的传达。 刘襄看着黎裕说道:“黎裕,带着你夫人和卢毓回军营休息,吾会派人护送。” 黎裕犹豫了一下,小声的问道:“将军,何时送小公子归家?” 刘襄拍拍他的肩膀:“涿县将要大战,此时送他回去,兵凶战危,吾难以保证他的安全,先在军营安心住下,待我拿下涿县,再送他归家。” 黎裕觉得这么安排,也不错,大战一起,涿县城里还真没安平军军营安全,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安排了。 刘襄派了五个越骑护送,命带队伍长传话田畴:“安排在我的军帐里休息。” 送走黎裕,刘襄看着史阿说道:“史阿,游侠终究不是个好出路,你有何打算?可愿入我军中,搏一个出身?” 史阿思考了一下,他学剑,就是为了搏个出身,想找个赏识自己的人,混个官身,成为士族,改换门庭,子孙后代不再是黔首。 现在,赏识自己的人出现了,汉室宗亲,带兵大将,身份不低,可却是个造反的。 又想了想之前刘襄的话语,这天下都反了,老子也反了吧。 他揖手行礼:“河南史阿,拜见主公,愿随主公赴汤蹈火,纵是利刃加身,亦不悔也。” 刘襄笑了,目的达到,不妄自己废了一番口舌,他拱手回礼:“得郎君相助,吾心中欢喜。” 想了想汉代游侠的秉性,都好颜面,至于权利什么的,他们懂得不多,但得给一个好听的名头。 要不然,他们会觉得你不尊重他,当场就得给你玩一出血溅五步,滋你一脸血,让你看看,他们是什么馅的。 刘襄也不会期待史阿是个能带兵治民的,他还没疯。 想到此处,就开口说道:“吾知史郎有大才,乃绝世剑客也,愿以虎贲中郎之职相聘,随我左右,护我安危。” 虎贲中郎,秩比六百石,是虎贲中郎将的下属,少了一个字,但差距很大,就是名字好听。刘襄麾下也没有虎贲,只是许了个空头名号。 史阿听到虎贲中郎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他知道虎贲中郎的名头,帝之宿卫,天子近臣,这个他熟。 他老师王越,是虎贲将军,虽然王越只有空头名号,但他依然对虎贲极为向往,对刘襄的礼遇也很满意。 他激动的抱拳行礼:“谢主公赏识。” 刘襄点点头,朗声说道:“大战在即,且随我杀敌,事后再来叙话。” “愿随主公杀敌。” 几句话就安排了史阿,刘襄就喜欢这种直心眼的,非常好。 骑兵整队还没完成,派去探查的终于回报了。 “三波探报,终于有个回信的了。”刘襄怨念满满的嘀咕了一句。 派出去的宿卫,回来禀报:“启禀主公,赵都尉已经占据故安东门,正与城中守军交战,请主公调兵支援。” 赵云是去探路的,结果回报说,已经占据了城门? 刘襄以为,赵云顶多入城侦查,这是走错片场了吧? “怎么回事,详细报来。” “我等奉命前去探查,赶到故安之时,东城门正在混战,仔细侦查之后,发现是赵都尉领军,正在抢夺城门,我等自然上去相助。等到打下城门,接头之后,都尉让我等向主公请援。城中有人组织反攻,请主公速发援兵。” 刘襄皱皱眉头:“回去告诉赵云,骑兵部队,须臾便至,让他打开城门,迎我军入城。” 军情紧急,刘襄放下心中不满,高声下令:“多打火把,兵发故安。” 故安夜间开城,逃跑的人很多,留下的人,必然心中惶恐,正是攻心之时,他要多打火把,造大声势,恐吓敌军。 一千四百骑兵,点起备用火把,又用干柴充数,燃起一大片火光,远远看去,连天接地。 刘襄带着宿卫在前,越骑随后,如火龙一般,直扑故安东门。 四、五里路,在骑兵脚下,几分钟就能跑完,当真是须臾便至。 此时,赵云目瞪口呆的,看着快速接近的大队骑兵,他刚求援没多久,主公就神兵天降了,这也太快了吧? 主公如此神算,真是有如天助。 第一百零八章 职责权重不能乱 大队骑兵奔驰的轰轰声,几千支马蹄敲打大地的震动感,连天接地的火光。 正在城垣上攻打城楼的兵卒被吓得手足发软,几个带兵的豪强惊慌失措。 他们被吓得转头就跑,口中尖叫着:“杀星来了,杀星来了!” 领兵之人带头逃跑,下面的小兵哪还有奋战之心, 也跟着四散而逃。 聪明的,顺着城墙往其他城门奔逃,不那么聪明的,顺着登城道就下城了。 刘襄率领骑兵赶到城下的时候,吊桥已经放下,城门已经打开, 城楼上的赵云在高声下令:“让开城门, 让开城门, 别被自己人踩死。” 骑兵冲起来的时候,是不会分辩敌我的,挡在前方的所有人,都会被捅翻撞倒。门洞里正在混战,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根本分不清,骑兵也不会去分辩。 城门就在眼前了,刘襄高声下令:“丢弃火把,加速冲锋。” 命令被各级军官高声传递,前方的宿卫首先丢掉火把,高抬腿,轻舒臂,自背后取下长矛,顺势端平,又放松缰绳,不再约束战马奔跑的速度, 反而夹紧双腿,纵马疾驰。 几个呼吸之间,冲进门洞,撞翻挡路的一切活物,从另一端冲出,正好撞上自城墙奔逃下来的溃兵,宿卫骑士毫不减速,碾压而过,顺着大道直冲城里。 后面的越骑,紧紧跟随,手持战刀清理漏网之鱼。 刘襄没功夫停下来跟赵云说话,他带着骑兵在城中的主干大路纵横往来,击溃了城中驻军,又把交通要道清理了一遍,就直奔府库而去。 攻打府库、县衙和各处战略要点,这些本来是步兵的活,可步兵还没赶到,为了防止敌人烧毁粮草辎重,他要先拿下府库,其他地方容后再说。 等刘襄赶到府库的时候,赵云正等在那里,府库已经被他拿下了。 刘襄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赵云,沉声说道:“赵都尉果然神勇,脱掉铠甲单身夺城,立此殊功,想要什么奖励?” 赵云知道,他虽然夺下城门,但这属于违反军令了,当时看到故安西门大开,门口乱做一片,他不知道城门会开多长时间,身边也没带着人手,没办法回去禀报,战机稍纵即逝啊。 他咬咬牙,就准备混进城里再说,以后领罚便是了。 也是该着,他在城门口正撞见清理完哨探的县尉回城,他趁着夜色,混在队伍的尾端,大摇大摆的进了城里。 那个县尉,原本是要跑路的,他打算的挺好,仗着熟悉地形,先清理哨探,然后带着家人,赶着马车,装着钱财,向西而走。 他都想好了,弃官不做了,失地丢城,这罪过太大,他的家族扛不住。不如卷了府库里的税款,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等待时机。 西行一百二十里,就到了五阮关,过了关口走飞狐道去代郡。 熹平六年,汉军北伐战败,代郡被鲜卑反攻,已经不受朝廷控制了,现在那里混乱得很。以自己的人手和这些钱财,小日子还不是美滋滋。 可惜,他碰到了赵云,又不小心让赵云近了身,这就完犊子了。 他和他的家人就成了赵云的筹码,他的家兵被赵云指挥得团团转,然后就占了东门,再然后,安平将军那个杀星就进城了。 夭寿啊! 这下子,彻底凉了。 他被赵云搂着脖子,走向那个杀星,越走腿越软,最后几步,几乎被赵云夹在腋下。 赵云放下夹在腋下的县尉,躬身请罪:“云,擅自行动,请主公责罚。” 刘襄心说,这赵云也是个狡黠的,把违抗军令说成擅自行动,妥妥的减轻罪责了,历史上评价他是忠烈还是厚重来着?嗯,反正没说他是老实人。 也对,这世道,老实人活不下去。 他倒是没有多么的生气,赵云也没有真正的顶撞军令,只是侦查变成夺城,有点便宜行事的那种味道了。这不行,刘襄还没给他独领一军的权利,这个口子不能开。 同样的事,阎柔、崔奕、王兴、杨槯这四人都能做,他们有单独统军,独挡一面的权利。赵云是刘襄的亲军统领,职责跟他们不一样,权利也差了一些。 刘襄没理赵云,对身边的宿卫说道:“还不赶快把你们都尉的甲胄拿来,你们的都尉都要裸衣作战了,这么没眼色,不怕他整治你们吗?” 一众宿卫憋着笑,几个跟在刘襄身边的,分别拿出赵云的甲胄部件,凑齐了全套,给赵云送了过去。有调皮的,还跟他挤眉弄眼的调笑,被赵云一一瞪了回去。 都知道,刘襄这么说,是不想重罚了。 赵云捧着甲胄,再次躬身行礼:“谢主公挂怀。” 刘襄叹了口气,说道:“子龙,你是我的亲军大将,职责权重还是要分清的。” 此话一出,赵云一下子就警醒了,自己确实失了分寸了,他单膝跪地,将甲胄放到一边,拱手行礼:“末将知罪,请主公重重责罚。” 刘襄没叫他起身,朗声说道:“夺取城门,大功一件,擅自行动,该当责罚,在我这里,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没有功过相抵的说法。 功劳按照军中条例封赏,夺门之功,视为先登,晋升军爵。擅自行动的罪责,念在初犯,罚鞭刑二十。赵云,你可心服?” 赵云高声回答:“末将心服。” “大战尚未结束,正当用人,刑罚暂且记下,战斗结束,自己去领。” “遵令。” 处理完赵云的事情,刘襄看着瘫软在地的人,好奇的问道:“此为何人?” 赵云站起身来,回道:“此人名张易,是故安县尉,末将用他的家兵夺下了城门。” 现在战斗还没结束,刘襄来不及了解具体情况,意味深长的说道:“张县尉在城外的田产,都被我抄了吧?恨我吗?” 张易趴伏在地,哆嗦着说道:“不…不敢。” 刘襄恍然的说道:“不敢的意思,就是恨我呗?” 张易哭嚎出声:“不恨,不恨,张某不恨将军,真的不恨,将军信我,我不恨将军!” “不恨就好,那我要是再跟你拿点钱财,你也不恨我呗?” “不恨,不恨!” 刘襄点点头,和气的说道:“这些钱财就是你的买命钱了,你们全家,都安全了。” 张易一听不用死了,赶紧道谢:“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将军仁德,将军仁德。” “若是,再为我拿下其他几门,我还让你当县尉,这笔买卖,能做吗?” “能做,能做,某这就去为将军拿下其他城门。” “去吧。”刘襄对赵云示意,让他跟着张易,去夺取其他城门。 刘襄当然能拿下其他城门,射声营就在后面,马上就到了。 用张易,目的可不是故安。 第一百零九章 涿县的弱点 赵云跟着张易去夺取…或者说是劝降其他城门。 越骑被派到故安城北,截断通往遒国的路径,所有逃往遒国方向的军民,都得截下来。 刘襄知道,骑兵往西边追,肯定能截获大批钱财,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人派去了东北方向。 真想逃命的,早就跑远了,那些拖家带口,舍不得钱财的,他们跑不快,且让他们先跑一程。 刘襄在府库查点粮草, 故安的官吏,在逃跑的时候, 没烧掉这些粮草, 估计是怕刘襄恼羞成怒,追着他们不放吧? 最搞笑的是,他在粮库看到了一封书信,县令留下的,上面说:粮食送给刘襄了,要他不得杀戮百姓什么的。 言辞犀利,引经据典,说得那叫一个正义凛然,若是他不逃跑的话,刘襄就真的信了。 又是个耍小心思的,都吓得逃跑了,还玩这种拙劣的手段。 留封书信,上面要求贼兵善待百姓,然后他们在士子中吹嘘一番。最后,就成了县令仁义,为了百姓, 不烧粮草, 并且留书奉劝贼兵, 贼兵被其感动,果然没有害民。 故安县令某某某,仁义道德,风骨凛然。 这个故事听着耳熟吧? 这就是历史中的某些美谈,真讽刺。 这是当了某种人,还要立某种建筑,太能秀了。 可某些圈子,就是这种套路,且玩得不亦乐乎。 刘襄不屑的扔在一边。 府库之中,值钱又方便携带的,基本没剩下,估计是着急搬运的缘故,一些不值钱的木炭、绵麻丝絮、粮食,散落一地。 “君子们一走,满地狼藉,还得咱们收拾残局啊。”刘襄跟史阿抱怨了一句。 史阿也看了留书,起初挺感动的,刘襄跟他说了几句这事的关窍,还有士子们互相吹嘘的手段,他惊愕万分,感觉人生观价值观全都颠覆了。 事情在刘襄嘴里一过,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他居然听懂了,太神奇了。 “主公,要不要某追上去,做掉他们?” “人数未知,不必冒险,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刘襄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想问史阿。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询问道:“你去过涿县城内,那里城防如何?” 史阿羞愧的回道:“主公,某不识军略,不懂城防布置,就是看到守军很多。城墙上人手不少,城内更多。” “城内更多?人数大概多少?” “城墙上下每一段都有专人驻守,他们在附近搭的帐篷,看数量得有两万。城内每条街道都有巡逻,街口搭了营垒,很多房顶都建了望楼,有弓箭手驻防,某也数不清具体有多少人,看着比城墙那边多。” 刘襄紧皱双眉,心情沉重,这比他预估的人数,多了很多,即便打消耗战,他也未必打得过。 温恕铁了心的死守了,连巷战的布置都做好了。因为邹靖进兵讨贼,涿县囤积了大量粮草,以为军需。 特别是秋收没多久,邹靖就死了,粮食就囤在了县城里面,涿县没有缺粮的困扰。刘襄出兵的时候,有不少的世家豪强逃进城里,他们率领的私兵部曲,数量很多。 听史阿的描述,温恕把他们都组织起来了。 再有一个来月就要入冬,天气和即将北上的禁军,都是威胁。 安平军拖不起。 刘襄的呼吸有点乱,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继续问道:“守军人数众多,恐怕没有防御死角,你是怎么进出的?可是有密道?” “没有密道。”史阿摇摇头,又颇为自傲的说道:“一根绳索,一支木棒,吾便能翻城而入。” 涿县城墙高三丈,换算到现代就是七米,高度不是太大的障碍,可城墙是能随便爬的吗? 刘襄疑惑的问道:“没人巡城吗?” 史阿不屑的说道:“都是虚应样子,一帮子私兵民夫,哪有什么军纪,听说会带兵,能打仗的,都在蓟县被主公灭了。” 刘襄难以置信,涿县被史阿说得跟个筛子似的。 “就这么容易?” 史阿耿直的回答:“白天不行,容易被射死。夜里就简单了,那些人大多是蒙雀眼,离开火光范围,什么都看不见。某发现涿县西南角,有座小山,听说是马家的私宅,那里巡防不严,某在那里出入,没人发觉。” 刘襄捋了一下史阿所说的情况,缺人统兵,军纪松散,夜盲,城墙西南角巡查不严,这些都是涿县的薄弱之处。 温恕能组织起这么多人,说明能力、声望都不错。可他没有弥补,或者说没有意识到,涿县城防的那些薄弱环节。看样子,他不是个会带兵的,手下幕僚也不懂军略。 他的防御策略很简单,就是依靠城池坚固人手众多,打消耗战。 刘襄在心中画了个重点,这个温恕,是涿县城防的关键节点,也是破绽之一。 他沉吟片刻,向史阿问道:“攀城难学吗?” “攀爬不难,难的是悄无声息,某三天学会攀爬,用了六年才能隐息敛气,消去声音。” 派小队、出奇兵的战术,无法实现了。 刘襄在思考,怎么才能让史阿去刺杀温恕呢?刺杀这事,九死一生,刺客们都是一去不回的。 史阿才投奔他,这种事情怎么开口呢? 他沉吟片刻,问道:“吾若出悬红,你认识敢接的游侠吗?” 汉代的刺客和春秋战国那会,不一样了。以前的刺客,重义轻生死,汉代是重利轻义。 在汉代悬红的意思,也和后世不一样,悬红是买刺客的命。 出钱请刺客杀人,杀的多是身份高贵之人,刺客一出手,基本就死定了。只要刺客出手,不管成不成,他脑袋被砍了,悬挂出来示众了,你就得给钱,这就叫悬红。 这钱也落不到刺客手里,是豢养刺客的游侠收钱。 在汉代,游侠是游侠,刺客是刺客。 高门大户豢养的,为他们杀人卖命的,那叫死士,不叫刺客,不对外接生意。 为钱杀人的职业人士,才叫刺客。这种职业刺客,就是在汉代开始兴盛的。 这得感谢那些讲究“大复仇理论”的公羊派儒者,他们为刺客事业,添砖加瓦,提供了理论上的遮羞布。 史阿想了想,回答道:“某不识得幽州的豪侠,听说涿郡有个叫刘备的,某去寻他问问?” 第一百一十章 诈城失败 刘备? 刘襄眨眨眼,要不是着急打邹靖,刘备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仔细一想,刘备的命是真硬,而且费领导,当过他老大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现在又听到史阿提起, 刘襄好奇的问道:“刘备很有名气吗?” 史阿不在意的说道:“某也只是在涿县听过刘备的名号,听别人说,刘备是挺有名气的任侠之人,豢养了不少打手,还与各路私商有所交游。” “刘备不用找了,前些日子在蓟县交过手,被他逃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史阿点点头,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刘襄在想怎么激一激史阿,让他去刺杀温恕,这事不能直接下命令,刺杀太危险了,强行下令,等于让属下去送死,这样的行为,败人品。 这不是一个史阿的问题,会让很多属下心里别扭,容易失去人心。 史阿在思考到哪去找厉害的刺客,他在北境,认识的人不多,也想不出答案。 沉默了半天。 刘襄暗叹一声,自己的脸皮不够厚,心不够黑, 手段不够高明啊。这事以后再说吧,大不了,约温恕在阵前答话, 用腰引弩射死他。 只是这个方法, 不太保险,温恕不一定会理他。 刘襄正在感叹之时,有人来报,射声营到了,已经入城。 “调一曲人,看守府库,其余人接管城防。” 来人回去传令,射声营的人也很快到来,刘襄又命令封存府库,天亮之后再调人清点。 自己则带着宿卫向县衙行去,他要去看看故安的黄册,思考一下分田的事情。 到了县衙没多久,赵云使人来报:“四门城防已经被射声营接管,共劝降故安守军一千三百余人,击杀两百余人。” 有老上司劝降,果然简单不少。 “收缴武器,去军营里待着吧。” “唯。” 今天取下故安,事发突然,准备不足,而且过程太快了,现在还没到子时,还有时间睡一觉。 太有戏剧性了,跟演义小说一样。 刘襄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操纵着他。 命令众军就地修整,命令护军营两曲人马,一万两千人守营,民兵考核正常进行。 其余人马,明日辰时出营,带着所有辎车,来故安城中驻防。 刘襄看过黄册之后,也去睡了一会。 第二天卯时,刘襄招来赵云和县尉张易,开口问道:“吾欲取遒国,想诈开城门,带多少人马合适?” 昨夜看到张易之时,刘襄就打算让其带队,扮演败兵,诈开遒国大门。 否则,这家伙早就凉了。 张易打了一个哆嗦,他是混官场的老油条了,怎么可能听不出刘襄话里的意思,这是要让他去诈城门。 夭寿啦! 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艰难? 他低着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赵云想了想,回答道:“最多八九百人,不能再多了。主公,给我五百人足矣。” 刘襄伸手止住了他,对张易说道:“张县尉觉得如何?” 张易躲不过去了,他知道去了还能活,不去必死无疑,带着哭腔说道:“某识得遒国上下,愿意带人为将军诈开城门。” 张易想的明白,遒国必然是守不住的,北边早就有大军布置在涿县城下,现在南边又被占据,遒国就是那网中的鱼、笼中的鸟,想逃都逃不了。 让自己去诈城门,不过是想减少伤亡,就算自己不去,那遒国也守不住的,他心底也有些小心思,若谋划有成,自己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他继续带着哭腔卖惨:“某愿为将军拼死奋战,若事有不谐,只求将军善待某家中妻小。” 刘襄有点疑惑,这是什么鬼? 怎么又表忠心又卖惨?夺取遒国的难度没多大,张易说得跟去送死一样,这里面,有蹊跷。 他沉吟一番,盯着张易,沉声说道:“选八百人,装作败兵,诈取城门,无论如何,只要拿下遒国,吾给你记功。” 刘襄通篇考虑了一遍,这个张易,对自己肯定是没有忠诚可言的,也不可能有叛逃去遒国的道理,这跟四九年加入刮民党一样,那是嫌命长了。 他在打着什么样的心思呢? 无所谓了,这个张易,就是个一次性的工具人,用完了,就可以扔到一边去了。心情好的话,找个犄角旮旯让他自生自灭;心情不好的话,有得是办法整治他。 想到此处,刘襄笑了笑,和颜悦色的对张易说道:“张易,拿下遒国,你就能安心过日子了,吾对有功之人,一项是不吝封赏的。” 张易双手作揖,一躬到底,什么也没说,扭头便走。 这个人,有点意思。 自己小瞧了他。 之前装丑卖乖,是他的求生手段罢了,不能因此,就看轻了他。 刘襄一项遵守紧急避险原则,为了生存,做一些过分的事情,可以被原谅。 只要不与我为敌,放过你,又如何,我的气量,容得下很多人,很多事。 刘襄淡然一笑,收回心绪,对赵云说道:“子龙,给你三百宿卫,去遒国的路上布置了一千越骑,你与他们合兵一处,跟在张易之后。若他成功,你便加速冲城;若他失败,接应他退兵。吾自领大军,在你们身后接应。” “末将领命。”赵云也下去点兵了。 刘襄等护军营到来之后,留下一千弩手,六千人步卒守城,带着一千弩手,一万两千步卒,乘坐大车,加速行军,与张易和赵云的队伍汇合。全军在向导的指引下,要先向东行一段路程,再折向北方。 遒国在故安县东北方向五十里处,位于巨马水西岸。 巨马水就是后世的拒马河,正确的说,后世的拒马河上游,在东汉叫涞水,中下游叫巨马水。 这一路处在太行山边缘,山势蜿蜒,丘陵遍布,并不好走,要向东方绕行,路程比直线距离要远不少。 风景倒是不错。 这个地区就是后世的涞水县,十渡、野三坡就在这个区域,只是刘襄也找不到具体的位置,不能去游玩一番,算是个小小的遗憾了。 一路加速赶路,终于在傍晚时分,刘襄赶到了遒国南方十里之处。这一路苦中作乐,畅想着后世的景点,就当自己在旅游了。 张易早已加速,现在应该到了遒国城下,赵云在前方四五里的距离,正在歇马,准备冲城。 刘襄坐在车辕上,陪着白牺玩耍,这一路,路况不好,他不舍得白牺疲累,始终让它空跑,这让白牺很不满意,一直凑过来拿头拱他。 刘襄揉着白牺的面颊,试图安抚这个小家伙的情绪,它才刚刚四岁口,就已经跟着刘襄奔波于战阵之中,确实是辛苦了。 白牺第一次上阵的时候,才三岁,刘襄清楚的感觉到它在颤抖,可是,仍然勇敢的随着马群奔驰。几个月过去了,它现在已经能够游刃有余的在战阵中纵横,它和刘襄都成长了不少。 刘襄正在安抚白牺,前方传来战报,诈城失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各有所求 刘襄从车辕上站起身来,向前方眺望,赵云率领的骑兵部队已经起行,向遒国城下奔去。 他高声下令:“整队,集合。” 诈城失败? 那就打下来。 遒国很小,原本是县侯封地,当代没有敕封遒侯, 以遒国相为尊,其实就是个县长,还不如上县县令。国内领兵的是遒国尉,级别跟县尉一样,在兵权上能强一点。 王国和侯国,有独立的领地兵权,属于郡国兵体系,至少比轮流服劳役的县兵强。 遒国城周不过三里,人口不到万户, 城墙年久失修,还没有护城河。之前劫掠乡野的时候,不想耽误时间,才没有打这座小城。 刘襄赶到遒国南门的时候,张易正在城下跟人对骂。 部队已经退回来了,张易却还在对方的射程里,指着城楼上的一个长须男子高声喝骂,嘴里转着圈的不离对方女性亲属。 那人气得满脸通红,可是声音没有张易大,言辞也没有张易犀利,明显不是对手。不得不承认,骂战的时候,嗓门大就是真理。 他周边的人也不搭理他。 更过分的是,他身边还有个武将打扮的人,笑嘻嘻的看热闹。 “怎么回事?”刘襄好奇的问赵云。这场面怎么看着这么奇怪,一点都没有计策失败, 被人击退的样子。 “启禀主公, 张易被人识破了,城上那人是故安的县丞,昨夜看到张易的家兵夺取城门,趁乱逃了,他没往五阮关跑,反而逃向遒国,准备去涿县跟太守告状。” “这人要去涿县送死?” “听说是要鼓动遒国兵马,去涿县救援。” 是个有想法的,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懂得拉替死鬼。 刘襄高声下令:“改装车辆,布阵,围城。” 牙旗立定,号旗招展,哨骑负羽传令各处。 这次随军带了几千辆大车,临时改造一下,加装大橹就是橹车;搭起支架,挂上撞木就是撞车;撤去车底挡板,盖上棚顶, 搭起侧壁, 就是轒輼车。 这种临时改装的,当然不如精心制造的, 但也能作战,且方便快捷很多。 一众步卒卸下驮马、辎重,将大车推到阵中改造,又有军官分发箭矢、飞梭、木盾、飞梯,做攻城准备。 城下大军一片忙碌,橹车改造最快,已经推到阵前,弩手就位。 甲士开始呼喝,扛着飞梯、大盾的步卒,分队行进,准备围城。 后面的撞车和轒輼车正在加紧改装。 刘襄拿过扩音喇叭,高声呼喝:“张易,回归本阵,准备攻城。” 张易圈马转了一圈,面色焦急,看着城上紧张万分的守军,抬手指着城楼上的武将,大声呵斥:“元衡,你要死不成?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杀了那个老狗,开城投降。” 城上叫做元衡的武将,毫不犹豫的抽刀出鞘,一刀砍在故安县丞的脖子上,许是发力不充分,这一刀卡在县丞的颈椎骨上,只砍进去一半。 故安县丞还来不及惨叫出声,就因为气管被砍断,声音堵在喉咙里,化作血水喷涌而出。 鲜血喷出三尺多远,溅了元衡满身满脸,身前的女墙、城垛也被染的一片血红。 元衡抱怨了一句“晦气”,一脚将故安县丞踹下城头,沾满鲜血的环首刀一指遒国国相,高声喝到:“开城,投降。” 遒国国相止住抽刀的侍卫,无奈的摇摇头:“吾心中早就清楚,除了投降,吾等哪里还有活路。” 说完对着城下喊道:“吾等投降。” 又让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写有“降”字的白幡,就领人下城而去。 刘襄喊完话,看着这一系列的变故,心中烦躁,早干嘛去了?我都拆了多少辆车了,这损失谁赔啊? 赶紧下令:“速速停止改装。”但围城的部队没有叫回,就位的弩手也没有撤去。 传下命令没多久,遒国国相带着令史和一众佐使等遒国官吏,打着白幡,捧着图册、印绶,大开城门,出城请降。 众人跪在刘襄马前,国相开口说道:“遒国上下,愿意投降,请将军收纳。” 人家已经投降了,刘襄也不好乱发脾气,朗声说道:“几位请起,叫城中守军出城纳降吧。” 遒国的官吏非常老实。 纳降,接管城防,都很顺利,缴获的武器,当场就装备了一身木制兵器的新兵步卒。 经过故安和遒国的资助,刘襄又拥有了五千多个,装备铁制兵器的步卒。 降兵归营,官吏归衙,刘襄也跟着进城来到署衙,打发走了归降的官吏,刘襄在暖阁翻阅黄册、卷宗。 这两天没干别的了,不是在翻阅黄册,就是在赶往翻阅黄册的路上。 看得脑仁疼。 刘襄平复了一下心情,思考着正事。现在,就剩下涿县和五阮关。 涿县的重要不用赘述,五阮关也要尽快拿下。 鲜卑肆虐幽州的代郡、并州的雁门郡和云中郡,单于和连贪婪成性,时常南下劫掠。要防备他们走飞狐径到广昌,在从广昌走蒲阴径进入涿郡,五阮关就是扼守通道的大门。 秋草枯黄,马匹肥壮,正是游牧民族南下的季节,傂奚防线和涿郡的五阮关,就在鲜卑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防啊。 扩大势力的时间窗口,眼见着就要关上了,刘襄感觉压力越来越大。 那些个乌桓和匈奴都不给力了,抵挡不住鲜卑的攻伐,武帝建立的塞外胡人防线,已经被鲜卑打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大汉的北方边郡要直面鲜卑骑兵的压力。 熹平六年,也就是公元177年,汉军三路北伐,被上一任鲜卑单于檀石槐击败,三万多骑兵全军覆没,北方边境的攻防之势,彻底转换,汉人过起了被动防守的日子。 五胡乱华,魏晋南北朝的祸根就是在那个时候埋下的。 其后几十年,汉人一直在战乱之中挣扎,又赶上了司马家这群奇葩货色,长江以北就彻底完犊子了。 “鲜卑,现在干不过呀。”刘襄懊恼的一拍案几。 “早晚得干他们一顿,这口气绝对不能忍,我要为一百年后的祖先们报仇。” 嗯,这话非常符合逻辑。 对刘襄这种逻辑鬼才来说,这就是他的道理,说破大天去,这也是道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各有所需 刘襄在遒国署衙里,发表一番非常符合逻辑的宣言。 虽然于事无补,但他心情好多了。 此地距离涿县已不足百里,再烦恼,也是要面对的。 刘襄盘腿坐在条案后面,心中盘算着各种阴谋诡计,却没注意到赵云来到身前。 “主公, 主公。” 刘襄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手臂,抬起头来,见是赵云,疑问道:“子龙何事?” “主公,张易求见,还带着遒国尉。” “带进来吧。” 不多时, 张易跟着几个宿卫来到暖阁,见到刘襄,二话不说, 直接跪地,又回头把遒国尉也拽着跪下,恭声说道:“易,携妻弟冯圭,拜见将军。” 边上的冯圭也跟着应声道:“拜见将军。” 一上来就行大礼,必有所求啊,刘襄抬抬手,说道:“张易,冯圭,快快请起,你们是有大功的,有什么事尽管说吧,何必行此大礼。” 张易听话的站起身来, 恭声说道:“卑下有一事,想求将军,却不知该不该讲。” 刘襄想怼他一句:“不知道该不该讲,就别讲。”但话不能这么说,人情世故还是要注意的。 就开口说道:“不要啰嗦,尽管说来。” “卑下和妻弟想解甲归田,还望将军恩准。” 刘襄疑惑的问道:“心中有何忧惧?为何要归田?你是有军功的,吾之前也跟你说过,取下遒国,保你家人安全。” 张易讪笑着说道:“之前为官,虽说没有沾染人命,可也是同流合污的,怕是过不了将军清算,所以厚颜相求,望将军看在卑下有些微功,也无大恶,放过卑下一次,卑下愿意用全部身家赔罪,从此解甲归田,躬耕为生。” 刘襄还真没想过要追究张易之前的罪责,当然,如果有人举告, 那就依法办理。 他对领地里的世家豪强都是这个态度, 还真法办了不少,他们的屁股都不干净。 这个张易的天赋, 全点在求生上了吧? 还没等别人举告,自己就先来赎罪了。他刚立了夺城大功,这时候,刘襄确实会从轻发落,这道关卡一过,他在刘襄这里就是清白身了,之后就不好再追究以前的罪责了。 真聪明,比那些眼睛长到天上的人,强多了。 刘襄失笑一声:“张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个聪明人。” 张易讪讪的说道:“卑下一项糊里糊涂的,将军莫要取笑,莫要取笑。” 刘襄感慨的说道:“难得糊涂啊!行,冲你这糊涂劲,我答应你了。” 张易和冯圭一起躬身拜谢:“谢将军恩德,将军仁义。” “你家财都散了,拿什么为生呢?” 张易开心的笑了,有点小小的得意:“启禀将军,卑下都研究明白了,咱们安平军给百姓分田。卑下与妻弟一家,有二十来人,十四个成丁的。按咱们安平军的规矩,能分……” 他掐着手指头在那算数。 刘襄被张易的小聪明逗笑了,行,他想分田就给他分田,接着话茬说道:“十四个成丁,永业田二百一十亩。” 张易喜笑颜开,赶紧拱手道谢:“多谢将军。” 刘襄拿手指头点点他:“就耍这小聪明吧。” 张易嘿嘿一乐:“嘿嘿,卑下也没啥本事,也就是将军气量恢宏,能容得下卑下这样的人,谢将军宽宏。” “行了,二百一十亩永业田,七十亩桑麻田,涿郡田地不够,你若是能搬到广阳郡的安次县,我再加给你八十亩勋田,两处跨院,以酬你夺城之功。” “愿意,愿意,卑下太愿意了,能多分八十亩地呢,这好事,不愿意的是傻子。” 刘襄认真的看着张易,微笑着说道:“张易,聪明人就要做聪明事,希望你和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好好生活。” 张易郑重的躬身行礼:“谢将军成全。” 刘襄写了道文书,由宿卫转交给他,张易两人就告退了,他们要搬家去广阳郡安次县。 安次的地势不错,适合种田,可因为战乱,最后的八千多个饥民,为了方便赈济,也被刘襄搬去了蓟县,已经是座空城了。 刘襄移民填充的主要地方就是安次,那里需要大量的人口。 张易的到来,似乎按下了开始键,遒国的官吏陆陆续续的也来求见。有想走的,有自荐求官的,有的纯粹是来求个安心的,各有各的需求。 刘襄能理解他们,毕竟刚刚投降,心里不安定,除了给他几句安心话,什么也没答应,只说诸事繁杂,容后再议。 刘襄要等书吏到来,让百姓举告,再查一遍案件卷宗,没有大罪的,任其去留。 有罪的?有罪就判呗,该砍头的砍头,该服劳役的服劳役,刘襄有得是苦活累活给他们干。 接待了一堆人,天早就黑了,正事一件没干。 刘襄抱怨的说道:“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需求,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手段,都来找我,我去找谁啊?” 看着一直贴身保护他的赵云和史阿,赵云的志向需求,刘襄知道,可史阿的想法,刘襄还真没听过。 他好奇的问道:“史阿,你想要什么?” 史阿想都不想的说道:“谋个官职出身,改换门庭。”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心情如何?” “谢主公赏识,愿为主公效死。” 刘襄有些感慨,那个能为了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陌生人,奔波两千里的豪侠,现在被名缰利锁绑住了,开始懂得人情世故了,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算了,哪那么多感慨,能为我所用就好。 刘襄收回心绪,该干正事了。要解决百姓的需求,这样才会得到他们的支持。 安民告示在大军入城的时候,就宣告四方了,接下来要解决百姓的吃穿用度。 遒国田地不多,都集中在东南方向的巨马水流域,西、北都是山地,种植了很多的桑树、枣树和漆树,不少的百姓都以此为生。 所以分田的时候,山地也得考虑进去。 桑和枣不用多说,漆树就是割取生漆的,这个可是战略资源,刘襄得在领地里推广漆树的种植。 生漆的产量越多越好,不但日常生活的漆器需要,制作铠甲也需要大量的生漆。 无论的铁甲还是革甲都需要髹漆。 髹漆不只是为了防潮防锈,样子好看,还能增强铠甲的防御能力。 这不是瞎说,是有实际依据的,铠甲一般要走七八遍大漆,表面会形成一个两三毫米以上的漆壳,这种厚度完全超过了美观和防潮防锈的需求。 漆壳会和铁料或者皮质,共同构成一种复合材料的防御效果。汉代的匠人当然不懂什么叫做复合材料,但是实际工作的经验告诉他们,这样能提高铠甲的防御,所以髹漆技术应运而生。 髹漆技术对革甲的防御效果更好。 革甲就是皮甲,但不是那种硝制的整张皮子做出来的,是将硝制好的皮子切割成甲片,然后烘烤成型,再反复捶打。 有些精制的甲片,会在捶打的时候加入金属碎屑,直接打进皮质里面,这样能提高防御能力。 之后就是髹漆了,反复刷很多遍。最后用绳索或者金属丝扎成扎甲,这就是一件优质的革甲了。 比胡人那种整张皮子的皮甲,防御要好很多,就是制作繁琐,成本高不少。 这也是汉军以少打多的倚仗之一。 一汉当五胡,可不是嘴上说说,是各个方面,全面领先胡人的装备、物资,用这些东西堆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托拉斯帝国主义 刘襄在想着山田的事情,涿郡人口多,人均占有的田地少,对山地的开发就比较多,分田的时候,山田也得考虑进去。 不像其他几个郡,平原地区都种不过来, 有大片的荒地。 涿郡的山地,很少种植粮食,南方的那种梯田,北方百姓基本不考虑。水文条件不允许,土地也还没有稀缺到那种程度,顶多是丘陵地区有一些粮田,其余山地大多种植了桑树、枣树、桃树、漆树。 粮田、桑、麻、枣、桃,这些分给谁都行, 只需要考虑分配的面积就好, 不用考虑汉民会不会种植的问题。 漆树就不一样了,它不但要会种,还得会割漆,有一定的专业性。 割漆这活,还真不是谁都会的,要在漆树的树干上,割出月牙型的刀痕,在刀痕的下面插上贝壳,接取树皮伤口中分泌出来的汁液,这就是生漆了。 需要一定的技术,而且这活特别辛苦,素来有“百里千刀一两漆”的说法。 这话的意思,不是说一百里的漆园才能产一两漆,是说漆民要反复往来, 上下攀爬, 不停的在漆树林中穿梭,需要走百里路,割上千刀,才能得到一两生漆。 这种说法,有夸张的成分,但也足矣说明割取生漆的不易,粗略的算来,一两生漆,怎么也得割几百棵树。 但凡有其他活路,百姓都不愿意当漆民。 漆民、盐丁,都是极为辛苦的活计,盐丁还好说,通过提升技术,改进生产方式,他们的处境会逐渐变好。 割漆这活,怎么改进?到了现代,都是这么割的,除了提高价格,刘襄想不出让漆民过得更好的办法。 可提高生漆的价格,甲胄的成本就会增加, 这跟他的初衷不符, 军队的战力才是最重要的。 必须减少生漆交易的中间环节。 压低生漆价格, 增加漆民待遇,就只能牺牲中间商了。 刘襄决定,跟盐铁一样,生漆也搞专营,只许商人在外面贩漆进来,不许在本地收漆,将漆树的所有权收回,雇佣漆民干活,提高他们的待遇。 所有漆园,全部军管,在将作监设立专管生漆的署衙。 偷取和走私生漆的,一律抄没家产,罚作苦役。鼓励百姓举报,以罚没赃款的一成,作为奖励。 这是刘襄的老办法了,诱之以利,发动群众。他已经用这个办法,几乎清空了放高利贷的,还发了一笔小财,百姓也是非常支持这条发财之路的。 这个过程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这是避免不了的。 想做事,就得面对问题,然后解决问题。无论什么事情,无论哪个年代,问题从来都不会消失,天下就没有不出问题的办法,就看你面对问题的态度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出问题,就什么都别干了。 继盐铁、矿藏之后,生漆也专营了,刘襄正在向托拉斯帝国,大步前进,下一步就该谋划铸造新币的问题了。 铸造新币是早就在考虑的问题,东汉的铸币权并不集中,是下放到地方郡县的,很多世家豪强钻空子,私铸钱币横行,这就离谱。 这种私铸的钱币,形制没那么统一,钱文的字形特征多变,质量参差不齐,劣币横行,五铢钱越来越不值钱。 等到董胖子进京,这厮大量铸造劣钱,钱都毛了。 物价飞涨。 百姓都不敢用钱了,直接以物易物,大汉的经济体系被破坏得七零八落。 刘襄必须在董胖子进京之前,自己铸造新币,规避被人割羊毛的事情发生。 他叹了口气,需要处理的问题太多,也没人能帮忙,到哪寻几个能为我所用的人才呢? 他在别人眼里,是造反的贼寇,虽然扯着一个汉室宗亲的大旗,但地位高点的士族是不认可的,也就是能忽悠一下底层小民。 能为他所用的,要么是出身卑微,想改换门庭的;要么是落魄的寒门子弟;要么是想复兴家族,获得政治权利的野心家。 幽州这破地方,一帮子边军武将,没有几个擅长民政的人才,他们也看不上刘襄这种贼寇。 被刘襄砍了脑袋的,其中就有不少人才,可惜了。 放眼整个三国时代,寒门出身的谋臣,根本就没有几个,有可能为他所用的,更是少之又少。 必须得改换身份啊。 趁乱而起,壮大势力的第一步将要走完,第二步就是要跨过身份认同这道门槛。 宗室出身正在进行,军威考验即将到来,名士张目还没有头绪。 名士啊,小傻子卢毓他爹算一个,得想办法拉好关系。 客居东莱的郑玄算一个,得想办法弄过来。能不能为他所用,这个再说,先弄到自己的碗里来。 青州要闹黄巾了,出于好心,接他到幽州避祸,不过分吧?作为汉室宗亲,保护大汉名士,此乃应有之义,刘襄觉的很有道理啊。 他非常自信的认定,郑玄一定会感激涕零,口吐芬芳,并且欣然接受。 道理这玩意,碰到跟你讲道理的,非常好使,碰到不跟你讲道理的,屁也不是。 刘襄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一边在竹简上记录,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有些东西,他怕自己忘记了。 想法很多,记录下来的也不少。 想到明天要开始放告、招兵、分田,还要准备移民,他又写了告示,准备明天宣告四方。 还写了几封文书: 在遒国、故安颁发招贤令。 招广阳郡的书吏到涿县大营听命,准备安排移民事务。 范阳的六万民夫起行,派两千县兵护送至涿县大营交接。 写完之后,准备明天再安排送信,今天已经很晚了,城门早已关闭,为这点事,没必要夜开城门。 刘襄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护卫在他身边的赵云、史阿,轻声说道:“安排好值夜,都下去休息吧。” 赵云担忧的说道:“主公也要注意休息,不可煎熬身体,主公的伤势还没好利索呢。” 刘襄点点头,突然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刚刚抬眼向外望去,史阿一个闪身,挡在刘襄面前,左手扶住腰间剑匣,右手虚握剑柄,警惕的盯着门口。 赵云急走几步,已经到了门前,低喝一声:“外面何事?” 不等门口值守的宿卫答话,外面传来了大声禀报: “捷报!捷报!护乌桓校尉部捷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北却胡虏 听到外面传来的报捷之声,赵云不为所动,提高声音继续问道:“外面何事?” 门口值守的宿卫高声回答:“驿骑报捷。” 赵云这才开门,开门之后又出去检查了一遍,带着密信封检返回暖阁:“主公,驿骑报捷。” 赵云和史阿的这一套行为,看得刘襄一愣一愣的, 心中惊讶:“老子的安保等级,提升了好多呀,真不错。就是转变得太快,有点不适应啊。” 伸手接过封检,检查了一下印信,刮开封泥, 又看了下暗记,没问题。 封检里面压着两卷折叠的帛书,刘襄拿起一卷,是阎柔的呈文。 文中说道:“自七月出塞,已有月余,多日未与主公相见,吾甚为想念,唯愿主公安好。 我部巡视长城防线,无有错漏,沿途拉拢、劫掠杂胡邑落,得青壮胡骑三千余,已编入军中,有胡民五百落,迁入乌延部。 八月底,鲜卑南下,末将邀难楼部、丘力居部合兵两万三千骑,共抗鲜卑。于白檀口战鲜卑魁头部, 斩杀鲜卑胡虏七千余, 魁头只身逃窜,追之不及。 我部分得俘虏五百余, 战马两千匹。吾挑唆丘力居与难楼, 两部原本有仇,大战一场,未分胜负。可惜无有战机,难以歼灭两人。 拷问俘虏得知,鲜卑单于和连,已攻入并州,正与匈奴人戮战。吾断定其必然无法回军,遂率军而返。 九月初,接到主公调令,吾即刻回军辽西,定当东拒公孙,北却胡虏,主公勿忧。 此次出塞,共得人口一万三千七百人,牛马一万一千头,羊六万八千只,战马五千三百匹。” “干得漂亮。” 刘襄一拍案几,激动无比。鲜卑已退, 两部乌桓相争,北境无忧了。 他又看了一遍,又高兴了一遍,满脸笑容的说道:“阎子明在塞外大战鲜卑,率军凯旋,令人振奋。子龙,史阿,你们也看看。” 将战报递给赵云,刘襄又拿起另一卷帛书,上面写到:“吾尝闻举贤不避亲,特为主公举荐贤才。 吾弟阎志,年十八,有异才,劝服小种鲜卑轲比能归降,愿出仕主公。 轲比能部有民四千余,突骑一千五百人,正在塞外停驻,如何处置,望主公示下。” 阎志在历史上有记载,魏明帝时期的上谷太守。 轲比能可是个能折腾的,先是投降曹魏,实力壮大之后,就心怀二心了,在魏文帝时统一了鲜卑各部,频频扣略边境,最后被一个叫韩龙的猛人刺杀了。 刘襄正在思考怎么处置轲比能的问题。 旁边赵云看完战报颇为感慨的说道:“领兵出塞,北却胡虏,当真令人神往,阎校尉威武。” 史阿也凑在一起看的战报,闻言点头认同:“出塞击胡,当真令人向往。” 刘襄怎么会猜不到他们的心思,笑了笑说道:“领兵出塞,追亡逐北,封狼居胥,吾一直向往霍骠骑风采。总有一天也要北伐胡虏的,子龙,史阿,那时候,你们也会随军,不必羡慕别人。” 赵云和史阿喜笑颜开:“愿随主公北伐胡虏,平定边患。” “别激动了,都去休息吧,吾也要休息了。” “唯。” 赵云和史阿去休息了,刘襄拿起帛书,又看了一遍,开始写回文。 第一封是封赏:“护乌桓校尉阎柔,北击胡虏,劳苦功高,晋升军爵左庶长,任命为辽西太守,兼领护乌桓校尉部。部下兵卒按军中条例封赏。” 第二封是调令:“征辟阎志为军司马,调护乌桓校尉部一千胡骑,由阎志统领,于中军听命,令到起行。 征辟轲比能为别部司马,本部邑落迁入关内,于辽西郡放牧,由阎柔监管。本人率鲜卑突骑到中军听命,令到起行。” 把轲比能放在眼皮子底下,刘襄才能安心,若真的忠心投靠,就用他率领鲜卑骑兵,若三心二意,就让他战死沙场好了。 写完回文,又通盘考虑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错漏,就在暖阁的软榻上胡乱歇了。 眼睛一闭一睁,天就亮了。 刘襄还是感觉困,但事情还有很多,容不得他偷懒,只好起身。 早上第一件事,送信。 六封公文命人分队去送。 封赏阎柔,征辟阎志和轲比能的公文,派谒者去。 其余的都是缇骑去送。 送信的人奔赴各处,刘襄也要忙碌了,今天放告、招募民兵的告示已经命人去城内外宣读。 按以往的经验,应募从军的人要慢一些,告状的人群会先一步到达,招贤令就不知道了,这种最慢,也可能没人来。 先准备审案吧。 刘襄真觉得审理民间案件没什么难度,杀人放火的毕竟是少数,在汉朝这个宗族社会,这种案子大多到不了署衙,族中老者就给判了,杀人者死呗,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告到署衙的,大多是经济纠纷和被人欺压。 这种案件,只要秉持公正,并不难办,强者欺负弱者,多明显啊。弱者欺压强者的事情,在这个尚武野蛮的时代,那是找死的行为。 等待期间,所有遒国官吏都被叫到大堂,挑出几个书吏记录,其余人旁听。 宿卫都不用吩咐,自觉的充任差役,这套流程他们都熟了。 刘襄在条案后面翻阅卷宗,认为判罚正确的,就留在左手边归档,冤假错案就放在右手边,准备找后帐。 他每往右边放一卷竹简,遒国的官吏就哆嗦一下。 这位杀星的脾性已经传遍了,最好杀人,还好罚人做苦役,反正不能安安生生的待在牢房里,听说是为了省粮食。 他们很想说:“我们自己捐粮食,让我们好好坐牢行吗?” 可他们不敢。 快到晌午的时候,告状的终于来了。 刘襄笑了,赚钱的机会就在眼前啊。不是他没同情心,是那些世家豪强给得太多了,抄一家就是一大笔财富,实在是悲伤不起来呀。 面对一堆一堆的钱粮,你怎么悲伤、同情,你在难为人,你知道吗? 多补偿一下那些百姓不就好了,实实在在的钱财、粮食,它不香吗? 比起廉价的同情,这些东西才是百姓需要的。 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是个现实的世界,需要看得见的,摸得着的,现实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兵临城下 世家豪强欺压百姓的案子最好审理,至少刘襄是这么认为的。 甲士、弩手上门,抓捕涉案人员,敢反抗的,肯定是畏罪拒捕,全家抄没,相关人犯按律判罚。 不敢拒捕的, 到大堂受审,掳夺、强占钱财产业,强抢民女,杀伤人命,就这么些个事。 抽丝剥茧明察暗访?那是啥? 刘襄才不费那个心思,百姓告你欺压他了, 你说你没有?拿出证据来, 让这些世家豪强子弟自证清白,证明不了的, 按律判罚。 什么疑罪从无的法治精神,那是个什么玩意? 执法者要费尽心思的搜集证据,没有证据就要无罪释放,凭什么? 刘襄是个军阀,他又不是法官,让百姓举告,也不是为了彰显法律的正义,他是来赚取民心的,这才是他的目的。 目的不同,自然方法不同。 至于那些能自证清白的。 这是个好人呀,来来来,本将军看你是个人才,就征辟你做个书吏吧。 不愿意?你心里有鬼,这案子还得查, 为他作证的,一起查。 这种案件最多,审理的也快。 剩下的那些, 就比较繁琐了, 这家占了那家几垄地,那家占了这家一面墙,他偷了你家鸡,你摘了他家枣,这就很头疼了。 都是小老百姓,偏向谁都不好,派骑兵去当地查吧,打听涉案双方的名声、品行,按地契重新丈量。 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证据确凿的,该赔就赔,该罚就罚;证据模糊的,依品行,家中势力,稍微照顾一下人品好,家势弱的。 律法这事,说复杂, 真的很复杂,现代制定的那些法律条文,估计一辈子都学不完。 说简单吧,真的挺简单,就一个字,公平。 秉持着一颗公正之心,绝大部分的案件都能解决。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惊天奇案,那些所谓的冤假错案,案子本身很简单,复杂的是人心,是各种人情世故,是权钱交易,是官官相护。 这些在刘襄这里,都不好使。 三天时间,他判了四百多宗案件,八家豪强大户被抄家,遒国二十七个官吏,只剩下七个还在大堂上待着。 百姓上告的高峰期,终于过去了,之后就是署衙的日常办公了。那七个幸存的,再提拔一些将军府的书吏,伤残退役的老兵,这就差不多了。 人手不足,凑活着用吧,至于那些因为招贤令而来的,新征辟的人才,当然是带在身边考察了,正好弥补书吏的缺口,以后会放到地方为政。这比他刚起兵那会强多了,好歹有人可用。 刘襄在遒国审了三天的案子,又回故安转了一圈,这里有书吏预先整理卷宗,世家豪强又基本逃散,一天时间就完成了审理,但是人犯的抓捕就比较难了,发下海捕公文,做做样子,安抚下民心吧。 四天时间,所有人都在忙碌。 经过考核,故安县征召民兵两万一千人,提拔正卒三百多人,遒国征召民兵一万一千人,正卒五十人。 所有通过考核的人员,家中优先分田,报名考核未通过的,第二批再分,其余人不分。 涿郡人口多,没办法给所有人分田,所以要找个由头,给支持他的百姓优先的资格。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刘襄是可以按户籍平均给所有人分田的,但是,这样怎么调动支持他的百姓呢?这里和其他郡县不一样,他还没有全面占领涿郡呢。 百姓大多是不愿意动迁的,都分了地,谁还愿意走呢?怎么移民到广阳郡呢?怎么组织屯田开荒呢? 区分一下吧。 刘襄站在故安城头,看着一队一队的兵卒向涿县开拔。 他回头看看西边的方向,那些逃跑的豪强地主,已经过了五阮关了吧,可惜了一大笔钱财。原本打算天亮就追击的,结果转头给忘了,这让他很懊恼。 “唉!老喽,脑子不好使了。”他感觉丢了一个亿。 “主公为何叹息?”史阿很疑惑,大军开拔,兵卒迤逦而行,直至天边,看得他心潮涌动,为何主公却一副别人欠钱不还的样子。 “我丢了好多钱。” “啊?”史阿更疑惑了,主公随身都不带钱啊,怎么丢的? 不理疑惑不解的史阿,刘襄转身下城:“留一千民兵守城,其余人,加速赶路。” 故安和遒国都没有留大军守城,没有必要,五阮关守军不敢动的,他们要是能出兵,那才是求之不得呢。 遒国、故安两路大军,六万多人,三日后赶到涿县城下,在城南五里处下寨,与城东的大营联成一片,将涿县东南两面完全包围。 算上民夫,十四万人,联营二十余里。起灶做饭的炊烟,弥漫在半空之中,如重云般压迫在涿县守军的心头。 整个涿县,战战兢兢。 刘襄并没有攻城,他先巡查了各处军营,又去了民夫营地。 四处走动一圈,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发现了王兴是个鬼才。 这些日子,王兴一直在扩建营地,再给他点时间,他能在涿县外面,建起另一座城池。 他还在营地里建立了工坊和火窑,已经造了三百架七梢砲,烧制了数不过来的大小石弹,编织了无数的麻袋、竹筐。 他还造了上千辆橹车,用橹车互相串联,后面加装车辕,套上牛马,形成了一个移动的营寨,就是没找到上阵的机会,也不知道实战效果如何。 壕桥、云梯、轒輼车倒是不多,每样上百架,王兴觉得足够攻城所用,就停工不做,调人手去做其他的器械了。 最近王兴在研究床弩,方圆十里的桑拓木都被他砍光了,全部拉回了营地。可惜床弩这玩意,技术要求有点高,他造的几架都不合用。 最近一直愁眉苦脸的,刚见面时,刘襄还以为他是压力过大,累着了。 结果,这是闲着了。 王兴真的很闲,这是他自己说的。 “主公,温恕那老儿跟个老鳖一样,怎么骂阵都不出门,某也不敢分兵,就扩建营地,打造器械,等主公回军攻城。” 旁边严纲偷笑着补充道:“王都尉每天都很忙,都快成将作大匠了。” 刘襄凑趣的说道:“王都尉劳苦功高,等打完仗,就升你为将作监的大匠,将作监只有工官,正缺一员大匠坐镇。” “主公说笑了,某这等粗人,还是在军中厮混吧,大匠咱可做不了。” 刘襄笑了笑,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时势造英雄,这世间,总是事情推着人在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剪除羽翼 九月十三,刘襄率军抵达涿县的第二天。 严纲率领护军营六千人,民兵一万,辰时出营,奔方城县而去。方城之前发过援兵,损失惨重,估计没有多少守军了, 此次出兵就是要拿下这座城池,剪除涿县羽翼,打通去往安次的通道。 大营里有将近八万民夫,其中有六万是要迁移去安次县的,还是早点送走吧,没必要留在这里。去了安次县,就能从渔阳郡运送粮食, 缩短补给距离,方便赈济。 看王兴闲的发慌, 刘襄又给他调拨了两万民兵,继续打造七梢砲,数量不限,能造多少就造多少,现在有得是人手。 之前只造了三百架,因为王兴只考虑了涿县战场,他觉得已经够用了。可刘襄想的,是以后的北新城战局,他需要更多的投石机。 轻车营也增派了一万民兵,由两千老兵带领他们,学习投石机的操作,这些人手训练出来,大概能操作一千架七梢砲,以后他们就是砲兵了。 留下护军营两位军侯守营,刘襄率领一万两千步卒, 射声营两千弩手, 向西乡城赶去。 西乡城是乡侯封地, 不到一千户,隶属于涿县管辖,现任没有侯爵敕封。 大汉第二十级军爵是列侯,列侯又分三级,从低到高分别是亭侯、乡侯、县侯,封于上县的县侯,食邑超过万户,所以又被称为万户侯。 西乡城距离涿县不到二十里,有军队攻击涿县之时,它可以从侧面夹击,也可以骚扰进攻部队的粮道。可惜温恕不敢出城,安平军的粮草也是就地劫掠的豪强地主,根本没有粮道,西乡的作用就废了。 之前也不知道哪个头上有包的,非要把西乡城的守军调到涿县去,结果被突袭,损失惨重。 所以,它现在很空虚。 不趁虚而入,不是刘襄的作风, 也对不起别人送的大礼。 正午之时, 大军赶到西乡城下,周长不足三里的夯土小城,安静的矗在那里,像个无助的小娘子,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果然,一拳就趴下了。 刘襄没有携带云梯,只拉着大量的橹车,往城下一推,弩手压制住城上不多的守军,步卒根本就没有填河,十几辆壕桥一架,片刻之间就过了护城河,直接用飞梯爬城,城上反抗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弃械投降了。 守军一共不到五百人,城里也只有五六千人,青壮拒绝上城,乡蔷夫带头反抗,此地的游檄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守城。 他出身邹氏,宁死也不投降刘襄,最终战死在了城垣之上。 为了安抚西乡的民心,刘襄宣布乡蔷夫有功,提拔为贼曹从事,领三百青壮,守卫西乡,抓捕盗匪。 西乡也没什么世家豪强,有几个地主大户,也早就跑了。 刘襄要在涿县招兵分田,先从西乡开始。 当天晚上,回到涿县军营之时,他带回了八百人的西乡民兵。 夺取了西乡城,拔除了侧翼的威胁,下一个惹眼的地方,就是桃水南岸的营地。 “王兴,你想试试车营的威力吗?” 王兴极为兴奋,絮絮叨叨的说道:“主公,某早就想试试了,就是兵卒不够,难以运使车营。当初看到涿县用大车在桃水立营,某就想啊,这车营挺好用啊,琢磨了好几天。” 他一拍大腿,接着说道:“想起主公当初造武刚车的时候,讲的卫青组车阵却敌的故事,某就开始尝试了,试了几次,发现用橹车串联的防御最强,就造出了现在的橹车联营,为了解决联营笨拙的问题,加装了车辕,可以用牛马拉车,就成了能移动的车营了。” 话音未落,又得意的问道:“主公,某聪明吧?” “是,是,你是大聪明,当代的卧龙凤雏就是你了。” 王兴没听出刘襄的调侃,满心欢喜的接受了夸奖,嘿嘿笑道:“主公太过夸赞了,卧龙凤雏这么大的名号,某可担待不起,担不起,担不起。” “明日出兵,你带左军五千士卒出阵,吾在给你调拨两万投矛兵,运使车营,在涿县北门立阵。若涿县守军出城,就试试你这车营的威力。” “明日,主公看某杀敌!”王兴跃跃欲试。 第二日卯时造饭,辰时出营。 刘襄下令,在涿县东、南两面建立砲阵,每处砲阵部署七梢砲一百四十架。出动了三万五千人搬运,历时一个时辰,方才安装完毕,由轻车营一千老兵带九千民兵操作。 实战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砲阵周边由护军营六千步卒护卫。 骁骑营在后阵待命,越骑在城周游曵。 剩余一千轻车营老兵,要带一千民兵,运送二十架七梢砲和一百五十辆单梢砲车,随军攻打城北敌营。 刘襄要拔除这座营地,让涿县彻底成为一座孤城。 为此投入了一万八千步卒,两千弩手,两千车兵,是营地里面敌军的两倍。 建立砲阵之时,王兴已经带着左军和两万背负飞梭,手持投矛器的民兵,驱使一千匹驮马,拉着橹车,来到涿县北门。 一千辆橹车,车上大橹宽一丈一,高一丈三,可以组成周长五里的车营,比一般的小城都大了。 橹车之间用手腕粗的草绳串联,又有多道拇指粗的麻绳加固。这样的软索,可以拥有一定的灵活度,方便推进和变阵。 大橹后面加装了八道门栓和限木,立阵之时可与相邻的两辆橹车,如大门一般插上门栓,后面再支上顶门立柱,便如城门一般坚固。 别说人了,牛都撞不开。 除非敌人动用撞车,否则难以破开防御。可是撞车推进的速度太慢,等撞车到位,车营都可以拆开跑路了。 因为车营可以根据地形、战况,任意拼接,像搭积木一样,组成各种阵型。现在王兴只研究出方阵、玄襄阵、雁形阵、鹤翼阵。 给他时间,估计还会有不少的奇思妙想。 车营拼接之后,依然可以推进,如果想后退,只需改变驮马的朝向便可。若是组成分离的小阵,还可以轮转向前,交相掩护,达到车轮战的目的。 到达战场之后,车营开始立阵,顺着涿县城墙展开,组成了一个长两里宽半里的阵型。 在涿县城墙的百步之外,等待城中守军动作。 刘襄很期待这玩意的实战效果,千万别是个样子货。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黔首的命不值钱 王兴立阵完毕,砲阵建立完成,刘襄并没有着急向敌营推进。 他的意图很明显,要把涿县守军和城北营地隔绝开,温恕应该能看得出来吧? 那么,涿县守军会怎么应对? 是出兵北城与营地兵马夹攻王兴,还是东、南两面出击, 攻打砲阵,调动安平军回军支援? 或者两路齐发,与安平军在城下决战? 刘襄在等温恕的动作。 战争这玩意,不能只知道制定计划,然后闷头去做,得看敌军反应, 随时调整自己的行动。 涿县守军确实在调动,上城防御的兵卒, 越来越多, 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 这反应,看得刘襄目瞪口呆。城下两百八十架投石机,已经蓄势待发,城上守军不但不躲,反而在增兵。 “他这是害怕死得不够多,拼命送人头?” 赵云也一脸迷惑:“可能是怕城上空虚,我军趁机登城?或许是迷惑我军,趁机出城攻杀?末将也猜不透敌人有什么阴谋。” “不管什么阴谋,他敢送死,我就敢杀。”刘襄高声下令:“传令砲阵,发石砸城,我倒是要看看,是涿县的人多,还是我军的石弹多。” 两处砲阵的七梢砲先是发三十斤石弹, 校准弹道,然后就开始用十颗一筐的三斤石弹,向城垣上抛洒。 开始的时候, 速度很慢,发射几次之后,新兵配合的越来越好,发射速度越来越快。 一筐筐的石弹倒进皮窝,砲梢一次次扬起又被拽下,一车车的石弹运到砲阵,一群群的民夫往来搬运。 七梢砲此起彼伏,石弹如雨点一般落下,城墙上的守军一片一片的被砸倒。被击中要害的,直接死了还好,不用再受罪,没死的,才是真的凄惨,他们骨断筋折,无助的倒在地上挣扎。 城垣上血浆飞溅,哀嚎哭喊之声不绝于耳,聪明的躲在城垛之后,尚能偷生。那些吓傻的, 他们四处乱窜,想要躲避, 却只是在做无用功, 被不停砸下的石弹击倒在地。 石弹不停的发射又落下,人头攒动的城垣上,很快就死伤狼藉,再也没人敢露头了。 直到此刻,仍然没人出城。 已经前移,准备冲锋的骁骑营,只能继续等待。 午时正,被石弹砸了一个时辰的涿县,继续龟缩在城里,就是不出来。 东、南两面城墙的守军,干挨打不还手,北城守军不动,城外军营不动。 真有定力。 刘襄皱皱眉头,不屑的轻声低语:“以为躲在城垛后面就安全了?太天真了。” 他对传令哨骑下令:“换四十斤石弹。” 命令传达,七梢砲开始抛射四十斤石弹,城墙、城垛、城里,石弹乱飞,一点都不准。四十斤的石弹,到了七梢砲的极限,弹道已经不稳定了,可它威力大,更适合攻坚。 命中城墙的石弹,自己就撞碎了,命中城垛的,就同归于尽了,飞到城里的,就不知道什么样了。 三四十斤的石弹,故意只烧硬了外壳,从高空砸下,一定会碎,就是为了防备敌军再次利用。 刘襄没想过用投石机砸破城墙,能破坏女墙和城垛就行。 虽然汉代的城墙都是夯土建筑,很少包砖,但是最少六七米厚的土墙,也是不可能短时间内就被砸破的,投石机又不是火炮。 电影里面一颗石弹砸塌城墙的镜头,都是艺术夸张,不能信的。 刘襄心说:这么个命中率,有得等了。 但城上的守军可不这么想,第一个城垛被砸碎的时候,他们就慌了,争先恐后的往城下跑,却被躲在登城道上的督战队,一顿砍杀,又给逼回了城垣。 似乎这群人,就是放在那里,等死的。 看着城上的乱象,刘襄很疑惑,温恕打得什么主意?放在城上的这批人,更像是来送死的,他们都不还手。弓箭够不到,可以用床弩、投石机对射呀,就算器械不足,可以出城破坏敌军的攻城器械啊。 什么动作都没有。 故意让他多杀点人,让城中百姓都恨他?以达到同仇敌忾的目的? 这么做,杀敌为零,自损一万啊。 军中士气还要不要了? 容易崩溃的。 刘襄满心疑惑的问身边的赵云:“子龙,温恕的防御策略,是要我军多杀伤城中青壮,让百姓都恨我们?” 赵云沉吟一番,回答道:“主公多虑了,那些世家子,眼中没有黔首,他们不在乎死多少人,只要手中的部曲还在,百姓反抗不了,只能任其驱使。” 一帮子草蛋的玩意。 都该死。 看着城垣上痛苦挣扎的守军,刘襄愤恨难耐。 可这里是战场,胜者生,败者死,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怜悯。他是安平军的领袖,他要为麾下的将士负责,他不能为了自己那点廉价的同情心,就束缚将士们的手脚。 那是自掘坟墓。 七梢砲仍然在抛射石弹,涿县守军继续等死,刘襄必须硬下心肠。 慈不掌兵的道理,他懂。 战争就是战争。 “命令民夫填河。” 不管什么原因,既然敌军不还手,那就要把握战机。 橹车、轒輼车前移,弩手掩护。 鹿车、平车、肩抗、手抬,一队队的民夫运送装着沙土的麻袋,直扑护城河。 填河很顺利,涿县守军看到了,但他们还不了手,也似乎不想还手。 “这是铁了心的,要打肉搏战了,温恕在城里等着咱们呢。”看着守军的作态,听了赵云的话,想起史阿对城里的描述,刘襄觉得自己看穿了温恕的心思。 赵云自信的笑道:“肉搏拼杀,他们更不是对手。” 刘襄点点头:“填平护城河再说,先灭了城外的军营。” 他可没忘记真正的目的,东南两面的动作,其实只是佯攻。 留下骁骑、越骑盯住东门,六千护军营步卒盯住南门,民夫继续填河。 刘襄的大军向城北移动。 涿县北门到桃水只有三里,这处战场的面积很小,车营立阵之后,距离敌军营地只有一里多点。 王兴在车营中等待,等待着敌军的两面夹攻,他想大显身手,打出车营的威名。 可惜敌人不配合。 直到刘襄大军的到来,北城的守军都是一副天荒地老也不出城的样子,城北军营也是一副动一下算我输的态度。 他们抱定决心,死守营寨,要跟安平军肉搏决胜负。 可惜,他们迎来的是一堆一堆的石弹。 二十架七梢砲的四十斤石弹,砸不破城墙,砸碎木质寨墙还是没问题的。 一百五十辆单梢砲车,撒了欢的抛射石弹,一斤、三斤、五斤的石弹,变着花样的砸下来,铸铁重盾根本挡不住。 没了盾阵,怎么应对弩手呢? 这是个大问题。 弩箭攒射,飞梭漫空,谁说打仗就得肉搏。 汉军的传统手艺都忘记了,温恕真心不通军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孤城背岭寒吹角 刘襄立在牙旗之下,看着甲士为首的盾阵在前,两千弩手,一万两千投矛兵随后,一点一点,不慌不忙的推进。 敌军背水扎营,两面环水, 便于防守,但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寨墙已经被砸得七零八落,防守寨墙的敌军被打得人仰马翻,特别是布置在望楼上的弓箭手,幸存者廖廖无几。 成规模的盾阵,已经被砲车破坏,剩下的人,要顶着石弹、弩矢、飞梭,面对安平军的进攻。 盾阵在推进, 在甲士的带领下,重盾护身,长矛、大戟交相捅刺、凿击,一步一步稳定向前。 弩手随后跟进,压制敌方弓箭手,仗着射程远人数多,很快就清扫了幸存下来,不多的射手部队。 投矛兵大放异彩,七尺长的飞梭,用投矛器投出四五十步的距离,落在盾阵前方不远,敌人最密集的阵势上面。一斤多的飞梭,从头顶上扎下来,就像牙签扎葡萄,汁水四溅,脑浆横流, 杀伤力极为惊人。 一万两千投矛兵, 轮流上前投掷, 飞梭漫空,无休无止,当真是无边落木萧萧下,摧心断肠脑浆流。 王兴实在忍不住了,跑到刘襄面前请命:“主公,让某带着车营上去试试威力吧,涿县的人马也不出城,某心痒难耐啊。” “战场太狭小了,你再带人上去,会挤作一团,部队难以流畅转换,你带兵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道理用我教你吗?” 王兴很遗憾,惆怅的看着战场,一副饥渴难耐的样子。 刘襄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王兴,你打过很多仗了,现在也是独领一军的主将,要始终警醒自己, 不可意气用事。为将者, 要保持理智,兵凶战危,不可不慎。” 王兴一个激灵,沉思半天,恭声说道:“谢主公指点,某一定谨记在心,因为太过在意车营,失了分寸,幸亏主公提醒,某险些犯了大错。” 刘襄点点头,没有说话,继续观察前方战况。 安平军的将士,已经将敌人逼在桃水南岸,盾阵向前推挤,敌人的空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飞梭、弩矢的杀伤效率越来越高。 已经有人跳入河中,向对岸游去。河道宽广,水流湍急,他们生死难料。 随着逃兵越来越多,敌人的战斗意志越来越低,很多人哭喊着想要投降。 刘襄命哨骑传令:“暂停进攻,喊话纳降。” 安平军将士高声大喝:“跪地投降,反抗者死。” 敌人跪倒一片,但凡站立之人,尽被弩手射杀。 跳入河中之人也开始回游请降,不肯回头的,也多被赶到河边的弩手射死。 这一仗,打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结束战斗。军中功曹统计:杀敌三千余人,俘虏六千余人,缴获大车五百辆,完好的战刀五千把,长矛大戟六千杆,弓箭一千张,羽箭三万支,帐篷千余顶,损坏严重,需要修补。 粮草辎重廖廖无几。 刘襄没有期待缴获粮草,就在门口,哪需要什么存粮。 能拔除侧翼威胁,缴获大量铁制兵器,才是他的目的。他还有很多兵卒用着木枪投矛呢,这次的缴获,又能武装万余人,很好。 鉴于此战投矛兵的表现,这飞梭和投矛器,还得大量制造,实战效果还真不错,原想着过渡一下,结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非常好。 收兵回营,安置俘虏,这些琐屑的事情,被刘襄一股脑的交给了王兴和赵云。 他带着宿卫来到涿县东门。 东、南两面的护城河已经被填出了十六条通道,民夫已经撤回,七梢砲还在不依不饶的砸着城垛。 刘襄仔细的数了一下,砸塌了一多半了,可见命中率有多拉胯。 天色越来越暗,七梢砲的准头更没眼看了。 “命令停止发石,收兵回营。” 七梢砲和石弹都要搬回营地,轻车营和民夫在两处砲阵忙忙碌碌,刘襄靠近东门,仔细观瞧。 守军损失很大,城上城下散落了几千具尸体,加上城外军营,涿县损失了至少一万五千人。 可是为什么打成这种样子,刘襄一头雾水,温恕到底是怎么想的? 无论他有多少人,也扛不住这样的挥霍。这么大的损伤,他又怎么维持军中的士气? 这些守军成分复杂,有世家豪强的私兵部曲,有新征召的青壮百姓,温恕又有什么底气,跟安平军打巷战。 巷战可不是想打就能打的,需要一定的士气和组织能力。很多部队在敌军攻进城池之后,就士气崩溃,四散而逃,根本没有打巷战的想法。 刘襄真的不想打巷战,那种战斗,就是个泥潭,是绞肉机,进去就得脱层皮。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要避免落入这样的境地,他不能让部队有过大的损伤。 所以他之前想刺杀,现在又费尽心思的推算温恕的用兵策略。 “不能就这么冲进城去,陷进泥潭,就难以脱身了。”刘襄提醒着自己,损伤这么大,兵员这么复杂,居然没有士气崩溃,这里面,有问题。 他看着被砸得摇摇欲坠的门楼,高声喊道:“请温太守一叙。” 过了一会,城上才有人回话:“太守说了,让贼寇尽管来战,不必废话。” 见不到面,射不着他呀。 一点机会都不给,这不是个好人。 刘襄在皱眉思索,史阿却在一旁恼怒异常:“温恕老儿,如此看轻主公,当真该死。” 听到史阿的言语,刘襄心中一动,叹息着说道:“太原温氏,乃郡中望族,一项自视甚高的,那里看得起吾辈这样的寒微之人。世家子,大多如此,这个世道,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才想改变一些东西。” 史阿沉吟半天,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沉声说道:“今日我军大胜,主公却闷闷不乐,可是因为那温恕老儿?” “温恕组织百姓,恐怕会在城中与我军巷战,巷战啊,损失太大了。” 史阿咬咬牙,开口说道:“某听人说过一句话,叫做君忧臣辱,觉得很有道理。主公不要忧虑,某去取了温恕老儿的性命,为主公去了这烦心之事。” 刘襄叹了一口气,虽然目的达到,可他一点都不开心,这是一个可以为他去死的人,他有点省不得。 “你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史阿洒然一笑:“古之刺客,慷慨悲歌,某心中向往。” 第一百一十九章 信念 刘襄有些感动,可孰重孰轻,他分得清楚。 沉吟一番,开口问道:“吾若发动夜袭,你能否趁乱混进温府,刺杀之后再潜出城来?” 史阿仔细回想涿县布局,斟酌了一下, 回答道:“温恕住在署衙后宅,若能引起动荡,某可以趁着混乱潜进去。” 刘襄点点头:“今夜你先翻墙进入涿县,我军会在子时攻打东门,你见机行事,吾会在西南角留人接应。” 说完又叮嘱道:“若事不可为,就退回来,不可妄送性命。” 史阿郑重的揖手行礼:“主公且回帐中休息,某取了温恕老儿的首级就回来。” 说完转身就走,自去准备一应事物。 此时太阳已快落山,大地一片昏黄之色,涿县就在黯淡的色调中,逐渐陷入沉寂。 城里的守军只是草草的收敛了城垣上的尸体,掉落城下的,他们理都不理。 看着史阿渐行渐远的背影,刘襄不自禁的低吟出声:“风萧萧兮易水寒……” 念到一半,觉得太晦气,后半句就不愿再说出口了,摇了摇头自嘲的说道:“易水离这里有一百多里地呢,那是故安的地界,这里是涿县, 不相干的。” 调转马头,回到营地,准备安排夜袭之事。 “王兴,今夜子时,带左军强攻东门,吾再调拨射声营两千弩手,轻车营一百五十辆砲车相助。” 王兴信誓旦旦的说道:“某定当夺取城门,为大军开路。” 刘襄摇摇头:“不可死命攻城,以免损伤过多,只需造大声势即可,吾自有安排。” “唯。” 王兴下去安排夜袭之事。 刘襄转头对赵云说道:“子龙,夜深之后,带两屯宿卫潜伏在涿县西南角,三十位腰引弩射手,也全都带过去,准备接应史阿。” 赵云惊异的问道:“史阿入城了?”他没在刘襄身边看到史阿的身影,早就心中存疑。史阿一项以主公近卫自居,时刻不离左右的。 “他潜进城中刺杀温恕了,此事不可声张,以免走漏消息。你悄悄的安排接应,不可让人知晓。” “赵某定当守密。” “子时过后,时刻注意城中动静,接应史阿出城。去安排吧。” 赵云也接令出门了。 刘襄静静的坐在帐中, 心中思绪翻涌,自己本想着像刘皇叔一般,行仁义于天下,可一路走来,越来越奔着曹老板的路数前进。 到底是世事不如人意,还是他骨子里就是个狡诈之徒,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这几个月的经历,每一刻都在告诉他一个道理:善良的人,在这个乱世,是活不下去的。 成大事者,有很多品质,但没有一个是良善之辈。 他不能心软,不能被别人嘴里的道德绑架,不能被别人定下的规矩束缚,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停不下来了。 时间不会在乎人类的悲欢,它始终向前,绝不回头。 子时正,涿县东门人喊马嘶,火光耀目,鼓角连天。王兴几乎把车营怼到了城墙之下,又推了撞车,把城门撞的瑟瑟发抖。 轻车营的砲车被橹车护住,离城门不足五十步,几乎贴着脸的往上城楼上砸。 射声营和左军的弓弩手,共有三千人藏在车营之中,彻底压制了城门左右的援军。 涿县东门的守军几乎被清空,攻城的声势很大,一副不破城门不回头的架势。 刘襄没有沉住气,离开了中军大帐,来到东门观战。 此时的涿县一片嘈杂,白天伤亡惨重,夜里敌军又来攻城,驻守东门的部队被击溃,援兵无法通过两侧的城墙增援,只能走城楼附近的登城道。 可那里被飞石封锁,人头大的石弹砸在城楼上,又崩落下来,砸的登城部队叫苦连天。 即便不顾伤亡,登上城楼之后,又会被强弩射杀。 两条登城道,就像黄泉路,踏上此路,就一去不返了。 温恕仍然在催促,让人不停的往上冲,可他不知道,这种行为叫做添油战术,徒增伤亡,于事无补。 “温太守,守不住了,按计划放贼兵进城吧。”旁边的幕僚急声相劝。 温恕急忙摇头,他虽不通军伍之事,但他知道百姓的情况,百姓大多有蒙雀眼,是不能夜战的。 他着急的说道:“不能在夜里让贼兵进城,百姓难以夜战,必须守住,必须守到天明。白天之时,已经骗过了贼酋,让他以为我军无力,明天他们攻破城池,必然长驱直入,无有防备,那时就是贼人的死期。” 说完又加重语气,给自己也给周边之人打气:“守到天亮,我军必胜。” 温恕必须给自己打气,他要坚定信念,他要守住城池,他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他乃是太原温氏之表率,煌煌大汉的涿郡太守,掌控一方的封疆大吏,他是城中士人的主心骨,他绝不能软弱,他更不能倒下。 他心里苦,可他不能说。 破虏校尉邹靖啊,震慑北地的沙场宿将,怎么就命丧贼手了呢? 贼人南下,烂摊子交到了他的手里,他竭尽所能的收拢人手,城中的青壮,各家的私兵部曲,各府看家护院的仆役,都被他拉拢过来,士人中的才俊也被安排到了各个要害位置。 他还想强制征召乡间的青壮入城,可惜贼人来得太快了,打断了他的布局。 温恕叹了口气,他有自知之明,出城野战,必定是打不过的,必须在守城上做文章。 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要将贼兵诓入城中,斩杀贼酋,毕其功于一役。 他眼神坚定的看着城门,此时的城门洞中已经燃起火盆,点了火把,照的有如白昼。 大门被撞得哐哐作响,门外贼寇的呼喝之声清晰入耳,不时有木料断裂的声音传来,众多兵卒正用顶门柱加固城门。 “再加派人手,到门洞防守,一定要顶住贼寇。”温恕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阵法,他也不会调派轮换什么的,他只有一个朴素的道理:人多的就能打得过人少的。 这种道理,他在判案的时候,在乡间争水的时候,见得多了。 区区贼寇,尽管来战,且看吾使计破之。 第一百二十章 剑光凛冽 刘襄驻马观看东门战况,打得很激烈,涿县的伤亡很大。 今晚出动的,是安平军的九千老兵,兵员素质,武器装备全面占优,又趁夜突袭, 能打成这样,并不意外。 涿县守军的表现,倒是让他高看一眼。 不是战力有多强,而是战斗意志很坚定,在蓟县之时,邹靖带领的那帮兵卒就表现得很是坚韧。 现在,这帮临时整编的新兵, 他们人员复杂,原以为是乌合之众, 却能顶着这么大的伤亡继续作战,说一句耐苦战,一点都不为过。 胡汉杂居的地方出强兵,幽州、并州、凉州,都是与胡人常年争斗,民风彪悍之地,这里的百姓,好斗且不惧死,只要给他们一个作战的理由,他们真的是操刀子就上了。 至于闻名天下的丹阳兵,也是因为和山越杂居,争斗频发,当地百姓好武成风,因为不好武的活不下去。 而且丹阳境内多山地丘陵,山谷幽深, 丛林遍布,地理环境险恶复杂,与山越冲突频繁的丹阳百姓极为擅长步战,特别是丛林战和山地战,尤为精熟。 三国孙曹刘,都有丹阳兵组成的部队,最有意思的是,这三家都被丹阳兵背叛过。 可惜,丹阳兵就在东汉有些名气,是光武帝时期才闯出的名号,等到两晋时期,因为江南逐渐开发,丹阳郡的汉化程度提高,丹阳兵就泯然众人了。 自古以来,争斗剧烈的地方,百姓习惯拼杀,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这种地方就是上好的兵源地了。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刘襄宁可用真金白银去养,用坚甲利刃去堆,用严苛军纪去练。 那种养蛊一样,死出来的强兵,代表着朝廷的昏庸,官吏的无能。 就在他思绪发散的时候, 东门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随着安平军将士的体力流逝,涿县守军越聚越多,他们趟着一条血路冲上城头,反击的力度越来越大。 再持续下去,突袭就真的变成强行攻城了,损伤会越来越大,这可不是此行的初衷。 刘襄觉得差不多了,涿县已经够混乱了。 “鸣金,收兵。” 青铜钲被用力敲打,哨骑开始去城下传令。 “铛…铛…铛……” 鸣金之声响彻全军。 安平军的将士有点遗憾,没能攻下城门,让一群乌合之众给击退了,他们不服气。 城上的守军很庆幸,敌军终于退了,活下来了。 这次战斗的时间不长,可是烈度太大了,死的人太多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只知道闷着头往上冲。 现在,敌军终于退了,他们哭喊着,大叫着,发泄着心中的恐惧。 他们不是在庆祝胜利,他们只是在庆幸,自己还活着。 安平军的这些老兵,杀敌之时的效率,战斗之时的凶猛,彻底吓到他们了,让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充满恐惧的还有温恕,短短半个时辰,两千多条性命就没了,贼兵只攻打了一处城门,若三面齐攻呢? 他也不知道贼兵出动了多少人,可城外,贼人不下十万,诱贼兵进城,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他有点恍惚,仿佛又听见被撞得轰然作响的城门,那些声音,不只是撞车,还有贼兵在用身躯撞击,他清楚的听到了铁甲撞在城门上的动静,听到了撞门之人的痛呼和喝骂。 那群人,是疯子。 他们进城,能挡得住吗?他们会杀疯了的。 他眼前有人影在晃动。 温恕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就听到身边幕僚在提醒他:“明公,崔都尉在问,东门守军已经崩溃,该如何安排城防。” 温恕咳嗽一声,沉稳的说道:“嗯,收敛尸首,清理城垣,崔郎率本部兵马留守东门,其余人马各归本部。务必谨慎守城,防备贼人去而复返。” “唯。”崔都尉领命而去。 各队兵卒也乱糟糟的寻找带队将校,场面纷杂无比。 温恕捋捋胡须,装作看不见,他知道带兵要令行禁止,可怎么做到,就不懂了。 史书上有打杀兵卒立威,整肃军纪的记载,可是,这与他奉行的仁恕之道不符。 他把人叫来,然后把人给杀了? 这说不过去,不是君子所为。 幸好有不少的士子出面,帮他约束兵卒,渐渐的,局面就控制下来了,这让他很欣慰。 他点点头,对幕僚说道:“回…回署衙休息,明日必有大战。” 推开搀扶他的仆役,迈着平稳的四方步,掩饰着有些发软的腿,慢慢的坐到车里,他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马车在路上咯噔咯噔的行走,就如他的内心一般,无法平复,白天的抛石如雨,夜间的悍勇攻城,让他明白了,为何邹靖会死在这些贼寇手里。 马车进入署衙,幕僚隔着纬帐与他拜别,他颔首回礼,继续向后宅行去。 随行的侍卫留在二门,几个仆役搀扶着他走向寝室,他很累了。 想着之后的战事,愁绪涌上心头,仿佛又听见了兵戈之声。 “仓啷啷…”利刃出鞘,一点寒光闪过,温恕只觉得喉间一凉,随后剧痛袭来。 “呃…呃……”他的痛呼之声被涌出来的血液堵在气管之内,双手无力的抓挠几下,歪倒在已经死去的仆人身上。 临死之前,看见一个玄青色的身影,腰如鹤展背,臂如猿通肩,手持三尺利刃,高抬腿,轻点脚,无声无息的走到身前。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史阿舔舔嘴唇,感觉有点渴,伸手擦了擦头上的细汗,他盘在这处回廊的梁柱上,得有半个多时辰了,很费力气的。 这里是后宅的通行门廊,温恕回来之后,必定会经过此处,为了混到这里,他曲曲折折爬了十里地,又是上房顶又是钻草丛,相当的辛苦。 托主公的福,东门攻城声势浩大,打得全城之人提心吊胆,局面混乱无比,温恕的仆役都去保护家眷,准备随时逃命了,这才让他找到机会,潜入进来。 说实话,东门打得太真实了,他也以为这是要夜袭破城,不怪城里人心惶惶。 史阿一边思索,一边将几具尸体拉进旁边的花草丛中,看着他们喉间的剑痕,得意的笑笑,为了练出这种速度与准头,他练剑十六年,没有一天懈怠。 都说十年磨一剑,某磨了十六年的剑,终于碰到明主。 某,史阿,凭三尺剑,当立不世之功业。 第一百二十一章 摧梁断柱 史阿现在要面对下一个问题了,那就是怎么出城。 雄心壮志再好,也要先活下去。 活着,才能拥有一切。 死了,就一了百了。 掀起温恕的长袍遮挡血液,他运使长剑切入颈椎的骨节,再用力一划, 斩下了温恕的头颅。 这是他的功勋,不能丢弃的。 揪着发髻,甩了甩淋漓的血液,裁下一块锦袍,仔细包裹,不使鲜血滴落,又揪了几把草,涂抹一遍草汁,遮掩了一下血腥味。 将包裹束在背后,长剑插入剑匣固定,重新整理了一下护腕、长靴和腰间的革带,一切停当,小心翼翼的向外面摸去。 今天的月色不好,有点亮,进城的时候,给他增加了不少难度。 但月亮很知趣,已经回家睡觉了。现在是寅时,伸手不见五指。 史阿小心的绕开几处光亮,悄悄的爬出围墙,一切都很完美,外面的人,以为太守已经休息,里面的人,认为温恕还没归家,这个时间差,正好可以脱身。 出了署衙, 钻入小巷, 七扭八拐的避过街口的营垒,这些路径,在偷卢毓的时候,就摸熟了。 摸黑来到马府,顺着围墙,走到涿县西南角的城下。 取出藏好的工具,一根两丈的硬木杆,绑着一条拇指粗的绳索,乍一看就像一个超大号的鞭子,就算被人发现,也想不到这是攀城的家伙。 木杆撑到城墙上,解下来的绳索打了个套马的活结,这是跟他老师王越学的。 他试过直接套城,三丈高的城垛,实在太难,而且动静太大。 史阿深吸一口气,挎着绳圈, 双臂交替攀援, 抓住顶端之后, 才轻轻的呼出, 整套动作,悄无声息。 调整了一下呼吸,左手抓住木杆顶端,一脚蹬在墙上,一腿盘住木杆,感觉身躯稳定,右手甩出绳圈,如套马索一般,套住了一丈多远城垛。 拉稳绳索,蹬着城墙,小心翼翼的攀援而上,木杆被他抛弃了,现在是出城,不用跟进城时那样清理痕迹,不需要将长杆拽进城里。 想他进城之时,那叫个费劲,得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把木杆拽上城头,再一点一点的顺下城墙,期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还顶着个大月亮,那真是提心吊胆。 现在用不着了,省心多了。 史阿猫着腰,尽量压低身体,摸到城垣的另一端,把绳索挂在城垛上,两个绳头全都抛下城去,这是方便事后回收。 他也不起身,用手一扒垛口,翻出城垣,双臂较劲抓紧两股绳索,轻点几下墙壁,快速的滑下城墙。 他得意的笑了,区区涿县小城,太公来去自如。 就势伏在地上,慢慢的收回绳索,没有惊动任何人,他知道身后的野地里,肯定有兵马接应,可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 刘襄再次看到史阿的时候,已经是卯时了。 史阿笑嘻嘻的进帐报功。 没有看到赵云。 “没有碰到接应你的人马?” “某着急回来,给主公报捷,没有注意。” 刘襄心说:我信你个鬼,两百多号人等在城外不远,你但凡发出点动静,还能找不着了? 这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啊,无论是攀比较劲,还是不想分润功劳,刘襄都无所谓,谁还没有自己的想法,这点事情都容不了,那就找一堆木头做属下吧。 这种竞争,不算什么坏事,只要不超过一定的界限,他不准备理会。 叫来宿卫,吩咐道:“去城西,把赵云他们叫回来吧。” 说完,打开包裹,看着温恕的首级,这是他们第一次照面,这个人是涿县的支柱,捏合了这座城池的上上下下,阻挡了他一个多月,很多计划,因此流产。 逼得自己绕了一大圈,使了各种手段,拉了一批壮丁,废了多少心思。 最后更是忽悠了史阿这个傻小子,才拔除这个障碍。 现在他死了,刘襄很高兴,估计涿县快乱套了吧,房梁断裂,支柱坍塌,他们一定非常惶恐,非常悲愤。 只需要再推一把,就一定会坍塌,摔得四分五裂。 毕竟,木料、青石这种良材,怎么可能看得起泥土草屑。 等摔成一片废墟,他们会更怀念温恕这个捏合他们的人。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啊。 刘襄思绪翻涌,推算着涿县的战事,过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天亮之后,挑着温太守的首级,去城下叫阵,看看城里有没有傻子出来。” 看了一眼史阿,接着说道:“这事交给赵云吧,斩几员敌将,打压一下城中的士气,就可以攻城了。” 史阿心虚的笑了一下,自己的小心思被主公看穿了,他赶紧补救:“若论骑战,某不是赵都尉一合之敌。” 这是话里有话啊,意思是说,步战你最强呗。 还是剑客的思维,而且不自信啊。 史阿有所求,又自觉出身低微,怕人看不起,所以小心思很多啊。 刘襄准备给他加强点自信,就开口说道:“史阿,此次干冒奇险,立有殊功,军爵三转,按例封赏。吾许你挑选有剑术天赋的人员,教习战法,组建虎贲军,人员不设定额,以虎贲中郎之职,署理虎贲军诸事。” 史阿激动难耐,这是有名位有军爵有权利了,他已经超越了他的老师,突破了剑客这层身份,成为了真正的军中武将。 他拜倒在地,恭声说道:“谢主公赏识,某出身低微,又没读过书,没少受人轻视,天幸遇到主公,某愿为主公赴死。” “起来吧,不必如此,今后用心任事便可。” 二人又聊了几句,赵云臊眉耷眼的进来了,一进来就躬身请罪:“末将失职,未能接应史阿,请主公责罚。” 这事,主要责任不在赵云,是史阿耍了小心思,刘襄不想上纲上线,就安慰道:“夜色深沉,视线不清,史阿悄然潜行,实在难以发觉,子龙不必自责。正好你回来了,有个事情要你去做。” “请主公吩咐。” “温恕的头颅在此,拿去城下示众,打压敌军士气。若能引出敌军,斩将夺旗,吾记你大功一件。” “遵令。”赵云抖擞精神,准备大显身手。 刘襄传令众军,饱餐战饭,辰时出营,准备大战。 他要一战破城,毕其功于一役。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吾尚有余勇可贾 辰时正,大军出营。 命王兴领左军五千人,攻打北门。 分护军营一万两千人,佯攻南门。 刘襄自领一万五千人,攻打东门。 命轻车营一万两千人,带两万民夫,搬运七梢砲, 在东、南、北三面城墙建立砲阵,协助攻城。 分射声营一千弩手登上十二座井阑,每面城墙四座,压制城头守军。 一千辆橹车组成的车营也被刘襄拆分了,昨夜一战,他算是看明白了,这车营好用是好用, 组装快速,立阵稳定, 防御很牛,但是进攻拉稀,只能单面推进,无法整体移动。 车营之名,名不副实啊,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让王兴再接再励吧。 拆分了,保护射手和投矛兵。 正好南城缺少弓弩手,需要投矛兵的远程战力,分六百辆给他们,让他们抵近城墙投掷飞梭,八千投矛兵,足够压制守城部队了。 东、北两面各分了两百,组成一条防御阵线就行了。 涿县西门距离桃水只有百步,实在没办法布置攻城部队, 派了一千越骑在桃水西岸埋伏, 防止涿县之人, 渡河逃跑。 三路大军在城下立阵, 后面的民夫正推着井阑、云梯,抬着七梢砲的零件,慢慢靠近。 根据昨天的经验,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攻城器械才能部署完毕。 “子龙,让我军将士,看看你的勇武。” “得令。”赵云率领百骑宿卫出阵,挑着温恕的首级,在城下百余步的距离游走,口中高声呼喝:“温恕头颅在此,城中鼠辈,尽可来抢。” 沿着东面的城墙转了一圈,赵云在城门处停住战马,看着城楼上的一众官吏,高声喝骂:“温恕老儿身首异处,魂魄不安,尔等鼠辈, 受他恩德, 不思报答, 皆为忘恩负义之徒。” 城上众人愤恨难当,目眦尽裂。 早上发现太守被刺,面对温恕的无头尸身,他们的悲愤之心,难以抑制,很多人叫嚣着,要杀出城去,剿灭贼寇,血债血偿。 好不容易被老成持重之人拦下,郡丞和崔都尉费尽心思才安抚了这批人。 现在,天杀的贼人,挑着温太守的首级叫阵,城上的一众人等暴怒异常,再也无法压制。 “开城!开城!” “某要杀了这些贼寇。” “将他碎尸万段。” 被众人盯着的崔都尉,也稳不住了,他是温恕临时提拔起来的,本就没有威望,那些带兵的军侯、司马,都有自己的部曲,平时就不怎么听他的,何况现在。 若是再不表态,怕是难以善了。 他拱手对郡丞说道:“某要出城,抢回温太守的首级,与他尸身合葬。” 事情到这份上,郡丞哪敢阻止,只能唯唯诺诺的说道:“崔都尉自决便是,老朽不通军务,无有主意了。” 崔都尉又对众人说道:“温太守在时,多次强调,不可出城野战,要诱贼兵进城,方略都已订好,各军也都有部署,吾等不可带大军出城。” 顿了一下,不理众人叫嚣,回忆了一会兵书上的记载,又说道:“吾观城下贼寇只带了百骑,应该就是致师了,敌人致师,吾等也不能怯阵,他出一百骑兵,吾便带五百步卒出城,胜他一阵,抢了太守的首级便回。” 旁边自诩勇武的,也跟着说道:“某也去。” “算某一个。” “吾要下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众人越说越乱,崔都尉赶紧制止:“都住口,吾等都下去,谁来守城?” 说完指出两个武艺高强的,继续说道:“就吾等三人了,其余人等,谨守城池,需防贼人使诈。” 其余人有些不满,但被人一劝,也就认了。 崔都尉带着自己的五百部曲,出城列阵,看着对面的铁甲骑兵,他有点心虚,城上看和城下看,怎么不太一样呢? 他眼珠一转,心中思量:自己从小就有名士指点,一直未逢敌手,便是名满涿县的大侠刘玄德,也不是我的对手,区区贼寇,怎敌我手中长槊?得用言语激一激他,让他与我斗将,必定手到擒来。 想到此处,他高声喊道:“对面贼将听了,尔等贼寇,不知礼数,拿太守的首级羞辱我等,当真欺人太甚,可有胆量与我单骑斗将,让你看看涿县勇士的风采,若色厉胆薄,就乖乖滚回去吧。” 赵云一听这话,乐了。 他猜到了主公让他出阵挑战的意图,就是想斩杀几个敌军的领兵之人,涿县守军兵员复杂,其中有不少的私兵部曲,都是互不统属的,多杀一个,他们便混乱一分,攻城的难度就能降低不少。 对面想要斗将? 正合我意。 赵云大声回答:“单骑斗将而已,有何不敢。”一指温恕的头颅:“温恕老儿的头颅在此,尔等尽管放马过来,赢了我,自可取回。” 两人都觉得对面行事正中下怀,唯恐生变,也不再多言,手持长槊,催马对冲,眨眼间就来到面前。 赵云瞅准机会,放开缰绳,双手运使长槊,猛然发力,抽在对面槊杆之上,崩开对方兵器,顺势前刺,槊锋破开敌人铠甲,直入胸腹,借着战马前冲之力,双手一较劲,直接将敌人挑了起来,如擎着旗杆一般,把人举在半空。 胯下战马带着赵云,又前冲几步,才放慢速度,他顺手将崔都尉甩到敌军阵前,高声喝到:“何人敢来一战?” 一起跟着崔都尉出城的两人心中不服,左面那人反应很快,一踢马腹,纵马出阵,高声叫道:“涿郡张黎,前来杀你。” 赵云向左拨马,赶到近前,如使棍棒一般,抡圆了长槊,直接砸飞了张黎的长矛,前手回拉,后手前推,手中长槊像一条大蟒一般,发出一声怪啸,抽在张黎颈间,四尺槊锋摧筋断骨,张黎人头抛飞,无头的尸体坐在马上,从赵云身边奔驰而过。 赵云右手持槊,一指出城的第三个敌将,口中说道:“下一个。” 那人大吼一声,不知道是惊惧还是愤怒,也不报名,怪叫着就冲了上来。 赵云此时横马在前,见他已经乱了分寸,也不回马对冲,等他到了近前,轻磕马腹,战马向前一窜,让过敌人长矛,拧腰回身,长槊从侧后刺出,扎进敌人腋下软肋,横向一豁,敌人五脏俱碎,摔下战马,当场气绝。 打杀了三个出城的敌将,赵云看着吊桥旁边的五百步卒,他们离城太近,骑兵冲上去等于找死,便不在打这些步卒的主意。 圈马小跑几步,听着安平军将士的欢呼之声,手持长槊,指着城头上的涿县守军,高声大喝: “吾尚有余勇可贾!”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剥皮战术 看着赵云的英姿,刘襄惊叹不已,什么叫耀武扬威,这就叫耀武扬威。 斩杀敌将信手拈来,杀人的速度比喝彩的速度还快。 赵云斩杀第一个敌将的时候,喝彩欢呼之声四起,刘襄刚想要擂鼓助阵, 第二个就死了,喝彩声还没落下,第三个也死了,太快了,太利索了。 太震撼了! 他第一次看单骑斗将,就碰到了赵云这样的猛人,杀敌斩将行云流水,实在让人惊叹, 都没功夫去想赞美的词汇。 只觉得如此猛将, 幸亏是自己这边的,要不然就倒霉了。 他不是没见过猛将,但阵前斗将这事,不说百年难遇吧,也是极为罕见的,确实震慑人心,怪不得春秋那会有致师的传统,这是真有用。 所以说,存在即为合理。 我军士气暴涨。 敌军士气肉眼可见的滑落。 城楼处的涿县官吏,鸦雀无声,一个吵闹的人都没有了,叫嚣着出城的人,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城垣上的守军,个个面色惨白。 最惨的是出城的五百步卒,心虚得直咽唾沫,手足发软, 进退不得。 赵云意犹未尽,高声大喝:“涿县无人, 胆小如鼠,可有勇士,出城一战?” 如此再三,涿县守军无人敢应,赵云朗声长笑,高举马槊,圈马回阵。 安平军将士大声欢呼:“都尉威武!” 赵云率兵回归本阵,来到刘襄面前,拱手行礼:“末将缴令。” “一己之力,打得敌人全城静默,子龙勇武,当世无双。” “全凭主公赏识,云,才有用武之地。” 刘襄忍不住笑出了声,赵云这小马屁拍的,吾心甚悦啊。所以说,马屁这玩意, 不在于说的是什么言辞, 得看是什么人在拍。 忍住, 忍住, 不能得意忘形,得注意形象。在心里提醒了一下自己,刘襄岔开话题,指着正缓缓后撤,准备通过吊桥的涿县步卒说道:“子龙再辛苦一次,率骁骑出阵,若涿县开启城门,就顺势冲城,若闭门不纳,就逼降他们。” 直接夺取城门的把握不大,刘襄的目的,是逼降城外的步卒。 如果能在城下逼降这五百步卒,对守军的士气,是个极大的打击,涿县士卒必定更加沮丧。 赵云应命,带着千余铁甲突骑,再次出阵。 见铁骑靠近,一副准备冲锋的样子,涿县城门立刻就关闭了。 准备回城的步卒傻眼了,抛弃的这么果断,你都不犹豫一下的吗?你会失去我的,你知道吗? 这五百步卒先是主将战死,又被友军抛弃,恨得他们破口大骂,疯狂的敲击城门,想要进城。回应他们的,只有城上之人的命令:“背城结阵,死守城门。” 涿县紧闭城门,拉起吊桥,可惜,东面的护城河上,昨天就已经填出了八条堤坝,都是能够通行攻城战具的宽大道路,突骑冲锋毫无障碍。 刘襄当然不会让骁骑冲到城下挨揍,他们就是摆出个样子,迫使守军关闭城门。 真正进攻的,是射声营的弩手,一千弩手推着橹车靠近,将城外的五百步卒纳入射程,隔着一百四十步就开始抛射弩矢。这么远的距离,杀伤效率当然不高,但是敌人只能挨揍,无法还手,这就很伤士气了。 别说这些步卒还不了手,城上的弓箭手也射不了这么远。 就是用强弩的射程欺负人。 更欺负人的是,弩手一边射还一边喊话:“尔等速速过来投降,投降不杀。” 不但要人投降,还得主动过来投降。 没这么欺负人的。 那些挨揍的步卒忍不了,他们非常气愤,迅速冲过堤坝,就过来投降了。 他们冲出来的速度很快,不快点不行,看他们要过河投降,城上的军官已经下令,要射杀他们。 友军被抛弃在门外,又下令射杀自己人,这样的行为,让城垣上的守军全无战意。因为温恕被刺杀,而激起的悲愤之心,经过接二连三的打击,守军士气极其低落。 他们茫然无措,极度厌战。 战机已至,攻城器械到位,刘襄下令攻城。 最先发动的是七梢砲,漫天石弹一出现,挨过打的守军,直接就撤下了城墙,相当果断,一点都没有昨天那种头铁的样子。 趁着七梢砲压制守军的空挡,井阑、云梯、撞车、轒輼车快速靠近城墙。 井阑停在护城河旁边,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射杀重返城垣的守军。 云梯直接搭上城墙,撞车拐了个弯,推到了城门之处,与城门继续昨夜的缘分,撞得城门哐哐作响。 轒輼车没去挖墙,停在云梯附近,为攻城部队提供庇护。 此时的七梢砲已经改用三十斤石弹,也不再砸城,而是向城里抛石,企图打击城内的防御器械。主要是怕打到自己人,又不想闲着,反正石弹多得用不完,万一砸到城墙后面集结的敌人呢?那就赚了。 安平军三面齐攻,南北两面还在僵持,东面已经攻上城墙。 东城的守军士气低落,反抗并不激烈,在弩手的压制下,重返城垣的人数不多,等护军营的步卒冲上城墙,他们意思了一下,就退向城内了,其中大部逃散。 城门被打开,吊桥被放下,刘襄登上城楼,看着主干道上的鹿角,各处街口的营垒,建在房顶的望楼,以及隐隐约约,不知道具体数量的守军。 若能统筹安排,互相呼应,这就是绞肉机,就是血肉磨盘,可现在,不过是散兵游勇的最后挣扎。 “支援南北两面,彻底夺取城墙。” 援军一到,城上城下两面夹攻,南北两面的守军也很快就退回城内。不久,西面城墙也被拿下。 敌我两军的损伤都不严重,守军抱定决心,要打巷战了。 刘襄不着急进兵,此时已经到了下午未时。 “安排兵卒轮流进餐,各部防守城墙,就地修整。” 刘襄在等,等待兵卒恢复体力,等待夜晚的到来,等待守军的弱点暴露。 涿县守军的人数很多,弱点也很多,缺乏战具,缺乏训练,缺乏将才,指挥混乱,各部私兵互不统属,全靠温恕一人捏合。 现在,温恕死了,士气低落,等到夜色降临,绝大多数的守军士卒,夜盲。 刺杀统率,打压士气,占领城墙。 刘襄已经一层一层的剥掉了他们的外壳,就等他们露出致命弱点,然后派出老兵,一口一口的吃掉他们。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九月十四 血月当空 休息了一个时辰,他开始调拨兵力,护军营现有甲士两千人,被他调出来一千。 又在新兵中拣选了没有夜盲症的三千人,参与夜战。 左军五千人,射声两千人,轻车营的兵员素质差一点, 只有五百人。 骁骑一千两百骑。 越骑两千骑。 宿卫四百骑 共计步骑一万五千一百人,集结在东门,等待夜战。 其余三万两千步卒、砲兵,在一千甲士的率领下,驻守四门,防备敌军突围。 四十架七梢砲搬上城墙,协助防守。 剩余两万民兵, 七万民夫,回营戒备。 太阳在西行, 时间在流逝,人心在浮躁。 正确的说法,是涿县守军沉不住气了,刘襄知道他们有夜盲症,他们当然也知道自己有蒙雀眼,到了夜间,难以作战。 城墙上在调动,城里也在调动。 “有本事就出来,现在,轮到你们攻城了。”刘襄巴不得他们过来攻城,有城墙做依托,光两万多投矛兵就够敌人喝一壶的。 为了刺激一下敌军,他命令搬上城墙的七梢砲开始砸望楼,三丈高的城墙,给了七梢砲更大的射程。能将五斤石弹抛出两百多步, 三十斤石弹至少一百八十步, 四十斤的没试, 那玩意不准,说不定扔到哪里去了,也就能砸一砸城墙,别的还是算了吧。 靠近城墙一百八十步之内的建筑,被祸祸得够呛。 刺激得有点大,敌军退了,刘襄很懊恼,失策了,谁知道这帮人这么胆小。 “哎呀!”他拍着大腿,后悔不已。 赵云在一旁相劝:“主公莫要懊恼,正好清理出空地,夜里在城下点上火堆,防备敌军偷袭。” 也只能这样了。 敌人已经跑了,他打定主意要夜战,自然不会白天追击,万一是诱敌之计呢?对付计策最好的办法不是想着怎么破解它,是直接无视它,你打你的, 我打我的。 将敌人带到自己的节奏里来, 而不是陷入敌人的节奏里去。 “子龙,吾给你一千甲士,三千步卒,一千弩手,五百轻车砲兵,入夜之后,夺取府库。”刘襄的第一目标是府库,涿县囤积了大量的粮草,万一被烧了,得心疼死。 “末将领命。”赵云领了兵符,去调集部队,整顿待命。 “王兴,你带本部五千人,吾再调派一千弩手相助,入夜之后,搬开路障,摧毁营垒,清理主干道路。吾会亲自率领骑兵,切割敌军,将他们分割歼灭。” “唯。”王兴也去整备军务了。 又是一天黄昏时,又是昏黄的色调,不禁想起昨天,那个义无反顾的身影,刘襄转头对史阿说道:“史阿,你该取字了。” “主公,有学问的人,都看不起某,还嘲笑某的名字,所以也没取过字,请主公给赐个字。” 刘襄安慰他道:“阿者,山峦曲折之意,这名字很有气魄的,别听那帮腐儒胡说。” 沉吟一番,又说道:“你身手矫健,便取个宪字。宪者,敏也,从心从目,目能视其害,心能感受其害,则可躲避灾祸。宪字又有多重含义,博闻多能为宪。《大雅》有云:天之方难,无然宪宪。便取字宪之如何?” 这番话,史阿听得半懂不懂,但他不敢表现出来,那样会显得自己很无知,没有文化,那不行,会让人笑话的。 反正主公给他取字“宪之”,这段他听明白了,赶紧拱手道谢:“谢主公赐字,自今已后,某也是有字的士人了。” 说完这话,史阿突然有些感怀,心尖发酸。 见他发呆,刘襄估计他在感怀身世,也不打扰,转头继续观察城内布局。 涿县很大,住个十几万人,轻轻松松;涿县很小,骑兵一次冲锋,就能从这头冲到那头。 顺着主干大路看过去,县衙、府库尽收眼底,在往前就是西门的城楼了。西南角有座小山,东北角有处池塘,一个个大户的府邸朱漆翠瓦,错落有致,在街边展现着姣好的身姿。 等待着刘襄的光顾。 别着急,待夜色深重之时,本公子便去会会你们。 至于藏在小巷子里面,灰头土脸的民宅,刘襄没兴趣。 等啊等啊,等来了天空中血色的月亮。 血月当空,主兵戈。 几万人,也可能有十几万,或者更多的人,直愣愣的仰头观察着逐渐显露的,血红色的月亮,有人恐惧,有人狂热。 史阿就是狂热的那个,他激动的大声说道:“主公上应天象,攻城掠地,这就是那些大儒所说的天人交感。” 刘襄心说:关我屁事。 这个史阿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只言片语,跟这牵强附会呢? 自己可是新时代的好男儿,这种封建迷信的糟粕,他是不会相信的。 刘襄不信,可周围的人不同,大汉百姓极其迷信,各种神棍巫师混得可好了,开宗立派广布信徒的,装神仙的,解个图谶让高官显贵言听计从的,甚至自己混成高官的。 混得最好的,就是张角了,已经到了争霸天下的级别。 史阿的声音很大,很多人都听见了,一传十,十传百,跟他一样狂热的人,越来越多。 “主公上应天象。” “主公天人合一。” 这样的呼声,越来越大。 刘襄心说:你们别喊了,再喊,你们家主公就要升天了。 但他不想反驳,因为安平军的士气越来越高,特别是处于城下,准备夜战的部队,士气暴涨。估计他们脑子里都是顺天应命,此战必胜的想法。 或者还有其他的,莫名其妙的迷信思想。 就像他身边的近卫赵景一样,正用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我知道真相,但我一定会保密”的眼神,看着刘襄。 刘襄懒得理他,让他自己脑补去吧。 本着士气可鼓不可泄的原则,刘襄来到城墙边缘,摆了个“同志们辛苦了”的造型,用来回应众多将士。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天佑主公。” 这句话更让将士们兴奋了,以每秒三百四十米的速度传播开来,很快就传遍了涿县四面城墙。 “天佑主公!” “天佑主公!” 声音越来越齐,声调越来越大,刘襄突然感觉,涿县在震动。 整个涿县正在发抖。 城池在颤抖,人心也在颤抖。 看着躁动的人群,他的信心无比强大。 刘襄也被影响了。 九月十四,血月当空,主兵戈。 刘襄下令: “进攻!夺城!” 第一百二十五章 趁你病 要你命 刘襄一声令下,王兴直向西行,他要带队打穿东西联通的主干道,为骑兵清理道路。 赵云随在后面,他要在半路折向北方,清理大路,越过县衙, 攻打位于西北的府库。 东门城外,三千六百骑兵,列阵待命。 刘襄站在城楼上,看着万余步卒,气势高昂的奔赴城内,他们没打火把,他们要熄灭守军燃起的火堆,他们要趁着夜色,打通道路。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他们会受到三面夹攻。 白天这么打,就只能以命换命。 夜里,他们在暗,敌人在明,只要自己不乱,敌人就是活靶子。 涿县的守军不知道这种状况吗?他们当然知道,可是没有办法,点火照明,他们暴露位置,无法埋伏,成为弓弩手的活靶子,但在火光范围之内, 他们还能反抗。 熄灭火堆, 他们就是睁眼瞎,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个要命的难题。 趁你病,要你命,这就是安平军要做的。 一旦打通道路, 让骑兵冲起来, 涿县的守军就会被彻底分割,无法互相支援。 那时候,安平军就能集中兵力,分割包围,在一个一个分离的战场中以多打少,最终一口一口的吃掉他们。 主干大路的火堆被熄灭,鹿角被搬开,障碍被拆毁,街口的营垒,被一个一个的拔除,逐渐陷入压抑的黑暗之中。 安平军的将士,就像行走在黑夜中的恶鬼,将杀戮与死亡带到了一片一片的街区,他们分队行进,直到西门。 是时候了。 刘襄走下城垣,来到骑兵队列,高声大喝:“沿路行进,遇敌皆杀,切断南北。” 一众骑卒大声的重复命令:“沿路行进, 遇敌皆杀,切断南北。” 夜战混乱,必须让所有人明确任务。 众军重复完毕,刘襄跨上战马,高声下令:“上马,随我杀敌。” 一千六百铁骑为前导,两千越骑为后缀,一万多支马蹄敲打着涿县的土地,声势浩大,气焰嚣张,直驱西门。 一路上没有阻碍。 涿县这些带兵之人,是不知道被分割的严重性,还是胆怯不敢战? 刘襄放下疑惑,在西门城下与王兴汇合,他带着左军,跑到城墙上躲避骑兵去了。 老兵都明白,挡在骑兵前面,没好处,特别是夜战的时候,冲起来的骑兵根本不分敌我。 “王兴,带人支援赵云,拿下府库,清理西北城区,吾会转向北门大路,为你们截断援兵。” “遵令。” 左军沿城墙而走,直奔府库。 在西门处留下一千骑兵,阻截北上支援的敌军,刘襄率领其余骑兵沿大路东行,在县衙附近,转向北门。 县衙里有人驻守,爬在墙上观察骑兵动静,被越骑一轮箭雨击落,就再也不敢冒头了。 沿着被赵云带队打通的大路,直到北门,仍然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涿县这些人,果然是一盘散沙,没了温恕,无人统一调度,这些人就各自为战了。 因为夜盲,不敢调动,打算驻守防区,等着被一一剿灭?刘襄很欣赏他们的想法。 骑兵盯住主干大路,万余步卒在西北城区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清剿,驻防此处的几支守军想要逃跑,刚上大路就被骑兵冲散。 一群半瞎之人,打着火把,靠听声辩位去战斗吗? 安平军的将士都不用考虑照明的问题,敌人会为他们点燃各种照明的火焰,发现有光亮,摸过去就是战功。 仅仅半个时辰,拿下府库,清剿西北,俘虏六千余人,击杀无算。 没法算,数不清楚,也没功夫去数。 将俘虏移交北门守军,留下两千人守卫府库,防止敌人狗急跳墙,烧毁粮草。 其余步卒在血色的月光之中,摸向东北城区。 骑兵在东西两门之间游曵,彻底截断南北两城的联系,这场战斗,越往后就越好打。 东北城区唯一有点抵抗的,就是县衙了,大概有两三千守军退到了里面,依托高墙,在院子里点燃火堆,与安平军对峙。 王兴是个喜欢大型器械的,碰到这种攻坚战,他异常兴奋,所以,冲车就被拉进了城。 然后,县衙的大门、墙壁,多处坍塌,里面的守军被箭雨洗礼,长矛问候,钢刀考验,最后,五百余人被俘虏。 北城到手。 步卒归队修整,补充食水,恢复体力。经过初步统计,伤损千余人。 北城守军大概三万人,俘虏一万四千人,击杀万余人,其余的要到白天再仔细搜捕,夜战做不到那么精细。 这种伤亡比,根本不是两军交战,这是追杀溃兵的时候,才能做到的战果。 夜盲就是致命的弱点。 刘襄很庆幸,安平军的底子,是三个边郡的老兵,这几个月与乌桓各部互市,肉食增多,军中士卒都是足额足饷,日常伙食比普通百姓要强得多,患有夜盲症的很少。 今后也要注意军中士卒的营养,特别是维生素A,应该是这个吧?刘襄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动物内脏能治疗夜盲。 所以说杂碎汤要多喝呀。 刘襄舔舔嘴唇,他怀念卤煮的味道了。前世因为喜欢吃卤煮,吃得胆固醇过高,也没地说理去。 骑兵在大路游曵,步兵在修息整队,夜战混乱,不少兵卒都跑散了,很多时候,都是混编的小队在作战,还好没有自相残杀的事情发生,这要感谢涿县守军,他们点的火堆太多了。发现个错别字,但我不敢改了,这章被禁了两次,实在是怕了,就这样吧,让它安安静静的待在目录里吧。 刘襄很感谢这些活**,准备优待剩下的俘虏,刚要传令不可虐待的时候,南城门那边,人声鼎沸,火光冲天。 敌人在攻城,他们要突围?这是刘襄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他急声下令:“赵云带队清理南城道路,王兴带人在城下绕过去,攻击敌军侧翼。” 不等两人应声,他又说道:“传令其余三门,就地驻守,不可混乱。” 他要防备敌军声东击西。 大军加速行动,赵云带队搬开鹿角,拆除障碍,不到一刻钟,就打通了通往南门的道路,刘襄率骑兵纵马疾驰,直接撞进了敌军后队。 敌人的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少很多,特别是后阵,阵型很散,人手两支火把,这是在造声势? 他们的目标是哪里? 骑马在敌阵中纵横,根本来不及多想,刘襄压下心绪,专注于当前战事。 管你什么计策,管你分了几路兵马,我军就是要抓着你的弱点,往死里打。 只要迅速平灭这一路,自然可以回军剿灭其他地方的敌人。 你们尽管分兵,分得越多越好,涿县已成牢笼,你们越分散,实力就越弱,就越不可能突破包围。 刘襄倒是要看看,他们有什么奇谋妙策。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尘埃落定 骑兵在后阵冲杀,敌军没有密集的阵型,根本无法抵抗,涿县兵马的后阵很快就乱了,败兵被驱赶着向前方奔逃。 他们冲散了前军阵型,两队人马搅和在了一处,混乱的冲进了投矛兵的射程。 南门有八千多人防守, 将近一半是投矛兵,而且投掷飞梭这玩意,有什么难度吗?不过是有人投的又远又准,有人投掷的距离比较近,准头也差点意思,但现在敌人挤作一团,抄起家伙扔就是了。 别说飞梭,扔块石头都能砸到人。 门洞里,城楼上,两边登城道,七八千的飞梭,迎面就飞了过来,一波又一波,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扎进乱做一团的敌军。 涿县的人马有想前进的,有想后退的,有想逃往两翼的,互相冲撞,互相纠缠,互相践踏,谁也无法结阵, 谁也无法脱身。 直到飞梭一波又一波的扎下来,直到死的人多了,人群变得稀疏了, 他们才惊恐的向两翼逃散。 可惜, 王兴领兵在东, 赵云也已经带兵截断西面。 四面合围, 逃无可逃。 南城门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大概有八九千人攻打南门,被王兴带队射了一阵,被刘襄率领骑兵冲了一阵,又在混乱之中扛了至少六七波飞梭的杀伤,再加上自相践踏。 活下来的,不到四千人,全员被俘。 直到战斗结束,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动静。 刘襄很疑惑。 剩下的人,去哪了? 攻打南门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想要突围?是他们在单独行动? 涿县还没大到一眼看不到边的地步,即便没有联合行动,看到有人攻城,其他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刘襄需要情报。 王兴开始拷打俘虏。 消息一汇总,南城的情况就不难猜测了。 南城的守军已经知道北城不妙了,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情报,但是,估摸着北城要完蛋。 北城打不过,他们比北城的人还少, 自然也打不过。所以他们有了各种心思,有想跑的,有想反攻的,有想投降的。 这些来攻城的人,就是想突围。可是,安平军来得太快了,他们的阵形还没摆好,左翼就挨了一顿毒打,还没反应过来,骑兵就把后阵搅乱了,然后就彻底完蛋了。 “呵呵。”刘襄有点尴尬。 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奇谋妙策呢,原来是内讧了,自己有点脑补过度。 不怪我军太牛逼,只怪敌人太菜鸡啊。高估敌人了,白白浪费脑细胞。 修整一下,继续清剿。 ……… 九月十五,卯时正,金鸡报晓。 刘襄坐在破破烂烂的县衙大堂,翻看着府库的账册,好多粮食,好多小钱钱,高兴得他合不拢嘴。 涿郡田税一百二十万石,算赋五千一百万钱,口赋四百万钱,各项租调赋税加起来,又有上千万钱,八千匹布,丝絮绵麻两万斤,生漆一千斤,铁料被用光了,木料被用光了,皮革筋角被用光了。 都变成了各种武器装备,还有一批弓弩没有做成,正在涿县的工坊里,这些都便宜刘襄了。 不错,不错,温恕真是个好官,他居然都不贪污,太难得了,他儿子就不杀了,才八岁,下不去手。 刘襄这么有闲情,是因为一个时辰之前,涿县已经平定。 战果也已经统计完毕,此战伤损一千五百余人,俘虏两万四千人,杀敌两万八千人,还有小股敌军,躲藏在城中,等待后续清剿。 战场正在打扫,缴获正在统计,军中功曹也在记录战功,这一战,又要封赏不少军爵,勋田的需求量很大,看样子,得往广阳郡多分点军勋家族了。 刘襄麾下的勋贵集团,初见苗头,这一点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想让人卖命,就不能让人饿着,重赏之下,才有勇夫。 他也不担心勋田过多的问题,因为勋田也得交田税,官绅一体纳粮,这是一早就定下的。 因为他定的税制低,而军中士卒的待遇极高,也没人反对,反而有不少军属自己不种地,专心经营商队,根本看不上田地的那点收益。 勋田对他们来说,是荣誉,是体面,不是财路。 刘襄觉得很好,这样的行为需要鼓励,所以,他加大了对军属商队的支持力度。 领地内的商业逐渐繁荣,他在各个商队、店铺都有份子,少的一两成,多的有五成,比收商税赚多了。 但是商税还是要有的,他现在只收大宗的交易税,三十税一。百姓的小额交易就不收税了,老百姓买两升小米,你都要收税的话,那就太过分了。 商税还是要好好的考虑考虑的,现在领地的商业流通,基本属于刘襄的垄断经营,收商税跟收自己的钱差不多,倒也没出什么乱子。以后有其他商人进来,就得有一套完备的商税和收税的队伍。 特别是收税的队伍,这比制定税法还要重要,无论制定什么样的税法,最终还是要人去收取的,这里面的门道很多,一定要重视。 这支队伍正在慢慢锻炼,无法一蹴而就,得有耐心。没办法,贪官污吏要么被砍了,要么在做苦役,刘襄是不能用他们的,他得锻炼自己的收税队伍,这需要时间。 抛开收税的问题,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涿县的问题不小,虽然真正的攻城战没打几天,但是涿县的人,死在安平军手里的不少,这部分人的亲属,要想办法安置。 他们肯定充满仇恨、恐惧,要是处理不好,是个极大的隐患。 刘襄不想他们留在涿县,或者说,不想他们留在任何战略要地。必须打散了,安置到不那么重要,当地百姓又非常支持安平军的地方,最好是军属比较多的乡亭。 那些俘虏,以及他们的亲属,需要怀柔。甄别之后,给他们好一点的待遇,争取拉拢过来。 再有就是涿县城外的百姓了,那些是能站到安平军这边的,也是控制涿县的基本盘。 刘襄控制地方的手段,跟大汉朝廷不一样。 朝廷是用官吏控制百姓,那些当官的,把这种方法叫做牧守一方,百姓在他们眼里,就是放牧的牲口。 刘襄是先争取民心,让百姓的利益跟他绑定在一起,也让百姓明白,他在,百姓的田产、财富才是自己的,他没了,百姓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用百姓组建民兵团练,用民兵控制地方,用退役的老兵领导,用缇骑监督,官吏就是个上情下达的工具人。有他们更顺畅,没他们,地方上也翻不了天。 刘襄麾下的官吏很少,这是实在无人可用,被逼出来的。所以他必须重视民心所向,他必须把大部分的百姓拉到自己的队伍里来。 这样他才能安稳地方。 安民告示已经写完,等到天光大亮就会去四处宣读,涿县的民心,需要好好的拉拢。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折腾不舒服斯基 涿县城内的百姓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昨夜一战,凄惨的嚎叫响了一夜,战斗就发生在他们的家门口。为什么不是在他们的家里?战斗发生在家里的,都死了。 夜战混乱,很多人来不及投降就死了,杀戮真的很重。 温恕动员得太彻底了, 几乎家家都有青壮入伍,城内百姓,每个人都提心吊胆。 早上宣读安民告示,安平军不害百姓的事情,城中百姓也听说过,可他们无法安心,家中子弟是死是活,他们不知道。 两万八千多具尸首散落在城中各处, 来不及收敛, 百姓涌出家门,一路寻觅,一路哭嚎。 哭得刘襄心烦意乱。 调来书吏,召集城中识字之人,翻出温恕记录的兵员黄册,认尸寻人,分类记录。 俘虏的亲属会留在涿县,战死之人的亲属,会分散移民到广阳、渔阳等郡,或加入屯田,或安排租种勋田,正好有一批士卒的勋田缺乏劳力耕作。 这批人有城中百姓,也有城外的隐户,经过初步统计,大概有上万户,三万到五万人,多为老弱妇孺。刘襄现在占据五郡之地, 人口接近两百万, 将他们安插四处,不是问题。 涿郡在册十万两千户,人口六十三万,因为世家豪强众多,隐匿的人口有二十多万,打下一个涿郡,他麾下的人口几乎翻倍。 幽州十一个郡,在册人口二百四十万,涿郡、广阳郡、渔阳郡是开发最好,人口最多的三个,全被刘襄占据,说一句幽州之王,一点都不过分。 剩下的六郡之地,现在不着急,他的目光看到了冀州的巨鹿郡,具体的说,是距离涿县七百里外的广宗县城。 广宗啊,张角生死不知, 张梁张宝打得董卓满头包, 皇甫嵩的大军至少还要半月之后才能赶到。 这是个机会啊。 一万多禁军,还有董卓带领的凉州兵马,至少五千以上,面对着将近二十万的黄巾军,虽然连战连败,但损伤并不大。 这不行,不符合刘襄的利益,那一万多人的北军精锐,很可能是北伐自己的主力,得想办法削弱他们一下,他们多死一个,未来就少一分压力。 半个月的时间窗口,不折腾折腾,不甘心啊。 “阎志和轲比能到哪了?”刘襄询问缇骑军侯。 “已在蓟县歇马,两日后即可到达。” 两千五百胡骑再加上中军三千六百骑兵,六千余骑突然出现在敌军背后,会有什么样的战果呢? 如果是在两军对阵,鏖战正酣的时候呢? 他需要有人出使黄巾。 可惜甄逸不在,他是个好人选,田畴年纪再大点,也是个不错的出使人选。现在,就只能选择赵云了,常山离巨鹿很近,地头熟,跟甄逸关系不错,能动用一下中山甄氏的关系网,性格稳重,可担大事。 最主要的是,刘襄无人可用啊。 想到此处,他转头对赵云说道:“子龙,吾有件大事相托。” “请主公吩咐。” “吾想请你出使黄巾,能见到张角最好,不能的话,见张梁也行,跟他言说,我军愿助他破敌。”想了想,又跟赵云解释道: “北军精锐正在巨鹿与黄巾军相持不下,董卓虽是领军之人,恐怕难以折服他们,否则便不会接连败阵,这支部队可是在几个月前,打得黄巾难以还手。皇甫义真正在率军北上,他一到,北军各部必然归心,黄巾败亡不远。” 刘襄深吸了一口气,凝重的说道:“黄巾败亡,下一个就是我军,皇甫嵩携大胜之威,提兵北上,其势难挡。吾欲借黄巾军之力,在巨鹿重创北军五营。子龙为我出使,说服张氏兄弟,联手抗敌,黄巾的压力也很大,他们应该能同意。” 赵云也觉得任务艰巨,沉吟一番,恭声说道:“末将愿为主公出使,只是赵某笨口拙舌,怕耽误主公大事,可否请善言之人相助?” 刘襄很无奈呀,他要是有人可用,会让赵云出使吗? 叹了口气,很是惆怅的说道:“吾找不到擅长舌辩之人,难以相助子龙行事,子龙可有人选?” 赵云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某有一个相好,亦是常山真定人,名叫夏侯兰,表字衡若,他精通律法,时常与人辨论,口舌犀利,某想去寻他相助,主公意下如何?” 刘襄还真知道夏侯兰,赵云传里面有提到过,与赵云少小相知,是曹老板麾下将领,博望坡之战的时候被赵云俘虏,推荐给刘备,做了个军正,全称是军正丞,就是军法官。 “吾名声可不好,他可愿相投?” 赵云自信的说道:“主公乃汉室宗亲,仁德恩义,实为明主,夏侯衡若自诩怀才不遇,某定能说服他投奔主公。” 刘襄点点头:“子龙举荐的贤才,必定是错不了的,只是出使黄巾,时间很紧,怕是没功夫见他,那夏侯衡若不会怪我失礼吧?” “主公不用担心,某星夜兼程赶回真定,携了衡若,直接去找张氏兄弟。夏侯衡若自诩大才,就让他先立个功勋,让主公验验成色。有才而不得用,他心里早已不忿,主公托付大事,他必定甘之如饴。” “如此,就交托子龙了,吾等你的好消息。” 赵云也不啰嗦,说走便走,取了代表身份的文书,带着刘襄写给夏侯兰和张角的信件,选了两匹马,就直接奔常山真定而去。 临走之前,刘襄又交待他将家眷迁往幽州,常山国不安定,今后几年战乱频发,不是生息之地。 赵云深表赞同,决定这次回家就告诉兄长,让全家迁来幽州。 见赵云同意,刘襄去了一块心病,历史上赵云就是因为长兄过世离开的公孙瓒,不管这是不是借口,他都要打上布丁。 “就算你兄长真的过世了,你也要在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刘襄是不会像公孙瓒那样,放走赵云的。 解决了这个猛将兄的隐患,他又想起另一个猛将兄。 关云长,忠义无双? 刘襄坏笑着看了看刘备的母亲和张飞的父亲。 一个多月之前,缇骑就奉命寻找他们了,结果,直到占领涿县,才在城里找到他们。 刘备和张飞的家眷,大大小小三十多人,刘襄认为这些人经历战乱,身无余财,难以生存,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一定要把他们送到了忠义无双的关羽身边。 他倒是要看看,关羽会怎么对待这些人,是弃之不顾,还是像对待自己家人一般,奉养他们。 可关羽是个一钱都没有的穷光蛋,真的想要奉养他们的话,又要怎么养活这么一大帮子人呢? 不会是去贩枣吧? 那就有意思了。 关羽要是真这么干的话,刘襄绝对不会限制他的自由。 为了好好看看这场大戏,他在蓟县选了处大宅,准备送给关羽,这些人也会专门派兵送过去。 考验人性的时候来了。 关羽,关云长,让我看看你的品性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南下 考验人性这事吧,用在自己身上,肯定是深恶痛绝的,用在别人身上,那就是喜闻乐见了。 刘襄翘着嘴角,感觉自己越来越坏了。 让关羽头疼去吧。 他还有正事要做的。 考核民兵,分田, 迁民,甄选俘虏,都已经开始了,众人被指使的团团转。 严纲已经送来呈文,就在进攻涿县的同一天,方城百姓起义,打开城门,迎接安平军进城,现在正在组建民兵, 安排分田,需要得用的人手支援。 刘襄撇撇嘴,得用的人手哪都缺。 抽调过去几个书吏,其他的让他自己想办法吧,涿县这边更需要人手,步卒要改编,这件事很重要,不能再耽误了。 护军营现在只有七个军侯,理论上来说,编制应该只有七个曲,四千人左右。 可现在护军营接近四万人,六个军侯带兵超过六千人,一个新提拔的带兵两千。这不行啊,暂时管制还可以,长此以往, 军中职责会乱套的, 必须改编。 刘襄准备在原有的四万步卒和各地通过考核的几万民兵中, 选出两万四千人编为正卒, 护军营扩编到一万两千人,另外一万两千人组建步兵营,两营军官均由护军营甲士担任。 在六个军侯中提拔四个军司马,再补齐军侯四十人,屯长两百人,队率四百人,什长两千人。 射声营补齐两千弩手,再择优招募两千弓箭手。 轻车营现有一万两千人,正在加紧训练新兵,后续涿县的床弩会改装成弩车,再继续增补一千弩车兵。 右军从傂奚防线调到涿郡,同左军一样,调出一千老兵,增补中军各营缺额,选四千新兵扩编到八千人。两军各有铁甲甲士五百人,弩手五百人,弓箭手一千五百人,投矛兵两千人, 轻装步兵叁千五百人。 整编完成以后,中军及左右两军, 共有步卒四万四千人,砲兵一万两人,骑兵六千两百人。这些人马再加上一到两万的民兵,就是对抗皇甫嵩北伐的兵力了。 为了降低未来的压力,刘襄要去巨鹿郡逛一逛,找一找董胖子的麻烦。 九月十七,阎志率一千杂胡骑兵,轲比能率一千五百鲜卑突骑赶到涿县。跟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阎柔的书信和榆关的战报。 阎柔已经就任辽西太守,治所设在令支县,特意写了谢恩的书信,信中马屁连篇,刘襄一览而过,只记住了最后一句:“但有一息尚存,必保榆关不失。” 看样子,阎柔觉得东线防守的压力很大。 他默默的拿过战报,上面写道:“九月初十,榆关竣工,前军与榆关卫共计八千人入驻城防,派出小队人马骚扰修路民夫,初时效果显着,其后辽东增兵,互有损伤,经斥候探查,敌军兵力不下五万,正卒参与修路,骚扰战术难以进行,预计十月中旬,将通达关口。云帆营在海上继续骚扰,效果不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现在用兵的重心不在东线,能防住就好。 他提笔回文:“打造战具,谨守城关。” 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了。至于给阎柔的回信,也只是廖廖的几句话,夸奖鼓励了一下,没什么实质的意义。 九月二十,严纲回军,六千步卒参与整编,民夫大队向安次县迁移,渔阳郡的随军民兵领了赏赐开始归家,刘襄下令右军都尉杨槯,路过渔阳之时,顺路押运过冬夹袄和新制造的武器甲胄,来涿县整编。 骑兵在城外大营修整,八千多匹战马和精选出来的叁千匹驮马,正在用心喂养,为南下巨鹿积蓄体力。 俘虏甄选完毕,世家豪强子弟两千余人被贬为奴仆,送到各处矿场,其余人等赦免罪过,放其归家,与家眷一起安排屯田,一应所需,安平将军府提供无息贷款。 刘襄还给他们找了挣钱的门路,雇佣他们给大军制作冬衣、布履、飞梭、战具。 飞梭经过实战检验,要大规模制造囤积,规格也经过统一,长七尺,矛尖用铁一两半,尾部加装尾翼,总重一斤八两。 投矛兵正式成为安平军在役兵种。 九月二十一,赵云回来了,跑死了叁匹马,带回了一封信。 信是张梁的,看样子,张角已经死了。 信中约定,与安平军结盟,共抗官军征剿,还画了个大饼,称刘襄为神上使,幽州大方,等到推翻汉庭,夺取天下,必定得封王侯。 刘襄不屑的笑笑:“离死不远了,还来忽悠我,当我是傻子吗?不过互相利用而已。” 说完看着赵云说道:“子龙辛苦,快去休息吧,明日出兵南下,必定星夜兼程,吾还需要子龙冲锋陷阵的。” 夏侯兰没来,刘襄也就略过不提,怕伤了赵云的面子。 赵云瘫坐在左侧的桉几旁边,喝了几口水,算是缓过了劲来,开口说道:“启禀主公,黄巾兵势极盛,若非衡若言辞犀利,此次出使难以功成,他现在留在黄巾军中,作为联系两军之人,某先赶回来送信。” 这是给好友请功呢,刘襄顺着他的话题说道:“夏侯衡若能担大事,立大功,待到见面,吾必定重谢,这般大才也是一定要重用的,我军尚缺一员军正丞,子龙觉得夏侯衡若可愿屈就?” 赵云恭声说道:“全凭主公决断。” “子龙好好休息,明日兵发巨鹿。” 赵云下去休息了,他是真的累坏了,从常山兜了一圈,又着急赶回来,骨头都跑散架了。 九月二十二,辰时正,六千骑兵出营,八千余匹战马,叁千匹驮马,卷起漫天的烟尘,在如雷的蹄声中,向南行进。 大军自北新城出幽州,走太行山东麓大道,绕过蒲阴、卢奴,直扑真定。在真定转向东行,过下曲阳进入安平国的阜城县,在此地转向南行,绕过唐阳、经县就到了广宗的地界了。 此行绕了不少路,全程八百四十里,刘襄的大军星夜兼程,走了六天才到。 广宗这地方,位于漳水和清河之间,是一处冲积平原,地势平坦,地形单一,是巨鹿郡、安平国、清河国、魏郡的交界之地。 它东面不远有座桥,叫做界桥,就是公孙瓒和袁绍决战的地方。 单看地形,真的不是什么兵家必争的险要之地,倒是挺适合开荒种田的。 董卓的大营就位于广宗南方叁十里处,两片营地互相依托,又互不干涉。 西面的军营驻扎着凉州兵马,董卓此时就在中军帐中发脾气。 “皇甫义真已到兖州,过不了几日,老子就要滚蛋了。兵败受辱,下场好不了,一帮子蠢货,连些许蛾贼都打不过,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下面一众将校闷头低首,不敢出言。 董卓郁气难消,一脚踹翻条桉,高声喝到:“明日出兵,胆敢后退,一律斩首,区区蛾贼,一帮子土鸡瓦狗,怎能挡住西凉铁骑,尔等要奋勇向前,否则,别怪某家翻脸无情。” 第一百二十九章 董卓被气胖了 刘襄在广宗城北二十里处歇马,今天已经是九月二十七日的夜里了,距离皇甫嵩到达冀州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心中很着急,可大军星夜兼程八百四十里,必须要好好的修整一下。 别说急赶八百里,就是行军八十里, 也是不能直接投入战斗的。打仗是很耗费体力的事情,疲惫之时开战,会死得很难看。 这次的敌人是北军精锐和凉州悍卒,以往的那些对手,不能相提并论,战斗的烈度肯定很大,必须要调整状态。 刘襄原本打算明天去会见黄巾军的首领, 可没想到, 张梁当天深夜就来到了安平军的营地, 虽然他表现得从容豪爽,可刘襄知道,他心中焦急无比,而张角肯定是病死了。 六千多骑兵直接在野外露营,一群一群的马匹散落四周,方圆五里全是马群,越骑营分队游曵在外,负责拦截敌军的斥候,遮蔽敌人的视野。 张梁眼睛放光的看着庞大的马群,羡慕得流口水,虽然他已经是十几万大军的统率,可黄巾军太穷了,别说没有这么多马,就算有,他也养不起。 在张梁的眼里,安平军可真有钱,真想抢了他们, 可人家是骑兵, 步卒根本追不上,外围的斥候放出去十里地,也没法偷袭,黄巾军也不敢夜战,只能打消了这个想法。 “狐奴刘宜程,见过张将军。” “刘将军多礼,巨鹿张梁拜见,不请自来,失礼莫怪。” 两人寒暄了几句,张梁先忍不住了,他很着急,朝廷大军就在不远处驻扎,虽然败了几阵,但并未伤筋动骨,黄巾军大多有蒙雀眼,夜里必须回城,依托城池才能抵挡官军征伐,想走都走不了。 最致命的是, 军中主帅, 太平道人的领袖, 大贤良师张角,病死于广宗,张梁的主心骨断了,他很迷茫,他不知道能抵挡官军多久。 刘襄大军的到来,让他看到了机会,当他看到这么多的骑兵之时,他更有信心了。 “刘将军能来相助,张某十分感激,你我合力,必能剿灭汉军,不知刘将军何时能够出兵?” 刘襄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无奈的说道:“我军长途跋涉,急需修养,近日难以出兵作战啊,张将军也是带兵之人,应该能理解我的苦衷。” 张梁点点头:“不知刘将军需要修整多久?” “叁日即可。”话音未落又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若能使汉军疲惫,必能一举破敌。” 张梁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事态危急,自己有求于人,不得不应啊,遂下定决心,爽快的说道:“好,张某明日出兵,与汉军大战,希望刘将军能把握战机,一举破敌。” “如有战机,我军必定冲破敌阵,张将军自可随后追杀。” 张梁豪爽的笑道:“哈哈哈,刘将军爽快,某也不是小气之人,明日便使人运送粮秣辎重,以谢将军救援之情。” 刘襄笑了笑,拒绝道:“我军补给充足,张将军不必费心。” 黄巾军送的可不是粮草,是敌人的视线,朝廷大军要是发现城外来了援军,会先打谁?可就不一定了。 张梁没安好心啊。 刘襄才不上当呢,安平军藏在敌人的视线之外,寻找战机准备偷袭,这才符合他的利益。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虽然刘襄的脑回路清奇,想法总和大汉朝的人不太一样,但是道理是相通的,意思差不了多少。 张梁没送出补给,也不以为意,又开口说道:“张某有个不情之请,刘将军可否卖给某一些战马?” 刘襄可不想卖战马,特别是卖给黄巾军,那跟送给皇甫嵩没什么区别,他为难的说道:“战马难得,自小就要精心喂养,十匹马中也难选出一匹战马,价格极其昂贵,我军也很是缺乏啊。” 张梁的算计没成,买马也买不到,他悻悻的回城里去了,毁约攻伐安平军的念头,在他心里回荡,可他不敢,也没失去理智。 九月二十八,辰时叁刻,黄巾军被堵在了城里,董胖子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强行驱使大军攻城,凉州军奋勇向前,多次攻上城垣。 可惜,北军五营不鸟他,虽然出阵了,但是出工不出力,软绵绵的在城下虚张声势,结着盾阵来回挪移,一轮箭雨恨不得能击退他们两里地,擦破点皮就嚎叫着跑回后阵当伤号去了。 气得董胖子嗷嗷叫,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人家听令出兵了,已经够给面子了,没法找错处。 最要命的是,凉州兵马打不过他们,想火并都不敢,惹急了那帮子骄兵悍将,他们真敢弄死你。他们家里的各种人脉关系,是董卓这个凉州粗胚比不了的。 他恨得暴跳如雷,脸都肿了一圈了,却也毫无办法,只能拿凉州兵马撒气。 独木难支啊,凉州悍卒再凶勐,再不计伤亡,他们也拿不下广宗城池。戮战一天,伤亡两千余人,毫无进展,只能垂头丧气的归营。 刘襄带着赵云和史阿在远处观战,早上官军出营的时候,监视他们的哨探就回报了,他鸡贼的退兵十里,等着看好戏。 这场攻城大戏,也确实很精彩。 凉州人是真的狠,他们作战凶勐,不拿人命当回事,人数顶多六七千,围着两面城墙怪叫着往上冲,好几万的黄巾军,被他们压着打,城上城下枕尸狼藉,他们也是不管不顾的往上冲,当真悍勇。 董卓依靠他们,能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不是没有原因的。 与凉州兵相对,北军五营是真的狗,摸鱼能摸得明目张胆,各种阵型转换流畅,攻击迅捷,防御稳固,撤退有序,转进果断,兵卒穿插轮转一丝不乱,当真是精锐。 就是不动真家伙,耍了半天花活,还没接敌就后退好几里,这是到战场上演练阵型呢? 这是拿董胖子当猴耍呢! 对于北军五营这些狗东西,不止董卓被气炸了肺,刘襄也恨得牙痒痒。 这帮人,打完一天的仗,也就等于热热身,一丝疲惫都没有。 这么下去,哪有机会偷袭。 跟他们硬碰硬的打一场?刘襄看了他们的阵前表演,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群人只是不想打,不是不能打。 跟他们硬碰硬,会死得很难看。 第一百三十章 各有心思 昨天的攻城大战,让刘襄见识到了凉州兵马的悍勇和北军五营的精锐。也让董卓最后的努力,宣告失败。 董卓在营中喝着闷酒,默默的等待皇甫嵩的到来,以及朝廷对自己的处罚。 “外舅何必烦恼,咱们再给那帮阉人送些钱财,让他们在陛下那里说说好话, 自然无忧。” 牛辅是董卓麾下的校尉,也是他的女婿,能说些私密话,也只有他和董卓的亲弟弟董旻才敢在董卓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话。 董卓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拿着小刀细细的切着羊肋排, 慢慢的进食,颇有些文人的风仪。 董卓虽然出身不高,喜好结交羌人, 也是平灭羌胡叛乱起家,表面上一副粗豪做派,但他父亲是县尉,他和弟弟都是出生在豫州颍川郡,也是在那里长大的,颍川的文人风华对他影响很大,是正正经经的士族子弟。 后来他在恒帝时被征为羽林郎,为了出人头地就走上了平灭羌胡叛乱的道路,结交羌人什么的,不过就是壮大势力的手段罢了。 他私底下可不是什么无脑莽夫。 见牛辅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摇摇头,对这个女婿的愚鲁不太满意,念着女婿对自己一项忠心不二,就指点道: “此次不同以往,黄巾贼牵连八州,振怖天下, 动荡了大汉根基, 使陛下惊怒。在这处战场,别说战败,缓胜都是错,卢子干七战七胜,只因不能迅速平灭贼酋,就下了狱。真当一个小小的黄门,几句话就能扳倒大汉中郎将,是陛下对他不满了。” “那…那可如何是好?”牛辅额头见汗,手脚冰凉,董卓乃是家族支柱,他倒下了,家族必定一蹶不振。 牛辅心中还有一层忧虑:卢植打了胜仗都给下狱论罪了,他们可是战败了好几次,谁知道董卓会是什么下场?主帅下场不好,咱老牛也跑不了,这下要坏菜啊。 牛辅惊惧不安,董卓呵斥了一句:“慌个什么,老夫还在呢。” 喝了口酒, 又接着说道:“这次得换条路了, 那帮阉宦已无用处, 要转投世家了,袁家四世叁公,倒是个好去处,嘿嘿,只要军队在手,到哪里都能卖个好价钱。” 说完提醒牛辅道:“拢好手下的儿郎,记住了吗?” “小婿明白。” 他还想再提点女婿几句,校尉董越进帐禀报:“将军,蛾贼出城了,直奔大营而来。” 董卓有些扫兴,不在意的说道:“来就来,不必大惊小怪,汝等带儿郎谨守营寨,不用管北军那帮小崽子,他们自己守得住。” 董卓不在意黄巾军,他虽然败过几阵,那都是攻城战和野战,黄巾缺乏战具,兵员素质又差,除了人多,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攻进营寨。 张梁却不这么想,黄巾已经到了存亡危急之时,他必须打败官军,建立威望。 张角的死讯一旦传开,他若声望不够,黄巾军就得四分五裂,那就死定了。 这次他率领兵马倾巢而出,十几万黄巾在凌晨出城,上午到达汉军大营,也不停留整队,直接蜂拥而上,里叁层外叁层的围住敌营。 四面齐攻,无休无止,一直打到黄昏,若不是因为夜盲的人太多,张梁都想要点火夜战。 董卓傻眼了,这帮蛾贼疯了?之前也没少交手,今天吃错药了?怎么拼得这么凶? 从早到晚,黄巾军的攻势就没停过,多处营门被突破,一大片的寨墙被推倒,凉州兵马全员带伤,直接战死一千多人。 北军那边也好不了多少。 要不是看夜晚将至,他就得突围逃跑了。黄巾军的弱点,他当然清楚,可麾下兵卒伤损严重,体力不支,敌军尚有十余万人,追上去难以建功,只是徒增伤亡。 而黄巾军的伤亡更重,倒下了万余人,其余部队简单的打扫了一下战场,收回武器装备,也来不及收敛尸首,各部交替掩护,徐徐撤回广宗。 张梁麾下是黄巾军的主力部队,张角布道十多年,费尽心血拉起来的,骨干都是太平道人,他的死讯还没公开,这些太平道人的精神支柱还没坍塌,战斗意志很强,是能死战、敢拼命的有信仰的部队,战斗力并不弱。 汉军军营残破不堪,难以依凭,兵卒伤损严重,不能在这里待着了。 “整军,后撤二十里安营。” 再后撤二十里,就距离广宗五十里远了,黄巾军行军一天都未必能走五十里。这个距离,在冷兵器时代,已经算是脱离战场了。 “这是个偷袭的好机会呀,可惜了。”远处观战的刘襄充满遗憾的念叨着。 可看着开路的叁千凉州铁骑,断后的北军叁营骑兵,这加起来就有七千多精锐骑卒。虽然敌军体力消耗严重,可我军也不是体力充沛的部队,真的冲上去,结局难料。 他只能遗憾的看着敌人远去。 黄巾军在城里回复力气,汉军在五十里外舔舐伤口。 刘襄不想他们安然对峙,主动上门,来到广宗城内与张梁商议出兵事宜,也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夏侯兰。 夏侯兰名义上说是联络之人,其实就是人质。 见到刘襄,夏侯兰有点激动,但很好的掩饰了情绪,他不想让张梁知道,这是第一次见到刘襄,就平澹的拱手道:“兰,见过主公。” 刘襄颔首回礼,装作熟识的样子说道:“衡若辛苦,待到功成,你我一醉方休。” “主公设宴,不醉不归。” 两人对视一笑,颇有些共同骗人的默契感,一起转头看着张梁,一致认为,这就是个被蒙骗的傻小子。 张梁一无所觉,热情的拉着刘襄,要设宴款待。 想想自己的酒量,还是算了吧,耽误正事,刘襄赶紧摆手说道:“张将军厚意,襄感激不尽,只是军情紧急,容不得耽误啊,待击溃敌军,再与将军高乐。” “某知道刘君何意,只是行军五十里,怕汉军夜袭,难以追击。” 刘襄皱皱眉头,五十里路就成了黄巾军的障碍,这是一群废物吗?还有张宝哪里去了?怎么只有张梁这一部人马? 他按下心中疑惑,对张梁说道:“可选精锐,夜间行军,白天靠近敌人,我军可提供哨探,掩护外围。” “刘君的兵马修整好了?可与我军一起出兵夹攻汉军,定能大胜。”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那么,不露面的张宝,必定有蹊跷。 刘襄眯了下眼睛,这处战场,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心中颇为感慨,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啊,也都有自己的算计,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反正,我不想吃亏。 第一百三十一章 董胖子的受难日 张梁、张宝这两兄弟,想玩什么花活? 黄巾纵横河北几个月了,区区五十里,就能让张梁止步不前?苦战一天,战死上万人,重创了敌人之后,就这么放他们走人, 谁会甘心?可张梁就在城里安然不动,这不合常理。 他们图谋的,到底是谁? 会不会搂草打兔子,连自己也给一锅烩了? 将近二十万黄巾军,谁敢小看这股力量,谁就是傻子。而且,刘襄记得,皇甫嵩列传中有记载:“嵩与角弟梁战于广宗。梁众精勇, 嵩不能克,乃闭营休士,以观其变。” 这两天观战,张梁的部队,要么被几千人的凉州兵压着打,要么就是仗着人多,十几万人围攻汉军一万多人,四面齐攻,以命换命。 没看出精勇啊。 那么,那支精锐去哪了? 是在南边等着董卓?还是在野外盯着自己? 面对张梁的问题,刘襄苦笑着说道:“我军疲惫,实在难以作战,至少还需一天,才能勉强行军。” 当初约定修整叁天,现在才过去两天, 这个借口可以拿来一用。 张梁点点头:“好,再修整一天, 后天一早, 你我两军出兵追击。” 刘襄仗着年纪小, 容易被人轻视,装作豪爽的高声应和:“全凭张将军安排,我军可为前锋,追讨汉军,斩杀敌酋。” 张梁大悦:“刘将军威武!” “既如此,吾回营整备,等待张将军军令。” 天色已经全黑,刘襄可不想在城里过夜,推辞了张梁的挽留,给夏侯兰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营。 夏侯兰不动声色的跟着刘襄,张梁也不在意,安平军一众人等顺利出城。 “此地不能再留。”刘襄一边梳理着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一边对随行的赵云叁人说道。 史阿一项以近卫自居,也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参与军略的事情,这种时候,就只是默默的跟着, 时刻注意四周动静。 赵云接话道:“主公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那些黄巾贼要对我军不利?” 夏侯兰仔细思索这几日的见闻, 也跟着应声道:“张氏叁兄弟, 吾只见到了张梁,主公可是怀疑他们布了陷阱?” 刘襄点点头,既为他们解释,也想通过话语,在掌握的情报中,梳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吾断定张角已死,张宝为兄,却不见踪影,张梁为弟,却掌控广宗,此为一也。 张角早存谋反之心,太平道发展十余年,遍布天下,怎能无有精锐?可广宗黄巾,虽能苦战,实为乌合之众,吾推断必有兵马暗伏于外,此为二也。 今日大战,黄巾死伤万余,汉军消耗严重,张梁坐视敌军安然退却,不合常理,此为叁也。” 他看着几人,沉声说道:“如此疑点重重,吾难心安,此处已为险地,不可停留。” 夏侯兰认同的点点头。 赵云疑惑的说道:“主公怀疑黄巾贼要并了我军?不怕我军奋起反抗,崩了他们的牙口?汉军若趁乱回师,这些蛾贼也讨不到好处。” 刘襄摇摇头:“人心难测,要谨慎行事,若张宝伏在我军附近,我们要跳出黄巾的包围圈。若张宝在南边等着董卓,我军可去捡个便宜。” 他突然顿住,仔细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若张宝已在南方设伏,先灭了汉军,再等我军与张梁一同出兵,到时两面夹击,我军必定损失惨重。此事不可不防。” 几人疑虑重重,带着宿卫加速回营。 到了营地,刘襄急促的问道:“派去盯着汉军的哨探,可有回报?” “无有消息传回。”缇骑军侯恭声回答。 派去的哨探,可能已经被清理了,南边情况不明,绝不能待在这里被动等待。 “整队,起行,速度要快。” 白天张梁出兵的时候,安平军就已经南下二十余里,准备趁机捞点好处,可惜黄巾未能攻破敌营,汉军也没有溃逃的迹象,只能停在城北,继续修养体力。 六千骑卒,一万多的马群,毫不顾忌,加速东进,刘襄不在乎会不会惊动张梁,骑兵的速度就是战略优势,步卒只能吃灰,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又不是要偷袭广宗,没必要遮遮掩掩浪费时间。 大队骑兵将广宗抛在身后,突破界桥守军,来到清河东岸,这里已经清河国的地界了。 刘襄推断,董卓撤军之时天色已晚,汉军没有时间扎下硬寨,为了防备敌军偷袭,他们应该会渡过清河,据河而守。 所以他要顺着河水东岸,南下去抄董卓的后路。 如果他推断有误,那就与汉军隔河对峙,等待时机。 如果张宝没有偷袭汉军,那就说明张氏兄弟想要埋伏自己,至少跳出了黄巾军的陷阱。 联盟嘛,就是要窝里斗的;盟友嘛,就是要出卖的;所谓兵不厌诈,都理解。 今天之后,这处战场的形势,就从两军对垒变成了叁国大战。 那就各施手段,争个长短吧。 安平军在刘襄的思考中加速前行,南下叁十多里以后,终于发现了前方的动静,斥候回报,前方八里,正在大战。 “就地休息,加派人手,仔细探查。” 安平军停下脚步,修养马力,探报一波一波的传回。 “黄巾军叁四万人将汉军压在清河东岸,大战非常激烈。” “黄巾牙旗为张。” “汉军骑兵被缠在河岸,难以脱身。” “黄巾军左翼阵地被击溃。” “汉军一部将近万人,渡河而走,剩余五六千人被黄巾纠缠,无法脱身。” 刘襄猜测,走的肯定是北军五营那帮狗东西,这帮人真是果断,直接断尾求生了,不知道是哪个营留下断后。 就是可怜了董胖子,又被卖了。 “继续探查。” 刘襄没有过河去追,不说夜间渡河太危险的事,北军上万人逃脱,这时候追上去,损失太大。 还是留下来捡便宜比较划算。 凉州铁骑极为强悍,黄巾步卒未必能拦得住他们。 刘襄的猜测果然没错,半个时辰之后,斥候回报:“有将近两千骑突破包围,向东而去。” “上马,追击。” 董胖胖,我来了。 河西马,快到我的碗里来。 刘襄兴奋的率兵追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赤菟不让骑 董卓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心里堵得慌。 今日先被张梁围攻,硬生生的拼了一天的命,夜里又被张宝偷袭,北军那帮小崽子,居然临阵脱逃了,他们一走, 侧翼暴露,兵败如山倒啊,回头一定要整死他们。 “外舅,喝口水吧。” 董卓拿过牛辅手中的水囊,站起身来,走到爱马身边,此马火炭一般赤红, 无有一丝杂毛,肩高接近八尺,从头至尾长有一丈,雄伟神骏,如狮似虎。 老董爱惜的摸了摸它的面颊,又理了理鬃毛,拿手作杯,喂它喝水。 “赤菟啊赤菟,今天你又救了老夫一命,某知你干渴,且忍忍,待脱身之后,定要取来美酒,让你喝个痛快。” 将囊中大半清水喂给赤菟,他才举起水囊喝光了剩下的几口。 他还是觉得渴,但没再开口索要,突围之时, 没功夫携带辎重, 军中必定缺水。 这次突围,一口气跑了十五里还是二十里?他有点摸不清。不是他不想再跑, 凉州军经历多次大战,人困马乏,实在跑不动了,很多马匹都已是四蹄发软,口吐白沫,再跑下去,这些战马都得跑死。 人也好不到哪去,他转目观瞧,骑卒东倒西歪躺了一地,连警戒都不做了,这可不行。 “华雄,带人警戒四周。” 华雄应声而起,连踢带踹的叫起了一些人手,步行到外围巡视,他们舍不得骑马了。 “徐荣,带你的人去前方探路,寻找水源。” 徐荣刚想爬起来,就感觉到一股轻微的震动, 从军多年,他太清楚这种震动了,急忙趴在地上仔细探听。 震动越来越大,他听得越来越清楚。 “有大队骑兵接近。” 接到徐荣示警,凉州骑卒赶紧爬起身,赶到战马旁边披挂马鞍,拢上嚼头,随时准备作战或者逃跑。 可惜,他们体力不支,动作迟缓了不少,而敌人似乎是摸到附近才纵马奔驰,等他们上马之后,敌骑已经赶到近前。 华雄带人在外围巡视,已经没时间跑回去上马了,他手持长槊徒步迎向敌军:“主公速走,某来断后。” 赵云一马当先,借住马力,将华雄连人带槊挑翻在地,也不管敌将是生是死,纵马而过,手中长槊连挑带刺,在华雄带领的兵卒中杀开一条血路,继续向前突进。 严纲率领骁骑紧随其后,直接从华雄身上践踏而过,顺着赵云杀开的缺口撞散了迎上来的凉州兵卒。 一千五百鲜卑突骑跟着骁骑冲锋,轲比能怪叫连连,兴奋得无以复加。他已经做了大汉朝的官了,他的部下也得到承诺,只要为将军打仗,叁年之后就是汉人了,他的部落给将军养马,只需要五年,五年之后,就是汉人百姓了。 大汉啊,草原人恐惧了几百年的大汉朝啊,别看那些人天天琢磨着来汉地抢东西,只要让他们做汉人,他们随时能砍了单于和连的脑袋。 咱现在是汉人了,咱也能住大房子,穿漂亮衣服了,再也不用担心狼群、白灾,再也不用担心小孩子被野兽叼走,一到冬天就冻死。 他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高声大叫:“将军敌,都得死!” 后面的鲜卑突骑跟着大声怪叫:“都得死!” 两千七百突骑,在凉州人散乱的阵型中碾压而过,冲得他们七零八落,后续跟进的五百宿卫和叁千轻骑,直接开始游斗,羽箭乱飞,战刀并举,以多打少,打得他们抱头鼠窜。 董卓郁闷得想吐血,接二连叁没完没了,老天爷是要我绝命于此啊。 不怪他绝望,他被五百宿卫圈在阵中,难以逃脱,赤菟虽然神骏,可它又不会飞。 刘襄打一开始就盯住了这匹赤红色的骏马,至于马上那个两百多斤的胖子,被他无视了。 这就是赤菟马了? 果然雄伟神骏,怎么夸都不为过啊。刘襄骑着的白牺,已经算是高头大马了,可跟赤菟一比,感觉小了一圈。 实话实说,在赤菟面前,谁有功夫理董胖子啊。 你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这匹骏马吸引。 战斗发生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一次冲锋,一阵游斗,五百多具尸体,凉州人崩溃了,他们实在没有力气再打下去了。 董卓也降了,他不想死。 “下马。” 董卓明白刘襄的意思,他知道赤菟的吸引力,乖乖的爬下马,站到旁边。 “收缴兵器、战马,清点俘虏。”刘襄虽然被赤菟吸引了注意力,但还没失去理智。 安平军士卒依令而行,分队游走,不多时就收拢了战马,缴获了兵器战甲,死人身上的也没放过,又聚拢了俘虏。 经过清点,俘虏一千两百余人,河西战马一千六百余匹,铁甲叁百套,革甲五百套,长矛战刀各一千八百把。 诸事平定,刘襄才有时间好好的看看赤菟。 现在它被人用索具拽着,因为董卓被带走,有点暴躁,拖着五六个人来回折腾,直到被十几个人用套马索勒住,它才停下脚步,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肩颈之处有玫瑰色的汗液不断涌出。 看这样子,是不让人骑了。 就算让骑,依着刘襄谨慎的性格,他也要养熟了再说的。 “把董卓带过来。” 董卓不能死在这里,刘襄还指望着他去洛阳吸引仇恨呢。没有董卓乱政,群雄逐鹿的时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幕?天下要是安定了,自己就成了世家豪族的公敌,那就离死不远了。 老董啊,你要加油,要奋起,不要让我失望啊。 不多时,董卓被带到,他倒是挺澹定,跟刘襄一起欣赏赤菟的雄姿。 “它是天马的后代,元鼎年间,暴利长在渥洼池得获天马,进献武帝,武帝非常喜欢,命名为太乙天马,并作《天马之歌》,某去渥洼池抓天马,没抓到,当地有个智者,给某出了个主意。”他说道此处就不说了。 刘襄嗤之以鼻,卖什么关子呢?论眼界见识,你一个汉朝古人,怎么跟我这个现在人比? 我吹牛逼能吹懵你。 他接着董卓的话说道:“那人让你用母马勾引天马,这种事,有什么不好猜的。” 董卓惊异的看了刘襄一眼,压下心绪,继续讲故事:“某用大宛母马和河西母马,在那里等待,果然配上了种,赤菟就是天马和大宛马的后代。” 刘襄是个不喜欢绕弯子的,就开口说道:“一千匹河西战马,一百匹河西种马,换你的命,换不换?” 董卓不假思索的回答:“种马没有这么多,顶多叁十匹。” 刘襄摇摇头:“咱们又不是商贾,讨价还价的没意思,一千匹河西战马,五十匹种马,再加五百匹母马,马到了,我就放了你,不同意,我就杀了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以退为进 刘襄与董卓的交易达成。 董胖子还额外多给了五百匹战马,一百马奴,两百弓弩匠人,用来换回麾下的部将,至于那些骑卒,他提都没提。 董卓的那些部将,校尉牛辅和董越, 一个是他女婿,一个是他族亲,不可能跟着刘襄。 至于李傕、郭汜、樊稠,都是凉州豪帅出身,现在是军中的司马、军侯,刘襄看不上他们,他们也不会跟刘襄一条心,还不如多换几匹马。 董卓军中,刘襄最想要的是贾诩。 贾诩, 贾文和呀,汉末叁国时期数得着的智谋之士,今年应该叁十六、七岁,是心智成熟体力充沛的黄金年龄,可惜翻遍了俘虏也没找到,他还没有跟随董卓?这事不能问呀,刘襄就算瞎了心了,也不可能去跟董卓说贾诩的事情,绝不能引起董卓的重视。 贾诩少年时就举了孝廉,起家就为郎官。他祖上乃是西汉长沙王太傅贾谊,就是那个写出《过秦论》,与屈原齐名的贾谊。贾氏一脉世居武威郡, 是正统的儒学豪门。 以他这样的出身,以他这样的智谋, 为什么会投到董卓军中?还不受重用。仅仅因为是出身凉州,被关东人看不起?刘襄真的挺疑惑的, 这次没找到,只能以后再做打算了。 本着雁过拔毛的精神,徐荣被扣下了,幽州老乡嘛,看着就顺眼。 他不敢反对,董卓欣然接受,所以,安平军又多了一员大将。 徐荣虽然名声不显,但他的能力不弱,190年在荥阳击败过曹操,191年在梁县击败过孙坚,打得他们两个全军覆没,只身逃跑。 只是死得太早了,董卓死后,他投降了王允,192年与李傕、郭汜在新丰交战,因胡轸投降,寡不敌众,战死于乱军之中。 至于徐荣会不会归心?把他的家人从玄菟郡接过来, 应该就差不多了,以命搏军功的边鄙粗人, 又不是世家子弟, 不难折服。 反正贼不走空,先攥在手里再说。 交易达成,刘襄很高兴,安慰董卓:“仲颖公且宽心,余向来守信,只要马到了幽州,必定放汝归去。” “多谢刘君。” 牛辅连夜就回凉州报信去了,赎金会通过匈奴人的地盘,从并州直接送到幽州,快的话,十天半月就能到,不耽误董卓回洛阳跑官。 刘襄也不会大肆宣传俘虏他们的事情,就当安平军没出现过,他们只是被黄巾军击败,流散各处,耽误了一段时间。 一千两百个俘虏被押回幽州,刘襄带着董卓几人继续在冀州晃荡。 广宗是不可能回去了。 安平军与黄巾军若即若离,表面上是盟友,共同对抗汉军征剿,其实都想在对方身上占点便宜。这和预期不符,但实际情况就这样,人心难测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董卓被击败,北军仅能自守,张梁张宝觉得危机已过,他们两兄弟也闹翻了,张宝鼓动了大部分兵马,向东出走,准备去收编散落各处的贼寇,重新拉起一支大军,继续如之前一般游荡。 两百年前赤眉起义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他想走赤眉军的老路,期待着席卷天下的日子。 张梁却想占据州郡,划地称王,他觉得之前的路子走不通了,得换个方式。 事关利益、理念,两人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最后只能分道扬镳。 广宗这处战场,只剩下张梁统率的八万黄巾军与安平军、北军纠缠、对峙。 黄巾人多,安平军灵活,北军精锐,叁路人马谁也不敢轻启战端,都怕被第叁方渔翁得利。 刘襄想消灭北军,张梁不但想灭掉北军,还想吞并了安平军,北军只想退到兖州。 皇甫嵩消灭了兖州黄巾,正在向冀州行进,想剿灭黄巾主力。 时间在对峙中流逝,转眼已到了十月初叁,刘襄看着不多的补给,想要最后再努力一次,他约了张梁面谈。 两人在魏郡清渊县北百里处会面,因为北军想要退到清渊城内,却被安平军截断道路,正在这里相持。 张梁带着叁万多人到来,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刘襄皱皱眉头,这事不好办了。 “张将军可知,皇甫嵩的大军即将到来,消灭北军的时间不多了,若敌人两军汇合,将军性命难保。” 张梁豪爽一笑:“哈哈哈,刘君大言欺我,欲求何事,不妨直说。” 刘襄心中烦躁,我鈤你个仙人板板,死到临头却不自知,大不了老子回幽州。 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利用黄巾军的力量,削弱汉军实力,这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 他压下心绪,澹澹的说道:“我军即将北归,眼见着黄巾军要被剿灭,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罢了,张将军不必相疑,吾没什么图谋,念在联盟一场,告知一声而已。” “刘君为何急着要走,可是某相待不周?” 刘襄翻了个白眼,你都想吞并我军了,这种待客的方式,实在是太周到了,我可消受不起。 “补给耗尽,不得不退,张将军保重,告辞了。” 张梁这个态度,没得谈了,刘襄只能放弃联合出兵的想法,两军不能互信,两人各怀鬼胎,这事不能强求。 他原本也没有求黄巾出兵的意思,求是求不来的,你放低姿态,对方只会得寸进尺。 刘襄回到营地,当天便打点行装,向西撤军而走。 安平军走得痛快,张梁傻眼了,他麾下叁万人,正面作战可不一定能打得过北军精锐。 原本带兵过来,不过是想耀武扬威一下,逼刘襄低头,谁想到他直接撂挑子不干了,现在换成自己截断北军归路,那这仗还要不要打? 张梁犹豫了两天,始终没有下定决心,面对北军越来越强硬的态度,最后只好撤兵而走。 两路兵马相继撤走,北军各营的五位校尉终于松了一口气,从九月底到现在的几天时间,他们一直提心吊胆,就怕两路贼寇合兵来攻。 全军将士衣不解甲,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作战。 还好还好,贼寇就是贼寇,他们互有算计,各怀鬼胎,都不想损耗兵力,最终不欢而散,我军终于等到了一条生路。 十月初五,北军上下八千九百人,自下午起行,赶路四十里,距离清渊县城六十里处安营。 明日便可进入城内,依托城池,足以抵御贼寇了。 全军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刘襄在二十里外,正听取斥候的探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袭 刘襄不甘心啊。 虽然咬了一口董卓,吃了一口大肥肉,但是北军五营的损失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着急忙慌的南下,这点战果,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不打残北军,他未来的压力太大了。 卢植下狱,皇甫嵩没到, 董卓被剃了光头,北军孤立无援,五营互不统属,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可恨张梁被贪心蒙蔽,总想着吞并自己,愚蠢短视的东西, 赶紧被皇甫嵩弄死吧。要不是此行任务艰巨,刘襄都想发兵击溃黄巾,踩死这瘪犊子玩意。 他忍着恶心,约张梁面谈,若能合兵攻伐,那是最好的,若不能,他就要玩一出以退为进,用回幽州做借口,脱离其他两方的视线。 在暗中寻找机会。 退兵当天,安平军向西急赶叁十里,完全脱离了黄巾军和北军的斥候侦查范围,然后才转向南方,赶到了清渊县西北方向的旷野中潜伏。 哨探一直在暗中盯着其他两方的动静。刘襄真心希望他们能打起来,给自己一个捡漏的机会。 唉! 这种美事,果然只能在梦里面才有。张梁怂了,只对峙了两天就退兵了。 这两天,安平军一直小心翼翼的向东缓行, 一是拉近距离方便捡漏, 二是要靠近清渊县,他知道北军肯定会去那里,说不定能找到偷袭的机会。 因为地势平坦,难以找到埋伏的地形,今夜就是最后的时机,绝对不能放过。 北军的情报,经过这几天用心的打探,已经基本摸清了,屯骑营的一千重甲骑兵全员俱在,越骑营的弓骑兵已不足一千骑,长水营的胡骑伤损严重,剩下不到两千骑,射声营有弩手叁千人,步兵营伤损过半,只剩下不到两千甲士。 原本一万两千多人的五营精锐,现在只剩九千左右,辎重丢失,补给匮乏,外无援军,正是虚弱的时候。 “今夜就要趁虚而入。” 刘襄给手下分析北军的状况, 自信满满的样子,感染了一众军官。 特别是轲比能,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明白敌人虚弱了,这种立功的机会,他岂能放过?嗷的一声就蹦了起来:“将军,我,鲜卑勇士,第一个,上。” 刘襄乐了,士气高昂啊,这是好事,要鼓励:“哈哈哈,轲比能真乃勇士也,此战鲜卑勇士做前锋,踏破敌营,重重有赏。” “破敌,领赏!”轲比能拿了个头筹,心满意足。 刘襄又分派任务:“赵云、严纲,你二人带骁骑为第二队,吾自带宿卫为第叁队,阎志、夏侯兰带叁千轻骑为第四队,踏破敌营,击溃北军。” “末将领命。” 众人战意高昂,下去整军。 刘襄却很是心虚,对面乃是天下精锐,真的能能夜袭成功吗?受袭之后,他们真的会溷乱不堪,任人屠戮?不太可能啊。 他们的反应速度有多快? 他们的集结需要多长时间? 论兵员素质,安平军远远比不上北军,也就骁骑、宿卫能与之正面一战,其余骑卒不是对手。 这一仗,不好打。 刘襄不敢把忐忑的情绪表现出来,大战在即,主帅踌躇不安,下面的兵卒会怎么想?这仗也不用打了,卷好铺盖,赶紧回家吧。 他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来到白牺身边,为它梳理鬃毛,想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 “这仗我们会赢的,我们一定能赢。”刘襄抚摸着白牺的面颊,看着它的大眼睛,低声的嘀咕着。 “咴~弗弗…”一声暴叫在耳边想起,刘襄一把推开那张赤红色的马脸,愤愤的说道:“你又不让我骑,你凑过来干嘛?” 这几天,他已经跟赤菟溷熟了,特别是跟白牺养在一起之后,赤菟那匹色马就再也没闹过脾气,白牺养在哪,它就跟到哪,就是不让他骑,这就很烦人了。 刘襄感觉自己的美人计肯定是成功了,就是没达到目的,不完美。 赤菟是没阉割的公马,以它的品相,刘襄很期待它们的后代会是什么样子。 自然界中的野马群,虽然种马暴烈,也是第一个冲上去战斗,负责保护马群的,但领导者是母马,它决定马群去哪。赤菟跟随在白牺身边,这样的行为,倒是挺符合自然规律的。 陪着白牺和赤菟玩了一会,刘襄的心情好多了,很多时候,他不敢相信人类,很多话,他不会跟任何人说。 “回头再陪你们玩。”白牺四岁口,赤菟也才刚四岁,正是喜欢玩闹的年纪。 见刘襄转身要走,赤菟一口咬住他的袖子,上下点着头,拽着不让走。摸摸它的脑袋,取回衣袖,看着它的眼睛,完全没有了敌意和戒备之色,刘襄觉得可以试一试骑乘赤菟的感觉,而今夜,很可能需要赤菟救命。 他抱过赤菟的马头,挠着它的下颌,见它完全没有反抗,就装上马鞍,拢上嚼头,解下缰绳,再为赤菟梳理了一下毛发,情绪还可以,毕竟是已经训熟过的战马,只是换了个主人,闹了情绪。 拉着赤菟走到上马石的旁边,纵身一跃,跨坐上马,赤菟打了个响鼻,摆了摆头,开始向前踱步,走得很平稳,没有要掀他下马的意思。 刘襄这才放松了心情,旁边的宿卫也才缓了口气,他们都做好了救援的准备。 坐在赤菟身上走了一段,互相熟悉了一下,刘襄轻磕马腹,赤菟开始加速,先是小跑,之后越来越快,放足狂奔,烈风扑面而来,一股豪情从心中涌出,再难的困境,也不过等闲。 围绕营地纵马疾驰,刘襄心中的压力尽去,他调转马头,回到中军大帐,招来赵云等人,取过角杯,在条桉分东南西北中摆下五个。 指着中间的角杯说道:“此为射声营,叁千弩手。” 指着北面的角杯:“此为屯骑营,一千甲骑。” 指着南面:“此为步兵营,两千甲士。” 指着东面:“此为越骑营,一千弓骑。” 指着西面:“此为长水营,两千杂胡轻骑。” 最后总结道:“这五营虽为一军,却互不统属,现在更是无人节制。名义上的董卓已经被俘,北军中郎只有监督之权,也没随军作战。这是破绽,我军要好好利用。” 点点桉几,指着长水营的位置:“五营之中,长水最弱,我军要在这里突破,冲破敌营之后,直入射声营,不给他们集结的机会,不能让弩阵成型,鲜卑突骑继续向前攻击越骑,骁骑和宿卫向北攻击屯骑,后续轻骑游斗杀敌,不要理会步兵营,不要被人缠住,不要停下脚步,速战速决。” “末将领命。” 刘襄敲着桉几提醒道:“敌人是北军精锐,虽然没结硬寨,但该有的警戒肯定有,兵器铠甲也肯定会随身,不要想着轻易就能战胜他们,不要期待他们会大规模溃败,不要有任何侥幸。” “我等谨记在心。” “敌军已入困境,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此等良机,绝难再现,诸君要奋勇向前,成败在此一战。”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回马枪 董卓和他的部下被捆住了,两百越骑留下看守马匹、辎重,顺便看押俘虏。 安平军五千八百骑,人衔枚马衔嚼,已经摸到了敌营两里之外。 “将军,不能,向前了。”轲比能悄声提醒。 北军没立营寨, 没挖堑壕,放了一部分马群在外围示警,再向前就得惊动它们了。 两里地,足够了。 “上马,冲锋。” 一千五百鲜卑突骑在前,怪叫着纵马狂奔,直扑北军长水营。 一千两百骁骑作为第二梯队, 准备在鲜卑突骑冲力耗尽之后, 接替冲阵。 五百宿卫与骁骑合流。 两千六百轻骑紧紧跟随。 马群奔跑的蹄声踏碎了夜晚的安静, 也惊醒了沉睡的敌人,北军营地如同骤然醒来的巨人,各处都开始反应,嘈杂声不断,但却乱而有序。 刘襄骑在赤菟身上,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鲜卑突骑冲得太快了,已经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骁骑和宿卫都有重甲在身,而重骑冲阵,是没办法一开始就高速奔驰的,两阵的距离越来越大。 骁骑还在调整马速,鲜卑突骑已经跟敌人交手了,短短的一点时间,长水营就有胡骑冲了出来,跟鲜卑人撞在了一起。 轲比能挥舞着长矛, 嘶吼着向前突进, 毫不减速的冲破了敌人仓促组成的阵势,迎头撞上了长水营冲出来的第二波胡骑。 骁骑终于赶到,顺着鲜卑人杀开的缺口,冲过了第二道防线。此时轲比能已经深陷敌阵,长水营的大队胡骑到了,鲜卑突骑冲力耗尽,无法突破敌人的第叁道防线,陷入了乱战之中。 刘襄领着宿卫跟在骁骑后面,以赵云、严纲为箭头,让过鲜卑突骑的正面,撞进了敌军的侧翼,长水营的反应虽快,但仓促之间阵型散乱,一千七百铁甲突骑入阵,侧翼被直接冲散,连带着正面也被影响,轲比能杀出重围,带着鲜卑突骑,与骁骑两路并进,冲进了北军射声营的阵地。 然后, 就被缠住了。 北军士卒的反应太快了,先是长水营一波一波的反冲, 临时组成叁道防线,迟滞突袭速度,然后就是射声营的弓弩手不顾伤亡的缠上来,用血肉之躯逼停了马蹄。 安平军再也冲不动了,只能骑在马上应对不断冲上来的弩手。 军中的弓弩手可都是精兵,身高臂长力量雄厚之人才能入选,他们最强的杀敌手段当然是组成弩阵,但近战也不弱。 北军士卒的战斗经验太丰富了,他们清楚的知道,只要敢后退建立弩阵,刚刚突破长水营的敌军骑兵就有了加速的距离,那他们就死定了。 拎着环首刀,不顾伤亡的贴身近战,直接打在了安平军的软肋上,叁千突骑失去冲力,停步不前,后面的轻骑也被长水营的残兵纠缠,开始游斗,双方的死伤越来越重。 这么打下去,射声营伤亡惨重,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北军两营也肯定会完蛋,但是其他叁营就有了集结的时间,一旦他们围上来,怕是要全军覆没。 这就是北军精锐吗? 刚受重创,缺乏补给,困顿不堪,没有统一指挥,又是仓促受袭,可仍然如此难缠。 刘襄急得额头冒汗,不能等南北两面的重甲部队结成阵势,那就插翅难逃了。 退兵,必须退出去。 骑兵不像步兵,没办法后队变前队调头就走。想脱身就得冲起来,冲击力才是骑兵最强的武器。 需要一点起步距离,只需要一点起步距离,前阵停滞,需要后阵撕开敌军,获得空间。他突然想起崔奕讲解的关于重甲骑兵的话,每一次马蹄落地,都是一股冲力,不用跑得太快,绝对不能跑散。 刘襄身边全是人,每次冲阵宿卫都会将他围得严严实实,之前他一直安心的待在这个小圈子里,这里安全,这里符合他谨慎的风格。 现在,他得走出去,他得引导重甲骑兵的阵型,甲骑冲阵,首重阵型,怎么保持阵型?需要有人引导。这一点崔奕能做到,赵云、严纲都做不到,他们没有这个概念,他们现在还处于“兄弟们,跟我冲”的阶段。 碰到北军这样的精锐,问题就显现出来了,只凭武力破阵,是冲不动的。 刘襄拍拍赤菟的脖子,口中轻声说道:“小家伙,该我们上了。” 他有自信能带动阵型吗? 他没有,可事到临头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推开身边的宿卫,赤菟挤开马群,刘襄向侧翼行进,突骑的前阵被阻,两翼被包抄,后阵在跟长水营的胡骑缠斗,后面的轻骑被阻隔,已经脱离了阵型。 南面不远,鲜卑突骑也被围困,安平军跑散了。 刘襄高声大喝:“密集阵型,随我冲阵。”宿卫马并马,人挨人,如人墙一般撞了出去,试图贴身的敌人被撞翻了一片,赤菟连踢带咬,如狮似虎。 “保持阵型,继续冲撞,后队跟进。”宿卫分做几队,叁面出击,轮流冲撞,终于有了一点起步的空间。 “加速,加速,冲出去。” 赤菟暴叫一声,一个纵跃撞翻了五六个人,终于冲出来了,宿卫排着紧密的阵型,在侧翼撕开了一个口子,踩着敌人的尸体冲出了包围。 有了空间就有了速度,有了速度就有了冲击力,有了冲击力,这些没有装备长兵器的弓弩手,就再也挡不住甲骑的冲锋了。 宿卫在前,骁骑在后,调头向南接应了鲜卑突骑,在支援过来的步兵营甲士的目光中,杀穿长水营的残余胡骑,脱阵而出,向西急行,没入黑暗之中。 跑了得有叁五里地,安平军降速整队,检点人员,半个时辰的战斗,八百人没了,鲜卑突骑和骁骑的损伤最重。 刘襄喘着粗气,心疼得真抽抽,自成军以来,骑兵就是他的宝贝疙瘩,哪有过这么大的损失。 要说吃亏吧,也不至于,北军的损失更大,长水营为了给其他部队争取时间,几乎全军覆没,射声营也被打残,这两营的损失不下叁千。 战斗烈度太大了,每时每刻都在以命相博。 打残了北军两营,赵云阵斩了一个校尉,可是,这样的战果,仍然满足不了刘襄的胃口。 “我欲返身再战,将士们士气如何?” 赵云毫不犹豫的回答:“战意犹存。” 严纲跟着说道:“被一群弩手困住,骁骑营上下都不服气,再来一次,肯定干翻他们。” 夏侯兰和阎志羞愧难当,他们被一群残敌挡在外面,要返身再战,要洗刷耻辱。 轲比能终于弄明白“返身再战”的意思了,他冲到刘襄面前,高声说道:“鲜卑,勇士,不怕战斗,将军,救命,恩德,要报答。” 虽然轲比能的汉话说得怪声怪气的,但刘襄听明白了,就开口安慰道:“鲜卑勇士非常勇敢,吾很欣赏你们的勇气,必定重重赏赐,不让勇士寒心。” 轲比能就听不得赏赐,一听这话,乐得找不着北。 不理会被忽悠坏了的鲜卑傻孩子,刘襄对其他人说道:“敌军损失惨重,我军也损伤不轻,敌人必定不会防备我军再次偷袭,所以我决定返身再战。” 他抬头看着北军营地的方向,沉声说道:“不打残北军,吾寝食难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摧敌破阵 子时叁刻,安平军继续向西行进,他们要彻底脱离北军的视野,然后再转向北方。 刘襄决定从北面屯骑营的驻地发起攻击,拿屯骑营的重甲骑兵开刀。 甲骑战力强大,最好在没有防备的时候,就重创他们, 突然受袭,重甲部队是没有轻装部队反应快的。 自己之前犯了个错误,认为长水营好欺负容易突破,事实告诉他,那帮由匈奴人和乌桓人组成的胡骑,真的很彪悍,如果没有他们一波又一波的反冲,射声营的弩手根本就挡不住突骑冲阵。 这次误判,差点被打得全军覆没。 吃一堑, 长一智,总结经验,获得成长。 自己已是无足之鸟,不飞则死。 丑时二刻,北军营地西北六里,安平军在此歇马。 现在是农历十月,要到辰时才能天亮,刘襄准备在卯时发起攻击。 兵卒、战马都需要恢复体力。 卯时正,休息了一个时辰的安平军,悄悄的摸到了敌营以北两里之处。 北军营地很乱,战场还没打扫完,众多伤兵在营帐中哀嚎,两叁千具尸首摆在野地里,众多兵卒来来去去,忙碌着搬运尸体,归拢战具,修补损坏的帐篷。 摸过去侦查的史阿回报:“敌人已经卸甲, 应该没有防备。” 这是个好消息。 刘襄的信心更足了。 “上马,随我冲阵。” 这次就是要陷阵死战,不能当做单纯的夜袭,敌人不是普通的部队,常规的夜袭手段在他们面前不好使。 宿卫与骁骑合流,一千四百甲骑当先,千余鲜卑突骑紧紧跟随,两千六百轻骑殿后。五千骑兵缓缓加速,保持阵型,冲向乱糟糟的敌军营地。 北军兵卒听到了马群踩踏大地的声音,满脸的不可思议,实在是难以置信,怎么又有人夜袭?今晚上是过不去了吗? 虽然心中疑惑、烦闷,但他们迅速向本阵跑去,长年的训练,已经形成了本能。 安平军经过短暂的加速,片刻之间就冲进了北军的营地,赵云、严纲为锋矢,刘襄率领宿卫为前导, 大队骑兵以锥形阵势,直接撞进了屯骑营的人群。 屯骑很惨,他们没时间着甲,很多人都来不及上马,更别说阵型,人员都不齐整。骑在马上的寥寥无几,可他们仍然悍勇的反冲而上,驱使着高大雄壮的河西战马,迎向敌人的骑阵。 勇气可嘉,但却掀不起什么浪花,根本无法阻止冲起来的铁甲突骑,以赵云为首的宿卫精骑将他们挑翻撞倒,毫不停留的冲进后面的人群。 长矛突刺,战马践踏,安平军五千骑兵趟出一条血路,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冲锋。 刘襄回想着崔奕引导骁骑的样子,高声呼喝:“跟紧,跟紧,保持阵型。” 轰! 每一次马蹄落地,就是一股冲力。 轰! 保持阵型,就能保持节奏。 轰! 重甲骑兵最大的武器永远不是马槊。 刘襄感受着战马的律动,倾听着马蹄的节奏,对骑兵的认识越来越清晰。 当甲骑结成阵型,当他们保持一定的节奏,就会形成一股合力,这股力量就是摧敌破阵最有力的武器。 “保持阵型,不要掉队。” 安平军像一只攥起来的拳头,打碎了屯骑,又撞在了射声营的身上,这一次,射声营的弩手像纸片一样脆弱,丝毫不能阻止骑兵的冲锋。 宿卫冲了过去,骁骑冲了过去,鲜卑突骑踩了过去,轻骑也跟着踩了过去。 “跟上队伍,不要停留,不要游斗。” 安平军在刘襄的引导下,在射声营的人群中划出一道弧线,转向东行,撞进了越骑营的队伍。 一千弓骑刚刚上马,就被宿卫拦腰截断,骁骑顺着宿卫杀开的缺口继续撕裂阵型,后续跟进鲜卑突骑有样学样,轮到轻骑的时候,北军越骑营已经被冲散了,两千多轻骑抡着战刀顺手斩杀了挡在路径上的敌人,毫不停留的继续跟着大队奔驰。 宿卫和骁骑冲出了北军的营地,开始转向,慢慢减速整队,流畅的划了一条弧线,完成了调头,小跑着向北军越骑营的阵型靠近。 刘襄盯着冲出来的地方,还有轻骑正在那里向外奔驰,他心中念叨:别乱,别乱,快出来,快出来。 他不敢喊出来,怕影响了前阵的转向与调整,他还没有达到指挥自如的地步。 轻骑顺利的冲了出来,追着前阵的脚步,开始转向、整队。 “加速前进,再冲一阵。” 安平军在营地外面调了一下头,又冲进了北军越骑营的队伍,散乱的弓骑被再次碾压,死伤惨重,零星的小队向营地里面撤退,希望与友军汇合,还有一些直接逃出了营外,进入了黑暗的旷野。 现在不是追击的时候,营地里面还有个步兵营等着他们呢,必须尽快冲散他们,不能让他们穿上战甲,立下阵势。 “调整步伐,紧密阵型,随我冲阵。” 骑兵队伍调整了一下阵型,踩过寥寥无几的射声营弩手,以紧密的阵型,冲进了步兵营的人群。 从安平军发起冲锋,到调头再冲回来,根本没有几分钟的时间,这点时间是不够穿甲和结阵的,但步兵营的抵抗力度,已经比其他几个措不及防的敌人要强上不少了。 突骑的速度在减慢,冲击力在削弱。 “保持阵型,冲刺,冲刺。” 听到刘襄的命令,赵云奋力前行,手中长槊舞成一团骤雨,碰着就死挨着就伤,宿卫和骁骑的一众骑卒暴喝连连,催马急行,众军拼死搏杀,终于冲破了敌军阵型,后续骑兵跟进,将步兵营冲得七零八落。 再次调头,铁甲突骑的人和马都已经气喘吁吁,体力快要见底了。 胜利就在眼前,必须再冲一阵,再冲一阵就能彻底打垮敌人。 “坚持,坚持,敌军即将崩溃,随我冲阵。” 刘襄的猜测没有错,安平军返身冲阵,步兵营的阵型彻底崩溃。 “轻骑游斗,绞杀敌军。” 始终跟在后阵,没怎么费力气的两千六百轻骑分散游斗,羽箭乱飞,战刀并举,原本就伤亡惨重的步兵营和射声营直接被收割,千余人投降,几百人逃散,其余尽被斩杀。 轻装的鲜卑突骑被派去追杀溃兵。 刘襄领着宿卫和骁骑,慢慢向屯骑营靠近,那里还有些残敌,以及不少的河西战马,必要的时候,可以换马再战。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名动天下 这场战斗的胜负在一刻钟之内就已决定,追杀残敌却用了一个多时辰。 刘襄很累,安平军上下都很累。 昨夜两次突袭,战斗烈度前所未有,幽州突骑天下闻名,北军士卒更是精锐无双,都是数得着的强兵, 个顶个的悍勇,两军交锋以命搏命,生死不过转瞬,胜负亦在顷刻。 安平军五千八百人参战,完好的不足四千,伤兵不到四百, 一千四百多人战没。 北军五营八千九百人,投降不到两千, 伤兵千余人, 逃散不足八百,五千人战死。 这一仗太惨烈了,方圆三里之地,枕尸狼藉,流血漂橹,马蹄踏过翻起一片血泥。 太阳已经升起,温暖的阳光照在所有人身上,却驱不散心中的寒意。后怕,所有人都在后怕,战斗时的狂热与血勇退去,回想着昨夜在生死边缘徘徊,每个人都战栗不止。 不能任由将士们陷入这种情绪,会影响士气,刘襄哑着嗓子高声说道:“前日干翻凉州大马,今日战败北军精锐,我幽州铁骑, 天下无双!” 一提这事, 安平军上下无比骄傲,豪情壮志在心中蔓延,荣耀感爆棚,归属感加身,瞬间便驱散了恐惧。 “幽州铁骑,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 安平军的将士兴奋了,乱糟糟的呼喊着。 军中就是如此,集体的荣耀感,会包围着每个人,让每一个参与的人都无比的荣幸,让外人都羡慕不已,这种情绪会让他们异常骄傲,让他们觉得自己和自己的部队就是牛逼,就是高人一等,这种情绪极大的提升了他们的归属感,让他们士气高昂。 骄兵悍将的养成,有了实实在在的战绩,也许会有各种各样的弊端, 但没人敢说他们不能打。 凡是诋毁他们的,要么是敌人, 要么就是指挥不动他们的人, 作为这支部队的主将,作为这一仗的领兵之人,刘襄不用担心这种问题,他在军中的威望早已无人能比。 这一仗,一定会传遍天下,大汉最精锐、最依仗的北军五营,被刘襄带兵歼灭,他的名声一定会响彻天下,安平军的军威一定会沉甸甸的压在所有人心头。 大汉立朝四百年,成建制的歼灭禁军精锐之人,寥寥无几。 与他为敌,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想从军搏命出人头地的,就要多出一个向往的目标了,很多自认英雄豪杰之辈,怕是要在心里感叹一句:“大丈夫,当如是。” 边鄙之地,撮尔小贼的身份,即将告别。转换身份的目标,迈出了大大的一步,各路诸侯的位置,他已经预订了一把交椅。 等战报传到洛阳,等他的名字落在宗室的名籍薄上,等灵帝陛下知道了他这个人,刘襄就可以上书请求诏安了,条件他都想好了,实领幽州,举孝廉,上计吏。 只要这些权利一给,他就能建立围绕着自己的政治圈子,那时候,他就是忠心耿耿的封疆大吏,愿为陛下分忧的宗室,直到陛下百年为止。 反正也没几年,坚持到老董上位,群雄并起,他也要玩一玩争霸天下的游戏。 这些都是政治利益,实际的好处也不少。 一千多匹河西战马,三千多匹上等战马,四千匹驮马,三千套步战铁甲,一千套骑战铁甲,六千套革甲,上万的长矛大戟环首刀,一千多面钢铁大盾,最让他高兴的,是三千具强弩,五千张弓箭。 这些都是北军的随身战具,这一口,肥的流油。 真香。 彻底治愈了刘襄的心理创伤。 打扫战场,掩埋尸体,头上几千只乌鸦在战场上空转圈飞翔,呱呱叫的真好听。 刘襄觉得好听,其他人就觉得很烦了,特别是那些俘虏,他们被催促着挖坑掩埋尸体,催的很急,累得要死。 从天明干到日落,北军士卒的尸体掩埋完毕。安平军将士的尸首已经火化了,全程都没让俘虏插手,自己的袍泽,要自己送走。他们的骨灰用麻布、皮革包好,回军之后,会送他们回家。 还有个大工程就是割肉熏制肉脯,战死、重伤的战马,他们的皮肉被回收,安平军的补给不多了,又多了不少俘虏和伤兵,这些马肉,解决了大问题。 快到子时的时候,用北军的驮马和辎重大车拉着两军一千五百伤兵,装载着战利品,押着两千俘虏,安平军踏上了回营之路。 半夜而来,半夜而走,我挥一挥马槊,弄没了禁军精锐。 刘襄觉得,自己也是个诗人了。 甚好,甚好。 他夜晚离开,有自己的考虑,南方四十里就是清渊县,北方百余里就是广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耽误了一个白天,已经让他着急了,说不定明天敌军就要到了。 这处战场,无论是汉军还是黄巾军,都是敌人,特别是安平军消耗严重,缴获的军资又极其诱人。 不藏起来,难以心安啊。 回到营地已经是寅时,被绑了一天一夜的董胖子终于松快了,刘襄亲自给他松绑,未来还需要这个胖子去开拓,要给他一点礼遇。 至于他尿裤子的问题,就不要再提了,给人留点尊严,不能让他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不得不说,不愧是能够开拓未来的人,脸皮就是厚,董卓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小事,他还有心情关心别的。 “你打赢了北军五营?” “歼灭了北军五营。”刘襄纠正了一下。 董卓惊愕了,三角眼都瞪圆了,话都说不利索。 “歼灭!北…北军会被歼灭!” 刘襄装作澹定的笑了笑:“夜色已深,不打扰仲颖公休息了。”说完就走出了营帐。 装完逼就跑,真爽! 歼灭北军这事,他能骄傲一辈子。 大军安歇,一夜无话。 因为安平军救治北军的伤兵,俘虏安静了不少,少了很多麻烦,这让刘襄很高兴。北军有随军的医工,这些伤兵还有很多能救活,活下来的这批人,更容易归心,毕竟是救命之恩,他们要认。 军中的厮杀汉,沙场对阵,生死勿论,不讲私仇,战后救治,那就是恩情,这是道理,得认。 大军消耗严重,又因为战事已过松了口气,随军伤兵、辎重又多,还要看押俘虏,赶路速度很慢,非常慢,每日只能前行二十几里。 刘襄命令严纲、夏侯兰、阎志、轲比能带三千人护着伤兵、辎重、俘虏先行。 自己带着赵云领一千骑断后。 一行人在魏郡境内磨蹭了三天,伤兵的伤势稳定之后,行军速度才开始加快,每日能走四十多里了。 十月初十,刘襄知道皇甫嵩已经到了冀州,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确切的说,他看到了一个人的旗号:骑都尉,曹孟德。 第一百三十八章 骑都尉曹孟德 刘襄观察着曹操,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已经蓄须,长相挺普通的,不好看也不难看,大众脸,身高约为七尺, 大汉朝主流的高度,没什么异象。 骑在一匹黄骠马上,实话实说,没什么英明神武的样子,反正刘襄是没看出来。 曹操的部队,有两千多不到三千步卒,还有两百来个骑兵,这些骑卒服饰不一,没有甲胄, 武器是战刀、角弓,应该是随军的三河骑士。 两军是意外遭遇的,当然不是迎头撞上,是斥候发现了对方。安平军正在向西,准备去清渊县西边的平恩县找点药材,顺便弄点粮食和大车。平恩县是个小城,没几个守军,吓唬一下,应该能得到。 靠近县城的时候,斥候回报,打着曹字旗的敌军自南而来,目的应该也是平恩县。 他好奇曹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想让他们进入平恩,有了大军入驻, 傻子才会给你物资和载具。 所以, 带着一千骑兵截住了曹老板的去路,就是冲得太嚣张了,到了敌军百余步的距离才停下战马,这个距离,调戏的味道很浓厚。 刘襄在观察曹操的时候,曹操冒了一身的冷汗。 他好好的正在行军,斥候突然回报遭遇大队骑兵,情况不明无法分辨敌我,这事哪敢犹豫,即刻停步立阵,步卒阵型刚刚摆好,大队骑兵就冲了过来,打头的还有四五百铁甲突骑,这是大杀器,凭他麾下的兵马,未必挡得住。 还好,虽然冲得比较近,但没有直接入阵,应该不是敌人,这是个好消息, 且容他们嚣张一时,总有找后账的时候。 看对面甲胄齐整,战袍统一, 不知道是朝廷的哪路兵马?这一大队骑兵,军容强盛,真是精兵,牙旗为刘?哪个王侯的属国骑士吗? 牙旗为…刘?全员骑兵?铁甲突骑? 想起前日接到的,北军全军覆没的战报,上面好像是说,歼灭北军五营的敌军就是牙旗为刘的…铁甲…突骑…… 曹操的冷汗哗哗的往外冒,自己运气真好,撞到了大军功,怕是小命不保啊。 怎么办? 怎么办? 不能力敌,能干掉北军精锐,战力肯定强大,自己绝对打不过。 只能智取。 可是,怎么智取? 流年不利啊,自己命犯太岁,要倒霉。 曹操慌得直抖腿,强撑着架势,稳稳的坐在黄骠马上,高声喝问:“来者何人?为何挡住我军去路?” 刘襄很想干掉曹操,可情况不允许呀,两千俘虏要管束,一千五百伤兵要照顾,一万四千匹战马,七千匹驮马,无数的军资,这些都需要人手。自己断后的一千骑兵,都是硬挤出来的,不能损失人手了,后面还有七八百里路要走。 实在是不敢打啊。 曹操在慌,刘襄也很慌。 麻杆打狼,两头怕啊。 他表现出一副嚣张的样子,就是想吓退敌军,他现在都不敢用强弩狙杀曹操,就怕引起敌人骚动,导致两军交战。 一旦交手,必有损伤。 听见曹操问话,刘襄意味深长的笑道:“曹孟德,吾知你已看穿我军身份,不必惺惺作态,徒增笑耳。” 曹操心里咯噔了一下,沉吟半天才反应过来,对面不想打。 为何? 此中必有缘由。 经过一番思考,他已经沉下气来,高声说道:“君有何事?不妨直言。” 刘襄装作不屑的说道:“你去告诉皇甫义真,吾名刘襄,长沙定王之后,临邑侯枝属,吾曾祖乃是安帝永和年间的校书郎,名讳騊駼,皇甫义真从南向北,打完黄巾蛾贼就该来打幽州了吧?跟他说清楚了,北军五营就是送给他的拜礼,让他好好掂量掂量。” 这话不过是给自己找个不开战的借口,以免曹操看出虚实,只要蒙过这几天,他就脱身了。 曹操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别扭,你一个汉室宗亲,为了恐吓大汉将军,就把禁军精锐给干掉了? 这是个疯子! 惹不起啊。 他赶紧拱手行礼:“原来是汉室宗亲,拜见刘君,失礼莫怪。刘君之言,吾必定带到。” 刘襄一副倨傲的样子,骑在高大的赤菟上,更显得目中无人,像吩咐下属一样说道:“记住了,一个字,也不许漏。” 说完也不等曹操回答,不耐烦的喝到:“滚吧,今天不杀你,若敢犯我疆界,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曹操走了,走得干净利索,甭管他信不信刘襄的鬼话,反正他觉得现在打不过,能脱身就是最好的结果,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襄也不敢耽误,马群在平恩县一摆,勒索了三百辆大车,一千石粮食,两千束草料,一百五十斤药材,向西北而走。 每日晓行夜宿,在襄国转向北行,走太行山东麓大道,去真定。这一路四百里地,赶了七天才到。这七天倒是没碰到追兵,只是粮草将要耗尽,不得不停下脚步。 真定这地方,赵云太熟了,找了处隐蔽的山谷歇马,又私下托人收购了五百石粮食,八百束草料,修整了两天继续北进。 从真定到北新城还有三百多里,需要穿过中山国,这一路就更加好走了,不说甄氏在中山的势力,单单打出安平军的旗号,中山国上上下下哪个敢阻拦? 他们就活在安平军的军威之下,若非忌惮皇甫嵩,拿下中山并不难,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现在的中山很乱,十几股盗匪横行在山区、湖淀之处,大点的上万,小股的也有一两千,各县无法剿除,只能放任。 张燕也是其中之一,现在他还叫褚飞燕,明年他会去巨鹿郡投奔张牛角,他们合兵攻打巨鹿郡治所瘿(ying)陶的时候,张牛角战死,褚飞燕就继承他的势力,改姓了张牛角的姓氏。 然后,那个联结各地黄巾余孽和各路盗匪,号称百万黑山军的统领张燕,就出现了。 他很骚的上书朝廷,受了诏安,被封了个平难中郎将的官职,纵横在太行山各处山谷、道路,成了汉末时期的一路诸侯。 刘襄就是受到张燕的启发,觉得诏安这条路,也是可以走几年的,他还加了加码,甄逸还在洛阳为他落名宗室名籍薄而奔波。 明年,他还想再占一占张燕的便宜,百万黑山军啊,谁看了不眼馋呢? 雁过不拔毛,念头不通达。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未雨绸缪 刘襄回到北新城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二十二了。 十天前,董卓的赎金就到了涿县。 在真定之时,他就带着部将离开了,他们顺着井陉去了并州,之后会赶往洛阳。 都在为前途而奔波,这世道, 谁也不敢停步。 因为交易顺遂,刘襄送了董胖子一份大礼。被俘虏的北军军官,有一批世家子,他们给家族写了信,缴纳赎金就能获得自由。没错,刘襄又开始做人口生意了,工匠、粮草、资源、黄金都可以, 赎金到幽州就放人。 这批信件交由董卓转达, 只要会做人, 就能获得不少人脉和政治资源,算是推了一把董卓,给了他一些助力。 从地缘关系来讲,这叫远交近攻,凉州与幽州没有利益冲突。而东汉的政治力量由关东人把持,鄙视凉州人就是政治正确,这样的风气之下,董卓为首的凉州集团,必定会失败,他活不到成为刘襄敌人的那一天。 当然,董卓废立皇帝,关东诸侯联盟讨伐的时候,刘襄绝不会脑残的站在他的一方,至于到时候怎么行事? 关东士人集团和凉州集团的碰撞, 跟刘襄可没关系, 他又不是士人,到时候看看风向再说。 几年后的事情,几年后再说吧,还是要着眼当下。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抵御皇甫嵩的事情。北新城的变化很大,四座瓮城、八座马面、八个敌台,拔地而起,现在正在盖敌楼和角楼,预计十天后就能完工。 大队的民夫正在城南浇筑棱堡,估计还需要半个月才能筑成。保定小城的城防建筑已经完工,城里正在扩建各种工坊,火窑每天都有大批的物资运往北新城,水泥在变成各种建筑,石灰和石弹不停的运进仓库,飞梭、羽箭、弩矢也在囤积。 这里是工地,这里是工厂,这里正在变成战争堡垒,这里将会成为血肉磨盘,这里会是敌人的噩梦。 城内早已看不出经历过火灾的样子,民房大多改建为土坯房,一部分已经入住,就是经历了火灾的灾民,还有一部分潮气未退, 需要在屋中点火驱潮,这些是后来改建的。 虽然土坯房黄里带灰的颜色,让刘襄有点失望,跟他脑海中的效果图有些差距,就像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区别。但是大汉的百姓们一点都不嫌弃,反而兴高采烈的改建着自己的屋子。 行吧,只要按照刘襄的规划来,随你们高兴,反正出力的又不是他。 城里最大的工程不是改建民房,是府库,加盖了很多粮库和物资库房,为了应对围城,大量的粮草物资正在源源不断的运抵北新城,库房扩建了好几倍。 每个街区都打了水井,修了蓄水池,既解决用水问题,又防备火灾,由专管防火的司烜负责。巡视街区,监管卫生,防备火灾瘟疫的队伍,经过一个多月的检验,效果不错,刘襄决定推广,这支队伍的领队,任命为司烜,会慢慢普及到每一个县城。 一同推广的还有公厕,以及跟公厕搭配的沤肥队伍。又能防备疾病的传播,又能给粮食增产,这样的政策必须推广。 刘襄恶趣味的想到,农家肥肯定是不够用的,以后会不会跟争水一样,出现械斗争粪的场面?各路大侠会不会染指倒夜香这个领域? 他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叫上海滩的电视剧,里面有一个叫做丁力的大佬,非常憧憬的说过:“以后闸北区的夜香,都归我们倒。” 有需求就有争斗,古今皆如此。争地盘跟争夜香,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刘襄也是在努力的防备皇甫嵩,捍卫自己倒夜香的权利。 还是换个说法吧,这种说辞有味道。 他趁乱起兵,利用大汉朝廷顾及不到幽州的时间窗口,迅速攻占地盘,掌握了一部分原本属于朝廷和世家的权利,现在要面临反扑,他要誓死捍卫已经得到的利益。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没有那么多的波澜壮阔,可歌可泣,不过就是利益之争罢了,哪有什么正义?也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文人雅士的言辞能说出花来,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他在心中警醒自己,一定要抓住事情的本质,要有清晰的认知,不能被别人的言辞干扰。 天下会越来越乱,局面会越来越复杂,自己难免会介入政治斗争,面对那些浸淫在官场的老狐狸,那些世代传承的政治家族,自己就像个小白兔一样单纯,一旦落入他们的套路,怕是被人卖了都不自知。 千万不要小看古人,自己没有一点政治斗争的经验,千万不要以短击长,绝对不能陷入他们的套路。 跟他们玩政治游戏,只会被生吞活剥。 必须跟他们玩不对称作战,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有你的政治资本,我有我的强兵劲旅。 军事战争很复杂,但比政治斗争简单一万倍。 握紧手中的兵权,死也不要放手,用坚甲利刃说话,用突骑强弩回答。 这个世道,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坚定了心志,刘襄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军队。这次出征,收益很大,可骑兵消耗严重,必须好好修整,缺额也要尽快补齐。 步卒改编基本完成,左右两军各八千人,刘襄给他们调拨了一些战具,现在他们的编制为:铁甲甲士一千人,弩手一千人,弓箭手两千人,轻步兵四千人。 留王兴守涿县,杨槯奉命带领右军攻打五阮关,涿郡给五阮关的补给已经断绝挺长时间了,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呢?右军一到,这个答桉就会揭晓。 护军营和步兵营各一万两千人,补充战具之后,各有铁甲甲士三千人,弓箭手两千人,投矛兵两千人,轻步兵五千人。 射声营经过补充,有弩手四千人。 轻车营有七梢砲砲兵一万,砲车兵两千,弩车兵一千。 北军的伤兵、俘虏已经安排进了军营,这批兵员的素质让人眼馋,若能消化,安平军的战力必定会提升一大步,路上诸事繁杂,现在要好好甄选一下。 北军的底层士卒大多为边军遗孤,中低层军官多为六郡良家子,中高层军官多为世家子。世家子不用考虑,人家看不上刘襄,良家子不好拉拢,家中多少有些产业,不太愿意从贼,这些留待身份转变以后再说,边军遗孤才是重点,得先从他们下手。 安平军的伤兵单独安排在医务营,这些伤员有些已经无法归队,他们会安排到各地担任官吏,视军爵高低,伤残大小,各县的县尉、贼曹、仓曹、司烜,各乡亭的游檄、蔷夫、乡佐,民团的领队、教头,大把的位置等待他们,领了抚恤,高高兴兴的上任就好。 战死者的骨灰会送回家中,抚恤也会一起送到,若家中有子弟继续从军,会继承他们的军籍,若子弟尚未成丁,将军府负责养到成年,各县小吏、差使也会优先从他们的子弟中拣选。 免除军中士卒的后顾之忧,足额足饷的养兵,真金白银的厚赏,这样才会有人为你拼命。 再加上坚甲利刃的装备,严苛的军纪约束,强兵劲旅才会成型。 这是刘襄的倚仗,丝毫不能轻视。 第一百四十章 巡视领地 张梁死了。 死在了广宗。 皇甫嵩没有北军精锐作为倚仗,攻城失利,就假作退兵,大军一连十天不曾露面,等城中黄巾放松戒备,在二十五日夜间突然袭城,两军激战一夜, 黄巾军战死三万人,张梁死于乱军之中。 五万多黄巾向西撤退,被皇甫嵩率军包围,全员阵亡。 刘襄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初一了,他正在榆关。 榆关被攻打了十多天, 他实在放心不下,就快马加鞭,赶过来看看。 此时,公孙瓒正在关墙下叫骂,因为城头吊着一排公孙氏的族亲,除了骂人,他毫无办法。 辽东郡、玄菟郡和辽东属国,三个郡国联军五万多人,花费两个多月时间,修通傍海大道,来到了榆关城下。乐浪郡没有出兵,出乎了刘襄的意料,离得太远,无法知道具体消息,实在是无法判断。 关口外面的辽西走廊, 北面依山南边靠海, 空地只有三四里宽, 三郡兵马依山扎营, 军营连绵十里,像一堆逃荒的难民。 看到这些兵马的时候, 他舒了一口气,只有四、五千的郡国兵战具齐备,其他四五万人,不过是拉起来的民夫,发了杆长矛,就被驱使着上阵了,极其厌战。 这些人面黄肌瘦,饿得皮包骨,远不如在榆关筑城的民夫,筑城几个月,餐餐能吃饱,反而养出了一身腱子肉,精气神也比关外的强多了,这让刘襄很高兴。 当初他可是留下了一百多万石的粮食,就是怕饿死了人,看样子这粮食没白吃,中间也没什么人敢伸手。城关修的高大坚固,这是卖了力气的,被敌军攻打了十多天, 关口的防御建筑丝毫未损,仍旧巍峨耸立,非常好。 当然,公孙氏的族人也有很大的功劳,这一点,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非常的感谢他们的贡献。 驻守榆关的八千兵马,足以应付敌人,更别说还有三万民夫协助守城,后方还有四千胡骑待命,刘襄彻底放下了心。 “子明,辛苦了,有你在此,吾就放心了。” 阎柔呵呵笑道:“主公安心,但有一息尚存,定保榆关不失,听说主公带兵歼灭了北军五营,当真可喜可贺,主公的威名必定响彻天下,从此以后,无人胆敢侧目。” 刘襄感慨的说道:“想当初,你我出身卑微,现在也算有了片基业,你也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了,今后还需励精图治。子明,你我携手共进,永不相负。” “愿随主公骥尾。” “护乌桓校尉部再招募一千胡骑补全缺额,你弟弟会划入越骑营。” 阎柔喜笑颜开:“能跟随在主公身边,那是他的福分,还参与了惊世大战,这小子的运气,当真不错。” 跟阎柔说了几句贴心话,拉拢了一下关系,又送了他一套冷锻鱼鳞甲和一匹上等的河西战马,就不再多留,带着宿卫匆匆而走。 他要去海阳。 海阳县东面十多里,发现铁矿,土垠县东南二十里,封水东岸发现煤矿,海阳的县城就在两地中间。 刘襄知道后世唐山有铁有煤,七月就派出探矿队在土垠周边寻矿,找了将近四个月,终于有好消息了。他还知道军都山有煤有铜有黄金,可惜那里还没有全面占据,不敢派人过去。渔阳县北面有银,探矿的找了很久,仍然在群山里转悠。 东汉的探矿技术,比碰运气好不了多少。所以说,这次接连发现两处矿藏,是撞了大运了。 老天爸爸果然爱我。 将作监已经加派了人手,在这两处开始打矿洞,刘襄要在海阳建炼钢厂,不是炼铁,是直接炼钢。 东汉有高炉炼铁技术,燃料用的是木炭,温度达不到直接炼钢的程度,现在有煤了,焦炭炼钢还远吗? 焦炭和木炭都是经过了干馏的过程,燃烧的时候,能提高热量。现代化的流程不用想,根本用不了。东汉时期,还得用土办法,要么在窑洞里焖,要么用土埋,木炭就是这么做的。 浪费,效率不高,污染环境,弊端很多,可现在要解决的,是有没有的问题,先从零到一,以后经过技术积累,再解决一到二三四五六的问题,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做,技术得一步一步的积累。 在封水岸边建立煤厂和炼焦工坊,在海阳县城南边三里之处,濡水岸边,修建一座周长两里的小城。专门建立炼钢作坊和相应的兵器、铁甲工坊,铁矿石和焦炭会运到这里炼钢,然后直接打造战具。 刘襄很期待会水排技术的工匠到来,一是能提高炼钢高炉的效率,二是想试着制造水力锻锤,有了这个,能节省大量人力,破碎矿石,锻打金属,都会提高效率。 武器、铁甲的产量就会大增,特别是冷锻甲,需要大量的时间锻打。 水力锻锤有一定的难度,其实汉代有水硾技术,原理差不多,就是汉代水硾的力度不够,只能用来舂米。刘襄想试试水排技术之中,有没有提高水力的办法,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武器甲胄的产量能提高一个档次。 他知道拦河筑坝,增加流速能提高水力,可具体怎么做就闹不明白了,跟工匠说过几次,刘襄说不明白,他们也听不懂,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懂水排技术的工匠身上,希望南阳那边进展顺利。 此城被命名为海南,海阳城南的意思,将作监内部全称为海南兵工厂,建成之后招募两千兵马守备此处,归属将作监管辖。 跟工匠提了要求和建议,留下记录的文书卷宗,他又得启程了,现在不是待着后方搞科研的时候,他只能期待大汉朝的工匠,给他一份满意的答卷。 从海阳出发,刘襄快马加鞭,又巡视了渔阳的工坊和狐奴的田地,长时间不露面会出问题的,创业初期,不能懈怠。 在渔阳拜访了甄逸的家眷,嘴上说着过门不入,失礼也,其实就是想看看甄姜,可惜未能如愿,甄逸的次子甄俨设宴款待,十三岁的甄俨礼仪不缺,恭敬异常,可刘襄不开心。 他不开心,别人也别想开心。 所以,甄逸的家眷就得搬家去涿县。 涿县是好地方啊,将军府的治所要搬去那里,作为别驾,甄逸以后也会在那办公,他们得搬家。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就是这个理由了。 将军府肯定得搬,治所也确实改到涿县了,地盘大了,渔阳县过于偏远,不适合再作为治所。 刘襄没有时间等待他们慢吞吞的搬家,先一步加速南下了。 最终也没见到面,有点遗憾。 下一个目的地是潞县,他要去看望崔奕,去榆关的时候,心中急躁星夜兼程,没功夫看望养伤的崔奕,回程的时候再不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崔奕养伤两个月了,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 潞县附近还有个问题要解决,田豫被扣住了,他母亲不让他出门,也不接受安平军的资助,刘襄想去看看。 倒不是非要带小孩子从军,拉拉关系嘛,长大了再投奔也行啊,放着不管,万一飞走了怎么办? 历史上的田豫,年纪很轻的时候就跟随刘备了,但是,因为要奉养母亲就离开了,刘备也没办法,大汉以孝治国,拦人尽孝有损名声,就任由他走了。 这一点,可不能跟刘备学。 还是要补救一下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黄巾末日 崔奕不在潞县,照顾他的医工跟刘襄告状,说崔奕跑去跟人打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伤势还没好利索呢,说了也不听,管也管不住。 “去了哪里?” “蓟县。” “找谁打架?” “关羽。” 刘襄气笑了, 这个不省心的家伙,估计是不服气,找后账去了。 他没着急去蓟县,又不是战场拼命,也不是第一次去,出不了多大的事。 在宿卫的带领下, 他去了田豫的家,就在潞县城南二十里,属于雍奴的地界。 田母避而不见,田豫在前厅待客,他很羞愧:“将军见谅,我失信了。”没说原因,这孩子性格要强,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刘襄也就不问缘由了。 他关心的说道:“田产可拿回来了?” “多亏将军看重,派来几位兄长帮衬,父亲留下的资财产业已经全数讨回。” “可有治学?” 田豫摇摇头。 “蒙学读完了吗?” “我父已为我开蒙,家中尚有几卷书,都读过了。” 刘襄没问是什么书,拿着几卷书自学,可学不出什么名堂,也算不上治学。 “你本心是否愿意追随于我?” “愿意,将军恩德,一定要报答的。” 那就好办了。 “你转告你母亲,就说将军府征辟你为秘书郎, 负责整理府中万卷藏书。吾乃汉室宗亲, 实领幽州, 每年有五个举孝廉的名额,待你成年,可许你一个。” 举孝廉是大汉官场的正途,相当于开科举以后的进士出身,有了孝廉的资格,仕途会顺遂不少。孝廉之上还有茂才,东汉时期,州郡已经没有举茂才的权利了,王公、将军、光禄勋才有资格,在已经出仕的官员和孝廉中选拔。 刘襄现在当然没有举孝廉的权利,可他以后会有的,忽悠一个乡下妇人,没什么难度。 她担心的,不过就是从贼之后的名声问题,和战场危险的问题。告诉她自己乃是宗室,和皇帝是一家人,并非贼寇。征辟她儿子进府,有万卷藏书供其学习, 未来还能提供一条出仕的正途。 还有问题吗? 刘襄觉得没有问题了。 田母也觉得没有问题了。 所以, 田豫从他的宿卫亲随变成了他的小秘书。失去了军籍和军属待遇,得到了一个未来的承诺,反正不管什么名号,刘襄都是要培养田豫的,也不知他们是赚了还是赔了。 无所谓,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没有必要在意。 带着田豫继续启程,去蓟县找崔奕,顺便看看关羽。 关羽的品性是真不错,三十多口子人的生计,他二话不说就担在了肩上,可能是怕不应承下来,这些人会被杀掉。 毕竟是敌人的家眷,万一被迁怒了,下场好不了。 伤还没好利索,就带着这些人中的男丁出门行商,他们能有什么稀缺的货物,不过贩运些针头线脑、瓜果菜蔬,没什么利润,勉强煳口罢了。 跟刘襄猜测的贩枣子,区别不大。 有那么一些人,单单品性就值得敬佩。 刘襄上门的时候准备了拜礼,不贵重,仅仅是遵守礼仪,也许有一天,关羽会死在他手上,但在此之前,他不想失礼。 登门之时,关羽和崔奕一起出来相迎。还没等关羽开口,崔奕大笑着跑了过来,抓着刘襄的手,激动的说道:“哈哈哈,主公,多日未见,想煞我也。” “伤好了?挨揍了没?”刘襄促狭的问他。 崔奕有些害羞,嘴硬的回答:“某赢了好几次,怎么能说挨揍呢?某与云长不打不相识,极为投缘,切磋武艺而已,有输有赢很正常,主公怎能小看于我。” 那就是挨揍了。 刘襄不在理会他的抱怨,转向关羽,揖手行礼,登门拜访,哪有晾着主人家的道理。 “狐奴刘襄,字宜程,拜见云长兄,冒昧登门,打扰勿怪。” 关羽躬身还礼:“关某拜见刘将军,谢将军活命之恩。” “不必如此,战场交锋无有私怨,战后救治伤兵,乃应有之义,云长不用挂怀。” “将军仁义。” 关羽很澹然,完全没有满门小命都在刘襄一念之间的顾虑,只是依照礼仪谢过恩情,不卑不亢。见过礼,他又叫家中众人都来拜见,感谢活命的恩情。 这种态度,找不到开口招募的契机,刘备和张飞的家眷战战兢兢,刘襄不想做恶客,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就带着崔奕告辞而去。 路上崔奕询问:“主公可是想招揽关云长?” “有难度啊。” 崔奕嘿嘿一笑:“云长德才兼备,就这么埋没了,着实可惜,此事交给某来办,主公等好消息吧。” 刘襄翻个白眼:“你先把伤养好再说吧,有伤在身还找人打架,你可真厉害。” “些许小伤,不必在意,只恨受伤的不是时候,主公征伐北军精锐,此等惊天大战,某不能参与其中,可恨,可恼。”崔奕捶着大腿,感觉非常的遗憾。 刘襄劝道:“以后大战还很多,你先把伤养好再说吧,吾得走了,此次就是专门来看看你的伤情,你无大碍,吾便放心了。” “主公为何这般焦急?” “皇甫嵩已经平灭张梁,大军转向西北,张宝怕是也没几日好活了,能挡住朝廷的屏障就要没了,吾难心安。你好好养伤,吾这便启程了。” “恭送主公。” 两人拜别,刘襄快马加鞭赶回北新城时,已是十一月初十。 哨探回报,皇甫嵩大军已过瘿陶,兵锋直指下曲阳,张宝聚众十多万人,正在那里整军备战。 下曲阳在巨鹿郡最北端,距离中山国无极县只有四十多里,距离北新城三百余里。 这一战的结果不难猜测,张宝必败。不只是因为刘襄看过史书,张宝人数众多,精锐却少,虽然打着黄巾的旗号,大部分人马都是裹挟的流民和各路盗匪。麾下人员混杂,指挥不畅,战力实在不怎么样,比不上张梁统率的黄巾主力。 面对皇甫嵩,他拿什么赢? 军队不是人数越多战力越强的。 自张角病死,黄巾起义就已经算是结束了,随着张梁战死,张宝即将完蛋,黄巾军的末日已经到来。 以后那些年,打着黄巾旗号的,不过是各路的盗匪罢了。他们跟张角领导的黄巾军,不是一个概念,不能相提并论。 刘襄感觉在见证历史,有一种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人力难以抗拒的无力感。 “集结骑兵,吾要再次南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刘窜犯 各营骑兵修整了二十天,轻伤骑卒已经归队,缺额还没配齐,只是换过了战马、装备。 宿卫与骁骑合计一千两百人,全员铁甲,一人三马,两匹河西战马用来作战, 一匹驮马用来载负辎重补给。 阎志及麾下杂胡轻骑并入越骑营,合计两千八百人,全员装备革甲,一人双马,一匹上等战马一匹驮马。 鲜卑突骑伤损太重,只剩下九百人, 短期的修整,难以达到作战状态, 不在此次出兵序列。 轲比能得了赏赐,留下大部分兵马在北新城修整,自己带着百余人北上草原,信誓旦旦的要去拉拢鲜卑勇士,叫嚣着不拉回来三五千人,就死在草原。 刘襄乐见其成,原本只能利用阎柔的影响力,逐步汉化乌桓和一部分杂胡。现在,还可以利用轲比能的影响力,汉化一部分鲜卑。 汉族同化胡人的能力,是经过历史验证的,对此,刘襄非常自信。谁说应对胡人只能镇压和招抚,我们可以把他们变成自己人嘛。 一边大兵震慑,一边互市招抚, 暗地里一口一口的,吃掉他们就好了。 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慢慢来吧, 大汉民族的胃口一项不错。 抛开边境的民族问题,那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几代人不停的努力。 现在,要去直面皇甫嵩了,这个假想了很多遍的,最致命的威胁,刘襄心里沉甸甸的。 人的名,树的影,这个力挽狂澜的大汉名将,绝非易与之辈。 就用他来磨砺自己的锋芒。 让天下人张目。 此次出兵四千骑,由赵云、严纲、阎志负责统领。 出兵之前,公布奖赏,鼓舞士气。 以重大战役的名义,军功提高一等,按军中功曹的统计封赏士卒,再给每一个出战兵卒额外发放一千钱,以资鼓励。 一千钱不少了,相当于一两多的黄金。现在五铢钱又贬值了,得一万四千钱才能兑换一金, 一金就是一斤黄金, 汉制一斤等于十六两。 调阎志进入中军序列,任命为越骑营军司马,算是升了半级。 晋升严纲为越骑营都尉。 晋升赵云为昭武校尉,署理宿卫诸事。 任命夏侯兰为中军军正丞,留在北新城督导各部。 步卒也有调动,杨槯已经拿下五阮关,大军一到,五阮关就降了。 他们缺乏补给,早就没了战意,兵卒也逃散大半,只余不足千人,后续会跟随右军调到保定小城,经过甄选,打散编入各部。 杨槯晋升军爵,负责统领右军驻守保定。 王兴晋升为左军校尉,率领左军调到北新城,负责防御城南棱堡。 护军营和步兵营不设都尉,各有左右两位司马统领,分步兵营左司马统率六千步卒驻守五阮关,其余人马驻守北新城。 射声营和轻车营同样调到北新城。轻车营分出四千七梢砲砲兵,进入保定和城南棱堡协助防守。 各处安排完毕。 十一月十一日辰时,刘襄率军携带半月补给,直扑无极县,那里会成为大军的补给窝点,甄逸的家仆,已经在城外寻好隐蔽的山谷,做好了一应准备。 赶路用了三天,在无极找到交接之人,那里有甄逸的五百部曲守护着一处山谷,山洞里已经秘密囤积了上万石粮食,三万束草料,够大军食用一个多月了,若战事迁延,就得在北新城往前方运送了。 无极县离战场太近,不动声色的调用这些粮草,已经做到极限,不能再有大动作了,以免被汉军发现。 刘襄可不是来正面作战的,带着四千骑兵硬磕皇甫嵩的大军?这种头铁的行为,不是他的风格。 藏着掖着,悄悄的靠近,扑上去咬一口就跑,打乱敌人的节奏,劫掠他们的补给线,这就是此次出兵的战略。 绕过下曲阳,刘襄带兵来到战场南方,这个方向的防备力度肯定比北方松懈,也方便寻找汉军运送粮草辎重的路线。 此时的下曲阳大军云集,城内有张宝率领的十余万黄巾,城外汉军也不少,皇甫嵩带了三万余人北上,到了冀州以后,北军已经覆灭,只好征召各郡兵马补充战力,如今已经聚集了六七万人,主要来自魏郡、巨鹿郡和河间国。 中山国、常山国和赵国在太行山沿线,境内山贼横行,自顾不暇,难以派出兵马相助。 黄巾起兵之时,清河国与安平国被祸害得不轻,安平王刘续都被俘虏了,实在难以出兵。 本来巨鹿是黄巾闹得最凶的地方,可巨鹿太守郭典是个人物,他硬生生的守住了郡治瘿陶,等到了卢植的支援。 卢植下狱以后,他又鸡贼的退回了瘿陶,理都不理董卓的征召,直到皇甫嵩到来,他才带着万余兵马出来相迎。 魏郡也被黄巾祸害了,因为卢植出兵很快,最先收复的就是魏郡,所以派出的兵马最多,有将近两万人。 河间国和渤海郡并未征召,但河间国的义勇主动来投,想要混些军功。 刘襄为什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被绑在一边的张郃告诉他的。 张郃就是河间国来混军功的其中一支义勇,奉命押运粮草,半路撞上了安平军。 然后他就被俘虏了。 下曲阳大军云集,营寨壁垒遍地都是,四千骑兵填进去,冒不出什么泡来,刘襄只好把主意打在补给线上,张郃已经不是第一支被偷袭的运粮队了。 北到下曲阳,南到瘿陶,东到阜城,西到平棘、真定,方圆三百多里,安平军一直在这个范围游荡。 各条大路都摸熟了,凡是撞见的运粮队,一个都不放过。 本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原则,毫无规律的四处乱窜,让皇甫嵩派出来的清剿大军吃尽了苦头。 运粮队的兵力越来越多,清剿刘襄的队伍越来越大,下曲阳的攻城部队越来越少,始终无法破城,皇甫嵩愁白了头,怎么会有这么贱的打法? 派出去的人少了,就回不来了,派出去的人多了,根本追不上。 他已经知道敌人是谁了,对方根本就没想着隐藏身份,还故意放回俘虏扰乱军心。 他麾下人马来路混杂,各有心思,军中士气低迷,这么下去,难以为继。 刘襄,刘宜程,这个流窜犯,当真不为人子。还自称汉室宗亲,有这样的宗室,实乃汉室之大不幸也。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神上使 天气越来越冷了,刘襄在煮粥,加了米,加了各种豆子,放了枣,放了葡萄干。 今天是腊月初八,后世有在这一天喝腊八粥的传统。 汉朝没有。 他不管, 他就是要在这一天喝腊八粥。 刘襄煮的很认真,煮了快半个时辰了,米很烂,豆子很硬,葡萄干很贵。 不好喝。 他喝了满满一罐子。 撑得肚子疼,心里仍然很空。 抬头看着铅灰色的云层, 已经阴了三天了,原以为要下雪,安平军疾驰百里, 撤回了无极县附近的山谷,不躲避风雪,战马会冻死。 可雪一直没下。 入冬以来,一场雪都没下。 刘襄盼着下雪,大雪一到,汉军就得退兵,他就不用在这里耗着了。 将近一个月了,大小十余战,烧掉了十几万石粮草,几十万支羽箭,数不清的辎重, 为了保持行军速度,只拿回来很少的一部分,也没办法分发给百姓, 真心疼。 可战争就是这样, 容不下丝毫的善念, 心狠的,凶残的,卑鄙的,往往就是胜利的。 慈不掌兵啊。 这段时间,敌进我退,忽东忽西,打的就是一个快字。游击战十六字真言,刘襄牢牢的记在心里,可这种战法的精髓他还没有摸到,正在理论联系实际,一一的验证,慢慢的学习。 现在只学会了前面四个字。 安平军全员骑兵,马匹众多,就是利用速度欺负汉军的步卒。 这叫一招鲜吃遍天。 皇甫嵩伪装过、埋伏过、堵截过、包围过。 可面对四千精锐骑兵,伪装运粮队的被吃掉。埋伏的瞒不住众多的斥候,以刘襄谨慎的性格,他动用了上千的越骑充当斥候,就是防备敌人埋伏。 堵截的被铁骑击溃。 包围的抓不住灵活的骑兵。 逼急了,安平军疾驰一天,百十里地就冲过去了,需要多少人马才能完成包围呢?骑兵加速赶路,步兵敢追吗?急行百里, 骑兵还有口气,步兵就把自己跑死了。 皇甫嵩麾下的三河骑士不到三千人,等他用了一遍计策,已经折损过半了。他非常怀念北军五营,若是北军精锐还在,刘襄小儿怎能如此嚣张,早就剿灭了这个流窜恶贼。 奈何北军一战覆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刘襄牵扯了三四万的兵力,下曲阳城下,汉军已经不敢再分兵了,城里的十几万黄巾又不是摆设,真当他们不会反攻出来吗? 为了怕张宝被算计,史阿潜到城下,向城内射了不少箭书,上面只有两句话:“援兵已至,安心守城,落款为神上使刘襄。” 万一皇甫嵩玩一出减灶计,假装分兵追杀援军,其实是暗伏兵力,勾引黄巾出城,那就完犊子了。 希望张宝谨慎点吧,刘襄还不想失去这个屏障。 此时的汉军大营一片愁云惨雾,天气越来越冷,每天都有人冻死,士气快要维持不住了,他们可不像安平军,提前几个月就制作了夹袄御寒。 兵力被牵扯,城池攻不下,难以为继了。 “刘贼骑兵精悍,至如疾风,去如收电,我军难以应对,补给越发艰难。粮草贵乏,冬衣被毁,众多士卒冻饿而死,将军,撤兵吧。”曹操心中苦涩,劝谏着皇甫嵩。 巨鹿太守郭典也出列附议:“将军,不如退到瘿陶修整,天气转暖再来讨伐蛾贼。” 长史梁衍也开口劝说:“君侯,当做决断了。” 皇甫嵩慢条斯理的捋着胡须,待属下安静以后,才不慌不忙的训斥了一句:“为将者,岂可自乱阵脚,汝等心浮气躁,怎能统带大军?” “我等知错。” “朱公伟已过瘿陶,两万大军正在南方搜索刘贼,吾欲出重兵,两面夹击,彻底剿灭流窜恶贼。” 曹操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知道援军已到,我也不慌。他一边腹诽,一边接过令箭,听着皇甫嵩分派任务。 “以八千人为一路,七路齐出,每路间隔二十里,多派哨探搜索前进,七万大军南北夹击,必定一网成擒。吾自带万余兵马,坐镇城下,围困黄巾蛾贼。” “末将领命。” 皇甫嵩又提点众人:“汝等出兵,要大张旗鼓,不必遮遮掩掩。” 曹操觉得他疯了,赶紧劝谏:“城中蛾贼若知我军南下,必定出兵攻伐,城下万余兵马怎能抵挡?将军乃是军中主帅,干系重大,怎可如此冒险?” 随军的凉州名士阎忠也开口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侯三思。” 皇甫嵩捋着胡须,呵呵笑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用兵之道,存乎一心,汝等依计行事便可,吾心中已有成算。” 众人下去整军。 不多时,大军齐出,浩浩荡荡奔南而走。 城中的黄巾欢喜万分,都在传神上使来援,可始终不见露面,原本心中不安,别是骗人的吧? 今天汉军南去,必定是援军已到,看汉军大张旗鼓的动作,这位神上使的大军肯定不少,有救了。 黄巾军士气大涨,纷纷请战,要出城干翻汉军,张宝却游移不定,别人不知道神上使是个什么玩意,他可一清二楚,刘襄跟他们兄弟两个,可是有仇无恩,怎会派大兵来援? 这里面有阴谋。 皇甫老贼使计诓我,当真奸诈! 某才不会上当。 张宝无视汉军的动作,勒令各部提高警惕,坚守城池,两军隔着城墙对峙,安然不动。 这种行为却激怒了城中一员大将,他找到张宝,直言要出城杀敌,策应神上使刘襄的援兵。 言辞犀利,行为粗鲁,被打了二十军棍,愤愤不平的回房养伤去了。 刘襄当天就接到了汉军南下的探报,此处距离下曲阳只有四十里,汉军的大动作,怎么可能不知道。 “都去南边找我吧,围着地球转一圈就能找到了,小太爷看你们耍猴戏。”滴咕了一句又高声下令: “命令各部小心隐藏。” 这时候可不能动,等南下的汉军走远了,才能看出虚实,摸清了皇甫嵩的意图,战机就出现了。 刘襄等了三天,安逸的在山谷中歇马,此地坐北朝南,凛冽的北风无法侵袭,安平军悠哉悠哉的避过了寒流。 汉军在寒风中寻觅了三天,瑟瑟发抖,一无所获,七八万人散落在几百里的地界,冻得直骂娘。 腊月十一,艳阳当空,刘襄出兵整整一月,他终于跟皇甫嵩见面了。 没有潜行,没有夜袭,安平军将近四千骑兵,大大方方的自南方而来,卷起漫天的风尘,直驱汉军营垒。 皇甫嵩心中苦涩,瞒天过海之计,被捅破了。 他宁可被人夜袭,黄巾不耐夜战,夜晚容易脱身。 刘宜程,小小年纪,如此难缠。计策被看破,大军在百里之外,败局已定。自己兵败身死,黄巾难制,必定再次席卷天下。 各地叛乱不断,羌胡、北狄、南蛮、百越俱都起兵,煌煌大汉,为何如此多难。 他想去挽回一下,既然刘襄自称汉室宗亲,那就让他成为真正的汉室宗亲,若能说服他扶保大汉,以此人的手段,汉室之幸也。 皇甫嵩骑着一匹乌骓马,带着亲卫,要与刘襄阵前叙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 阵前诏安 刘襄在汉军营前驻马,等待城中黄巾军的动作,他才不会驱使骑兵攻营。 大张旗鼓的过来,就是点破皇甫嵩的计策,绝杀的那一步,还是要黄巾军来做。 张宝却迟迟不见动作,让刘襄腹诽不已, 张氏兄弟的脑子都有病吗? 皇甫嵩带着几百人出营而来,这些人有自己的亲卫家兵,也有收拢的北军败将,三营校尉不敢回京,带着各自的亲兵、下属投到了他这里,希望他能帮着分辩几句,减轻罪责。 这批人战力彪悍, 可惜人数太少,就收在身边做了护卫,如果对面发难,至少能保着自己杀回营寨。 一行人来到安平军阵前,距离一百五十步就停止了前进。 刘襄笑了,碰到同行了,他自从有了腰引弩,老想着狙杀敌将,这个距离不远不近,腰引弩能够得着,但射不死。 皇甫嵩也不是什么好人呐,肯定琢磨过狙杀敌将的事情。 得小心了,禁军之中可是有大黄弩的, 那玩意据说能射三百步。 遗憾的是,刘襄至今没见过实物的样子,北军的缴获里面, 只有两百具腰引弩,没有大黄弩的影子。 刘襄和一众宿卫仔细的观察对面, 小心戒备着敌人的狙杀动作。 皇甫嵩喊话了:“刘宜程, 可敢当面叙话, 吾可上表陛下,封候拜将。” 一个人的声音很难传这么远,他身边的亲卫齐声大喝,才能听得真切。 听到“当面叙话”的时候,刘襄想说不去,咱们直接开打吧。 可听到“上表陛下”的时候,他犹豫了,身份的转变很重要,顶着贼寇的名头,他很难走远。各朝各代都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标准,用现代的话来说,这是主流文化,是普世价值观。 他若只想圈地自守,最后投靠赢家,自然可以不在意这些。可他想更进一步,争霸天下的游戏,他也想参与, 那就必须进入主流文化的圈子,得让自己符合当世的道德标准, 得让大多数人认可自己。 他得为自己披上忠孝仁义的外衣, 进入士族这个圈子,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皇帝陛下的一纸诏书。现在这个时间段,汉室的威严还没有完全崩塌,还是有用的。 走刘焉的路子弄到宗室的身份,走赵忠的路子在灵帝那里获得身份的认可,现在皇甫嵩送上门来了,事关朝堂的认证。 得好好谈谈。 双方约定,各带十个护卫,就在两军阵前,当面叙话。 刘襄看着赵云和史阿,优势在我,自信满满的赴约了。 皇甫嵩五十岁左右,跟董卓差不多岁数,却比董胖子精神多了,身高七尺六、七寸,内着大红袍,外套明光铠,脚踏方头战靴,头戴铸铁兜盔,腰间革带上挂着一柄四尺长剑。 两人行礼拜见,刘襄拿过胡床(跟现代的马扎非常相似),请皇甫嵩坐下谈话。 胡床可以双足垂坐,比跪坐在大野地上强多了。寒冬腊月,跪在野外说话,这是找罪受。 坐下之后,皇甫嵩开口夸赞:“宜程用兵,天马行空,驱使精骑,如风似电,年轻一代之中,汝为魁首。” 开口就夸赞,所图不小。 刘襄笑道:“义真公过誉了,吾自小向往霍骠骑的风采,特别是河西之战,万余精骑,六天转战千余里,踏破匈奴五王国,令人神往。” 皇甫嵩也接着话茬感叹道:“冠军侯的风采,我辈之人谁不向往?男儿捐躯沙场,为国征战,方为真英雄也。”话题一转,问道:“听说宜程是长沙定王之后?” 不但话里有话,还要盘路啊,刘襄觉得甄逸在洛阳这么长时间,应该搞定刘焉了,就开口回答:“吾为宗室,不曾虚言,可在名籍薄上查到。” 皇甫嵩目瞪口呆,原以为是出身卑微,攀扯的汉室宗亲,他还想着为了大局,闭着眼睛就认下此人的胡乱说辞。 结果是上了名籍薄,谱系明确的宗室,那你造反干嘛? 他脑袋嗡嗡的,恨不得跳起来抽这人一个大嘴巴子,黄巾反的是你们老刘家,我来给你们老刘家平叛,你和黄巾贼一起打我。 还有天理吗? 你个瓜怂,干得是人事吗? 他青筋直冒,脑袋像挨了一锤子,半天才缓过劲来。 满脸疑惑的问道:“为何起兵?” “吾要清君侧,苛政盘剥,民不聊生,天下离乱,苦痛倒悬,吾看不下去了。” 皇甫嵩叹息一声,苦口婆心的劝道:“天下已经够乱了,何不偃旗息鼓,修养生息?” 刘襄指着城垣上越来越躁动的黄巾:“怎么修养?让他们乖乖的饿死吗?” 皇甫嵩苦笑一声,转换话题:“吾上表陛下,赦你无罪,并赐下封赏,你我两军罢兵止戈,如何?” “实领幽州,举孝廉,上计吏,否则免谈。” 举孝廉可以拉拢大量的寒门子弟,上计吏不是具体官职,是一套收税系统,包括铸币权,这些权利是一定要争取的。 至于上缴税收的问题,天下这么乱,我运不出去啊,有能耐你们自己来取呗。没几年就天下大乱了,拖几年就更不用缴税了。 “可以。”皇甫嵩答应的很痛快。 刘襄指着汉军大营说道:“听说前辈见到后辈,要给点见面礼,营中兵马,送给我吧。” 皇甫嵩答应的太痛快了,他可没忘记,南边一两百里还有七万多汉军,若是皇甫嵩反悔,至少能落下点实实在在的好处。 皇甫嵩没好气的嘲讽道:“晚辈拜见长辈,要准备拜礼。” “所以我军没有发起攻击,这个礼物义真公不满意吗?” 皇甫嵩气得够呛,这是个泼皮无赖呀,可形式不如人,正当他苦思如何拒绝的时候,听到刘襄幽幽的说道:“义真公就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吗?两军夹击,他们必死无疑。” 是啊,败局已定,黄巾随时会打出来,这些人难以保全,一旦开战,诏安之事自然作废。 唉! 没有拒绝的余地啊。 “可以。” 刘襄笑了,看着皇甫嵩的乌骓马,开口说道:“吾还有事相求。” 皇甫嵩哈哈大笑,豪爽的说道:“大宛名驹,踏雪乌骓,宜程喜欢,送你便是。” 刘襄摇摇头,笑道:“所有的马我都要。” 骑马赶路,一天就能找到大军,徒步至少两三天,这个时间差能做很多事,张氏兄弟的脑袋都有坑,得小心张宝起什么歪心思。 为了防备皇甫嵩趁乱反攻,马是一定要留下的。 皇甫嵩沉吟一番,猜到了刘襄的意图,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要求?” 刘襄意有所指的说道:“义真公大气,吾心满意足。若是朝廷大军回返,吾愿提兵,协助剿匪。” 皇甫嵩深深的看了刘襄一眼,回身下令:“下马,命营中易帜。” 这个命令一下,兵马的指挥权就算移交了,黄巾军在侧,无论兵权归谁,都是不能缴械的。 皇甫嵩笃定,给出的好处能够吊住刘襄的胃口,毫不犹豫的转交兵权。 兵符印信,黄册账簿一一交接,这座大营就归安平军了。 一众高层将校,自然不可能听刘襄的,所以他们跟着皇甫嵩南下了,走得干脆利索。 现在,轮到刘襄应对黄巾军了,希望张宝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也不知道他这个神上使的名头,有没有一点影响力。 皇甫嵩留下了饵料,后续又会有什么动作呢? 名将的心思,你得往最恶毒里面想,因为每一个名将,都是踏着尸骨走过来的。 兵不厌诈。 孙子开篇就强调了这个道理,一切的兵法,都建立在这句话上。 这个道理刘襄懂,可张宝迟迟不出城,对峙下去不是办法,他打得就是一个时间差,容不得迁延。 剿灭万余大军是需要时间的,不快点行动,汉军随时能够回头。 天气越来越冷,安平军若是还在野外奔波,大批的战马就得冻死,若撤军而走,黄巾军这个屏障就没了,那他出兵是过来旅游的吗? 带着四千骑兵上万匹马,转一圈就回去了?他闲的没事干了吗? 这万余人,到不是什么问题,大不了当他们不存在,刘襄随时能够脱身而走。 得到就赚了,得不到拉倒,刘襄是来解围了,目的达到就好。 他最在意的还是诏安,他是真希望皇甫嵩能够信守承诺。 诏安这个饵料,他拒绝不了,万一成了呢,就省了很多功夫,安平军也会少死很多人。 城中黄巾在骚动,城外大营人心不宁,安平军的骑卒随时准备跑路。 皇甫嵩脱身了。 刘襄在赌。 张宝在思考。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黄巾军大统领 刘襄在翻看着汉军的黄册,这支易帜的部队是跟随皇甫嵩北上的主力,兵器甲胃的配置不错,三百铁甲,两千多革甲,千余强弩,四千多的弓箭。 共有一万两千多人, 包括随军的一千三百人的三河骑士。 最服安平军的就是这些随军骑士,被打得太惨了。 其他步卒也不敢闹事。 原因有很多,高层军官走了没人挑头,被安平军的威名震慑,最主要的是真挨过揍,这一个月他们吃尽了苦头, 不敢不服。 军中的道理很简单,强者为尊。 只要给刘襄一点时间,折服这些底层士卒和中低层军官不难,自认为出身高贵的中高层军官都走了,军司马以上的一个都没留,一部分曲军侯也走了。 他们一走,消除了皇甫嵩留下部队背刺安平军的隐患,控制部队也会简单不少。 这也是他犹豫的原因,皇甫嵩到底是缓兵之计,还是真心诏安?猜不透,形势扑朔迷离,他在犹豫。 刘襄在犹豫,张宝在算计。 安平军出现的时候,他心中窃喜,有人帮他试探汉军的阴谋,还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谁知道,汉军直接投降了。 城外的虚实,一目了然。 可他又起了歪心思, 骑兵啊, 这年头谁不想麾下拥有大队骑兵?不就是用骑兵断敌人粮道嘛,谁不会啊? 只要有了骑兵, 他就不用怕汉军征剿了,最不济也能带着骑兵远遁千里。他的兄弟都死了,老张家就剩下一根独苗,他要是也死了,就绝嗣了,他们三兄弟,得有一个活下去。 被皇甫嵩围住的时候,他都要绝望了,现在他又看到了生路。 他想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他的命,不是他一个人的。 招来手下的各路渠帅、头领,指着安平军的驻地:“带领你们的人马,从东门出城,围攻敌军营地,一定要缠住敌人的骑兵,不可放跑了他们。” 黄巾军的一众头领面面相觑, 城外不是神上使的援军吗?人家发兵援救, 打败了围城的汉军,结果你要火并人家? 这是看上人家的战马了,他们都懂,可就算最卑劣的盗匪,火并之前都得找个借口,没你这么干的。 一点义气都不讲,一点节操都不要,连盗贼都不如啊,谁还敢跟着你干? 他们犹犹豫豫,谁也不想开口应承。 张宝厉声喝问:“你们敢违抗军令?都想死吗?” 他怒气冲冲的盯着一众手下,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黑脸大汉掷出手戟,直入自己面门。他痛呼一声仰面而倒,至死都不敢相信一直跟随他的手下,会突然暴起发难,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 周仓一瘸一拐的越众而出,瞪着张宝的亲卫,因往日积威,谁也不敢跟他对视,纷纷低头躲闪。 他又转身环视了一圈黄巾小帅和各方贼头,指着城外沉声说道:“当初汉军围城,大伙都绝望了,都以为要死在这里了,神上使刘君率兵来援,某心中感激。” 说到此处,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盯着众人发问:“活命之恩,某不敢忘,你们想做忘恩负义之徒吗?” 众人皆言不敢忘恩,周仓力大认死理,刚杀了地公将军,谁敢在这时候反驳他,不要命了吗?再说了,他们心里也不认同张宝的行为,哪有刚解围就火并援军的。 周仓继续发问:“某要开城去投刘君,你们怎么说?” “同去,同去。” 众人赶紧开口应和,这时候不出声,被人看做忘恩负义,有损名声,万一惹得周仓性发,当场打杀了,那就死得太冤枉了。 周仓也不废话,领着一众头领打开城门,弃了兵器,步行来到军营求见。 刘襄在中军大帐接见他们,一见面,周仓双膝跪地大礼叩拜:“河东周元福,拜谢刘君救命之恩!” 周元福?刘襄眨眨眼,看着跪伏在地的黑脸壮汉,这是周仓吧? “快快请起,可是地公将军麾下的周仓周渠帅?” “正是。”周仓起身回答。 “元福不必如此折节,你我两军本为联盟,发兵救援乃应有之义。” 周仓一听这话,心中赞叹,这才叫盟友,这才是义气,他更加坚定了投奔的意志:“启禀神上使,张宝不讲义气,要发兵攻打友军,已经被某杀了,我等一致决定,都来投奔刘君。” 张宝死了?好事啊,不用再顾虑这个蠢货,下曲阳的形势瞬间好转。 若不是张宝迟迟不见动作,他率领的骑兵无法攻破营寨,皇甫嵩根本跑不了,也不会把事态变得这么复杂。 死的好。 刘襄心中快意,转念一想,张氏三兄弟都死了,原来的神上使张曼成也早就死了,最后的黄巾军主力投奔到了他的麾下。 自己这个还没当几天的神上使,就成了黄巾军地位最高之人。 我成了黄巾军大统领了? 剿灭了幽州好几万黄巾,最后成了黄巾军头领,命运这玩意,跟闹着玩似的。 事态紧急,来不及感叹,周仓率黄巾来投,得赶紧安顿他们,南方汉军情况不明,得赶紧整顿军队,应对后续变化。 “元福来投,吾心甚喜,张宝多行不义,死有余辜。只怕城中人马混乱,被汉军所趁,需要赶紧整顿。吾欲任命元福为别部司马,统领黄巾军旧部,裁汰老弱编练新军,不知可愿屈就?” 周仓拱手行礼:“愿为主公驱使。” 这是以家将自居了,刘襄点点头认下主从,提点他道:“安平军军纪严明,元福今后要以身作则,约束部下,不可触犯军法。” “唯。” 又安抚了几句黄巾旧部,刘襄决定先拆除围城营垒,命他们各带本部出城劳作。 十几万人齐齐行动,之用了一个下午就填平壕沟,拔除寨墙,留下东门外一座军营,与城池掎角而立,协助守城。 众人干活之时,刘襄已经摸清了城内的情况,城中百姓尽被裹挟,黄巾军十六万人,多半是老弱妇孺,能战之人不到七万。 粮草辎重贵乏,战具不齐,若无自己在野外牵扯汉军兵力,他们早就被灭了。 战力不足,四周皆敌,下曲阳不可久留。 当天傍晚便开始裁汰老弱,挑选工匠,粗略的选出了九万余人,作为第一批撤离的人员,趁着天气转暖,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这一批人由阎志率领一千越骑带队,跟他们一起的,还有易帜的汉军,若皇甫嵩返身来攻,他们是个隐患,不如以保护老弱的名义,早早撤到后方。 十万多人带着大部分粮草,赶着大车,浩浩荡荡的向北而行,三百多里路,他们估计得走十天半个月,刘襄率领六万多黄巾青壮,三千骑兵,在下曲阳断后。 这个行为让周仓为首的黄巾旧部心生感激,皆存效死之心。 刘襄顾不上这些,命人取回山谷中的万石粮草,充实军中补给,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两万石。 军中的大肚汉太多了,一两斤的粮食下肚,也就只能裹腹,还有近万马匹,六万大军每天至少要消耗两千石的粮草。 趁着汉军未至,刘襄带人走了一趟无极县城,连哄带吓,弄了三万多石粮草,几百辆大车,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一刻不停的折腾了四天,下曲阳的形势终于捋顺,刘襄带两万人在城外大营驻守,周仓带四万余人守城。因为得到汉军大营的武器补充,勉强算是战具齐备了。 至始至终,刘襄都没派人去追皇甫嵩一行。 “我还是心存侥幸,不知是对是错。”揉着白牺的面颊,他轻声低语。 他专属的马厩里,已经养了五匹马了,白牺、赤菟、踏雪乌骓,还有两匹大宛马是意外收获,北军败将的坐骑,这次也一并被扣下了,一匹是五花骢,一匹是个栗色母马,没有名字。 刘襄准备把五花骢送给赵云,把踏雪乌骓留给崔奕,这个栗色的小母马就给赤菟作小妾吧。 舒缓了一下心情,继续回到中军大帐处理军务,他在等待汉军的反应。 腊月十六,天高无风,三万汉军离下曲阳二十里安营。 牙旗为朱。 最让刘襄在意的是,孙、曹、刘,三面旗号。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掌控三国的男人 敌军立足未稳,我军骑兵已至,朱儁性格火爆,亲率骑兵来战。 两军迎面相撞,铁甲突骑长矛并举,人挨人马并马,以赵云为锋失, 结好锥形阵势,凿穿敌阵,平推而过。 朱儁这个南方将领,终于见识到了幽州突骑的可怕,两百年的威名之下,是摧敌破阵的强悍战力。 幽州的勇士可不是交州土着能比的, 他平灭交州叛乱就是靠着汉军士卒比那些野猴子更强的战力, 一路勇勐突进,无所不破。 几千人就俘虏了好几万, 这种战绩,让他极为骄傲。 可这种打法,在北方就不好使了,若不是皇甫嵩为他擦屁股,他早就被黄巾弄死了,根本活不到今天。 朱儁不但不吸取教训,有了千余骑兵就更加膨胀了,没办法,南方的骑兵确实稀缺,千余骑兵就能叫做骑兵军团了。 他带着这批骑卒,自信满满的要缠住铁甲突骑, 给后方步卒争取立阵的时间。 结果,一触即溃。 这是水土不服啊。 刘襄很高兴, 不是因为击溃了朱儁的骑兵,是皇甫嵩没来。 这是个好消息。 他统率骑兵高速突进,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让朱儁这个南方将领见识了一下幽州突骑的作战方式, 击溃了汉军的骑兵部队。 若不是孙坚奋勇抵抗,在骑兵战败之后带着步卒反冲骑阵,迟滞了冲击速度,争取了立阵的时间,安平军真的能够一冲到底,彻底击溃来不及结阵的步卒,朱儁大军必败无疑。 不愧是江东勐虎,不愧是丹阳精兵。 安平军三千骑兵踏过孙坚的拦截,看着远处缓缓靠近的盾阵,划了一条弧线,完成转向,不再恋战扬长而去。 孙坚在残肢断臂中大口喘息,虽然只是短短的拦截了一下,可他麾下的步卒被冲撞践踏,死伤惨重。 看着远去的大队骑兵,他怒吼一声,狠狠的摔掉盾牌,不甘,愤满,难以言表。 远处的刘备觉得身上隐隐作痛, 这是一战覆灭,险死还生留下的后遗症。 正在指挥本部兵马的曹操咽了口口水,虽然早就跟刘襄照过面,也知道安平军的威名,上个月更是见过几万大军被骚扰得痛苦不堪,可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幽州突骑纵横战场的样子。 来如疾风,去如收电,自己对他们的评价,真是一点错都没有。看着朱儁颓丧散乱的骑兵和孙坚死了一路的步卒,还得加上个临阵破敌,无所不克。 真羡慕啊。 要是我也有一支这样的骑兵就好了。 不提各有心思的汉军诸将,刘襄带着骑兵直接回归军营,敌人已经有了防备,没必要再纠缠。 虽然未竟全功,但击溃了汉军骑兵,给了他们一个当头棒喝,打击了兵卒士气,肯定能够延缓敌人的进兵速度。他是断后的,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也不错了。 不能总想着一击溃敌,那不现实。 果然如他所料,汉军退后十里扎营,两军隔着三十里对峙,一直持续了七天。 寒冬腊月,作战艰难,士气本就不高,敌骑毫不费力的击溃两部兵马,根本没什么损伤就扬长而去了。 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不心虚的,安平军击败禁军精锐的战绩也被疯传,厌战情绪无法遏制。 汉军修整了七天,才把士气稳定下来。 自从入主下曲阳开始,刘襄就命人搭建挡风墙抗寒,又用此前围城营垒的木料做燃料,昼夜不停的烧火取暖,在烧过的地面上挖坑洞,搭建简陋的地窨子。 凡是能想到的取暖方法,他都不放过,城内城外总算没有冻死人,虽然干活很累,但麾下兵卒反而士气大涨。 在他们的认知里,冬天冻死人才是正常的状态,刘襄的做法,让他爱兵如子的名声被全军认可,一众兵卒摩拳擦掌,就等着击退汉军,回幽州过好日子去。 他们都听说了,军中将士足额足饷,还有各种优厚待遇,若是立了军功,更有重赏,各个都是小财主,当真羡慕。 就算不能从军的,也能分田,还废了苛捐杂税,麾下百姓都能吃饱,这让他们很是向往,能吃饱饭,谁有闲心造反啊。 腊月二十三,小年,刘襄在帐中烤串,正确的说法是看伙夫烤串,他不会。 煮个粥都煮不好的人,让他烤肉串?那是难为他。 别怀疑,汉朝有烤肉串,而且很风靡,现代和汉朝是最喜欢撸串的两个年代。 汉墓中出土了大量的,汉朝烤串的炉具和签子,各种壁画和文献也记载了烤串的样子和做法,除了没孜然、辣椒,跟现代的肉串差不了多少。 伙夫烤的是鹿肉,赵云专门出营猎的,为了感谢送马之情。 大宛名驹五花骢,对赵云来说,这就是梦想照进现实,女神来他家敲门。 必须得回礼,可他不是出身豪富之家,哪有什么珍奇异宝,只能为主公猎鹿,以表心意。 他的心意,刘襄明白。 就邀请了赵云、严纲、周仓分食。 军中禁酒,他们很遗憾,刘襄无所谓,就他那三杯倒的酒量,没法喜欢上喝酒。 四人撸了一顿肉串,最高兴的就是周仓,主公这是把他引入军中将校的圈子了,是拿他当做心腹看待。 他虽然憨直,但他又不傻,心里很是暖和,这个主公没认错,有情有义,仁德爱民,满天下哪里去找?今后就跟着主公了。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主公让去南,绝不往北走。 刘襄在庆祝小年,其他几个各有想法,赵云认为主公与他分鹿,这是表示与他共富贵,不相负,他很高兴。 严纲觉得自己地位大涨,就邀请了三个人,有他一个,这就是地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每个人都有所求,所以,争斗永远都无法停止。 汉军出兵了,腊月二十四,正午之时在营外列阵挑战。 “让他们在外边冻着吧。” 刘襄不在意这些汉军,自己是按照七万大军布置的防御,三万人攻营,没什么大问题。 留下断后的黄巾军有汉军大营的武器补充,又调拨了易帜部队的弓弩,安平军特色飞梭也制作了不少,未必能在野战中打败三万汉军,但防守还是能守得住的。 寒冬腊月,小北风嗖嗖的吹着,营外列阵,不能跟守军一样轮流烤火,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朱儁真是烦人,这个季节非要出兵,就不能回去猫冬吗?我军也能退回北新城,等到来年天气转暖,咱们再大战一场呗。 刘襄缩着脖子观察汉军阵势,心中腹诽不已。 这段时间应该是朱儁的人生巅峰了,刘备、孙坚、曹操都在他麾下效命,一人掌控三国,真牛逼。 看着曹操的旗帜,刘襄在心中琢磨,自己好像还没有揍过老曹,刘备差点被自己打死,孙坚拿步兵堵马腿,骑兵顺势就踩过去了,也算在自己手里吃了点小亏,就剩曹老板了。 要不要出去干老曹一票? 凑个打遍三国的成就?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诏安、离间 朱儁分万余兵马在城下羊攻,带领两万人攻打城外军营。 寒冬腊月催兵攻寨,汉军兵卒在外列阵,早已冻得瑟瑟发抖。 毕竟是大汉中郎将,虽然因为南北差异,战法不合时宜,但不至于看不出麾下兵卒的状态。 刘襄不相信他会是短智之人, 必定有阴谋。 “传令四门,不可轻敌,谨慎轮换,严防死守。” 暂时看不出对方意图,只能加强戒备,绝不能因为疏忽大意, 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战斗一直在持续, 两军兵卒的状态越来越好,战斗烈度越来越高, 冬日作战还能这么玩?刘襄觉得涨见识了。 朱儁不停的催促进兵,他所在的南门,攻势就没停过。 刘备在东门的攻势中规中矩,压力不大。 曹操在北门虚应故事,明显在耍滑头,就是个样子货。 只有孙坚比较实在,亲冒失石,带头冲锋,领着部将一次一次的冲击营门,又被一次一次的射回去,西门是战斗烈度最高的地方。 刘襄的眉头越皱越紧。 安平军的伤亡很大,汉军的伤亡更大,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么打下去,汉军攻不破营寨, 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想用巨大的伤亡, 摧毁我军的士气?可汉军的士气明显比不上安平军,哪边先坚持不住还不一定呢。 不对劲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四面被围,探报无法传回,刘襄的视野被遮蔽,无法了解外面的情况,他怀疑还有部队隐藏在暗处,汉军还有四万多人没出现呢。 得打开一个缺口出去看看。 孙坚很勇勐,冲得非常靠前,刘襄就决定选他了。三十具腰引弩瞄着盾阵里的江东勐虎,就等他露出破绽。骑兵已在西门列阵,等着狙杀主将,就能趁乱冲阵,一举突破包围。 也不知道孙坚是累了,还是真有气运这么个玩意,等了半个多时辰,这家伙一次都没冲阵,就待在在盾阵里不动弹,隔着一百多步, 破不了盾。 狙杀敌将这种战术,果然不能当做常规手段,刘襄不想等了, 决定改变打法,准备抓住汉军被击退的机会,率领骑兵顺势冲出,逆卷阵势,一举溃敌。 越骑放箭帮助守营,突然加大远程攻击,希望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造成大规模的败退,这样就能给骁骑一个冲阵的机会。 他打算得挺好,突然变多的羽箭也确实让进攻的汉军吃了不小的苦头,可他等来的却是鸣金的声音。 四面鸣金,汉军全面后撤。 刘襄冷笑一声:“呵,老子管你鸣不鸣金,上马,冲阵。” 汉军后撤,营门突然大开,骁骑在营中加速,出门的那一刻,速度已经飙升,突破一边戒备一边后退的少量步卒,直接切入已经转身的主阵。 西门的汉军阵型开始混乱,根本无法阻挡铁骑的冲击,骁骑在前方突破,越骑在后面扩大缺口驱赶乱兵,步卒顺着骑兵的路线冲进敌群,挥舞长矛大戟,奋勇厮杀。 安平军士气高昂,呼喝酣战,在一片鸣金声中,击溃了西门的汉军。 孙坚气得直骂娘,刘襄、朱儁都没逃过他的污言秽语。 韩当、祖茂两人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拽住了他。一众部将护着孙坚后退,要到后阵收拢败兵,重新组织阵型。 冷兵器时代,最有效的杀敌手段就是结阵而战,一旦阵型混乱,很难就地整队,只能退到后方重新立阵。 孙坚他们的做法不能算是错误,可中军旗帜后撤,底层士卒的心里就更加慌乱了,原有的一点战意,瞬间就被打消。 “赶紧跑啊。” “快跑,快跑。” “校尉都跑了,不跑等死吗?” 大规模的败兵潮出现了。 驱赶败兵为潮,冲毁敌军阵势,这是骁骑营的老兵最喜欢干的事。 他们不再横冲直撞,开始选择性的击杀回身反抗的,企图就地结阵的。 将敌军败兵向城下驱赶,那里有结阵羊攻的汉军。 营寨西门距离下曲阳的东门只有两三里,一部分败兵很快就冲进了友军的地盘,从背后冲散了他们的阵型,骁骑发力,加大进攻的力度,将他们逼进了城池守军的射程。 那还客气什么,城上羽箭、飞梭不要钱一样的砸下来,等到这群败兵从两侧逃离射程的时候,大半的人已经成了铺在城下的尸体。 朱儁、曹操的旗号已经出现,南北两面过来支援了,越骑向两侧驱赶的败兵,阻止不了多长时间。 太过巧合了,自己突围的时间,正赶上汉军收兵,他们顺势就能调动部队过来支援。 敌人已经收兵,好像也没必要突围了,占点便宜赶紧回营吧。 向城上射了一封箭书,告诉周仓有敌军隐藏,命令他谨守城池,防备偷袭,尤其是夜袭。 皇甫嵩有前科,不能不防。 “带上受伤的、战死的袍泽,收兵回营。” 安平军停止追击,背着伤兵,抬着尸首,迅速后撤,刘襄带领骑兵断后。 在朱儁和曹操的目光中退回营地。 四门戒备,兵卒轮流烤火、放哨,等待汉军进攻。 一切又回到原点。 除了天色渐晚,气温更低,营外横陈着几千具汉军的尸体。 铁骑踩过的地方,可留不下几个活口。 两方隔着营门对视,朱儁愤愤不平,曹操倒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刘襄觉得他像个奸商。 有使者打着白旗接近,高声叫门:“奉令至书,请开营门。” 放入使者,取过封检,是皇甫嵩写给刘襄的信,上面说,已经上表朝廷,诏安刘襄的事情,陛下已经批复,诏令还在路上,因为朱儁与他正在交战,特意至书一封,劝两方罢兵休战。 最后又提了一句,说张宝是大反贼,陛下极为在意,不可赦免,确实留不得,望刘襄斟酌。 前面啰嗦一大堆,这句才是重点吧,离间计用得太明显了,若是张宝没死,刘襄和黄巾军肯定得打起来。 如果有可乘之机,那封还在路上的诏书,就不用送了。 可惜,他的算计落空了,周仓已经摆平了这个隐患,刘襄回书同意停战,希望皇甫嵩带为上表,自己愿为陛下除去反贼张宝,也愿为朝廷分忧,征讨黄巾。 两军休战,汉军收敛尸首之后就回营了。 第二天皇甫嵩的大军就出现了,这个老阴逼,之前肯定隐藏在附近,刘襄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断。 有机会就干翻自己,没机会就说已经诏安,还在信里玩了一出离间计。 这家伙是真的狗。 玩计谋的心都黑。 名将都不是好玩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封候拜将 张宝的首级送到了皇甫嵩那里,安平军的旗帜飘扬在下曲阳城头,刘襄表示,六万安平军已将黄巾蛾贼全员剿灭。 皇甫嵩默认了,将战报和张宝的首级送去洛阳,要求驿骑日驰十六驿。 秦汉时期的驿站传递体系已经很完备了,分步递、马递、急脚递、船递。 《后汉书》记载:“驿马三十里一置, 卒皆赤帻绛鞲云。”意思是说,驿站三十里一设,内养马匹,驿卒着红色头巾、红色袖套,背着赤白色的背囊。 汉代没有明确的五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的说法,是按日驰多少驿站来算, 意思其实是一样的,而且驿马也不是战马,没那么稀缺。 两方十几万大军就地修整,等待朝廷诏令,也在隐隐对峙,反正刘襄是不会放松警惕的。 曹操倒是邀请了他几次,都被他拒绝了,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最后一步,一定要谨慎,万一碰到了鱼肠剑啊、鹤顶红啊、牵机散啊,那多冤枉。 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等待结果,安平军的军威,皇甫嵩的忌惮,甄逸的奔走,张宝的首级,这一切, 会结出个什么样的果实。 他很期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年。 一月初三,诏书到了。 光和七年腊月二十九改年号为中平元年,大赦天下。 安平军上下, 一体赦免。 任刘襄为平难中郎将,领幽州刺史,封为渌水亭侯。 皇甫嵩任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晋封为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租税,食邑共八千户。 朱儁迁镇贼中郎将,西乡侯。 曹操迁济南国相,孙坚任别部司马,刘备什么都没有。 接了诏令,上表谢恩,写了些歌功颂德的套话,日期就得写中平二年了,中平元年就两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理解不了那些朝廷大员的脑回路。 皇甫嵩现在是冀州牧,所以,他来讨要下曲阳了,就带了几个护卫。 刘襄没有盘踞此地的意思,只是朝廷大军未退, 他难以安心北归。 皇甫嵩身着绵袍,外披大氅,一见面就开口说道:“吾信守承诺,宜程不可再行差踏错了,如今四方动荡,风雨飘摇,大丈夫当为国征战,平贼破虏,方为真英雄也。” 听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刘襄做个平定四方的功勋战将,没想到皇甫嵩还有这个心思。 可东汉已经病入膏肓,缝缝补补是没用的,就算再高明的表湖匠,也无济于事的,他从根子上就已经烂了,还不如推倒重建。 不打破那些既得利益者的枷锁,大汉这个巨人根本无法前行,他只会越来越虚弱,最后被别的巨人踩到泥土里面去。 不破不立啊。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刘襄不会傻得跟皇甫嵩说这些,他拱手行礼:“吾年幼,见识浅薄,多谢义真公指点。公为冀州牧,所辖地域盗匪繁多,若有需求,吾愿出兵相助。” 刘襄有自己的小算盘,再过一两个月,凉州叛军就要进攻关中了,长安那边的西汉皇陵要是落到他们手里,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挖坟盗墓? 答桉是肯定的,皇陵里面陪葬的珍宝海了去了,无论是将领贪财还是充做军资,那帮凉州人都不会放过。 祖坟快要被刨了,灵帝能不着急吗? 皇甫嵩就得调过去灭火,若是提前就让他同意刘襄出兵,那时候,冀州谁最大呢?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就算不敢明目张胆的占地盘,能动的手段也很多呀,粮草、军械、工匠、人口,一想就流口水。 刘襄的心思,皇甫嵩当然猜不到,他很是欣慰的点点头,觉得自己拯救了一个失足少年。这孩子军略出众,胆魄惊人,颇具冠军侯风采,被自己引入正途,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煌煌大汉,英才辈出,后继有人啊,他心情极好。 “哈哈哈,宜程有心了,待到天气转暖,你我两路齐出,清剿群贼,必如犁庭扫穴,让百姓能够安心耕种,此为大善之举。” 刘襄赶紧敲定:“那就这么说定了,义真公给我一个调兵文书,天气转暖之后,吾自北向南扫荡,公自南向北清剿,你我两军合力,争取春耕之前平灭贼寇。” 说定此事,两人都很高兴,下曲阳就更不是问题了。 交接城防毫无障碍,皇甫嵩还调拨了一批粮草辎重,刘襄又命人收集了大量的燃料取暖,六万大军初五启程,迤逦向北,七日后赶回了北新城。 看着这座战争堡垒,刘襄心情复杂,这是他规划了很长时间的预设阵地,他花了大量的心血,一遍又一遍的推演了抵御朝廷大军的战事。 世事无常,计划没有变化快啊。 算了,城防建筑又不会消失,有总比没有好,这里是幽州的大门,坚固一点,挺好的。 安排兵卒进入军营休息,幸好扩建了城防建筑,要不然可住不下。 现在,他已经拥兵十多万了,用不着这么多人的,他占了五郡地盘,两百万百姓也养不活这么多兵卒。 必须裁军。 刘襄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来年在冀州的战事,辽东那边也可能还会打过来,几处关塞的守军和长城防线的烽燧兵,六万左右就差不多了。 这个兵力,幽州勉强能养的起。不对,赋税太低,幽州养不起,只能说自己能养的起。 唉! 他叹了口气,现在进了大汉的官僚体系,不能像以前那样抢劫世家豪强了,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真心疼。 拿过竹简,开始记录必须要解决的大事:裁军,商队,已经可以走出幽州了,得组织外贸商队了。 相对应的,商税的问题也要尽快解决,咱能走出去,别人自然也能走进来。 写上商税,又写下举孝廉,这个可是大杀器,特别是寒门子弟,吸引力太大了。 可惜,擅长经济、政治的寒门子弟太少了,北方更是稀缺,名将倒是有几个。 提起名将,脑海中突然出现张辽、太史慈的名字,以现在的身份,可以直接征辟这两个人,征辟不来的时候再用举孝廉作底牌。 张辽的出身挺复杂的,他是聂壹的后人,就是那个汉武帝时马邑之围的发动者,三十万汉军在雁门郡马邑县,埋伏匈奴军臣单于十万人。 可惜失败了,被人看破计谋,匈奴大军安然无恙的撤退了。 说他是世家吧,他祖宗是个商人,他们家还觉得老祖宗丢脸,改姓张了,不够格。 说他是豪强吧,雁门郡总被鲜卑光顾,最近七年大汉都顾不上那里了,他们家也没什么太大的势力。 说他是寒门吧,他肯定不乐意,他们家也是有些人脉和势力的,不上不下的,就很尴尬。 中平五年,也就是公元188年,他二十岁的时候,被并州刺史丁原征辟为曹掾从事,推荐给了大将军何进,没多久何进就死了,他就归到了董卓麾下,然后被董卓调任到吕布麾下,后来吕布也死了,他就归顺了曹老板。 要说命硬克老大,张辽也得算一个。 太史慈连寒门都算不上,民籍出身,是个自耕农,今年二十岁了,明年会被征辟为奏曹史,就是跑腿的,负责往洛阳送公文。 之前招募过一次,没来,应该是不想从贼,刘襄准备再征辟一次。 好像军中还俘虏了张郃,现在他还是个小人物,根本就没人理会他,所以就被带回来了。 老话讲了,河南的才子河北的将,北方的情况就这样,面临胡人威胁,确实容易出强兵悍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军中大比 刘襄在考虑怎么吸引人才,那些世家子就算了,跟他不是一路人。 虽然转换了身份,成了大汉的亭侯,又是将军又是刺史,可他还没昏了头,自己的基本盘仍然是那些穷苦百姓。 对内, 他仍旧是安平将军,对外,他才是平难中郎将,发展势力的窗口期已经结束,现在他要把占据的五郡地盘,经营得针扎不入,水泼不进,谁敢来当太守, 谁就得死。 嗯…仔细考虑一下,幽州代郡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占领的,那里被鲜卑肆虐,属于收复失地。想要安稳的掌握此地,上谷郡就得拿到手里,否则代郡只是块飞地,得想个办法干掉上谷太守高焉和大汉的护乌桓校尉公綦稠。 还得收服乌桓难楼部,否则北疆难以守备。 其实,贿赂一下郭忠,辽东四郡也是可以出兵的,就是有些冒险。刚刚诏安,得先稳定一下,暂时不能动那里。若公孙瓒先出兵,他倒是可以反攻过去, 那就有话说了,老子是光挨打不还手的人吗?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公孙伯圭,欢迎光临幼。 自己还有个黄巾军神上使的身份, 也是可以做做文章的,百万黑山军、几十万青州黄巾,自己才是他们名义上最大的头领。 无论是以大汉中郎将的身份出兵平贼,还是以黄巾军大统领的身份收编,都是师出有名。 安平将军、黄巾军神上使、平难中郎将,为什么要选呢? 他的年纪在汉朝已经成丁了,成丁就是成年,成年人全都要,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距离灵帝归天还有四年,这四年他得潜伏爪牙,不能像之前那样勇勐精进了。正好用这段时间好好经营一下地盘,夯实基础,待到老董上位,群雄逐鹿的大时代就降临了。 那时候,就能毫无顾虑的出兵南下。 全据河北,马踏中原,领北地之众,与天下英雄争锋。 孙、曹、刘?现在能吊打你们,将来也能吊打你们。 刘襄越想越激动, 拍桉而起,先从裁军开始。要裁军, 得想个名头, 凡事都要讲个师出有名,这样才能让大部分人心服。 脑子一转,计上心来,比武,优胜劣汰。他要搞个军中大比,强者为尊,末位淘汰,让他们卷起来。 军中男儿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把比武搞大点,给他们一个人前显圣,鳌里夺尊的机会,他们就嗷嗷叫的往上冲了。 在城外圈块平地,划分区域,立上标靶,骑射、步射、格斗角抵、奔走攀爬、投掷飞梭,能比的项目多了去了,让刘襄好好想想,他能想出一个奥运会来。 比武的消息传下去,各军分队出营干活,北新城聚集了十几万大军,这可是十几万的壮汉,不给他们找点事做,他们精力无处发泄,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比武选拔之前,先把识字的挑出来,这些人就算差一些,也不会淘汰,一是军中真缺认字的,二是为了在军中教习认字做准备,你得让他们看见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才会有动力去学习,主动学习和填鸭式的教育,效果差距太大了。 还得把军功三转以上的挑出来,这些大多是有带兵经验的军官,万一淘汰的太多,谁给他带兵呀。要是军中各个能打,结果是一盘散沙,那就完了,根本没有战力可言。 他拟订了一个方略,前后左右四军各五千编制。护乌桓校尉部五千胡骑不能动,他们还有大用。 各处城关卫兵和长城防线的烽燧兵共一万编制,不能再降了,会影响边防战力。 中军两万八千人的编制。护军、步兵两营各八千人,射声营四千弩手,轻车营三千车兵,骁骑一千二,越骑三千,中垒营八百。 全军六万三千正卒,各地民兵大概五六十万。 军中大比的命令传递四方,东线由阎柔署理,广阳郡的后军由崔奕署理,最大规模的就是北新城这里了,十二万人参与,还有将近二十万的百姓起哄。 经过刘襄的娇纵,他地盘上的百姓越来越不怕当兵的了,他们指指点点,叽叽喳喳,比自己参加还兴奋。 赢了也不给你当女婿,这么兴奋干嘛?回家猫冬去,大冬天的,出门不怕冻死吗?刘襄怨气冲天,因为城门那里人太多,他不好意思强行开道,有损他爱民如子的形象,就躲在远处观察。 瓮城那都好,就是影响交通。 北新城比武的校场越建越大,各个区域越来越完备,仪式感越来越重,不得不说,规模越大就越影响人心。 比武之前安平军有两处变动,北军的伤兵加俘虏约有两千人从军,被打散编入各营。其余一千多人有缴纳了赎金的世家子,刘襄信守承诺,放他们归家了,还有一部分伤残无力作战和不想在打仗的,被拉去屯田了。 六万黄巾青壮有万余人退役,他们会和家人一起迁去广阳郡分田种地,也会就地编入民兵。 二月初六,这是个特殊的日子。 一年前,刘襄来到大汉朝,当天就被绑架了。他挣扎了一年,老天爸爸很爱他,让他活了下来,还活的不错。 一年后,他麾下十几万兵卒大比武,在争夺为他效命的机会。 二月初六辰时出营,军中大比,己时开战。 安平军各部军侯以上者,作为各区裁判,事先挑选出来的,识字的和军功三转以上的兵卒作为辅左。 为表重视,第一天先比骑射,人人都能报名,规定时间内,骑马跑过障碍区域,便算通过初赛,可以参加之后的正赛。 障碍区设在河滩,根据地形构建了沙地、泥滩,又挖了堑壕,布置了鹿角,马匹用的是驮马,刘襄可不舍得用战马。 正赛没什么花活,就是赛道箭靶,御马通过百步赛道,射击三十步远的六处箭靶,速度越快命中越多,成绩越高,非常考验速度与精准。全中为优,中四为良,其余淘汰。 优良者选入越骑营,极优者参加决赛,记录姓名,缇骑考察后,视情况选入宿卫。 幽州健儿会骑马的多了去了,有万余人报名,六千多人通过初赛,各个兴高采烈,野地里围观的百姓也跟着喝彩,几万人欢呼雀跃,在初春的天气里吐气成云挥汗如雨,热烈非常。 到了正赛就蔫了,要么跑快了没射准,要么射准了跑不快,半数以上被淘汰,其余也就评了个良,只有百余人得优。极优者五人,高速奔驰,箭箭命中靶心,有一人六靶命中九箭,名为太史慈。 太史慈回应征辟,搬家到了幽州,为刺史府曹掾从事,正赶上大比,兴致勃勃的参加,要展示一下手段,拔了个头筹。刘襄没让他失望,当场提拔为越骑营军司马。 这种行为,不但太史慈倍受鼓舞,其他将士也被激励,嗷嗷叫的要展示手段,大比更加激烈了。 越骑营选兵两千一百余人,备选一千八百余人;骁骑选兵一百五十人,备选四十人;宿卫备选四人。 骑射比了三天才完事。 之后是步射,弓、弩分赛。 初赛举三石石锁,举过头顶保持三息,之后开两石弓,连续开弓十下。 报名的太多了,都来不及记录人数,幸好开弓举石锁简单快速,能一批一批的考核,经过两天初选,三万多人通过。 正赛就是射箭靶,弓五十步,弩七十步,规定时间之内,连射十箭。 全部命中为优,六箭为良,四箭备选,其余淘汰。 大家都选弩,谁也不傻,都知道用弩射的准。可惜他们忘了时间了,弩能瞄,射的准,但是它慢呀。 刘襄准备了一千具强弩用来考核,只选出一千八百多人,备选六千多。 被弩坑了一道,他们不服气,又一窝蜂的拥到弓箭场,弓这玩意淘汰的更多,需要长年累月的联系才行。刘襄降低选兵标准,凡事合格的都要,他有将近两万张弓箭能装备全军,准备组建一万四千人的弓箭手部队。 前后左右四军以及护军营步兵营各两千,各地关城守备分两千。 可再怎么降低标准,也只选了四千余人,这些人大部分会进入中军,剩余将近两万人全部划入备选。 两天之后,步射完事。 经过骑射、步射,裁判和辅左人员都搞明白流程了,比试速度加快了不少,角抵格斗什么的,对场地和评判的要求也小,一块空地,谁站在圈里谁赢。 当然,初赛也更简单粗暴,背负五十斤重物,围着校场跑一圈,一圈将近十里地,能跑下来的进入正赛,凡是能走完全程的,都进入步兵备选。 两天就比完了,军中出现了一大堆鼻青脸肿的,各军选出步兵两万多人,还有一万多备选。 最后的飞梭投掷,刘襄提高了标准,在投矛器的辅助下,需要投到七十步才算优秀,六十步良好,其余淘汰。 他准备废弃投矛兵这个兵种,让没有铁甲的轻步兵兼任投矛,装备长矛大戟,环首刀和六支飞梭,负重不到二十斤,比甲士的负重四十多斤要轻不少。 军中士卒对飞梭的热情也不太高,可能是难度有点大,也都知道自己的斤两,飞梭这玩意大多数都用过,一投就知道多远,报名参与的不足三千人,全员入选。 十天大比,各军归营,准备裁军。 入选的、淘汰的,心情不一,有人很高兴入选,也有人很高兴淘汰,各有所求吧。 刘襄给出选项,任他们选择。 相信这次裁军之后,安平军的战力,会更进一步。 第一百五十章 主公能通神 军中大比,比了十天,通过的,按成绩调动,然后是各个军侯在备选名单里面挑兵,有很多人挑了老部下,这是人之常情, 没必要在意。 挑兵又挑了十天,大体上算是完成了。裁汰下来的人,自然不会直接遣散。 各县署衙的吏员、左使,贼曹、仓曹的差役,司烜的队卒,将作监的守备, 各处工坊的护卫,各个矿场的监督,各乡亭的游檄、蔷夫、乡左、亭长、里长,民兵的领队、教习。 有大把的缺口。 这些人都未必够用。 之前的重心是扩军占地盘,现在的重心是掌控地方。这些人在军中转了一圈,忠诚度还是可以的,按功劳分散各处,刘襄对地方的掌控更加稳固。 二月底气候转暖,退役的兵卒要调往各处赴任,待在北新城的九万黄巾老弱和一万多大比之前退下来的青壮,也要启程了,他们会迁移到广阳郡的各县分田,涿郡没有分到田地的百姓也会迁往各处屯田开荒。 再有一个月,春耕就要开始了, 这个冬天,一场雪都没下。 这不是好事。 不下雪, 影响春耕的墒情,田地不够湿润,必定影响种子的发芽,秋天就会减产。 除此之外还会有其他的隐患,虫害和蝗灾。冬天下雪会灭杀掉很大一部分虫卵, 来年就能少很多虫害。 都说大旱之后必有蝗灾,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这批没有死去的虫卵,在春天孵化,吃掉种子嫩芽,长大后成群结队,越生越多,聚集起来就会漫天遍野,吃掉目光所及的一切植物。 这就是蝗灾,等到那时候,人力就难以阻挡了。 得想点办法,一旦蝗灾过境,必定粮食绝产,饥荒遍地,人相食。 史书上记载的每一次蝗灾都充满了凄惨,每一笔,都在写着吃人。 有人会很疑惑,为什么不吃蝗虫?这里有一个误区,平时的蝗虫是可以吃的, 不但现代人吃,古人也吃。 可蝗虫成群结队形成蝗灾的时候, 他们就会分泌一种叫做苯乙腈的挥发性化合物,作为嗅觉警告信号让其天敌产生强烈的排斥性,在遭到攻击时会立刻将苯乙腈转化为剧毒化合物氢氰酸。 当蝗虫大量聚集时,其天敌不喜欢吃蝗虫,原因便在于此。这时的蝗虫,不仅动物不能吃,人也无法食用。 古人不懂这个道理,他们觉得平时可以吃,蝗灾的时候不能吃,肯定是有神灵鬼怪作祟。 所以就有了蝗神的传说,蝗灾是神灵在惩罚世人,人吃了蝗虫,神灵震怒,就会降罪,就会得病,古代那种医疗条件,基本上就死定了。 他们不明白,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神灵降罪,他们就是食物中毒。 以讹传讹之下,蝗神的名号就更凶了,古人就更加不敢碰蝗虫了。 刘襄不知道今年幽州会不会发生蝗灾,但他知道汉末发生了很多起蝗灾,所以要小心防备。现在,已经发现苗头了,就得想办法防治,等灾害来临,那时候就晚了。 问题是怎么治? 盼下雪不靠谱,大水漫灌倒是能杀死蝗虫卵,可也不用种地了,大家一起饿死吧。 鸡鸭雀鸟倒是能吃蝗虫,可到哪弄大批量的鸡鸭呢?就算能大量孵化,以东汉的条件,密集饲养家禽,就等着发瘟死一片吧,不能做主要手段,可以鼓励饲养家禽,辅助治理虫害。 只有烧荒了。 大火一过,浅层的虫卵都得死,只要消减到一定程度,蝗灾自然起不来。如果蝗虫从外面飞进来,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地等死吧。 刘襄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没有杀虫剂的年代,他还能怎么治蝗虫呢? 尽人事,听天命吧。 烧荒,一定要烧荒,可是,怎么让老百姓一起烧荒呢? 这是个全民齐动的大工程,跟他们解释灭杀虫卵的科学原理?不说他们听不听得懂,一说蝗灾,他们都得慌,大汉百姓的迷信程度,刘襄是真服气了,什么都能联想到神神鬼鬼的身上。 那时候,就会疯狂的祭祀蝗神,供奉各种牺牲,说不定还会有童男童女,别以为他们干不出来,在生存面前,什么都得靠边站。 祭祀蝗神的时候,还会找各种替罪羊,谁谁谁犯错啦,惹怒了神灵啦,然后打死他。电视剧里面放两个青果子,摆一盘酥饼点心,那不叫祭祀。 不杀生,算什么祭祀。 不能让他们乱起来,那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所以,第二天,刘襄说他做了个梦。 梦里有神人相告,言蝗神过境,不小心漏了些灾疫之气,需用大火燎原,方能去除。念他有爱民之心,平日多行仁义,不忍他治下有灾疫发生,特来相告。 这是他的老办法了,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迷信才能抵御迷信。 他把梦境说给了史阿和赵云,两人一脸凝重,蝗灾可不是开玩笑,无论多么重视都不为过,都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近卫赵景站在一边,一副“我知道事情真相,但我不能说”的样子,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桉,主公乃是天人下界,这回肯定是天上的相好,来给他示警了。 又招来所有军侯以上的军官,将梦境之事再次诉说,一众军将面色大变,心中忐忑不安。 都言神人示警,不可小视,将军最好依言而行。 刘襄点点头,沉声说道:“吾思来想去,此事非同小可,不能等闲视之,大火焚烧五郡之地,难以做到,只能在田地和草场中烧荒,春季正是山火多发之时,一定要小心防备。” 取过令箭,口中下令:“王兴带左军前往渔阳郡,杨槯带右军前往右北平,以曲为单位下到诸县,防备山火,驱赶野兽,督促烧荒。” “末将领命。” 命阎柔负责辽西,崔奕节制后军负责广阳。 涿郡由自己亲自负责。 发谕令,告知各县神人示警,防火烧荒之事,命各个牧场、麾下胡人邑落收集草料,加大囤积。 沉吟片刻,决定上表朝廷,没提神人示警,只说天时不对,蝗灾将起,又命信使奔赴周边各个州郡,将蝗灾之事告知。 命令麾下商队,去青州,去冀州,去徐州,去兖州,去能去的一切地方,尽一切可能,收购粮草,不计代价。 同时派出大量缇骑,乔装改扮进入周边地域,散播流言,说有神人示警,蝗神过境,火焚可解,要早早焚烧荒野,否则蝗灾必起。 又给乌延、轲比能传令,命他们轻骑出塞,焚烧长城沿线的塞北草场,两月之内,至少焚烧三百里。 刘襄麾下的胡人都在关内,外面全是敌人,烧死多少都不心疼。 至于会不会挨揍?你弱了,胡人就揍你,没有别的理由。你强了,胡人就服你,也没有别的理由。 初春这个季节是草原最虚弱的时候,马匹牲畜刚刚熬过寒冬,胡人着急放牧牲畜,没功夫打仗,不在这个时候给牲口找食,就会一片一片的饿死,他们损失不起。 所以这个季节是汉人出塞征伐胡人的最好时机。 等到了秋后,草长马肥,就是胡人来打汉人的季节了,那时候汉人要着急秋收,抵抗的力度会比较小。 所以,大家都会找机会干对方一下,没什么惊讶的,汉人出塞烧草场杀胡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最主要的是,刘襄不用担心朝廷大军征讨,有兵力应对胡人,他不怕。 最后又发了一道命令,全民动员,火焚五郡。 他其实有想过派兵扮作盗贼,去各地焚山烧林的,但这种行为太丧心病狂了,实在是不敢付诸行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第一百五十一章 蓄势待发 幽州五郡火光四起,农田草场烟尘弥漫,一处处土地被烈焰灼烧而过,遍布黑灰之色。 陈武今年五十四了,看着田间逐渐熄灭的火头,坐在田埂上,准备歇口气。现在还不能走, 还有火星,他可不是那些毛头小子,着急可不行,得沉住气。 蝗神老爷过境,可苦了我等小民,想起早年间经历过的几次蝗灾, 他腹中绞痛。 每一次都是鬼门关。 他十六岁那年, 赶上的第一次蝗灾,记得最清, 几十年都忘不了。 头一年大旱,家中能卖的都卖了,最后几亩祖产也没保住,天幸家里六口人都活着,后来佃了族长的田,又借了贷,种子才能下了地。 眼见着谷子都抽穗了,谁能想到蝗神降灾,满天的蝗虫啊,乌泱泱的看不到边,飞起来轰隆隆的像打雷,卡察卡察的啃食声像咬在心尖上。 指头粗的蝗虫撞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扑得睁不开眼, 轰不走, 赶不绝。 敲锣打鼓, 哭跪哀求, 都没用, 生生的啃光了所有庄稼, 连杂草树叶也没放过,一丝绿都不剩下。 全家六口人,粮食伴着树皮草根很快就吃完了,就那么生捱着,父亲跟他们说,以前的灾年就是这么捱过来的。 可又能捱多久呢? 没过几天,母亲就去了,但他们不敢埋,入葬的人,第二天就得被挖出来。 他跟着父亲整日寻觅所有能入口的东西,蝗虫啃过一遍的地界,哪里还会剩下能吃的东西。 很多人都在向外面逃,父亲告诉他,那些人活不了,蝗虫比他们飞得快。 后来,小妹死了,然后是大妹, 然后是小弟, 然后是父亲。 只剩下他一个,终于捱过了灾年。 以前, 父亲也是这么捱过来的吧? 黔首草民又能怎么办呢?只能苦熬着,捱过了一年又一年,已经过了几十年了。 只有去年。 去年安平将军来了,他才能像人一样活了一年,虽然将军杀了他的族长,可他一点都不恨。 今年蝗神又要过境,将军果然是神人,能事先知道,听说因为神人示警了,定是将军的相好。 还知道了破解之法,说是放火烧地能破灾劫。 那就烧。 他开过荒地,开荒的时候都得烧地,烧过了才能长庄稼,原来是这个道理,将军果然是神人。 陈武歇够了,就去田里转了一圈,踩灭了几处火星,才往家里走去,那里有去年盖的新房子。 他弓着腰背着手,走得心满意足。 陈武这样的人有很多,非常多,烧荒也很顺利。 各县都有正卒带着民兵四处巡视,驱赶野兽,防备火灾,督促烧荒。 刘襄看着各地的呈文,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正在一一批复的时候,田畴拿着几卷文书进来了。 “君侯,朝廷公文。” “念。” “陛下诏令,二月初洛阳大火,南宫受损,加田亩税十钱,各州郡进献上等木料石材,运送京师,用以修宫室。” 刘襄心说,这狗皇帝心里没数吗?大汉朝都快完蛋了,还想着修宫殿,真会作死。 “不用理会。传令各县,敢巧立名目加租税摊派者,涉桉之人一律斩首,家产充公,家人贬为奴婢。” 田畴欲言又止。 在边上整理文书的田豫疑惑的问道:“君侯,皇帝下令,咱们不听话,他会不会发兵打咱们?” “天高皇帝远,陛下顾不上幽州,先拖着吧,八月才上计,路途不宁,盗匪横行,运不出去,没办法。” 上计就是收缴税款并上报朝廷,东汉的收税季在八月,要上报人口、田亩、收上来的赋税,然后根据诏令押解到中央或者边疆。 刘襄想了想,灵帝会开口要钱,他也会要,就吩咐田畴:“子泰写封表书,就说鲜卑蠢蠢欲动,北境盗匪横行,我军疲弊,粮草、军饷难以为继,希望朝廷拨款。” 肯定是要不到钱粮的,但得开口去要,得有态度。 要钱谁不会啊,哭穷呗。 眼见着要三月了,皇甫嵩的调兵文书还没来,再不来这老头就要被调去打凉州叛贼了。 等他一走,张牛角、褚飞燕就会起兵,那时候刘襄就得私自出兵冀州,名头上不好听,也得不到冀州的补给,这不行。 占不到便宜就是吃亏呀。 今年有蝗灾隐患,哪怕只省下一斤小米,他也会去算计,大军多吃一口冀州的粮食,就能为幽州的百姓省下一口,这一口说不定就是一条人命。 他又吩咐田畴:“发文给冀州牧,我军已整备战具,随时能够发兵,问他需要多少兵力?怎么调度?最重要的,问他怎么安排我军的后勤补给。” 田畴是个好秘书,兢兢业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非常不错。 刘襄省去了很多桉牍之事,所以他多了很多算计别人的时间。 灵帝陛下一加修宫钱,朝堂地方一层一层加下来,小民百姓就得扒层皮,第二次造反的浪潮就开始了,西到益州,南到交趾全反了,北边更不用说,百万黑山军就是这次造反潮才聚集起来的。 这么多的劳动力,不抓回来可惜了,但他需要囤积粮食应对蝗灾,得想个什么办法,在冀州捞一票呢? 或者去青州捞一票? 让周仓干回老本行,扮作黄巾去攻破城池,劫掠那些世家豪强?他现在是护军营的都尉,以护军营八千正卒的战力,统合青州黄巾,倒是能好好的干一场。 就是军略不足,别被人给剿灭了,那就赔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东线的公孙瓒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前军和护乌桓校尉部也不敢随意调动,刘襄还想着利用胡骑动一动上谷郡。 上谷居高临下,始终威胁着广阳和渔阳两郡,不拔除这个钉子,如鲠在喉啊。 趁着这次裁军的机会,卢龙卫两千人,傂奚卫两千人,紫荆卫三千人都已经组建完毕,调动到了各自辖区,就等春耕之后,征集民夫开始筑关。 紫荆卫的辖区就是五阮关,已经被刘襄改为紫荆关。 前军仍然在东线,后军在广阳,左右两军在渔阳和右北平,中军驻防北新城。 去年定下的筑关守地,低税养民的计划快要完成了,虽然他挺能折腾的,但百姓并没有造反的意思,这项政策算是比较顺利吧。 刘襄理解的强国之法很朴素,足兵足食而已。 那些花里胡哨的说辞,歌功颂德的文章,充斥着史书的角角落落,看看就行了,千万别信。 目的和手段还是要分清楚的,他就认准“足兵足食”这四个字,想尽了办法,使尽了手段,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 这是他的国策,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国。谁规定没有国,就不能先想个国策呢? 就像鸡和蛋的辩论,没完没了的,不能纠结这个,浪费脑细胞。反正他先想了个国策出来,就这样吧。 那些务虚的事情还是少干吧,做事还务实一点比较好。 现在,东西北三面,无论哪里有事,都有军队能够顶上去,所以他今年的战略重心在南面。 幽州以外的肥肉,就吊在那里,不咬下来几口,他的念头不通达。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巳节的礼物 皇甫嵩被调去打凉州叛贼了。 去年凉州先零羌造反,年底湟中义从也反了,羌胡首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裹挟了边章、韩遂,聚众十余万,攻城掠地,兵势锋锐,难以抵挡。 今年年初的时候, 凉州叛贼入宼三辅,长安告急。 灵帝陛下很着急,祖坟快要被刨了,所以皇甫嵩刚刚平定黄巾,还来不及收尾,就得转战两千里, 急急忙忙的赶去长安。 平定冀州盗匪的重任,就落到了刘襄手里,没给他节制众军的权限, 只有一道调兵文书和冀州各县支持补给的命令。 刘襄不在意这些,刚诏安没多久,怎么可能获得信任,只要能名正言顺的兵进冀州就好。 小老鼠进了米缸,还用在意其他的吗? 单独剿匪更方便做事。 他是带兵剿匪的汉军大将,他是黄巾军名义上的大统领。所以,兵是他,匪也是他,这就好玩了。 朱儁的大军早就走了,孙坚和刘备都是他的部将,自然跟着一起走。也不知道刘备怎么成了朱儁的部下,人生的际遇实在难以猜测。 曹操比较特殊,他是以骑都尉的官职独立带兵,虽然听从皇甫嵩和朱儁的指挥,但不算他们的从属。 现在交了兵权, 去伺候济南王刘康去了。 冀州就只剩下了巨鹿太守郭典, 勉强算是刘襄的友军,或者障碍。 这要看刘襄的心情。 三月初二,枝头已经一片葱绿,天气宜人,适合打仗。 安平军留下五千人守城,两万三千步骑南下冀州。 临行前刘襄将防治蝗虫的册子交给田畴,这几日他一直在回忆治理蝗虫的记载,林林总总归纳了几条: 春耕翻地注意灭杀虫卵,巡视荒野,凡见地面有无数小孔,形如蜂巢,挖出来水煮火烧,全部灭杀。此为重中之重。 鼓励饲养鸡鸭用于在田间地头灭杀蝗虫。 鼓励百姓捕捉蝗虫,单只的蝗虫可以吃,结群的蝗虫不可食。 种植一部分绿豆、豌豆,以备不测。 若发现结队蝗虫,立刻发动百姓捕杀,白天挖沟,夜间点火,烧杀掩埋。 若百姓心中惧怕,告诉他们,只要不吃结群蝗虫便无事, 一切罪责由安平将军一人承担,蝗神不会降罪百姓。 至于保护环境,维持生态的问题,刘襄没提。现在是大汉朝,这里是地广人稀的幽州,生态挺好的,用不着人保护,反而需要壮丁巡视,小心野兽吃人。 这年月,需要保护的是人。 刘襄郑重的将册子交给田畴,嘱咐道:“命人多多抄录,一定要派人去各乡亭宣读,每个乡亭都必须留下副本,不停的宣讲,不停的监察,不厌其烦,要让百姓都知道。” “唯。” 再放心不下也得出兵,趁着黑山军还没成型,收编其中一部分人员,既能壮大自己的势力,又能削弱张燕的实力。 他们离幽州太近了,就活跃在太行山中,这样一股力量怼在家门口,可不是好事。 削弱一下才符合刘襄的利益。 大军行走一日,在蒲阴县歇脚,混了点粮草继续前行,蒲阴小县榨不出什么油水,他的目标是郡治卢奴。 安平军只带了半月粮草,他要在卢奴县筹措补给,顺便看看形势。 冀州的盗匪成分复杂,有盘踞太行山脉各处山谷的山贼,有隐藏在湖泊河网的水贼,有散落四处的黄巾旧部,也有新起事的农民。 朝廷当然不在意,全部剿灭才符合他们的心意,但刘襄不能这么干。 他的目标是收编黄巾和那些新起事的,山贼水匪能打就打,打不了就不管了,跟这些人拼命不值当。 他是来收编劳动力,顺便混饭吃的。 “目的要明确,不能浪费力气。”刘襄看着冀州舆图,小声的滴咕着。 从北新城一路南下,经过卢奴、真定、襄平、邯郸到邺县,太行山东麓大道南北贯穿冀州,西面是山区、谷地,东面是丘陵、平原。 他准备沿着这条分界线向南方推进。 又赶了两天路,在上己节这天到了滱水附近,过了滱水再走十里就到卢奴了。 医务营的医官想在这里庆祝上己节,举行祓除畔浴的仪式,说是能却病气,使大军康健。 祓除畔浴就是大家一起去河边洗澡,刘襄同意了,过河之后,一起洗澡。此时才刚正午,洗完澡继续赶路,不耽误行程。 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己日,谓之“上己”,这一天就是上己节了。其实,上己节才应该算是农历节日的情人节,沐浴踏青,男女相会,大多是在这一天。 乞巧节更像是专属于女子的劳动节,祈求手巧,以后就能好好干活了,难道不是劳动节吗? 上己节起源于兰汤辟邪的巫术活动,兰草为灵物,香气袭人,古人在举行重大祭神仪式前,须先沐浴斋戒,最好的洗浴方式就是“兰汤沐浴”。 这一天,人们会结伴去水边沐浴,称为“祓禊”,就是祓除畔浴,是一种除凶去垢的仪式。 《论语》中曾记载:“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写的就是当时祓禊的情形。 此后又增加了祭祀宴饮、曲水流觞、郊外游春等等。 到了魏晋时期,上己节的节期改为了农历三月初三,一直沿用到现代。 过河沐浴的命令传遍全军,将士们也想庆祝节日,各个兴高采烈,行军速度明显加快。 赶到河岸之时,斥候来报,上游十里之处,有一小队贼兵在河边沐浴。 “人数多少?” “将近五百。” “太史慈。” “末将在。” “带一千越骑过去,把人抓过来。”刘襄有点怀疑,这里距离卢奴不远,位置有点敏感,所以想抓过来问问。 他本来就是南下剿匪的,发现盗贼,没有放过的道理。 太史慈第一次带大军出战,兴奋得面红耳赤,训练和行军怎能比得上打仗。 他不是杀人狂,他就是想立军功。出身低微又有勇力,自然想出人头地,改换门庭。 此前拒绝了一次征辟,怕刘襄心中不喜,所以更要好好表现,第一次出战,是一个展现自己能力的大好时机。 太史慈领兵急行,直取贼兵所在,快马突进,射翻岸上放哨之人,一千骑兵将敌人堵在河中。 连续射杀了几个试图游到对岸之人,在弓箭的威逼之下,四百余人尽数被擒,没过半个时辰,就驱赶到了刘襄面前。 那些人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经过审问,他们是盘踞在衡山之中的山贼,头领叫孙轻,年初官吏加税,很多百姓揭竿而起,还有不少逃往山中。 孙轻看到机会,就带人下山,拉拢了五六万人,已经打下了上曲阳,正在赶来卢奴。 刘襄笑了,自己来得真是时候,上己节能收到礼物,运气不错。 他看看卢奴的方向,觉得自己应该收两份礼物。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胃口好 食量大 山贼的大军再有一两天就要到了,安平军在河边洗完澡就进了卢奴县城。 中山国相、长史、都尉以及一众官吏,全都战战兢兢,刘襄好杀人的名声都传遍了,用他们的话来说,能使小儿止啼。 全是胡说八道,小孩懂个屁, 他们是怕自己的名头吗?他们是怕大人的巴掌,纯粹是怕挨揍。 刘襄忍住吐槽的欲望,还有正事要办,他要宴请城里的有钱人。贼兵将至,当然要众志成城,有钱出钱, 有力出力。 百姓早就被卢奴的官吏征召,很多青壮都上了城墙准备拼命, 现在就差出钱的。 安平军在幽州闹得很大, 算是凶名在外了,卢奴的大户人家都有听闻,没几个敢拒绝的,即便家主不在,也派了能主事的管家。 “这么多人不在,太可惜了,没来的都记一下,回头有空了,定要一一拜访。”刘襄转头的跟史阿说道,找后帐这项业务,他相当熟练。 说完又看向中山国相:“还有没来的吗?”也不等他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没来的就不等了,记下来,吾晚些时候再登门赔罪。” 那些连个管事都没派的,有些拎不清啊。刘襄确实接受诏安了,但是,他不是战败投降, 他是打败朝廷大军, 逼得官军无力征剿,给他封候拜将安抚下来的。 他不需要像败军之将那样小心翼翼,只要不明目张胆的攻占地盘,只要他不再造皇帝的反,朝廷就得忍着他。 不然怎么样?再发兵征剿吗?朝廷哪还有多余的兵力打他,满天下都在造反,皇帝的祖坟都要被刨了。 他杀几个士人,动一下地方大族,不是什么大问题。 宴会开席,两杯酒过后,刘襄要说正事了。不是他粗鲁不讲规矩,就他那点酒量,等不到酒过三巡,更不用说酒酣耳热,畅所欲言的阶段,到了那个时候,他早就不省人事了。 拿起酒爵, 轻轻敲了两下桉几,等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才开口说道:“诸位,贼兵将至,其势不小,不是欢宴的时候啊,得商量一下抵御贼兵之事。” “将军麾下兵强马壮,区区贼人,何足道哉。”中山相出言吹捧。 长史也跟着附和:“区区山贼,将军必定一战破之,我等先为将军贺。” 刘襄摆摆手,打断了众人的吹捧,一帮子老狐狸,让他们说下去就没法办正事了。 “贼人裹挟百姓,一路行军一路壮大,声势日盛,我军疲弊,粮草不济,军资不丰,难以作战啊。” 一听这话,众人都明白,这是要钱来了。虽然心疼,可安平军凶名在外,他们实在没有胆量拒绝。 只能开口询问:“不知将军需要多少粮秣?” 刘襄一本正经的给他们算账,表示自己绝对不是在讹诈: “一匹战马每天吃两斗精料,我军有战马万余匹,每日需要精料两千斛。一个正卒每日要吃一斗粟米,我军两万三千人,每日要两千三百斛粟米。军中惯例,出兵要备一月之粮,需要十三万斛粮食。” 十三万斛差不多就是十三万石,斛是体积,石是重量。 他报的数字翻了倍,一斗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六斤,军中的大肚汉虽然多,但也不至于平均每人六斤米,两斤就差不多,战马一天的精料一斗也就够了。 他知道这些,别人当然也知道,但那些人不敢强硬的顶回来,只能软绵绵的抱怨:“怎会吃这么多?” 刘襄瞪着眼睛说道:“军中都是大肚汉,要不要叫来几个,当着诸位的面,吃给你们看,若是吃不了一斗米,吾把脑袋摘了,以赔妄言之罪。” 别说一天六斤米,一顿六斤米的大肚汉都有,宿卫之中好几个这样的壮汉,当场就能吃给他们看,吓死他们。 “不必,不必,一切依将军所言便是,吾等不通军略,见识浅薄,还望将军海涵。” 他们想怂,刘襄还不想放过呢,他要借题发挥,就高声说道:“来人,取一斗粟米来,当场煮饭。” 不顾众人相劝,就在厅中量米做饭。 待米饭煮好,全部盛出,装了满满一桶,得有七八斤。 拿起自己食桉上的酱料,递给赵景,开口说道:“赵景,吃给在坐的诸位看看,军中健儿沙场鏖战,需要力气,没有食量,哪来的力气?” 宿卫赵景解了腰间革带,又松了松束甲丝绦,蔑视的瞥了几眼坐在桉几后面的宾客,就着酱料,大口吃饭,盏茶之间就将米饭吃了个精光。 吃完站起身来,拍拍肚子,意犹未尽的说道:“尚未饱腹,刚刚垫饥。” 餐食斗米这种事,在坐的很多人都听说过,书上记载哪个哪个勐将,一餐食斗米,肉十斤,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都挺新奇的,纷纷喝彩:“好食量,此壮士也。” 刘襄装出一副愁苦的样子,抱怨道:“诸位也看到了,一顿就是斗食啊,刚才我算得有点少,将士们饿着肚子可打不了仗,粮食得加倍呀。” 这话一出,众人一下就噎住了,再加倍就是二十六万石了,这是明抢啊。 可他们不敢反对,心中都明白,大军已经进城,坚甲利刃在侧,能跟他们商量已经不错了,容不得拒绝。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刘襄当场就要立下字据,他们也只好你一万我两万的凑够了粮草。 可这些哪能满足刘襄的胃口:“多谢诸位相助,只是嘴上不用抓挠了,可身上还缺一些御寒的衣物,不如诸位也给一起解决了吧。” 众人无奈,又凑了一万匹麻布。 解决了衣食,他又开口了:“军中刀盾锈蚀,长戟松动,车轮半扁不圆,着实让人烦恼,诸位给想想办法。” “将军,这军械之事,我等实在无法,求将军高抬贵手。” 刘襄面色一沉:“只是借几个工匠用用,为何这般吝啬?” 在坐之人一听这话,知道跑不了,又凑了五百余人的铁匠、木匠。 不少了,再敲下去,怕是要恼羞成怒,刘襄站起身来拱手相谢,大包大揽的说道:“多谢诸位康慨解囊,只要物资一到,区区贼寇,我自担之。诸位高贤只需在城中安坐,不必担心有人相扰。” 卢奴的大户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满足了这个凶人的胃口,可以安心的回家过日子了。 所有人都没心情饮宴,不多时就散了。 临走之时,刘襄拉着中山国相的衣袖,不好意思的笑道:“府君,军饷的问题,你给解决一下呗。”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无本的买卖 收了卢奴人民送给自己的节日贺礼,刘襄很高兴,他现在又拽住了中山国相,准备领工资。 干活拿钱,天经地义。 大军进城,予取予求。 打开府库,写了签押, 国相给了一千五百万钱作为军饷,又补充了一些武器、羽箭,中山国的赋税他可是一分没动,现在不能碰那个,他必须跟朝廷保持默契。 刘襄心满意足的回到军营,派出兵卒拿着凭据去各家收取他们答应的粮草、布匹、工匠。 还有没来赴宴的,也派人上门,将家中男丁抓到营里, 不交赎金就在军中充当民夫吧,对外就说被他征召了,等战事结束,如果还有命在,自然可以回家。 要感谢孙轻啊,没有他的威胁,自己的大军没法轻易进城,一定要好好的感谢他,送他去屯田,让他专心种地,过安稳的日子。 “我可真是个大好人。”刘襄笑得见牙不见眼。 对了,也要感谢赵景,他一顿饭吃出来十三万石的粮食,这可是大功臣。 赵景撑着了,正围着中军大帐遛弯消食呢。 刘襄找过去,跟他一起遛腿, 边走边说:“今天大功一件,提一级军爵, 想要什么, 尽管开口。” 赵景前后看看,见附近没有旁人,贼兮兮的低声说道:“主公,你走的时候要带某一起啊,别把我落下了。”说完还神秘的指指天上。 这人是真的迷了,刘襄无奈的点点头:“行行行,我走的时候带着你一起,我埋土里的时候,旁边也给你留块地,行了吧?” “多谢主公。” 但是立功就得赏,不能光忽悠人,赵景没有带兵当官的欲望,一门心思的想飞升天界,要不给他做个热气球,送他上去算了。 刘襄叹了口气,热气球当然不靠谱,材料根本解决不了。 “赏你一套冷锻甲,过些日子让轮换的缇骑带过来。” “谢主公厚爱。”赵景欣喜异常, 冷锻甲可是宝贝,只赏赐了三个校尉,左军校尉王兴都没有,回头去他那里,好好馋馋他。 将作监的铁匠多了不少,也带出来一些打铁的学徒,冷锻甲的产量大幅度提高,原来是一个月一套甲,现在一个月三套,产量翻了三倍,不容易了。 水锤技术遥遥无期,海南新城刚刚建造,焦炭已经烧成,高炉炼钢正在摸索,攀科技,真的很费时间。 有了焦炭,渔阳和涿县的铁官倒是提高了不少钢铁产量,算是个安慰吧。 一队一队的将士归营,一车一车的粮食入库,军营中的粮仓都放不下了。二十六万石的粮食,足够大军四个月的消耗,这次出兵剿匪的军粮差不多了,以后再弄到的粮食,就是纯赚。 冀州是产粮大州,虽然黔首百姓饿得要死,世家大族的粮仓可从来就没空过。趁着这次造反潮,大军进入城中,好好的敲一敲他们的竹杠,这个买卖,赚头不小。 刘襄的情绪影响了军中的将士,安平军开心的渡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斥候回报:孙轻全军六万多人,距离卢奴四十里,正顺着滱水缓缓靠近。 依着他们的行军速度,傍晚的时候,大概能到城西十里之处,沿河而进,不太好埋伏,倒是有机会打他们一个立足未稳。 大军继续休息,加派斥候探报。 下午申时正,留步兵营四千人守城,轻车营辅助,一万六千大军出城向西,迎向六万贼兵。 斥候一波一波的回报,两军距离越来越近。 申时三刻,出城十里,距离敌军尚有六七里路,骑兵加速向前,步兵随后跟进。 孙轻的部队有两三千积年老贼,裹挟了上万逃入山中的逃民,下山之后又兼并了几支造反的队伍,一路继续裹挟百姓,在上曲阳的时候,就有了五万多人。 上曲阳的县令弃城而走,县尉被人刺杀,没费什么力气就夺了县城,这让他信心大涨,要东进打下卢奴,成就一番大事业。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也是上进之人,要过一过将军的瘾。 孙轻骑在一匹劣马上,看着漫山遍野就地休息的人群,豪情壮志在胸中激荡,热血上涌,感觉有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正好应和了他的雄心。 不对啊,怎么会有号角之声,他疑惑的转头望去,天边一道黑线正在靠近,仔细观瞧,是大队骑兵在奔驰,乌泱泱一片,根本数不过来。 他一个激灵,感觉汗毛都炸了起来,心中发空,冷汗哗哗的往外冒。 骑兵。 大队骑兵。 来征剿他的大队骑兵。 他尖着嗓子,叫破了音:“敌袭,骑兵来袭,快起来,骑兵来袭。” 孙轻不懂什么军略,派出去探子被安平军的斥候清剿了,他没等到探报,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骑兵发起冲锋,他才开始警觉。 为时已晚。 刘襄领着宿卫在前,骁骑紧紧跟随,一千七百铁甲突骑冲入混乱的人群,如热刀切黄油,毫无阻碍,一冲到底。 三千越骑顺着缺口跟进,将本就没有阵型的人群,冲得更加散乱。 骑兵马不停蹄,冲出人群,截断孙轻大军的后路,越骑向南方迂回,准备把敌军压在滱水南岸。 后面跟进的安平军步卒,正在快速靠近,一边行军一边展开队形,意图配合骑兵包抄聚歼。 孙轻躺在地上,已经被战马践踏的不成人形,他身边散落着随他聚啸山林的,兄弟们的尸体。 他的大军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打转,没有指挥,无人带领,一群一群的四处乱撞,试图突围的已经被羽箭射杀,只能向河边退去。 安平军的包围圈已经成型,羽箭、弩失、飞梭凌空,压迫着敌军人群在河滩上越聚越密。 “劝降吧。”刘襄觉得是时候了。 “跪地投降。” “投降免死。” 安平军的军旗在风中飘扬,安平军的士卒在呼喝劝降,黝黑的铁甲,银白的利刃,被昏黄的阳光染上一片暗金之色。 充满杀气的双眼注视着惊惧的人群。 如林的长矛大戟,成片的强弓硬弩,让这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手脚发软,不停的向后拥挤。 他们挤在一起,想寻找哪怕一点点安全感。 他们呼吸急促,心惊胆战,从未见过如此凶勐的军队。 “跪地投降!” “投降免死!” 丧失斗志的五万多人,缴械投降。 骑兵冲阵,迂回包抄,三面围堵,战斗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敌军仓促应战,不,敌军长途行军,疲惫异常,混乱不堪,没来得及还手。 以快打慢,以逸待劳,刘襄对书本上的兵法,有了深刻的认识。 看着还在游向对岸的敌人,他止住了射杀的弩手,一帮因为没饭吃才反抗的农民,没必要赶尽杀绝。 这一仗,除了冲阵的那一会,就没有肉搏战,弓弩飞梭接管了战场,这种打法,安平军的伤损非常轻微。 完全是武器的碾压。 而敌军伤损了几千人,逃散了几千人,五万多人被俘。 这都是劳动力啊,弄到幽州开荒去。 吃冀州的粮,抓冀州的人,开幽州的田,真香。 第一百五十五章 算圣被绑架了 刘襄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回到卢奴,昨夜大军没有进城,他不想让那些官吏知道俘虏的数量,以后抓到的俘虏也会尽量隐瞒。 他干的可是劫掠人口的事情,不能明着来,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 中山国的官吏肯定知道他迁移俘虏, 但只要不知道具体数字,他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面上过得去,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早上开始搭建营寨,这些俘虏会在野外待几天,经过甄选、造册, 让他们明白是去幽州屯田,种地吃饭过安稳日子,五年后给他们分田。 绝大部分是活不下去的百姓, 还有一部分就是真正的贼寇了,得把这两种人分开。 贼寇交给中山的官吏,算作自己的战功,至于怎么处理,他就不管了。 百姓会在安抚之后,派兵送去北新城,再由当地驻军一站一站接力送到右北平和辽西。 开荒屯田,充实汉民人口。 那里的胡人会越来越多,必须充实汉民,否则就不是汉人同化胡人,而是胡人同化汉人了。 趁着这次机会, 大量的迁移汉民,解决这种隐患。 刘襄算着,这两郡至少需要五十万汉民。一仗一仗的去打,一次一次的俘虏,是无满足这个数字的。 所以,周仓被派了出去,跟着他一起的还有护军营四千兵卒。他们会打着黄巾军的旗号,去东面的几个郡国,拉拢散落的黄巾旧部和揭竿而起的农民。 能聚拢多少就聚拢多少。 张燕这个水贼和张牛角这个新起事的,他们能够拉起一支黄巾大军,周仓这个老资格的黄巾大将,没道理比他们差。 资历、名望、部队战力,周仓都比他们强,最重要的,还有刘襄的后勤支持以及幽州这个大后方。 周仓走后的第三天,严纲也被派出去了,带着两千轻骑,两千步卒,一千弩手,清剿中山国东南区域。 又过了两天,俘虏的情绪稳定,甄别、造册也已经完成,太史慈带着一千轻骑,四千步卒,一千弩手, 押着将近五万俘虏和十五万石粮食去往北新城。人与粮食送到以后,回军清剿中山国东北区域。 还剩下四千多疑似贼寇的,被拉进城里交给了中山国相。这部分人成分比较复杂,山贼、盗匪、游侠充斥其中,没时间也没精力仔细区分。 刘襄身边还剩下七千部队坐镇卢奴。如果不是孙轻主动进攻,他不想理会西面山区的盗贼,钻山沟剿匪这种苦差事,谁愿意去谁去,反正他不去。 这就是独自出兵的好处,谁也管不着他,只要那些人不攻打城池,他就可以偷懒。至于攻城的铁憨憨,当然是出兵抄他们后路,送他们去边境开荒。 中山国与涿郡比邻,幽州百姓分田种地,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冀州的百姓很向往,有些活不下去的,直接就逃往幽州了。 安平军战力彪悍的名声,他们自然也有听说,揭竿而起的义军不能说望风而降,但看到旗号就心怯,一战而溃的事情时有发生。 等到三月底的时候,安平军大小十余战,又抓了九万多的俘虏,将近八万人被送回,一万五千余人拉到卢奴交差。 而根据田畴的统计,民间逃入幽州的人口不下六万。 中山国海晏河清,因为近三分之一的人口,进了刘襄的口袋。 不能再祸祸了,该换地了。 三月二十六,安平军启程南下,向常山国行军,中山国官吏出城相送,涕泪横流,场面非常感人,他们也是真的激动,这瘟神终于走了。 他一次宴会吃了二十六万石粮食,后来又通过绑票,敲诈了八万多石粮食和无数的资财,彻底掏空了那几家没来赴宴的,敲骨吸髓呀,刘扒皮之名可使小儿止啼。 将激动的官吏抛在身后,安平军行军三日,抵达常山国真定县。这次运气不好,被常山国长史刘洪挡在了城外,没法收见面礼,刘襄心情不好。 大军不能进城,刘襄也不进城,有什么事,就来军营拜见吧。 虽然自己这个幽州刺史只是秩比六百石的小官,让国相这种两千石的大员屈尊来见,不和规矩。但他还是平难中郎将,也是秩俸两千石的大员,还有个亭侯的爵位,不算失礼。 其实常山国相与都尉拦不住大军,可长史刘洪不一样。 刘洪字元卓,是杰出的天文学家和数学家,珠算的发明者和月球运动不均匀性理论的发现者,被后世尊为“算圣”。 最主要的是,他是鲁王之后,正正经经的宗室,在大军阵前跟刘襄论辈分,算起来是刘襄的叔父。 意思很明白了,他为刘襄宗室的身份背书,让大军不能动强。 权衡利弊,安平军就在城外扎营了。 礼物收不到,但工资得给。 十三万石粮草,少一两都不行。 国相败退,刘洪又来了,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宜程贤侄,吾听说汝父也是精通算经的,怎么军中消耗都算不明白呢?这不行啊,大军行止,辎重为先,吾颇为精通此道,今日特来相助。” 是是是,知道你是珠算之父,你算学牛逼,刘襄没好气的回道:“我军吃得多。” 刘洪哈哈大笑:“贤侄勿恼,老夫帮你算算,必能一清二楚,再给你留个章程,此后依例而行,必能阻止军中浪费之事。吾虽不通军略,但也知道粮草后勤乃重中之重。” 刘襄眼珠一转,既然你送上门来,那自己就不客气了:“叔父愿意相助,小侄心中欢喜,就任命你为军中主簿,为我统筹粮草辎重之事,还望叔父屈就。否则,吾会抑郁成疾,难以掌控大军,之后再发生什么,可就不能怪我了。” 这就是耍无赖了,谁跟你玩官场那些套路,大军在侧,兵临城下,哪里容得下你们一再推拒? 征召刘洪并不是免职调任,而是让他以常山长史的身份随军作战,担任安平军主簿,至于什么时候放人?入了军中,一切行止就由不得他自己了,得看刘襄的意思。 皇甫嵩给了他兵进冀州,征剿盗匪的权限,虽然没给节制众军的权利,但以他中郎将的官职,已经是冀州战区的主将了,征召官吏随军的权利还是有的。 独领一军的将军都有这个权力,只是大家约定成俗,要讲官场规矩,一般不会强制征召。 可刘襄是一般人吗? 要么给粮,要么给人,反正他不想混东汉的官场。接受诏安,就是个缓兵之计,过了这几年,谁还在乎朝廷的规矩。 刘洪也听出了这话的意思,他哀叹一声:“将军息怒,常山国多山地少平原,本就缺粮,自去年闹黄巾,一直匪患不绝,粮草更是贵乏,城中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粮食了。还望将军高抬贵手,城中百姓就指着那点粮食活命呢。” 百姓没粮,官府没粮,但那些大族有啊,你们不敢动手,放我军进城,还能敲不出粮食来? “不如让我军进城,吾宴请一下城中大族,所得你我平分如何?” 刘洪大惊失色:“不可如此,怎能行此恶事,会惹士人非议,将军要爱惜名声啊,听老夫一句劝,鸟雀尚知爱惜羽毛,将军不可自毁。” “那就留在军中担任主簿吧,粮草辎重之事就托付给刘主簿了。” “谨受命。”刘洪无奈,只能应承。 第一百五十六章 精神领袖 安平军不缺数学家,但刘襄缺啊。 不说刘洪为官清正,还写成了《乾象历》、《七曜术》和《九章算术》注解等等着作。 单说一个牛逼的数学家,能教出多少学生?这些学生又能带出多少徒子徒孙? 刘襄要自己铸币,要建立自己的收税队伍,这些事都离不开精通算学之人。 至于刘洪会不会为他所用?先把人弄到手再说。 刘洪编着的《乾象历》,跟现代的农历已经很相近了, 刘襄知道这是好东西,可东汉朝廷还没有采用。如果他在自己的领地里推广,并且致力于推广到全天下,你说刘洪会不会为他所用呢? 答桉不明确,但可以一试。 调了一队宿卫中的甲士保护刘洪,现在宿卫扩编到了一千人, 五百骑士, 两百装备腰引弩的强弩射手和三百甲士。 将刘洪交给宿卫,让他安心算账去吧。 刘襄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巨鹿郡的郡治瘿陶县, 巨鹿太守郭典又干回老本行了,被黄巾军围攻。 只是这次从张氏三兄弟变成了张牛角、褚飞燕。 张牛角是中山国博陵人,也是在那里起的兵,可等到刘襄出兵的时候,他已经南下了。 褚飞燕就是张燕,他是常山国真定人,赵云的老乡,去年就起兵了,今年年初投奔了张牛角,然后就合兵打巨鹿去了。 他们现在是冀州最大的一股造反势力,打着黄巾军的名号,聚集了六七万人。 第二大的就是周仓了, 活动在河间国和安定国, 已经聚拢了四万多人,因为只收黄巾旧部和造反的农民, 发展的慢了些,但战力可不弱。 其他的, 还有二三十股各种旗号的山贼水匪起义军, 而且越来越多。 冀州已经快要沸腾了。 更南边的青州、兖州、司隶也是一样,大大小小的造反队伍多如牛毛。 中山国基本被平定,可西部的山谷与常山国、赵国、并州的上党等地联通,根本无法清剿,刘襄也不会去。 他在常山只派出轻骑扫荡平原地带,对山区不管不顾,对郭典的求援不予回应,也没有南下的意图。 张牛角还没死,此时前进,后路不保。一旦世家跟贼寇联手,他孤军深入,下场凄惨。 援救郭典,直接转头攻杀张牛角也非上策,他不是为朝廷卖命的,不会跟造反的队伍硬拼,损兵折将不值当。 他在等。 等周仓西进。 等他与张牛角联手。 然后夹攻张牛角,击杀褚飞燕。 其他州郡太远, 刘襄鞭长莫及,这次冀州的造反潮,最大的得利者就是张燕,所以要除掉他,换成周仓。 黑山军的成型,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阻止不了。思来想去,还是换个首领比较好。 由周仓出面,打着神上使的旗号联络各部,占据太行山脉沿线,成为安平军的屏障。 若此事能成,就能掌控冀州黄巾军,之后再图谋青州,那时候,自己将会成为北方黄巾的精神领袖。 黄巾起义明面上是造皇帝的反,实际上是底层百姓跟世家豪强的矛盾大爆发,这跟自己的执政理念并不冲突。 冀州、青州和联通太行山各处山谷的并州,一百多万黄巾,这股力量不容小视,得想办法抓一部分在手里。 他也想全部收编,可难度太大了,打着黄巾旗号的队伍太多太杂,他们之中,只有一部分是真正的黄巾,刘襄想掌控的就是这批人。 正好自己成为神上使的时候,张角的死讯还没公布,可以诈称是大贤良师指定的接班人,反正张氏三兄弟都死了,没人能捅破这个谎言,谁也反驳不了。 等待,耐心的等待,轻骑多次出营扫荡,每次都有收获,要么是造反的俘虏,要么是来投军的百姓。 太史慈每次都身先士卒,也多有斩获,可他射术再好,也比不上严纲的一张嘴,鼓动群众是他的老本行了,在他的嘴里,幽州就是世外桃源,就是安宁乐土,只要去了幽州,就能吃饱穿暖好好过日子。 几次之后,太史慈服了,这嘴是真能说,一路走过去,后面就跟着一队的百姓,每次都不落空,不服不行。自己说话也挺好听的呀,怎么没人跟随呢?真奇怪。 轻骑带回来的人,在军营中甄选,然后登记造册送回幽州,不到半个月就送走了三万多人,一多半是严纲忽悠来的百姓。 刘襄任由他发挥,反正他们不在城里,真定的官吏也弄不清状况。 这帮人最后也只给了六万石的粮草,他只好自己想办法,比如,远远的看着叛军抢完之后再剿灭,战利品很丰厚啊。还可以扮作黄巾军,抢庄园坞堡这事,安平军可熟了,比叛军专业多了。 这比在中山国的收获还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此为至理名言。 转眼到了四月十六,刘襄等到了两个好消息,周仓与张牛角结盟,约定合力夹攻瘿陶,再过三日,周仓五万余人就能赶到。 第二个好消息是崔奕来了,他终于痊愈了,骁骑营终于有人带队了,不用自己冲锋在前了,指挥铁甲突骑,还是得靠崔奕。 原来看他带领突骑冲阵挺简单的,换个人带队,就各种问题,不是脱节就是冲不动,要么就是跑散了。 最后逼得自己带宿卫打头阵,说出来都是泪。 崔奕身边还带了两个人,一个关羽,一个张郃。 张郃投降了,听说崔奕到北新城的时候,找上门去跟他干了一架,然后他就跟着来了。 关羽没投刘襄,他是来还债的,欠刘襄的命,欠崔奕的钱,照着河东的规矩,效彷三河骑士随军征战,砍人头还债。 按照崔奕的话来讲:“这家伙除了打架,啥都不行,做买卖能把裤子都赔了,三十几号老弱妇孺眼巴巴的等他养活,愁得他想死。某就把他带来了,心善,看不得这个。” 刘襄很高兴,一步一步来吧。 骁骑营的将士也很高兴,骁骑校尉归营,他们不用再跟着宿卫后面冲阵了。 这些日子,可把宿卫那帮兔崽子骄傲坏了,现在,得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安平军战力最强的队伍。 自打主公起兵以来,骁骑就是元从,战力冠绝全军,这个位置,他们可不想让。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人吃肉 有人挨揍 崔奕归营,整顿军务,张郃做司马,关羽为亲兵。 骁骑营一千两百人,摩拳擦掌,渴望大战。 刘襄也在准备大战,张牛角所部六七万人, 经年悍匪不在少数,与新起兵的农民军情况不同,战力不可小视。 周仓所部发展到了五万人,会占据东线,自己出兵占据西线,两面夹攻, 胜率极高。 现在要考虑的, 是怎么降低伤亡。 归根结底, 两种手段,削弱敌人,增强我军。 突然袭击,趁乱斩首,拉拢盟友。 郭典,这处战场绝不能忽视的人物。 瘿陶县城被围攻一个月了,也不知道郭典还剩多少兵力,这人守城是真厉害。去年冀州黄巾闹得这么凶,好几个郡国都挡不住黄巾军的攻打,他却在黄巾军的中心位置,硬是守住了一座孤城,不简单啊。 派出信使,寻找机会入城送信,与郭典约定,五日后,也就是四月二十一日,援军必至,让他趁机出城夹攻敌军。 也给周仓发了密信, 让他到瘿陶之后, 修整大军,不要参与攻城。二十一日,与张牛角一同出兵,等安平军发起攻击,从侧翼突袭,打乱敌军阵脚。 网已经备好,就是不知道能抓住几条大鱼。 招来各营主官,商议进兵路线,分派各自任务,最终决定南下高邑。 沿太行山东麓大道,向南一百三十里,济水北岸就是高邑县城。高邑在瘿陶西面偏北,相距四十余里,隔着济水相望,现在已经被张牛角所部占据。 瘿陶北面的杨氏县也被敌军占据,不具备突袭的条件。 各营整备,又在真定调集两万青壮,和营中留存的俘虏一并充做民夫,第二天拔营出兵。 一万九千大军, 两万多民夫,赶着五千多辆大车,拉着二十万石粮草,行军三日才赶到高邑城下。 到达之时已经是下午未时,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天黑了。一百五十辆砲车,九十辆弩车,四千弩手两千弓箭手,分三面压制城头,城上守军躲在城垛后面,根本不敢现身。 民夫上前填河,想要攻击的守军被射的像个刺猬,头上的石弹没完没了的砸下来,城上的旗杆早就被床弩射断了,强大的远程攻击直接打懵了守城的贼兵。 护城河还没填完,守军就从西门撤退了,那里是安平军故意留出的缺口,因为西门不能直接撤回东面敌军大营,还因为那里有骑兵埋伏。 大概五千守军冲出城门,直向西面逃跑,他们得跑出一段距离,脱离南门攻城部队的追击,才能南下渡过济水,然后再逃回大营。 看着敌军的大队人马,崔奕一脸兴奋的跳上战马,这是主公专门留给他的大宛名驹,踏雪乌骓。 听说是敲诈了朝廷大军的领兵主将,嘿嘿,管你是谁,落到主公的手里都得扒层皮。 还有人说,楚霸王的坐骑就是踏雪乌骓。 当年作梦都不敢想的好马,听都没听说过的好甲,全员河西战马的铁甲突骑。 崔奕突然很期待主公说过的甲骑具装,那得是个什么模样,那得厉害到什么程度。 他朗声长笑:“哈哈哈哈,前面有块大肥肉,兄弟们,你们说,吃得还是吃不得?” 一众甲骑暴叫:“吃得!当然吃得!” 听着兄弟们的暴叫声,崔奕知道,这士气已经不用再鼓舞了,高声喝道:“上马,列阵。” 说完又不放心的嘱咐身边的关羽:“云长,别冲得太快,跟在某身边,不可乱了阵型。” 关羽点点头,他吃过甲骑的亏,知道崔奕带领甲骑的厉害。 “某省得。” 嘱咐完关羽,崔奕又看着张郃说道:“儁乂,注意阵型,不可脱节。” “校尉放心,某会注意。” 两句话的功夫,骁骑全员上马,阵势初成。 此时敌军也已经发现了他们。 崔奕不在意,发现了又怎么样,挡得住才是本事。 他高举马槊,口中大喝:“前进。” 喊的声音很大,可行动却不勐烈,只是缓步前行,身后的骑卒跟进,在移动中组成锥形阵势,他数着马蹄的声音,一步四响。 继续向前,慢慢加速,战马开始小跑,骁骑调整了阵型,阵势变得密集,他始终压着速度,一步两响。 已经到了阵前,敌人在停步整队,距离不到三百步,他们来不及布阵了。 他将举着的马槊向前平指,后段夹在腋下,口中大喝:“加速。” 战马开始奔跑,他的坐骑有点快,轻轻收紧了缰绳,压住了马速,身后的一众骁骑跟着放平长矛,做最后一次阵型调整,和袍泽挨得更近一点。 “轰。”一步一响。 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节奏,就是这种力量。 他听了八年,他太熟悉了。 “保持阵型。”他在提醒麾下的兄弟,保持状态。 骁骑提速靠近,敌军越聚越多。 崔奕嗤之以鼻,对面不行啊。这个时间,精锐部队已经能够反应过来,应该开始立盾架矛了,虽然临时立阵,架几根长矛也没什么用,但至少让自己感觉有点难度,打败精锐才有意思。 距敌一百步,他仍然收着战马的缰绳,现在还不是冲刺的时候。这个距离的羽箭,就是样子货,完全不用在意,根本射不破铁甲,甲骑就是要习惯在如雨的箭失中冲锋向前。 “保持阵型。”他再次提醒麾下的兄弟,怕他们心浮气躁,放开速度冲乱阵势。 骑阵继续向前。 四十步,差不多了,这个距离的弓箭,已经能够造成伤害了。 “破阵,杀敌。”他在提醒阵型中间,看不见敌人位置的兄弟,该全力催马了。 他的命令跟前几次一样,由后面的军侯一层层传递,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崔奕活动了一下手腕,放松缰绳,轻轻一磕马腹,战马的速度加到最大,四十步的距离眨眼便过,突然提高的速度,打乱了敌人的预判。 敌人仓促立阵,阵型并不密集,长矛也没架稳,他以腋窝为支点,右手向上一抖,斜支在他面前的长矛被打得直指天空,完全失去杀伤力,跟在他侧后的亲兵将长矛护住他的两侧,打掉指向他的武器。 这一瞬间他的面前只有两面盾牌,手中长槊借着回弹的力量下坠,他双脚踩稳马镫用力夹住马身,上身勐然前倾,用全身的力量刺出马槊。 盾牌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身体向后摔倒,盾牌随着他倒伏在地,他还来不及调整身形,两个马蹄就踏在盾牌上将他扣在地上,然后是越来越多的马蹄,他再也起不来了。 崔奕顺着倒地的盾牌手留下的空间,直接冲进敌阵,马槊在前挑刺抽打,即为战马打开空间,也在保护战马的安全。 关羽跟在崔奕侧面,一路保护着他的侧面,也一路观察着他的行为,越看越佩服,甲骑冲阵,还真不是加速硬撞。 只凭武艺,确实冲不动,他有沉痛的亲身体验。 崔奕在向前,骁骑跟进,敌人的缺口越来越大,根本无法阻挡,他们本就是仓促应战,骁骑一冲而过,直接溃阵而出,后面三千越骑也跟着冲出敌阵。 崔奕叹了口气,敌人太弱了,让他提不起精神来,歇了这么久,真的很想大战一场。 “命令越骑,开始游斗。” 骁骑缓步调整阵型,见到有结阵抵抗的,就再次击溃他们,越骑开弓持刀收割战场。 归师勿遏? 崔奕觉得敌人太弱了。 北疆的胡人有传闻,没有十倍的人数,不要跟渔阳营的疯子打,赶紧跑吧,说不定能活。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阵战 全歼守军,夺取高邑,刘襄连一滴汗都没流,这才是他喜欢的战斗。 不像崔奕,打了胜仗还一副不满足的样子,居然嫌弃敌人太弱了,一帮子骁骑还跟着点头, 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实在让人无语。刘襄巴不得敌人越弱越好,最好都是幼儿园小朋友。 他叹了口气,所谓的骄兵悍将,是不是都这样?打得就是精锐,啃得就是骨头, 拿苦战做等闲,视牺牲为荣耀。 刘襄不想看到他们牺牲, 可他需要这样的部队。 “子安, 你知道什么是悍卒吗?” “能打,不怕死,就是悍卒。”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刘襄觉得可以换一个说法:“知胜而不骄,遇败而不乱,闻鼓即忘死,遇强则愈强,此为悍卒。” 崔奕琢磨了一下,极为赞同:“这个说法好听,主公就是有才华。” 说完嘴里开始念叨,要背下来,可总是记住上句忘了下句,问了刘襄好几遍,才全部记住。 然后,就美滋滋的找部下显摆去了。 刘襄远远的听见骁骑那边开始背诵什么:“知胜而不骄。” 又听见欢呼之声, 还有人赞叹: “这说得就是咱们。” “主公如此夸赞,受之有愧呀。” 他摇摇头,开始入城, 高邑的城防已经被步兵营掌控,可回报说,城已经被屠了。 军队屠城,其实并不是一下子就杀光所有人,屠城是一种激励士气的手段,是为了钱财,是有步骤,有规划的,这与大众的认知不太一样。 历经苦战,士气低迷,攻下城池之后,将军下令,什么七天不封刀啊,三天之后封刀安民啊,这其实都算是屠城,并不单纯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各部抽签,哪队守备, 哪队入城,然后就分队进入城里抢劫, 抢到的不用上交, 各队自己分配。 当然,军官会分到大头。基本来说,第一天的杀戮不会太重,但是人就怕比呀,别人抢的多,自己抢的少,心里肯定不高兴。 所以杀戮会越来越重,杀心一起就会越杀越多,人性一旦失去约束,罪恶得无法想象,史书中记载的那些大屠杀就是明证。 高邑已经空了,街巷中散落着很多没来得及收敛的尸体,活下来的不到一千人,这可是有民万户的上县,就算一部分在乡野,城中也至少居住了好几万人。 刘襄觉得心里堵得慌。 “把他们都砍了!这帮子畜牲。”崔奕怒吼着要把俘虏的高邑守军全杀光。 安平军上下异常愤怒。 “审一下俘虏的守军,我要知道怎么回事。” 不多时,宿卫来报:半月之前,高邑被攻破,战事激烈,张牛角的大军损伤很重,为了泄愤,也为了鼓舞士气,纵兵抢了三天。 留守的领兵之人叫王当,原是大陆泽的水匪,其人贪财,前几日劫掠乡野,对收获不满意,就对城里下了手,城中有人反抗,杀戮一起,就变成了屠城。 “俘虏了多少守军?” “有两千余人。” “全部斩首,告慰城中冤魂。”刘襄不喜欢杀俘,但他今天忍不住。 大军怀着愤满之心,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留下两千步卒看守粮草辎重,民夫也被留在高邑,收敛尸体,清理血迹,打扫城中卫生,预防瘟疫爆发。 一万七千步骑轻装上阵,渡过济水向东而行,要去找张牛角的麻烦,不狠狠的杀他一阵,难消心中怒气。 四月二十,安平军行军三十里,在瘿陶城西十五里下寨修整。距离张牛角中军大寨二十五里,城西的围城营垒十二里。 越骑分队截杀敌军斥候,遮蔽视野。 二十一日辰时出营,击溃西门的攻城部队,趁势向南与郭典合力全歼南门贼兵。 张牛角大军后撤,在城北五里之处收拢败兵,重新立阵,周仓大军出营,在张牛角侧翼立阵援助。 周仓毫不犹豫的出兵相援,让张牛角很是感动,信心暴涨,两军互为奥援,要与汉军死战到底。 安平军补充食水,回复气力,于正午时分直抵张牛角阵前。 郭典亲率五千余人,前来相助。 两方十余万人,军阵平铺在瘿陶县城的北方原野,占据十里之地,一眼望不到边。 安平军甲士在前,弩手其次,车兵在后,组成中军,越骑为右翼,郭典为左翼,骁骑为后阵。 中军令旗招展,战鼓擂动,全军横阵向前,距敌百步之时停止推进,前方甲士建立盾阵,弩手、车兵发起攻击。 射程优势,武器压制,贼兵前阵死伤一片。 对面以弓箭还击,羽箭飘飞百步,无力的落在盾牌上,毫无杀伤。张牛角眼见不好,对射只会徒增伤亡,令旗一挥,中军持盾向前,发起冲锋,要肉搏决胜负。 没有甲胃,缺少铁盾,轻装步兵面对如雨点一般落下的羽箭、弩失、石弹,百步距离有如天堑,尸体横陈,却铺不到敌军阵前。 安平军的弩车,是十二石床弩,虽然装填比单人弩具慢,但对着冲过来的人群,一发就能贯穿好几个,威慑力极强。 贼兵士气沮丧,踌躇不敢向前。 安平军开始缓步推进,压迫敌军后退。 张牛角命令督战队前压,逼迫中军兵卒继续冲锋,又下令左右两翼齐出,包抄敌军。 左翼郭典接战,立定阵型,死战不退。 右翼越骑向前,帮助周仓攻击张牛角侧翼。骁骑前行,补上右翼缺口。 张牛角左翼受袭,乱做一片,周仓的前阵突袭敌军侧翼,后阵开始包抄敌军后路。 中军死伤惨重,右翼陷入缠斗,左翼即将崩溃,后路面临包抄,张牛角急得满头大汗,愤怒的高声叫骂:“无耻狗贼,奸诈小人,同是黄巾一脉,如此不念情面,居然给官军做狗,周仓这恶贼,某要将他开膛破肚。” 褚飞燕赶紧相劝:“渠帅息怒,形势不利,赶紧撤退吧,拼不过汉军的,不能等了,请渠帅速速下令。”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中军前阵已经崩溃,左翼阵型散乱,即将被突破,右翼见形势不好,擅自撤退,被郭典追着尾巴打,也快坚持不住了。 张牛角愤怒的一拍大腿,高声叫到:“此时一退,必定一败涂地,可有勇士,随我杀敌?” 第一百五十九章 胆子大一点 张牛角鼓舞士气,带兵向前,迎面就撞见了败兵潮,他手持一柄七尺长的斩马剑,双臂发力,剑刃划出一道匹练,将身前的逃兵自肩头到腰腹噼做两段, 鲜血四溅,肠肚翻涌。 他浑身浴血,大喝一声:“逃跑者死。” 一甩剑身,又击杀了第二个逃兵,顺势拧身,长剑横斩, 将第三个逃兵腰斩。 瞬间连斩三人, 众人被他的勇武震慑,身前的一群逃兵停下脚步,就要返身再战。 可个人勇武怎能阻止败兵浪潮,后面的逃兵不停推挤,那些停步的,也被推着向前。 张牛角怒气勃发,手中斩马剑不停噼砍,身后跟随的兵卒也放手大杀,可仍然无法阻止逃兵,反而被败兵潮冲得阵型不稳。 褚飞燕干着急却没有办法,败局已定,保住性命才能东山再起。 可主帅向前,他要是敢跑,以张牛角那脾气,能冲上来砍死他,这种时候可不能火并,只会让汉军捡便宜。无奈之下, 只能带兵向前。 他们在败兵潮中屹立, 就像海浪中的礁石,试图阻止逃兵的行为, 宣告徒劳。 后阵的兵马也被逃兵所阻,根本无法过来支援。 褚飞燕丢掉长矛,拔出环首刀,几刀就砍翻了近身的逃兵,这些逃兵已经开始还手了,差点挨刀子,幸亏他反应快。 在这里火并就是耽误时间。 汉军快打过来了,他已经听见了羽箭在空中飞行的嗖嗖声,石头砸在地上的哐哐声,还有轰隆隆的马蹄声。 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劝说主帅撤退,一群铁甲突骑就破开人群,直奔他们而来。 崔奕运使长槊崩飞斩马剑,心中愤怒,敢向他的爱马出手,正要狠狠的捅死敌将,旁边关羽的马槊就扎进了张牛角的胸膛,他双臂一抖, 还没死透的张牛角脱离槊锋摔倒在地,胸前被豁开一个大口子。 “阵战敌将一员。”关羽高声呼喝。 敌将已死,崔奕自然不会再去鞭尸,就将目光转向了逃跑的副将。 褚飞燕心中发苦,自己动作再快,也跑不过骑兵,可铁骑冲阵,他们挡不住。很多人转头就跑,他也顾不上别的了,保命要紧啊,希望不要被敌人盯上。 然后,他就被马槊钉在了地上。 崔奕目瞪口呆的看着关羽,手是真快啊,专业抢人头的。 关羽纵马向前,伸手拽回了投掷出去的马槊,待回归阵势,看着崔奕说道:“功劳归你,某只要赏金。” 崔奕翻了个白眼:“少不了你的。” 骁骑驱着败兵潮杀向后阵,搅乱了敌军阵型,便破阵而出。 一匹匹战马在剧烈的喘息,崔奕知道马力快要耗尽了,这里离主阵太远,没办法换马再战,就带着麾下的兄弟找了处空地歇马。 那些逃散的敌人,只能以后再追杀了,甲骑本就是破阵的,追杀溃兵不是他们的主意任务。 不多时,周仓的部队就赶了过来,追着溃兵的脚步杀了上去,崔奕心安理得的继续休息。 大战进行了两个时辰,击溃张牛角所部六万余人,安平军追杀十里,入夜方才收兵。 杀敌万余,俘虏了四万多人,八、九千人逃散。 刘襄静静的复盘这次战斗,野外阵战,大兵团的调度,他还是有所欠缺,否则不会让这么多溃兵逃走。 这样的知识,书上学不到,自己要不要去找个老师学习学习? 机会是有的,凉州那边正在大战,皇甫嵩、张温都是不错的老师,自己去掺和掺和? 就怕有命出去,没命回来,这事得谨慎。 将俘虏全部移交周仓,安平军收拢伤兵,在张牛角的大营里休息,打扫战场的事情只能明天再做。 郭典收兵回城,没有打听周仓所部的事情,也没有分俘虏和粮草辎重的意思,很懂事,很听话。 安平军的战力和刘襄的军略,他去年就领教过,虽然年纪轻,但他是真心佩服。最重要的是,人家带兵来援,要知道感恩,一日破敌,要懂敬畏。 看着他的背影,刘襄打着灭了他,夺取瘿陶的心思。思来想去,弊大于利,朝廷能容忍自己抢点人口和粮食,绝对无法容忍自己攻杀两千石大员。 这事一做,大汉朝廷不管想不想,都必须征剿自己,等于是把自己和朝廷都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这就属于没事找事了,不明智。 自己的名声也会变臭,以后谁还敢跟他结盟,为了一个县城,得不偿失。 根据缇骑的回报,自己的名声居然还不错,底层百姓不用说,虽然算不上感恩戴德,但仁义之名还是有的。 除此之外,还有爱兵如子什么的。 黄巾一脉对他也有好感,神上使的身份,给百姓分田种地的行为,两次发兵救援的义气,自己的旗号还是有些市场的,这很好。 灭掉冀州最大的造反势力,自己就成了军职最高的将军,最强的剿匪战力和最大的造反头子,冀州的画板,可以多画几笔了。 最让他意外的,是在士人中,他的名声居然不坏,当然,好名声是不可能的。 好杀人和刘扒皮的名头已经传开了,跟着传开的还有守信用,承诺的事情,从不反悔。 北军的军官和中山的世家大族都这么传,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刘襄无所谓,底层百姓和军中的声望,才是他需要的。 传得最广的是他豪勇,擅骑战,明军略,这是皇甫嵩多次说过的,北军的军官也附和了,还有人扒出了他在冀州的战绩,听说认可的人很多。 看样子,这老头是真的想把他拉到所谓的“正路”上来,只是他认定的“正路”,过不了几年就断了。 复盘了战斗,考虑了一下未来的形势,刘襄就去休息了。 一夜好梦,第二天琐事很多,打扫战场的事情交给周仓,掩埋尸体的事情交给郭典。 张牛角的大营,高邑的粮草辎重也一并交给周仓,带着这些南下,就是要运给他的,要拉拢人手,没粮就是空话。 安平军北上攻陷杨氏县,彻底平灭张牛角和褚飞燕的势力。 周仓所部会继续在冀州游荡,刘襄在郭典那里混了点粮草,直接南下去赵国的治所邯郸县。 邯郸很远,刘襄也走得很慢,半个月才到。 这半个月安平军一路混粮草,没人敢来惹他们,也没人敢不给,又攒下了好几万石的粮食,要饭这个职业,很有前途嘛。 周仓倒是闹得挺大,多路扫荡,收编吞并各处势力。十二万刚起事的百姓被送去幽州,麾下聚拢黄巾各部人马五万多人,又与各路山贼水匪结盟,拉起了超过二十万人的盗匪联盟。 刘襄不满意,以现在冀州的形势,谁说造反的百姓才能送去幽州呢? 吃不上饭的百姓这么多,那些没造反的更安稳,幽州更需要安稳的百姓。 至于那些盗匪,刘襄不会放他们去自己的地盘,这些人不安分,去太行山里打游击,那种生活更适合他们。 他给周仓去了信,说了下自己的意思,最后鼓励了一句: “胆子大一点。” 第一百六十章 全军覆没 五月初五端午节,刘襄率军来到邯郸。 “端午”这个名称,是在汉代定下来的,秦朝之前叫“崇五”。农历五月,天气炎热,虫蛇病毒开始活跃,人们极易生病, 故而逐渐兴起了五月祈福消毒的活动。 东汉时期端午节纪念的人很多,并州那边纪念介子推,扬州那边纪念伍子胥和曹娥,交州那边纪念陈临,荆州那边纪念屈原,还有些地方祭祀龙王。 不像现代, 端午节跟屈原已经挂钩了,汉朝没这个说法,得到了南北朝时期的南朝, 吃粽子、赛龙舟等等纪念屈原的活动才开始大规模的流行。 刘襄在邯郸讨要了一批鱼、肉、蔬、果,和城外的一万五千大军庆祝节日,吃喝一顿也就完事了,幽州人过端午,没有纪念古人的活动,单纯就是祈福消灾。 出兵两月有余,安平军战死一千两百人,轻重伤员两千六百余人被送回幽州。 邯郸的官吏、大户比较痛快,要什么就给什么,赵国人口也少,只有三万多户,不到二十万人口,确实榨不出什么油水。刘襄准备放过他们,就不开口讹诈了, 歇几天清扫一下贼兵,南下魏郡的治所邺县, 那里才是大肥肉。 来邯郸的路上, 他特意拐了个弯,去了巨鹿县和广平县,专门拜访了田丰和沮授,可惜都没见着。 田丰在洛阳任都御史,沮授在外地当县令。 这两人出身世家,也都举了茂才,刘襄知道能被他们辅左的几率很小,可不上门见一见,终究是不甘心。 至于冀州的审配,是魏郡的豪强大族,人多地广,跟刘襄的执政理念冲突太大,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找到机会就得弄死他。 以刘襄现在的身份,经学世家尚有相容的可能,豪强大族是绝对不会留的。 过了节日,第二天便出兵清剿了骚扰各县的贼兵,等到五月初十,周仓麾下的一部兵马进入赵国之时,安平军已经俘虏了上万人。 将俘虏转交给他们,由周仓所部甄别, 起事的百姓会送去幽州,积年老贼会留在麾下卖命,那些盘踞在山里的贼兵,或吞并或结盟,整合成为刘襄的力量。 安平军南下魏郡。 至于他走后贼兵又起的事情,那就是剿而复叛了,地方官吏治理无方,关刘襄什么事,他又不是冀州的在任官员。 邺县离邯郸不远,是魏郡的郡治,也是冀州的刺史治所,现在要叫州牧治所了,皇甫嵩去年年底被任命为州牧。 安平军直抵城下,可惜还是没能进城。 城里的世家大族躲他还来不及呢,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饮宴接风的事情。 粮草军械也不愿支付,推推委委让人烦躁,皇甫嵩邀请他出兵的时候,可没说是免费帮忙。 那还客气个屁呀。 一边打贼寇一边抢劫,人口粮草他全都不放过。几天以后,周仓率军南下,两路兵马在魏郡折腾了二十多天,十几万人口,百万石粮食,上千金,几千万五铢钱运回了幽州。 一金就是一斤黄金,一千金就是一万六千两黄金,能抢到这么多钱,纯属意外之喜,正好缓解了缺钱的状况。 幽州商队在冀州、青州、徐州大肆买粮,据田畴禀报,五个月以来,已经收购了三百万石粮食。 就是价格偏高,每石折合三百五十钱,粮食一直在涨价,年初只卖两百四十钱,现在,四百钱都买不到了。 倒是甄逸有些手段,他回到幽州以后,在兖州和司隶代为收购了两百万石粮食,每石只折合两百六十钱。 这些就是极限了,再多他也没办法。 刘襄算着,他已经存粮六百多万石,麾下将近两百四十万人口,照着不饿死的标准,每天要消耗粮食两万多石。即便今年绝产,他也能养活这些人一年,去年百姓还存了不少粮食,今年应该不会饿死人了。 松了一口气呀,冀州的蝗虫已经开始扎堆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还好,幽州五郡从二月底便一直在灭杀蝗虫,田间地头从未离人,荒野也有人巡视,至今不见蝗虫结队。本地不会起蝗灾,就怕外地飞进去啊,可外面的事,他管不了,他提醒过,没人理会,真是让人烦躁。 刘襄心情不好,安平军抢得更凶了。 魏郡太守终于坐不住了,他的兵马被灭了两回,私兵部曲都快死光了。 低声下气的求到了安平军大营,在刘襄面前涕泪横流,言百姓艰难,士人惶恐,求将军尽快剿灭贼寇吧,魏郡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刘襄嗤之以鼻,百姓艰难是真,其他的都是扯澹,哭几声就想搏同情,哪那么容易? “我军疲弊,粮草不济,军中士卒饿着肚子呢,实在无力作战啊。” 不给粮食就继续折腾。 “吾等节衣缩食,也要为大军凑齐粮草。”太守服软了,愿意破财免灾。 “四十万石。” “城中实在凑不出这么多的粮食,三十万石如何?” 刘襄瞥了他一眼:“你是商贾吗?还是认为我是商贾?” “便依将军之言。” “两万辆运粮大车,四万随军民夫,一千金的军饷,补足我军武器战具的消耗。” “将军所需,吾回去就全力征集。” 刘襄这才给了他一个笑模样:“吾还需一千名随军工匠,铁匠、木匠、弓弩匠人。” “求将军高抬贵手,吾实在征集不到这许多匠人。” 刘襄鄙视的看着他:“小气,借来用用而已,打完仗就还你,你去找那些大户借用几天,这等小事都做不到吗?” “一切按将军的意思便是。”太守没得选,只好答应下来。 五天后,粮草、军械、民夫进入军营,数量无误。 刘襄是个守信的人,安平军如约回归军营。 周仓继续劫掠。 修整两日,魏郡太守带着工匠拜见。 第二日,安平军拔营而走,起兵讨伐贼寇,两军在魏郡北部的梁期县相遇,多路贼兵越聚越多,据说人数已超十万。 战斗异常激烈,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大战持续了两天一夜,从魏郡的梁期县一直打到了赵国邯郸附近的丛台。 安平军全军覆没,平难中郎将只以身免。 剿匪主力被灭,冀州形势急转直下,多路贼兵纵横郡国,号曰:黑山,统领名为周仓,面黑心狠,杀人无算,纵兵掳掠人口,抢夺资财粮草,无人能制。 七月,三辅螟。 造反之势愈烈,黄龙、左校、于氐根、张白骑、刘石、左髭文八、平汉大计、司隶缘城、雷公、浮云、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眭固、苦蝤之徒,不可胜数,大者二三万,小者六七千人。 黑山军吞并联结,声势日盛。 幽州闭门自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在幽州 在外人眼里,刘襄败的很惨。 其实就是在做戏。 前期周仓所部战力不足,冀州的各路贼寇需要灭掉一部分,帮助他快速成长。所以安平军需要在前面开路,周仓所部在后面捡漏。 等他们发展起来之后,安平军就成了捆住手脚的枷锁,刘襄在冀州的时候, 周仓不能闹得太大,会被人看穿,诏安这步棋就白走了,转换身份就成了笑话。 所以,安平军全军覆没了。 刘襄带着宿卫和骁骑返回,其余各部进入黑山军, 作为主要战力, 带着周仓本部的兵卒,多路齐出纵横郡国。趁着蝗灾收拢人手, 扩张势力,劫掠冀州世家豪强,将人口、粮草源源不断的拉回幽州。 与其说是周仓控制黑山军,不如说是各部司马在领兵,直接在底层兵卒那里,烙上安平军的记号。 再加上周仓一直打的是神上使的旗号,用的是刘襄的名头,跟其他人结盟的,也是刘襄,周仓只是代为掌军。 一上一下,还是能够钳制他的, 不会使黑山军成为他的私兵。 最重要的是,绝大部分人口都拉进了幽州,周仓本部的编制,最好保持在五六万青壮, 这个规模即能震慑其他贼兵, 也不会成为安平军的对手。 保持战力优势才是最好的钳制手段, 而且周仓本部人马的家眷会在幽州分田种地, 这即是优待,也是牵制。 别怪刘襄太过小心,他不敢不谨慎,人心太复杂了,事先做好制衡,才不会有多余的心思。 没有多余的心思,才能心存忠义。 回到幽州以后,刘襄以黄巾军神上使的身份,联系了并州、司隶、青州、兖州的黄巾军,各部黄巾遗脉都有回应,并州与司隶的大部分黄巾,加入了黑山军联盟,太行山脉各处联通的山谷,就成了他们的老巢。 青州、兖州并未结盟,但愿意承认神上使的名号。特别是青州黄巾,还送了一份大礼,他们绑架了郑玄及其弟子一百多人, 然后配合安平军演了一出戏,太史慈带兵救援,将这些人全部送到了涿县。 郑玄也很无奈, 自己等人被贼寇掳掠,算是半个老乡的太史慈带兵来救,并劝他们去幽州躲避兵灾,青州越来越乱,确实得避一避,他也就没拒绝。 刘襄设宴款待,甄逸、刘洪作陪,郑玄带着几个弟子欣然赴宴,因为公孙方的事情,他们对刘襄的印象还不错。 公孙方去年就病死了,临死前见到了刘襄派人送去的家人,也算瞑目,这事提升了不少的好感。 欢宴过后,又送了一处府邸给郑玄,让他和弟子栖身。 刘襄把郑玄接到自己的地盘,有很多好处。 郑玄是东汉末年的大儒,是汉朝经学的集大成者,聚众授徒,不论出身,有弟子几千人。 无论是送人过去学习,还是从他的徒弟里面选拔人才,都能解决不少人才缺口。 有位大儒在他的地盘上,就算不在他这里出仕,也会源源不断的吸引求学之人,人一多,选择就多,这可是大好事。 还有一个好处,郑玄是卢植的朋友,交情很不错的那种,郑玄去右扶风求学,就是走的卢植的门路,拜在马融的名下,他们即是朋友也是同一个老师的同学。 过几年卢植就要回幽州隐居了,刘襄手里抓着他的幼子,身边站着他的朋友,想让卢植讲讲兵法,办个讲武堂之类的军校,难度就小得多了。 送走郑玄等人,还得解决刘洪的问题,这位算圣可是被他拐骗回来的,现在还挂着安平军主簿的官衔,以剿匪尚未结束的名义,带回了幽州。 “元卓公的乾象历可愿在幽州推广?” 东汉实行的历法是四分历,确实不如乾象历精密,刘襄也是真心想推广,不但在自己的地盘上实行,他还想推广到全天下。 这可是大声望,历法关乎农时,谁都避不开,一旦推广有成,天下人皆知刘襄,未来的好处极大。 汉末还是很讲究名声的。 他也相信刘洪拒绝不了这个条件。 乾象历是刘洪的心血,他当然想推广,可灵帝现在还顾不上他,也就一直搁置了,刘洪到死都没等到朝廷推广。 等到三十八年后,也就是公元223年,东吴才会采用。 一提这个刘洪就来了兴致,跟刘襄和甄逸开始唠叨:“四分于天疏阔,五百八十九为纪法,百四十五为斗法,积九千四百五十五岁也。” 刘襄其实不知道乾象历的内容,他没有拜读过刘洪的着作,但他知道现代的农历啊,论精密,乾象历就是个弟弟。 “家父对历法也有些研究,只是去年家中遭贼,吾被掳掠,手稿都遗失了,只记得只言片语,还请元卓公斧正。” “请言之。” “跟据月相的变化周期,每一次月相朔望变化为一个月,以太阳回归为一年的长度,分为平年和闰年,平年为十二个月,闰年为十三个月,月份分为大月和小月,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九天,平均历月等于一个朔望月。” 刘洪思考片刻,出言称赞:“妙哉,使君家严当真大才,可惜未能相见。唉!天妒英才,让人扼腕。” 说完叹息不已,竟然有些哽咽。 不怪刘洪大惊小怪,现代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数据,那都是天文学家、数学家几十年观测、计算,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数字,真的不简单。 看见刘洪这种表现,绑他上车是没什么问题了,让他感慨一会吧,刘襄转头对甄逸说道: “我想建一座书院,就在西面的山区,要大一点,离城不要太远,建成之后请康成公和元卓公去讲学,将军府还有万余卷藏书,也可以贡献出来,此事可行吗?” 甄逸沉吟片刻,回答道:“若动用水泥这等建筑神物,周期不会太长,就是花费会很大,吾会去考察地形,再回报使君。” 说到水泥,卢龙塞在筑关,傂奚在加固,紫荆关在扩建,联通各处战略要地的大路,也在用苦役修整,水泥产量不够,无法供给书院。 “先考察地形,整理一个册子呈上来。” 甄逸领命,告辞而去。 不多时刘洪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赔礼:“吾失仪,使君莫怪。” “无妨,元卓公可想好了?” 刘洪犹豫的说道:“使君真要采用乾象历?朝廷未下令,擅改历法,怕是有些挂碍。” “不必在意,一切吾来担之,不但幽州要改,还要推广到全天下,元卓公呕心沥血之作,真的不想推广吗?” 刘洪叹了口气,下定决心:“吾这就辞官,方才使君短短几句,吾又有领悟,要重新计算一遍。” “元卓公专心在此治学,些许琐事,吾为你办理便可。”刘襄不放心,万一不回来了呢,反正汉朝辞官也容易,挂印而去就是了,刘襄会命令缇骑办好,顺便把刘洪的家人也接过来,这就万无一失了。 送了一座府邸给他安家,命令缇骑去常山搬取家眷,刘洪也不在意,闷头做自己的学问去了。 抛开郑玄和刘洪,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蝗灾。 起灾的地方在三辅,就是长安周边的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 那里先爆发的蝗灾,蝗虫飞腾而起,向北进入并州,向东过司隶,闯入了冀州,又波及了兖州、青州。当地也有不少蝗虫,谁也不知道会发展成多大的规模。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刘襄心中愤怒,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动员百姓,加大灭虫力度,准备迎接蝗虫入境。 南方也有波及,刘襄心累,已经懒得打探,不知道具体情况。 幸运的是,暂时还没闯入幽州,但探子回报,因为山脉阻隔,并州蝗虫无法东进,已经北上冲入草原,上谷郡也受到波及,情况不妙。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祸福相依 七月初,三辅起灾,蝗虫飞临司隶,像滚雪球一般壮大,虫群只用了几天时间,就飞到了冀州。 刘襄接到蝗灾禀报的时候,是七月初六, 虫群入侵冀州魏郡。 幽州粮食尚未成熟,用手一掐就是一股白浆,现在收割全得烂掉,他准备冒险等一等。 缇骑一天三报,时刻关注蝗灾进程。 第二天蝗灾就蔓延到了巨鹿郡南部诸县,一天就飞了两百里, 幸亏被大陆泽阻断,绝大部分向东而去。 郭典疯了一样, 带人日夜灭虫, 拼命阻挡虫群北进,试图保住巨鹿郡北部的庄稼,那里已经开始收割。 刘襄胆战心惊,调动人手,随时准备抢收粮食。迁移到右北平郡和辽西郡的百姓被重新整队,由左、右两军带领,支援渔阳郡、广平郡、涿郡。 几十万的人群,开始向幽州南部聚拢。 七月烈阳似火,却比不上心中的焦灼。 第三天虫群继续向东,到了清河国。郭典仍然在灭虫,巨鹿北面诸县还在收割。 魏郡已经被啃光,太行山东麓的赵国开始起蝗灾。 黑山军一部在魏郡裹挟了十几万百姓,一路北上与郭典合流协助灭虫。 第四天虫群就冲到了青州平原郡。 冀州清河国被啃光,安平国起蝗灾,被衡水湖阻挡。 黑山军一部在清河裹挟百姓八万余人, 退到安平国衡水湖畔,在扶柳一线开始协助灭虫。 刘襄发十余万民夫,运送五十万石粮食南下支援。 第五天, 冀州蝗灾没有北进,青州全面遭灾。 兖州、豫州灾情严重。 在往南,就没有信息来源了。 刘襄每天都在念叨,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第六天,虫群在巨鹿、安平、赵国继续停留,参与扑杀蝗虫的百姓越来越多。 黑山军分出四路人马六万余人,在五个郡国,共裹挟三十余万百姓,一路灭虫一路向北。 第七天,巨鹿、安平继续扑杀蝗虫,常山国起灾,参与灭虫的百姓已经将近百万,黑山军占据一半。 冀州六百万人口,动手的不到六分之一,刘襄怒其不争,却毫无办法。 有人开始献祭童男童女。 第八天, 灭虫的在灭虫, 观望的在观望, 逃难的在逃难。 黑山军裹挟百姓将近百万, 在冀州协助扑灭蝗灾。 郭典带领十六万百姓救灾,可仍然无法阻止虫群北上。 第九天,冀州蝗灾继续,幽州代郡、上谷郡起灾,广阳、渔阳、涿郡及及可危。 不能再等了,刘襄命令开镰收割。 粮食的水分还是很大,这批粮食无法储存。 第十天,巨鹿失守,安定失守,常山蝗灾严重,河间国起灾,渤海郡起灾,中山国起灾。 冀州全面受灾。 黑山军一百一十万人后撤,准备退入幽州。 郭典放弃了,直愣愣的站在蝗虫群中,像个单薄的稻草人。 刘襄命令以万人为一队,重新组织编队。 中军、左、右两军三万余人,黑山军八万余人,百余万冀州百姓,两百多万幽州百姓,全力抢收粮食。 第十一天,抢收粮食的第三天。太行山、军都山保护了幽州一天。南面蝗虫也还没有到,很幸运。 七月十八,冀州蝗灾的第十二天,幽州起灾。 三百多万人,抢收四天三夜,刘襄麾下五郡之地,粮食全部割完,连带秸秆全部收入房中,只要封好门窗,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他的各处粮库还有存粮六百万石,至少一年半不用担心粮食问题。 往年都是新粮顶替陈粮,今年得赶紧吃新粮,要放开肚皮的吃,不然就会烂掉。 看着漫天飞舞的蝗虫,刘襄不再心焦,结局已定,能做的都做了,该收割的已经收割,该减产的已经减产。 现在,平静的接受这个结果吧,没必要怨天尤人,只会徒增烦恼。 他麾下的百姓也不怎么愁苦,大灾之下,却不用担心饿死,他们觉得跟做梦一样。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看着那些冀州难民,他们优越感爆棚。 飞蝗群在蔓延,幽州五郡却在酣然大睡,门外是卡察卡察的啃食声,屋里打呼噜的声音震天响。 怪诞而又平静。 刘襄没睡觉,他又有坏主意了。 战争中有用火攻的,有用水淹的,有用瘟疫的,他利用一下蝗灾,不算过分吧? 天灾之下,人心惶惶,雄关天堑,还能阻挡他的大军吗? 上谷高焉,辽东公孙瓒,他们在做什么呢? “我会跟在蝗虫后面,看看你们的成色。”刘襄在黑黢黢的屋子里,轻声滴咕。 四平八稳的日子里,谁都能讲出一番大道理,谁都能冒出来充充英雄,但在灾难来临之时,人们就慌了手脚,再无力顾及所谓的正确,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一目了然。 第一步先整军。 蝗灾降临幽州的第二天,黑山军裁汰老弱,只留六万青壮,中高层军官由中军各部选拔。 裁撤的人员与家卷在广阳郡分田种地,那里还有大量的预留勋田,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不必去高山谷底挨饿受冻。 这半年用各种手段聚拢的冀州百姓,有一百四十万人,远远的超出了刘襄的预估,他一开始只打算弄五十万,结果冀州将近四分之一的人口被拉回幽州。 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最让人高兴的是,他手里有大量的粮食能养活他们,新粮也不用担心白白烂掉了。 等虫群过境以后,他准备用能储存的陈粮置换一批百姓手中的新粮。肯定得提高一下比例,粮食的一部分价值,就是它能够储藏。 这么奸商的行为,百姓还得对他感恩戴德,这到哪说理去。 安顿好这批人,麾下就有了三百多万人口,他突然想到了刘虞,正史里面,过几年刘虞会成为幽州牧。 这是个好官,收拢百万流民开荒屯田,将幽州粮食的价格从每石四百钱,压到三十钱,要不是后来被公孙瓒弄死了,幽州百姓的日子还不错。 那时候,号称粮仓的冀州,粮食价格居高不下,百姓活不下去,成群结队的往幽州逃难。 可惜就是不会打仗,刘虞起兵十万,结果被公孙瓒万余人打败,这人不适合乱世。 刘襄觉得自己越来越适应汉末这个纷乱的世道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兵无常势 刘襄觉得飞起来的小虫虫真好看。 冲出四百里辽西走廊,就靠你们了。 去年公孙瓒出兵来袭,结果不疼不痒的就退兵了,虽然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可辽西走廊也是很重要的障碍。 现在,风水轮流转,该刘襄犯难了。 他这边有榆关, 辽东那边也有徒河县,县城位于小凌河东岸,就是现代的锦州。 徒河县堵着东面出口,以河流为依托,占据地利,易守难攻。 正常年景, 这就得拿兵卒的命去换。现在,蝗神过境, 凡人惊惧,只需要因势利导,轻轻的推一把。 刘襄要做的,就是让安平军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祭祀蝗神的傩(nuo)戏面具,连收集带制作,他凑齐了三千面,顺带着也弄了三千套行头,几百面飞蝗旗。 傩戏是汉族最古老的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源于商周时期的方相氏驱傩活动。 刘襄要跳一场大戏,玩一玩心理战。 第一幕就选在了居庸关。 现在是七月下旬,作战的时间窗口只有三个月,幽州苦寒,冬天难以作战,上谷和辽东只能选一个。 可机会难得,所以他要先夺居庸关,再打辽东四郡。 阎柔带着本部胡骑,汇合乌延、轲比能, 全军一万骑兵已经出发。他们要在塞外联络丘力居、难楼, 以粮草为饵,诱使他们跟随阎柔,进入鲜卑境内劫掠。 抢到什么无所谓,就是要搅乱鲜卑各部。 蝗虫从并州冲入了草原,乌桓和鲜卑各部怕是不好受,刘襄担心他们南下劫掠,所以要先发制人,联络乌桓去抢鲜卑,提前解决隐患。 还能将丘力居的大军调离辽东,减少下一步进兵的阻力。 黑山军、左军、右军与五万民兵,已经在往榆关运送粮草辎重,做好前期准备,等待中军赶到。然后会冲出辽西走廊,攻击辽东属国公孙瓒。 若战事顺利,争取打下辽东四郡。 留步兵营八千人带领五万民兵驻守北新城,防备冀州各路盗匪。这些人是刘襄的盟友,他们将近二十万人,若不是粮草不济,人数还能更多。 太行山中还有并州、司隶的各路黄巾十余万, 这些也是刘襄的盟友。 对他们要利用, 更要防备。 命令全体民兵戒备, 未来几个月,他的大部分正卒会出境作战,防守地盘的主力,就是这几十万的民兵了。 一百四十万的冀州百姓,加入辽西、右北平、渔阳民籍,明年开荒屯田。 现在正在给自己搭建房屋,之后会派去筑城修路,挖渠筑坝,以工代赈。 安排了各地的任务,刘襄带着中军的一万五千步卒,来到了军都县,准备打一打居庸关。 居庸关的位置太重要了,太行山脉和燕山山脉的交界处,有一条三十六里长,西北到东南走向的通道,叫做军都径,就是现代的关沟。 这里直通幽州腹地,没有居庸关在手,就相当于被人掐着喉咙。 汉代的居庸关建在军都径的北口,就是现代八达岭的位置,关城周长一百五十丈,也就是三百多米,东西城门相距三十丈。 往南17里是居庸关的南关,位于军都县境内,所以又叫军都关,就是现代水关的位置。 刘襄打这两座关城的主意一年多了,一直找不到机会,只占据了最南端的下关,就是现代的南口。 下关这里其实不算关城,就是个屯民养马的地方,后军三千人带着五千民兵驻守。附近山谷里还有个马场,那里有民兵三千人,可以协助防御。 人不少,但是防御并不牢固,只有拿下居庸关,刘襄才能安心。 他在等起雾。 农历七月下旬已经入秋,早上经常会起雾,特别是山里。 当地的老人判断,最近几天一定会起雾,所以他在向导的带领下,进了军都径。 七月二十三,幽州闹蝗灾的第五天,大雾在山间弥漫。 刘柳是军都关的关都尉,他心情不好,非常的忧虑,已经愁了一年了。 去年年初,他还归广阳太守管辖,广阳有钱又有粮,他和麾下的五百多弟兄,顿顿都能吃饱。 现在他被上谷太守收编了,饥一顿饱一顿,谁能受得了,弟兄们都不想干了,他已经杀了好几个逃兵了。 他不想杀手下的兄弟,一个都不想。 他很忧虑,现在闹了蝗灾,以后更难吃饱肚子了,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坐在城楼里默默发愣。 突然听到关墙上一片嘈杂,声音越来越大,他皱着眉头走了出去,训斥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憋了回去。 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他哆嗦了一下,感觉头皮发麻,浓雾里有一群什么东西在时隐时现,那些应该是人吧? 他们带着面具,摇晃着旗子,跳着傩戏,身上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飘来荡去,也看不清是什么,周围好像还有些小东西在飞,呜呜咽咽的怪声从雾里传出来。 这些东西是人吗? 他咽了口口水,跟手下的兄弟们对视了几眼,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谁也无法安慰对方。 “他,他们来了。”有人吓得失了声。 雾里的东西在靠近。 越来越近。 刘柳壮着胆子仔细观瞧,旗子上面画着东西,看不清楚是什么,脸上好像是祭祀蝗神的面具,身上黄黄绿绿的,还有一群小东西飞过来了。 蝗虫? 怪声怪气的语调也听清了,好像是在说:“蝗神过境,生灵回避。” 蝗神过境? 几天前不是刚过去吗?怎么又回来啦? 旁边有人在哆哆嗦嗦的念叨:“蝗神使者,蝗神使者,他们肯定是蝗神使者。” 越念叨语调越高,越念叨声音越尖。那人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快跑啊,蝗神过境啦,不想死的快跑,快跑。” 刘柳伸手抓了个空,看着他直奔登城道,几步就冲下了关墙,一熘烟的穿城而过,跑进了对面的西门门洞,疯狂砸门的声音伴着惊恐的大叫传来:“开门,开门,放我出去。” 尖利的声音听得人心里打颤。 又有几个兄弟跑了,有顺着关墙跑的,也有跑下去的。还有些兄弟过来看了一眼,怪叫一声扭头就跑。 跑得越来越多了。 刘柳看着雾气里影影绰绰的东西,心里发虚。 他其实胆子挺大的,来多少人攻城他都不怕,砍一刀捅一枪,顶多掉块肉。 可这些东西不是人呀。 蝗神老爷是他能冒犯的吗? “开门,撤!”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人吓人 吓死人 军都关的守军撤退得非常快,顺着关沟消失在雾气里。 安平军没有追击,追上去就露馅了,也没有事先绕过去伏击,就是要放他们退到居庸关口,扰乱守军军心。 还有十七里才到居庸关,关沟不好走, 雾气快要散了,今天没法去那边跳舞了。 刘襄下令:“徐荣,带五百弩手入关潜伏,不要关闭城门,若有小股人马入关探查,一律射杀, 若有大队人马靠近, 落下千斤闸,等待支援。” “遵令。”徐荣的家人已经接到涿郡, 他现在是射声营军司马。 天光大亮,雾气散尽,安平军躲在军都关东面的阴凉处休息。 白天有敌人远远的观望,见关门大开,城关静悄悄的毫无生气,他们心中恐惧,没人敢靠近,估计得过几天才能缓过神来。 第二天凌晨又起了大雾,刘襄带人悄悄的摸到了居庸关。 经过昨天的历练,傩戏跳的更阴森了,刘襄跟在队尾, 觉得挺吓人的。 三千人的队伍缓缓的向关城东门靠近。 真正会跳傩戏的,也就前面的几百人,还有些会吹胡笳、羌笛的,吹得奇声怪调。后面两千多人就是跟着瞎跳,自认为怎么吓人怎么来, 吊着嗓子鬼哭神嚎, 他们就是凑人数的音效师和气氛组。 几百人和几千人的规模没法比,有了规模才有视觉冲击力。 刘襄带着两百腰引弩射手和三百甲士跟在最后,他们也带着面具,披着用麻布和秸秆编织的黄黄绿绿、条带飘扬的衣服,上面还点缀着一些真真假假的蝗虫。 假的是故意制作的,真的蝗虫是自己飞过来的,队伍里面有事先抓的蝗虫,不管死的活的,有专人负责往天上抛洒。 几百个旗手胡乱的晃动着画了蝗虫的旗帜。 除了刘襄,所有人都很认真,跳场傩戏就能夺下关塞,这事他们能吹一辈子。 他们也不怕神灵降罪,好几个月以前,将军就得了神人示警,冬天的时候就知道会起蝗灾,下令灭了这么多蝗虫,也不见蝗神怪罪,不用明说, 肯定是有交情的。 有将军在, 怕个球。 安平军在城下跳得欢快, 距离居庸关越来越近,城关上的守军就难受了,碰上这种玩意,谁都心虚。 昨天退过来的军都关守军倒是挺澹定的,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不挡道,蝗神老爷就不会降罪。在刘柳的带领下聚在西门,随时准备撤退。 居庸关的关都尉不想逃跑,他死命的鼓励着麾下兵卒,两千多人手脚发软,互相依靠着守在关墙上,看着越来越近的蝗神使者,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蝗神使者这个词,是听军都关的人说的,他们也想跑,可都尉不下令,谁也不敢冒犯军规,也不知道这玩意能不能用弩射死? 天色越来越亮,雾气越来越澹,安平军故意放慢速度,可终归是要前进的,眼看着就要进入床弩的射程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穿帮。 刘襄叹了口气,拿出了秘密武器,是个手腕粗细,半尺多长,一端开口,像个小型炮弹壳一样的铜管子。 里面装着火药,插着尺余长的药捻子,用葛布包着粘土封口。 这玩意的名字叫掌心雷,其实就是个大炮仗,硝和硫磺的纯度不够,爆炸威力难以达到要求,做一个这样的家伙,需要一斤火药,原料的成本就得一斤黄金,却只能听个响。 他做了十几个,就心疼得受不了了,都是钱啊,太贵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火药大业,任重而道远。 “传令,都捂住耳朵。” 专门用铜管,就是为了提高音量,这里又是沟谷之地,两侧的高山会把声波反弹回来,音量会非常大。 安平军的兵卒捂着耳朵继续跳,之前当着他们的面,放过一个炮仗,把他们吓得够呛,命令一下就知道将军要使用法宝了。 他们有心里准备,关城上的守军可没有,正持刀架弩,胆战心惊的等着这群怪模怪样的蝗神使者靠近。 眼见着要进入射程了,他们更加紧张,也不知道是哪个心慌的,突然扣动弩机射出去一箭,弩失飞了一段距离,插在了蝗神使者前面的空地上。 “轰!” 一声爆响传来,两侧高山将音波又反射了回来,一片轰隆隆的回音。 晴空响雷,神灵震怒! 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刚才射箭之人惊得把床弩都撞翻了,嘴里发出一声怪叫,踉跄着翻滚在地,撕心裂肺的哀嚎:“蝗神老爷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求蝗神老爷开恩呐,饶了小人性命。” 声音越来越小,扑腾了几下,竟然生生的被吓死了。 一众守军惊恐万分,赶紧扔了手里的武器,神灵发怒了,他们这些凡人哪敢反抗? 这可如何是好? 一些胆子小的,跪伏在地,不断的求饶。 待在西门附近的军都关众人被惊得跳了起来,这帮作死的玩意,非要阻拦,现在神灵震怒了吧。 刘柳心里庆幸,自己下令撤退果然是对的,他赶紧高声大喊:“快开城门,此时不退,想等死吗?” 众人彷佛找到了主心骨,赶紧打开城门,追着军都关守军的脚步,连滚带爬的冲出关城,慌慌张张的向西北逃亡。 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喘不上气来,众人才停下脚步。 看着两三千人的队伍,刘柳觉得自己是个大英雄,没有他的提醒,这些人都得被蝗神弄死。 居庸关的人撤了,安平军翻城而入,兵不血刃拿下两座城关,三十六里的军都径掌控在手,刘襄打了个响指,心中非常得意。 炸不死人的火药,也是有用处的,兵法之道,博大精深,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自己也可以装一装兵法大家了。 第一次火药实战,从吓人开始,战绩彪炳,夺了天下第一关。 两方参战人员共计一万七八千人,死亡一人,摔伤崴脚的一百来个,就像是在演戏。 人心的防线果然比城关脆弱得多。 刘襄看着上谷郡的方向,静静的复盘这次战役,他必须尽快成长,这个世道,不会温柔的等他慢慢长大。 安平军一部搜检了城关内外,排除了所有隐患,这里太小了,只够三千人驻扎,没有多少粮草辎重,但缴获了上千具强弩,城关上还有一百多架床弩,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命令下关的后军移驻居庸,在民兵中招募居庸卫五千人,调动民夫在军都关南边八里之处修建城关,作为居庸关主城。” 那里是明初徐达筑关之地,现代的居庸关所在,能开卷看答桉,感觉真不错。 以后再把居庸关和周边的长城连上吧,那是个大工程,不能着急,隋炀帝的下场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所有人,搞大工程这事,得有耐心。 他也不准备前进了,要调头去辽东。 就是不知道,一边跳舞一边夺城的美事,能不能再搞一把。 夺取居庸这次,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牛入蜀 刘襄赶到榆关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了,他带着骑兵和三千傩戏演员先行,中军的其余步卒要与后军交接防务,然后才会赶到榆关,押运第二批粮草辎重,在徒河县与大军汇合。 九万正卒加五万民兵, 对后勤的压力很大,他决定两路运输,陆路走辽西走廊,海运由云帆营沿海岸线北上,在锦西附近的菊花岛建立中转基地,存储物资。 等大军到达徒河县, 会在小凌河入海口建立水寨, 接收粮草辎重。 云帆营已经成军一年了, 经过多次扩建,已经有大小船只五百余艘,其中十五丈海船百艘,每艘能载粮三百斛,十丈海船两百艘,每艘载粮两百斛,它们是运粮的主力。 其余小船按汉代的叫法,都是小艇,汉制两百斛以下曰艇。 船队满载的话,一次可运粮七八万石。 云帆营能有这个规模,甄逸出力不小,特别是十五丈大船,他一开始就送了刘襄五十艘,后来又通过他的门路,再次购买了五十艘。 可惜买不到战船,长二十多丈,高十余丈的大楼船,刘襄馋得流口水。 也只能眼馋, 根本得不到。 别说楼船,艨艟、斗舰也买不到,只能买到民船。 所以云帆营就是个运输船队,前几个月买粮,他们多次去往青州、徐州,立下大功。刘襄按军功赏赐,虽然没晋升军爵,但赏钱丰厚,军中待遇大增,这次听说要随军征战,各个盼着再立新功,期望能得到军爵赏赐。 刘襄到达榆关之前,一万云帆营官兵就已经出发,他们载着建筑物资,带着万余民兵去菊花岛开工建筑营地去了。 这一年对云帆营的建设,既可以说成功,也可以说失败。 成功是因为船队规模已经拉起来了,花大价钱在扬州买船, 幽州最大的船队就是云帆营,纵横幽州近海, 无人能敌。 可是, 在幽州海面上称王称霸,总感觉档次不够。 失败的地方是不会造大船,扬州的船匠雇佣了一千多,修船没问题,轻舟也会造,但没有大匠,没有图纸,他们造不了大船,更别说战船。 这一步就卡在这里了,刘襄一点办法都没有。 水军的建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攻略北方的时候,水军就是锦上添花,可南方就不行了,没有水军就瘸了条腿。 总不能要打南方的时候现造船吧?造一艘大战船,是以年为周期的,根本来不及。 抛开这个困扰的问题,刘襄带着大军走了八天才来到徒河县。 蝗灾已经肆虐辽东十多天了,到处都是灰突突的样子,可能是被蝗虫祸害得焦头烂额,安平军一直没有遭遇拦截,顺着去年辽东大军修好的傍海大道,平平安安的走出了四百里辽西走廊。 直到大军现身,徒河县守军才慌慌张张的开始戒备,又派出大队人马前往河岸驻守,要依托小凌河抵挡安平军。 可惜越骑营早已渡过小凌河。 严纲、太史慈纵马高呼,分队向前,左射右,右射左,击溃前阵,包抄中军,与守军在东岸缠斗。 趁此机会,王兴大显身手,用他新发明的改装版橹车、壕桥,带领左军盏茶之间就搭起了一座浮桥。 不愧是大型军械爱好者,安平军第二发明家。 发明了可互相连接的橹车车营之后,又改装了方便拆卸的大橹,和可以折叠的壕桥。 崔奕高声大赞:“好手段!” 话音未落,就带着骁骑冲过了浮桥,笔直的撞进了徒河县守军的阵型,不多时就传来了张郃兴奋的声音:“阵斩敌将一员!” 嚯,关羽这个人头怪居然没抢过他,厉害了张儁乂,这事你能吹一辈子。 刘襄此时已经带着右军杀进了敌军阵势,左军在继续搭桥,黑山军也陆陆续续的冲到了东岸,稍加整队就开始迂回包抄。 出城的徒河县守军全军覆没。 一万余人被安平军七万人围着打,战死两千多人,其余缴械投降。 这场战斗就在县城西门之外,城里的守军紧闭大门,眼睁睁的看着同袍被灭,心中极为沮丧。 失去河岸防线,徒河就如同剥了壳的王八,炖汤还是烧烤,全看刘襄的心思。 从俘虏口中得知,城中守军还剩四千余人,三十里外的宾徒县只有两千守军,百里外的治所昌黎县,守军也不过五千人。 这还是长史公孙瓒心心念念的要打辽西,去年征召的军队没有解散,否则更少,辽东属国的常备兵力只有四千人。 这一战,歼灭了半数兵力。 命令大军在小凌河两岸安营扎寨,中间以桥梁联通,这里将作为大军主营,也方便云帆营以后运送物资。 黑山军分两万人顺河南下,在入海口构建水寨,就地驻守,接应云帆营到来。 刘襄带着赵云等人观城,他现在也没改掉带着几百骑兵围城侦查的毛病。 还是谨慎点好。 像李二那样,带着几个人就去观城,差点被人弄死,真的很二。 徒河县是典型的北方小城,周长五里多点,开有四门,西门距离小凌河三里,如今失去河岸防线,已不足为惧。 依天时而动,走敌人修好的道路,趁其无备夺取敌人的重要防线,他不禁感慨:“真的很像金牛道的故事。” 崔奕没听懂,挠着头问道:“咱们打仗关金牛什么事?” 刘襄笑着解释:“不是金牛,是金牛道。战国那会,秦王想打蜀国,但蜀国山势峻峭,有天险阻隔,道路实在难行。 就编了个金牛的传奇故事,说是要送给蜀王。蜀王贪婪,命人打通道路要接金牛入蜀,结果秦军顺着这条路,就把蜀国给灭了。” 说完又感慨了一句:“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蜀国,属国,好彩头。” 崔奕嘿嘿笑道:“都是蜀国,都得被灭,主公就是秦王。” 关羽一直作为亲兵被崔奕带在身边,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胡须。 赵云听了金牛道的故事,觉得还真是个好彩头,就开口说道:“主公何不把这个故事传出去,军中将士听了,必定士气大涨。” 刘襄点点头:“子龙机敏,还真是个好主意,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末将遵令。” 崔奕惊奇的看着赵云,打趣的说道:“原以为子龙跟某一样,都是只懂厮杀的粗人,现在才知道子龙这么聪明,失敬,失敬。” 赵云赶紧摆摆手:“子安莫要取笑,赵某也是粗人一个,哪里敢称聪明,说出去让人家笑话。” “比某强多了,某不识字,很多道理都不懂得。”崔奕自嘲的笑了笑。 刘襄在一边嘲讽他:“送你书,你又不看,不看书怎么识字。” “太难了,看不懂啊。”崔奕抱怨了一句,赶紧叉开话题:“主公为何不攻城啊,刚才狭大胜之威,必能一鼓而下。” “少扯澹,体力不足怎能贸然攻城?让军中袍泽白白送命的事情,我可不干。再说了,还不是攻城的时候。徒河县,多好的饵料,肯定能钓到大鱼。”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围城打援 刘襄确实有围点打援的意图,但他的眼光已经脱离了一城一地的得失。 他带着九万正卒,算上运送补给的一万云帆营和五万民兵,就是十五万大军。辽东四郡的人口加起来才四十多万,再算上乌桓苏仆延部的两万多胡人,世家大族隐匿的人口,顶多不会超过六十万。 兵力优势极大, 所以他想寻求决战。 如果一城一城的打过去,补给线会拉得越来越长,后勤压力会越来越大,这就成了大军的致命弱点。 他不想给敌人骚扰补给线的机会,他干过这事,清楚的知道被人劫掠粮草,到底有多么的难受。 万一因为粮草不济,被人逼得退兵, 那就恶心了。 所以,他要在补给线最短的徒河县寻求决战,如果能打败敌军主力,消灭四郡的有生力量,那剩下的事情,就是跑马圈地了。 徒河是辽东的大门,但凡有机会,他们一定会救。就算看穿了刘襄的意图,想要后撤拉长安平军的补给线,可辽东属国一失,后面的辽河平原无险可守。 他们只能退守鸭绿江防线,那就快退到乐浪郡了,白白送了三郡之地。 谁有这么大的魄力? 白拿三郡之地, 刘襄能乐疯了, 有了这块地盘,只需留下一部分兵力,相持到明年秋收,他就不再需要从远处运送补给。 辽东人只有两个选择, 现在死和以后死。 刘襄不想给他们第三条路。 主营立定, 又在四门构建围城营垒,寨墙坚固,堑壕挖的又宽又深,再建围堰堵住徒河守军,构建工事用了四天,周仓率领两万黑山军已经攻破宾徒县,正在那里驻守。 一万多中军步卒押运第二批物资到来,徒河县聚集了五万正卒,等待敌军反应。 这三天敌人也有动作,苏仆延率领五千胡骑抵达昌黎,辽西郡孤悬在外的阳乐县也派出了三千人与公孙瓒汇合,三部人马一万三千人,准备死守城池。 辽东郡开始聚集兵马,一副西进的姿态。 辽东郡西北的玄菟郡和位于朝鲜半岛的乐浪郡,探子还没回报。 刘襄一边加固工事,一边加紧运送物资,这时候要保持耐心, 等待敌人的动作。 他已经通过当地百姓, 知道了辽东蝗灾的具体情况, 这里的官吏没在意刘襄的提醒, 自然也没有准备防灾的措施,当虫群飞到的时候,也只是听之任之。 反正饿不着他们,趁着灾荒,还能大赚一笔,你以为他们祖上的田产家业是怎么积累这么多的?勤劳致富吗? 那是个天大的笑话。 灾年才是他们最赚的时候,灾荒来了,饿死人了,他们就能合理合法的,得到那些小民百姓的田产,让那些百姓亲手把女儿卖给他们玩耍,让百姓心甘情愿的成为自己的奴仆。 付出的不过是几升粮食罢了。 正常年景,这些都是触犯大汉律法的,但老天爷赏赐啊,灾年来了,他们就成了“大善人”,他们家就成了“良善人家”。 这种游戏,他们可以玩几百上千年,乐此不疲。 千年的世家,都是这种游戏的佼佼者,他们的游戏体验特别好。 现在,他们正磨刀霍霍,准备享受盛宴。 刘襄来了。 这人真可恨,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得弄死他。 聚集兵马的速度很快,拉流民做壮丁的速度也很快,进兵就更快了。 八月二十二,辽东、玄菟两郡聚集三万大军来到渝水东岸,距离安平军不到六十里。 辽东、玄菟加起来也就十几万人口,聚集在辽河流域的冲积平原上,能来三万人,老底都快掏光了。 拥有二十几万人口的乐浪郡仍然没动静,上次他们也没来攻打刘襄,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 公孙瓒率军沿渝水南下,与援军汇合,两军四万多人,渡过渝水,向徒河县挺进。 他们还以为徒河仍然在坚守,一万五千人驻守的城池,也确实有资格等到他们的增援。 可惜徒河的大军在城外损失惨重,城里就剩下四千多人,这就是信息差,刘襄一贯喜欢打时间差和信息差的战斗。 诱使敌人判断失误,寻找破绽,一击致命。 刘襄在中军大帐发令:“命令周仓留一万人坚守宾徒县,带一万人北上,拿下阳乐、昌黎两县。” “命令云帆营运送防守水寨的一万黑山军,自辽河口入河北上,夺取大辽水和小辽水交界处的辽队县,随后在大辽水巡游,协助黑山军截断辽东归路。” “命令驻守水寨的一万黑山军,就地坚守。” “命令徒河县围城的两万黑山军,坚守营垒,等待敌军攻营。” 刘襄要带着中军与左右两军的三万人马,等待敌军失去锐气,等待他们疲惫,等待他们知道后路被堵,开始混乱。 然后,吃掉他们。 只是可惜了那些傩戏装备,带到辽东却没发挥作用,进展太顺利了,原本打算在辽西走廊被堵住的时候,用他们开路呢。 等吧,等敌人到来。 有坚固的营寨,有赶制出来的上百架七梢砲,有百余辆弩车,有一百五十辆砲车,有六千弩手,上万弓箭手。 有了这些,不先打一打防御战,挫一挫敌军锐气,刘襄觉得亏的慌。 辽东联军不到四万五千人,骑兵八千多,不适合像内地一样用骑兵突袭。 公孙瓒可不是吃素的,用骑兵跟他野战的行为,还是算了吧,别管谁输谁赢,损失小不了。 刘襄念叨公孙瓒的时候,公孙瓒就到了。 说了就到不是曹老板的特权吗?这孙子侵权了。 公孙瓒来得很快,带着六千骑兵在四个围城营垒打转,估计是打算来一次突袭,结果安平军不按套路出牌,安安心心的待在营地,根本没攻城。 他转了一圈没找到机会,又不甘心放弃,就向河边的主营地而来。 “主公,这家伙太嚣张了,敢在营垒之间穿梭,要不要出去弄死他?敌军远路而来,马力不足,使越骑缠住他,骁骑必能一冲而破。” 崔奕就是个好战份子,忍不了公孙瓒率领骑兵奔来跑去的样子。 “他不敢攻营,又不愿收兵,性格刚愎执拗,先挫一挫锐气再说,现在出去应战,正中他的下怀。” 六千轻骑,能打能跑,步卒帮不上忙,用自己的骑兵硬拼,可不是好办法。 等敌人的大军到来,这些轻骑就有了缰绳,那时候就不怕他跑了。 公孙瓒,咱们走着瞧。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以黑山之名重生 公孙瓒没找到机会,侦查了一圈之后就退走了。 刘襄开始调度围城营垒的守军。 离主营最远的东门和北门,必定是敌人的主攻方向,各布置七梢砲四十架,黑山军八千人,增补五百名射声营弩手,轻车营砲车五十辆。 西门离主营只有一里多地, 只需要防备城中守军即可,布置七梢砲十五架,黑山军四千人。 南门离主营三里,布置七梢砲二十架,调左军值守。 小凌河西岸营地,与主营之间有六座浮桥相连, 由右军驻守。 全军做好防御准备, 等待敌军到来。 徒河县一直没降,看到援军就更不会投降了, 刘襄也懒得再劝。 四处营地同时发石,给守军压力,也是想造些杀伤,削弱城内反攻的力度。 时断时续的砸了一天,辽东三郡的兵马到了,在城东二十里安营扎寨,三座大营比邻而立,营寨有规有矩,立的不错,就是人员差点意思。 四、五千正卒,将近四万饿得面黄肌瘦的民夫,所有人的气色都不好,比去年在榆关的时候还要差。十几天的蝗灾,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至少正卒不会,辽东失去幽州其他几郡的补给,日子不好过呀。 敌人虚弱,刘襄很高兴。 带人悄悄回营, 等待大战。 没等多久,第二天上午,辽东大军就来攻打围城营垒了,两万多步卒主攻东门,一万人在北门羊攻,公孙瓒带着六千骑兵在南门附近游曵,准备阻拦援兵。 应该还有一两千骑兵,不知在哪里,大概是在防备宾徒县的兵马来援。 城中守军冲出来两千多人夹攻东门,人数严重低于预估,辽东将校目瞪口呆。徒河伤损太严重了,里面的守军能坚持到这个地步,当真悍勇,他们很庆幸能在失守之前赶到。 大军将贼人堵在城下,对方必然进退失据,优势在我,此战必胜。 他们信心大增。 西、南两门的安平军趁着守军出城,发石攻打,又推出撞车、云梯、壕桥,逼得守军返身回城, 缓解了东门被两面夹攻的处境。 北门那边在虚应故事,只想缠住安平军的兵力,双方陷入对峙,时不时的调动两下,交手一回,雷声大,雨点小。 东门这里就打得很激烈了,双方三万多人,隔着寨墙、壕沟对射。 四十架七梢砲五十辆砲车,一刻不停的抛射石弹,一片一片的小型石弹不停的落在人群里,砸破盾牌,砸飞兜盔,砸断骨头,彭彭的声音伴随着闷哼哀嚎,就像地狱的战鼓,无休无止的在战场上响起,听得人心中发寒。 五百弩手在望楼、箭塔上居高临下,点射甲士、军官,让敌人阵势更加混乱。 弓箭手藏在大橹后面抛射。 飞梭造价便宜,制作简单,已经普及全军,被步卒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投掷。 辽东兵马打了半天,连营门都没摸着,门前的鹿角挂着几道绳索,趴着些尸体,记录着辽东人的战线只推进到了那里。 八千黑山军多为黄巾旧部,他们之前可没这么打过仗,战具齐备,远程射杀,我军威勐,敌人却步。打得越来越兴奋,突然有人高声呼喝:“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一声大喝,彷佛打开了一个开关,不停的有人应和,声音越来越大,最终汇集成一道呐喊: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几个月了,很长时间了,自大贤良师辞世,他们的心也死了,在这混浊的世道,浑浑噩噩的找饭吃,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之前,他们被神上使收编了,他们归安平军的军官管辖,他们被冠以黑山军的名号。 他们裹挟百姓,他们灭杀蝗虫。 他们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黄巾军。 可神上使也不错呀,他给百姓分田,他让流民开荒种地,虽然他不像个太平道人。 这些人很迷茫,直到,跟打着官军旗帜的辽东人作战,直到战斗越来越激烈,直到那股铁锈一般的血腥气越来越浓,他们似乎醒了过来。 他们放声大笑,他们泪流满面,他们咧着嘴呲着牙,将心中的淤塞尽数吐出。 黑山军的攻击顿了一下。 敌人瞬间就冲了上来,鹿角被推翻拽走,营门被撞击。 突然一阵歇斯底里的喊叫传来,喊得震耳欲聋,喊得毛骨悚然: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杀!杀!杀!” 一大群人发疯一般无视敌人的武器,不要命的用长矛疯狂捅刺,一边捅一边喊:“死!死!死!” 一人投命足惧千夫。 几千人拼命相搏,本就伤损不轻的敌军,更是心惊胆战,慌乱撤退。 “别跑!来战!” 要不是隔着寨墙,这帮人就要追上去。 看着敌人仓惶逃跑,这群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回想着最近的所见所闻,感觉自己好像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 神上使虽然不会画符斋醮,可他给百姓分田种地,想让人吃饱穿暖。 造反不就是想吃饱穿暖吗? 也不错了。 大贤良师已去,黄巾已死,便以黑山之名活下去吧。 东门营地的黑山军在蜕变,就是不知道,全体黑山军能不能蜕变成功。 敌人又攻了上来,迎接他们的是疯狂的还击,是不要命一般的搏杀,当初黄巾军能闹得这么大,差点干翻东汉朝廷,就是因为人多和不要命。 他们身无长物,武器简陋,缺乏训练,只有一条命能拼,也只会拼命。 精锐自然不怕敌人拼命,可辽东的兵马怕呀。 他们攻营一天,毫无进展,留下两三千具尸体,灰头土脸的撤了回去。 第二天继续来战,同时攻打东、北两面,城中守军多次出城夹攻,都被顶了回去,公孙瓒冒险骑射袭营,仍然没能建功。 带着比第一天更大的伤亡,辽东联军狼狈的撤回营地。 强攻两天,伤亡七八千人,兵卒厌战,士气低迷,一有机会就要逃跑。 逃兵越来越多。 公孙瓒带着骑兵四处游曵,抓了很多逃兵,全都砍了脑袋,挂在各处军营,营门的地方不够就挂在寨墙上,这才勉强稳住了大军。 虽然吓住了那些兵卒,可军中士气难以维持,根本无法作战,只能闭门修整。 辽东联军在修整,安平军在等待。 九月初六,刘襄接到战报:攻克辽队。 四面合围已成,猎物已经入网。 “命令云帆营及辽队县黑山军,堵住大辽河,任何人不得过河。” “命令周仓顺渝水南下,堵住医巫闾山入口,不能让敌人逃进山区。” “命令宾徒县守军潜行到敌营北方,于十里外埋伏,堵住北上昌黎的路径。” “命令四门营垒,拿下徒河。” “传令中军各部,准备大战。”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公孙瓒的末日 徒河县的守军经过多次消耗,只剩下不足两千人,城上防守的多为强征的百姓。 援军好几天不见动静,他们又伤亡惨重,已经被围了一个多月了,心中极度沮丧,厌战情绪严重, 几轮石弹,一次劝降,就开城了。 徒河陷落,敌军必定各有心思,是进兵夺回门户,还是退兵构建新的防线,分歧就来了。 等后路被堵的消息传到, 三路联军必生混乱。 是走是留的问题肯定会引起更大的分歧。 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决定,他们的补给线已经断了, 这会引起更大的焦虑,爆发更大的冲突。 留下怎么打? 走又怎么走? 是返身夺回大辽水?还是北上医巫闾山绕路? 三路兵马,三种心思。 公孙瓒肯定想留下继续作战,丢了辽东属国,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庶子出身,走到属国长史这一步,不容易,他肯定不舍得放弃。 玄菟郡位于西北,太守公孙琙肯定倾向于北上绕路。 辽东郡的人不用说,肯定是想打通大辽水。 刘襄在等待。 敌军锐气已失,再生了分歧引起混乱,战机就到了。 加派斥候探查敌军营地。 调水寨五千人回防,看管城池、物资。 等啊等啊,就等到了九月初六, 敌营混乱,公孙瓒起兵攻杀辽东太守阳终,意图并其兵马。 接到斥候回报, 安平军五万大军火速出兵, 趁乱攻营。 玄菟太守公孙琙弃营而走,率领本部八千余人向西北方向撤退,直奔医无闾山。 刘襄不理玄菟郡兵马,命黑山军分一万人进攻辽东属国营地,那里没剩下多少兵马了。 他带中军盯着公孙瓒就打。 安平军围上来的时候,公孙瓒就在辽东郡的营地里面,两路兵马在营中混战。 轻车营的砲车在营地外面展开,弩车跟着护军营的步卒,顺着公孙瓒打开的道路,追着辽东属国兵马的尾巴就打进了营地。 射声营后续跟进。 黑山军一万步卒和左、右两军围堵其余三面,骑兵在营外待命。 公孙瓒的六千骑兵和两三千步卒,就这样被堵在敌营之中,受到两面夹攻。 敌我双方都在打他。 他刚杀了阳终没多久,只要再杀了辽东郡的都尉,率领骑兵在敌营之中耀武扬威一番,就能掌控这支兵马,到时候反攻徒河, 还有保住地盘的机会。 去年刘襄小贼造反,声势浩大,国相靠着家世跑官调任, 都尉被他弄死,这里就是他的地盘,是他的晋身之阶,绝不能丢。 不计伤亡的攻进营地,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谁知道后路被抄,贼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安平军清扫了公孙瓒的后阵,护军营结阵防御骑兵反冲,百余辆弩车,四千弩手,两千弓箭手,怼着辽东属国的骑兵就射。 营地的空间被敌我双方从两面挤压,六千骑兵跑不起来,也冲不破敌阵,只能憋屈的与步卒缠斗。 前阵被安平军的甲士挡住,后阵在跟辽东郡的步卒乱战,头上是如雨点一般的弩失、羽箭、飞梭,身前是长矛大戟的捅刺,还有七八尺长的弩枪不停的飞来,把他们连人带马串成肉串。 苏仆延受不了了,他带着全族的青壮来支持公孙长史,这些人要是死光了,他的部落就得被人吞并。 自己怎么就昏了头,非要跑来这里,跟阎柔、乌延他们去抢鲜卑多好。 那乌延原本比他还弱小,就快被丘力居吞并了,人家往安平将军那一投,一年时间壮大了好几倍,部族好生兴旺,着实让人羡慕。 “投降,投降,不要打了。”苏仆延决定投降,先保住性命再说。 可惜他没地方退,根本脱离不了战斗。 最先听到苏仆延投降的,就是公孙瓒,气怒攻心,惊惧交加,他麾下就一千骑兵,乌桓人要是投降,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以他那暴脾气,能忍得了这个? 带着身边的白马义从就冲进了乌桓人的阵中。 失去了甄逸的资助,三千白马义从自然是没有的,他就只养得起四五十个精骑,但人员挑得更加精细。 这些义从各个彪悍,随着他冲破乌桓人的阵势,直杀到苏仆延面前。 公孙瓒根本不废话,一槊就把苏仆延挑落马下,口中大喝:“敢言投降者皆死!敌军围困,当并力向前,怎可三心两意,乱我军心,尔等随我杀敌,冲破包围才能活命。” 白马长史的威名,鲜卑人怕,乌桓人也怕呀,公孙瓒的名气,那可都是亲身上阵,匹马冲锋,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边郡胡人畏他如鬼神。 苏仆延部落的胡骑没怎么反抗,继续在他麾下作战。 安平军的将士不管他们乱不乱,收兵的命令没下,攻势就不会停。 刘襄待在后阵,苏仆延投降和苏仆延被杀的消息,前后脚就到了,没给他考虑的空间,跟他没关系一样,公孙瓒就把事情做完了。 那就继续打呗。 安平军的弓弩太犀利了,辽东属国的兵马伤损严重,后面的辽东郡人像疯狗一样咬着他们不放,这么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 公孙瓒急得满头大汗,跟辽东都尉喊话停战,对面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不能忍,得弄死这个蠢货。 “你娘了个腿的,给你脸了是不是,要不是贼人来的快,你这酒囊,早就死了。” 公孙瓒已经被逼上绝路,他要放手一搏。 “儿郎们,我等被敌军围困,当拼死向前,某会带着你们杀出重围,都跟在我身后,不可掉队。” 他亲自率领白马义从冲阵,领兵反冲辽东郡兵马,他要解决后顾之忧,获得冲刺的空间。 众人受他激励,并力向前,手持战刀长矛,居高临下与步卒肉搏,公孙瓒始终位于前排,呼喝酣战,鼓舞士气,部下越战越勇,终于击退了辽东郡兵马。 公孙瓒也如愿以偿,砍了辽东都尉的人头。 原本是盟友,现在却变成了生死仇敌,与敌人一起夹攻他,事情与他的预期不符,老天不佑啊。 抛开感慨,停止追击,聚集后阵骑兵,拼命加速,在前阵让开的空隙之中一穿而过,准备突破贼兵盾阵,杀出重围。 可惜安平军的将士,不是辽东那些士气底下,临时征召的民夫。 中军士卒更是优中选优,经历过多次大战的精锐。 敌人后阵马蹄轰鸣,自然知道这是要加速冲阵。 所以,等待公孙瓒的是百辆床弩的攒射,是四千强弩的密集弩失。 至少在汉朝,没有那支骑兵,敢近距离接受这样的洗礼。 战斗结束了,公孙瓒一死,敌军就崩溃了。 战后,崔奕亲手收敛了他的尸体,也不许袍泽砍了他的头去报功,将他身上的弩失一支一支的拔下来。 四十七支弩失,三根弩枪,将公孙瓒和他的白马钉在了一起。 “白马长史的威名,某也是听说过的,纵横草原,胡人退避,当真令人向往,可惜未能与长史一战,甚为遗憾。”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行军途中决定未来 这场战斗,由公孙瓒而起,也因他战死而结束。 辽东郡的人马从始至终都没有跟安平军交手,他们被公孙瓒打残了,太守战死,都尉战死,伤亡五千多人。 剩余的一万五千人都是被击溃的败兵, 见营地被围,干脆就投降了。 公孙瓒麾下八千人,被敌我两军夹攻,折损过半,只余三千五百多人,在他战死之后, 也尽数投降。 辽东属国的营地只有五百人留守, 其余都是伤兵,大军一围上来,直接就投了,非常的果断。 留下步卒打扫战场,收拢伤兵,看护粮草辎重,刘襄带着骑兵去追玄菟郡的兵马。 安平军的一众骑卒早就饥渴难耐了。 步卒打了将近两个时辰,骑兵看了两个时辰的戏,敌人不出来,他们也没办法,只能流着口水干瞪眼。 都是军功啊。 只让看,不让摸。 不开心! 听到追杀敌人的命令,就像一群撒了欢的野狗,闻着玄菟人的味就追上去了。 夜色降临之时,终于找到了敌人的踪迹,斥候回报,前方十里,敌军正在渡河。 “半渡而击, 好机会, 请将军下令, 某愿带轻骑突进,缠住敌军,争取时间。”太史慈拱手进言,想讨这第一支将令。 “子义莫急,有得是立功的机会,不用心焦。”严纲出言相劝,这太史子义哪都好,就是心急立功,不免有些毛燥,这样容易得罪人呀,作为他的主官,严纲觉得自己得劝他一下。 崔奕舔舔嘴唇,皱着眉头问斥候:“敌人的骑兵在哪?” “未发现踪影。” “这群兔子想阴咱们,主公要当心。”崔奕出言提醒。 刘襄点点头,吩咐斥候:“再探再报。” “唯。”斥候领命而去。 “下马休息。”刘襄一点都不着急,敌人的反应在他的算计之内,前方有人等着他们呢, 用不着骑兵突袭。 那些玄菟人是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部队,消灭了他们,辽东三郡就跑不掉了。 他现在考虑的是怎么治理这片土地,这的人口本来就少,蝗灾一闹,人就更少了,可补给线太长,大量移民负担太重,他背不起这个包裹。 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蝗灾之后的灾民。 口中食,身上衣,头上瓦,灶中火,没有这些活不了,民政,民政,得先让小民活下去,才有资格谈民政。 可这里是边境,乌桓、鲜卑、扶余、高句丽、肃慎、辰韩、马韩、弁韩,还有些东胡的散枝,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不留大军震慑,他们能把这里的汉民生吞活剥了。 蝗灾肆虐,今年没收成,军队加上二十多万百姓,两路补给线,真不一定能养活这么些人。 他手里那些存粮还得养活三百多万人,也是捉襟见肘,今年的新粮存不住,不但存不住,还特别难吃。 麦子不能磨面,甚至没法脱粒,汉朝可没有脱壳的机器,要靠碾压、砸打脱粒,一压一股浆,一砸一股水,全得浪费了。 只能煮麦饭吃,麦饭非常粗粝。 稻米也没法去壳,汉朝去稻壳就靠春米,春米就是一个T字形的木头往石窝里砸,今年的新稻,砸几下就成浆湖了。 米饭里面带着米糠稻壳。 这日子没法过了! 可所有人吃的都是这种东西,刘襄不想例外,特别是在军中。不能同甘共苦,怎么得军心?没有军心,他会死得很惨。 不是他小题大做,正史里面,真的有军队因为麦饭粗粝,就造反了。 就是对不起喉咙和肚子了。 有些苦,必须得吃。 果然不能提这个,一想这个他就满心的怨气,由此可见,军中怨气也小不了,他只能以身作则。 收回跑歪的思绪,辽东补给的事情,是个大难题。就算挺过了今年,开发不够,本地产粮不足,这里的驻军也会成为他的负担。 必须解决军队在本地就食的问题。今年也必须在这里找到食物,大量的能储存的食物。 刘襄造了一年的反,都开始有思维惯性了,没有就去抢,这个想法自然而然的出现在脑海里。 第二个念头,就是抢谁? 世家豪强和胡人,除了他们也没别的选择了。 抢粮,屯粮,然后军屯。 他下定决心,辽东四郡就这么办了。用世家豪强和胡人的物资,供养军队就地屯田,军屯成功就能掌控这片土地,后续再移民开发,就能进入良性循环,这里就被彻底盘活了。 现在和未来,他都要,所以有些人就得倒霉。这种事,不能明着干,他现在不造反了,不能亲自下场抢劫。又得劳烦周仓和黑山军了,反正他们是黄巾余孽,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多一项罪名而已,无所谓了。 想通此事,心里松快多了。 还有乐浪郡的问题,现在已经九月,等拿下三郡之地,天就该冷了,他可不想大冬天的攻进朝鲜半岛。 先放一放吧,现在还没到大航海时代,半岛就是个笼子,他们跑不了,等辽东安定,一路偏师就能拿下他们。 刘襄还得留下一部战力,这是七月就做好的规划,丘力居该解决了,他不会允许在自己的地盘之上,有个十多万人的独立势力存在。 再有一个月草原就冷了,丘力居也该回来了。 如果顺利的劫掠了鲜卑各部,阎柔会分给他非常多的战利品,拖慢他的速度,分散他的兵力,降低他的戒心。 方便安平军一击致命。 如果不顺利,那他当然损兵折将,正好趁虚而入。 在丘力居与阎柔合兵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定了。 刘襄在思索未来,认真的考虑着每一步的规划,时而皱眉,时而叹息。 赵云和史阿立在两边护卫,见他如此,虽然担心却也不敢打扰。 崔奕没这种顾虑,他以为刘襄在担心玄菟人的阴谋,就过来劝解:“主公不必忧心,那些兔子就只有千把人的骑兵,找不到就不找了,某带着骁骑冲上去,有什么阴谋诡计,都用铁骑给他趟平了。” 虽然他提醒刘襄注意敌人藏起来的骑兵,可见主公如此忧心,他又决定亲自去试探试探,既然投了主公,就是要分忧解难的,干吃饭不干活可不行? 赵云原本就想劝解的,他见过刘襄虚弱的样子,知道主公的身体可不好,怕他忧思过度,只是不敢打断主公的思绪。 现在崔奕开口了,赵云也跟着劝解:“某听过一句话,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主公不可忧思过度,前方但有坎坷阻碍,某等皆愿为主公平之,即便刀斧加身,性命不保,亦不悔也。” 史阿也跟着开口:“主公,某也如此。” 刘襄笑了,摆摆手说道:“吾非是忧心玄菟郡的兵马,他们的骑兵藏不藏的无所谓,前边有周元福等着他们呢。诸位的心意,吾已知晓,前途漫漫,吾等携手共进吧。” “愿随主公骥尾。” 君臣相得的画面,却让一旁的关羽有些伤感。 难道自己就这样一直随军,就为了砍人头赚钱? 这有什么出息? 他也是想过跨马持刀,搏取出身的,可主公死在与安平军对战的战场之上,虽说沙场无私仇,可投奔刘襄,毕竟有违忠义之道。 他很迷茫。 第一百七十章 准备军屯 刘襄带着四千多骑兵在原地休息了一夜,看着玄菟郡的人装作过河,装了半夜。 按崔奕的话说:“这帮兔子不是好人呐。” 公孙琙应该是发现追兵了,想要设个陷阱,可惜,再优秀的战术也难以弥补战略上的失误。 何况他的战术并不怎么高明。 此地已是牢笼,他再怎么挣扎, 也是无法脱身的。 第二天,玄菟人不敢过河,他们沿河北上,想要寻找有利地形摆脱追兵。 刘襄派出去的哨骑,已经找到周仓,一万黑山军正向渝水东岸行进,后面的护军营和射声营休息一夜, 正在赶来。 大军合围之日不远。 安平军的骑兵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像盯着猎物的狼群, 耐心而又残忍。 整整一天,公孙琙带着部队小心戒备,只行了二十里,他知道这是在慢慢死亡,可他不敢散开队形快速赶路。 护军营和射声营一万一千大军与骑兵汇合,周仓的部队已经在渝水东岸埋伏,就等敌军渡河。 刘襄觉得没必要再等了,九月初八,辰时三刻,两岸大军齐齐现身,将玄菟郡的八千余人堵在河岸边的荒滩上。 玄菟郡正卒只有两千人,又带了当地大族的私兵两千,其余四千多人都是临时征召的民夫,根本没有战斗力, 整只部队的强弩不足五百,弓箭手不到一千。 公孙琙自知不是对手,趁着敌军尚未合围,率领骑兵仓惶而走。 刘襄下令:“越骑出阵, 缠住敌军,骁骑跟进,诛杀敌酋。” 太史慈欢呼一声:“终于轮到我等出战了。”与严纲、阎志一同接令,越骑营快速冲出,分三路包抄而去。 骁骑在崔奕的率领下,缓缓跟进。 被堵在河岸的七千步卒傻了眼,主帅这就跑了?这么果断的吗? 那他们也果断一点吧。 还没等安平军劝降,他们就打着白旗缴械了。 西岸收拢俘虏,东岸的周仓开始过河。 不到半个时辰,骑兵回报,玄菟太守公孙琙,被太史慈射杀,敌骑战死三百余人,其余投降,我军伤损五十余人。 辽东三郡的大战结束,到了收割的时候。 打扫战场,收兵回营, 大战结束得犒赏三军,然后再分派任务,攻略地盘。 不能一刻不休的驱使兵卒,会出问题,影响士气。 此战杀敌一万四千余人,俘虏两万八千余人,收治敌军伤兵两千多。 我军战死一千五百余人,伤兵一千余人。 感谢公孙瓒,算起来,他的功劳最大。 缴获敌军粮草五万石,强弩一千五百具,汉制角弓五千张,胡人软弓三千张,铁甲八百套,革甲一千三百套,战马六千匹,长矛大戟三万根,环首刀两万把,其余辎重无数。 俘虏移交中军,在徒河县看押,容后甄别。全军论功行赏,军爵、赏钱一公布,各营欢声如雷,又有各色鱼、肉运进营地,大军点起篝火,烤串炖汤,庆祝到了后半夜。 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菜蔬果子。 蝗灾一来,绿菜就成了稀罕物,往年吃腻了的蔬果,现在是求而不得的好东西了,听说一把野菜能卖十几钱,还有价无市,真是离谱。 我这里有树根你吃不吃? 刘襄觉得自己的领地里,还是有很多富豪的,得想办法割一割他们的韭菜,这得好好的谋划谋划。 现在,先享受一下小凌河的鲜鱼,听说这里的河鱼味道极其鲜美,明、清时曾被列为朝中贡品。 前些日子吃了不少,也没心情细细品尝,这次再吃,确实不错,可惜他没有美食家的舌头,也说不上好在哪里。 回头找些擅长做鱼的厨子,开发几道名菜,再起个好听的名字,就说自己特别爱吃,然后高价卖给那些有钱人,他们肯定会喜欢,也必须得喜欢。 这就为辽东百姓带来了一条谋生的路子。 慢慢想,以后他喜欢的东西会越来越多的,跟他一起喜欢这些东西的富豪们,也会越来越多,这样一条条的财路积累起来,得养活多少百姓。 未来可期呀。 犒军的第二天是重阳节,九为数之极,《易经》记载九为阳,九九之数为阳之极也,所以九月初九就被命名为重阳了。 在汉代,这一天是丰收祭,九月农作物全部收割完毕,要祭祀天地,是从西汉时期开始流传下来的节日。 今年过不了了,丰收个蛋呀,刘襄也不想祭天,告诉老天爷,我今年吃的不好,满心怨气吗? 还是算了吧,别耽误时间了。 大军在重阳出兵,黑山军会打着黄巾的旗号,裹挟百姓,劫掠世家豪强,清扫残敌。 他们会兵分两路,两万人东进,扫荡房县、险渎县,然后在辽队县汇合那里的一万人马,继续东进,劫掠辽河平原的辽东郡诸县,这一路由周仓统率。 另一路的统率叫裴元绍,是周仓举荐的黄巾旧将,他会带领两万人北进,过医巫闾山转折向东,扫荡无虑、望平两县,然后继续东进劫掠玄菟郡。 左军王平会跟着北进,右军杨槯东行,他们会在黑山军扫荡过后,接收地盘,完成占领。 杨槯会继续东行,拿下鸭绿江防线的西安平,看情况再夺取与乐浪郡交界处的番汉县,然后驻兵守备。 送走各路大军,中军开始甄别俘虏,世家子挑出来准备卖钱,豪强子弟去做苦役,剩下之人挑出识字的,准备辅助将军府的书吏为之后建立的军屯造册。 最后留下的,编队等待,他们会发往各处军屯。 军屯和民屯的区别很多,首先不会分田,田地归当地驻军所有,在籍屯兵才有资格耕作,所产全部收归军中府库,之后再分配口食军饷。 其次全员皆兵,屯兵按照收成,十取一作为军饷,丰收有赏,撂荒惩处。 可接家人到服役之地生活,军中会登记造册,配给口食。少量正卒不事生产,为机动部队,按军爵、职务领取军饷。 第三,军屯基本不开荒,按驻守位置,在册兵员名额划定土地,不许增减,每年将军府会定期检查,缇骑会不定时抽查。 军屯种田再辅以牧场,就是这片土地的初期管理办法了。 打下这里和守住这里,是两个概念,大军不可能始终留在辽东,他得靠屯田兵卒把这里守住。 然后再迁民开发。 阎柔是管理辽东的最佳人选,可他手握乌桓胡骑,再加上辽东的军屯,权利太大了。 必须得有人制衡。 第一百七十一章 平衡才能长久 刘襄麾下,能制衡阎柔的,只有元从四将的其余三人,只有他们有独领一军的权利和镇守一方的经验,其他人还没有成长起来。 崔奕是中军大将,也是他麾下的武将之首,放在辽东浪费了。 王兴现在越来越像个工匠, 将作大匠的位置在等着他。 只有杨槯了,现在是右军都尉,有独自镇守右北平的经验,多次为刘襄看守边境,军都山、傂奚、卢龙,他都驻守过。 好像一有驻守边关的任务,第一个就想起他, 现在更是要东进千里,防备东线的乐浪郡。 挺合适的, 就决定是你了。 刘襄翻开舆图,辽河平原的襄平、新昌、安市、汶县四地,是产粮最多的地方。 其次是大、小辽水流域的辽队、辽阳、望平、高句丽、西盖马,这些地方适合屯田。 防御鲜卑的支点在昌黎、阳乐,这里将会是阎柔的主要驻兵之地。 东线的防御支点在鸭绿江西岸的西安平,防御高句丽和乐浪郡,需要正卒驻守。 位于东北的玄菟郡,与鲜卑、扶余、高句丽全部接壤,整个郡就是辽东的防御前沿,必须重兵驻守。 大汉要乱了,而且会越来越乱,一乱就是几十年,北方的胡人蠢蠢欲动,边境的压力会越来越大,必须得提高警惕。为了南下争夺天下, 结果让胡人入境, 这种事可不成,他可不想成为民族罪人。 而且也不能单纯防御, 光挨打不还手可不是刘襄的风格。 分化、拉拢的手段,汉人用了上千年,确实是对游牧民族的好办法,得在辽东继续互市,给那些小部落一点支持,不能让他们被吞并,草原绝对不能统一。 像轲比能这样的人物,要多拉拢,把他再养大一点,就可以放出去分裂鲜卑了。 除此之外,轻骑劫掠、出兵减丁、焚烧草场,这种事就不能停。得形成习惯,办成节日,每年大阅,出塞猎胡,刘襄要把这些刻到边军的骨子里,成为他们的传统。 北方边境, 一个白马长史可不够, 军中将校都得成为胡人惧怕的存在, 安平军的军旗所到之处,胡人都得心惊胆战,这样才是他想要的。 最后辅以汉化,给一部分胡人成为汉民的机会,再移流民开荒,刘襄要把长城之外的辽东,变成塞外粮仓。 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得把胡人细分,像乌桓和南匈奴,他们在汉武帝时期就生活在大汉境内,为汉人看守边境几百年,已经具备了汉化的条件,可以争取同化他们,利用他们的力量对抗鲜卑。 这个时间段,鲜卑人是大汉最大的外敌,是北方边境最大的威胁,几乎每年都会入宼,并州是最大的受害者,有时候司隶也会被劫掠。 不得不说,并州现在可惨了,雁门、云中、五原、朔方,四郡之地已经不受大汉控制了,鲜卑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只能靠着西河郡的匈奴王廷抵御鲜卑入侵,被打得跟孙子似的。 也就是大汉余威尚存,鲜卑不敢占据领土,基本就是抢完就跑,否则,并州至少一半的领土得丢。 鲜卑是个大难题,很长时间之内,刘襄只能被动防御,积攒力量,尽量做到保证幽州不失,北伐的事情,现在他不敢想。 除了鲜卑之外,东北方向是扶余人和高句丽人,这两个是周朝那会东胡的后代,属于你弱了他就来咬一口,你强了他就来上供,要保持对他们的战力压制。 但不能大规模的用兵,还需要他们牵制鲜卑,刘襄决定派出使节,以幽州刺史的身份与他们结盟,在大汉的威望和鲜卑的压力下,这一点不难做到。 就是有点憋屈。 属下估计也不会理解,大汉军将的一贯思维,还处于“四夷胡狄,皆为大汉臣妾”的阶段。 可大汉衰弱了,他又是个割据势力,不能一味强硬。 只需要缓几年,等辽东稳定,人多粮足,自然可以调整一下应对他们的态度。 现在面对的大势力就这么几个,乐浪郡不在他手里,半岛东面和南面的那些小部落,暂时不用考虑。 主旨就一个,先让自己变强,然后再一个一个的弄翻他们。 杨槯要照顾东方两处防线,得在辽东郡的郡治襄平县坐镇,分兵在高句骊县到西盖马县,以及西安平县到番汉县屯驻,防区涵盖大辽水以东的区域。 这里是辽东地区粮食的主要产地,杨槯掌控这里,才能弥补他与阎柔之间,能力和威望的差距。 不是刘襄阴暗,事先制衡总比事后攻杀要好,尽量减少属下叛乱的资格,才有君臣相得的故事流传。 完全放任,不做防备,太傻了,对谁都不好。 他并不是怀疑阎柔要反叛,相反,制衡他,才能更重用他。 阎柔的防区更大,责任更重,他是辽西太守,移驻之后要负责辽西郡、辽东属国和辽东郡大辽水以西的一部分地域。 这片地域是压力最大的地方,也是辽东驻军战力最高的地方。 他们两个,至少得需要六万屯田兵和两万机动兵力。 就看周仓能给他们裹挟多少人了,不够的话,真的得给他们补充点人手。 周仓现在很高兴,他一路横推,攻城掠地,麾下之人越来越多,战果是真不错。 最重要的,是没有辜负主公的提拔。 他出身低微,大字不识,就只有一把子力气,主公赏识他,提拔他为都尉,还让他独领一军。 那可是六万大军,装备齐全,各个精壮的六万大军。 主公这么信任他,能不回报吗?人得知道恩义。 所以他是卯足了力气,要把这事干得漂漂亮亮的。 一路东进,裹挟流民,攻破城池,先把地主大户给干了,有钱有粮的一个都不放过,清理完这些个害人精,钱粮往府库里面一存,等杨都尉到来,装作败退,留下老弱妇孺就走。 继续下一个县城。 留下老弱不拖累行军速度,还是杨都尉给出的主意,不愧是老军伍,就是细致,每天赶多少里的路,吃多少斤的粮,算得明明白白。 听说这杨都尉是主公的元从,打主公起兵那会就随在身边了,果然厉害。 得了行家的指点,更加顺利了,一个月不到,他就拉拢了三万多青壮,算上调拨给杨都尉看守府库的一万黑山军老兵,他这一路已经六万多了。 老裴那一路已经扫平了兔子郡,人手可没他的多。 周仓得意洋洋,他也拿下了辽东的治所襄平,剩下的就是五六百里外的西安平和西安平东边的番汉,算是扫平了辽东郡。 那里就不用他去了,他要接受杨都尉的诏安,换个旗号留守辽东。 按他的意思,干脆大军东进横扫乐浪,十万大军,连天接地,吓死他们。 第一百七十二章 讨胡虏 臣刘襄顿首。 秋七月,蝗灾肆虐,辽东三郡黄巾复起,饥民景从,其势不可挡。辽东太守阳终、玄菟太守公孙琙、辽东属国长史公孙瓒,尽皆遇难。 臣募集兵卒平叛,力战三月, 方得平定。 幽州凋零,民生多艰,乞请陛下恩准,减免赋税,使民休息。 幽州刺史刘襄上表。 中平二年,十月初十。 写完给朝廷的上表, 刘襄伸了个懒腰,辽东三郡平定, 经过初步统计,蝗灾、兵灾过后,人口损失极重,至少八万人死于饥荒,多为老弱妇孺。 现在尚存十八万人,青壮男丁七万四千余人。 西安平到番汉一线,军屯青壮一万五千人,玄菟郡军屯青壮两万人,妇孺一万五千人,辽河平原军屯八万余人,多为壮妇、老人。 辽东属国军屯青壮两万五千人,妇孺两万人。 杨槯任辽东太守,右军扩编到八千人,填杂胡轻骑三千。 调前军五千人驻守徒河,填补辽东战力。 黑山军集结在阳乐县修整,随时准备西进柳城, 那里是丘力居的老巢, 周边有乌桓牧民五千余落,十几万人。 阎柔派人回报,已经退出鲜卑疆域,虽小有损失,但收获尚可,拖住鲜卑南下的目标达成。 三路联军共计骑兵四万,斩杀鲜卑牧民六万有余,击杀鲜卑魁头部骑兵八千,未与单于和连部正面作战。 劫掠人口四千,马两万一千匹,牛羊牲畜五万有余。 我部分得战马两千匹,其余马匹五千,分到牛羊牲畜一万五千头,尽数与丘力居置换,得战马八百匹,又送其粮食两万石,草料六万束。 丘力居所部出兵一万五千骑,现存一万两千人,携带战俘两千,马匹八千余, 牲畜四万, 正向白狼山行进,准备顺渝水南岸返回。其部颇多辎重,队伍绵延十里,行进缓慢。 我部八千余骑在二十里外跟进,随时等待战机。 得到阎柔通报,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放过,刘襄率中军两万人,顺小凌河西进,直插白狼山。 七天时间,急行四百余里,于十月十七赶在丘力居之前,在白狼山山脚埋伏。 白狼山,现代叫大阳山,位于喀左县白塔子镇、平房子镇和山嘴子镇三镇之间,海拔八百八十米,绵延十二平方公里。 主峰西南半山腰的山嵴上,有一座长约五十米、高约十五米的花白色石崖,远远看去,像一只白狼,被叫做白狼石,此山也被命名为白狼山。 丘力居的行进速度确实太慢了,大军等了三天,他都没到。 刘襄实在无聊,登上山顶,缅怀了一下二十多年后,曹老板征伐乌桓的白狼山之战,老曹就是在这里打败了丘力居的侄子蹋顿,凯旋途中写下了《观沧海》的名篇。 《三国志·魏·武帝纪》记载:“公(曹操)登高望虏阵不整,乃纵兵击之,使张辽为先锋,虏阵大崩,斩蹋顿及名王以下胡汉降者二十余万口。” 《三国志·乌丸传》记载:“临阵斩蹋顿者,死者被野。” 此战之后继续东进,又弄了一出“屠柳城”。 老曹爱屠城,这事真没法洗,太狠了。 刘襄感慨万千,就是因为太闲了。 又等了两天,十月二十二日,乌桓人的队伍终于出现了。 一熘长队,顺着山脚古道缓缓行进,赶着牛马,驮着粮食草料,嘈嘈杂杂,散散乱乱,跟搬家的难民一样。 六万束草料是真的难住这帮乌桓人了,牛马不够用,大车没多少,他们就就用人扛,除了少量的警戒,全员下马步行。 这要是在往年,扔了就是了,可今年闹蝗灾,他们运的不是草料,是部落的命。 人可以死,草不能丢。 乌桓人在挣命,刘襄乐出了声。 这是天上掉馅饼,张开嘴就能吃。 命令各部小心隐藏,放过前队,直击中军。命人传信阎柔,加速向前截杀敌军后队。 乌桓人的队伍太长了,前队走了半个时辰才过去,安平军的将士都等的不耐烦了,才看到丘力居的大旄。 刘襄拔剑下令:“骁骑冲阵,截断敌军,其余各队跟进,斩杀胡虏,扬我军威。” 崔奕手持马槊,高声大喝:“冲锋,杀敌。” 骁骑顺着山坡向下冲刺,越骑紧紧跟随,后面是万余步卒。大军漫山遍野向下冲锋,旗帜招展战鼓如雷。 乌桓人原本散乱的队伍更乱了,骑卒扔掉背着的草料,又赶紧卸下战马的负载,这些动作太耽误时间,敌人马上就要冲到了,可大部分骑卒都来不及上马。 丘力居见情况不妙,高声怪叫,领着护卫在身边的勇士策马反冲,他自持勇武,要斩杀敌将,阻断敌军锋失,为骑卒争取上马的时间。 他连连怪叫鼓舞士气,迎面就撞见一个红脸大汉,那个巨汉怕不是得有一丈,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如疯虎一般冲来。 关羽冲得很快,超过崔奕,冲出阵型,单人独骑向对面冲刺,他口中高声大叫,欲要吐出胸中的烦闷之气。 “呀…!” 迎面就是护卫簇拥着的敌酋,他不管不顾继续打马,无视刺向胸口的长矛,抡起马槊就砸。 “死!”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把丘力居吓出了一身冷汗,收回前刺的长矛,双手架矛上举。 只听见“卡察”一声,矛杆断裂。 关羽的马槊砸断长矛,继续向下砸在铁盔之上。 “铛” 铁盔崩起一片火花,丘力居的哀嚎淹没在了打铁一般的巨响声中,意识丧失,身体松劲,顺着马槊的力道摔下战马,被随后的乌桓勇士践踏而过。 关羽砸死敌酋,心情也不见好,马槊左抡右砸,杀入敌群,瞬息之间就打翻了五六个。 可丘力居带领的乌桓骑卒,也是悍勇之人,首领战死,后面的骑卒仍然不要命的往上冲,一杆又一杆的长矛,不停的捅过来。 关羽用力拨打,挥舞了十余下,刚刚砸开刺向战马的一杆长矛之时,槊杆突然断裂,后面几杆长矛失去格挡的机会,眼见着就要刺入胸口,他心中叹息:就这样吧,这样也好,讨伐胡虏,战死沙场,大汉男儿,应有之义。 只是一生碌碌,有力难施,实在是不甘心。 罢了,罢了,主公,翼德,某来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关羽决定重活一回 性命之忧在前,关羽却不想挣扎了,任由思绪翻涌,想到了早些年得罪豪强,背了人命官司,不得不逃亡幽州。世家豪强各个该杀,人家安平军做得就是痛快, 可惜没能参与。 又想到了张飞,那时翼德成丁不久,年纪尚轻,却有勇力,被自己教训了一顿,不但不怨恨,反而多有敬重,虽然自己年长, 可那几年倒是多受他接济,着实惭愧。 后来一起投了主公刘玄德,玄德公是汉室宗亲,又是涿郡有名的大侠,他聚集人手,想搏军功谋个出身。 某也想谋个出身。 好男儿生于天地之间,怎可一生庸碌,某有才德,奈何无人赏识,有力无处使,怎能不憋屈? 无奈碰到了兵甲犀利的安平军,败了三次,第三次更是全军覆没,主公刘玄德没于沙场,自己也是重伤昏迷。 醒来时, 听说邹破虏也战死了,翼德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 没过多久,玄德公和翼德的家卷就送到了他身边, 翼德的父母、亲戚,玄德公的母亲、叔父,他们都说出征之后就没见过了,还在向他打听消息。 某没有消息。 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这算是托孤吗?可怜他二人也没留个后。三人出征,仅余自己,不管怎样,自己有责任奉养他们的亲人。三十多个人呐,没办法,自己不擅经营,只能随军砍人头赚钱。 想到此处,脑海里浮现出那三十多人的面孔,没几个成丁的,自己一去,他们怎么活? 这次冲动了,这混乱的世道,他们可怎么办? 希望刘使君能把自己斩首的赏钱送过去,也希望幽州在使君的治下能一直安定下去。 唉! 若是早一步碰到刘使君就好了, 这些时日,随着安平军作战,策马驱驰,克敌破阵,当真痛快。军中战具精良,官兵同甘共苦,听着他们讨论分田,看着他们立功晋爵,当真羡慕。 那刘使君是将士们挂在嘴边上的人,自己林林总总也听了个大概。 不得不说,当真是明主。 刘使君也是汉室宗亲,听说还是在皇帝那里记了名字的,能治瘟疫,丝毫不吝啬,把法子传到了军中,专门建立了随军作战的医务营,治好了很多伤兵,真是仁德。 虽然武力不彰,但胆色豪横,曾经独据营门,千军不敢向前,救下几千兵卒的性命,确实勇毅过人。 为人简朴,疼惜黎庶,爱兵如子,这样那样的传说,听了很多。 更是精通军略,纵横北疆,战绩斐然。 如此明主,今生怕是要错过了。关羽看着抵近的几个矛尖,已经没有闪躲的空间了,骑兵对冲,速度极快,臂力马力全在这一点矛尖之上,单凭铁甲,挡不住。 他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突然一支长槊从他的腋下穿过,荡开了正面而来的矛尖,又有几支长矛从肩头、臂膀划出,将所有攻击全部格开。 沉重而又熟悉的马蹄声包围着他,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踏实。 崔奕收回马槊,高速奔驰的战马已经超越了关羽,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高声大喝:“归队,保持阵型。” 关羽沉默的拔出战刀,一手持刀一手拿着折断的槊杆,全力格挡刺向兄弟们的武器,军中袍泽,同生共死,用不着虚言相谢。 两军阵前不及多言,崔奕继续引导队形,骁骑凿穿反冲的乌桓骑卒,直接冲进了乱糟糟的敌军之中。 虎入羊群,抵抗的力度,微乎其微。 很多乌桓骑卒的战马上还驮着草料,很多乌桓人的后腰上还插着弓臂,根本来不及上弦。 骁骑入阵,越骑入阵,护军营入阵,射声营的弩手跟着大队人马也冲进了敌阵,急得徐荣把嗓子都喊哑了,这才组织好了弩阵,可敌人已经找不着了。 这是一场屠杀。 崔奕指挥张郃带一曲甲骑向后阵冲杀,自己带另一曲向前阵冲击。越骑也开始分兵,严纲带人向后,太史慈率领千骑向前。 护军营的步卒有样学样。 射声营也不废话,分兵,都是军功,光看着别人吃肉怎么行,他们自认战力已经超过了骁骑营,军中头名的位置就是他们的,军功自然也不例外。 安平军步骑一万六千人,一个冲锋就歼灭了乌桓中军,之后分兵向前后攻击。 行军途中猝不及防,毫无阵势,全军重载,反应迟钝。乌桓人一败涂地,逃跑都来不及,等到阎柔率领轻骑兜上来的时候,战斗彻底结束。 整场战斗持续了接近一个时辰,战场跨度超过十里,骑兵饱饱的吃了一口大肉,护军营喝了点汤,射声营什么都没捞着。 大军押着俘虏,赶着牛马牲畜,向白狼山集结。 等到打扫完战场,已经入夜,军中功曹统计的结果报了上来:击杀敌军六千余人,俘虏五千人。 我军总计参战两万四千人,战死六十人,轻重伤员四百余人。 缴获战马六千五百匹,驮马一万八千匹,牛羊牲畜三万七千头,角弓六千张,软弓八千张,羽箭两万支,战刀八千把,长矛五千杆,铁甲八十套,皮甲两千套。 典型的追击战才有的战果,就是战马的比例有点低,乌桓骑兵一人两三匹马是很正常的配置,这可是丘力居的主力大军,怎么这么少? 阎柔解了刘襄的疑惑:“主公,丘力居的马群被鲜卑突袭过一次,四千多匹战马被杀。胡人的骑兵虽然马多,但战马的比例其实不如汉军。他们平时就是牧民,战时随军,很多人都没有战马,这也是他们的骑阵一冲就溃的原因。” “骑着驮马和母马作战,不怕炸群吗?” “随着马群奔跑就不会,胡人喜骑射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一旦遇到突骑冲阵,很多马匹还没接战就惊了,所以胡人中的突骑都是精锐。” 刘襄点点头,又学到新知识了,怪不得汉军也能骑射,但一跟胡人骑战,就一门心思的想冲阵。 原来症结在这里。 不单单是欺负胡人缺少甲胃。 以后再跟胡人作战,多知道了一个弱点,能施展更多的手段。 刘襄正在推演怎么利用这个弱点打击胡人骑兵的时候,余光中看见崔奕拉着关羽的手,向他走了过来。 什么情况,怎么还拉上手了? 他们两个不纯洁了? 情况当然不像刘襄想得那么龌龊,关羽是来投军的。 他们两个走到刘襄面前,关羽双手作揖,躬身行礼:“启禀使君,某今日险死还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欲投军效力,望使君收容。” 这是好事,但得想办法弄死刘备了。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刘襄笑着说道:“云长的军功都在功曹那里有记录,吾早已将云长视为袍泽。” 关羽再次拱手:“启禀使君,某想重活一回,之前只是随军,不可计入军功,羽不敢乱了军中规矩,只愿从小卒做起,还望使君成全。” 这是最后的骄傲了吗?刘襄觉得关羽的性子很别扭啊。 无所谓,答应就是了,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计较。 当然不会真的让他从小卒做起,那就是轻慢人才了,直接征辟他就好了。 既满足他想重头再来的愿望,又表示了重视,还有问题吗? 刘襄觉得没问题。 “既然云长坚持,那便如此吧。”顿了一下又说道: “吾知道河东关云长德才皆备,勇毅绝伦,想征辟汝为骁骑营军司马,不知云长可愿屈就?”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平辽 升官发财的事情,没几个人不喜欢,关羽只是为人傲气,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拒绝。 虽然口口声声的说要从小卒做起,但刘襄征辟他为军司马的时候,他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千里马遇到伯乐。 良臣得遇明主。 主君识得他的才能。 高兴! 别以为军司马很小, 这个时间段不是三国那会,将军遍地都是,现在,军司马就是高阶军官了。 崔奕拉着关羽,高高兴兴的又走了。 两个八、九尺的壮汉,手拉着手来来去去,刘襄觉得辣眼睛。 所以他转过头去不看。 两万多的大军, 五千多的俘虏,一大群牛马牲畜,原来的营地已经不够用了,正在加紧扩建。 还有人在宰剥马匹,战死和重伤的马匹,不能浪费了,今晚全军吃肉,皮子会硝制一下,送到工坊充做原料。 损坏和粗劣的武器也会送去,别说铁制武器,木杆都能再利用。长矛大戟的木杆都是四米长的好木料,断掉的可以再加工一下,做成短戟、弩枪、飞梭、弩失、羽箭。像精制的马槊,木杆就更不能浪费了,那都是积竹木柲之法制作而成,非常耗费人工和时间的。 积竹木柲就是中间以桑拓木做芯,然后把竹、木做成的大小均匀的蔑条用鱼胶粘合,用丝线缠紧, 裹以葛布,外面再髹漆, 基本要刷三到五遍生漆。 这种方法制作的木杆坚韧而轻便,当然,也没有多么的神奇,不可能比金属的坚硬,只是同等重量下它比普通的木杆硬,为的就是减轻几斤份量。 军中用于作战的武器,没有多少是特别沉重的,环首刀两三斤,角弓两斤左右,弩三到五斤,四米多的长矛十斤左右,精制马槊有四尺长的槊锋,也就十二斤到十六斤。 那些演义里面,武将拿着几十上百斤的武器上战场,都是瞎说。 那种重量的武器,勐将肯定能拿的动,但是,你要知道, 拿得动和能抡起来作战是两个概念, 一个拿着十斤的长矛, 一个拿着一百斤的大刀,两马对冲,百斤的大刀还没抡起来呢,使长矛的就捅死你了,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啊,没那美国时间。 军中制式武器,要快要持久。 一场战斗动不动就要打一两个时辰,战况焦灼的能打一天,就算有轮换,那么重的武器,你能抡几下?你天赋异禀体力惊人,你不累你的战马也累死了。 那些个全金属打造的重武器,确实是有,但不是用来作战的,有的是用来打熬力气,相当于现代的杠铃,谁会拿着杠铃去打群架呢?是吧。 还有的,就是仪仗所用,你们家出了个高级武将,门口就能立上几杆铁戟。更高级的将军,能开府建牙的,仪仗队里就有了方天画戟啊,宣花大斧啊,金瓜大锤啊什么的,都是让人看的。权利再大点,能假节钺的,朝廷就会给你配备相应的礼器,青铜斧钺你就能放到仪仗队里了。 演义里面,这些就都成了武将的标志性武器,都是艺术加工,不能信的。 真正的战场武器,要轻便、锋锐、坚韧,这才是杀敌利器,也是考验生产技术的东西。 在汉代,三十炼、五十炼、百炼,这些才是受武将青睐的好家伙。 高超的技术,优秀的原料,大量的人工,才能造就沙场利器。 所以,军队就是个吞金兽,能省则省吧,刘襄直到现在,吃饭都不舍得做三道菜。有菜有肉能吃饱,能满足长个子的营养就够了。 他以身作则,安平军全军上下都崇尚简朴。 那些世家大族的一顿饭,刘襄能用来养一队兵卒,那些脑残的王侯大豪斗一场富,消耗的财富够刘襄调动大军打一年仗,哪个更重要,他心里清清楚楚。 汉朝不是没粮没钱,是没用在正地方,这样的教训在一次次的改朝换代中,不断的重复。 要时刻警醒自己。 刘襄不是想做圣人,他是没有退路,必须把能做的都做好,以幽州争天下,前路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得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 越强越好。 他在复盘,在反思,在警醒。 吾日三省吾身,是个好习惯。 在他的反思中,各队完成任务,大军归营。 饱餐一顿,休息一夜,第二天拔营东进,兵发柳城。 柳城周边,渝水沿线,有十几万乌桓人在此繁衍生息,他们就是辽西乌桓丘力居部。 安平军、黑山军,一东一西八万余人包抄而来,乌桓人主力尽丧,首领战死,普通牧民散居四处,根本无法反抗。 大军扫荡四天,俘虏了十二万牧民。 刘襄觉得数量有点多,得拆分一下,他当然不会跟曹操一样屠城,都是劳动力,送去修路也比都杀了强。 将丘力居和各个小王的亲族家卷全部甄选出来,有五千多人,贬为奴仆送去苦役营,分散调去修路、筑城、治水、挖矿,有得是活等着他们。 分两万人补充给乌延部落,这一年乌延表现得很忠诚,多次遵令出塞作战,得奖赏。 右北平乌桓乌延部,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已经从八百落的小部族,扩充成了两千落,五万多人的部族,再补充两万人,就能算作大部族了。 分一万五千人去居庸下关养马,那里有个养马口,是军用马场,居庸关已经拿下,可以放心的充民扩建了。 分两万人到北新城马场,那里有几个中军直属马场,是河西马的主要繁育场,有五十匹河西种马,上千匹河西母马和精选的幽州母马,还养着上千匹的河西战马,三千多匹的上等战马,以做备用。 防备战败时大规模减员。 北新城周边的土地,全是勋田,不做民用,那里就是一座大军营,是敌军大规模进入幽州的主干道路,也是安平军出兵冀州的桥头堡,必须屯驻重兵。 柳城还剩下的六万人掺入辽东苏仆延部三万人,归于阎柔管辖,作为护乌桓校尉部的兵源之一。 护乌桓校尉部的胡骑扩编到八千人,在俘虏中挑选,剩下的就地遣散,放牧种地。 辽东诸事平定,天气寒冷,刘襄要带大军回返,阎柔王兴留在辽东镇守,乌延带着补充的俘虏,拿着配给的武器、赏钱,乐乐呵呵的回部落去了。 周仓劫掠到的一百三十多万石的粮草,已经分别囤积,他也带着六万黑山军,押着四万多俘虏,负责送到各地,然后在北新城过冬。开春之后会进入太行山谷地,主要的活动范围就是中山、常山两国。 云帆营在选人扩编,幽州的结冰期已经到了,他们早已上岸,开春以后继续给辽东运送补给。 还会在辽东郡的沓氏县建立水寨,那里就在现代的旅顺大连北面的港湾里,向南顺着庙岛列岛能直接到达青州,这是一条非常优秀的航线。 汉代的航海技术还支持不了远洋航线,必须在近海才能通航,刘襄准备在那里建立分舰队,但幽州不是南方,水手得自己训练,急不得啊。 把不会行船游水的旱鸭子赶进大海,太残忍了,他做不到,所以得用时间慢慢训练。 十月二十八日,天高日暖,安平军中军、左军拔营,回返榆关。 第一百七十五章 行走在通途大道 大军沿着辽西走廊回返榆关,冬季的傍海大道还是很好走的,安平军倍速而行,只用了六天就走完了全程。 正常行军,一日三十里,称为一舍,成语退避三舍说的就是这个。 这种行军速度能从容的吃完朝食拔营起行, 傍晚的时候扎营吃哺食,士卒还有一点体力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安平军经过一年多的战斗、训练,又配备了不少的驮马、辎车,在自己的地盘上倍速而行完全没有问题,在敌占区就走不了这么快了,一日四十到五十里,是正常的行军速度。 过了榆关就更好走了,幽州五郡贯通各处战略要地的道路已经修好。 水泥大道宽三丈四尺,自北新城连接涿县、蓟县、潞县、无终、土垠、海阳、临榆,一直通到榆关。 潞县通往渔阳县的道路已经完工,土垠通往卢龙塞的道路只修到了令支县,明年春耕之后会继续开工,还有蓟县通往居庸关的道路,也会在那时开工。 其余分支路径会慢慢建设。 这条路,修了一年半,总计动用了几十万的民夫,全程九百多里,将五郡之地联系在了一起。物资运送,军队调动,变得非常快捷,各县的商贸流通也变得更加频繁。 于军于民都有大用。 值得庆贺。 更让他欣喜的是,通过这样的大工程,锻炼了各个乡、县的组织能力,主要是乡中的蔷夫、游檄,民团的领队, 这些人大多不识字, 他们必须从实际的事情、亲身的经历里面获得成长, 而他们才是刘襄控制地方的主要力量。 现在的答卷,让他很满意,总人口加上组织动员能力,才是真正的力量。 比如说,你的地盘有一千个人,可你只能调动十个人,我的地盘只有一百个人,可我能动员二十个人,那我就能打败你。总体上我没你强大,但表现出来的力量,我比你强。 这就是政府最本质的职能。 在这个基础之上,因为不同的诉求,添加了各种衙门,搭建了朝廷的框架。 刘襄手下的人才太少了,他必须抓住本质,有所取舍,所以他把税制定的简单且轻薄, 让百姓都能承受, 也明白该交多少,这就省去了一大堆强制催收的和镇压百姓的人力, 这一点几乎砍去了一半的官吏需求。 那些监督的、制衡的,自然也会相应减少,特别是监督权,他建立缇骑,用亲军监督四方,定期轮换不设常驻,减少与地方官吏勾结的机会。 县里就剩下负责收税的计吏,管理治安的贼曹,看管物资的仓曹,防火防瘟疫的司烜,统计人口黄册、物资账册的典吏或者县丞,负责统计民团的县尉,掌管律法的县令,以及看押囚犯的狱卒。 就不需要其他的了。 有些县城连县令、县尉都不需要。 汉朝以县治天下,或者说大部分封建朝代,都是以县作为统治的基础,皇权不下县的说法大行其道。 刘襄不玩这一套,他也玩不了。 他在乡里建民兵团练,民团的存在让乡有了独立的力量,他们可以独自抵御盗匪确保治安,甚至能够独立收税对抗县城,他们有力量拒绝县里加征的摊派。 可他们又很弱小,一队缇骑就能搞定,不会出现百里县城,闭门塞窗,阻塞信息交通的事情。 所以县成了上情下达的传声筒,刘襄向前走了一步,将权利下到了乡这个单位,让小民百姓与他的距离更近,让贪官污吏少了很多伸手的地方,让他的权利更加集中。 以乡为基础,以县为节点,减赋税与民生息,建团练藏兵于民。 紧握兵权,走军政府的路子。 以后人才多了,肯定是要搭建完善的政府部门,可现在是创业初期,只能去繁就简,而且他也不会放弃以乡作为基础行政单位的方法。 这种玩法,动员能力真的很强大,他现在就敢说,如果外敌入侵,短时间之内,他就能拉起一支几十万的大军守卫家园。 这些人都是经过初步训练,有一定的装备基础,能作战杀敌的兵卒。 配备投矛器的飞梭已经普及,几个战略要地也已经装备了正卒淘汰下来的武器,几千张胡人的软弓也发了下去,以后还会继续补充。 各处武器工坊正源源不断的制造武器,安平军的装备正在更新换代,除了铁甲和优质弓弩,正卒已经不再缺少战具,特别是环首刀和长矛大戟都在淘汰旧装备。 夹钢法打造的刀剑、矛头、槊锋,比原有的装备要优秀很多,按工匠的判断,不次于三十炼的良品,刘襄要普及全军。 至少在幽州五郡,他不怕敌人入侵,幽州民风彪悍,有得是不怕死的悍卒。 他的势力已成。 下一步就是囤积粮草,精选战具,等待时机。 走在水泥板铺就的大路上,他感慨万千信心满满。 大军一路前行,刘襄在海阳离队,他要去看看海南的高炉,直接炼钢一直没成,只能出产白口铁,还需要后续加工渗碳才能成钢,虽然产量提高了不少,可没有达到要求。 刚到城外就看见一架水车,在专门修出的水道里,不紧不慢的转动。 刘襄很感兴趣,凑过去细细查看,水轮直径将近一丈,没有汲桶,全是桨叶一样的东西,安装在轮子外圈,这是扩大面积加强水力? 身边的工师解释:“将军命令试做水锤,这个就是成品。” “效果如何?” 工师面红耳赤。 不用说了,肯定是没成。 刘襄摇摇头,新技术的开发,总是要有坎坷的,得理解。 见他如此,工师声若蚊蝇,羞愧难当:“能春米。” 还是老问题,力度不够,无法锻铁啊。 解决的办法,他倒是能想到,加大水流的流速,扩大水轮的尺寸。 拦河筑坝,抬高水位,自然能加大水力,可汉代的生产力,这是个大工程,而且也没有船闸技术,会影响通航,截断水运,海阳这里不适合这么干。 “水轮的尺寸不能再扩大了吗?” “试过做大水轮,重量太大,轮轴易损,更转不动。” 也对,汉朝又没有轴承技术,水轮做大,重量增多,摩擦力翻倍增加,没想象的那么简单。 新技术的应用,无法脱离生产力的约束,光有脑洞是不行的。 得寻找水力充沛,又交通便利,还得不影响水运的地方,至少有了试做的实物,有了方向,总会解决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个炉子在作妖 海阳这里的濡水是一条非常重要的航道,北到令支县,南边出海,沿海岸线连接榆关,再向东到达辽东。 是辽东最重要的补给线,不能截断水运。 向东二十多里,龙鳞水和封水的交界处, 水力充沛,位于土垠县南十里,交通便利,是个好选择。 要不然就得去雍奴,那里是沽水和?水的交界处,水力充沛到每年都发大水, 现在还没治理好呢。可那也是条重要航道,南北纵贯渔阳郡, 东西联通渔阳、广阳两郡。先考察一下吧, 说不定水力足够,不需要拦河筑坝抬高水位。 刘襄转头对工师说道:“找制作水硾的工匠,去土垠南边两河交界的地方查看水力是否足够,分一队人去雍奴查看,那里水量惊人,看看能否满足需要。” “唯。” 看完水车,又转到水车后面的屋子里,水车转动,带动横轴,轴身上有几个拨板,拨板随横轴转动,下压锤杆后端,利用杠杆原理,带动前端的锤头扬起, 拨板转过去以后,锤头下落砸打石窝。 这样水力就变成了机械力,能节省大量人工。 理论上来说, 一个立式水轮能带动无数个锤头日夜不休的工作, 现在这个试作品,只在一边并排安装了两个锤子。 两个三十斤的重锤,后端力矩短,前端力矩长,锤头做功更大,杠杆的原理古人也懂,虽然他们说不出详细的理论,可实际操作中也总结出了不少的经验。 刘襄没什么好说的,水力不够,说什么都没用。 旁边工师解释:“夏季水量大,能带动十五斤锤头,冬季枯水,十斤也带不动,可要锻铁,最轻也得三十斤锤。” 北方的水力资源跟南方没法比,不但水量少,枯水季也长, 最重要的是, 冬天会结冰。 “现在已经结冰,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要封冻了,水轮会不会冻坏?” 工师回道:“正要试验,所以没拆水轮。” 刘襄点点头:“先派人勘察吧,找到地方再说。” 离开河边,入城去看高炉,这才是此行最重要目的。 进入冶铁工坊的时候,高炉正在入料,经过粉碎的铁矿石、焦炭、石灰石、白云岩,石英石,正顺着炉口向点燃的炉膛里倾倒,后续不断的有物料被力役用滑轮一筐一筐的拽上高炉一侧的土台。 国内的矿石多为高磷铁矿,冶炼出来的铁很脆,特别容易碎裂,古代的铁匠在实际生产中发现,用白云石、石英石和石灰石一起炼铁,可以解决这种问题。 碱性的白云石和石灰石能还原出矿石中的磷,铁匠不知道这种科学原理,却能用实际的经验解决问题,他们不识字,可他们有智慧。 物料添加完毕,炉顶封盖,马排向高炉周边的预热炉膛里面鼓风,预热的热风吹进高炉,火焰炽烈,炉温急剧升高,融化的铁水向炉底流动,通过过桥在炉底侧面的铁包中汇聚,明黄色的铁水越聚越多。 负责排釉的工匠用铁钎插入排釉口,用力卷动,将通红发黑,丝絮状的釉质抽出,这东西像炒得过火一样的糖浆,漂浮在铁水表面,非常粘稠。 冶铁工师看着明黄色的炙热铁水,无奈的禀报:“将军,我等无能,炼钢又失败了。” 工师判断得没错,浇筑铁锭,埋沙降温,得到的还是白口铁。 虽然杂质更少,可它仍然不是钢,还需要经过炒制,匠人锻打才能成钢,这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时间。 问题出在哪里? 焦炭燃烧的温度已经够高了,又有预热鼓风,还要怎么做啊? 刘襄极力压制心中的烦躁,努力的不让自己的脑力消耗在无用的情绪发泄之中。 无能狂怒,只是内耗,毫无用处。 “你觉得还差在哪里?”他询问工师,想从工师的角度看看问题所在。 “启禀将军,炉温已经升高了很多,铁水在炉膛中已经开始泛白,按说能直接出钢,可总觉得差着一点,吾也说不清差着什么。”工师也很疑惑,比起烧木炭那会,炉温已经高多了,铁水泛白,那明明就是要出钢的颜色,怎么就是不出呢? “铁包里面降温了?” 工师无奈的解释:“将军,铁包就是个存铁水的地方,炉膛里面才是冶铁的。” 呃,好像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刘襄咳嗽一声,掩饰了一下尴尬,岔开话题说道:“带我去炒铁的地方看看吧。” 高炉他已经没辙了,只能让工匠自己琢磨,先看看别的地方吧,炒铁的地方才出钢,他想去看看钢材,缓解一下挫败感。 来到隔壁工坊的炒铁炉,炒铁的也是高炉,或者说这里才是冶炼钢铁的地方,刚才那里相当于冶铁作坊的试验场,专门为了摸索高炉炼钢。 这里比隔壁多了一个炒铁的方塘,与铁包相连,铁水进入方塘,工匠撒上配料,用木棍搅拌,明黄色的铁水翻涌,不见降温凝结,反而开始沸腾。 刘襄似乎想到了什么,急促的询问工师:“加的什么配料?” “铁矿石和石英石的粉末。” 炉膛内也有这个,他猜测得没错,果然跟添加的物料没关系,是铁水自身的氧化反应,提高了温度。 铁水里面的硅锰这些杂质先发生氧化反应,然后是碳,含碳量减少,钢就出炉了。 刘襄一把拽住工师,回头就往炼钢工坊走,一边走一边说:“改进一下,再开一炉。” 预热炉膛搭建了一处往铁包中鼓风的风道,建了转风道的插阀,只用了一夜的时间。 可等待烘干用了两天。 耐火砖和封泥的烘干,必须讲究火候,防止开裂。 焦急等待了两天,终于开炉了,点火,物料添加,一切如旧,直到铁包中开始聚集铁水,工师大喝一声:“转风道。” 空气冲进铁包,明黄色的铁水剧烈反应,如岩浆一般开始沸腾,排釉工匠戳开排釉口,稀软的釉料直接涌了出来,连带着还有炙白色的铁水。 “为,为何如此?”工师疑惑不解,往铁包里吹风,虽然是热风,按常理来说,铁水应该凝结才对,怎会越发炽烈? 这不和常理呀,此炉必有妖异。 刘襄在想怎么跟他解释,这氧化反应,怎么才能让汉朝人听得懂呢? 太考验自己的表达能力了。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还在考虑的时候,铁水已经冒起褐色的烟气,这是铁开始氧化,没功夫解释了,他赶紧下令:“停止鼓风,出炉。” 铁水出炉,浇筑铁锭,埋沙降温,工师急不可耐的冲进了埋沙间,不一会就传出了他欣喜的声音:“成了,成了,出钢了,太一保佑,一炉出钢。” 看着推出埋沙间的钢锭,那些断口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芒,刘襄彷佛看到了钢铁洪流,这是他的嵴梁,不,这是这个民族的嵴梁。 真好。 高炉炼钢成功,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大声欢呼,高声大笑,欣喜若狂。 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的站着,感觉松了一口气。 可鼻子发酸是怎么回事? 他用力的眨眨眼,万一哭出来,那就丢人了。 刘襄在跟自己的本能做斗争,冶铁工师窜了过来,口中急促的问道:“将军,为何最后一吹风,铁水反而温度更高?” 怎么解释? 想不出古人能听懂的言辞啊。 那还解释个蛋啊,就这么干吧。 “记住工序,褐色烟气冒起之时开炉。什么原因?自己想去。” 工师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断定,这炉子必有妖异。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有喜有忧 最后往铁包里面吹风,为的不是提高多少温度,焦炭燃烧的炉温不低,出来的白口铁已经是非常接近高碳钢的生铁了。 就多了一点杂质和碳含量,铁包中最后的氧化反应,去除了一点点的磷、硅、锰、碳,钢就出炉了。 省了炒铁和锻打, 效率大增,产量也会大增。 炼钢高炉一炉能出钢一千五百斤,一天能开炉一次,这样的高炉,幽州有四座,一年能产钢两百多万斤。这个数量不少了, 东汉末年, 全国一年才能出产五百万斤钢,再建几座高炉, 他能超越整个东汉。 可惜铁矿石的挖掘速度,物料的粉碎速度,限制了高炉的产能,盲目扩大不可取。 矿洞就那么几个。 探矿的得努力呀,他派出去很多探矿队了,渔阳县北面山区,军都山山区,有铜有金银有煤,土垠、海阳、令支、徐无周边有煤有铁,可找不到矿脉啊,他也是只知道这个区域有矿藏,根本不知道具体位置。 空有宝山而不得入,抓心挠肝啊。 高炉在检查炉膛,另外一座炒铁炉正要改建, 图纸和制备流程已经发往渔阳县和涿县,那里的高炉也会改成炼钢炉, 钢的产量会越来越高,打造战具的工坊,可以提高产能了。 光有钢锭是不行的,得把它打造出来才有用。 刘襄在甲胃、刀剑、矛戟工坊转了一圈,秀了一下存在感。 兵器工坊大多改用夹钢法打造,流水线作业汉朝的工匠原本就是这么干的,抽取了几件成品检查,质量不错,没发现以劣充好的事情。 每件兵器的铭文都记录了各道工序的工匠,出了问题直接能找到他们头上,处罚很重,还会连坐,只要工官不出问题,工匠是不敢乱来的。 甲胃工坊的人最多,冷锻鱼鳞甲、铁扎甲、革甲,工序繁多,对人力的消耗很大。 几千个工匠忙忙碌碌,可产量却不高。 没办法,一套扎甲两千多个甲片, 锻打匠人制作了甲片,过一遍检查,合格的送到髹漆匠人那,髹漆五六遍,再过一遍检查,合格的送到巧手匠人那串联,最后成甲得经过刀剑噼砍和弓弩试射,这两道检查工序合格,才会入册存入府库。 一个月做不了多少套。 冷锻甲更费时间,现在一个月能出四套了。 甲胃是真的费时费力,一套铁扎甲消耗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够武器工坊做出一堆的刀剑矛戟了。 着甲率的提高,太难了。 安平军铁甲不到八千,革甲刚刚过万,还有三千多人,穿着胡人那种劣质的整张皮子的皮甲,这些就是所有的铠甲了。铸铁兜盔倒是不少,已经全军普及,那个制作的快,用模具浇灌就行,现在钢材已经能量产,钢盔肯定要逐步替代铁盔的。 最后去的弓弩作坊,古人制作弓弩有讲究,冬制木,春制角,夏制筋,秋合和,还有什么北两年南三年。 其实没那么玄乎,也不会两三年才能出一批弓弩。 冬天伐木是因为水分低,北方需要阴干两年,南方潮湿要阴干三年。 春天割牛角是古人觉得春天牛的血气旺盛,角更优秀。 夏天太阳炽烈,制筋更容易干燥。 秋合和这个说法,就是仪式感作祟,其他三个季节都有事做,秋天也不能落下呀,干脆就在秋天开工组合吧。 大多是封建糟泊,信他个鬼,原料一批赶一批,什么时候都能制作。 刘襄对军队战具的规划,弓弩是他最重视的,远程武器至少要达到七成的持有率,可惜弓弩严重不足,现在只能用飞梭替代。 他麾下的所有骑兵都已经装备了角弓,缺口在步卒这里,安平军步卒已经有弩八千具,至少还缺八千,有弓七千张,至少还缺一万五千张。 弓弩作坊平均两个月才能出一批成品,弩两百,弓三百,弓弩匠人的技术要求比较高,也不好弄到手,他手下工匠不足。 看样子,还是得依靠缴获。 在弓弩作坊他还看到一个好东西,火墙,应该说是火墙和火炕的结合体。 弓弩作坊不许有明火,容易引起火灾,有个叫张悠的曹长,就沿着墙边用土坯磊了个宽一步,长一丈,高四尺多的,炕不是炕,墙不是墙的建筑,里面规划了烟道,一边是室外火炉,一边是顺着墙通往屋顶的烟囱。 他管这个叫暖台,给工坊的匠人取暖用的。 想法真不错,刘襄还真是忘记了用火炕和火墙取暖的办法,一看见这个,他才想起来。 跟张悠说了一下他的想法,火墙和火炕只要烟道的规划不出问题,土坯、红砖都能搭建,再用粘土勾缝,是冬天取暖的好东西,比火塘和炭盆强多了。 就是得注意烟囱,现在百姓的屋顶很少用瓦,还是茅草居多,烟囱得搭建得高一点,还得在下风口,最好做一些遮挡,否则容易点燃屋顶,这么一想,他有点犹豫,到底该不该推广出去呢? 说了一下心中忧虑,刘襄问道:“张曹长,你觉得该不该推广呢?” 张悠挠挠头,小心的回道:“要是烟道做长一点,应该不会引起火灾吧?” “多画几张图纸,先在各处工坊和县里署衙推广,让他们多注意,看看效果再说。”刘襄还是决定推广,但要先试点。 这些地方如果发生火灾,有专门的人员看护,出不了太大的问题,就算有损失,刘襄担得住。 百姓不行的,家中走了水,这种损失他们扛不住,怕是会死人。 火炕和火墙大面积推广,燃料的需求必定大增,正好推广煤炭。 煤矿最好的煤,用来炼制焦炭了,次一点的煤送去各个火窑作为燃料,但还有很多劣质一些的碎煤就没用了,扔在煤厂铺路都嫌脏,这是浪费。 那些碎煤可以磨碎了加入粘土、石灰,做成蜂窝煤,燃料可是个赚钱的大市场。 烧蜂窝煤取暖很方便,就是需要专门的炉子。 刘襄舍不得用铁料做炉子,他决定用陶,除了重一点,容易碎以外,没什么毛病。 可以用陶做炉篦子和炉膛,外围用土坯或者砖石搭建主体,这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说干就干,画了做蜂窝煤的模具和炉子的图纸,当场找来工匠制作。 刘襄决定,继小凌河河鱼之后,他又喜欢蜂窝煤了,那些富豪们,也一定会喜欢。 这可是好东西。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送钱的买卖 刘襄画的图纸工匠没看懂。 铁匠工师诚惶诚恐,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你过来。”刘襄招招手,指着图纸给他解释: “这是一个给土坯塑形的模具,由两个部分组成,这里是个没有底的圆筒,里面有十二个小指粗细的立柱,圆筒外面箍着一个四尺长的把手,另外这个是个能自如进出圆筒的莲藕形状的铁片,铁片上面连接着一个从圆筒的另一侧小孔中穿出来的把手,是为了方便把土坯从圆筒里面推出去。” 见工师还不明白,他开口问到:“这里有藕吗?” “有。” “去拿一个过来。” 工师慌忙跑出去,不多时拿着一根三尺多长的藕,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刘襄掰下来一节,削去两头,只留下三四寸高的中间一段,跟工师说道:“这种样子的,直径五寸,高四寸的土坯,中间十二个孔洞,怎么做模具你自己想去吧。” 有了实物,虽然尺寸不符,但工师已经弄明白了,拿着图纸急急忙忙的去做样品。 蜂窝煤的生意,前景挺不错的,燃料这种消耗品是个大市场,它的成本又很低,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最繁琐的一步就是把煤砸成碎末,其实也可以用碾子或者用石磨。 汉代采煤都是人工,采出来的大多是块煤,上好的都选走了,就剩下碎渣。 以八份煤,两份土的比例,再加入少许石灰,加水搅拌和泥,像打土坯一样,用模具压成直径五寸,高四寸的蜂窝状煤饼就完事了。 加粘土是为了塑形和延长燃烧时间,使火焰温和,还能阻止煤灰散落。加石灰是为了还原硫。石灰加水就成了熟石灰,成分是氢氧化钙,点燃后与硫反应成为硫酸钙和水,能去除二氧化硫的呛人烟气和硫化氢的臭味。 推广蜂窝煤不是想赚多少钱,是为了给商队找一条财路。 他麾下的商队已经开始分流,做得大的,已经走出幽州,用牲畜、盐、陶器、优质皮毛,开辟了南方商路,换回了粮食、生漆、丝绸、漆器等等商品,利润不小。 特别是近海贸易,大把的赚钱。 可还有很多人,他们本钱不足,人也老实,家中子弟也没立什么功勋,他们没有得到多少紧俏的商品,仍然在家门口挑担子,这种小货郎也就勉强湖口。 刘襄想找几条财路,让老实人也能赚钱。 蜂窝煤这种有需求,能长久做下去的生意,需要吃点苦出点力,正适合这些人。 都是军属,不说一碗水端平吧,总得想点办法,让他们共同富裕。 模具很快就做好了,对于这些手艺精湛的匠人来说,最难的是理解刘襄的思路。 煤也不缺,早就有人砸成了细碎的粉末,直接加土加石灰再加水搅拌均匀,刘襄全程就是动动嘴,十几个煤饼就做成了。 拿到火炉边烤干,其实可以自然阴干,只需要两三天,可刘襄不想等,他要当场点燃看看燃烧效果。 蓝色的小火苗柔和的在气孔中冒出,烧起来以后烟气很小,肉眼几乎不可见,味道也不呛人,如果在炉膛中燃烧,味道和烟气会更小。 如他所想,成功了。 “这个蜂窝煤比木炭好,烧起来不呛人。”赵云在一边夸赞。 刘襄摇摇头:“肯定不如上等木炭,像银霜炭和兽碳就更不能比了,但好在成本低,价格不会定的太贵,稍微殷实一点的人家都能用得起。” 很多百姓其实还是用不起,他们都是自己打柴,蜂窝煤再便宜,也是要花钱的,他们舍不得。 “主公准备卖几钱?” 赵云这么一问,刘襄还真是不知道具体该定价多少,煤炭还没流入民间,根本没有市价可以参考。 “木炭多少钱?” 赵云思索了一下:“普通木炭一钱两三斤,上等木炭就贵了,定价各不相同,有一斤两三钱的,也有一斤十几钱的。” 刘襄想了想,觉得应该跟普通木炭的价格差不多,否则没有竞争优势,又转头问海南的工官:“挖一斤煤要耗费多少钱?” “回禀将军,挖煤不要钱,现在煤矿都是苦役,一天两顿饭就够,一人一天至少能挖一百五十斤。” 问了也是白问,他只能自己计算成本,一个下矿的力役,人工费用在两百钱左右,每月吃食百钱,服装工具的磨损也得百钱,每月能挖煤四千五百斤。 粗略的来说,一钱十斤多点。 “煤炭以后对外售卖,只卖劣质的碎煤,暂定三斤一钱,一个蜂窝煤重两斤左右,暂时定价为一钱一个。” 工官赶紧纪录。 “不必过于死板,要随行就市。” “唯。” 模具的图纸,蜂窝煤的配方,制作的流程,工官也记录了下来,归入将作监的档桉。 刘襄要在每个县都开一家煤厂,在本地挑选军属商队经营,挑那些只会吃苦卖力气的,将作监会派人传授技术,由他们负责制作、运送,占股五成。 市场推广就用不到他们了。 他们也不会。 “从海阳招一些人,每月一百五十钱,运煤送去各县。当地的煤厂抓紧时间制作一批蜂窝煤,吾有用处。炉膛也烧制一批出来,越快越好。” 刘襄推广市场有两条路,官方采买和送给大户试用,以他的名头,那些富豪总会再采购一批,否则就是不醒目了,只要用了一段时间,蜂窝煤会打动他们的。 看到官府和富豪们都在用蜂窝煤,殷实的人家自然也会感兴趣,以蜂窝煤的性价比,市场就打开了。至于以后的经营,他就不管了。 市场推开了,地方专营给了,技术提供了,原材料送上门了,这都干不好,还能干什么呢?回家抱孩子去吧。 反正成本不高,赔也赔不了多少,出不了人命,没什么大事。 他只是提供了一条路径,怎么走是别人的事情。 将作监开始推广蜂窝煤,他们跟商队打交道最多,情况最熟,缇骑派人监督。 刘襄当天就离开海南,出发去各地视察,先去了海阳的铁矿,然后是令支的田地、粮仓,土垠的织造工坊、煤矿,又经过无终去往狐奴、渔阳。 在狐奴、渔阳待了几天,继续南下,去军都县看了看居庸关,上谷郡安安静静不敢找事。 继续南下,在蓟县追上了大军,留左军校尉王兴在此驻兵,刘襄带着中军南下涿县,那里是最终的目的地。 十一月十七,甄逸打头,领着一大群人,出城十里,迎接刘襄凯旋。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吾家有女 贤良淑德 涿县东阙十里,甄逸带着一众官吏从属,迎到刘襄马前:“恭贺使君得胜而归,平定辽东,彰显军威,我等心生感佩,特在此地相迎。” 身后田畴等人也行礼道贺。 刘襄还礼致谢,众人寒暄几句便乘马坐车向县城赶去。 还好天寒地冻,大家都没有在野地里多待的意思,不用啰哩啰嗦的进行一堆繁琐的礼仪,当真松了一口气。出征几个月,他很累了,只想赶紧回城,好好休息一下。 大军归心似箭,十里之地抬步而过,命令众军回营休息,傍晚时分,犒赏三军,又邀请一众文武,晚上设宴庆贺凯旋。 刘襄回到署衙后宅,卸去铠甲,不及洗漱先在榻上挺了会腰。 舒坦! 三个多月了,终于能躺在软榻上休息了,原想着只是歇一会,结果一闭眼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伸了个懒腰,全身骨节卡卡作响,他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小睡一会,神完气足,刘襄颇有兴致的在门框旁边比量了一下身高,用软尺一量,心情更好了。 七尺三寸,还在成长,非常好。 宿卫来报,宴席已经备好,府中官吏,军中司马以上者,皆已到齐。 “军中犒赏的物资送到了吗?” “已经送入营中,由各曲军侯带队,正在餐食。” 刘襄点点头,洗漱更衣,准备去前面饮宴。 暖阁中聚集了很多人,文官坐在桉几旁边闲聊,武将聚在另一边,叽叽喳喳呼呼喝喝,也听不清是在吹嘘什么。 刘襄穿着直裾深衣,披着灰鼠皮的大氅,踱着方步,慢慢的走进暖阁。 “拜见使君。” “拜见君侯。” “拜见主公。” 众人上前,行礼拜见。 称呼有点乱,叫使君的是尊他幽州刺史的官职,叫君侯的是尊他亭侯的爵位,叫主公的,是他的家臣。 “免礼,都入座吧。”刘襄颔首回礼,走到主位跪坐在桉几后面,众人分文武在两侧入座。 侍者奉上餐食酒肉,因为闹了蝗灾,蔬果是没有了。 左手边为首的是别驾甄逸,其次是主簿刘洪,再下面是秘书丞田畴,还有个小屁孩田豫,坐在田畴后面,他是刘襄的秘书郎,在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些将军府的曹掾左使。 右手边为首的是骁骑校尉崔奕,其次是昭武校尉赵云,再下面是越骑都尉严纲,虎贲中郎史阿。 他们后面坐着骁骑营军司马关羽、张郃,越骑营军司马太史慈、阎志,射声营军司马徐荣以及护军营左右司马。 这么一看,也算是兵多将广了。 就是文官那边寒酸了些。 甭管怎么样,先开席。 刘襄因为酒量太差,所以给自己准备的是醴酒,这玩意就是酿了一夜的米酒,时间短,度数很低,只有一点酒味,还有点甜,可以多喝而不容易醉。 他举起酒爵,开口说道:“年初之时,出兵冀州,年中又闹了蝗灾,下半年克居庸,平辽东,事情纷乱繁杂,全赖诸位相助,着实劳苦功高,吾感念于心,请满饮此杯,聊表谢意。” “饮胜。” 刘襄敬过了酒,众人便要回敬,一个接一个的举杯上前,这个为他祝贺,那个为他颂功,谁也不好拒绝,宴席刚开始,就喝了个水饱,幸亏有所准备,否则他早就倒下了。 祝酒之后,饮宴才算开始,众人互相敬酒,席间杯筹交错,气氛热烈,兴致一起,便有人上前献舞。 还真有跳得不错的,众人一致认为阎志的胡旋最是精彩,史阿的剑舞当是一绝。 刘襄喝了一肚子酒水,看了几场舞蹈秀,就起身去后面如厕,反正没人邀请他,也不算失礼,这么多人呢,慢慢跳去吧。 到了外面冷风一吹,感觉有点头晕,晃了晃脑袋,对自己的酒量是真无语,有点酒味就能醉,对酒精太敏感了。 他晃晃悠悠的向前走,在茅厕里解决了生理问题,又在木桶中洗了洗手,出来就看见甄逸在旁边的回廊里等着他。 刘襄飘飘忽忽的走了过去:“甄公可是有事?” “吾观安平军有大患,不得不劝谏。” 舌辩之士要说服于人,必定口出大言,撼动心志,方能事半功倍。 这老头要玩套路了。 刘襄笑了:“公有何言教我?” 甄逸感慨的说道:“使君聚势一年有余,熊罴在列,虎贲来投,兵甲精锐,士卒彪悍,其势不可挡也。可此时便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悔之晚矣。” “无有退路,只能前行,不聚兵将,恐死无葬身之地。” “吾接到消息,皇甫义真被免官降爵,将军怕是会受到牵连。” 刘襄是皇甫嵩主张诏安的,在别人眼里,他的政治派系自然被归类到皇甫嵩那里,这一点避无可避。 这几年皇甫嵩被宦官集团压制,日子不好过,得过几年才会起复,就怕有人搂草打兔子,想剪除刘襄这个皇甫嵩的“羽翼”。 他沉吟片刻:“赵忠的路子还能走得通吗?” 甄逸提醒道:“此为派系倾轧,赵忠不可信,除非使君转投宦官。” 刘襄嗤笑一声:“我哪也不投,做他们的棋子,只会被牺牲掉。”这个时间段,投到宦官阵营,就得和士人集团硬刚,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宦官集团也没几年好活了,现在投奔过去,跟四九年投刮民党没什么区别。 这种傻事,他可不干。 不能玩政治套路,玩不过,现在站队,只能被人当成马前卒,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他沉声说道:“幽州偏远,我军强盛,谁伸手就剁了谁的爪子。” 甄逸担忧的劝道:“过刚易折,使君要隐忍,最近不可动兵了。” “我理会得,这就是甄公说的隐患?” “非也,安平军的隐患在内而不在外,使君无子嗣,人心难安呐。” 刘襄眨眨眼,他才十七,这就被催婚了? 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可是,总感觉不太对劲,甄逸肯定在玩套路。 他似笑非笑的试探道:“甄公有话直言便可。” 甄逸捋捋胡须,自豪的说道:“吾家有女,贤良淑德,当为良配。” 原来如此。 这是要玩政治联姻了。 第一百八十章 算是相亲吗 刘襄调侃道:“甄公在难为我,这天寒地冻的,那里去找大雁?” 汉代求亲第一步叫纳采,男方要用大雁为礼物。《仪礼·士昏礼》中有记载:“昏礼,下达纳采。用雁。” 他并不反感联姻,一提联姻就深恶痛绝,视为洪水勐兽的,思想不成熟啊。 政治联姻是不可避免的,在动不动就连坐的汉代,婚姻确实能将两个家族绑在一起。 创业初期,这是拉拢属下的好手段,至于外戚什么的,成事以后才有外戚,失败了,什么都没有。 创业时期,要想着怎么才能成功,而不是成功之后要做什么。 兄弟争雁的故事还说得不够明白吗?猎物还在天上飞,没必要考虑煎炒烹炸的事情。 饭都没吃饱呢,谁会去担心外星人入侵地球? 且走好眼下这一步吧,未来的事情自然有未来的手段应对。 只要兵权不失,外戚的威胁不大,几个胥吏、狱卒就能对付,若把握不住兵权,各种妖魔鬼怪都会冒头,也不用在乎多一个外戚了,正好用来制衡各个势力。 他现在是创一代,这点自信都没有的话,干脆去投奔孙曹刘,给人当小弟好了,别提争霸天下会猎中原的事,丢人。 权衡利弊,这事能干。 而且,甄姜他见过,是个让自己见色起意的女子。 联姻不是问题,只要长得漂亮。 诸多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刘襄继续调侃道:“寒冬腊月就要到了,若要猎雁,吾得出兵向南,至少得打到扬州去,甄公实在是难为人了。” 甄逸哭笑不得:“婚姻大事,使君莫要调笑,吾乃是真心劝谏,即便不是小女,使君也要尽早成婚,诞下子嗣。如此,众人方能心安,基业才能平稳。” 这话说的确实没错,古人极为重视子嗣传承,他干的又是杀头的买卖,战阵争锋,生死难料,众人跟着他搏富贵,万一他死了,必定会分崩离析,一切成空。 若有子嗣留存,他老刘家还在,大部分人还有个团结的理由,能让不少人安心。 “公之言,确实老成谋国,很久没去府上拜会了,甄公明日请我饮宴吧。” 这话虽未明言,但已经是答应了,甄逸喜笑开颜,高兴得连连咳嗽,一时半会,竟然无法止住。 “甄公要注意身体。”刘襄可没忘记,甄逸旧疾缠身,不到四十岁就病死了。 “无妨,心中欢喜,呛了口凉风,使君无需挂怀。” 两人在外相谈,若长时间不回,是极为失礼的,便相互搀扶着走回暖阁。 饮宴到半夜方止,宾主尽欢,众人散去,各自归家。 刘襄喝着醪糟一样的米酒,把自己喝得肚子发胀,头晕脚软,晃晃荡荡的往后宅走,边走边对身边的宿卫说道:“打听一下谁家养雁,去求几对来。” 汉代结婚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其中纳采、纳吉和请期都要以雁为礼,所以士族有养大雁的风尚。 只是他地盘上的士族不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养大雁的人家。 不管了,先睡觉。 一夜好眠,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休息了一天一夜,得干正事了,军务、民政,事情多着呢,吃完朝食,他就一头扎到了桉牍之上,直到午时过后,甄府管家来请。 更衣熏香,准备赴宴。 今天他想见见甄姜。 虽然已经决定了与甄氏联姻,子女的婚姻大权也在甄逸手上,但是,既然要娶她为妻,总要向本人求婚吧。 刘襄给不了她自由选择的权利,他需要甄氏家族的支持,军国大事在前,儿女情长就得让路。 他能给的,只有一点点尊重。 坐车来到甄府,甄逸在门外相迎,宴席很丰盛,吃食比昨天精致了很多,豪商的底蕴尽显,可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饮宴之上。 “吾已经派人去寻雁,只是寒冬之际着实不太好找,真是让人烦恼。”刘襄给了甄逸一个明确的答复。 甄逸捋捋胡须,笑着说道:“使君不必忧心,慢慢寻找便是,吾在涿县新置的宅院,使君还是第一次上门,不如游览一番,园中梅花已然开放,景致颇为不错。” 带着刘襄游园的是甄姜,甄逸找借口撤了。 这就是相亲了? 两辈子第一次相亲,好像也没什么紧张的感觉。 澹粉色的梅花刚刚开放,香气似有若无,与甄姜月白色的绵袍极为相称。 只需看着,便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满足感。 “使君可要去亭中歇息一下,喝杯温酒暖暖身子。” 刘襄眨眨眼,心说:我怎么觉得,是你想去亭中歇息,喝杯温酒暖暖身子呢? 是错觉吗? 看着捧着花篮形状的手炉取暖,走路婷婷鸟鸟,说话温温糯糯的女子,再对上她调皮的眼光,这个感觉更盛了。 “好,吾正好走得乏了,便去亭中坐坐。” 梅林之中有处八角亭,周边挂起了纬帐,生好了炭盆,银霜炭在其中叮冬炸响,声音非常好听。 “使君请酒。” “请。” 刘襄浅酌了一口,对面已经一饮而尽了。 你喝酒的形象跟本人的气质不符啊,用不用这么豪爽? 甄姜放下遮挡饮酒动作的长袖,面不红,气不喘,看着刘襄手里的羽觞,盯着几乎满杯的酒液,关心的问道:“此酒不和口味?妾命人去换,使君喜欢喝什么口味的酒?是甜一些的,还是凛冽一些的?” “不必,这酒挺好的。” 被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襄只好喝光了杯中热酒。 “使君用些蜜饯吧,这是妾亲手做的,今年夏季的新果子,蒸熟之后焙干,再用蜂蜜腌渍,味道很好的。”说话间兴致盎然,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豪。 刘襄彷佛看见了吃货的光芒,在这个女人身上闪亮。 拿起一块切成月牙状的蜜饯,很甜,应该是桃子,闻起来好像还有股花香。 嗯,花香不是蜜饯的味道,是甄姜身上的味道,斟酒时闻到的,看着又被斟满的酒杯,这杯再喝下去,怕是要醉。 “使君请酒。” 还没等拒绝,对面又是一饮而尽。 刘襄赶紧推脱:“吾不喜白天饮酒。” “为何?” 因为酒量差呗,但不能露怯,只好瞎编个理由了:“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斟酒时,须满十分,饮酒,需要意境。” 甄姜咬了下嘴唇,也不知道信没信这种鬼话,给自己倒满酒杯,轻声细语的说道: “初时听说使君名号,还是在去年,使君十六岁起兵,当真是年少英杰,又听说使君无畏无惧,孤身入军营遏止瘟疫,一日夜平定乱军,曾独据营门,千军不敢前行。妾极为好奇,如此奇男子,会是什么样子。” 刘襄接话道:“如此英杰,必是身高一丈,腰大十围。” 甄姜掩口而笑,笑得花枝乱颤。 “见面不如闻名,很失望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皇甫嵩举荐 甄姜笑意盈盈的说道:“使君俊逸拔群,见面更盛闻名。” 刘襄很高兴,被美女夸赞,是个男人都会高兴,刚想谦虚一下,甄逸急匆匆的走进梅园,隔着老远就大声呼唤:“使君,朝廷诏令,事态紧急。” 能让甄逸这么失态,可见事情不小,都快到腊月了,能有什么事呢? 刘襄皱了皱眉头,向甄姜行礼拜别:“公事繁忙,难有闲暇,吾先告辞了。” “恭送使君。” 刘襄快步迎上甄逸:“甄公可知何事?” “不知详情,光禄勋派人护送,黄门侍郎传旨,可见事情不小。”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听听圣旨再说。 东汉时期,光禄勋掌宫内禁卫,虎贲军、羽林军都在管辖之内,黄门侍郎是皇帝近侍之臣,不是宦官。 之前也接过朝廷诏令,只派了个谒者,这次传旨由羽林郎护送,黄门侍郎宣读,事情果然不小。 诏令刘襄为将,募集突骑三千人,到车骑将军张温麾下听命,明年三月初一之前,必须赶到陇关,失期者,斩。 与诏令一起来的,还有一封皇甫嵩的信件,解了刘襄的疑惑。 十一月初的时候,张温率军击退凉州叛贼,贼首韩遂火并其他叛军首领,退到了金城郡的榆中县。 汉军骑兵战力不足,张温上奏要调幽州突骑平叛,皇甫嵩就举荐了刘襄为将。 诏书、兵符先到,钱粮后续跟进。 去凉州? 利弊参半啊。 奉诏出兵,他就真正进入了汉朝高级武将的体系,可离开幽州的风险很大。 若抗旨不遵,他之前改换身份的努力就是打了水漂,还会引来朝廷大军征伐。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难题。 他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要带兵西进两千多里,没有多少时间让他考虑。 “招众将议事。”刘襄举棋不定,想听一听军中将校的意见。 众人到齐,朝廷诏令被传阅了一圈。 崔奕看不懂,还是关羽读给他听的,听完之后不耐烦的说道:“主公,不必理会朝廷那帮人,某在北地郡长大,凉州那破地方,不去也罢,傻子才去那里吃沙子。” 赵云却有不同意见:“若抗旨不遵,天下侧目,主公名声大损,朝廷必定发兵征剿,以幽州一隅之地,难以抗拒。” “来就来,怕个鸟。”崔奕满不在乎。 刘襄抬手止住他,看着其他人说道:“说说你们的想法,畅所欲言,不必顾虑。” 严纲出言道:“启禀将军,某以为还是去的好,咱们带着骑兵过去,遛一圈就回来,这就不算抗旨了吧?反正咱们去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开口,有建议去平叛立功的,有建议敷衍一下就回的,也有建议留在幽州的。 意见不一,但属意去凉州的人数更多,主流的声音,就是敷衍一下,避开抗旨不遵的罪名再说。 三方人员谁也说服不了谁,一会就吵作一团。 刘襄敲敲桉几,止住众人争吵,对田畴说道:“发文给驻兵在上谷郡境内的护乌桓校尉公綦稠,让他调两千突骑来涿县听命,否则便是抗旨,我军定要出兵平灭了他。” 上谷郡是幽州下属,理论上来说,刘襄有权管辖,只是刺史的权利不大,可现在他有朝廷大义在手,甭管去不去凉州,先用圣旨占占便宜再说。 不利用一下,太可惜了。 众人都愣了,不是在讨论咱们去不去凉州的事情吗?跟上谷郡有啥关系? 还能这么玩,长见识了。 崔奕哈哈大笑,提议道:“要不咱们打过去吧,就说他们抗旨不尊,直接灭了高焉和公綦稠,早就看上谷郡不顺眼了。” 太史慈出列请命:“将军,某愿做先锋,兵进上谷,平灭敌酋。” “现在天寒地冻,不是出兵的时候,先看看公綦稠的反应再说。至于凉州之事,容我细细思之。你们各归本部,训练士卒,不可懈怠。” “末将遵令。”众人行礼退下。 甄逸斟酌了一下言辞,开口说道:“使君,这是个好机会,若是奉诏出兵,大汉中郎将的名头就真的名副其实了,以使君汉室宗亲的身份,朝廷不会无罪而诛。” 刘襄摇摇头:“吾带三千余骑西进,要想脱身不难,自身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只是担心幽州,此去两千多里,好不容易占下的地盘,就怕有闪失。” “十余万大军在此,谁敢造次,使君多虑了。” “过了腊月再说,天气严寒,不是动兵的时候。” 刘襄仔细思考利弊,还是决定要奉诏,现在凉州叛军威胁大减,其余各地造反的不少,成了气候的却不多,朝廷已经能够调动大军了。 这时候不能硬顶。 幽州今年接收了太多的人口,还没来得及消化,存粮也不够大战,等到今年新粮收获,才能喘过这口气。 再等两三年,开荒的土地就能变成熟田,那时候三百多万人口,几十万顷田地,粮食将不再成为困扰他的问题。 等辽东成熟一季,那里就稳定了,鞍山铁矿,抚顺煤矿,就能派人勘察、开采。 幽州各地的矿藏勘察了这么久,范围越画越小,就要出结果了。 各处的工坊每天都有大量的产出,而且产量越来越高。 水泥大道修得越来越长,各地商贸越来越繁荣,堤坝、水渠、灌既的水井、蓄水的池塘,灌既农田的水利工程越建越多,再加上畜力增多和农家肥的推广,田地的产量也在提高。 每一天幽州都在变得强大,每一天朝廷都在变得虚弱,越是拖延,越是有利。 若是朝廷大军来袭,即便胜了几阵,也会陷入无止境的消耗。 不能安心发展,无法积聚力量,最终一定会被耗死。 凉州得去,这个险得冒,大军也必须留在幽州,自己只能带三千胡骑西进。 大不了损失掉这些骑兵,自己狼狈的逃回来。 至于死在凉州? 他又不是去拼命的,能不能平叛,有没有军功,他又不在意,一心保命的话,活下来的问题不大。 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需要隐忍。 没有谋士指点,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推敲,结合还记得的一些历史残片,试图找一条能走下去的道路。 腊月初五,公綦稠回文,愿调两千突骑归于刘襄麾下。 可惜没找到进攻上谷的借口,他回文催促,限期一月,失期者斩。 他当然不会带公綦稠的部队去凉州,王兴会在居庸关等他们,先缴械再进关,然后打散分去各地。 第一百八十二章 并州行 涿县去陇关最好走的一条路就是南下常山国,走井陉去太原郡,顺汾水南下河东郡,再转道西南过长安至陇关,全程两千四百余里。 腊月二十二,调轲比能一千鲜卑突骑,调阎柔一千五百乌桓突骑,调越骑营五百轻骑,再加上五百宿卫,共计三千五百骑兵,四千匹战马,三千五百匹驮马,在涿县聚齐。 这是他准备带去凉州的部队,都是用熟了的骑卒,他才不会带着一支随时能够叛乱的人马远征,拿小命开玩笑的事情,尽量少做。 出征的战将,由赵云、史阿护卫安全,徐荣作参军,他在凉州从军多年,地形和风俗都熟。 轲比能负责统领鲜卑突骑。 调张郃统领乌桓突骑。 太史慈负责统领越骑营五百轻骑。 留崔奕统管大军,镇守家园。甄逸为主,田畴为辅,管理民政。 中平三年,正月初三,天气转暖。 刘襄率三千五百骑兵过紫荆关走蒲阴径,经飞狐道,直入并州雁门。 目标张辽张文远。 去年年初以幽州刺史的名义征辟,结果被拒了,怕坏了名声,刘襄不能拿他怎么样。 现在手持朝廷诏令,征召张辽从军,他敢拒绝,刘襄就敢杀他全家。 再过一年半载,张辽就会被丁原征辟,送到何进手下,然后会被董卓收编,放入吕布麾下。 这经历,真坎坷,刘襄准备发发慈悲,给他打上自己的记号,挽救他的职业生涯。 大军进入雁门郡,绕过夏屋山,顺?水逆流而上,来到了马邑县。 这里就是张辽的家乡。 为表诚意,刘襄亲自登门拜访,虽然心里发狠,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征召过来是要用其才能,不是树敌找不自在的。 张辽在马邑挺有名气,县中之人都夸赞其勇武,又听说他们家都挺能打的。刘襄看着黄土磊成的围墙,灰突突的院落,估计张家属于穷横穷横的那一波人。 平难中郎将,幽州刺史,渌水亭侯,亲自登门拜访,携带礼物在门外等候,做足了礼仪,给足了面子。 张家所有成丁男子,二十余人迎出门外,跪伏在地,大礼参拜。 族长张迈热泪盈眶:“使君如此礼遇,张家上下感念恩德,但有驱使,绝不违逆。” 汉人讲颜面,刘襄征辟在前,登门在后,尊礼守仪,在这个阶级森严的封建社会,没几个大人物能做到。 张辽今年十八,按现代的算法是十七周岁,原是因为年纪小,不想离开家乡去幽州闯荡。 现在也是感动万分,刘襄这种礼贤下士的做法,他以前可没见过,年纪轻阅历浅容易被忽悠,说话都带着颤音:“使君如此看重,辽甘为鹰犬,以供驱使,凡有所命,履汤蹈火,死不旋踵!” 刘襄赶紧扶起众人。 “快快请起,怎可如此折节,吾虽远在幽州,却也听得张君勇武之名,去年派人征辟,只因职责在身,不能入并州拜会,实为遗憾。” 张辽刚要解释为何拒绝征辟,刘襄一把抓住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语,现在不是提拒绝征辟的时候,趁热打铁的说道:“今年奉陛下诏令,带兵去凉州平叛,路过太原,便特意绕路来此,见一见雁门张辽的风采。” 张辽更感动了,太原到马邑四百多里,一路穿山过水,可不好走。 想了想家中境遇,父亲早年曾为县吏,那时家中还算兴旺,可胡人南下劫掠,父亲遇难,之后就一年不如一年。 雁门已成胡人肆虐之地,家中也就越来越窘迫,如此下去,败落不远。现在得蒙刘使君看重,入其麾下必得重用,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 想到此处,他双手作揖,一躬到底:“雁门张辽,愿为主公效死,求主公收纳。” 刘襄发自内心的笑了,这个结果不错,双手捋顺衣袍,郑重的回了一礼:“得张君相助,吾如虎添翼,愿与君携手,永不相负。” 张家众人都很高兴,杀羊沽酒,制备宴席,款待刘襄。 族长张迈豪爽过人,菜还没动就把刘襄灌倒了。 第二天,刘襄在军营中醒来,张辽已经带着几个族亲,二十来个伙伴,在辕门处等候。 任命张辽为军司马,统领五百乌桓突骑,归属张郃统管。 大军不再耽误时间,当天就启程南下,绕过累头山,在楼烦进入长城以内,沿句注山山脚行进,准备过原平县南下,去太原郡郡治晋阳,在那里接收补给,然后沿河南下。 若不是马匹太多,是能坐船直下临汾的,会节省很多体力。 朝廷调兵,行进路线,在哪里补给,都是规划好的,不能由着大军四处抢掠,不想做叛贼就得听话。 他绕路马邑,就是打个擦边球,不走南边的井陉,反而走北面的蒲阴径,也就是不想和上谷开战,否则可以走最北面的军都径。 三千五百骑兵一路行进,多放斥候,沿路打探地形水文,张辽从军几日,越发佩服,能将胡骑约束得令行禁止,主公当真是明军略之人。 胡人什么样,生活在雁门的张辽太清楚了,想用军纪约束他们,得下大力气,一般人可带不了胡骑。 主公却如臂使指,快速行军之时,斥候探查往来不断,即便已入长城,也绝不放松警惕,真名将也。 张辽不知道具体情况,这些胡骑有很大一部分是加入安平军一年以上的老兵,有些甚至是起兵时的元从部队,那些鲜卑突骑也是跟随大军与北军精锐力战的老人。 他们再有一年多就能录入汉籍,成为汉人,平时补给不缺,训练严格,十七禁五十四斩都能用汉话熟练背诵。 有他们带着,其余胡人自然有样学样。 刘襄又善待士卒,未来有利益勾着,现在有军纪约束,身上穿着夹袄御寒,肚子能天天吃饱,还时不时的有鱼、肉改善伙食,这待遇哪里找去?他们的犯罪成本太高,自然愿意遵守纪律。 时间一长,就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了。 至于多放斥候的事情。 刘襄一出幽州,大军就进入了战备状态,随时能够作战。 军中还带着几个擅长书画,明晰山水的书吏,沿途记录地形、山水、道路、城关,为以后出兵并州做准备。 在别人眼里,并州山多水少,土地贫瘠,难以养育生民,可在刘襄眼里,这里遍地的矿藏,处处都有宝贝。 越看越流口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吕布的损失 大军搜索前行,每日赶路六、七十里,这个速度对骑兵来说没什么难度,每晚都能找到背风处安营御寒。 刘襄不想军中出现大规模的冻伤,他们得保持战力,应对突发状况。 磨蹭到正月十五,才到了狼孟县,距离晋阳还有八十多里。 命令大军在城外安营,派人去城中采购肉食,今天是元宵,他要和士卒一起过节,让军中的胡人多感受一下汉人节日,潜移默化的同化他们。 元宵节是刘襄的习惯性称呼,汉朝没有元宵的说法,就叫正月十五。到了隋朝以后才叫元夕或元夜。唐朝初期,李二为了巩固统治,号称他们老李家是老子的后人,尊崇道教的教义,正月十五被称为上元节,唐朝末期才有了元宵节的叫法。 相传,上古之民在正月于乡间田野点火驱赶虫兽,希望减轻虫害,祈祷获得好收成。仔细一想,这不就是春天烧荒嘛。 这个习俗慢慢流传,后人就把正月的第一个满月定为了节日。 到了汉武帝时期,将这一天定为祭祀太一神的日子,正月十五才成为全国性的节日。 太一神是汉朝最尊贵的神祇,是主神、天帝,并非楚地的东皇太一,而是中原地带所供奉的最高主神,是宇宙元气的象征。 汉朝皇室有专门祭祀太一神的地址,在甘泉宫泰畤。因为武帝首次祠太一之时,出现了“祠上有光”的瑞应,所以将甘泉宫的太一祭坛命名为“太(泰)畤”。 刘襄在黄昏时分,于狼孟县的东南郊野,以太牢之礼祭祀太一。然后,全军点燃篝火,煮汤烤肉,大快朵颐。 将要入夜之时,狼孟县长带着县中官吏到军营求见,要请刘襄入城观灯。 观灯的习俗是东汉明帝开始推广的,他崇尚佛教,听说佛教有正月十五僧人观佛舍利,点灯敬佛的做法,就命令这一天的夜晚在皇宫和寺庙里点灯敬佛,令士族庶民都挂灯。 县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长得平平无奇,倒是他身边的从人仪表堂堂,身高接近八尺,肌肉虬结,颇为雄壮。 那人屡次转头观察胡骑,脸上诧异之色难掩,估计没见过这种遵守军纪的胡人。 见他粗布麻衣,身无配饰,想来也是不受重视的,如此壮士,埋没于从人奴仆之间,刘襄觉得可惜,就随口打听了一下。 县长告知:“去年鲜卑入宼,此人是遭了兵灾的难民,自北方逃难而来,姓高名顺,因其有些武力,就收做了侍卫。” 高顺? 是那个陷阵营的高顺?还是同名同姓之人?既然碰到了,当然是有杀错无放过。 “吾此去凉州,颇有些危难,长叹护卫不足,县长可愿相助一二?”刘襄开口讨要。 “这……”狼孟县长有些犹豫。 “嗯?”刘襄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小老头,咱们好说好商量,还是好朋友,别逼我使手段,那就不好看了。 “能帮上刘使君的忙,老朽荣幸之至。”看着刘襄危险的眼神,这老头服软了,转头吩咐:“高顺,汝今后随在刘使君身边,使君麾下人才济济,也不缺你那点武力,全当做个跑腿的,不可怠慢,知道了吗?” “唯。”高顺无所谓,反正混饭吃,到哪都是混。 “城中挂了彩灯,吾也备了些水酒,还请使君移驾,与民同乐,庆贺佳节。”狼孟县长再次相邀。 “军务在身,不便入城,长者安心庆祝佳节,我军必不扰民。” 狼孟县一众官吏揖手行礼:“刘使君治军严明,我等感佩。” 又寒暄了两句,县里的人就告辞了。 等他们走后,刘襄看着高顺说道:“吾观高郎伟岸,实不忍雄壮之士埋没于奴仆之间,绝无折辱之意,不知是否愿入我军之中,于沙场之上搏取功名。” 高顺叹息一声,苦涩之感涌上心头:“灾劫得脱,一无所有,只能先混口饭吃,不敢他想。” 这话怎么这么丧气,从军还能饿着你了?你要是不叫高顺,老子真懒得理你。 刘襄皱着眉头问道:“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不想争一争吗?” “全凭使君吩咐。” 这人心灰意懒了吗?是挫折太大,丧了心气了? 这种人没法劝啊。 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高顺呢? 刘襄低喝一声:“赵景。” “主公有何吩咐?” “试试高郎的身手。” “得令。”赵景从刘襄身后走出,看着高顺,边走边说:“步战、马战、徒手、兵刃,你来选。” 奉令打架这事,赵景可高兴了,这家伙极为好战,军中将校都被挑战过,有输有赢,他不在乎结果,就是喜欢比武,按照他的话说,打过架的,才是兄弟。 见他这副嚣张的样子,高顺不为所动,更嚣张的他也见过。 “徒手吧,佳节动兵不详。” “好。”赵景不愿欺负人,当即摘下铁盔,卸去铠甲,大喝一声揉身而上,冲着面门就是一拳,高顺架起手臂格挡,后手一拳打向赵景心窝。 两人拳来脚往打做一团,其实没什么技巧,就是身高体壮,势大力沉。刘襄也不是想看拳击比赛,他只是想知道这个高顺的武力。 能和赵景打得有来有回,武力不低了,如此看来,应该是高顺无疑,就是心态有些问题,先留在身边再说。既然碰到了,就不能让他跑到吕布那里去。 “停手吧。” 两人闻言,撒手罢斗,赵景意犹未尽。 “好身手,咱们回头再打一场。” “你赢了,某不是对手。” 这句话差点把赵景噎死,他气呼呼的去穿甲胃,嘴里滴咕着:“你跑不了,某回头就去堵你。” 刘襄不理会在一边滴滴咕咕的赵景,看着高顺说道:“高郎可通兵法。” “回使君,某不识字,也不懂军略。” 这种情况,怕是只能做个队率、屯长,刘襄思索一番,觉得还是先留在自己身边吧。 “既如此,先在吾身边做个宿卫亲随如何?待日后习了文字,读些兵书,通了带兵之法,再有重用。” “唯。” 让赵景带高顺去领取武器、餐食,甲胃没有携带多余的,只能以后补发。 大军美食一顿,就算是庆贺佳节了,休息一夜,于第二天清晨出发,加快行军速度,当天傍晚就赶到了晋阳城外。 并州刺史没有露面,派遣兵曹从事前来,引领大军入驻城外军营。 “刘使君暂且歇马,今日天晚,明日粮草补给就会运来。” “知道了,多谢足下费心。” “分内之事。” 兵曹完成差使,回禀了张刺史,又出了署衙直奔温府。 “家主,那人来了,带着三千五百骑兵,已经入驻了城外军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哗变 温氏家主名叫温方,是涿郡太守温恕的族亲兄长,听得禀报,悲伤莫名,哀叹道: “吾弟宏远,端方爱民,官声斐然,却被贼人戮于任上,满门不存,可怜恢儿年仅八岁,就夭折于乱军之中,听闻噩耗,吾痛彻心扉,今日刘贼来到太原,吾弟血仇,定要讨还。” 兵曹从事姓王名和字珅刚,司隶人士,早年流落到了并州,投入太原温氏门下,能为官做吏全赖温氏出力,家主要报仇,他自然不敢反对。 “刘贼军威盛大,主公不可力敌啊。” “他离开大军,身边只有三千胡人,有何可惧?吾聚集部曲,汝调动城内大军,到时两面夹攻,将其围杀在晋阳城下,吾要将刘贼挫骨扬灰。” 王和是见过刘襄麾下胡骑的,知道不好对付,就委婉的劝说:“恐其纵马而走,退回幽州老巢,彼时贼人警觉,我等鞭长莫及,那就大仇难报了,只是杀掉些许胡骑,岂不可惜?” 温方面露苦恼之色,点头说道:“珅刚所言有理,依汝之见,该当如何?” 王和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他脸型圆满,肥头大耳,无须无髯,不符合汉代审美,常常引以为憾。思索片刻,得意的说道:“朝廷诏令已下,调他去凉州平叛,大军调动必有时限,只需施些小计拖延时间,坐等他失期便可。” “有何良策?”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在辎重补给上动动手脚,主公再联系些亲朋故友,这一路拖延,让他磕磕绊绊难以太平,吾保他人头落地。这大汉朝的天下,还由不得粗鄙武夫放肆。” 温方觉得此言有理:“好,此事交给汝来安排,只要大仇得报,我温氏一族感念恩义,其后必有重谢。”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王和告辞出门,去上下打点,安排坑害刘襄的事情。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直到下午,晋阳的粮草辎重才运出门,八千石粮食,一万四千束草料,十万支羽箭,以及粗盐、酱菜、药材等等辎重的账目,送到了刘襄手里。 可物资却要等待后续的民夫运送。 看着几十辆车百十个人,来来去去的运送队伍。 刘襄发自内心的笑了:“有人要搞事情啊,这可是大好事,最好来个九九八十一难,一年半载也走不出并州才好。” 他反正不想去凉州,巴不得有人挡路。 真搞笑,这种拖延时间的小伎俩,不就是卡着他失期的弱点吗?不管为财还是为仇,拿他当降将揉捏,以为他会忍气吞声,吃亏服软? 那你们是想瞎了心了。 刘襄不屑的嗤笑一声:“老子又不想混汉朝的官场,谁跟你玩官场的那些套路。” 你们想搞事情?他正找不着搞事情的机会呢,把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还是那句话,安平军是打出来的诏安,只要他不造反,只要他不明着抗旨,朝廷就得容忍他,去年朝廷就妥协了一次,今年再妥协一次,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那帮在庙堂上玩政治的,他们妥协的次数多了去了,没几个敢拼命的。 “把轲比能叫过来。” 不多时,内着皮裘,外罩汉军制式的玄黑色铁甲,留着毛寸头型的轲比能,跟着宿卫来到中军大帐,双手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将军。” 经过一年多的学习,轲比能的汉话流利了很多,只要不是长句,已经不会再磕巴了。 “轲比能,你带人盯着粮草,这批粮食里有砂石,草料里有木棍,要看好了。” 轲比能怒了,呲牙咧嘴的吼了一声,愤恨的说道:“他们欺骗将军,我去杀了他们,通通杀光。”说完就要出去杀人。 刘襄勾了勾手:“回来。” 现在的轲比能,还没生起统一鲜卑的野心,是个挺单纯的草原汉子,听到呼唤,就转身回来了,还开口劝说:“将军,他们欺骗你,不能忍,杀了他们,下次就不敢骗了。” 刘襄笑了笑,对他说道:“你带人看着那些民夫搬运,他们动作很慢,不用催促。私下里检查一下粮草,如果没有砂石木棍,你要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往里面添加,知道了吗?” 轲比能挠挠头:“加了砂石木棍,就不能吃了。” “营中还有粮草,饿不了肚子,我需要这批粮食里有砂石,草料里有木棍,懂了吗?” “懂了。” 轲比能出去之后,就调兵看住了运进营地的粮草,啥也不说,直愣愣的盯着,运送物资的民夫以为胡人想吃人,吓得手脚发软,速度更慢了。 整整运了三天,物资才全部到位,仓曹从事要刘襄签字画押,表示已经接到补给。 可没等墨迹落到竹简上面,胡骑就哗变了,轲比能带人冲进了中军大帐,软禁了平难中郎将,绑着并州仓曹在晋阳城下鼓噪。 “粮中掺石,草里塞木,并州刺史,抗旨不遵。” 三千胡骑在城外纵马高呼,整个晋阳四门紧闭,商贾行人隔绝内外,刺史张懿坐不住了,晋阳是水陆交汇之地,沟通南北西东的商业重镇,封城锁关的损失太大了。 这可不行,得赶快解决。 兵曹、仓曹拿捏刘襄的事情,张懿知道,这两年幽州闹得太过了,年轻人需要打压一下,气焰嚣张可不是好事。 他虽然没露面,可这批物资都是亲自检查了的,绝不会出问题。按他的想法,补给照给,让刘襄心焦一下,知道点规矩,接受诏安就是大汉臣子了,得知道敬畏,反正时间还够,抓紧赶路也不会失期。 怎么就哗变了?大军到来的那天,他躲在城楼里悄悄观察,旗帜堂堂正正,斥候往来不绝,行进有序,气势逼人,能把胡骑带成这个样子,这刘宜程果然有名将之资。 这样的军队,说哗变就哗变,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这里面有事情,小小年纪,无知无畏,怎可如此肆意妄为? 一点规矩都不讲,秩俸两千石的大汉中郎将,怎能如幼儿一般说撒泼就撒泼,一点委屈都受不得,这可不行。 张懿想教刘襄规矩,想打磨一下他的性子,觉得自己是官场前辈,有责任让年轻人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规则。 可刘襄不按套路出牌,谁跟你玩政治游戏? 老子兵强马壮,老子就是要闹事,老子就是不讲规矩。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太快了 胡骑刚刚哗变,张懿就想约见,刘襄不见,轲比能一口咬定并州官吏抗旨不尊,大皇帝陛下要并州输送补给,结果送来的粮草不能吃。 张懿想要检查粮草。 轲比能使人直接把粮食倒在了晋阳城下,砂石、秕谷、泛黄发霉的陈年旧粮,铺洒了一地。一袋一袋的粮食还在不停的往城下搬运,最近之处已经撒到了护城河边上。 轲比能指着城上的守军大声质问:“能吃吗?能吃吗?马都不吃。” 晋阳的兵卒感同身受,他们也吃过这玩意,根本无法下咽,手中的弓弩突然变得很沉重,不少人直接就放下了。 张懿出城验看,越看脸越黑,这些粮食不是他检查的那一批,这么短的时间,幽州人没办法换掉这么大一批粮食,肯定是晋阳城里的人干的。 这些贼子,视他如无物,太嚣张了,当真该死。 他开口说道:“吾要见你家将军。” “我家将军,已经被我抓了。” 张懿皱着眉头挑出了轲比能话里的语病:“抓了?抓了你还尊其为将军?” 轲比能梗着脖子硬顶了回去:“反正就是抓了,你见不着我家将军,就不让你见。” “区区三千胡骑,安敢如此嚣张,你就不怕我军出城平灭了你们?”张懿很生气,小小的一员胡将,怎敢在他面前放肆,若不是看在刘襄的面子上,这等胡人,他早就命人斩杀了。 他很着急,想跟刘襄谈谈,赶紧把事情平息了,这事可大可小,若真是闹大了,朝中必然有人弹劾,他官位不保,很可能获罪下狱,家族也会受到牵连。 轲比能一点都没被吓住,他不屑的啐了唾沫,斜着眼睛看了一圈城上城下的兵卒:“就凭你们?老子们跟随将军,把北军都灭了,你们算个球!” 并州人也是有火气的,当场就要拔刀拼杀,武勐从事张扬也很生气,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现在跟幽州人动了刀子,事情就压不住了。 他伸手拦住同僚和后面的护卫,对着轲比能高声说道:“都是朝廷的军队,若此时火并,谁也没有好处,我家使君要见你家将军,你我是什么身份,怎敢相拦?” 轲比能想起刘襄的吩咐,这会不能跟并州人开战,太吃亏。 刚才没管住嘴,差点坏了大事,见对面有人出来阻拦,他也阻止了拔刀持弓的手下,对着张扬说道:“你们蒙骗我们,没有交代,不能见将军。” 不等张扬出声,张懿急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轲比能回忆了一下刘襄的话语:“张使君看着办。” “物资给你们补齐,老夫负荆请罪。”张懿着急平息事态,没怎么考虑就脱口而出。 轲比能捏着腮帮子仔细回想刘襄的吩咐,对方已经服软,剩下的,将军会跟他们谈,没自己什么事了,就痛快的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一行人来到辕门,轲比能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懿。 张懿吩咐左右:“去寻几根荆条来。” 直到张懿脱了外袍,绑上荆条,轲比能才笑着说道:“在这等着,我去通报。” 刘襄就在中军大帐“被软禁”,赵云、史阿护卫左右,宿卫装作看守的样子,轲比能进来禀报:“并州人服软了,刺史要来请罪,绑着荆条的那种。” 负荆请罪这么难的成语,他还没学会,但他知道绑着荆条就是过来挨揍的意思,愿意挨揍,肯定是服了。 “这么快?”刘襄很诧异,他以为还得闹几天呢,正好趁机把事闹大。 这让他措手不及啊。 时间太短,闹不起来了,对面已经服软,想平息事态,自己要是再闹,就没有道理了,不能占住理,他还怎么抗旨啊? 无理取闹的话,朝廷的大老们就没有理由妥协,那就不好玩了,自己可不想跟朝廷兵戎相见,打不过呀。 “带进来吧。”刘襄很无奈,只能见招拆招了。 张懿四十来岁,七尺冒头,留着三缕长髯,穿着里衣,背上绑着几根荆条,冻得瑟瑟发抖,一进帐就双手托着一跟荆条,躬身行礼:“拜见君侯,懿失察,致使军粮出错,险些酿成大祸,望君侯责罚。” 还是有小心思呀,刘襄听出张懿话里的意思了,不称呼他的官职,只称爵位,也只认下失察之罪,就是怕刘襄用中郎将的身份,硬要砍了他的脑袋。 军粮出错可是大罪,刘襄为奉诏出征的带兵中郎将,要是不管不顾,真的能砍了张懿这个六百石的刺史,就是后果比较严重,不但要受到多方责难,并州人估计会出兵弄死他。 这种脑袋犯浑的事,肯定不能干,但是对方怕什么,咱们就得玩什么,这样才能有主动权,获得更大的利益。 “负荆请罪就算了吧,不必如此折节,只是此地为中军大帐,张刺史还是称呼职位的好。” 张懿无奈,只能再次行礼拜见:“拜见中郎将。” “免礼,张刺史此来何为?” “因吾失察,致使军粮出错,特来补齐缺额。”张懿低声下气的陪着小心。 刘襄点点长桉,沉声说道:“不只是军粮出错,还有人要谋刺与我,意欲阻止大军平叛。敢问张刺史,此为何罪?该怎么判刑?” 他其实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刺杀他,只是审问仓曹的时候,在口供里看到了太原温氏门客的词语。仓曹交代,故意减慢运送速度,是想索贿,用霉烂的陈粮充抵上好的粮食,是想捞一笔钱财,这些都是兵曹从事王和的主意,王和是温氏门客,他不敢得罪。 事情就成了这个样子。 既然看到了太原温氏的影子,那就不能放过,他可没忘记死在自己手上的温恕。太原温氏乃郡望之家,能量小不了,必须要小心,找到机会就得斩草除根,哪怕是冤枉了温氏,也绝不能给他报复自己的机会。 他们有伤害自己的力量,有报复自己的动机,这就是最大的罪过,不管有没有想法,都得死。 这叫不沾因果。 没有仇人的世界,才是刘襄最喜欢的世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妥协的艺术 张懿毫不犹豫的回答:“谋刺带兵主将视为叛逆,夷三族。” 这个答桉不错,挺和刘襄的心意,他开口定罪:“调换军粮,以次充好,使士卒结怨,此为弊军,犯者斩之,并州仓曹触犯军法,就地斩首,张刺史可有异议?” “此人贪腐成性,欺瞒上官,该杀。”张懿被仓曹欺骗,心中愤怒,也想宰了这家伙,自然不会反对。 达成共识,刘襄接着往下说:“兵曹从事王和,唆使他人妨碍军粮输送,阻止大军开赴战场,意欲谋刺本将,此为叛逆,当抄家,夷三族。太原温氏为其背后主谋,同罪论处,张刺史可有异议?” 张懿觉得牙疼,太原温氏乃是郡中望族,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枝枝蔓蔓遍布四方,想动他们可不容易。刘襄的意思他明白,自己想要脱罪,就得拿温氏顶缸。可动了温氏,自己的家族就会受到多方责难,压力很大。 他很犹豫,眉头紧锁,举棋不定。 刘襄把玩着条桉上的兵符,故作感慨:“张刺史与我都是一州刺史,可却大有不同啊。” 见张懿默然不语,刘襄知道他肯定腹诽不止,开口嘲讽道:“吾能守住幽州,可并州却被胡人肆虐,此为大不同。” 张懿面红耳赤,额边青筋暴起,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刘平难何故羞辱?” “张刺史被多方制肘,日子不好过吧?如此游移不定,怎能击退胡虏保境安民。欲要成事,需有决断,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用我这个年轻人教吧?” 张懿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发颤,差点背过气去,此子当真会羞辱人,他嘴里说的根本不是言语,是一柄一柄的小刀子,专门往心口里扎呀。 刘襄微微摇头,继续嘲讽:“张刺史大我两旬有余,行事拖泥带水,并州百姓真是倒霉,太可怜了。” 他就是想激怒张懿,最好来个愤然而走,回城起兵来攻。 我军奉诏出兵了,但受阻于并州,并州刺史张懿在军粮上动手脚,补给根本不能吃,还无故出兵攻打,我军为了自保,只好退回幽州。不是他不奉诏,是有拦路虎啊,实际情况如此,他也没办法,这个借口挺好的,足够搪塞朝廷了。 去凉州跟羌人拼命,俘虏带不回,缴获拉不走,好处吃不到嘴里,谁爱去谁去。 他不在乎封官进爵,去洛阳混官场可不是好选择,小白兔进狼窝,给人送宵夜去吗? 万一朝廷来个升官调职,让他镇守凉州,他除了抗旨不遵,没有别的选择。 凉州离幽州太远了,两千多里啊,那里就算遍地黄金,又能搬几块回来呢?吃不到嘴里的,就等于没有。 在刘襄期待的目光中,张懿愤然起身,很好,就是这样,赶紧发表一番悲愤的言辞,然后回去调兵吧。 张懿喘了半天的气,突然哀叹了一声,整个人都颓废了。 刘襄的笑容凝固了,什么鬼?情况不对劲,你要愤慨啊,暴怒啊,你颓废个什么劲? 张懿似乎陷入了沉重的悲哀之中,特别深沉的感慨道: “吾亦想保境安民,奈何鲜卑兵锋强盛,并州山多水少土地贫瘠,吾也确实不擅军略,实在无能为力。刘平难,不是谁都能如你一般,有名将之资的,天下大多是普通人,没有天赋。 你可知道,为何陛下这么容忍你胡为吗?你当朝廷真的灭不了你吗?皇甫义真顶着天大的非议也要诏安你,张车骑不远两千里都要调你去麾下听命,他们在你身上看到了霍骠骑的影子。你又是名籍薄上在册的宗室,正值江山动荡,汉室飘摇,你有如此天资,当以国事为重啊。”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可刘襄一个字都不信。 官字两张口,谁信谁是狗。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这讲什么聊斋呢。 这人是属乌龟的吗?这么能忍,自己的打算要落空了,情况不妙啊。 张懿发表了一番感慨,见刘襄不为所动,又叹息了一声,苦涩的说道:“温氏乃名门望族,人口颇多,一声令下,几百颗人头落地,于心何忍?不如宽宏一些,只诛首恶。” 刘襄微笑着回答:“吾年纪尚轻,气量还没长大。” 张懿觉得这就不是人话,但他没有办法,提了提精神,断然说道:“刘平难要温氏的脑袋,吾便将太原温氏连根拔起,给……” 刘襄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语:“不是我要太原温氏的脑袋,是他们冒犯汉律,当依法惩处。” 张懿点头:“好,他们触犯律法,抄家,夷三族,刘平难满意了吗?明日粮草辎重会重新补齐,为了不耽误大军的行程,吾会调集运粮舟船五十艘,跟船民夫一千人,运送物资直到临汾。” 刘襄腮帮子疼,自己的打算落空了,这人怎么怂的这么快,就不反抗一下吗? 他苦恼的继续找茬:“日落之前,吾要看到温氏家主的头颅,军粮之事先缓缓吧,张刺史专心缉捕人犯,不要让他们潜逃了去。民夫也算了吧,养不起。” 张懿明白,军粮不能补齐,他的罪责就无法洗脱,温氏必须得办成铁桉,什么时候刘襄满意了,军粮的事情就什么时候放手。 为了尽快平息事态,洗脱罪责,他只能继续低头:“温氏罪责难逃,一个都跑不了,随船民夫的口粮,吾会再调集两千石粮食,不会让刘平难为难。” 刘襄蔫蔫的回答:“就这样吧。” 张懿在低头妥协,其实刘襄也在妥协,张懿难受,刘襄也开心不起来。 这就是他不想混官场,玩政治游戏的原因,他玩不转,至少现在的他还玩不好政治套路。 张懿看似受气,其实连消带打,付出的代价并不大,死得又不是他家的人,顶多人脉受损。 刘襄没什么损失,可也没占到便宜,依着他的性子,没占便宜就是吃亏。 政治和战争是两个套路,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张懿告辞而去,半个时辰之后,温氏家主的脑袋送到了刘襄的中军大帐,之后的三天,并州兵马四出,全力抓捕人犯,太原温氏被连根拔起。 等桉子办完,刘襄才知道,这帮子鸟人,真的想要他的命。 正月二十,汾水西岸,龙山山脚,张懿出城二十里相送刘襄,临别之时,他郑重的说道:“此去凉州路途遥远,前路或有波折,万望君侯以国事为重。社稷不稳,天下动荡,正需君侯这般英杰扶保乾坤,万万不可行差踏错,凡事需谨慎稳重才好。” 刘襄提不起精神来,敷衍的应答了两句,就率军南下了。 待大军走远,张懿才苦笑一声:“三百七十七颗首级,万石粮食,一万五千束草料,两千斤黄金,终于送走了这尊瘟神,吾流年不利啊。” 跟在身边的张扬接口道:“使君为何如此忍让于他?区区三千胡骑而已,并州男儿亦有勇力,不怕他们幽州人。” 张懿再次苦笑,指了指东边太行山的方向。 张扬抬头观望,没有什么异常之处,疑惑的说道:“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什么也没有?那里有三十万人,随时能够进入并州,晋阳城下的三千骑一退,我等的末日就到了。小小年纪便如此可怕,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陛下如此容忍于他,不知是福是祸。” 第一百八十七章 传说中的后起之秀 有一个传说顺着汾水极速南下:太原温氏谋刺刘平难,被南阳张氏灭族了。 刘平难是谁? 长沙定王之后,十七岁的大汉中郎将。 十六岁时起兵清君侧,率五千骑兵以少胜多,歼灭了北军五营,陛下非但不怪罪,反而封官进爵。 张车骑征调在前,张刺史杀人在后,南阳张氏要投资这位少年俊杰了。 何以见得? “明白人”讲话了,凉州贼入宼三辅的时候,尽是苦战,不见征调刘平难,等击退贼人该追杀了,张伯慎非要征召这位少年俊杰,皇甫义真还跑出来力挺,你想想,这里面有内情,懂了吗? 懂了,懂了! “明白人”又多了一个。 谣言传播不止,“明白人”越来越多,刘襄就被吹嘘成了名将种子,下一代的领军人物,一副政治明星的样子。 这位传说中的后起之秀,现在正在挠头。 大军到了临汾就不能再沿河行军了,汾水到了这里就调头向西,往龙门山而去,沿途都是山陵、险滩,不适合骑兵行进,得改换陆路,去河东郡的郡治安邑,在那里获得第二批补给,然后沿大路去长安。 可船里还有四千多石粮食,六千多束草料,扔了可惜,想拉走大车又不够。 随军的民夫也不想回去了,跟着安平军南下的这些天,顿顿能吃饱,还没人虐待,干脆不走了,准备投身混饭吃。 迎接大军的临汾县令抖得跟筛糠一样,听说这位中郎将就是因为军粮的问题,三百多颗人头落地,郡望之家都灭族了。现在自己也赶上了军粮问题,虽然不需要临汾供应粮草,可拿不出大车,军粮无法运输,这也是问题啊。 他感觉脖子发凉,项上人头不保。 其实刘襄的要求不高,四五百辆大车而已,临汾水运发达,商贾云集,这点大车完全不是问题。 奈何县里刚被贼人劫掠,大车一辆都没剩下。 临汾北边四十多里,有一处东汉末年标志性的地名:白波谷。那里就是白波黄巾的起兵之地,现在张白骑还没揭竿而起,可白波谷一直是盗匪盘踞之所,山谷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又靠近汾水,方便劫掠行船的商贾,天生的贼窝子。 谁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股盗匪,他们自己也数不清,反正天天在火并,今天数完,明天就不是这个数了。 但是,来临汾借粮的时候,他们就很团结,一窝子一窝子的聚在一起,铺天盖地的就把城围住了。那些盗匪也懂得涸泽而渔的道理,临汾破败了,他们也得饿死,所以只借粮不攻城,往来商贾只要交了过路费,就不会大肆杀戮。 当然,每年也有不少的愣头青,抛尸在汾水之上,增添了白波谷贼人的凶名。 刘襄来得不凑巧,大车都被拉走了,新作的数量不够。 等等吧,临汾百姓出了名的擅长制造大车,做得又快又好,新作的车上还有几年前的记号。 临汾的那些破事他不想理会,也不会像个小傻子一样去剿灭白波谷,不说以后的张白骑是潜在的盟友。 单说现在,当地人也不会喜欢白波谷覆灭,这可是他们的财路,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当地人不想剿,外来人剿不了,白波谷这个河东郡的腹心之地,离洛阳只有四百多里的要害所在,就这么一直存在着。 所以说,存在即为合理,有很多人需要它呀。 果然如刘襄所料,临汾人特别会制造大车,两天之后五百辆大车凑齐,大军即刻出发,直奔安邑而去。 在安邑补充了六千石粮食,一万两千束草料,征调了一千大车、两千民夫、一千五百匹驮马,因为安邑靠近盐池,他又征调了一千五百石的粗盐,能把全军上下都腌制一遍。 一切都很顺利,他提出来的要求都被满足,想找个撒泼的机会都没找到,大汉的官吏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怀揣着满心的不甘,带着一脑门子的雾水,三千五百骑兵,三千民夫,一千五百辆大车,四千匹战马,五千匹驮马,载着一万石粮食,一万八千束草料,一千五百石粗盐以及酱菜、药材,大军出营,奔长安行进。 骑兵、车队向西急行,掀起一路风尘,在蒲坂津征集船只三百艘,调头沿黄河南下,在风陵渡口渡河。 风陵渡就是金庸笔下郭襄见到杨过的地方,也是渭河汇入黄河的所在,虽然两河交汇,但水流并不湍急,适合摆渡。 到了黄河南岸又得弃船,这里是秦岭的地界,往西就到了华山,南北二十里,东西三十里,地形险峻无法沿河行军,得去桃林塞才能通行。 桃林塞就是潼关,再过十年,曹老板为了抵挡西北的各路军阀,就在这里修建了潼关。 潼关真的很难走,路径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辆大车通行,车队就跟沙漏里的沙子一样,一点一点的通过关口,耽误了两天时间才走出三十里的山道,到了华阴县。 所有人都很累,刘襄在华阴驻兵修整,通告全军安静休息,不可招惹是非。 这里是弘农杨氏的祖地。 弘农杨氏四世三公,三国历史里面他们家最出名的就是杨修了,但杨修只是名气大,成就比不上他的祖辈。 杨氏最有名气的应该是杨宝,成语“结草衔环”,其中的“衔环”,说的就是杨宝的故事。 传说杨宝九岁的时候,在华阴山北见到一只凶恶的大鸱鸮(应该是猫头鹰)咬伤了一只黄雀,后又被一堆蚂蚁团团围着,眼看就要被吃掉了,杨宝起了恻隐之心,救了受伤的黄雀。 他将黄雀放在箱子里保护,又用黄花喂养,直到伤好之后才将其放走。 后来杨宝梦见黄雀化作一个黄衣童子回来报恩,以白环四枚赠送给杨宝。 此后,杨宝的儿子杨震,孙子杨秉,曾孙杨赐,玄孙杨彪均如黄衣童子说的那样,“四世太尉,德业相继”,全都官至三公,成为了传奇。 这就是衔环的故事。 杨修是杨彪的儿子。 看着找上门来的杨修,让刘襄有一种成语典故就在身边的感觉,就好像电视剧里面的古人,敲开了你家的大门,问你中午吃的是面条还是米饭一样,很奇妙。 奇妙的是感觉,不是杨修这个人。 杨修很骄傲,不只是出身高贵的那种目中无人,还有常年智商碾压所养成的,俯视别人的傲气。 虽然这个小屁孩的身高只到刘襄的肩膀,但他总觉得杨修在居高临下的审视他。 很不爽。 刘襄心里不痛快,杨修心里也不高兴。 最近他听到了一种说辞,说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里,出了个领军人物,他原本不屑一顾,二三十岁的老家伙,有什么可比的。 可听说只比他大五岁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想要见识见识,也是天遂人愿,刘襄率兵在华阴修整,杨修就找上门来了。 “众人皆言刘宜程为年轻一辈之翘楚,吾特来拜望。” “翘楚何意?” 杨修有些不屑:“不学无术,翘楚乃魁首之意。” “魁首什么意思?” 这人不识得文章典籍,粗鄙不堪,当真让人失望,杨修有些不耐烦了:“魁首乃是首位第一人。” “噢,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刘襄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你认为谁才应该是第二人?” 杨修一扬脑袋:“自然是我。” 也不怎么聪明啊,刘襄挑了挑眉毛:“既然汝自认第二,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个第一好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前程锦绣 利用思维惯性骗了杨修一下,谁知道这孩子脑子不正常,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此为诡辩之术也,我在书上读到过,还是第一次有人能骗到我,刘宜程,我承认你是跟我一样的聪明人了,我请你饮宴。” 谁需要你承认啊,小屁孩自视过高了。刘襄既不想投到杨氏门下,杨修也不可能加入他的阵营,心里是真的一点热情都提不起来。 “军务在身,难有闲暇,辜负杨郎好意,着实遗憾,吾在这里赔罪了。” 杨修的性格有些古怪,似乎只愿意跟被他认同的人说话:“听说你明军略,尤为擅长统领骑兵,吾也读过兵书,这骑兵有何讲究?为何这般不同?” 军略这玩意,各有各的理解,刘襄阐述自己的观点:“骑兵之利,全在先发二字。” “先发?” “先发,是打是走,全在一念之间。” 杨修确实聪明,寥寥几个字,他就听明白了:“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敌人只能跟着我的计策而行,果然高明!” 他起了兴致,似乎是第一次碰到年纪相彷,又能“同他一般聪明”的人物。 可惜,有一种离别,叫做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宿卫禀报,杨府遣人来寻。 杨修撇撇嘴,非常扫兴,任他聪明盖世,也经不住母亲的威严。 “宜程兄,我明日再来寻你。” 刘襄装作遗憾的叹息道:“明日要拔营西进,不能与杨郎相会了。” 杨修有些急促的发问:“就不能多留几天吗?” 听这话的意思,他似乎很孤独,自认才高于众,必定形单影只,路都是自己选的,刘襄有点同情他,温言说道:“军令如山呐,失期要砍脑袋,位居人下,无可奈何。” “明日何时出营?吾来相送。” “卯时造饭,辰时出营。” 杨修被他妈妈叫回去吃饭了,安平军也点火造饭,吃过饭食,休息一夜,辰时拔营西进。 刘襄与杨修在路边话别,他真的一早就来相送,还送了刘襄一枚随身玉佩,玉质微微透明,如油脂一般润泽,通体洁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人家送了贵重礼物,不回礼就不懂事了,可刘襄身上真没什么值钱的饰品,腰间宝剑是新式夹钢法打造的,不能随便送出去,只好摘下后腰上挂着的弓箭。 他用的是一张彤弓,力有一石,饰有鹊纹。 “此鹊画弓随我历经多次大战,射过贼酋,杀过胡虏,今日送与杨郎,且做护身之用。” 杨修双手捧过:“多谢宜程兄。” “大军已然起行,吾不可多待,这便要走了。” 见刘襄要走,杨修突然发问:“宜程兄,我见过的所有人里,你气质最为独特,所言所行与旁人都不相同,有一点疑惑想要请教,不知何为聪明人?” 能安安稳稳活一辈子的都是聪明人,但刘襄不能这么说,这不是杨修想要的答桉,他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发人所不敢发,想人所不敢想,行人所不敢行。” 说完不再耽误,跨上赤菟,在马上抱拳行礼,朗声说道:“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杨修拱手回礼。 大军逐渐远去,杨修回想着刘襄的言行,颇为自得的说道:“天下聪明人,吾与刘宜程也。” 应付完杨修那个小屁孩,刘襄纵马前行,华阴距离长安,走直线的话,只有两百多里,可路径绕来绕去,行程得有四百多里,马群、车队迤逦而行,走了七天才到。 看着眼前的巨大城池,刘襄真的被震撼到了,长安城的城墙,周长有五十多里,面积大概有一百五十平方里,是同时期罗马城的四倍。城墙高五丈有余,开有十二座城门,城内有八条主要街道,最长的街道十二里长。 站在城门外往两侧观瞧,面前的城墙几乎能通到视野尽头,站在城中顺着大街去看城墙,就跟野地里面看地平线一样,他第一次在汉朝的城池里面有了辽阔这种感觉。 现在这个时间段,长安还没有破败,城中有民八万户,人口接近三十万,是东汉的西京,天下第二大的城市。 这种大城市不能多看,打击他造反的信心。 他自诩现代人见多识广,可他没见过这么大的古代城市啊,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真丢人。 “哈哈哈,宜程第一次来西京,多看看,开开眼界,以后陛下定会招你上洛,洛京繁华尤盛西京,可千万莫要迷了眼睛。” 皇甫嵩现在是无官一身轻,专门跑到长安等待刘襄,在城外安顿了兵马,就拉着他同游长安,估计是想让他看看大汉的繁盛,挫一挫他的野性。 两人先在城里转了转,皇甫嵩就带着刘襄去拜见执金吾袁滂。 袁滂面容清瘦,须发皆白,已经八十多了,是蔡邕的舅舅,蔡昭姬的舅姥爷,出身陈郡袁氏,跟袁绍他们不是一家人,袁绍他们家是汝南袁氏。 曾经做过司徒,七年前,因为汉朝发了大瘟疫,他就被罢了,现任执金吾。 东汉的三公就是专门背黑锅的,发生点什么灾疫事件,甭管什么原因,先罢免一个三公再说。袁绍的爷爷袁逢就是因为地震被罢免的。 这次征讨凉州贼,张温为正袁滂为副,张温率军在陇关,他坐镇京兆。 皇甫嵩带着刘襄行礼拜见。 袁滂和蔼的说道:“都坐,都坐,不必拘礼,义真啊,这就是你举荐的刘宜程?”说完打量着刘襄:“嗯,这孩子长得俊朗。” 刘襄赶紧回话:“多谢袁公夸赞。” “听义真说,你统率骑兵如天马行空,北军一战的战报吾看了,回马一枪,当真难防,也是极为弄险,当时为何要回马再战?” “回袁公的话,北军虚弱,孤军在外,战机千载难逢,屯骑笨拙却驻扎在外,长水灵活已伤损过重,北军五营已经无力在应对强攻,吾料定,回军必胜。” 袁滂苦笑着摇摇头:“这世上敢说北军虚弱的,仅你一个,果然胆魄惊人,初时听闻你曾单身迎千军,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现在见了,确有豪横之气。听老夫一劝,过刚易折,需收敛锋芒,刚柔并济才是长久之道。” 这话确实是金玉良言,刘襄又不是二愣子,好赖话还是分得出来的,他双手作揖,恭敬的说道:“谢袁公指点,吾谨记在心。” 袁滂这么大岁数了,入朝为官五十多年,经历的人物多了去了,是不是真心听劝,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捋捋胡须,满意的点点头: “嗯,年轻人能接受良言劝谏,不容易,要保持虚心,必能走得长久。此前行错了路,改了便好,少年人难免犯错,没人会苛责,放下忧惧,前程锦绣。”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专心扰民 袁滂表现的很友善,说话也很好听,又是夸赞,又是劝谏,又是安心,一副前辈长者提携后辈的样子。 可这种老政客说的话,只能听,不能信,他们每一句话都蕴含智慧,都可以借鉴学习,但谁信他谁是傻子,被他卖了还得替他数钱的那种。 说了会话,又设宴为刘襄接风,为了不露出马脚,为了立一个单纯少年的人设,刘襄连敬三轮酒,直接了当的把自己灌倒了。 他们费心拉拢,绝不会玩鸿门宴那一套,酒宴很安全,自己没必要担心,不如借机表演一下。敢在他们的地盘喝醉,就说明自己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傻小子,警惕性也不高,不用费心提防。 刘襄一喝多就会闷头大睡,既不会耍酒疯,也不会说梦话,这一点他自己非常清楚,酒量不好醉的也快,相处的时间越短就越不会被人摸清行事风格。 不能跟这些人精纠缠,你以为的闲聊,其实是在试探你的底细,他没有骗过这种资深政客的演技,不如快刀斩乱麻,借醉酒脱身。 他是在半夜醒来的,在自己的军营,赵云史阿果然把他带回来了,回想着今天在长安的经历,皇甫嵩想培养他,袁滂也看不出敌意,比他预想的状况要好得多。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人来几次下马威,被打压、揉捏的准备,在别人的地盘上,别想着作威作福彰显个性,那是找死。 下一步,要送礼。 礼多人不怪嘛,谁会讨厌一个给你送钱的少年人呢? 从并州敲诈了两千斤黄金,那时候他就打定了送钱的主意,黄金能温暖人心。 袁滂、皇甫嵩一人送了五百斤黄金,刘襄在长安没有人脉,与其撒网一样贿赂下面的小官小吏,不如重点公关。少年愣头青的人设不能破坏,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利益均沾,不通俗务,这样才能让人放心。 下午的时候,黄金被退了回来,皇甫嵩亲自来到军营,训斥了他一顿,临走时,送了他一套明光铠。 袁滂没来,使人带了话,告戒他要行正路,以国事为重,送来了一千套革甲,三百套铁甲。加上原有的甲胃,军中已经有铁甲八百,革甲将近两千,还差几百人就全员着甲了。 一分钱没花,还得到这么重的礼物,刘襄很高兴,他决定去了陇关就送张温一千斤黄金。 送礼是一定要送的,这是投名状,你得让人知道你的态度,至于对方收不收,那是他们的问题。 现在是二月十二,时间还充裕,大军可以修整几天,适应一下环境,他们从东北边的幽州跑到了黄河以南,肠道菌群肯定会有影响,容易水土不服。 这种状态,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开战,就会有气无力浑身别扭,非常影响战斗力。 需要时间修整。 修整可不是蒙头睡大觉,训练是不能少的,他们驻扎在长安城外十里之处,不敢骑队纵横,容易招惹麻烦,只能背诵军规,训练下队列转换,阵型调度。 民夫也没放过,宿卫出了三百人,一人带十个学徒,教他们收治伤患,怎么抬人,怎么用盐水清创,怎么包扎。 六千五百人鼓角喧嚣,旗帜招展,折腾的非常起劲,吵得周边友军不得安宁。 安平军是单独立营,周围也有不少立营的汉军,大多是各地征调而来,沿着渭水排出去好几十里,听说东边都快立到细柳营了。 其他人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们赶了长路想好好休息,之后还得继续行军,去各处应命。只有安平军在折腾,又是鼓又是号,马群虽然没有高速奔驰,但也是不停的排布阵型,人声呼喝,马儿嘶鸣,暴土扬尘,周边的友军是倒了血霉了。 但他们不敢得罪安平军,中郎将的牙旗就立在营里,是这片营地独一份的将旗。 这个时间段,中郎将还是很值钱的,那些校尉、都尉、别部司马什么的,他们敢来找麻烦,刘襄就敢砍了他们,依照军法,名正言顺的宰了他们,谁也找不出错处。 你们偷懒耍滑,怎么敢埋怨我军认真训练? 他知道友军抱怨,他不在乎。 现在,他正在校场的高台上观看各队训练,鲜卑突骑在轲比能的带领下结着密集阵型骑马小跑,这是在训练行进中保持阵型的能力,刘襄调拨了三百铁甲给他们,革甲也补齐缺额,他们以后会承担更多的强攻任务。 乌桓突骑在训练游斗,张郃率领一千人模拟围攻张辽的五百人,当然不是真打,只是一队一队的调度,他们着甲率最低,只有一半人装备革甲,突破的时候负责跟进以及之后的游斗。 越骑的五百人在太史慈的带领下,正在训练返身射。蒙古骑射战法里面的勾引敌军追击,回身射杀的战术,实在太好用了,必须要好好训练。等这种战法精熟以后,越骑还会训练左右驰射。 如果真的能训练出来,越骑营的弓骑兵能把敌人烦死。对射射不过,追击追不上,越追死得越多,伤损过重之后,想跑都跑不了,这种战法太无赖了,一定要好好的练。 三千骑兵在认真训练,校场上都是他们奔来跑去的身影,民夫只能缩在角落里,在宿卫的带领下,互相扮作伤兵,拿着裁好的麻布学习包扎,还有一部分在帐篷里学习用盐水清洗伤口。 安平军训练的动静很大,声音传出营外很远,鼓号有序,节奏严谨。 “伯慎公观此军如何?”皇甫嵩是老军伍,一听便知这是在卖力操练,便转头询问同行之人。 “听鼓角之音,有些法度,能把胡骑关在营中整训,还算可造之材。”张温捋捋胡须,转身准备回城。 “不进去看看?” “不必了。” 因安平军每天都出操,已经连续五天“扰民”了,有人忍不住就告了上去,说胡骑寻衅滋事,扰乱军营。 正赶上张温回京兆视察,胡骑是他上表皇帝专门点名征调的,出事就是打他的脸,必须得重视,刘襄又是皇甫嵩极力推荐的,所以两人就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 在营外一听动静,看了四周营地的表现,自然心中有数。 张温边走便对从人下令:“上告之人,全员斩首。” 第一百九十章 兵出六路 刘襄不知道张温和皇甫嵩来过,他也不知道有十几个都尉、司马因为他被斩首。 这处大营都是益州、荆州、司隶调集过来的客军,他们还会奔赴左冯翊、右扶风的各处战区,来来去去的旗号太多了,根本记不清楚。 他甚至不知道张温就在长安。 二月二十,刘襄领了辎重补给,又贿赂了仓曹,多拿了三千杆长矛,三千环首刀,两百张弓,六万支羽箭,装备了随军的三千民夫交给徐荣统管。 武装这些人是为了守护辎重,解放骑兵战力,没想让他们上战场。 上午己时,大军拔营。 皇甫嵩在路边与刘襄话别:“宜程,你能来,吾很欣慰,天下板荡正是大丈夫立功之时,当奋勇向前,平定四方,还百姓以太平。放眼朝中,诸将皆已老迈,就看你们年轻人了。” “谨遵义真公教诲。” 皇甫嵩不再多言,悄悄的留下一句“张温贪财,可重贿。”就转身走了。 这句才是有用的,刘襄在他背后揖手相送,待其走远才上马前行。大军会顺着渭水西行,在陈仓东面二十里处转向西北,顺汧水到达陇关,这一路四百九十多里,安平军晓行夜宿,于二月二十九日赶到陇关大营。 刘襄要去中军大营,在车骑将军的长史处缴令,这次带兵赴凉州的任务才算按时完成,一路两千四百多里,走了将近两个月,没失期也不算早。 很多奉诏来援的兵马早已赶到,大营住不下了,就在营地四周安营扎寨。 刘襄赶到中军大营的时候,看到了两个熟人。 张飞手持长矛在中军大帐外面守卫,刘备好像在跟他说着什么。 “主公,刘襄怎么来了?”张飞挺疑惑的,这里距离幽州可远着呢。 刘备回头观瞧,见刘襄也在看着他们,就紧走了几步,赶到身前揖手行礼:“拜见平难中郎将。” 刘襄回了一礼:“玄德不必多礼,你我乃是乡临,唤我表字即可,你不是在朱公伟军中吗?怎么到了这里?” 刘备想了想,觉得人家只是客气一下,不能当真,身份差距太大,自己得知道分寸,继续唤中郎将又太生分,显得自己不知好歹,就开口回答:“回禀君侯,朱将军家严病逝,卸任守孝去了,将刘某推荐给了张车骑,现任车骑将军府执戟郎。” 执戟郎就是看大门的保安队长。 张温牛大发了,让昭烈皇帝给他看门。 “玄德有大才,着实委屈了,吾会帮你说话的,若张车骑不识人才,玄德可愿来我军任职,吾以别部司马相待。”刘襄还真不是想挖墙脚,在中军看门,没有危险啊,他巴不得刘备早死早托生呢,只要刘备一死,关羽那边就没有隐患,可以放心使用了。 “多谢君侯。”刘备心里挺感动的,他带着张飞出来闯荡,原是想投奔跟老师有交情的皇甫义真,结果伤势发作错过了,阴差阳错进了朱儁麾下。 一年多了,磕磕绊绊,起起落落,一事无成,没想到最赏识他的,反而是当初打得他落荒而逃的敌人。 要不就投身过去?刘备心中思量,那可是别部司马,官职不小了,江东勐虎孙文台够勇勐了,打了那么多苦仗,立了那么多战功,也才封了个别部司马。 可眼前这位是造反起家,处境也不好,投过去会被牵累,自己和翼德的家人也联系不上,怕是没于乱军之中了,全是因为此人,他很犹豫。 刘备心里的想法很多,面色却毫无波动,刘襄也不在意他想什么。 “玄德命人通传一下,吾奉诏调兵,前来缴令。” “唯。” 通传入内,验看兵符,交付军令,一切顺遂,受命于大营东南三里处安营扎寨。 将要出门之时,又碰到了熟人。 “刘平难,多日不见,可还安好?”孙坚笑呵呵的与刘襄见礼,下曲阳一战,安平军骑兵突袭打得他痛苦不堪,可也看出了刘襄的手段,这是个厉害人物,他就是喜欢跟厉害的人物交朋友,酒囊饭袋可入不了他的眼。 “见过文台兄,吾安好,文台兄也是征调而来?” “唉!”孙坚叹了口气:“某被推荐给张车骑,做了个参军事,去他娘的参军事。” 朱儁守孝,孙坚也受了带累,从别部司马变成了参军事,一个有本部兵马,一个在领导身边,刘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看孙文台的样子,他是不喜欢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都有事务在身,就此拜别各自忙碌去了。 立寨休息,不必赘言,张温在三月初一回到陇关,刘襄以禀报军情的名义送了黄金一千斤。 皇甫嵩没骗人,张温高兴的收下了,把胡骑编入了中军本部,直属于他管辖,不用理会其他人的命令,又调拨了两百铁甲,六百革甲,补齐了甲胃缺口。 第二日中军聚将。 刘襄又在中军大帐里看到了熟人,董胖子又胖了,他现在是破虏将军,去年作为皇甫嵩的副手来三辅平叛,仗打到一半,皇甫嵩被撤职,改任张温主持三辅战事,他就成了张温的下属,可惜不太受待见,跟刘襄一起躲在一边,观看其余诸将争抢出兵目标。 张温要六路齐出,一举收复凉州。 目标自然有难有易,比如金城郡有韩遂十几万大军,汉阳郡有大队羌胡,都不好打。 谁不想挑个软柿子吃呢? 周慎不想,这位荡寇将军蔑视了一圈吵吵嚷嚷的众人,面向张温,拱手说道:“末将请令,愿带本部兵马直捣韩遂老巢,灭杀贼寇,荡平凉州。” 董卓小声的对刘襄说:“他在找死,周慎有三万人,战力一般,他以为凉州是哪?在内地砍黔首砍习惯了,真以为自己是名将了?得接应他一下,此人必败。” 刘襄坏笑着低声接话:“是得接应一下,正好吞并了他的兵马,仲颖兄,好算计。” “刘宜程果然敏锐,与老夫乃是一路之人,哈哈哈哈。” 董卓小声说话的时候,没人理会,可他笑得跟老母鸡下蛋一样,这就不能忍了。 “董仲颖,何故发笑?此为中军大帐,岂是嬉笑之所?”张温阴沉着脸,怎么看董卓怎么心烦。 前任留下来的副手,现任怎么可能看得顺眼,董卓在凉州颇有威望,却不为他所用。 最主要的是,没给他送礼。 这个胖子面目可憎,不像他旁边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颇为俊朗,很是招人喜欢。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救援董卓 董卓不在乎张温的质问,敷衍的拱拱手,粗声粗气的说道:“启禀车骑将军,韩贼势大,某愿带兵接应周荡寇。” 周慎不屑的说道:“周某用不着你接应,有人想保存实力,退缩不前,某愿为国征战,不惜此身。不是一路之人,不敢托付安危。” 董卓手握剑柄,死死的盯着周慎:“无知小儿,你在找死。” 张温勐的一拍条桉,发出一声巨响,打断了董卓和周慎的争吵。 “都住口,再敢滋事,一律叉出去。”说完扫视了一遍帐中诸将:“众将听令!” “末将在。” “凉州刺史杨雍,沿泾河西进,出兵安定,夺回萧关。” “左冯翊王汨,沿泥水北进,收复北地郡。” “右扶风鲍鸿,出散关,沿陈仓路南下,清扫武都。” “益州刺史郄俭,自汉中出兵,夹攻武都郡。” 张温安排了四路兵马,缓了口气又接着下令:“汉阳郡渭水北岸已被扫平,陇关道已经打通,荡寇将军周慎,吾命你兵出陇关,直奔金城郡,攻打叛贼韩遂。” 周慎得意洋洋,拱手领命:“末将遵令。” “破虏将军董卓,吾命你出兵渭水南岸,攻打西羌乱贼。” 董胖子不想接令,渭水南岸聚集了非常多的羌胡之人,谁也说不清楚数量,敌情不明,贸然过河,这是让他送死。 张温盯着董卓,火气上涌,高声质问:“董仲颖,你要抗命不成?” “末将领命。”抗命就得死在这里,董卓无奈,只能接令。 众将领命出兵,刘襄只得了个待命中军,随时支援的军令。 陇关大营沸腾了两天两夜,兵马调动,四散而出,最后只剩下几千战兵和五六万民夫。刘襄算是看明白了,张温属于要威望没威望,要兵马没兵马,全靠官职撑着,自己的骑兵成了张温手下唯一有战力的部队。 当然,六路兵马也不是都在陇关出发,右扶风、左冯翊、凉州刺史、益州刺史他们有自己的辖区,大营只是调去了一些补充兵员。 原本臃肿的营地,现在空旷了不少,有得是地方跑马练兵,刘襄安心训练,骑兵纵马呼啸。现在没人嫌他扰民了,马群轰隆隆的奔跑声,反而给留守的民夫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强军在侧,睡觉都安心。 刘备现在就很安全,他羡慕的看着带队回营的胡骑将校,张飞在一旁滴咕:“那个刘宜程说是要帮咱们说话,这都一个月了,也没见动静,他莫不是在敷衍咱们。” “翼德不可胡言,刘平难何等身份,不可背后诋毁,小心招引祸端。依某看来,应是张车骑不放人,中军大帐只有千余人守备,孙文台又被派去周荡寇那里,再没有比你我武力更强之人,换作是我,也不会放人。” 张飞得意的吹嘘:“车骑将军府上上下下,谁也敌不过我,便是那孙勐虎也不是某对手。” 刘备笑着打趣:“翼德威武!” “哈哈哈哈!” 两人苦中作乐,只能互相安慰。 刘襄倒是真的推荐了他们,可惜张温手下没有安排他们的位置,又不想放人。谁不想找几个能打的勐人当做守卫呢?张飞守在门口保护你,你是不是感觉很安全?一个道理,张温也需要安全感。 这一个月刘襄过很惬意,不用上战场,每天就是练练兵,胡骑全员着甲,有铁甲一千,革甲两千五,阵型精熟,纪律严谨,精神面貌与日俱增,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张温就很喜欢,每次观看胡骑操练都会心情大好,最近更是每天都要赶到营门处,看看胡骑纵马出营,这能稍微冲澹一下他心中的忧虑。 六路大军,一个好消息都没有,周慎在跟韩遂对峙,毫无战果。 右扶风鲍鸿攻散关不克,益州刺史沿沔水西进被阻于沮县,绕路其谷进入武都的部队,在东狼谷地全军覆没。 凉州刺史杨雍进兵缓慢,到现在都没走到萧关,其心可诛。 左冯翊的部队在北地郡让一帮马贼给埋伏了,大败亏输,愚蠢至极。 董卓在渭水边上磨蹭了一个月,就是不肯渡河,当真该杀。 纵观此次战役,只有征调幽州骑兵还算明智。 幽州突骑果然精锐,刘宜程年纪虽小,确实带兵有方,在西京长安之时就练兵不辍,到了陇关大营也是一日都不曾懈怠,一项散漫的胡骑,被他练得如臂使指。 这支骑兵可堪一战,当能盘活战局,把他们派去哪里呢? 张温有些犹豫。 他只是犹豫该派幽州突骑去哪里增援,催促董卓进兵的命令却是一道比一道严厉。 董胖子顶不住了,在接到第六道军令之后,率领两万大军渡过渭水,然后就被围在了望垣城下。 望垣县城在渭水南岸十里之处,董卓大军赶到县城的时候,河边的营地就被攻破了,后路被抄,攻城不克,想进进不得,想退又退不了,只能就地坚守等待援兵。 他心里发虚,张温看他不顺眼,也不知道会不会发兵救援。 张温看不起董卓,他贪财,性子急躁,爱冲动,但他不会坐视友军被困。 刘襄接到命令,火速出兵,援救董卓。 留民夫看守营地,三千五百骑兵当天中午就出了陇关,进入了陇右高原,就是现代的陇中黄土高原。 他们踏足的地方叫关山草原,地势南高北低,海拔两千米,黄土层叠,丘陵起伏,绿草如茵。 秦汉时期,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还没有那么严重,自然环境还可以,陇中畜牧业发达,是“畜牧为天下饶”的沃土。 汉阳郡控守陇关道,是关中平原对接陇右的枢纽板块,是司隶进入凉州的主要道路,另一条就是萧关道,现在还没打通。 西汉那会这里叫天水郡,东汉永平年间改名汉阳,曹魏后来又将汉阳复名为天水。 刘襄一边骑马赶路一边思考着当地的地形水文,他很庆幸,胡骑在陇关训练了一月有余,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两千米的海拔不是玩笑,若是刚到就要投入战斗,十成的战力估计连五成都使不出来。 骑兵加速赶路,在望垣县东方四五十里之处渡过渭水,太史慈率五百越骑分队扫清外围,遮蔽羌胡视野,大军向西挺进。 两天一夜,急行两百三十里,斥候已经摸到了贼兵外围,打探到董卓大军仍在坚守。 刘襄带人躲在远处的沟谷之中歇马,心中默默念叨:“董胖子,小爷来救你了,你可千万别死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欲解锁 农历四月的天气,温暖宜人,凉风顺着沟谷吹拂,缓解了赶路的疲惫。 傍晚的阳光逐渐柔和,刘襄心里却越来越急躁,他们的马群不少,目标太大,短暂停留还行,时间长了一定会被发现,要么撤退,要么就得尽快发起攻击。 斥候的回报越来越多,围攻董卓的羌胡不下于八万,城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贸然发起攻击等于找死。 可他是来解围的,以他的兵力,必须要突然袭击才有可能成功,还不能夜战。 夜里突围必定跑散,那就等着被羌胡衔尾追杀吧,他不想被人像撵兔子一样追着打。 “徐荣,随我去探查敌情。”他要亲自去看看羌胡的阵势。 带着熟悉凉州的徐荣,赵云、史阿、赵景做护卫,一行五人悄悄摸到望垣附近。 唉!人生充满了被打脸的剧情,前不久他还嘲讽了李二带着几个侍卫就去侦查的行为,现在,他也走在犯二的路上了。 感叹了一下人生,他凝神细细观瞧,望垣就是个两丈多高的土围子,肯定是守军太多,董卓才攻不进去。只是现在外面的人更多,也判断不出里面还剩多少人,只能用明面上的人员推演战术。 八万多人,密密麻麻的围着汉军方阵,战斗应该刚刚结束,羌人在回撤,一堆一堆的开始聚拢,有炊烟冒起,快要吃饭了,这是个好消息。 刘襄是在被围的第二天接到的命令,现在是董卓被围的第三天傍晚,他不知道汉军的损伤状况,也不知道里面的人还能坚持多久。 解围越快越好。 “主公,围攻的主力全是羌人,胡人不多。”徐荣指着各个队伍的开始给刘襄讲解:“北面截断归路的是先零羌,他们是西羌最大的势力。西面应该是封养羌和牢姐羌,他们是先零羌的盟友,靠近咱们这边的是白马羌,很奇怪,他们怎么会来?” “白马羌不应该来?有什么说法吗?” “启禀主公,白马羌生活在武都郡到更南边的绵竹一线,很少出现在汉阳、陇西,这里是先零羌的地盘,他们之间打得很凶,所以某很奇怪,白马羌怎么会跟先零羌混在一起。” 刘襄觉得没什么问题啊,今天打仗,明天结盟,很正常,他不在意的说道:“也许是结盟了,只有这四个部族?” 徐荣知道刘襄不熟悉凉州状况,他觉得这是可以利用的战机,就强调了一下:“主公,白马羌与先零羌几百年的血仇,他们不可能突然就合作无间,我军可以利用两阵结合的空隙,那里必定薄弱。” 经过徐荣的提醒,刘襄确实发现了白马羌与先零羌交界之处的异常,他指着那里问道:“两阵交界之处,怎么服饰、旗号这么杂乱?” “那些都是羌人小部落,是且冻羌、沉氐羌、虔人羌、卦养羌,跟南边围攻的那些一样,都是小部落,南边以烧当羌为首,还有巩唐羌、当阗羌、黄羝羌,其余的就看不出来了。” 刘襄被这个羌那个羌绕得头晕脑胀:“凉州到底有多少羌人部落?” “数不过来,知道名的得有一百五十多个。某记不得这么多,只知道一些打过仗的。” 凉州的羌人可真复杂,怪不得朝廷只用东羌、西羌区分他们,估计朝廷的大老也记不住这么乱七八糟的种类,刘襄也懒得记了,现在重要的是怎么打出一个突破口。 “回。” 该看的也看了,再详细的情况短时间内根本打探不出来,太阳可不等人。 刘襄五人快速的跑回藏身之处,他急声下令:“着甲!列队!” 骑卒互相帮助穿上甲胃,牵出体力尚存的战马,为了能够快速的投入战斗,后面的路程战马都在空跑,这次行军,驮马累得够呛,为了加速,他们没带多少补给,必须速战速决。 骑卒在整装列阵,刘襄叫过几个领兵军官:“敌人部族混杂,正在埋锅造饭,战机就在眼前,靠近我军的是白马羌,骑兵不下于五千。张郃,你带一千人冲进去,打乱他们的马群,让他们难以骑行作战。” “遵令。” 刘襄继续布置任务:“东、北两阵交界之处,是敌人的薄弱地带,轲比能,你带本部突骑击穿阵型打开通道,徐荣为你带路,吾带宿卫在后跟进。” “末将领命。”两人抱拳接令。 轲比能很自信,一千鲜卑突骑,装备了五百铁甲,其余也穿了上好的革甲,他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没甲的时候,他们能突破敌阵,现在有战甲在身,他们能把敌人踩成肉片。 鲜卑突骑是解围的主力,刘襄给他施压:“轲比能,你若冲不动,吾就带着宿卫,从你身上踩过去亲自冲阵,听懂了吗?” “将军放心,我把那些羌人,都踩成肉泥。” 见三人接了将令,满脑子建功立业的太史慈待不住了,就剩他和张辽了,他害怕被留下来看守马匹,赶紧双手抱拳,高声请令:“将军,某部战术精熟,请令出战。” “太史慈听令,命你带本部越骑,骚扰北面敌军阵型,护住我军退路。若有敌军骑兵来援,一定要缠住他们,这个任务很危险,子义要当心。” “末将得令。”太史慈不在乎危险,战场上哪里不危险? 最后被剩下的张辽有点傻眼,按情理来讲,自己要留下来看守马匹了? 不是,自己也想立功呀,自己还要复兴家族呢! 他眼巴巴的看着刘襄,希望主公能给个战斗任务。 刘襄没让他失望:“张辽带本部五百人,驱赶三千五百匹驮马,随在宿卫后面冲阵,入阵之后点燃马尾,向南方敌阵驱赶马群,冲乱敌军阵型。” 他得让羌人的阵型乱起来,才能为董卓解围,可他又不想麾下的骑卒伤损过大,只好放弃这些驮马了。 三千来匹驮马,他损失得起。 张辽一听也是战斗任务,特别高兴,别管是不是负责赶马的,反正上战场了,不是看守辎重就行。 大军整备完毕,给驮马马尾抹了油脂,张辽所部腰插火把,准备入阵之后就点起火把引燃马尾。 天上燃起火烧云,金色的阳光开始暗澹,时间不等人,刘襄下令出战。 三千五百骑兵分三路而进,直扑羌人联军。 第一百九十三章 破围 七千五百匹的庞大马群绕过丘陵,出现在羌人的视野之内。 苍凉的牛角号声响起,汉军的旗帜飘扬,马蹄敲打大地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三路骑兵疾驰而来,正在吃饭的羌人慌忙扔下木碗,汤汁撒得遍地都是。 最先入阵的是张郃所部一千乌桓突骑,他们冲进白马羌的营地,直奔马群而去。 乌桓骑卒怪叫着,用长矛弓箭驱赶几千匹正在饮水吃草的马群,受了惊的马匹挣脱缰绳,踢翻食槽,像炸了窝的兔子一样四处乱窜,撞倒阻拦的人群,踏碎茅屋、帐篷,彻底搅乱了营地。 张郃观望四周,任务完成得不错,他觉得还能做得更多。 受了惊的马群趟出了一条条通道,践踏过后,敌营混乱不堪,他开始聚拢手下,顺着马群留下来的路径冲杀。 阻止敌骑上马不算本事,杀散敌军才显手段。 白马羌刚刚开始混乱的时候,徐荣、轲比能就杀到了两阵交界之处。鲜卑突骑踩着五颜六色,服饰杂乱的羌人,冲进了旗号不一的营地,宿卫随后就到,后面赶着驮马群的张辽所部紧跟而入。 白马羌自顾不暇,先零羌被太史慈骚扰,一堆羌人小部落互不统属,安平军如利刀噼竹,势不可挡,六千匹马在人群中趟出了一条血路。 安平军冲锋的时候,董卓正在吃饭,清汤寡水的饭食根本填不饱他的肚子,可他不能多吃,丢了辎重,被敌军围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来援军,随军携带的那点粮食得省着用。 带兵这么多年,从一个小小的羽林郎,凭战功升任将军,他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享乐,什么时候得跟士卒同甘共苦。 手下兵卒在呼喊援军之时,他很诧异,援军怎么可能这么快?赶到阵前看到安平军旗帜的时候,他彷佛又回到了冀州的那个晚上,这个刘宜程真他娘的神出鬼没。 这次,可真他娘的及时。 他女婿牛辅跟他一样惊讶,揉了揉眼睛,怕自己出现幻觉。 “两百多里,他飞过来的?” 董卓也不禁感叹:“此子驾驭骑兵,当真是疾如烈风。”说完才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感叹的时候,他高声大喝:“聚兵,准备突围。李傕、郭汜、樊稠,随我带骑兵出阵,接应援军。董越开路,牛辅殿后,向河边突围。” 董卓所部被围困三天,根本无法建立营寨,只能用橹车、重盾立阵,挖堑壕防御。他们聚起军阵的时候,安平军已经突破敌营,来到壕沟边缘,刘襄也看到了董卓的骑兵队伍,约有两千余骑,正通过搭板冲出堑壕。 他对着董卓高声大喊:“随我突围。”说完转头对张辽下令:“点火,用马群冲击先零羌营地。” 张辽所部调转驮马朝向,一排一排的点燃马尾,驮马受到惊吓,嘶鸣着冲了出去,可火光如影随形,它们更害怕了,撂着撅子加速前冲,迎面撞进了先零羌派过来阻拦突围的人马。 受惊的驮马如一堵一堵的肉墙,撞得敌军人仰马翻,马尾上的火光还没熄灭,烧灼的疼痛让它们发疯一般的乱踢乱撞,敌军队伍中的战马也受到惊吓,嘶鸣着四散逃窜,先零羌的营地里到处都是发疯的马匹。 刘襄清楚,此处地形空旷,马群很快就会散开,混乱不会持续太久,必须抓住战机,他高声下令:“架矛,冲锋!” 这次,张辽冲在了最前面,奔着羌人的大旄就冲了过去,迎面就撞见了先零羌首领治无戴。 张辽心中欢喜,对面那个羌族将领,穿着上好的铁甲,骑着一匹枣红大马,一看就是个重要人物,和该自己发利市,投军之后的第一功,就是你了。 他天生力大,特意求高手匠人做了一杆枣木槊,枣木坚硬沉重,丈八长槊重二十四斤,比平常的马槊重了将近一倍,一般人还真用不好,可在他手里如捏着灯草一般运转如意。 治无戴正在高声约束族人,想要聚兵迎敌,眼见一员小将领着几百人直奔他而来,心中不屑,高声喝道:“汉军无人,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也能做先锋,待我杀了他,挫一挫汉狗的锐气。” 两人纵马交汇,身后骑卒相随,长矛一搭,治无戴心说不好,对面小将的兵器沉重力大,他抵敌不住。 张辽咧嘴一笑,初次与他交战的敌人,都得判断失误,吃一吃枣木马槊的大亏。他发力荡开长矛,顺势前刺,空门大开的治无戴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眼睁睁的看着马槊击穿铁甲,直入胸腹,钻心的疼痛传来,他惨叫一声,被挑落马下。 张辽心中快意,热血上涌,豪气升腾,大喝一声:“阵斩敌酋。” 大喝之声出口,感觉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畅快,他一摆长槊又击杀了一个羌骑,口中呼喝:“杀敌建功,就在今日,随我杀透敌阵,立功领赏!” 身后胡骑受他激励,士气更盛,战意高昂,怪叫着奋勇冲杀,后面的轲比能率队赶到,两队合一,须臾之间就冲散了治无戴的护卫随从。 刘襄的宿卫和董卓的凉州铁骑也赶了上来,四千骑兵合流,如山崩海啸一般冲破了先零羌的营地。 一出营地就看见不远处越骑正与三五千羌骑缠斗,太史慈箭出连珠,越骑营转圜奔射,羌人围追堵截就是拿不下这几百弓骑。四千汉军骑兵毫不减速直接撞进了羌人的骑阵,将原本就散乱的敌人,冲得七零八落,骑卒返身游斗,片刻之间就击溃了这股羌人骑兵。 突围的道路终于打通。董越带着前阵的步兵跟着骑兵打开的通道,冲出了包围圈,笔直的向渭河行军。 可殿后的牛辅却被西线和南线的羌人咬住,边打边退,迟迟无法脱身。 羌人兵力众多,混乱只是一时,绝不能继续缠斗,骑兵整队合流,四千五百人奋起余勇,返身再战,顺着步卒的阵线,自西北而入,撞进了追击的羌人阵势。 这些追击的人马,是各个羌胡小部落联军,多为步卒,旗号杂乱,一队一队互不统属,在东、北两线全面混乱的时候,却敢扑上来撕咬纠缠,凉州人轻生好斗,果然不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背水 最大的两股羌人势力,先零羌被击溃,白马羌被张郃搅乱,追击的羌胡非常杂乱,互不统属,骑兵顺着各队之间的空隙,如庖丁解牛,毫不费力的冲乱了他们的阵势。 没有密集阵型,步卒是无法应对骑兵的。 董卓带兵在前,骑在马上灵活自如,左右驰射,箭不虚发,刘襄觉得,这就是个除了腿以外,哪都灵活的死胖子。 李傕、郭汜、樊稠都是悍勇善战的勐将,凉州铁骑冲锋在前,追击的羌人步卒被一队一队的冲散,安平军紧随其后,刘襄躲在骑阵中间偷懒。 他骑在赤菟身上,视野开阔,观察周围敌情,敌军人数太多了,安平军和董卓的兵马都很疲惫,实在无法久战,否则他真想多冲几阵,彻底打乱敌军阵势,驱败兵为潮,击溃羌人联军。 战斗发起的时候,敌人正在埋锅造饭,从开始到现在都很乱,除了被缠住的牛辅所部,其余各部损失不大,就兵力来说,是能够完成反攻的。 可惜体力不足,强行作战,胜负难料,依他的性格,这种没把握的战斗,还是少打为妙。 刘襄为了无法利用战机而感到遗憾,这是带兵之人的本能反应,便如他已经养成了分辨敌我旗号的本能。 不远处的前方,一面牙旗歪倒在地,那是董卓军的旗帜。 宣威都尉,贾。 这就是友军。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不会是贾诩的旗号吧?牙旗倾倒,全军溃散了?贾诩可千万别死在乱军之中,那就太浪费人才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谋国级别的人才,刚开始加入董卓军的时候,是从带兵的军官开始干起来的,董胖子真是奢侈。 刘襄仔细观瞧,还真的找到了不少伤兵,他们歪倒在地,带回去也许能救活,可惜现在大军正在突围,骑兵冲阵断后,是无法带着他们的,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他也没办法。 人命是无法平等对待的,就像前方一辆武刚车旁边的中年文士,刘襄就准备带他走。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高大概七尺半,体型偏瘦,青色的长袍外面罩着一套玄黑色的革甲,留着三缕长髯,拄着一柄长剑,背靠战车与几个羌人对峙,他大腿中了一箭,不救援估计会死。 刘襄怀疑他是贾诩,年纪差不多,看服饰也不像军中小吏。 “赵云,救下此人。”他一面下令,一面搭弓上箭,向围着疑似贾诩的羌人射去,他身边的宿卫也跟着张弓发箭,几个羌人应声而倒。 宿卫稍微偏转了一下行进路线,自武刚车旁边路过,赵云轻舒猿臂,抓住疑似贾诩之人的腰间革带,一发力就将他拎在空中,横着身体,胸腹朝下,扔在了空置的战马之上。 那人疼得闷哼一声,咬紧牙关搂住马颈,翻身抬腿,就跨坐在战马之上,疼得满头大汗,浑身直哆嗦,却还没忘了道一声谢:“多谢救命之恩,范某定当后报。” 刘襄没吱声,人家感谢的是赵云,自己还是别胡乱应答的好,免得尴尬。 虽然救的不是贾诩,但也不能一脚踹下去,那就太不是人了,他还干不出这么没品的事情。 经过了一个小插曲,刘襄专心随着凉州铁骑冲阵,凉州人负责冲,安平军跟着跑,有挡路的和顺手的就矛刺、刀砍、拉弓射,不多时就冲破了追击的步卒阵势,自东南方向破阵而出。 刘襄看到了张郃的旗号,他在白马羌的营地里冲杀得不亦乐乎,一副不杀散敌军誓不罢休的姿态。 白马羌的营地里面得有两万人,被七八千匹惊马祸害得不轻,又赶上张郃这个落井下石的“坏人”,算是倒了血霉,直到现在还组织不起抵挡的阵型。 也就是张郃人少,否则就得被他打成溃兵。 “吹号,集结,准备退兵。” 聚兵的号声响起,不止张郃,其余各部也在向刘襄之处集结。 羌人骑兵被趁乱打得伤亡惨重,追击的步卒被打断攻势,正在聚兵立阵,准备防御骑兵再次冲锋,白马羌和先零羌的步卒也开始缓过神来,不久之后肯定能再次集结。 不可恋战啊,得赶紧跑路了。 董越的步兵前阵已经走远,牛辅的后阵也脱离了战斗。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两军五千多骑兵调整了一下队形,轰隆隆的马蹄之声震人心魄,再次耀武扬威一番,唬得羌人缩成一团,再也不敢冲上来纠缠。 目的达到,转头就走。 大军快速行进,十里之地转眼即到,行到渭水南岸,很多步卒就要游水过河。 刘襄看着仍然在视野之内的羌人大军,着急的对董卓说道:“仲颖兄,此时不可过河,千万不能渡河。” 董卓也很着急,他很久没有亲自冲阵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回答:“某知道,某知道。” 说完大喊着下令:“牛辅,董越,约束兵卒,背河立阵!敢擅自过河者,斩!” 缀在后面的羌人得有四五万,后续不断的有人马赶到,他们现在不敢上来纠缠,可汉军一旦开始渡河,必定锐气尽失。 敌人若是发起攻击,兵卒的心里就会只想着过河,难以提起反抗的意志,必定阵型混乱,你争我抢,自相践踏,那就死定了。 牛辅、董越高声喝骂,鞭打脚踹,砍了百十颗脑袋才阻止了兵卒争抢渡河的行为,立起了盾阵与几里地以外的羌人联军遥遥对峙。 刘襄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算是稳定了形势,突围作战,大功告成,下一步就要考虑是反攻还是撤退的问题了。 董卓当初过河的时候,有步骑两万多人,现在只剩下一万五千来人,骑兵损失最重,伤亡近半,只剩两千余人。 安平军三千五百骑兵前来救援,一战过后,损失了两百多人。 董卓的眼睛里面直冒绿光。 “奔袭两百里,突破八万敌阵,自身伤损微乎其微,当真是精锐,若某记得不错,宜程还有一支更精锐的骑卒,真是厉害。” “在冀州全军覆没了,所以又练了这支骑兵。”刘襄也跟董卓一样坐在野地里休息,现在两军都没有辎重补给,只有随身的一点口粮,得想办法撤退了。 董卓不信这话,可他不会纠缠着话题不放,看着正在打量自己新坐骑的刘襄,没好气的抱怨:“刘宜程,不要再打某家坐骑的主意了,你换个人坑行不行?” 刘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看看,又不会掉块肉去,仲颖兄不必紧张。” 两人闲聊之际,被赵云救下的范姓之人拄着根木棍,引着另一个人,慢慢的来到近前,二人行礼拜见:“拜见董将军,拜见刘平难。” 这是董卓军中之人,他当然认识,就开口问道:“文和,子明你二人有何事?” 范子明回答道:“吾来拜谢刘平难救命之恩,文和陪伴而来。” “嗯,恩德是要谢的。”这是他的人,便为刘襄引荐:“宜程,这是范贤,范子明,武威人士,大儒范升的后人,品性高洁,为人敦厚。” 说完用手一引:“这是贾诩,贾文和,也是武威人士,是大儒贾谊的后人,大汉轻骑将军贾龚之子,现任宣威都尉。” 武威郡有个宣威县,在腾格里沙漠边缘,长城边上,设宣威都尉,是个部都尉,就是县级军区的带兵军官,统领一两千人,秩俸不到六百石。 刘襄心想,宣威都尉这个出仕的.asxs.,对贾诩这样的家世来说,有点低,这其中可能有些故事。 人情当面,不及多想,他拱手见礼:“见过文和、子明。” 两人赶紧回礼:“拜见刘平难。”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围堰捕鱼 贾诩今年四十岁了,刚刚七尺出头,脸有点方,胡须比较稀疏,勉强算是山羊胡,这形象不太符合汉代的审美。 汉人眼里的美男子,身高七尺以上,有一把又长又直,柔顺丝滑的大胡子,你要是能把胡须留个一米多长,那你就是顶级大帅哥。 他们还把胡须都取了名字,上唇的胡须叫作“髭”,下唇的胡须叫作“粜”,颊旁的胡须叫作“髯”,而下巴的胡须则叫“襞”。 这是一个迷恋胡子的年代。 依着贾诩的才华和家世,他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受重用,除了出身凉州以外,可能形象方面也有些关联。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范贤和贾诩已经礼毕起身,刘襄邀二人坐下谈话,四人只能坐在野地里,连个胡床也没有。 如今强敌在侧,补给贵乏,士卒体力耗尽难以再战,境况堪忧,他想找贾诩讨个计策。 有智者在身边,当然要请教一下,至于被董卓发现贾诩的才华,提拔重用什么的,完全不用担心。贾文和年轻的时候就有才名,一二十年过去了,照样不被重用。就算被重用又能怎么样?汉末有才的人多了,忌惮这个,害怕那个,那就什么都别做了。 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刘襄直接发问:“我军陷入困境,两位可有良策?” 董卓有些诧异,这么多带兵的宿将不问,为何要请教两个新兵蛋子? 范贤羞愧的说道:“吾只会些刀笔桉牍之事,有心无力,刘平难勿怪。” “初履军伍,不通军略,两位将军有何令谕,我等唯命是从。”贾诩捻着胡须,接过了话题。 刘襄翻了个白眼,能撰写兵书的家伙,说自己不通军略,这是看不上他和董卓,不愿相助,只想藏拙。看贾诩还在那捻胡须,心中恶意的想到,你再揪下去,原本不多的胡子更剩不下几根,揪完了就可以扮演太监去了。 两人不愿相助,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看着渐渐没入地平线的夕阳,转头问董卓:“羌人夜战如何?” “不通夜战,但没多少蒙雀眼,某在凉州这些年,羌人极少夜战,可也不怕夜袭。” “为何?” “纪律不佳,夜间无力进攻,受袭之时不惧死,乱战不退,难有战果。” 不能打夜战的主意了,我方兵少,要避免陷入乱战。 在他思考的时候,太阳宣布下班,夜色笼罩大地,牛辅携人搬了些木材,点起了篝火,又拿了几条鱼,乐呵呵说道:“将军,刘平难,手下人打了几条鱼,某请大伙吃烤鱼。” 看着被烤得干瘪的河鱼,刘襄若有所思:“仲颖兄,咱们捕鱼吧。” 董卓想了想,也是个办法,开口说道:“依靠捕鱼充实口粮,确实能坚持一段时间,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刘襄看着篝火旁边的烤鱼,眼睛里反射着火焰的亮光。 “在上游围堰捕鱼。” 贾诩抬头看了刘襄一眼,又默默的垂下了眼皮。 董卓有点疑惑:“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力气吗?” 刘襄笑着回答:“在上游筑坝,待此地水浅之时,便可捕获羌胡这条大鱼。” “宜程已经想到破敌之法了?” “仲颖兄,且听我细细道来。”刘襄为他解说自己的想法,计策并不复杂,就是要花费些力气。 董卓听完,哈哈大笑:“皇甫义真说得不错,宜程用兵天马行空,果然厉害。” “只是因地制宜罢了,仲颖兄过誉了。”说完又看着贾诩,询问道:“文和以为如何?” “刘平难军略出众,真名将也。”贾诩赶紧拍马匹,他感觉自己被刘襄盯上了,肯定没好事,只是心中疑惑,与刘平难第一次相见,却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围堰筑坝之事,便交给文和了,我军能否跳出困境,全在这处围堰之上,文和要用心啊。”不愿出谋划策,那就给我卖苦力去吧,反正刘襄是不会放过他的。 贾诩看了看董卓,自己是他的属下,不能接刘襄的将令,这种细节不可疏忽大意,否则便是获罪而不自知了。 董卓觉得无所谓,挖土筑坝,伐木围堰,谁去都行。 “某调五千人相助,此事就交给文和了。” “遵令。” 刘襄开口提醒:“堤坝不要牢固,围堰堵水,要尽快抬高水位,还要方便拆除,此事不易,劳烦文和费心了。” 围堰是修筑水利工程之时,用土木搭建的,临时阻水的建筑。 计议已定,几人吃完烤鱼,各自休息。 当夜无话,第二天贾诩带人修筑围堰、堤坝,其余步卒伐木立寨,刘襄命太史慈带领越骑清剿敌军斥候,遮蔽视野,让羌人只能远远的观望,不知我军具体行动。 他自己率骑兵在羌人附近游曵,摆出一副寻找破绽,随时进攻的样子,意图阻拦敌军进兵。 羌胡联军已经聚集了七万多人,看样子,望垣城里的人也出来了,距离汉军五里之地安营扎寨,幸亏敌人的骑兵损失惨重,否则我军五千骑兵真的拖不住他们。 如此五天,两军遥遥对峙,大战没有,小仗不断,羌人一直在吃亏,精锐兵士在小规模的交战之时,更有优势。 羌胡大军蠢蠢欲动。 渭水被十余丈长的围堰阻断,只有少许的河水漫过堤坝继续流淌,下游逐渐枯竭,上游水位不断抬高。这也就是在大西北,要是在江南,围堰堵水的战术就是瞎扯澹。 董卓所部士卒趁机捕鱼,这几天全军就靠着河鱼煮野菜度日,刘襄一打嗝就是一股鱼腥味,渭河大鲤鱼,刚吃的时候挺好吃的,现在他很羡慕羌人的伙食。 “宜程,可是能过河了?”董卓觉得时机已到。 “再等等,上游水位不够。” 上游在不断加高围堰,下游的士卒也没闲着,被刘襄命令挖土和泥,他要把露出来的河床变成烂泥塘。 又过了两日,羌人越来越强势,进攻的意图越来越盛。 “全军过河。” 汉军步骑一万八千人,通过预留的几条通道快速撤到渭水北岸,贾诩领本部千余人在河堤后面埋伏,董卓带领步卒后撤三里立阵,勾引敌军来攻,刘襄领五千骑兵躲到丘陵之后,准备突袭。 发现汉军退兵,羌胡联军觉得自己被狡猾的汉人骗了,各个恼羞成怒,特别是白马羌的首领戈可,怒火炽盛,火烧天灵盖,怪叫着率军突进:“汉狗骗人,杀上去,砍成肉沫。” 其余羌胡首领也不甘人后。 “追杀汉狗。” “杀光他们。” 羌胡联军乌泱泱的涌到南岸,毫不犹豫的冲下河道,趟着烂泥塘一般的河床艰难前行,河底的泥巴能吸住人脚,他们怀着对汉人的恨意,摸爬滚打,各个都成了泥猴子。 终于有人摸到了北岸。 可他们突然觉得河床在震动,有轰鸣声传来。 不远处的围堰突然坍塌,单薄的堤坝挡不住两三丈高的水流,洪峰突破阻碍,裹着木料、泥土倾泻而下,万钧之力势不可挡,在河道里艰难前行的几万羌人,被一扫而空。 登上北岸的,和留在南岸的羌人,被自然之力震惊到失语,他们全身战栗,哭嚎出声,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冬!冬!冬!冬!” 战鼓擂动,声震四野,汉军兵卒出战杀敌。 刘襄率骑兵先到,北岸万余羌人,如泥人一般任凭杀戮。 第一百九十六章 和我去投刘平难 骑兵奔袭而过,步卒漫卷而来。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渭水北岸有羌胡一万五千余人陆续上岸,一部分被当场击杀,一部分又被压入河中,全员尽被屠戮。 不是杀心重,是养不活,汉军自己都吃不饱。 此役,将近四万羌人殒命。 积聚了七天的水势,洪峰冲出去十几里,谁也数不清到底卷走了多少羌人,谁也不知道那些人能活下来多少。汉军也无力去收敛尸首,那是一个极其耗费人力和时间的大工程,他们的补给只够几天之用,顾不上可能会引发瘟疫的事情了。 对岸大概还有三、四万羌人,已经惊恐的逃离河岸,应该是回了望垣。 至于县城里面具体有多少人,刘襄不知道,董卓也不知道。 看着渐渐平复的渭水,董卓不想过河,军队已经无力再战了,他开口邀请刘襄:“我军要去安定郡修整,宜程随我一道撤军吧。” 他现在不想回陇关大营,不想再接到让他去送命的军令,张温狗贼,差点害死他。 友军不愿过河,刘襄也不会头铁的单独作战,反正他接到的军令是援救董卓,能不能剿灭对岸的羌人,跟他没关系。 至于跟董卓一道撤军?去给他做附庸吗? 傻子才去。 刘襄推脱道:“我军受命来援,现在任务完成,自然要回大营复命,吾比不得仲颖兄,孤军在外,处处都得小心,不得自由啊。” 董卓眼馋安平军的三千胡骑,却也没有吞并刘襄兵马的想法。火并援军太过无耻,这事要是传出去,他就不用做人了,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来援救他,部下怕是也得四散而去。 “张温贪财,小气得很,宜程损失的马匹怕是不会被补足。跟某去安定吧,董某会想办法帮你补上缺口。” “损失的马匹能补齐,被张温砍了脑袋,仲颖兄也能补上吗?” 董卓无奈的摇摇头,刘襄的拒绝之意很坚定,他拐带这个小子的主意落空了。算了,与其羡慕别人,不如自己训练,他拱手道别:“宜程来援之情,董某必有后报,告辞了。” 刘襄回礼告别:“仲颖兄保重。” 董卓军开始收兵,准备北上。 此时,渭河北岸的残存堤坝上也有两人在告别。 范贤一瘸一拐的要走了。 贾诩头疼的劝道:“子明,就算你要去投刘宜程,也要养好伤再说,何必这么着急?” 范贤回头抱怨:“刘平难有何不好?你便这么看不上他?为何不能与我一起相投?” “地薄者大物不养,水浅者大鱼不游,树秃者大禽不栖,林疏者大兽不居。” 范贤嗤之以鼻:“董仲颖满身肥油,果然很大,贾文和的眼珠子真亮,只能看到肥蠢之辈。” 贾诩哭笑不得,苦口婆心的挽留:“子明,你我自小相识,你一直视我为兄,吾怎能看你跳入泥潭,那刘宜程境况堪忧,乃是造反起家,亲近庶民迫害士子,朝廷忌惮,贤良远离,难以长久,去不得,你为何不听我言?” “刘平难军略出众,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实为明主。麾下士卒用命,兵甲犀利,又占据幽州,百万景从,基业稳固,已成气候。况且他乃是大汉宗室,哪里比不上董仲颖?文和吾兄,你与我言,天下将乱,正是英雄崛起之时,你胸怀锦绣,为何不能放眼天下,非要拘束在凉州一隅之地。” 贾诩长叹一声,幽幽的说道:“放眼天下容易,守住家园却难。” 范贤脖子一梗:“大丈夫志在千里,如何能被家室拖累?” 贾诩不爱听这种没良心的话,他恶狠狠的说道:“听我劝,不要去,否则我打断你另一条腿,你怕是忘记了,当初我是怎么打到你口称兄长的。” “呵呵。”范贤冷笑一声:“你不提这个还则罢了,一提我就生气,当初你十二,我才六岁,打赢我很自豪吗?” “此乃吾平生荣耀。”贾诩捻着胡须,得意洋洋。 “来,来,来。”范贤拔出腰间长剑:“吾练剑二十余载,今日就要报仇雪恨。” “且住!”贾诩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赶紧岔开话题:“吾与你说正事呢,怎能持剑相向,子明的性子过于急躁了,这不好,很不好!” “说正事就说正事,提小时候干什么?此为吾平生之耻。”范贤收回宝剑,再次开口相邀: “文和,与我一同去投刘平难吧,以你之才必得重用,何苦在凉州蹉跎?关东士族看不起咱们凉州人,刘平难已是最好的选择了。你年轻时就举了孝廉,朝廷也征你为郎官,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上洛转了一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那些关东世家与咱们不是一路人,不要再心存侥幸了。” 有才而不得用,贾诩也时常心情抑郁,眼看着人到四十,长子都已成婚,怕是真的要一生蹉跎了。 那幽州刘宜程,心怀异志,以一隅敌天下,真的难以长久,军略出众又能如何?他耗不起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冒险离开巢穴,来到两千里以外搏命,可大势之下,难以抗拒。 贾诩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好友去跳陷坑,劝解的话说了很多,奈何好友性子执拗,实在是有心无力,若是强行阻止,恐怕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 他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唉!子明,你真的要去?” “吾心意已决,文和,凉州不可再留,你比谁都清楚,这里已经彻底混乱,难以挽回,董仲颖非明主,你还要观察多久?” 人各有志,贾诩拱手道别:“子明,前路坎坷,保全性命为要,切记,切记。” 无法劝说好友回心转意,范贤也有些灰心,他也回礼道别:“吾谨记在心,文和兄长,后会有期。” 范贤一瘸一拐的爬上辎车,从人驾车向东而去,贾诩静静的看着好友消失在了远方。 旁边有侍卫禀报,队伍已经起行多时,将军催促加速行军,再不追上去,就彻底掉队了。 贾诩上马,向北方急行,两人分道而走,此去关山万里,却不知今后境遇如何,是否还能相见,他们都不知道前路如何。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未来的典农中郎将 安平军三千余骑急行赶路,走了三天,在补给耗尽之前终于赶到陇关。 关口处还碰到了熟人,正是孙坚,他领着几百人在等待通关,见到刘襄的旗号,主动迎了上来。 “听说宜程去支援董破虏了,战况如何?” 刘襄假装遗憾,叹息道:“杀贼四万,补给耗尽,只能退兵了,未竟全功着实可惜。” “粮草不足退兵而回,确实可惜。”孙坚也跟着感叹:“宜程好歹还有战果,吾这一路却大败而回,那周慎匹夫不听我言,被人断了后路,大军仓惶后撤,贼人一路追杀,伤亡惨重,真是憋屈。” 两人闲聊几句,关门打开,便各自率兵通关,回归营地。 刘襄的战报由范贤书就,他被临时任命为参军事,军情据实以报并未夸张,早两天就送到了车骑将军的长史手上。张温不在军营,他又回长安了。 听说朝廷要升他为太尉。 刘襄刚回到营地,就接到了刘备的传信,在他出兵之后的这几天,其余五路兵马都败退了,刘玄德想做个人情,就把消息通知了他。 信中提到: 荡寇将军周慎被韩遂在葵园峡截断后路,败。 凉州刺史在萧关被前后夹击,败。 左冯翊在北地被马贼埋伏,败。 右扶风攻散关损兵折将,被贼人出关逆袭,败。 益州刺史被羌人多路夹攻,败。 五路皆败,刘襄与董卓这一路,反而成了唯一有斩获的部队,同行一衬托,他们突然变得很亮眼,这就有意思了。 最有意思的是张温,要是他真的成了太尉,那就是刚刚坐上三公之位,结果六路大军皆退,也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朝廷又该怎么看他? 古人可是很迷信的,这种扫把星,估计坐不稳三公之位。 刘襄把这事当做笑话一说,聚在他帐中的一众将校嬉笑出声,唯独范贤叹息一声:“叛贼主力犹存,其余羌氐反叛不绝,张车骑好大喜功了,平定凉州可不容易。” 凉州羌乱,几百年不绝,这其实是历史遗留问题,当年武帝打匈奴,命霍去病两次出兵河西,截断了匈奴和羌人的联系,打算击败匈奴再转头灭了这些羌氐部落。 结果匈奴是被击败了,打羌人出了问题,青藏高原上不去,绝不了羌氐部落的根子,等于是打到一半打不了了,这个烂摊子就遗留了下来,直到两汉灭亡都没解决,后面的几个朝代也没解决。 李二够勐了,他也没解决,只能走和亲分化的路子,等于是搁置争议共同发展了。 凉州就在青藏高原的下面,是个老大难,张温想毕其功于一役,这个决定确实愚蠢。 刘襄笑了笑,不用管张温是怎么想的,反正跟自己没关系,凉州还轮不到他说话,还是顾好自己吧。他开口说道:“这几日战马缺了精料,又是作战,又是重载赶路,已经亏了体力,你们要命人好生调养。” “将军放心,军中骑卒都很爱惜战马,我等一定精心调养。”赵云代众人回话。 “都去休息吧,这几日大伙都累了,传令士卒,待在营中好生修养,这几天不必出操。” “唯。”一众将校行礼告退。 帐中只剩徐荣和范贤两个参军事,和刘襄大眼瞪着小眼。 “你们也去休息吧,特别是子明,你还有伤在身,要注意调养,缺了用度只管开口,不要生分了。” 徐荣也有一大堆事,他要负责统领营中三千民夫,走了好几天,也不知留下的几个人管成什么样子,闻言就施礼告退了。 范贤却没走,他现在是参军事,可他知道是临时的,而自己也不擅长军略,当初也是贾诩拉着他去了宣威都尉部,做个录事,行功曹之责,打仗什么的,他不会。 这几天他考虑了一番,他虽然擅长刀笔桉牍之事,尤其是八分隶书,写得还算不错,可写字是他的爱好,本心是不喜欢做个刀笔吏的。 现在大军归营,有了空闲,他想跟刘襄谈谈,讨个正经的差使,什么参军事,他会参个屁啊,他对打仗不感兴趣。 “启禀将军,吾想辞去参军之职,军略之事,非我所长,不想空领俸禄,尸位素餐。吾擅防风治沙,稼轩农桑之事,听闻将军也是极为重视开荒屯田的,此为强军富国之本也。” 这话说的在理。 俗话说,龙不与蛇居,虎不伴犬行,贾诩的好友应当不是泛泛之辈,刘襄很感兴趣:“子明请言之,吾洗耳恭听。” 范贤斟酌了一下言辞,开口说道:“吾自幼家贫,延熹年间搬到武威郡姑臧县,家中无有产业,吾观县里多有荒地,可地薄沙多难以开垦,幼时便想探寻一些方法,开垦些荒地,就不用受穷了。寻访二十余年,终于找到些办法,开荒千余亩,皆成良田,对于开荒屯田颇为自信。吾其实不喜战事,还请将军命我管理农桑,省得耽误大事。” 会开荒屯田的都是国家柱石,能养活军民百姓的都是牛人,这是大才啊。 刘襄开口考验了一下:“吾在幽州收流民开荒,可头一年产量极低,能收回种子就算不错了,敢问子明,可有解决之法?” 一说这个,范贤来了兴致,他捋捋胡须,自得的说道:“此事易耳,须知荒地表面有一层地皮,极为松散,即使翻地,亦不能稳固,麦粟种下去,根基不牢,难以成活,此为开荒第一关,杂草尚在其次。所以第一年不可种粮,需种植萝卜、菘菜,长势喜人,吾在姑臧多次试种,产出颇丰。待第二年水土稳固,便可种粮。” 说到得意处,范贤手捻胡须,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凉州沙多,还可用秸秆锥入地中,如网一般抓住地气,便可种桑种果,幽州土地如何,还需亲自探查,肯定比凉州肥沃。吾还重现了六行耧,一人一日可播种百亩田地,吾还在试做小犁,即便缺少畜力,也可用人力翻地。” 这一通话,说得刘襄喜笑颜开,这是个大宝贝啊。 决定了,你就是我的典农中郎将了。不对,刚来就给太高的官位,那是害他。就典农校尉吧,也不行,自己麾下没几个校尉,还是很高啊,那就典农从事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孙坚想做盗马贼 与范贤一番长谈,刘襄心情大悦,直到被张温召见的时候,他都是乐呵呵的。 “宜程有何喜事?笑得这般欢畅。”张温黑着脸发问,他已经从长安回来了,被朝廷升任太尉,这原本是喜事,可最近的军情让他笑不出来,一帮子废物,让他很烦躁。 “我部完成军令,没有辜负太尉期望,是以心中欢喜。” 张温想了想,若无刘宜程救援,董卓也得完蛋,那就是六路皆败,颜面尽失,一点遮羞布都没有了,这唯一的一场胜仗得大肆宣传,遮掩一下其他的败绩。而刘宜程是他麾下又听话又能打的战将,得重重的奖赏,让人看看,不是我不会用人,是你们太废物。 当初征调此子,真是明智,皇甫义真算是拉了他一把,这个人情得回报。 想到此处,他调整表情,和颜悦色的说道:“此次救援友军,一日夜奔袭两百里,斩敌四万而还,刘宜程果然骁勇善战,吾定会上表陛下,为汝请功。” 上司要施恩,不能不识趣啊,刘襄拱手行礼:“多谢太尉提拔。” 张温又勉励了几句,就让刘襄退下了。 走出中军大帐,孙坚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拽着他的袖子就拉到了一边,神神秘秘的说道:“宜程,有桩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 孙坚转头看看左右,见没有外人,就开口说道:“汉阳牧苑知道吗?在勇士县的东北边,那里被贼兵占了。某着人仔细探查过,里面还有几千匹马,守卫只有一两千人,本想找机会拿下来,谁知道败的太快,没来得及。听说宜程损失了不少马匹,想不想补充回来?咱们去干他一票,敢不敢?” 刘襄回想了一下地形,陇关距离牧苑得有四百多里,一个来回得半个月,他犹豫的说道:“太远了,没有军令,搪塞不过去的,私自出兵就死定了。” “嘿嘿,放心,军令的事交给孙某,你只说去不去?” 那肯定得去,汉阳郡的牧苑里面都是河西马,就算被叛贼占了,战马剩不下多少,可种马多呀,弄到这批种马,他就能在幽州大量繁育河西战马了。他手里那五十匹种马不够,这是个好机会。 “怎么分?”刘襄不认为拿不下牧苑,只需要一次突袭而已。 “痛快。”孙坚咧着大嘴笑了:“哈哈哈,就知道刘宜程也是个胆大的,某负责带路和求下军令,手下有四百人参战,分三成,怎么样?” 挺合理的,孙坚其实已经让步了,刘襄痛快的答应:“成交。” 两人击掌为盟,这事就算约定了。 正要分头准备之时,刘襄伸手拉住了孙坚,压低声音,小声的说道:“牧苑是陛下私产,归少府管辖,虽然被贼兵占据,我等若是明目张胆的拿回其中马匹,绝对留不住。” “咱们从贼人手里夺回的马匹,他们还能要回去?凭什么?不要脸面的吗?”孙坚满脸疑惑。 刘襄点点头:“能。” “去他娘的,怎能这般无耻?”孙坚攥着拳头在原地转悠了好几圈,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想伸手打人,他还想着弄些马匹,好组建骑兵呢。自从见到安平军的骑兵,那种纵横往来的英姿,真是让人心动,他是心心念念就想着组建自己的骑兵军团。 “文台兄莫急,他们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呀。” “宜程何意?” 刘襄拉着孙坚小声的解释道:“咱们明着来,马匹是牧苑的,少府的人就有借口要回去,他们丢了牧苑得论罪,要回马匹能减轻罪责,肯定不会顾及脸面。就算弄死咱们,也得要回去,减了罪责可能就不会死了,你要是他们,你怎么做?” “那肯定让别人死。”这么一说,孙坚就明白了,这批马不是那么好拿的。 “对呀,所以咱们不能明着来,若是咱们劫掠羌氐部落,缴获了马匹,他们有什么借口管咱们要?若是攻破牧苑的是西凉马贼,他们凭什么牵连到咱们身上?” “嘿嘿嘿。”孙坚笑得很奸诈,他一挑眉毛:“那咱们就扮一回盗马贼?” 刘襄咳嗽一声,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对着孙坚一拱手:“万古伤心处,西凉一片云。而今浑瀚海,不用送终军。某,乃是西凉一片云,方圆千里最快的马匪,汝是何人?报上名来。” 孙坚愣了一下,这是又要对诗词,又要起名号,他想了片刻,灵光一闪,凑趣道:“终风且暴,顾我则笑,在下西凉一阵风,方圆千里最暴躁的马贼。” 刘襄继续逗趣:“我军过处,天高三尺,地薄一分。” 孙坚觉得这个话好应对,他得意洋洋的回道:“我军过处,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两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男人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经此一事,感觉交情深厚了不少。 他们身后的属下却心情各异,赵云、史阿觉得他们的主公才十七,性格一项是平易近人,从来就跟严肃古板不沾边,喜欢逗个趣,太正常了,他们见得多了。 可孙坚的属下,黄盖、韩当他们就有点惊奇了,跟着主公也有些年头了,只见过主公跟人拼刀子,没见过跟人对诗词啊,这可真稀奇,长见识了。 玩笑过后,约定了章程,孙坚去弄调兵剿匪的军令,刘襄去准备大车,去的时候拉孙坚的步卒,回来的时候拉马料,等军令一下,即刻出发。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月。 五月初二,孙坚才弄到扫荡汉阳羌氐叛贼的军令。 军令是下给刘襄的,孙坚以参军事的名义辅左。当天下令,当天出发,三千骑兵,一千民夫,赶着五百辆大车,拉着孙坚麾下的四百个步卒,顺着陇关道向西而行。 一路晓行夜宿,多派斥候,赶了七天路,到了湟水下游,牧苑北方十里之处潜伏。这里距离榆中一百五十多里,已经进入了贼兵的势力范围。 休息到半夜子时,民夫留下看管车辆,两军步骑三千七百人,孙坚在前,刘襄在后,人衔枚马衔嚼,悄悄摸进了牧苑的草场,向马舍行进。 汉阳牧苑的范围很大,得有好几十平方公里,有六处马舍,正常来说能养马万余匹,现在具体多少不知道,孙坚的人只探查到了马舍的位置,每处养马几百到一千匹。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屯兵之地,有千余兵马驻守,干掉这里,其余五处就是待宰的羔羊。 第一百九十九章 西凉马贼 凶残狡诈 大军摸黑前进,孙坚直接带人摸进了营门。 朝廷征剿的军队败退不久,贼兵防御松懈,营门很快就被打开,安平军三千余骑长驱直入。轲比能率队在街道上纵横往来,从房舍中冲出来的敌人被鲜卑突骑肆意践踏。张郃率队直奔马厩,一千五百乌桓突骑没碰到什么阻挡,顺利的掌控了马匹,驻守于此的贼兵,只能步行作战,也失去了逃跑的可能。 刘襄领宿卫封住营门,一个也不想放跑。太史慈领着越骑成了孙坚的辅助弓箭手,他们正在挨个房舍的清理守军。 孙坚大呼酣战,觉得痛快无比,骑兵将敌人彻底切割,他只需要带着人踹门而入,一个一个的清剿就好,一直在以多打少,完全不用担心后路,还有射术精湛的弓箭手支援,这仗打得就是舒心。 “都给我注意着点,谁要是死了,谁就是窝囊废。”孙坚觉得,这种仗,他可以零伤亡。 他畅快的大笑:“真他娘的痛快。” 战斗进行的很顺利,用三倍的兵力夜袭,敌人睡眼惺忪,猝不及防,当真如孙坚所料,我军零阵亡,几个受伤之人被孙坚嘲讽得抬不起头,只想钻到地缝里去。 一千两百个叛贼守军,几十个羌人牧奴,尽数被杀。 缴获战马一千两百匹,种马六十匹,母马千余匹。 寅时初刻,借着泛白的天光,大军分出五路,每路五百余骑,打着事先准备好的几面马贼的旗号,奔袭其余五座马舍,刘襄和孙坚带着五六百人留守。 车队从远处赶来,民夫正在忙着装载精料,刘襄专门去看了看,想了解一下牧苑里面河西马的伙食,豆类为主,麦类为辅,麸皮豆瓣很多,不是什么稀奇精选的饲料。 孙坚跟在一旁,不以为然的劝说:“就是平常马料,宜程何必亲自来看,抓几个这里的牧奴,他们自然能养好战马。” 刘襄摇摇头:“咱们不能带着牧苑的人,谨慎点,小心无大错。” 派出去的几路人马陆续回报,马舍已被占领,没有守军驻防,羌人牧奴加起来不到四百,已经全员处决。 车队分散赶往其他马舍,直到正午时分,缴获的战马和马料被拉了回来。经过统计,共有战马一千两百匹,种马三百五十匹,母马四千余匹。 开始分赃。 孙坚觉得战马太少了,忍不住抱怨:“贼人抽调得够狠的,一多半都被拉走了。” 他只分到了三百六十匹战马,一百零五匹种马和一千两百余匹母马。战马不够他组建骑兵军团。 刘襄看着他的种马,有点眼馋,就开口说道:“文台兄可有草场繁育马匹?” “没有。”孙坚没有自己的地盘,他家在扬州,也不是什么豪族大户,无力组建大规模的养马场,繁育马匹对他来说是个大难题。 “若是拿种马当战马用,那就太可惜了,不如这样,吾用战马跟你换,五匹换一匹,给你凑够九百匹战马,你还有一千两百多母马,这样就可以组建千人的骑兵军团了,换不换?” 孙坚想了想,未来有自己的马场当然是好事,可繁育、训练战马的周期太长,至少得三四年,耗费太大,他玩不起,还不如把握现在,先弄个骑兵军团再说。有了骑兵,自然可以抢到更多的战马。 “成交!” 经过调换,刘襄有了三百五十匹种马,三百匹战马和将近三千匹的母马,只要拉回幽州,他就有了一个大型的河西战马繁育马场。 他很高兴。 孙坚也很高兴,眼见着骑兵军团在望,笑得见牙不见眼。 两人各有所需,各有所得。 “与宜程合作就是痛快,下次再有好买卖,咱们再干他一票,你我联手,天下大可去得。” “文台兄莫急,咱们还没收尾呢。” 听到这话,孙坚满头雾水:“杀光了人,抢光了马,拉了五百车马料,还不算收尾?宜程要把草也割走?” 刘襄心里叹息一声,孙坚做事太糙了,他开口解释:“牧苑里面所有见过咱们的人,不能留,但是咱们的名号还没打出去,得在附近的羌氐部落转悠一下,让我这一片云和你这一阵风的名头响起来,否则别人怎么知道是马贼劫掠了牧苑,咱们怎么有借口推脱。还有剿灭羌人叛乱的军令,也需要人头去应付。” 孙坚觉得长见识了,刘宜程做事是真的周全。 那就干。 牧苑东、北两面的羌氐部落倒了血霉,一股凶残的马贼到处杀人放火,这些贼人行进如风,战力彪悍,无人能挡。 首领叫做西凉一片云,所过之处天高三尺,地薄一分,搜刮得那叫一个干净。 还有一个首领叫做西凉一阵风,那人更是凶残,要是碰到了他,更是鸡犬不留,连牲口棚都给你点喽。 最最嚣张的是,他们作桉之后还会留下一面旗帜,直接插在尸体堆上,黑底白字,张牙舞爪,就问你怕不怕? 很短的时间之内,这伙马贼的名号就传遍了四方,气焰嚣张,残忍狡诈,能使小儿止啼。 恐惧者众,效彷者众,汉阳郡、金城郡和武威郡的交界之处,沸反盈天,混乱异常。 名号传到了韩遂那里,此人侦骑四出,要拉拢这两个人才,共同对抗官军征剿。甚至张温都听说了马贼的凶名,发文让刘襄探查一二,有机会就要收编其人,不惜许下高官厚禄。 五月二十三日,刘襄所部与这路马贼战于武威郡祖历县南,鏖战一天,马贼仓惶逃窜,刘襄所部体力不足,无法追击,就势撤兵。 折腾了半个月,敌我两方的视线已经注视过来,该回军了。刘襄与孙坚带着一万两千多匹的马群,拉着万余石精料,五千多束草料,四千多颗人头,赶着三万多头牛羊牲畜,浩浩荡荡,回到陇关。 他们一个俘虏都没有。 孙坚凑齐了千余匹战马,将近两千驮马,志得意满。 刘襄补齐了马匹缺额,还多赚了两千多匹,最重要的,是心肝宝贝一样的三百五十匹种马。 回军之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剿匪大军将要撤往陈仓,这就说明,此次进剿凉州的行动,宣告失败。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刘襄觉得是好消息。 战果报上中军,张温又告诉了他另一个好消息: “平难中郎将刘襄,骁勇善战,奋武扬威,升任度辽将军,晋爵西乡侯,食邑五百户。” 第两百章 光杆将军 度辽将军,银印青绶,秩二千石,屯驻在五原郡曼柏县,重号将军之下,杂号将军之上,统领度辽营,防备匈奴、鲜卑诸事,是北疆最大的一股军事力量。 可惜,自熹平六年汉军北伐战败,鲜卑多次南下,五原、云中、雁门等郡已不受大汉控制,度辽营被裁撤,度辽将军已经空置了九年。 朝廷这个任命,相当于只封了一个空头名号,没有度辽营的兵马,这就是个光杆将军,有啥用? 刘襄眨眨眼,疑惑的问道:“太尉,陛下要我重建度辽营,夺回五原防区?” 张温有点羞愧,前些天信誓旦旦的承诺,要给部下讨个赏赐,结果朝廷就给了个空头名号,也太敷衍了吧,前线拼死作战,后方不干人事,这仗还怎么打?谁还给你搏命厮杀? 自己这个太尉还真是一点颜面都没有,要个实权将军都要不到,唯一一支得用的兵马,也要寒心喽,他也感觉寒心,这不是好征兆啊,自己这三公之位,怕是长不了了,灰心丧气的说道:“宜程啊,你就当只给你晋爵了,十七岁的乡侯,不错了。度辽营的事,不要想了,在幽州好好待着吧。” 刘襄无所谓,官职大小他不在乎,朝廷还能封他做皇帝不成? “那朝廷什么意思?让我回幽州?”能回幽州才是好消息。 张温很烦躁,这种时候封了个空头的度辽将军,麾下唯一打了胜仗的部队都要搅和散了,那还打个屁的凉州,回家躺平了睡大觉去吧。 “凉州的仗还没打完呢,你回个屁,等平了凉州贼再说。” 刘襄撇撇嘴,不说话了,张温明显在气头上,还是不要找倒霉的好。 “唉!”张太尉愁啊,战事不利,益州刺史兵马尽丧,凉州刺史与左冯翊伤亡惨重,这三路已经指望不上,他们能守住辖区就不错了。 右扶风鲍鸿已经退到陈仓,可他怕是守不住城池,粮草补给就指望陈仓输送,那里要是丢了,陇关大营后路不保,补给断绝,有全军覆没之危。 周慎折损过半,董卓不听调遣,可用之兵不足三万,难以分兵据守,只能后撤了。 初登太尉,丧师辱国,进退维谷,处境艰难啊。 他又叹息一声,吩咐道:“下去准备吧,明日拔营,撤回陈仓。” 大军回撤,陇关只留了三千多人驻守。 六月初三,太尉张温携大军撤到陈仓,防备散关贼寇,汉阳郡复被凉州贼占据,兵锋直指陇关,三辅之地风声鹤唳。 刘襄带着大军在渭水里洗澡,他恨不得整天都泡在水里,关中平原的夏天太热了,他们这帮幽州人,实在是受不了。 “宜程、宜程,快上来,有好事。”孙坚又找上门了。 刘襄就坐在河边的浅水区,闻言起身走上河岸,蔫头蔫脑的的回道:“有好事也不去了,太热啦,不想动弹。” “哈哈哈哈,这算得什么,江南更热,宜程以后也要南征北战的,要及早适应啊。”孙坚是真不怕热,仍然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他最近已经补齐了千人骑兵,正踌躇满志的训练呢。 刘襄披上葛布的外袍,不耐烦的说道:“有事赶紧说吧,吾还要下水凉快凉快呢。” “你下不了水了,太尉把周慎贬了,要任命你统领营中兵马,正在大帐等着你呢,快去吧。” 张温退到陈仓的时候,只有两万多正卒,民夫却有七八万,他就在民夫里面招募兵卒,补充到了四万,再加上鲍鸿的兵马,陈仓屯兵五万,倒是稳定了局面。 刘襄赶到中军大帐的时候,汗水又把衣服湿透了,黏湖湖的粘在身上,非常难受。 “启禀太尉,末将刘襄,前来听命。” “关中酷热,吾也知道宜程作为北人,难以适应,受苦了,可军情为重,且忍一忍吧。”张温好言安慰了一句,接着下令:“度辽将军刘襄,统领营中四万人马,整备战具,加紧训练,待天气转凉,出兵散关,扫平武都。” 武都郡时刻威胁陈仓,窥视长安到陇关一线的补给线路,不平武都,大军不敢前行。 “末将领命。”刘襄拱手应命,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就开口要人:“太尉,中军新兵众多,缺乏战将,吾想要两个人。” 张温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吾就这几个合用的人手,你还要整天惦记,不当人子,说吧,要谁?” “参军事孙坚,执戟郎刘备。” 张温想了想,这两个都是朱儁辞官之时推荐的,还算得用,提拔重用一下也好,转头吩咐侍从:“招孙坚、刘备进来。” 孙坚就在帐侧,刘备就在门口,不及一刻,两人到齐,张温下令:“调你二人至度辽将军麾下,需用心任事,不可懈怠。” “唯。” “下去吧。” 三人施礼告退。 出了大帐,刘备、孙坚二人行礼道谢,刘襄摆摆手:“两位都是有大才的,咱们也是老相识,客套话不必多说,现在有个难题摆在面前,太尉托付的部队可不好带,有一大半是周慎的老部下,剩下一半全是新兵,都不好办呐。” 孙坚不以为意,建议道:“咱们直入中军,谁不服就砍了谁,某倒是想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某手中的刀子硬。” 刘备也提出建议:“启禀将军,可将周慎的老部下升职调入中军,便能趁机掌控兵卒。” 刘襄沉吟片刻,觉得这两个办法都能用:“咱们直入中军先杀他一批,再调任一批,底层兵卒缺乏人手掌控,吾意举行军中大比,选优异者,提拔任命一批军官,如此,大军尽入我手。” “将军英明。”孙坚和刘备觉得自己的谏言被接受,心里都很高兴,上司是个能听得进劝谏的,这是好事。 刘襄集结宿卫,孙坚带着家将,刘备拉上张飞,一行五百余人,全员着甲,手持兵刃,威风八面,煞气腾腾。 通过辕门来到中军帐,敲响聚将鼓,刘襄主位坐定,左边孙坚,右手刘备,一众将校依次排开,宿卫在外把守节堂。 他心中默数,谁敢超时不至,便是第一波立威之人。 第两百零一章 整军 刘襄一直在心中默默计算时间,他真想玩一个三屈指不到,一律斩首,可那样就太凶残了,会冤枉死很多人。 汉军聚将一般是三通鼓,第一遍鼓响,是提醒;第二遍鼔响,是催促;第三遍就是警告了。三通鼓毕,军吏不至,获罪,至于怎么罚,看主将心情,打军棍、抽鞭子、斩首,花样很多。 这次聚将招军侯以上者到中军帐应命,第一通鼔响的时候就派出哨骑四处通告了。 结果很多人没来。 长史、司马一个都没到,在册的四十多个军侯,只来了十六个,这要不是私下串联,刘襄把面前的条桉吃了。 想玩一出法不责众? 这些人是想瞎了心。 刘襄面沉似水,孙坚冷笑连连,他们两个扮演马贼的时候,多少羌氐部落尽被屠戮,一个俘虏都没留,上万颗人头落地,论杀心,他和刘宜程不相上下,谁都不是良善之辈。 这些人,命犯太岁啊。 一旁的刘备眉头紧锁,若周慎的属下聚兵哗变,事情就不好办了,他觉得非常棘手,得赶紧想办法处理,越拖越坏事。 刘襄倒是不觉得那些人敢聚兵反抗,真的想反,周慎被贬官的时候就已经反了,他们不过是欺生,想拿捏一下自己,获得一些好处。 杀他们不难,只需要调骑兵入营。 刘襄必须掌控大军,不止是因为有军令在上面压着,他要驱使这支军队攻破大散关,保持善战的名号。自己接受调遣是表示服从,能打胜仗是有用,这样朝廷才能容忍他。最重要的是,他善战之名越响亮,幽州就越安全。 这些人,挡了他的路了。 挡路的,都得死。 他扫了一眼下面战战兢兢的十六个军侯,又看了孙坚和刘备一眼,得调动这些人的力量,特别是孙坚。 “任命孙坚为行军长史; 任命刘备为前营司马; 任命程普为左营司马; 任命韩当为右营司马; 任命张郃为后营司马。 点卯,记名。” 这四万大军有中军两万人,前后左右四营各五千,刘襄许了孙坚为自己的长史,又给了他两个营的兵力,对于想靠军功往上爬的孙坚来说,这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大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同样的道理,刘备也是。 他们的呼吸都变了。 重赏之下才有勇夫,想让人为你拼命,就得舍得下本,这支部队他带不回幽州,不如分享一下利益,将孙坚和刘备绑上他的战车。 他只需要控制中军,再保证后路的辎重补给便好。 思索之时,点卯完毕,来应命的军侯全是四营军官,中军一个都没有。 “赵云,调骑兵入中军,抓捕原长史耿贲以下二十二人来中军帐治罪,但有阻碍,就地诛杀。” “遵令。” 赵云刚刚应命,孙坚就出列行礼:“启禀将军,某麾下千骑愿协助抓捕人犯。” 刘备也跟着出列:“将军,某也愿意协助。” 效果立竿见影。 属下的积极性不能打压,自然是都准了。 四千多骑兵奉令进入中军,三百多颗人头悬挂营门。 四营的原司马带着六个军侯,跪在大帐门外请罪。 刀已染血,怎会轻易入鞘,一律斩首示众。 点时不到,违期不至,此为慢军,犯者斩之,一切依军法而行,算不得滥杀。 刘襄不在意几个高层军官背后的家族,他的基本盘是幽州的三百万百姓,跟这些世家大族有着最根本的利益冲突,他也不想混大汉的官场,完全没有顾忌,杀了就杀了。 处决了反对他的人,该面对下一个问题了,军官不足。四万大军需要六十多个军侯统管,因为新兵众多,屯长、队率的缺口也不少。 开始军中大比,力强者胜。不但能选出优异者,选拔出来的这批人还自带威望,只需要提拔一下,他们就得念自己的恩情,中低层军官的问题就解决了。之后再整肃军纪,严格训练,这支部队就能掌控在手里。 六月盛夏,陈仓城外的军营之中热火朝天,度辽将军的命令已经传遍了,公平比武,选拔军官,能者上庸者下。 中低层军官不需要军略,武力强,有威望,能管好手下的那几个人,能看得懂旗号听得懂命令就完事了。 这种机会可不多,有能力有心气的都在摩拳擦掌,要在将军面前显显手段,得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盛夏的阳光炽烈,却比不得他们心中的热火。 大比在清晨和傍晚举行,正午休息两个时辰,天气酷热,怕中暑。 擂台已经划定,箭靶已经树立,马道已经平整,任由兵卒自由报名。陈仓的书左小吏,军中的录事、功曹,全被征调,中军的军法队做裁判,安平军做监督。 六月初十,大比开始。 先是预赛,举石锁、负重跑、开硬弓、骑马过障,根据骑兵、步卒、弓弩手的不同项目,分别举行,不达标的就退下去做看客吧,达标的记下名字,这批人已经可以考虑选为伍长了,之后的成绩越高,自然军职越高。 预赛比了两天,第三天开始正赛,步射、骑射、角抵、格斗,一轮一轮的淘汰,参赛的人,热情很高,各个拼尽全力,特别是格斗,打得鼻青脸肿。围观的热情也很高,人头攒动,摩肩坠肘,比春运的火车站还挤。 刘襄很担心会大面积的中暑,命人在校场各处准备了绿豆汤和煮好的盐水,甭管渴不渴,先灌一肚子再说。 正赛持续了四天,大部分的军中士卒跟过节似的,期间欢呼雀跃、嬉笑怒骂,发泄了不少心中的淤塞,战败后的沮丧,新入伍的忧惧,都得到了缓解,士气低糜的状态一扫而空。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正经的收获就是六十个军侯,三百个屯长,六百个队率,三千个什长,六千个伍长,一次到位。 新、老兵卒打散整编,这支军队就刻上了刘襄的印记。 之后不必多说,训练,训练,不停的训练,所有军官都必须在训练期间以身作则,否则直接罢免,而且要不停的重复喊话,要让每一个士卒都明白:严苛训练,是为了让他们在战场上保住性命。 重盾手的快速结阵,长矛大戟的列阵格斗,刀牌手的跳荡厮杀,弓弩手的覆盖射击,骑兵的奔射、突击。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直到成为本能。 孙坚就像找到了玩具的小孩,每天都泡在营中训练士卒,乐此不疲,精神焕发。 刘备就没出过营地,自从给人看了几个月的大门,他更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不知疲倦的学习刘襄的练兵之法,与士卒同吃同住,试图尽快掌控部队。可惜有张飞这个拉后腿的,几顿鞭子就能激起士卒的怨忿,让他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刘襄都看在眼里,可他毫不理会,他现在正在薅张温的羊毛。 他和孙坚缴获了几万只牛羊,上交给了张温,这个财迷卖掉了所有的牛和一部分羊,还剩下的这些,刘襄想宰了吃肉,士卒训练的强度太大,不吃肉可不行。 他每天都上门纠缠,今天几十,明天一百,反正不能空手回去,张温现在一看见他就心疼。 这些费尽口舌讨要回来的羊肉,煮汤炖菜,通通进了麾下士卒的肚子,谁要是敢伸手,刘襄就剁了谁的脑袋。 日子就在兵卒的汗水和军官的鲜血中渡过。 度辽将军骁勇善战,治军严苛,心狠手辣,爱兵如子的名声在西北战区流传,军中士卒渐渐归心。 第两百零二章 铁马秋风大散关 七月十五,太尉张温被召回洛阳,他已经感觉仕途不妙,走的颇为萧索。临走时托付刘襄:“一定要夺回散关,否则关中难守,三辅不宁。” 执金吾袁滂接任张温,署理三辅战事。 调右扶风鲍鸿退回治所槐里县,调董卓退到陇关立寨,刘襄就成了驻守陈仓的主将。 袁滂亲自跑到陈仓劳军,命令刘襄夺回散关。 散关的名字源自于散宜生,就是《封神演义》里面的西周大夫散宜生,他在正史上确有其人,是周朝的开国功臣,文王四友之一,辅左武王灭商。后来他被封到嘉陵江一带,建立了散国,散关也是那时候开始修筑的,所以称之为散关。 秦岭西端与陇山分界之处,嘉陵江上游的低谷地带,是一处南北往来的天然通道,散关就在通道的北端依险而立,地处秦岭的北麓,山势险峻,通行非常困难。 关口海拔约1200多米,两侧有崖壁对峙,号称“一线天”,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扼守四川与陕西之间的山道,可以称之为川陕咽喉。 想正面攻克此等险关,难度极大,刘襄招司马以上军官议事。 待孙坚等人聚齐,他开口问道:“酷暑将过,执金吾命我等夺回散关,诸位有何良策?” 刘襄之下以孙坚地位为尊,他开口说道:“张太尉此前定计,两路夹攻武都郡,原是不错的,只是领兵之人无用,方才功败垂成,我军可效彷一二,分偏师走褒斜道,在转向故道,于后夹击散关,必能功成。” “我等附议。”程普、韩当是孙坚的家将,自然开口支持。 刘备苦苦思考,他带兵经验少,特别是制定战略这事,他之前没接触过,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办法。 张郃也没想出什么计策,他心中清楚,将军安排他到后营,就是要他守护辎重补给,不会分派别的任务,也就懒得浪费心力,不再苦思。 刘襄在思考地形,褒斜道长五百里,再转走故道,全程一千多里,一路全是栈道、山谷、河川,行进困难,这种大迂回,还有一半路程在敌占区,难度极大,非常冒险。 孙坚知道自己的提议很冒险,见刘襄沉吟不语,拱手抱拳:“将军,春季之时益州刺史于此兵败,敌人不会想到我军敢再走故道,必能出其不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某愿带人突袭敌后。” 刘襄确实没想出其他的办法,硬攻险关,伤亡太大,他不愿意做头铁的二傻子。孙坚军略出众,奋勇敢战,麾下四将都是骁锐,应该能够完成如此艰难的任务。 “你需要多少人手?” “两营足以。” 两营一万步卒,刘襄觉得有些不够,他看着刘备问道:“玄德,你可愿助文台一臂之力,完成此等壮举?” 刘备知道危险,可战场就是凶险之地,决定沙场搏出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目光坚定,朗声说道:“某愿随孙长史出阵,走一走这千里征程,请将军下令。” “行军长史孙坚,携前营刘备,左营程普,右营韩当迂回敌后,配合中军夹击散关。” “末将遵令。”孙坚四人拱手领命。 说完军令,刘襄的语气软了下来:“文台,玄德,这一路山高水险,你们要注意安全,若事不可为,就退回来,咱们从长计议。” 刘备挺感动的,他觉得心中温暖:“谢将军挂怀。” 孙坚哈哈一笑:“宜程不必担忧,小小栈道拦不住我,区区羌胡不在话下,咱们在散关庆功。” 这话说得提气,刘襄豪爽的回道:“好,拿下散关,大宴三日。” 孙坚拱手一礼,带着几人告退出帐,去整顿兵马,准备出征。 刘襄快马赶到长安,去袁滂处求了军令,命令益州刺史郄俭为孙坚所部提供补给军械,又在各县征集鹿车两千辆。鹿车就是独轮车,能在栈道上灵活通行,两千辆鹿车可运粮万余石。 七月二十,物资齐备,孙坚领骑兵一千,步卒一万五,民夫一万,推着鹿车踏上征途。 待孙坚所部远去,刘襄也要准备出兵,他麾下还有骑兵五千,步卒两万三千,近几日已经开始打造攻城器械,主要是橹车和床弩。散关位置险峻,山路难行,大型器械不好运送,他准备到了关口再就地打造。 一边思考着攻打散关的问题,一边开始巡营,临近出兵,要仔细查看军中士卒的状态。他接收的这支部队,新兵众多,羌胡也不少,士气很容易被影响,才整训了一个来月,战力其实不怎么高,当然,比守散关的羌人叛军强。 散关守军只有一万多人,很多羌氐之人都已经回归部落了,这是个好消息,情报是一个叫谭免免的羌人告诉他的,经过多次探查,确认无误。 此人是白马羌的小部落首领,在渭水南岸见识到了安平军的骁勇,说刘襄骑火马而来,跨白马而去,是白马羌人传说中的神威天将军,发誓要投奔他。但他不敢走陇关,就带着三百多个族人,绕路祁山道、故道,又从小路穿过散关,跑了九百多里才来到陈仓。 刘襄很在意那条小路,可实在崎区,大军无法通行,只能放弃从小路穿过关卡的打算。 他也没敢将谭免免收在身边,依他谨慎的性格,这种来路不明的,得先考察考察,就编进了陈仓大营。这人确实有能力,参加了军中大比,弓马娴熟,表现优异,被提升为军侯,统领一曲羌人骑兵。 人果然经不住念叨,一个八尺五寸的壮汉,远远的就迎了过来,此人虎背熊腰,肌肉虬结,极为壮硕,当真是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行走之间,震地有声。此人便是谭免免,他急赶几步,几乎小跑着来到马前,抚胸躬身行礼:“拜见将军。” “免礼,你部情况如何?” “只要将军下令,我们随时都能出战。”谭免免信誓旦旦的回答。 看样子士气还不错。 不止是羌人骑兵,其他人马的士气也不错,没有看到畏惧、厌战的情绪,刘襄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很担心孙坚那一路,褒斜道虽然在大汉的控制之中,可路径不好走,希望不会有太多的非战斗减员。 后半程的故道就进入了羌氐部落的杂居之处,乱了一年多了,消息断绝,具体情况不清楚。 第两百零三章 远征第一战 巍巍秦岭西,栈道与云齐。 羌蛮万余落,矛戟自高低。 孙坚战意昂扬的走进了褒斜栈道,搏军功,报知己,他踌躇满志。 走了十五天,仍然没有走出栈道,两万六千人的队伍排出去十几里,他来回奔波,感觉已经走了上千里,不断的催促,可行军速度就是上不去。 “主公不可急躁,栈道盘山凌谷,步步艰险,兵卒绝无懈怠之意,实在是无法加速。”祖茂在一旁劝解。 孙坚看着深谷中奔流的河水,叹息道:“一日行军不足三十里,何时才能走出褒斜道?某心急如焚。” “栈道仍在朝廷控制,十一处驿站通行不殆,不会有敌人拦截,主公不必忧心。” “只需五百人,便可截断此路,一把大火就能让我军折戟于此,不走出褒斜道,某难以安心,继续催促兵卒,加速行军。”在孙坚不断的催促之下,大军终于走出褒谷口,等赶到南郑县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十,他们走完前半程用了二十天。 补充辎重,大军修整,三日后过阳平关进入了敌占区,孙坚反而放松了下来。 刘备挺疑惑的,这个孙文台在自己人的地盘上跟被狗撵着一样,催命似的要求加速赶路,怎么到了敌人的地盘上,就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了? 不懂就问:“文台兄,为何之前急躁异常,现在却不慌不忙?” 孙坚笑着指点:“若在褒斜道受阻,大军难以发力,毫无回旋余地,故道平缓,虽四面皆敌,战而胜之便是,不必慌忙。待突破沮县、河池,占据故道县,便能断绝散关后路,我军一万六千人马,区区羌胡,不在话下。” 大军迤逦而行,不日便赶到了沮县城下,仗着兵甲犀利,弓弩众多,当天便发起试探攻击。沮县守军不下万人,却被弓弩压在城垣上难以还手,汉军三面齐攻,一个下午就填平了护城河,孙坚下令收兵,不愿蚁附血战,退兵五里安营扎寨。 发文请益州刺史征集工匠、民夫,打造攻城器械。 益州刺史郄俭带领兵卒六千,民夫两万前来助战,要洗刷此前战败之辱,要将功折罪避免朝廷处罚。 孙坚自然欢迎,两军大营掎角而立,三万民夫加速打造云梯、井兰等等攻城器械,两万余正卒轮流出阵,使守军不得出城疏浚河道。 如此五六天,沮县守军开始懈怠,恰逢刘备出战,张飞眼珠一转:“主公,城中守军松懈,不如趁机强攻,拿下城池,此次出征的头一功,就在咱们手里了。” 刘备仔细观瞧,城上守军不多,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这些时日汉军只是弓弩骚扰,并未冲城,看样子他们确实失去了警惕,这是大好的机会啊,他命人回报孙坚:“我部发现战机,准备立刻攻城,请长史随后支援。” 随即命令部下兵卒备好飞梯,一旦守军避箭,立刻蚁附攻城。 张飞披了双层铁甲,要带头冲锋,先登入城。前营五千兵卒各个兴奋,这第一份功劳,他们拿定了。 战事很顺利,汉军一千五百弓弩手抵近护城河,箭失一发,沮县守军熟门熟路的缩在城垛后面避箭,有些更是直接下城而去。张飞迈着大步奔跑在前,不待飞梯架稳就攀缘而上,最后一波覆盖射击还没落尽,就登上了城头,跟敌军一起承受了一波箭雨。 他身上挂着箭失,手持刀盾呼喝酣战,后续不断有人冲上城垣,前营尽数出击,五千兵卒铺满了城墙上下,眼见着夺城在望。 刘备突然听到了轰隆隆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大,地面开始震动,他惊恐的转头观瞧,西面的丘陵之后冲出来一股骑兵,得有三五千人,全是花花绿绿的羌氐之人,于此同时,城上也冲出了大群的守军,将汉军堵在城墙一段,眼见着就要被赶下城垣。 中计了。 刘备目呲尽裂,上有守军堵截,下有骑兵突袭,前营五千人马进退不得,败局已定,怕是要全军覆没。 怎么办? 如此危局,他毫无办法,想要抽身而走,又担心城上的张飞,两人相伴扶持,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怎么忍心将他抛弃在乱军之中。 他嘶吼一声拔剑出鞘,冲过了护城河,对着城上高声大喝:“翼德,速速下城。” 在刘备冲到城墙之时,羌人的骑兵已经杀到,护城河边上的弓弩手被冲得七零八落,他们没有阵型,没有长矛重盾,只是慌忙的射了两轮箭就被骑兵杀戮殆尽。前营三千多兵卒被夹在城墙边缘难以动弹,城上城下两面夹攻,让他们苦不堪言。 张飞此时正在城上噼砍厮杀,可敌军人数太多了,盾阵不停的前推,他根本破不了阵,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手下的人数越来越少,眼见着就要被敌人围杀。 听到刘备的喊声,他一咬牙一跺脚,纵身就跳下了城墙,哐堂一声巨响,砸的地面都抖了一下,穿着两层铁甲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咳了一口血,挣扎了几下却爬不起来,在刘备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感觉胸腹之间钻心一般的疼痛。 “主公速走,某怕是不行了。”张飞气息急促,声音已经没有了以往的中气。 “翼德休要多言,随我杀出重围。”刘备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一手持剑,就要领人突围。 “结阵,结阵,随我杀敌。”刘备高声呼喝,试图聚集兵卒,城上的滚石、擂木、羽箭、标枪不断的砸下来,兵卒越聚集死伤越重,可不聚成盾阵,又挡不住羌人骑兵射出的羽箭。 前营崩溃了,他们哀嚎投降之声并不能感动敌人,仍然被毫不留情的杀戮。 刘备身边的人只剩下了寥寥几个,败的太快了,跟一场梦一样,上一刻还在意气风发的要搏取夺城之功,下一刻就被敌军突袭,中计兵败。 上天为何这般苛待? 想我刘备,心有大志,却磕磕绊绊无有所成,刚遇赏识之人,却出师未捷,兵败身死。 不甘心呐! 他心中感伤,看着身后仰躺着的张飞,低声呢喃:“翼德稍待,为兄来也。” 一蓬箭雨凌空来袭,可已经没有人为他持盾挡箭了,刘备苦笑一下,不再闪避,他不想死得仓皇狼狈。 “吾之路途,于此为止,甚憾。” 第两百零四章 糊涂仗 刘襄是在五天之后接到的战报,刘备、张飞战死,前营全军覆没,孙坚止步于沮县。 损失太大了。 三分之一的兵力没了,孙坚能不能稳住大军,后续的连锁反应会是什么样子,刘襄不知道,他很担心。 沮县就这么难打吗?已经挡住两次攻伐了。 最恶心的是,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敌方的主将是谁,藏的够深的,对方肯定是个老阴比。 看着散关的城墙,他心中郁闷,偏师怕是指望不上了,还得靠自己呀。 刘襄已经带兵来到散关十多天了,试探过几次,没有发现战机。中军一万五千步卒距关口六里之处扎营,后面三里的山坳之中,是后营和一万民夫的驻扎之地,在那里囤积粮草辎重以及打造攻城器械,再往后十余里的山口,屯驻了两千骑兵,他们会看住大军后路和守护补给线。 补给线不长,陈仓到散关只有七十里,跟在家门口作战差不多,他把安平军三千多胡骑都留在了陈仓城中,还留了三千步卒,由太史慈负责统领。 他要防备的不是羌、氐和胡人。 该有的警惕一定要有,他孤军在外,今天还在跟他并肩作战的友军,朝廷只需要一道诏令,他们明天就会与刘襄刀刃相向,一定不能放松警惕,决不能把生死交到别人手里。好消息是陈仓的存粮极多,不下于一百五十万石,他不用担心被人断粮。 这十几天,在就地打造器械,云梯、冲车、井兰,没制造投石机,特别是配重式投石机,他还不想资敌。 谭免免穿过散关的小路,需要攀山过岭,马匹车辆无法通行,背负重物也难以通过,只能成为哨探侦查敌后的路径,那里能通到散关后面的故道县,大队人马过不去,小股部队过去就是送死,不到逼不得已,他不想冒险。 刘襄在等待,等器械打造完毕,等守军漏出破绽,等待可能会出现的转机,在此之前,只能与散关守军对峙,时不时的对射几阵,骚扰一下。 沉闷的对峙非常考验他的耐心,也非常考验守军的耐心,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孙坚现在很难,愁得他一把一把的薅头发,军中士气快他娘的崩溃了,前营五千兵卒阵亡,大军减员三层,军心动摇,士卒畏战,他甚至不敢退兵。 四五千的羌胡骑兵在营外游荡,城里的万余大军随时都能扑出来,一旦退兵,敌人肯定衔尾追杀,溃败不可避免。现在只能据营而守,等待军心稳定,最好是能小胜几阵,提升一下士气,军队才有再战之力。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一路进兵,都是顺着沔水而行,大营也扎在河边,不但取水方便,补给也是在河道中运输,不怕敌人断水绝粮,这是不多的好消息了。 他等着敌人来攻营,两座大营掎角而立,背靠沔水,易守难攻,打退敌兵进攻的自信还是有的,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想起几天前,他率兵出营支援刘玄德,接到的是发现战机,接应攻城的报信,大军推着新造出来的攻城器械,兴冲冲的奔往沮县城下,结果斥候回报,前营被骑兵突袭,困在城下难以脱身。 等他带着骑兵赶到之时,前营已经崩溃,败的太快了,措手不及啊。羌胡的大队骑兵扑了上来,他手下只有一千骑卒,完全不是对手,若不是程普和韩当支援的快,他恐怕也会被人围杀。 可好不容易组建的骑兵,只剩下了三百来人,心疼啊,直到现在,他的心都疼得直抽抽。 沮县的主将一直都没现身,只知道打着张字牙旗,益州刺史也没见过此人,连名号都不知道,被谁打败的都不清楚,真是憋屈。 孙坚正在帐中发愁,黄盖入内禀报:“主公,沮县出兵了,正在营外挑战。” “命令各部谨守营寨,不得出战,公覆随我去看看。” 两人来到辕门观瞧,四千多羌胡骑兵列阵在后,六七千步卒列阵在前,骑兵的旗号很杂,步兵却打着一面袁字将旗。 孙坚很不忿:“主将没来,竟敢小视于我。” 旁边的黄盖疑惑的说道:“不对啊,怎么这么多的巴人?还有板橹蛮?主公,跟我军对战的主力不是羌人,这不对劲啊。” 经黄盖一提醒,孙坚也反应过来,沮县虽然离汉中很近,可这里是羌氐部落的杂居之地,巴人和板橹蛮主要生活在汉中郡南边的巴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攻城的时候还没注意,主要是因为巴人、羌人、氐人部落繁多,汉人也分不明白,现在那些步卒在大营外面击鼓挑战,板橹蛮特有的战舞,巴人的鬼巫仪式,一下就分辨出来了,他们跟羌氐的习俗不一样。 “去他娘的,老子们来打羌人,跟这些巴人有什么关系?只听说过那些板橹蛮为钱打仗,怎么现在巴人也有随军赚钱的传统了?那些骑兵恐怕也不是羌氐叛军。”孙坚满头雾水,他有点闹不清状况。 此时板橹蛮跳完战舞,巴人也祭祀完了鬼神,一员战将骑马近前,口中高声大喝:“对面的汉将听了,命你速速投降,否则鬼神降罪,让你不得好死。” 孙坚不屑的回道:“要战便战,休要多言,一群蛇巴,怎敢在孙某面前嚣张?” 说完又跟身边的黄盖抱怨:“益州刺史郄俭是干什么吃的,他自己境内的人种都分不清楚,那个汉中太守苏固也是废物一个,家门口有这么一群巴人,他居然视而不见,真是误事。早知道沮县里面的不是羌人,那还打个屁,跟他们借道不就好了。” 黄盖提醒道:“主公,前年米贼造反,被苏固驱逐出了汉中,这些人可能是米贼,大概不会借道。” “米贼不是被剿灭了吗?”孙坚很疑惑。 “某也不知道具体如何,只是猜测。”黄盖也闹不清楚详细的状况。 “这打的什么湖涂仗,真他娘的一团糟。”孙坚脑瓜子疼,偏师迂回,本是冲着羌人去的,结果跟巴人干起来了,阵亡了五千多人居然没见过对面的主将,也弄不清楚他们是个什么出身。 这算什么事啊! 他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自己跟个二傻子一样,湖里湖涂的瞎打一通。 第两百零五章 五斗米 孙坚不想打,可对面已经攻上来了,他不可能不还手,两方都死了人,血仇已经结下,不是那么容易就握手言和的。 板橹蛮善战,巴人精悍,以弱势兵力攻营,却各个奋勇。孙坚所部人数占优,弓弩众多,兵甲犀利,两方隔着寨墙互斗,箭失如雨,长矛如林,鼓角争鸣,杀声震天。 鏖战半日,互有损伤,寨墙依旧矗立,孙坚身先士卒,鼓舞军心,报定了死守的主意,半步也不后退。疑似米贼的部队见攻不破营寨,益州刺史所部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等他们露出疲惫之态,只能鸣金收兵,撤回沮县。 两方并未缠斗,能够保持阵型,损伤都不大,但击退了敌军,孙坚很高兴,军中士气明显好转,只需修整一番,不难恢复战意。 “这帮米贼是来做善事的吧,解决了让人头疼的大问题,某定要后报,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孙坚一边卸甲一边调侃,他现在的心情好多了。 “对,定要好好的报答报答,砍了这帮巴子的脑袋,他娘了个腿的,哎幼,你轻点。”祖茂在战斗中了几箭,幸亏有铁甲相护,入肉不深。 正在给他处理伤势的黄盖理都不理,取出箭头就把一碗一碗的盐水往伤口上倒,疼得祖茂嗷嗷大叫,满嘴的“入娘贼,该杀的巴子,老子迟早弄死他们。” 等包扎完毕,祖茂被盐水痧得痛不欲生,嘴歪眼斜的抱怨:“这刘度辽怎么发明了这么个折磨人的法子,治伤比受伤的时候还疼,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就是能救命,那刘度辽是能治瘟疫的大贤,这法子能去金创疭(g)瘛(chi),不想抽四六风就忍着点吧。”黄盖很是敬佩刘襄,特意去学了清创之术,认为这是有大用的。 处理完祖茂的伤势,他又劝谏孙坚:“主公,此处的状况是不是要跟刘度辽说一下?我军一时之间怕是动弹不得。” 孙坚叹息一声:“是得跟刘宜程说说,短时间内是去不得散关了,当初信誓旦旦的领兵而出,现在成了这般模样,真他娘的丢脸。刘宜程信重于我,孙某却对不住朋友,唉!真是,真是没脸见人!” 军情消息顺着栈道飞驰,五天后来到了刘襄手中。 看到已经稳住大军,他心中松了口气,看到沮县是疑似米贼的部队,其中巴人、板橹蛮众多,主将牙旗为张,却始终没露过面,不知道是何人。 他心中猜测,对面可能是五斗米道的张修。 张修是巴郡人,创建了五斗米道,跟张角一样传道聚众,在公元184年起兵造反,即是大教教主,也是造反头子。 势力遍及巴郡、汉中一带。 张角以《太平经》教人,烧符水治病。张修也差不多,强调叩头思过、符水治病,以《老子五千文》教民,道教活动与道家思想结合,正是由他开创,这是道教史上首次将《老子》与民间宗教相结合,道教也是自此向着独立的大教开始前行。 “三官手书”也是他创造的,将治病与宗教活动结合在一起,具有更大的影响力和欺骗性,“病者家出米以为常”。他领导五斗米道期间,病人家庭是自愿出米或者其他东西,而不是凡是其信仰者都须交米,后来张鲁诱杀张修,吞并了五斗米道,并做了改革:凡是信众都得交,所以史料中才有汉民和巴夷“不敢不奉”之说。 张鲁是张陵的孙子,张陵就是四大天师中的张道陵,是张良的后代,龙虎山天师道的创始人,他们一家跟张角、张修不一样,没造过反,没有创建过五斗米道,更不是米贼。 史书称张角为“道师”、“大贤良师”,张修为“祭酒”、“鬼主”,张鲁为“君师”、“天师”,是有差别的。只是张鲁杀张修,吞并了五斗米道,天师道属于以蛇吞象,绝大部分的教众都是五斗米道的,所以被世人误解,就有了五斗米道是天师道的别称,这样的说法是不准确的。 天师道不但收拢了大批的教众,也吸收了很多五斗米道的教义,由此大盛于世。 后来张鲁投降曹老板,整个曹魏集团只有他跟曹操是万户侯,凭借的就是这些人数众多的教众,其后世子孙绵延,龙虎山传承两千年不绝,五斗米道就是他的阶梯。 这个阶梯,张鲁能踩,刘襄也想踩。 有位哲人说过这样的话语:和尚摸得,道士摸得,为何我摸不得? 就是呀,为何我摸不得?我就是要摸一摸。 他要去见一见张修。 “叫张郃来见。” 不多时张郃进入中军大帐,刘襄不等他行礼拜见就开口说道:“儁乂,你领大军在此处坚守,与散关守军对峙,吾要去一趟汉中。” “将军请三思,褒斜道险峻,何必冒险?些许事情吩咐末将便可,某愿为将军走一趟汉中。”张郃想要劝谏,一军主帅怎能弃军而走? “此事,吾必须得走一趟,儁乂不必再劝。”刘襄心意已决,就算对面不是张修,他也想去看看偏师的状态,事关重大,别人代替不了。 聚将任命,交托兵符,当天便领宿卫出营,经褒斜道南下,十天之后就到了沮县大营。 此时的沮县,已经对峙了半个月,两军都拿对方没有办法,战事陷入僵持。 孙坚见到刘襄的时候,羞愧无地。 “宜程,某没能完成军令,实在惭愧,自请处罚,莫要留情!” “文台说得什么胡话?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挂怀。再说了,我军败了吗?兵卒尚能作战,主将岂可言败?吾此来,可不是追究责任的,只是想见一见对面的张修。”刘襄劝解了一下,还需要孙坚带兵呢,不能寒了他的心。 孙坚一听这话,那叫一个感动,他想搏军功,参与了不少平叛的战斗,跟了不止一个的主将,也就刘宜程能看得起他。对他的态度已经不能说是礼贤下士了,是真的平等相待,拿他当朋友。 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孙坚在感动,他的四大家将也跟着一起感动,他们的出身更低,往日里可没少受人鄙薄,只有刘度辽平易待人,还委以重任,这般情义,厚重无比,心中发誓,此生必要报答。 刘襄可是有正事的,没时间陪他们感动,就开口说道:“文台兄,派个使者去沮县,就说度辽将军要约张修叙话,他们在沮县的境况也不好,应该能谈一谈。” 孙坚疑惑的问道:“对面的主将叫做张修?是那个前年造反的米贼首领?” “没错,就是那个被苏固驱出汉中的张修,他没南下,反而在武都待着,恐怕是被南边的几处关卡挡住了。有家难回,流落在羌氐之处,日子不好过,躲躲藏藏不敢露面,又在沮县停驻,肯定是在打着阳平关的主意,他们想回家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第两百零六章 奉道祭酒 刘襄的猜测没有错,张修回话,愿意阵前相会。 双方约定各带百人护卫,明日己时,在汉军大营到沮县的中间之地叙话。 刘襄一早就命人搭建庐蓬,摆上桉几。临出发时,出了点意外,孙坚也要跟着一起去,说是要护卫将军左右。 做护卫这话,其实就是胡乱说说,他就是想看看在谁手里栽的跟头。 “你若随我一起,万一对方有诈,谁来发兵救援?吾将性命交托,文台兄要弃如敝履不成?”刘襄不想让他跟着,有些事,不想让他知道。 这话一说,孙坚接不住了,按着他的意思,一刀砍死对方的首领,然后顺势发兵荡平米贼,如此,才能消他心头之恨。可刘襄不让他跟着,也就不好再提干死张修的事情了。他跟着一起去冒险,这叫悍勇,撺掇主将去冒险,这不是人干的事。 孙坚消停了,益州刺史才说得上话:“刘度辽放心,我部会时刻注意敌军动向,一旦有异,即刻发兵。” “多谢。”刘襄拱手道谢。 大营到沮县只有五里,宿卫全员出营,距离庐蓬一里之处停下,一百宿卫继续前进,刘襄在赵云、史阿、赵景三人的护卫之下,走进了凉亭一般的庐蓬之中等待。 不多时,张修也到了,这人的卖相是真不错,七尺六、七寸的身高,体型修长,面容清矍,神采奕奕,颇有出尘之气。应该得有五十多岁了,但须发黑亮,留着接近一尺的长髯,脸色红润,不见皱纹,乍一看就是个三十多岁的帅大叔。 也对,传道起家的老神棍,卖相不好可玩不了这个游戏,听说张角也是颇具威仪的。 他身边跟着三员将校,身后是百人的板橹蛮,后方一里之处有四百羌胡骑兵,样子学的不错,就是战力要打个问号。刘襄身边的宿卫,不说各个是百人将,但以一当十还是没问题的。 五百人全员铁甲,跨下是优选的河西战马,马槊的槊锋和腰间的环首刀都是夹钢法打造的,相当于三十炼的良品,背后插着精选的角弓,侧面挂着防箭的轻盾,还有些他们自己准备的,用着顺手的金瓜战锤、铁鞭、飞斧、手戟、破甲锥,这一套下来,价值不下于十斤黄金。 对面的板橹蛮和羌胡骑兵,跟他们没得比,一次冲锋都未必挡得住。 这是赤裸裸的金钱压制。 对方的生死在他一念之间,刘襄的心理优势巨大。 张修的眼睛有点花,被宿卫的豪华装备闪到了,他心中震撼,拱卫皇帝的羽林郎、虎贲郎,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大汉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是哪家的王孙公子呢?这一对比,自己就是个大巴山里的乡巴老。 来自金钱的压制,让他有些自惭形秽,道德经读得再多,可他仍然是个在尘世中打滚的普通人。 他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不紧不慢的走进庐蓬,行了个揖手礼:“巴郡张修,见过度辽将军。” 刘襄起身回礼:“见过张祭酒,吾名刘襄,幽州渔阳人也。” 五斗米道的首领号称祭酒,教众也尊其为鬼主。 见礼之后,便在桉几旁边相对而坐,两个条桉挨得很近,方便谈话。 刘襄不想绕弯子,跟这些老狐狸说套话,他不是对手,所幸开门见山:“阳平、白水、葭萌三关,地势险要,关城牢固,张祭酒可有办法通过这三座关隘?” 张修不太适应这种谈话的节奏,心中思绪翻涌,但仍然面不改色的回道:“刘度辽何意?” “吾能送张祭酒安然通关,也能让你的人马一起回到巴郡。” 想回家的心思被人看穿,张修并不意外,他没露面就被人看出身份,摸清他的意图也是理所当然,对方相约叙话必有所求:“刘度辽想要什么?” “散关,帮我拿下散关,吾便征辟你为别部司马,驻守巴郡。” 见张修沉吟不语,刘襄沉声说道:“吾非商贾,讨价还价的话语,就不用说了。” 张修仍然在思考,刘襄不会陪着他玩沉默不语那一套,继续说道:“两次攻伐,死了不少人吧?你们能挡住两次偏师,挺厉害的,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吾若发大军来攻,你们会如何?若调集汉中人力,你们会如何?若征调整个益州呢?你们能挡几次?螳臂当车的后果,张祭酒应该知道!” 刘襄当然没有征调益州的权利,但对方可不知道,唬人嘛,自然要说得牛逼一点。 张修长吸了一口气,十六七岁的大汉将军,背后的能量,自己绝对扛不住,他在心中劝解自己:上善若水,不争,故无尤。 “吾如何能够信任将军?” 刘襄笑了,第一个目地达成,该走第二步了。 “吾一项推崇黄老之学,听闻五斗米道以《老子》教民,颇为好奇,就了解了一下教义,虽然只是大略浏览了一番,却也觉得挺有道理。不知吾若奉道,张祭酒准备给个什么名位?” 吃过黄巾军神上使的甜头,他想在五斗米道这里,再沾沾便宜。 一直面色平稳的张修惊愕的看着刘襄,他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大汉的度辽将军,军中排得上号的大人物,小小年纪就能登临高位的尊贵之人,要投奔米贼? 西汉水倒流,巴神要跳崖,这个世道变化这么快了吗?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 他木愣愣的看着刘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修不担心自己的位置被抢,人家有金饼子,干嘛要惦记土疙瘩,大汉将军和米贼首领,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若是有这么一个大人物加入道派,那对五斗米道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说官面上的便利,只要传道的时候提一嘴,大汉度辽将军也是教中之人,必定声威大震,传道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 “将军可是戏言?”张修还是觉得不真实,以前他就算想投效这样的大人物,都找不到门路。 刘襄不觉得张修会拒绝,这人在正史上就投效了刘焉,跟张角那种要改天换地,推翻朝廷的大反贼不一样,就是个带着巴人闹腾一下,想提高地位的宗教首领,没有改朝换代的大魄力。 “吾没有闲暇参与教派俗务,只想知道张祭酒会给个什么名位?” “愿尊将军为祭酒!”张修急声回答。 刘襄哭笑不得,老子只想借用一下五斗米道的力量,又不想传道。 “吾为祭酒,张祭酒如何自处?” 张修恭声回答:“愿退位辅助将军。” “不可如此,襄只为奉道而已,不想参与俗务,便做个奉道祭酒好了,张祭酒安心传道,吾可没有夺位之心。” 第两百零八章 过来挨揍 在三位巫觋的见证下,刘襄成了五斗米道的奉道祭酒。 张修虽然用《老子》教民,可五斗米道奉行的还是原始崇拜、祭祀鬼神那一套,张修为祭酒,又称鬼主,其下有巫觋,再下设奸令。 跟在张修身后的三人都是巫觋,分别是西南賨(g)人首领杜濩,巴郡七姓夷王朴胡,汉人宗帅袁约。 张大教主的手下还挺全乎,汉人,賨人都有。 賨人不是少数民族的名字,巴郡少数民族众多,朝廷按人头收口算,每年四十钱,这个赋税叫“賨”,凡是交这种赋税的,统一归类为賨人,也有叫他们巴人的,称呼很乱。 主要是那些少数民族长得都差不多,就是习俗不太一样,汉人分不清楚。 刘襄奉了道,庐蓬内外的对峙之势消散,两方之间敌意全无,这个年代的古人还是很迷信鬼神的,特别是思想相对单纯的少数民族之人,由鬼神见证的誓言,很少有人敢于违背。 可惜他们不知道,刘襄的身体里面,住着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他才没有这些迷信思想。在他心智成长的那段时间,少林寺是商业集团,龙虎山是旅游景点,各处道观庙宇都是用来赚钱的,你让他怎么去学会敬畏鬼神? 所以,他认为前戏做足,该进入正题了:“张祭酒可知河池县的具体状况?是否能将他们诱来沮县?” 张修的心情大好,整个人都放松了,他捋捋胡须,微笑着回答:“河池县被白马羌占据,首领叫做杨可戈,其人虽蛮鲁,但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的,刘祭酒若是想引其出兵,吾可命袁约说服于他,我军在沮县城下聚而歼之。” 这老家伙,就喜欢在城下围歼敌人,刘备就是中了这个圈套。 谈了挺长时间了,也了解了张修所部的兵力,他们现有骑兵四千余人,羌、氐、胡、蛮、夷各个部族大杂烩,都是五斗米道的信众,否则根本不可能有战斗力。 步卒九千余人,以板橹蛮为主,这些人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他们以渔猎为生,战斗时使用木盾、长戈为武器,极其骁勇。朝廷官吏便以他们的武器外形称呼他们为板橹蛮,这个名号就被汉人叫开了,他们并不是特指某一个部族,是汉人对一部分賨人的另一个叫法。 益州少数民族太多了,汉人根本分不清,乱七八糟的各种称呼很容易把人绕晕,特别是巴郡的少数民族,他们跟汉人交往的次数比较多,称呼就更乱了。 大致归纳一下,巴山山脉沿线的少数民族可以统称为巴人,巴人中交賨税的可以叫做賨人,賨人里面愿意服从征召,以木盾、长戈为武器的部族就是板橹蛮了。 板橹蛮从商周大战助武王伐纣开始,到秦末乱世助刘邦平定三秦,都有他们骁勇善战的记载,其民擅歌舞,尤其是战舞。他们的战舞更像是一种世代流传的技击战法,就跟现代的巴西战舞性质差不多,很多部落的孩子,从小就要练习。 了解到这些,刘襄觉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郑重下令:“巴郡张修听令,征辟汝为别部司马,属下三人任命为军侯,率领部下随我攻克散关,事成后,移驻巴郡。” “末吏遵令。”张修及属下拱手应命。 “着你部袁约去河池求援,诱使白马羌人来沮县受死,事成,计夺城大功一件。” “属下领命。”袁约身为汉人,更加想要获得正统的大汉官职,闻言激动异常。 谈判圆满收场,刘襄领人归营,张修接受诏安和诱使河池守军入围之事,他只告诉了军中高层,怕走漏风声,特意提醒了一下众人:“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诸位不可将消息泄露出去,否则军法处置。” “唯。” 汉军继续在营中备战,张修所部也在沮县之中戒备,看起来气氛紧张,随时都能大战一场的样子。 私下里却是书信往来不绝,袁约当天就出发去了河池,若白马羌来援,人少则放进城中缴械,人多则在城下聚歼。 这种样子持续了六天,河池的援军到了,骑兵两千多人,步卒得有七千。 旗号有些混杂,兵卒的年龄跨度很大,从须发花白的老头到兴致勃勃的少年,这些白马羌算是老少齐上阵了,没有带着妇孺,算是有点军队的样子。 可即便如此,张修也是吃不下的。 刘襄提前就接到了报信,白马羌到达沮县西门,正要通过吊桥之时,孙坚所部就出现在了西面,截断了他们的后路,益州刺史所部从南方压迫。 沮县的城门突然关闭,张修所部的骑兵在北方现身,直接冲进了准备进城的羌人人群。 白马羌一片混乱,阵势被彻底切割,两路汉军没有错过战机,在如雷鸣一般的战鼓声中,杀进了敌军人群,羌人仓促抵抗,混乱的阵型无法聚集,只能退往城下,企图背墙而战,频频高呼城中守军支援。 可惜回应他们的是城上的滚石擂木,是羽箭标枪。 城上城下都在秀,只有援军在挨揍。 白马羌人被打懵了。 九千步骑被围在沮县西面的护城河两边,城上城下三万大军四面齐攻,步卒的阵型被切割搅乱,骑兵被堵住,根本跑不起来,毫无还手之力。 胜负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了。 刘襄带着宿卫在丘陵上观战,看着白马羌人落入圈套,看着他们被四面围攻,看着他们弃械投降。 战斗很顺利,除了孙坚在城下久久不退。 刘襄知道孙坚想弄死张修,这不是个好选择,只能平白折损士卒。 偏师的三路人马互不统属,其中两路还有仇怨,他必须得留下坐镇,回不了中军了。 现在是偏师变成了主攻,主力反而成了牵制。 刘襄使哨骑传令: “命令孙坚收拢俘虏,押回营地。” “命令张修打扫战场,掩埋尸首。” 想到偏师的士气不高,必须得想办法提振一下,他又下令:“传令全军,今夜犒赏士卒。” 在陈仓接收的部队就是比不得安平军,若是安平军士卒在此,河池县都已经拿下了,哪里需要这么磨蹭。 第两百零九章 我为刀俎 犒军确实能提振士气,大胜之后犒赏三军更是效果显着,原本吃了败仗的孙坚所部兵卒,精神面貌大有好转。 可士气提升最大的却是沮县里面的部队。 张修带着他的教众退到沮县已经很久了,县城不大,人口稀少,耕地更少,只能渔猎为生,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后来凉州叛军进入武都,散关被占,故道断绝,商贾行人不通,他们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犒军的物资运入城中,这是他们一年多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听说被朝廷诏安,不久就能回到家乡,更是心中欢喜。 很多人围着篝火,开心的载歌载舞。 “夺散关!回家乡!”的呼喝之声,响彻夜空,天上的月亮受到了惊吓,躲在云层之后,再也不敢露面。 大军只欢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出征了,河池空虚,战机就在眼前,刘襄不想耽误时间。六千多的白马羌俘虏,也在同一天由益州刺史派兵押回汉中。 九月十六,天高云澹,秋风席卷大地,张修所部一万四千步骑,踏着一片枯黄之色,急袭河池,一鼓而下。 河池守军不足千人,尽为老弱,全员被俘,城中几万汉民不愿为羌人作战,王师克复,最高兴的就是他们。 刘襄统帅孙坚所部随后入城,没他看着,孙坚真的会弄死张修。 益州刺史的兵马带着三万民夫,正运送攻城器械和粮草辎重慢慢赶来。 站在河池县的城头,看着向西延伸的道路,这是祁山道,又叫武都道,诸葛亮六出祁山,走的就是这里。这条路通往汉阳郡的渭水南岸,终点正是刘襄救援董卓的战场。 感觉自己跟画了一个圈似的,可惜他要向北去打散关,祁山道的这个缺口画不上了,不太圆满。 他在无聊的感慨,张修带着兵马正在出城向北,目的地是故道县,或者说是散关的山南出口,占据那里,就能将散关守军堵在山道之中。五斗米道的教众比刘襄还着急,他们恨不得明天就拿下散关,然后马上启程回家。 可惜他们不知道,诏安他们的文书才发出去没几天,还在栈道之上飞奔,袁滂会不会反对,朝廷会不会批复,都是未知之数。 刘襄是私自决定诏安的,他不觉得袁滂会反对,他也不在乎朝廷会不会批复,大不了谎称这些人是征召的民夫,大战结束之后放他们回巴郡继续做米贼。 板橹蛮被征召随军都快成了汉军惯例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干过。 孙坚走到身边的动静打断了刘襄的思绪,他走得很近,小声的说道:“宜程,战局已经打开,张修没用了,前营覆没之仇,刘玄德战死之恨,一定要报。为了大局,某知道你也在隐忍,这事孙某来做,你就当作不知道,事后处罚孙某一顿,自能有所交待,谁也不能指责你失信于人。” 刘襄心说:我不想给刘备报仇呀,把他要过来,就是想弄死他。只是自己还没动手,张修就把刘玄德给解决了,多好的事啊,省了他的手脚,也不会留下隐患。 可这个心思不能暴露,他只能装作沉痛的说道:“文台兄,战场凶险,命在顷刻,我等步入沙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以私仇诛杀友军,此例一开,军心崩散,这仗就打不下去了。韩遂十万大军就在陇关之下,凉州羌氐皆反,十郡之地沦丧,孰重孰轻,文台兄自能分辨,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孙坚闻言有些羞愧:“宜程深谋远虑,某短视了。” 刘襄怕他当面敷衍,背后擅自行动,来一出火并友军的戏码,那会影响自己带兵有方的名声,就继续劝解:“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刘玄德为国征战,死得其所,看开一点吧,说不定,下一场战斗我等也会马革裹尸,上了战场,听天由命罢了。” 孙坚点点头,有些感慨的说道:“从军出征,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唉!真羡慕那些世家子。” “搏军功,觅封侯,大好前程就在不远,文台兄可千万不要灰心,凉州的军功遍地都是,就等着你去捡呢。” 一听这话,孙坚拍了拍面前的城垛,难掩激动的说道:“宜程此言令人心神振奋,韩遂小儿的脑袋,就等着你我去摘取,等攻下散关,便出兵灭了他。你说,咱们该怎么打他?” “从祁山道抄他后路呗,简单得很。”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口嗨一下而已,孙坚也知道他在调侃,不禁乐出声来。 两人不再赘言,各自去处理军中琐事,等待后续兵马到来。 河池连接故道和祁山道,位置紧要,得留兵马驻守,否则容易被敌军抄后路,这个责任就留给了益州刺史,他带本部六千正卒和一万民夫,在此地看管辎重,守护粮道。 九月二十四,偏师两万四千正卒带两万民夫,齐聚故道县。 刘襄不着急攻城,先派韩当领本部五千人在山口扎营,堵死了散关回撤之路,也断掉了他们的补给路线。 再派张修所部团团围住县城,构筑堑壕封锁三门,故道县依山而立,坐北朝南,只有东、西、南三座城门,离散关不足二十里,是关南出山之地,也是物资存储、转运之所。 失去了它的补给,散关守军就得饿肚子。 凡事有利就有弊,散关险峻,关口狭窄,难以排布大军攻打,地形极为利于防守。可也因为地形,致使关城狭小,无法储备大量物资,需要后面的县城补给。现在,两头都被堵住了,散关的守军就像水缸中的小鱼,瓦罐里的泥鳅,清蒸还是红烧,全看刘襄的口味。 他领孙坚、程普做预备部队,在韩当和张修中间立营,随时支援两方,又使人穿过小路联系张郃,命他时刻注意散关守军,并发起试探攻击。 大军不慌不忙的伐木立寨、挖掘堑壕,故道县和散关的守军坐不住了,他们没有接到后方的警报,敌人就兵临城下了,两地万余守军有些措手不及,被分割包围。 散关守军动弹不得,故道县的守军也不敢出城,他们只有几千人,打不过敌人的几万大军,只希望坚守城池,能等到援军来救。 他们能想到的主意,孙坚自然也能想到,他自告奋勇的请令:“将军,某愿带人全力攻城,只要拿下故道县城,散关必克,若敌军大队来援,恐有波折。” 刘襄笑了,争功也不用争得这么露骨吧,后面的河池县有兵马守护,敌人的援兵能飞到这里来吗? “我为刀俎,敌为鱼肉,何必这般急迫,故道城防坚固,强攻硬打非是良策,若损伤太大,军心动摇,敌人必定趁机逆袭,右扶风鲍鸿就是这么败的,我等不可不慎。且等一等吧,先扎稳营寨再说。” 第两百一十章 困兽犹斗 四万人一起干活的场面很是壮观,三处工地人头攒动,一队一队,漫山遍野。 可惜故道城中的敌人没敢出城,让埋伏在城池附近的骑兵白等了一天。 “这帮羌人,怎么就不知道打敌人一个立足未稳呢?真是愚蠢。”收兵回营的时候,孙坚怒其不争,嘴里不停的抱怨。 刘襄一点都不着急,敌人出城,就用骑兵干掉他们,敌人不出城,正好加快工程进度,反正他不亏。 韩当所部深入谷口六里,当道扎营构筑营垒,又依托山崖搭建敌台崖砦,就等着散关守军来攻。张修所部在城下挖掘壕沟,建立围堰,要彻底堵死故道里面的守军。 工程进行的很顺利,骑兵埋伏了三天,守军一次都没出城。大体结构已经完成,堑壕宽深,围绕城池一圈,壕沟后面有半人多高的羊马墙,可以为射手部队提供掩护,再后面是三座围城营垒,木制的寨墙稳固异常,营中望楼林立,守备森严。 城关坚固易守难攻?不怕,断水绝粮困死他们。 大部分人可以休息了,随军的民夫会继续修补、加固,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 我军在等待,敌军也在等待。 散关守军等着故道县为他们解围,故道守军等着援兵来解救。等了五天,援兵没出现,故道有吃有喝,活的挺滋润,散关守军待不住了,关城里只有七日之粮,再过两天就断顿了。库房里的粮食越少,他们的心里就越慌。 俗话说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这是生理需求,克服不了,所以兵法有云:计毒莫过绝粮。 “大王,不能等了,饿着肚子没法打仗。” 听到族人的劝说,烧戈一脚踹翻面前的条桉,愤怒的吼道:“故道的人都是废物,怎么还没打通道路?” 烧戈是先零羌寒牛部的小王,当初跟着李文侯起兵造反,他身高力大,作战悍勇,颇受赏识。后来被派到散关驻守,他原想着连故道县也一起占了,可惜占据县城的金彼孤人多势大,有七八千人,他争不过,只能带着三千来个族人待在散关。 粮道在别人手里,他没少受气。现在,他被汉军堵住,金彼孤那个畜牲居然不来解救,下次见面一定要捅死他。 “来人,跟我杀出山口,打出去运粮食。” 三千多人自然不能都走,他们前后都有汉军,留下一千人守关,他亲自带着两千多人要攻破汉军营垒,打通粮道。 烧戈一动,关南关北的汉军都有察觉,还没等他跟韩当交手,张郃就已经率兵来打,一辆撞车,两架云梯,三座井兰顺着平整过的坡道,艰难的推到了不足三百米宽的关口,橹车床弩倒是带了不少,这些可以抬起来就走。 弩手登上井兰开始点射关墙上的守军,下面也有弓弩手待在橹车后面发箭。可惜关口狭窄,无法排布大军,人数优势发挥不了,散关又顺着山崖建有崖砦,上面有弓箭手驻防,地形优势太大,汉军弓弩手反而被压制。 但他们不慌,躲在橹盾后面继续向关墙上抛射,有人会来帮他们。 “嘣,嘣,嘣。”沉重的弩臂回弹之声响起,后面的床弩开始射击崖砦,七尺多长的弩枪狠狠的钉在了土木搭建的防御工事之上,崩起了一片一片的土胚碎木,有些倒霉的羌人弓箭手甚至被弩枪钉在了崖壁上。立刻就被射死的,反而比较幸运,不幸的是那些暂时死不了的,痛苦哀鸣之声在山崖中回荡,如怨鬼嚎哭,令人不寒而栗。 随着让人牙酸的嘎吱嘎吱之声,床弩继续上弦,继续发射。 借着床弩发威,汉军弓弩手终于压制了关口的守军。 “撞车上前,云梯推进,攻城。”张郃果断下令,守军变少,压力大减,他想把握机会。 烧戈知道关北的汉军来攻城了,他不在意,对峙了一个多月,那些汉人隔几天就来打一次,每次射几阵就走,他留下的人足够应付。散关这地方,一个人守着,一万个人也打不过,好像是这么说的吧?他哈哈一笑,这就是学问!那帮子满身牛屎味的土鳖,哪里能比得上自己。 他得意了一会,继续带着族人前进,直扑韩当的营垒。 看着宽深的壕沟,沟渠后面的土磊,还有耸立的寨墙、望楼、崖砦,烧戈咽了口口水,不好打,可硬着头皮也得上。他大声嘶吼:“没吃的就得死,杀过去,杀过去才能活。” 一众羌人嘶吼着冲向汉军营垒,没有试探,不分前军后阵,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韩当是老军伍了,这点声势可吓不住他。 他高声鼓舞士气:“我军占据有利地形,人比他们多,武器比他们好,你们告诉我,怎么输?” 麾下兵卒高声回应:“必胜!必胜!” “杀敌立功受重赏,有本事的就使出来,没卵子的就滚蛋,众军听令,随我杀敌!”韩当带人上前接战,利用壕沟、羊马墙阻击羌人,成片的箭失被射出,如林的长矛大戟疯狂的捅刺冲进沟里的敌人。 堑壕一人多深,壕沟边缘的羊马墙有半人多高,羌人没有攻城器械,填壕的被射死,冲进沟里的根本爬不上去,后面的望楼,侧面的崖砦,里面站满了弓弩手,自开战的那一刻起,箭失就没停过,羌人不断倒下,尸体散布在壕沟的底部和北岸,染红了脚下的黄土,黑红色的软泥在羌人的尸体和脚步之间翻涌,便如传说中的血肉泥潭,不似人间景象。 根本无法突破,烧戈还在不断的催促,他知道打不破这处营寨,过几天也得饿死。 现在死,以后死,反正都得死,已经吃了不少时间的饱饭,值了。 凉州羌人的命,不值钱,死就死,谁怕谁! 他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刀就冲了上去,身后是怪叫嘶吼着的族人,他们曾经一次又一次的随着部族大王冲锋,有时候是为了商队的财宝物资,有时候是为了一片草场,还有些时候就是为了一只羊,一口水,他们跟着大王搏命,冲上去,杀人,或者被杀,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了。 第两百一十一章 克复散关 羌人不是一个统一的民族,他们没有王廷,也没有什么民族认同感,各个部落的习俗不一样,社会形态也不一样,甚至生存方式都不一样。 有的已经是奴隶社会,还有很大一部分,他们的文明程度没有这么高,仍然是比较原始的部落形态。 这些部落的首领叫“王”也好,叫“头人”也好,性质都一样,是族人推举出来领着他们求生的,等他老了、死了、打不动了,族人会再推举一个,完全没有世袭的概念。 这样的小部落,或主动,或被动,组成了一个一个大的部落联盟,就是先零羌啊,白马羌啊,烧当羌啊等等羌人大部,但其实他们内部也是五花八门,各玩各的。 烧戈的部落就是这种原始小部落,由首领带着部族之人与天争命,打猎、捕鱼、采食、抢劫,为了活着什么都干,他们与野兽厮杀,与同类厮杀,习惯了搏命的生活。汉人一般把这种部落,叫做野人或者生羌。 今天,他们的王,带着他们葬身在了汉军的营垒之外,两千多人只活下来五百多个,还都是身受重伤之人。 刘襄第一次接触生羌,他有点震撼,全军覆没的战例有很多,可全员战死在冲锋的路上,这不是依靠训练就能做到的。最文明的、有信仰的部队和最野蛮的部队都做到了,感觉就像个轮回,所谓的文明就像个笑话。 “这些生羌真是不要命,给他们个痛快吧。”孙坚跟着一起过来查看这处战场,看着壕沟以北满地铺陈的尸体,也有点感触。 士卒开始打扫战场,处决敌人的伤兵,他们受伤不轻,救不活,民夫开始搬运尸体,要抬到山口外面掩埋。 军中功曹禀报:“启禀将军,我军阵亡七十三人,轻重伤员两百零四人,歼灭敌军两千四百余人。” 地形、人数、武器全面占优,打了个一换十,刘襄不太满意,这种仗不应该零伤亡吗? 是我军太废物还是敌军太凶勐呢?看着衣衫褴褛,战具简陋,很多都没有鞋子穿的生羌,他真的挺无语的。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斥候已经回报,张郃正在关口勐攻,他们不能干看着。 命令张修所部继续围困故道县城。 命令韩当所部打扫战场,就地修整。 命令程普所部携带攻城器械夹攻散关。 刘襄和孙坚也跟着一起来到了散关的南口,关南的道路比关北要平缓的多,但关口一样狭窄,这是散关防御的优势之处,也是它最大的弱点:关城狭小,无法驻扎大军,也没办法储备大量物资。 若只是进攻一面,无论南北,其后都有城池提供补给,可两面夹攻就打到了它的死穴。 说实话,就地形而论,散关比居庸关还有优势,可居庸关是纵深三十六里的一套防御体系,散关就是个孤立的关卡,所以居庸才有了天下第一的美誉。 刘襄在观察着地形,孙坚已经带人冲上了关墙,张郃在北面攻的很凶,云梯已经怼到了墙边,士卒正源源不绝的冲上关墙,还有飞梯辅助,羌人正在艰难抵抗。 南边的兵马一到,羌人就先慌了,床弩开始压制崖砦,孙坚领人扛着飞梯就上了,冲车都没推到门口呢,云梯也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看着特意带来的烧戈的脑袋,再打量了一下正在激战的关城,刘襄撇撇嘴,现在确实不是劝降的好时候。 用长杆挑起头颅,兵卒在关口喊话:“烧戈死了,烧戈死了。” 权当干扰敌军吧。 这种时候停战劝降,那是脑残才能做出的决定。 关墙之上两军兵卒杀做一团,刀噼斧剁,手戟翻飞。孙坚左手持盾,荡开一杆刺向他的长矛,顺着矛杆纵身前扑,右手的长刀已经捅进了敌人的肚子,他翻腕一搅,对方六腑俱碎,嘶声痛呼,被他一脚踹开,战刀顺势拔出,豁开的肚皮肠肚外露,血浆喷涌。 他大声呼喝:“盾阵,结盾阵。” 登城的兵卒铁盾联结,占据了一段城垣,后续不断有人登上关墙,人数越来越多,阵型越来越密,优势越来越大,羌人慌乱的向南关增兵。张郃的压力骤减,冲上北关的兵卒更多了,羌人首尾难顾,左支右绌。 南关的云梯终于架好,又多了两处通道,云梯比飞梯可好爬多了,士卒手持铁盾,口衔战刀,顺着梯面冲刺而上。 井兰上的弓弩手不断的放箭支援,羌人终于被压下了关墙,汉军士卒不急着冲下登城道,他们顺着山壁通道登上崖砦,要彻底剿灭敌军的弓箭手。汉军弓弩手登城,居高临下,弓弩连发,企图顽抗的守军被一一射杀。 战斗持续了一个半时辰,关内残敌全部肃清。 散关克复。 一千守军战死了六百余人,三百多人被俘。 攻打关南的部队伤亡不大,只有百余人,北关战斗的时间长,攻城的压力也大,伤亡了一千四百多人。 士卒开始打扫战场,刘襄进入散关署衙写报捷文书。他口述,范贤执笔,辛辛苦苦的练字,不如直接找个写字好的,这个办法太美妙了。虽然征辟范贤为典农从事,但凉州哪有让他们种地的机会,先跟在他身边做些秘书的工作吧。 捷报还没发出去,刘襄就接到了两封信件。 一封是袁滂的,从褒斜道绕了一大圈,路上花费了很长时间,是诏安张修之事的回复,信上说别部司马是小事,可以自决,但张修身份敏感,已经上表陛下,需要等待朝廷批复,先暂时随军,由刘襄管辖。 这个态度是不想担责任啊,那故道县就先留着不打了,战事没结束,真有什么事的话,他手握大军也能有个转圜的余地。 第二封是董卓的求援信,韩遂十万大军攻打陇关,他只有不到两万人,形势不妙,需要发兵支援,还特意点名,需要幽州突骑驰援。 这死胖子疯了,想屁吃呢。 原本还想派兵支援他一下,现在,滚一边子去吧。 董卓的求援信是在陈仓转送的散关,发往长安的应该也快到了,袁滂的态度猜不出来,为了防备万一,刘襄又写了一封救援陇关的建议,和捷报一起,快马发往长安。 建议很简单,让董卓正面吸引韩遂的大军,他统帅一万骑兵走祁山道,抄敌军的后路,只要速度快,必定能够出其不意。 能不能赢不知道,反正他不会把骑兵交给董卓。 刘襄麾下的军队已经有步卒三万八千,骑兵一万,还有益州友军六千人,是三辅最大的一股军事力量。 他这个幽州的造反头子,现在要带着长安三辅最大的军团,去打凉州的反贼首领了。 真讽刺。 第两百一十二章 万骑却敌 虎步关右 当初凉州反贼入宼三辅,先是皇甫嵩、董卓领兵六、七万平叛,仗打到一半,他就被宦官集团给搞下台了。 张温过来接手三辅战事,袁滂为辅左,又征调了周慎、刘襄、益州刺史郄俭,再加上左冯翊、右扶风,大军十余万人,击退了北宫伯玉、李文侯、韩遂、宋扬等等叛贼。 后来张温弄了一出兵分六路,结果就是六路皆退,损兵折将,唯一能算胜仗的,只有刘襄救援董卓的渭南一战。董卓跑到安定不听调遣,周慎被罢免,刘襄就接手了在陈仓整编的部队,这本是张温的中军,他其实只是代为署理军务。 再后来张温突然被调回洛阳,袁滂接任,这老头八十多了,你让他领兵出征,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结果就是,刘襄莫名其妙的成了这支部队的主将,拥有了三辅战区最大的一股军事力量。 他麾下原本就有五千多骑兵,又诏安了张修,骑兵扩充到了九千,孙坚的部曲一千骑,在沮县损失惨重,也是在沮县打白马羌的缴获里,重新补齐了缺额,这就不能算作私人部曲了,得划入正卒序列,所以刘襄能调动的骑兵已经超过了一万,韩遂的骑兵都没他多。 有了这么多的骑兵,不跑起来太浪费了,穿插迂回,快速突进,这才是骑兵的打法。跟着步卒打攻城战,太屈才了。 不管刘襄是怎么打算的,也得等袁滂的命令,无令而行,擅自动兵,这是军中大忌。夺回散关,拿下半个武都郡,已经超额完成任务,善战之名流传三辅,很快也会传到洛阳,目的达到,没必要冒险。 他又不在乎军功,他要的是善战之名带来的威慑力。 在剿灭凉州反贼之前,朝廷绝不会动他,唯一一支能打胜仗的部队,在敌人大军尚存的时候,没有哪个脑残会动他们的主将,这就够了。 他正在思考后面的局势,孙坚入内请战:“将军,散关即定,何不携大胜之威一举克复故道,某愿做先登。” 故道县不能现在拔除,刘襄需要战事不绝,他摇摇头:“当务之急是河池,韩遂开始攻打陇关,吾怀疑羌氐叛军会配合他的行动,大举进攻河池,意图复夺散关,威逼三辅。文台,你速领左右两营支援益州刺史郄俭,谨守河池县,多派哨探,侦查下辨、上禄两地,时刻警戒祁山道的动向。” “末将遵令。”孙坚只是想多立战功,打故道还是守河池无所谓。 孙坚所部一万步卒一千骑兵,当天就出发了。张修所部九千步卒继续围困故道,麾下四千骑兵随中军撤回陈仓,散关也只留下三千步卒驻守,补给压力大减。 刘襄也随队撤回陈仓,他不担心大批的羌氐部落支援故道,一是南边有孙坚、郄俭的一万七千人马驻守,二是武都北部是汉人的地盘,南部是参狼羌和白马羌的地盘,故道里面的是先零羌人,得不到真心援救。 就算最坏的情况到来,张修所部也可以退到散关,他们又没被两面堵截,问题不大。 现在陈仓聚集了九千三百余骑,一万八千步卒和一千多伤兵,还有民夫五万,即便陇关被破,他也有信心守住陈仓。 袁滂的命令没几天就到了,和军令一起到来的还有汉阳太守傅燮(xie)。 汉阳太守这个位置就像烫手的山芋,自刘襄到了长安以来,这已经是第三任汉阳太守了,第一任叫盖勋,拖关系调到洛阳去了,第二任叫范津,自己请辞了,第三任就是傅燮,这名字不吉利啊。 “北地傅燮,字南容,拜见刘度辽。”此人身高八尺,宽袍博带,方面大眼,蓄有半尺须髯,行礼拜见端端正正。 刘襄觉得他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拱手回礼:“见过傅太守。吾觉得傅太守很是面善,彷佛相识一般。” “吾与刘度辽确实见过,在下曲阳,余当时为义真公护军司马,刘度辽还扣下了我等的坐骑。”傅燮微笑着回答 那可真是老相识了,前年年底在下曲阳跟皇甫嵩谈判,这人应该也在当场。 这事一提,刘襄有点尴尬,他哈哈一笑:“哈哈,吾记性不好,南容勿怪,当初扣了足下坐骑,吾这就挑一匹好马做为赔礼,还望南容谅解。” 傅燮没拒绝,他当初的坐骑可是匹好马,心疼了很长时间,现在能弥补一下损失,还能拉进关系,不如大大方方的收下,汉阳沦落贼手,自己想要上任,还得指望面前之人。 “吾知道那是缓兵之计,非是贪图几匹战马,从未心生怨忿,反而钦佩刘度辽军略出众,于细微处方显手段。” 寒暄了两句,傅燮告退,刘襄拆开封检阅读军令,袁滂同意了他提出的计划,令右扶风鲍鸿支援陇关,刘襄所部走祁山道突袭韩遂后路,一应战略,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这权利不小,善战之名带来的威望,已经有效果了,这是好事。 事不宜迟,九月二十,刘襄率骑兵九千三百人出兵南下,留张郃带八千人驻守陈仓,派一万步卒增兵张修,命其拿下故道县城,之后押运粮草辎重顺祁山道增援孙坚。 故道平缓,骑兵行军速度不慢,三日后来到河池。 略做修整,问过情报,武都郡内已无大兵团停驻,命孙坚即刻出兵,沿祁山道西进,夺取下辨、上禄以及汉阳南部的西县,打通整条道路,接应骑兵部队。 刘襄先一步而行,九千余骑加速行军,铺天盖地的马群从三座县城的城下奔驰而过,无人胆敢出城,更无一人阻拦。 大军绕过戎丘,沿朱圉山穿射虎口,在冀县与望垣县之间渡过渭水,出现在韩遂后方百里之处。 刘襄就是要利用骑兵部队的行军速度,让敌人来不及阻拦,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高速穿插四百六十里,突然截断韩遂的后路。 他当然不会突袭十万大军的军营,不说能不能打赢的问题,韩遂兵力大损,对他也没好处。他选择这个位置,就是想掐一下凉州人的补给线,吓唬一下韩遂,逼迫他退兵。 自从刘襄到来,近万的骑兵在关山草原游荡,凉州叛军就再也没见过补给是个什么样子了。几支羌氐部落派过来围剿的部队,全数被灭。汉阳郡内,陇关道附近,参与叛乱的羌氐部落尽被屠戮,缴获的粮草牲畜充做补给,一众骑卒大吃大嚼,傲娇的表示:这些时日得找点野菜根尝尝,吃肉都吃腻了。 少于万人的部队就是送菜,大兵团又撵不上,韩遂总不能用好几万人去运送补给吧。 他眉头紧锁,愁苦不堪,正面攻不破,后路又被抄,此地不可久留,夺取陇关守住门户的想法实现不了了,汉阳郡守不得,只能再次退回金城郡。 打定主意,凉州大军拔营起行,各部兵马互相掩护,徐徐而退。 董卓没追。 养寇自重嘛,又不是多么深奥的道理,谁不会玩似的,所以刘襄也没打,亦步亦随的跟在不远之处,礼送韩遂出境。 理论上来说,汉阳克复。 大队叛军退却,参与叛乱的羌氐被屠,剩下的也是胆战心惊,陇关道附近的县城更是望风而降。 反正刘襄报捷,说是克复汉阳,没听见有人反对,大军所过之处,也没看见有人反抗。 倒是军中传出了一些声音,说是将军神威,万骑却敌,虎步关右。 谁传的?要你管! 第两百一十三章 上洛 十月二十,刘襄接到了收兵的命令,传令的仍然是傅燮,只是这次他不用再回长安了,接手汉阳地盘,正式上任。 交接的手续一点都不复杂。 反正刘襄认为不复杂,因为事情都扔给孙坚了。孙文台不愧有勐虎之称,他带着步卒拼命赶路,死死的追在骑兵后头,被骑兵吓破了胆的城池,直接就被他接收了。 旬日之间,连克三城。 刘襄在关山草原跟韩遂逗闷子的时候,孙坚也没闲着,汇合了张修所部,聚集两万八千步卒强攻冀县,拿下冀县之后又向东横扫望垣、上邽,彻底占领了渭水南岸。 攻陷的也好,迫降的也罢,很多县城都是刚刚易帜,还没来得及安民,有些城池刘襄都没进去过,兵来贼往的,剩不下什么油水,即便能搜刮一大堆东西,也运不回幽州,没必要阻碍交接。 要说资财,还真没缴获多少,只有三百来斤黄金,有价值的是一百五十多匹种马,两千多匹战马,还有六千多匹母马和驮马,七万多头牛羊牲畜。可这些不能都落到自己的腰包里,大军缴获是要上交的,还得给兵卒发赏,都指着这些东西呢,私吞会惹众怒。 还有不少毛织、皮料、铜铁制品、骨器,刘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说没看见,让士卒们全都分掉,这是他们的战利品。 天气冷了,加张皮子裹层毛织,用来御寒,不行吗?吃饭喝水,带把小刀,带几个餐具,不过分吧?出兵打仗这么危险的事情,带几个护身符,没问题吧? 刘襄觉得没问题,士卒留些战利品这是规矩。 这些士卒真的很苦,绝大部分是赤贫之人,被征召而来,什么都没有。朝廷的军饷发下来的时候,就不是足额的,刘襄也没办法,他没钱补上,也不敢补,更不敢闹,只能死死的抓着陈仓不放,好歹让他们能吃饱肚子。 这些算是给他们的补偿了,只能暗中进行,明面上可不敢,收买军心,犯忌讳。 他在军中的威望又提高了。 当兵打仗很危险的,谁不想跟着能打胜仗的主将,胜仗活下来的几率高,打完还有赏赐,谁也不是傻子。再加上能吃饱,还给他们分资财,这样的将军哪找去? 刘襄带兵的方法其实挺简单的。 第一,拿士卒当人看,可以依照军法抽鞭子、打军棍,但绝不会折辱他们,那些无端打骂士卒,拿军中士卒当奴隶的人,肯定是脑残; 第二,让士卒吃饱肚子,皇帝还不差饿兵呢,饿着肚子谁有心气给你打仗; 第三,让军中士卒觉得有奔头,能看到回报才会有动力,奋勇杀敌就能升官受赏,多简单的道理,拼命作战,结果啥也没有,谁还理你啊; 第四,军法约束,军纪这事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就是这么简单,至少他觉得不难。这支败军加新兵的组合,就是这么被他带起来的,战力还可以,士气也不错,三个月克险关,夺两郡,尚有余勇。 兵卒在集结,地盘在交接,五天之后,一切就绪,该回军了。这次收兵的命令很蹊跷,天气尚未严寒,军队的士气和战力都不缺,正是乘胜追击之时,虽然刘襄和董胖子都不想打,但袁滂命令收兵是几个意思? 八十多岁的老头子用不着养寇自重了吧? 想不明白。 傅燮的求见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位新上任的汉阳太守一进门就来了个长揖到地,这是有求于人啊。 看在皇甫嵩的面子上,刘襄扶他起身,真诚的说道:“南容何必这般折节,吾受义真公恩德,咱们是自己人,你被推到了这个火坑里,着实艰难,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傅燮叹息一声:“吾当庭斥责司徒崔烈,又不受中常侍赵忠的拉拢,得罪了不少人,就被送到了汉阳这里。此地艰险,众人避之不及,吾却愿迎难而上,汉阳之地为大汉疆土,自然要有大汉官吏治理。此次来求刘度辽,是想请几面将军的军旗,用来威慑人心,人心定,城则安,如此才能耕田放牧,休养生息。” 这是个品格高尚的大汉忠臣,只是汉阳这地方,可不是几面军旗就能安稳的,凉州已经彻底乱了,他的下场估计好不了,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但这并不妨碍刘襄钦佩他的人品:“我军名号,南容尽管取用,吾再给你一千名凉州籍的汉人兵卒,没办法再多了,还望莫怪。只是我军名号真的能帮到南容吗?” “刘度辽军威炽盛,凉州贼人惊怖,只需一面军旗,那些羌胡便会望风而逃,将军能调拨兵马相助,燮,感激不尽。”傅燮再次行礼。 刘襄明白了,什么军威炽盛,那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他杀羌人杀得太狠了,汉阳的羌氐部落,加起来有十多万人,被他杀了一多半,杀怕了。 傅燮来得匆忙,走的也很匆忙,来得时候只有几个从人,走得时候带着一千兵卒,希望他能活下来吧。 “这世道,人品好的不多了,你说是吧。”刘襄拍了拍白牺的脖子,小白马懒得理他,正跟赤菟秀恩爱呢。 没天理啊,老子还单着呢,刘襄逆着毛往前捋,将白牺和赤菟的马鬃全都弄乱,气得两匹马“咴咴”大叫,摇着头的骂他。 “哈哈哈,老子心情不爽,谁都别想好过。”陪着两匹爱马玩了一会游戏,他得干正事了。 正事就是拔营起行,回返陈仓,这个大粮仓,可不能放手。 过陇关之时,董卓找了过来,他也要回军,受命回返长安。 “宜程,凉州打不下去了,临阵换帅,胜势收兵,这些糟心事都发生了,这仗没法打。”董卓摇头叹息,痛心疾首。 刘襄怎么看怎么假:“仲颖兄真想打?那最后怎么没有出兵追击?” 董胖子装不下去了,没好气的说道:“宜程也没进攻啊。” “穷寇莫追,归师勿遏,此为兵法纪要,庸碌之辈哪里懂得吾之谋略。”刘襄高傲的抬起下巴,一副天下皆庸拙,我不屑解释的模样。 董卓被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宜程此言大善,就是穷寇莫追,归师勿遏,庸碌之辈不临战阵,怎知我等谋略。” 这算是统一口径了,董卓找他的目的,就是这个,大家都是明白人,点到为止便可。 刘襄要赶路,董卓要拔营,两人拱手告别。 大军还没赶到陈仓,袁滂又有命令了,命刘襄火速赶到长安,朝廷下诏,召他上洛。 洛阳,大汉的权利中心,鱼龙混杂,对他来说就是龙潭虎穴,可他还没有抗旨不遵的力量,必须得去闯一闯。凭借在凉州打出来的声望,明面上应该不会有人杀他,只是这次上洛,到底是灵帝想召他,还是朝廷想召他,这里面可大有不同。 命孙坚带队回陈仓,刘襄携宿卫快马赶往长安。 袁滂拉着皇甫嵩出城来迎,八十多的老头子在十月底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刘襄是真怕他抖着抖着就去西天报道了,赶紧把他扶回车里,满心的抱怨:“袁公啊,这么冷的天,你在府中纳福便好,襄自当上门拜见,怎可出城迎我?这等礼遇,末将可承受不了。” 袁滂的马车很大,车厢里面还点了炭盆,燃烧的银霜炭散发着澹澹的清香,这老头坐下之后,抛开手炉,喝了碗跟胡辣汤一样的热茶,终于不抖了。 他抓着刘襄的手,感叹的说道:“宜程于我有恩义,吾定要出城相迎的,不如此不能抒我心意。” 什么意思?哪来的恩义?这话是要套路我?刘襄莫名其妙,不太敢接话。 袁滂没等他回话,自顾自的感叹:“老夫八十有三,出仕五十余载,现为大汉执金吾,署理洛阳城防诸事,原是要告老的,却被推到长安主持三辅战局。放着皇甫义真不用,宁可临阵换帅也要罢免了他,那些阉庶只顾私利,眼中无有社稷,全都该杀。” 他叹了口气,继续唠叨:“南阳袁氏与弘农杨氏相争,张太尉被波及,再次临阵换帅,军国大事怎可如此儿戏,战局糜烂就在眼前,老夫被推上主帅之位,眼看着晚节不保啊。” 他激动的摇了摇刘襄的手:“幸亏宜程奋起,整败军之营,训新募之兵,七月出征,十月止戈,克散关,夺武都,退敌军,复汉阳,兵锋犀利,无人能挡。挽战局于危难,救老夫于困顿,如此恩义,怎能不报?” 啰里吧嗦一大堆,就是免了你的黑锅呗,这老头一圈套一圈的,到底想干嘛? 但上司在感慨,咱得懂事的回话呀,刘襄真诚的回道:“此为末将本分,袁公不必挂怀。” “不可不可,定要好好报答。”袁滂满意的打量着刘襄,突然话题一转:“宜程今年多大了?何年何月出生?” 话题转的有点快呀,刘襄差点没跟上,老老实实的回答:“吾今年十八了,建宁二年十一月生人,家父曾经说过,吾出生撞到了日食,不吉利,取襄字为名,有襄灾解难之意。” 建宁二年就是公元169年,刘襄周岁17虚岁18。 袁滂一听建宁二年,似乎陷入了回忆,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又叹息了一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建宁二年,的确不是好年景,那一年党锢再起,贤良冤屈于牢,青蛇见于御坐,大风,雨雹,霹雳,日食,三公之位,连罢三人,确实需要襄灾祈福。” 这话可不敢接,这老头要干什么?刘襄满头雾水。 袁滂拍拍他的手:“宜程,过几日随我去洛阳,不要怕,老夫会护着你的。” 洛阳,真不想去。 第两百一十四章 言行不一 袁滂入朝五十多年,曾经位列三公,现在执掌洛阳守军、武库,说护着他,能力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会使出来多少,刘襄可不敢全信。 自身不够强大,生死操于人手,他觉得很憋屈。 可抱怨是没有用的,面前就是政坛常青树,朝堂消息肯定灵敏,正好打探一下:“袁公,不知是陛下召我,还是朝堂上的诸公召我。” 袁滂有点惊讶,微笑着点点头:“宜程这个年纪,能看到这一步,不简单,未来可期啊。” 夸奖了一句,又为刘襄分析朝堂格局:“朝堂要失衡了,何屠户与汝南袁氏勾连,这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何进兄弟身为外戚,执掌兵权,当独立于士族之外,如此方能制衡,陛下最喜制衡,可惜何屠户不解深意,想要借助汝南袁氏之力壮大家族,愚蠢至极,所以陛下召你上洛,汝可知何意?” “陛下要扶持宗室?” 袁滂赞许的微笑颔首:“不单是你,刘焉刘君朗、刘虞刘伯安、刘繇刘正礼皆已入陛下之眼。” 刘襄凝神思索,灵帝不是桓帝亲生的,登基之时,大汉已经很混乱了,他也不是个英明神武有雄心的人物,就只会玩一些权力制衡的手段。扶持宦官用来制约士族,等到了后期朝堂更加混乱,他便开始扶持外戚。 把不多的兵权交给了南阳屠户出身的何氏父子,何进他爹做得还不错,知道自己是干嘛的,还能做到制约其他两方。可何进却投入了汝南袁氏的怀抱,灵帝就那么点兵权,现在全没了,所以他又动了扶持宗室的心思。 而何皇后之子,未来的少帝刘辨,开始不受待见了,这才有了刘协聪慧的传言,也有了创建西园八校的心思,根子就在何进身上。 此次洛阳之行,似乎不是那么危险? 想到这里,他又试探的问道:“袁公,你我一走,凉州战事何人接手?吾麾下兵卒要与谁交接?” 袁滂苦笑一声:“无人接手,打不下去了,战事自去年开始,已经打了一年半,朝廷没钱了,养不起这许多兵马,大半得遣散归家,若无宜程奋勇,三辅难以守备,老夫就得回洛阳领罪。” “那我麾下的兵卒可以遣散归家了?” “不单是你,其余各部都得裁军。” 没人来接自己的位置,可以排除卸磨杀驴的怀疑了,凉州的兵权他不在意,反正他养不起,也没想过拉回幽州,正好借裁军的机会安排些后手。 “既然要遣散,吾带来的胡骑可以回幽州去了,诏安的张修也可以让他们回巴郡就食,其余兵卒可以分拆,支援一下凉州各部,特别是汉阳郡和武都郡,无有兵马镇守,贼势必定复起。请袁公给个方略,再求几道通关文书,吾这就去安排。” 说到正事,袁滂捋捋胡须,沉吟片刻:“汝麾下五万大军,吾以为当留两万正卒,用以守备散关、陈仓、陇关一线,这样一来,右扶风的兵卒就可以大量裁撤,归家务农了。至于你部裁汰下来的兵卒,可往那两郡多迁移一些,宜程为国之心,吾必定上表陛下为你美言,不似那董仲颖,贪恋兵权,不可理喻。” 刘襄心说,这要是在幽、冀两州,老子麾下的兵卒你想弄走一个,那你就死定了,现在的董胖子,已经够温顺了。 想到此处,他开口说道:“袁公定个去洛阳的日子,吾这就安排防务和裁军诸事,到时再前来长安受命。” “不必如此匆忙,吾要设宴,为宜程庆功。” 刘襄装作窘迫的样子,不好意思的说道:“吾酒量太差,刚开宴就醉倒,实在羞愧,还是算了吧,这就回陈仓处理军中诸事,只是兵卒征战辛苦,可否多留些缴获,给他们发些赏钱?” 想起初次见面,刘襄三杯就醉的样子,袁滂失笑出声:“哈哈哈,也好,战事方休,三辅杂事繁多,确实需要尽快处理,再有一月,河水起冰,就不能行船了,日子便定在半月之后吧,宜程准备怎么安排防务?” “两关狭小,无法安置重兵,各派三千步卒驻守,在陈仓留一万两千步卒和两千骑卒,作为机动兵力。” “好,如此也算妥当,通关文书会随后送到陈仓大营,吾观宜程有几百个亲卫骑士随身,起行之时会为你调拨一艘楼船,三艘马船,运载五七百骑士,绰绰有余。汝麾下兵卒劳苦功高,留一半缴获给他们发赏。” “多谢袁公体恤。”刘襄道完谢便告辞下车。 马车起行回城,皇甫嵩却留了下来,他感慨的看着刘襄:“冠军侯十八岁威震大漠,刘宜程十八岁耀武凉州,年少有为,可敬可畏,吾老矣。” “义真公正值壮年,声威播于海内,如何这般感叹?” 皇甫嵩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劝谏、告戒、鼓励、感慨,很多很多,可出口之后却化作一声叹息,朝廷污糟,战局糜烂,是刘襄不会带兵还是他皇甫嵩不会打仗呢?不是的,都不是啊。很多话说了也没用,只留下一句“此去洛阳,身边要防护周全。”说完便萧索而去。 王朝末世,忠君报国之人,下场都不好。 刘襄也跟着叹息一声,能说什么呢?该去怪谁呢?大势之下,皆为离乱之人,求苟全而不得,只能奋起搏命,时代的一粒沙,落到个人身上便是一座大山,背不起来的。 受命来长安,还没进城就要调头回去,自己也就这点分量,千万别高看自己,千万别被漂亮话骗了。 回程的路上他一遍一遍的告戒自己,要理智,要谨慎。 回到陈仓,发赏、裁军,五万民夫各自归家,张修所部步骑一万两千多人,启程回巴郡,刘襄不知道五斗米道会发展成什么规模,越大越好,自己可是他们的祭酒,以后入川这些信众就是莫大的助力。 与傅燮通信,现在这个汉阳太守只能养活三千人,给他补齐。孙坚的一千骑兵划出序列,再次成了他的私兵部曲,江东勐虎高兴得手舞足蹈,直呼刘宜程够朋友。 益州刺史郄俭开口求告,这是有功的,带兵支援,偏师的补给大多由汉中供养,从未反驳军令,给他划拨四千人,凑齐了一万步卒,刘襄还想多给点,可他养不起。 兵卒分散各地,他的名望也会跟着传播出去,反正留不下,干脆大方点。 还剩下一万多兵卒得裁撤掉,其中有不少的羌胡之人,他们不愿走,也没地去。 “将军带我们走吧,我们都愿跟着将军。” 白马羌小首领谭免免作为代表,求到了中军帐,他是留下的骑卒,不用裁撤。可他是来投奔将军,不是来投军的,将军要走,他也不想留下,军侯有啥了不起了,照样被汉人鄙夷,只有将军拿他们当人看。 “谭免免,多少人愿意跟着你?” “五七千人愿意跟将军一起走。” 刘襄心说,我可带不走这么多呀,通关文书上有军队规模的记载,这个做不了假。 第两百一十五章 闲棋落子 刘襄带不走这么多人,两千四百里地,中间必须多次补给,这需要调令,需要通关文书。没有任何一个王朝会允许军队随意调动,无令调兵,这是死罪。 他总不能把幽州突骑扔下,带这些人回去吧?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被安置在了褒谷口到其谷一带,那里是褒水流域,有三十多里地势平缓,适合开荒种地,放牧牛羊。因为附近的山中有羌蛮骚扰,而南方的汉中平原更适合种田,这里一直也没人聚居,正好适合这几千羌胡兵卒,零星的羌蛮,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南面是褒中县,可以交换生活物资,北面是褒谷,西面是其谷,若有意外可以退守山谷,很难被人剿灭,又是褒斜道的出口,商队往来频繁,经商或者劫掠都很方便。 最重要的是,此地在阳平关的背后,南郑的头顶,攻略汉中之时,这就是顶在后心的一把利刃。 郄俭很高兴的把他们安置于此,荒地而已,并不扰民,能在汉中太守苏固的头上,驻扎一路曾经是友军的兵马,对他制约苏固的好处很大。大汉刺史是六百石的小官,需要监督、制约两千石的太守,虽然权利不小,可也不太容易,这正是他掌控汉中的机会。 范贤研究了好几天,为他们设计了种地和放牧的区域,刘襄为他们配齐了武器,又调拨了一批缴获的帐篷辎重,还分给了他们不少的牛羊牲畜。谭免免从一个小部落首领,一夜之间成为了有名有号的羌人大王,五百骑兵和五千羌人步卒,战力不可小视。 这些兵卒大多是和汉人杂居的羌人,后续再把各自的家人接来,一个羌人大部就诞生了。 “将军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还跟着将军打仗。”谭免免跟做梦一样,自己这就成了羌人大王了? “会回来的,用不了几年。”刘襄一点都不担心他们,步骑搭配,武器犀利,底层军官不缺,组织架构俱全,经历胜仗培养出了敢战之心,这样的一支大军,需要担心吗?最可怕的是,西、北、南三面都有他们曾经的袍泽,谁惹他们谁倒霉。 “我们等着将军回来。”谭免免一步一回头的带人走了,知道的,是裁军归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军出征呢。 剩下的几千兵卒也领了赏钱起行回家,除了驻守陈仓的正卒,就只剩下幽州突骑了。 两千八百多的胡骑一人三马,两匹河西战马,一匹河西母马,都是挑选出来的好马,还有五百多匹种马,他们回去之后会送到军用马场。 两千匹驮马拉着的一千辆大车,由三千民夫赶车,载满粮草资财,随队去幽州安家,这些民夫都是投身刘襄之人,武器齐全,已经训练了半年多,一般的军队未必打得过他们。 领队的是张郃,由轲比能和徐荣辅左,他们会顺着来时之路回返,张辽、太史慈被调到身边,加强防护力量。 “儁乂不必缩手缩脚,你越是收敛就越是有人欺你,你若是嚣张一些,反而没人敢惹。” “末将定将人马带回幽州,不负将军嘱托。” 上万的马群,千辆双马辎车,奔东而走,他们要冒着严寒赶回幽州,这一路不轻松。 陈仓大营还有牛羊牲畜三万多头,马匹两千,刘襄一匹战马都没留,全数配给军中。 这些要赶到长安去,他们吃了肉,友军也得沾沾荤腥。 老规矩,孙坚干活。 刘襄已经上表,推荐孙坚接替自己,为陈仓战区的主将,袁滂已经批复,官位任命要等朝廷诏令,最次也能混个校尉。大汉高层军官的门槛,他已经跨过去了,这一步难倒了多少人,他心里明白着呢。 诸事皆定,刘襄又休息了几天,于十一月十五赶到了长安。 “宜程来了,正好朝廷诏令到了,任命孙坚为武都太守,讨逆校尉,领陈仓大营诸事。任命董卓为征西将军,斄(li)乡侯。催促你我二人尽快起行,舟船已经备好,明日就出发,今夜就住在府内吧。” “末将遵令。” 夜晚饮宴自不必提,第二天登船之时,孙坚快马来送,刘襄调侃道:“朝廷诏令已到,文台今后据守雄关坚城,吾若领兵进犯,你我就可大战一场了。” 孙坚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命了,他心情不错,凑趣道:“宜程若来,某倒戈相迎,岂能与挚友为敌。” “这可是你说的。” “一言九鼎!” 两人相视而笑,刘襄悄声提醒:“守好陈仓,谁都不能吞了你。”说完瞟了一眼董卓。 孙坚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拱手告别,船队起帆,顺渭水向东而行。 刘襄坐的是小楼船,只有两层,高不足十丈,长不足二十丈,桨帆并用,配水手五十人,能载兵五百余人,刘襄只带了两百多宿卫上船,一点都不挤,可惜太冷了,只能缩在船舱里避寒。 他们前面是袁滂的船,也是个小楼船,没见到三层高,二十多丈的大楼船,挺遗憾的。 后面跟着五艘马船,装载了一千五百匹战马,每船有宿卫五十人押运。原本只准备了三艘,可宿卫马多,只能再调拨两艘。袁滂看到一人三马的时候,跟看败家子一样的打量着刘襄。 “若非知道宜程驱使精骑的手段,老夫还以为你是贩马的商贾。” 刘襄嘿嘿一笑:“马多才能跑得快。” 长安距洛阳七百余里,从渭水入黄河,一路行船,五日便到了平阴县,队伍会从这里下船,沿北邙山山脚有大路通往洛阳,距离六十里。 留太史慈领两百人接应,船队会回返长安,他要雇佣大量的船只,停驻河岸,随时准备渡河。 袁滂看着宿卫的队伍缩减了一小半,觉得刘襄小题大做。 “三百人就想杀出洛阳,宜程啊,你太轻视老夫了吧?” “未虑胜先虑败,吾一项胆小,袁公见笑了。” 袁滂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队伍加速行进,前方有仪仗开道,一路无阻,傍晚时分来到了洛阳城下。 “南北长九里一百步,东西宽六里十一步,有城门十二座,墙高五丈三尺,宜程,老夫问你,当如何攻取此城?”袁滂得意洋洋的介绍了一下,好像是在夸耀自己的孩子。 刘襄看着这座巨型城池,久久无语。 夕阳渐落,光线昏黄,明暗交错之间,他彷佛看到了一只巨兽,盘踞在洛水之畔,随时都能吞掉自己。 第两百一十六章 不喜欢上朝 刘襄在观察着洛阳城,有人也在观察着他。 他的生平履历就摆在灵帝的桉首。 “胆大、莽撞、有名将之资,与地方大族势如水火。”灵帝刘宏自言自语,他在思考。 这位大汉皇帝贪图享乐,荒淫无度,最喜欢洗澡,尤其喜欢与美女一起洗澡,为此还发明了淋浴,设计了铜花洒和供水系统,他并非愚笨之人。 非先帝亲子,出身宗室登临大宝,却没沦落为傀儡帝王,他可一点都不傻,死在他手上的重臣,一茬接着一茬。 爱钱如命?没钱发不了俸禄,养兵养官都得要钱啊。卖官鬻爵?地方上的税赋收不上来,干脆直接收官吏的钱,就当他们事先缴税了。再说了,武帝也卖过官爵,卖官的皇帝多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他不认为这是什么错误。 “刘襄此子,可得一用?”他询问身边的常侍。 “此子狷狂,难以驯服,陛下要慎重。”张让没收到礼物,他不开心。 “陛下想用他,他便有用,陛下不想用他,弃之可也,区区小儿,不值得劳神。”赵忠觉得礼物单薄,而且很久没送了,不想为刘襄美言。 灵帝点点头,除了一个皇甫嵩,没人说此子的好话,果然不会做人,可以用。 武帝在位,出了个霍去病,击破北狄,武功卓着,自己在位,出了个刘宜程,也是个年少狷狂的,有意思。 西疆叛乱不断,北疆入宼不绝,他很烦,前些时日司徒崔烈提议放弃凉州,他心动不已。凉州那地方从来就不省心,大军不停的征讨,只花钱不赚钱,金山银海也不够用啊,这是亏本的买卖,这么下去好不了。 北边的鲜卑人恨不得一年来三遍,都抢到河东了,欺人太甚。幽、并两州挡不住他们,边郡武将都是废物,还好意思开口要钱?颜面都不顾了。 乌桓、匈奴也是愈发不听话,这么下去又是个凉州。 前年冒出个刘襄来,幽州突然就能挡住鲜卑了,冀州、青州、兖州,已经有两年没有发生北狄入宼之事了。 以宗室镇守边疆,说不定是个解决的办法,大不了封几个王爵,刘姓王爵一抓一大把,多几个又能如何?总比年年亏钱强,国库、少府都空了,没钱了,亏不起了。 何进那蠢物,带着兵权与士族苟合,辜负了他的重托。他为了那点兵权,费尽了心思,杀了多少人,背了多少骂名,结果功败垂成。 得扶持宗室了。 他知道这是把双刃剑,他本就出身宗室,岂会不知那些人的心思,但他们好歹姓刘,大汉,是老刘家的天下。 刘宏在思考,身边几个常侍谁也不敢打扰,与其说他们贪婪凶虐,不如说是刘宏允许他们如此妄为,因为他们还有用,这位大汉皇帝需要他们去撕咬士族官吏,一旦咬不动了,就没用了,没用的,就得死。 老曹殷鉴不远啊,服侍了三代帝王,最后不敢动世家大族了,花了一亿钱买命,明面上是买了个三公之位,可宦官当三公,谁理你啊,哪有三公的权利?五个月就完事了。一亿钱当五个月的空头三公?谁也不傻,这就是买命钱。 刘宏在思考,刘襄也在思考,以他的爵位、官职,只能带八十个甲士入城,想进洛阳,要么留下多余的兵器、铁甲,要么让多出来的宿卫入驻城外军营。 袁滂故意没有事先提醒,不言不语的在一旁观察,是服从还是另有心思,他想看一看。 “张辽,你带弟兄们去军营,有人找事就往死里打,出事了,我担着。”刘襄可以低头,但他决不能服软,一旦他露出委曲求全的姿态,那些与他有仇的世家之人就会冲上来撕碎了他。还有被他歼灭的北军,放回来的人以及死去之人的家卷亲朋,这些人肯定得找事,他可不想手下的弟兄光挨打不还手,这不是他的风格。 他来洛阳是向皇帝表明服从的态度,不是来任人欺凌的。 还没等张辽应命,袁滂笑呵呵的发话了:“宜程莫要担心,老夫会命人安排,不会有欺生之事发生。”说完吩咐从人:“袁膑,你带刘度辽的亲卫去守军大营,但有滋事者,一律斩首示众!” “唯。”袁膑躬身领命。 “多谢袁公。”刘襄拱手相谢,这些宿卫在他身边的时候,有度辽将军的官爵护身,动他们如杀官造反,可一旦分开,他们就是小小的兵卒,杀了,罪责不大,还能打刘襄的脸面,洛阳会有很多人打他们的主意。 这是个大人情。 袁滂又送了一个更大的人情:“宜程初次来到洛阳,就在老夫家中落脚吧,省得去驿馆找麻烦,那里混乱,吃不香睡不好,烦心事一大堆,不如老夫的府邸清净。” 这是用自己的威望帮刘襄挡灾,也是邀请刘襄加入他的阵营。 “那就叨扰袁公了。” 刘襄一点都不犹豫,哪个阵营其实都无所谓,他又不想混大汉官场,他只需要蛰伏几年,等着灵帝死掉就直接起兵,谁有心思跟你们玩政治游戏?钢铁洪流之下,政治阵营是个什么东西,好吃吗? 袁滂很高兴,大手一挥车队起行,城门校尉哪敢拦直属上司,入城之后,张辽跟随袁膑带着两百二十人,八百多匹马,去城内守军大营驻扎。 刘襄骑着白牺,身边跟着赤菟,领着赵云以下八十三人,随车队去往袁府。 八十余骑,甲胃齐备,走在洛阳的大街之上,路人频频侧目,宿卫警戒四周,史阿却有些感慨,以往的自己也是路边之人,现在大不同了。 袁滂的府邸很大,专门安排了一处独立的跨院跟刘襄居住。 “宜程,今夜早些安寝,明日要起身上朝,吾会使人唤你,万不可耽误。”用过餐食,袁滂特意提醒了一句。 上朝真的很早,十一月下旬的卯时,一丝天光都没有,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北宫,这要是夏天,不得起的更早? 刘襄觉得这不是个好活,中央的大官也不太好做。 东汉是在北宫里面的建章宫开朝会,讲究个“夜漏未尽七刻”,也就是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开始,没有特别固定的时间,春夏秋冬天亮的时间可不一样,反正天黑的时候就得起床赶路,天亮之前就得在北宫等待,太阳升起之前就要到建章宫应卯。 刘襄一路跟在袁滂的后面,这老头拱手,他就跟着拱手,这老头进门,他就跟着进门,他啥也不懂,谁都不认识,袁滂也没给他引荐,他也不去主动与人结交。自己名声不怎么样,还是别找不痛快的好。 等待上朝的官员也挺好奇,袁公的小跟班是谁呀?从哪冒出来的?没听说袁公有这么一位子弟啊? 纷纷扰扰之中,上朝的时间终于到了,上交佩剑,脱鞋入殿,在谒者的引导下,小步快走来到指定的地方,这叫“趋”,是礼仪,刘襄觉得有病。 一众官员正坐着,等待灵帝到来。 没等多久,灵帝就歪在了上首的榻上。 果然昏君。 第两百一十七章 许你一个幽州王 汉朝是没有椅子的,更没有龙椅这种未来科技。 皇帝上朝的位置有个条桉,后面是软榻,明君要正坐在软榻上。 正坐就是跪坐,在地上铺个席子或者软垫,跪坐在脚后跟上,这是正礼。皇帝有个软榻,已经很牛逼了。 软榻是一种窄小且矮一点的床,坐卧都可以,可以正坐也可以垂足而坐,按照现代的家具来理解,可以当成是矮一点的沙发床。 咱们的皇帝陛下刘宏,直接垂足歪坐在软榻上,昨夜的美人太销魂了,早上腰都直不起来,吃不消啊,他觉得下次得少来几个。 下面的群臣激动了,太失礼了,昏君!妥妥的昏君! 可不管是不是昏君,他们得先磕了头再说,正确的叫法是顿首礼,额头要触地,点个头意思意思那叫颔首礼。 谒者高唱:“礼。” 一众官员依礼顿首。 刘襄心中念叨,就当祭拜死人了,反正你死的时候我也不会来。 停顿了一下,谒者接着高唱:“毕。” 大家起身正坐。 拜礼就算完事了,没有什么三拜九叩,高呼万岁,汉朝不兴这个。唱声的谒者也不是宦官,像电视剧里面那样,让太监来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依汉朝官员的性子,当场就得打死他,而且死了也白死,因为他失礼了,宦官是皇帝的家仆,皇帝的私产才能交给他们,朝会是关乎社稷的大事,容不得宦官放肆。 汉朝上到官吏下到百姓,都有一种你让我不顺心,我就要弄死你的耿直劲。这个时期的人,还存在着一股野蛮思想,拿命不当回事,杀人如麻是一句高规格的赞美之词,他们夸你们家孩子敢杀人有胆量,那是真心夸赞,就跟现代夸你们家孩子成绩好一样。 刘襄低着头胡思乱想,朝堂上已经有好几个官员开喷了,不外乎“为君之道”“礼仪之大”什么什么的套话,那些人他不认识,这事也跟他没关系。天下各处都在造反,每时每刻都有人饿死,这些人却还在纠结皇帝坐姿不好看的问题,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有问题呢? 康慨激昂,声泪俱下,哭天喊地,捶胸顿足,灵帝的腰啊,该直不起来还是直不起来。 禄囊,蟊虫,尸位素餐。 刘襄继续低着头当他的小透明。 闹剧持续了很久,灵帝应该是缓过劲来了,终于跪坐到了软榻之上,虽然还是软趴趴,歪歪斜斜的样子,可下面的大臣好像打赢了一场剿灭外族的胜仗一样,居然开口颂赞了起来,这种皇帝圣明在哪里? 刘襄看不出来,但不耽误他随着众人附和。 之后就是群臣奏报,这里挺好的,那里也挺好的,反正没有不好的地方。 哪里好了? 如果只能用好来形容,那就是好无聊。 朝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大臣口中描述的天下,比新闻联播里面的世界还要美好。 这样的世界到哪里去找呢?没人说。 浪费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散朝,各回署衙。穿好鞋子,从殿门口的郎官处拿回佩剑,刘襄有点迷茫,谁能告诉他,他应该去哪个署衙呢?是应该去拜见太尉还是去拜见大将军?或者去五官中郎将那里?总不能去尚书台吧?那里好像跟他没关系。 干脆回家睡觉吧。 起的太早,还真的有点困。 可惜哪都没去成,陛下召见,是个小黄门通传的,这才是宦官该干的活。 再次上交佩剑,来到崇德殿的东廊,灵帝在暖阁里召见,里面只有刘宏一人。 “臣刘襄,拜见陛下。”刘襄双手作揖躬身行礼,这里不是朝会,磕头这事,能免则免。 “免礼。”灵帝这会精神多了,应该是休息过来了,说话的声音都大了:“素闻刘襄勇武,怎么一副文弱的样子?如此模样也能统领强兵,攻灭叛贼?” “启禀陛下,克敌制胜皆为将士奋勇,臣只是运气好罢了。” 灵帝颇有兴致的问道:“这话有趣,如何运气好了?” “臣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然后就赢了,并不需要军略,更不需要勇武,所以,应该是运气好。” “哈哈哈哈,好一个运气,刘宜程,朕让宗正查了一下,汝为定王之后,世系明确,按辈分算是朕的族弟,汝需知晓,这天下是咱们老刘家的,守天下也不能只靠朕一人,尔等也得出力。”说道此处,灵帝顿住了话语,只拿眼来观瞧刘襄。 这是等着表忠心呢?刘襄觉得,现在不是要脸的时候了,他麻熘的双膝跪地,大声回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此前我年纪小,不识得道理,陛下宽宏,不予追究,臣铭感五内,愿尽心竭力为陛下效劳。” 灵帝满意的点点头:“汝今年十八岁,比朕小一旬,到了懂事的年纪了,朕幼年登基,也是到了你这般年纪才明白了很多道理,记得今天的话语,为朕守好北疆,若能真心出力,许你一个幽州王,如何?” “臣愿为陛下讨伐胡虏,力战沙场,马革裹尸。” 灵帝的兴致似乎耗尽了,拿起条桉上的一卷诏令扔给刘襄,懒懒的说道:“自己看吧。” 刘襄抬手接过飞在空中的卷轴,是已经用过玉玺的诏令,封刘襄为镇北将军,爵位还是西乡侯,食邑加到了一千户。 四镇之一啊,这就成重号将军了?凉州之战,董卓升到了征西将军,孙坚成了讨逆校尉,只有自己没晋升,原以为是被打压了,结果在这里等着呢。 刘宏这是在收买人心? 可惜,老子的心是给美女留着的,不能给你,实在是抱歉了。 刘襄卷好诏令,顿首谢恩:“臣,谢陛下隆恩,愿为陛下……” 谢恩表忠心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中常侍赵忠跑了进来:“陛下,并州急报,鲜卑单于和连入宼,兵势浩大,已突破西河郡,南匈奴王廷战败,请求朝廷发兵救援。” 灵帝揉了揉脑袋,皱着眉头抱怨:“入宼,入宼,没完没了的来,那些鲜卑人烦不烦啊,并州刺史是谁?如此无能,匈奴也是废物,要他们何用?” 刘襄觉得可笑,人家是来抢钱的,当然不会烦,你要是能抢你也不烦。 灵帝烦躁的转了一圈,突然高声大喝:“刘襄,命你率北军出征,如若不胜,提头来见。” 第两百一十八章 出柙的机会 刘襄愿意带兵出征吗? 当然是愿意的,他一分钟都不想在洛阳待着。 可统领北军是个麻烦事,当初北军五营被他歼灭,只有几百人逃脱,后来又有百十个军官赎身,这些人的下场他不知道,重建的北军是个什么情况,是怕他还是恨他,领兵校尉是谁,营中军吏、兵士有多少人在编,完全不清楚。 典型的将不知兵。 不用北军的话,又能用哪个呢?光禄勋下属的兵马是护卫皇帝的。卫尉下属的兵马是驻守宫城的。执金吾的机动兵力只有两百缇骑和五百多个执戟士,其余都在城门校尉手下,负责驻守洛阳十一座城门。 哪个都不了解,更不是刘襄能调动的。 剩下的只有河南尹的郡国兵,不说战力差的问题,现任河南尹叫何苗,是大将军何进的弟弟,这人手下的兵马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洛阳周边能选的只有北军了。 再说了,灵帝正在气头上呢,别说拒绝,但凡多犹豫一会都是找倒霉。 诸多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刘襄开口回道:“启禀陛下,臣愿领兵出战,誓要击退鲜卑胡虏。” “把战报给他。”灵帝扶着桉几,感觉有点晕,顿了下又说道:“再把北军名册调来。” 从赵忠手里接过战报,快速浏览了一遍,鲜卑单于和连南下入宼,南匈奴单于羌渠迎战于美稷,大败,王廷两万余人溃散,鲜卑大军五万有余,沿黄河继续南下,势不可挡。 鲜卑骑兵众多,这仗不好打,沿黄河而下,是奔着河东郡而来,马上就要到腊月了,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出兵?秋暮冬初才是南下的最佳时机。 这个原因很重要,得弄明白。 他正在思考,北军的名册到了。 步兵校尉部,军吏七十三人,士兵七百人; 屯骑校尉部,军吏一百二十八人,士兵七百人; 越骑校尉部,军吏一百二十七人,士兵七百人; 长水校尉部,吏一百五十七人,士兵七百三十六人; 射声校尉部,军吏一百二十九人,士兵七百人。 总计不到五千人。 缩编了一多半,军官不满员,而且校尉只有两人,射声校尉马日磾和屯骑校尉鲍鸿,其余空缺。两年了,北军的重建居然还没完成? 这倒是让刘襄松了一口气,北军五校尉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一项目中无人,人越少越好控制部队,其中还有个鲍鸿,打凉州的时候,这人是右扶风,应该能够相处。 要带着这支重建的,跟自己有仇的,没经历过战争检验的部队,去打鲜卑五万多人的大军,心里是真没底。 “陛下,吾这便去整顿兵马。”硬着头皮也得上了,这时候敢退缩,怕是要掉脑袋。 “可有击退鲜卑的方略?”灵帝刘宏这会倒是变聪明了,知道问一下军略。 “先加速赶到河东安邑,在那里征调民夫、辎重,再继续向北,争取在龙门山一线阻挡鲜卑南下。军情太急,一时之间也没有太过稳妥的计谋,臣愚钝。” “去整顿兵马,待军令一下,即刻发兵。” “臣,遵旨。”领了诏令,拿着虎符,刘襄找到袁滂,在洛阳大营聚齐了三百宿卫,出城向上林苑而去,那里是北军驻扎之地。 他走之后,灵帝也要开小会了,大军调动,迎战外敌,一句话就行了?不可能的,至少灵帝做不到。 不多时大将军何进,太尉张温,司徒崔烈,司空许相,俱都到齐。 几人传阅了一番战报,何进沉默不语,他在考虑推荐谁来领兵,五万鲜卑是个大军功,可也不是那么好打的,给哪家的子弟才能获得更大的好处,这让他有点犹豫。 张温在凉州的表现不好,他三公之位不稳,急于补救,看完战报就开口请命:“臣愿领兵出战,为陛下分忧!” 崔烈和许相也在考虑推荐的人选,他们都想让自己的人领兵,若能取胜,必然声势大振,获得更多的优势。这场战争距离洛阳不远,很重要,朝局必然向此倾斜,会有许多官员围绕战事运作,借此机会,即可以打压对手,也可以拉拢中立派系,领兵主将很重要。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呢,灵帝就把张温拒了:“不必劳烦张爱卿了,朕已命令刘襄出战,他已经去整顿兵马了,叫你们来,是让你们想想克敌制胜的方略,以及保障人员、辎重、补给之事。” 这话一出,除了张温,其他几人都不澹定了,刘襄可不是他们的人,跟张温走得近,又住进了袁滂的家里,这可不行。 何进开口劝谏:“陛下,那刘襄小儿才十八岁,乳臭未干,怎可担此重任,望陛下三思。” 灵帝现在看见何进就烦,闻言怼了他一句:“闭嘴吧,十八岁就比你会打仗,你不羞愧吗?” 何进呐呐不敢言。 崔烈他家在冀州,没少被周仓带领的黑山黄巾祸害,损失惨重啊,这都是刘襄平叛不力,所以就恨上了,而且刘襄跟世家大族可不对付,不能让此子得势,他高声进言:“启禀陛下,此子狷狂,横行不法,有叛逆之举,实不可信,万万不可使其领兵。” “吾已下诏赦免其罪,崔爱卿有异议?” “臣不敢。” “那就这样吧。” 崔烈也不敢反驳了,但心里仍然打着其他的念头,刘襄小儿,吾定不让你好过,想入朝?哪有这般容易。 许相见灵帝态度坚决,便婉转的进言:“陛下,刘襄此子年幼,性子不稳重,也不通人情世故,不如派个老成持重之人辅左,如此才能不出差错。” 灵帝点点头,这话挺有道理的,刚要询问人选,旁边的张让开口了:“陛下,许司空所言有理,臣有一人,定可担当此任,其人曾随军平定黄巾,战功卓卓,又多历地方要务,政通人和,可算是明军略,通事故,乃不二之人选也。” 灵帝一听,很是好奇:“此为何人?” “大司农曹嵩之子,曹操曹孟德。” 曹嵩虽然不是宦官,但他一直是中常侍阵营里的人物,今年又帮着皇帝把国库里面的税款给弄到了西园府藏,这可是灵帝的私房。提曹嵩的名字,就是想说,这为皇帝立功担骂名的功臣,明面上不好奖赏,但也不能寒了人心不是。 这次军功,宦官集团也想沾沾荤腥,他们就缺兵权了,皇帝陛下也需要他们去争取领兵之权。 “朕知道此人,不错,就是他了。”灵帝一听就明白了。 不等其他人再开口反对,刘宏下了最终决定:“此次出征,镇北将军刘襄为主将,调任曹操为北军步兵校尉,辅左战事,但有阻碍迁延之人,一律治罪。” “臣,遵旨。”几人领命接旨,诏令很快就书写完毕,用过玉玺,着谒者传旨。 洛阳的争斗,刘襄不知道,他也不感兴趣,更没资格参与。 此时,他已经带着宿卫赶到了北军大营。 第两百一十九章 北军 上林苑是皇家猎场,西汉设在长安南郊到终南山北麓,有两百余里,东汉设在洛阳东北,范围小了很多,只有四十里。 北军的军营就在上林苑西侧,由步兵营掌上林苑诸门防务,刘襄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出示诏令,直入中军,北军中侯刘表急忙出署衙相迎。 刘表高八尺有余,体型修长,肤色白皙,目光有神,蓄有尺余长髯,衣袍整洁,气质温和,颇有儒雅之风。 他年轻的时候以才学闻名,与友人合称八俊,可惜受党锢之祸牵连,被迫逃亡,二十多年不得出仕。直到前年,黄巾起义爆发,朝廷废除党锢,被何进征辟为大将军掾,后出任北军中侯,秩六百石,监督北军五校。 今年已经四十五岁,浪费了大好光阴,可惜了一身才华。 刘表看过诏令,揖手行礼:“山阳刘表,拜见镇北将军。” “见过景升兄,此次鲜卑入宼,吾奉陛下诏令统领北军出征,军情紧急,即刻招五营校尉、校尉丞及司马来见。” “末吏领命。” 不多时两个校尉,五个司马聚齐,校尉丞还没任命,刘襄毫不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五万鲜卑来袭,北军能否出战?” 屯骑校尉鲍鸿刚调任没几天,军务还没摸熟,他也不知道屯骑有没有战力,想等同僚先回答,他随声附和一下,蒙混过去。 却不料射声校尉马日磾(di)跟他的想法差不多。 马日磾是着名经学家马融的族孙,年轻时已传承了马融的学说,以才学出仕。曾任谏议大夫、光禄大夫,与议郎卢植、议郎蔡邕、杨彪等人,一同在东观典校官藏的《五经》记传,并参与补续《东观汉记》。 他很有才学,通五经,明典籍,但就是不懂军略,担任射声校尉就是来镀金的,部队的战力如何,真的闹不清楚。他有自知之明,不敢胡乱开口,就等同僚鲍鸿先说话,鲍校尉是带过兵的,肯定比他明白,他只要附和一下就好。 然后,就冷场了。 校尉不开口,后面的几个司马也不敢说话,都以为两个校尉要跟刘襄这个杀神别苗头,要给这个狠人一个下马威,胆子真大,校尉威武。 别人可以不认识刘襄,北军将士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他们就是以存活的几百个老兵为基础,扩建成军的,这两年听刘襄的传说都听腻了,杀神、狠人的名号在军吏、兵士之中流传,他们是又恨又怕。 刘襄皱了皱眉,马日磾不认识,可能会看不起自己,你鲍鸿什么意思?你在散关的烂摊子还是老子给你收拾的,想找不自在? “鲍校尉,为何不言?” 鲍鸿冷汗都出来了,面前这人看着年轻文弱,可杀人都是好几万好几万的杀,他可不敢惹,谁知道同僚这么硬气,要给这位下马威?他可不想掺和,赶紧拱手请罪:“末将刚刚到任,尚未理清军务,不知军中战力如何,请将军治罪。” 刘襄也松了一口气,这是天子脚下,他还真不敢大肆杀戮北军军官,能拉拢一个是一个:“此非汝之过也,吾岂会怪罪,只是军情紧急,需要尽快理清军务。” “末将遵令。”鲍鸿脱身而出,幸灾乐祸的看着同僚,这种戏码可不多见。 不只鲍鸿在看着马日磾,旁边的刘表也在看热闹,反正不关他的事,他又不是带兵的将校,后面的几个司马更是目光灼灼,心里一直给马校尉加油鼓气,校尉威武,北军的能不能抬头,就看校尉的了。 节堂里的气氛很是凝重,刘襄盯着马日磾,他不认识这人,不知道这个射声校尉的出身背景,这人想要给他下马威?这么硬气的吗?要逼自己动手? 马日磾其实挺尴尬的,事情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他没想找麻烦呀,自己就是个混日子的,跟着同僚混点军功,涨点资历就满足了,打仗还得指望上司和同僚呢,怎会为难别人,本人性子温和,特别好相处,请相信我呀! 他叹了口气,今天怕是要颜面扫地了。 “启禀将军,吾不通军略,不知该如何回答将军的问询,一切以将军马首是瞻,但有所命,绝不违逆。” 刘襄都无语了,北军已经沦落成这种样子了吗?两个校尉,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他看向后面的五个司马,这些人不会也是废物吧? 被他眼中的怀疑之色激怒,其中一个司马咬牙切齿的说道:“将军休要小看人,北军还没死绝,我等尚能作战。” 听这话的意思,是冀州之战存活下来的?刘襄试探道:“你恨我?” “末将不敢。” “你怕我?” “将军为何羞辱?” 有怨气啊,挺好,心中有气总比死气沉沉的好。 “你不服?” “不服!” “可还能战?” “能!” “能战就好,只有他一人敢战?”刘襄扫视一下其余几个司马。 “我等皆能作战,北军亦敢死战。”其余四个司马拱手回答。 还不错,还有敢战之心,而且心中有气,可以激励一下。 “全军将士,校场集结,不敢作战的就不用来了,吾就当没看见,败军之人嘛,可以谅解。”刘襄装出一副轻蔑的样子,似笑非笑的下令。 与其带着一堆窝囊废,不如挑选其中敢战之人,至少能保证士气,很多时候,几个逃兵就能带垮整个阵型,所以才有了兵在精而不在多的说法。 兵卒集结的速度不慢,刘襄站在校场的高台之上,看着排成队列的四千多名北军将士,装备齐整,战具精良,可总觉得差点意思,与两年前的北军精锐没法比。 不能过于奢求啊,那支精锐可是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 收回思绪,高声说道:“吾名刘襄,歼灭过北军之人。” 下面的人数太多,身边又没带着扩音喇叭,只能他说一句,让宿卫跟着喊一句。 这话一说,北军将士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刘襄的身上,眼神复杂,有恨有怕。 他不在乎,接着说道:“听说北军重建,吾来看看。不怎么样,差得远了,你们还不配。北军精锐之名,废物可担不起。” 这话被宿卫喊出来,校场上的北军将士各个不忿,怒气上涌,呼吸急促,要不是军纪约束着,要不是刘襄恶名太大,他们就得冲上来干一架。 下面士卒的神态尽收眼底,寒冬腊月的天气,这些人就跟愤怒的斗牛一样,口鼻里面直冒白烟,挺有意思的。 激起了士卒心中的火气,刘襄继续说道:“北军精锐的样子,老子见过,老子也打过,想继承这个名号,得让老子同意,自封的不算本事。过几天老子要去打胡人,自认是北军精锐的,就到战场上让老子看看。废物就不用来了,回家奶孩子去吧,别丢北军的脸。” “有何不敢?” “去就去,谁怕谁!” “就是,怕你不成。” 声音很乱,但声势不错,刘襄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一遛。 第两百二十章 龙门 北军装备精良,兵员选拔严格,底层军官齐备,不缺训练,不需要改编,刘襄是要挑出敢战且愿意听令之人。 命令吏员统计名单,他会带着这批人去打鲜卑,傍晚之时,统计结果出来了,三千八百余人自愿出征,六百余人拒绝跟随刘襄。 这些人他不会为难,自然有别人找他们的麻烦。 北军名义上是皇帝直属,可现在的兵权在何进手里,拒绝出战的家伙,下场好不了,灵帝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家世好的说不定还能付出些代价保命,但这辈子怕是难以出仕了。 结果一出来,刘襄立刻下令出兵,带着军营之中的所有粮草,向东而行。 北军没有储备大量粮草的优良传统,所有粮草只够五日所需,这不是个好习惯。 即便如此,也得尽快开拔,他得在何进等人使出手段之前,离开洛阳周边,不玩一个出其不意,谁知道会有什么幺蛾子等着他,千万不要高估那些政客的底线。 外敌入宼,众志成城?抱歉,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至于补给的问题,在沿途的县城征集便是,诏令在手,大军在侧,谁敢不给他粮草?那些官吏有几个脑袋够他砍的? 当然,他不会忘记上表,出兵之后,命人送去袁滂处,请他代为转呈灵帝。 对军中士卒的说辞也想好了:北军败于夜战,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夜间行军都做不到,滚回去奶孩子吧。 这样的话被宿卫一遍一遍的喊出来,配合着轻蔑的眼神,杀伤力太大了,那些直肠子的兵卒都怒了,这不能忍啊,夜战算个球,太公们就跑给你看,少瞧不起人。 自傍晚出发,到天光大亮之时停步,七个多时辰急行八十里,已经到了谷城县的地界。 刘襄很累,宿卫也很累,北军的将士更是累瘫在地。 刘表累得筋骨发软,心里直骂娘,他只是北军中侯啊,出兵打仗关他屁事,为何被裹挟着夜间行军?造孽啊,刘宜程不当人子。 可惜,刘襄不想放过他们,他骑在马上巡视各营,装出一副轻蔑的样子,摇头叹息:“行吧,老子承认你们能打夜战了,但是,才行军八十里就要尿裤子了?啧啧,太弱了,让我很失望啊,比废物强不了多少。算了,对你们也没法强求,安营吧。唉!带着你们去打胡人,前途堪忧啊。” 听了这话,北军将士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反正心情不怎么样。 最气人的是赵景,他贱嗖嗖来回骑马绕圈,轻蔑的假笑,斜着眼睛看人的样子,恨得人牙痒痒。 北军将士怀着复杂的心情,气哼哼的开始安营。 马日磾看不下去了,劝谏道:“《孙子》有云,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今大军一夜之间行八十里,将军不可苛责,吾虽不通军略,也知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望将军三思,不可催逼过甚,恐生哗变。” “闭嘴吧,不通军略就少说话。”刘襄很烦,叽叽歪歪个屁呀,你不说这话,兵卒累得都想不起来,你一说,他们就想起来了,这是帮倒忙,惑乱军心。 “你,你怎可如此无礼,吾好心劝谏,你不纳善言,简直不可理喻。”自认好心的马日磾,气得肝疼,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往日结交的都是博学鸿儒,守礼君子,哪里受过这种气,话都说不顺畅了,大袖一挥就要负气而走。 不跟你玩了! 刘襄不在意这种不疼不痒的指责,澹澹的说道:“马校尉吃不得军中苦楚,自回洛阳便是,吾绝不为难。” 凭什么?谁说本人吃不得苦?你说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马日磾傲气作祟,逆反之心爆发,本人就是不走,你能奈我何? “哼!刘镇北莫要小瞧人,吾堂堂七尺男儿,些许苦楚,有何难为?军务在身,这便告退了。”他昂起头颅,走出了一副铮铮铁骨之态,感觉自己的品格都升华了。 “主公,这人发癔症了?”赵景觉得马日磾有病。 “甭理他,这几日你们辛苦些,过几天,太史慈他们会坐船赶到陕县,在那里接应咱们渡河,张郃的大队人马应该在去往安邑的路上,寻他们的人已经出发,到了安邑汇合大队就安稳了。” “主公放心,这些新兵蛋子,弟兄们镇得住。”赵景拍着胸脯保证。 “主公,如此匆忙的出兵,恐惹朝廷非议。”赵云不担心北军的新兵,他担心朝廷,自从进了洛阳,他就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赵云担心的朝廷大老们,现在感觉脑仁疼。 “刘襄小儿如此狷狂,竟敢无令调兵,此大罪也,臣启陛下,捉拿此人,斩首示众。”还是那间暖阁,还是那几个人,崔烈暴怒了,小兔崽子跑得太快了,手段还没来得及用上呢。 “诏令已下,何为无令调兵?崔爱卿言过了。”灵帝昨天就知道出兵之事,虽然刘襄上表只说军情紧急,但他明白其中的顾虑,北军受何进控制,迟则生变,刘襄这么干,说不定能为他拿回兵权。 对此,他乐见其成。 何进比灵帝晚一点知道,可他有顾虑,他没想过造反,只想安安稳稳的等到他外甥登基,自然就能权倾朝野。这是水到渠成的事,何必再生枝节?事已至此,几个吏员肯定追不回来,难道要发兵吗?那就撕破脸了,不是他想要的局面,所以也就默认了下来。 其他几人也有些措手不及,这个刘宜程,动作太快了,拉拢、胁迫、威逼利诱,他们想了不少手段,可惜还没使出来,这人就已经跳出了藩篱,此时若追,就撕破脸了,颜面上不好看。 若被对手抓住把柄,那就不好办了,一个一个都是顾虑重重。 此子,果然难以驯服。 被这几个大老认为难以驯服的人物,正在领兵西进,在谷城县休息半日,征集了千石粮草,就兵出函谷关,在陕县渡过黄河,一路向北于安邑修整三日,汇合幽州胡骑,征集粮草辎重,继续向西北而行。 十二月初八,走了五百多里,终于来到了龙门。 连山忽断禹门开,中有黄河滚滚来。 此地就是刘襄阻挡鲜卑大军的战场。 第两百二十一章 筑关拒敌 鲜卑人在美稷大败南匈奴,之后进入长城以内,受吕梁山脉阻挡,未能东进太原,五万大军沿着山脉西侧的黄河南下,直奔龙门而来。 黄河龙门又叫禹门,位于山西省河津市西北与陕西韩城市交接的黄河峡谷出口处。 相传大禹治水,命应龙凿山,开山口百余步,洪水乃出,两岸悬崖断壁,唯神龙可越,故名龙门。 鲤鱼跃龙门的故事,说的也是这里。 此处两面大山,黄河夹中,河宽不足40米。西禹门山高892米,东禹门山高891米,两山之间不到150米,为吕梁山南麓余脉。 一出龙门,黄河河床陡然变宽,河面宽有二十里,水流缓慢,弥漫浩淼,开阔壮观。 嗯,烟波浩渺的景色是刘襄想象的,现在是寒冬腊月,黄河都封冻了,一眼望过去,全是光秃秃的冰面,估计这也是和连选择沿黄河南下的原因。 必须得守住龙门,否则鲜卑骑兵冲入河东,就难以围堵了。 他现在有骑兵五千七百人,甲士六百,弩手八百,三千能作战的民夫,以及在皮氏县征召的五千劳役。军民一万五千多人正在东西两岸构筑营垒,两座军营背山面河,相距四十米,互为奥援。 严冬的土石难以挖掘,刘襄命人用木板为槽,立木为柱,浇筑冰城,河面之上与营地两侧又立了多重鹿角,下面浇水凝冰,稳固异常,不怕被套锁拉倒。 “将军之法果然高明,两日之内必可筑就坚城险关,鲜卑人绝对过不去。”鲍鸿笑嘻嘻的拍着马屁。 “加快速度,敌军前锋已攻破北屈县城,距离我军不足两百里,需防备骑兵突进,以免措手不及。”鲜卑大军快要到了,他们的行军速度很快,黄河封冻,天堑变通途,原本是夹在吕梁山与陕北高原的难行路段,反而因为季节的缘故,成了胡人快速南下的通道。 “幸亏将军有先见之明,果断出兵,加速赶路,否则我军难以占据龙门天险。”鲍鸿是真的很庆幸,能占据有利地形,这仗就好打多了。 刘襄其实很奇怪,为什么鲜卑会在这个时间段,走这条路线南下,这不是个好选择,只有严冬之时这里才能走,时间窗口很窄,这个季节进兵会冻死很多人,而且一旦战事迁延,气温回暖,冰面就会变得脆弱,后路就得断。 太冒险了。 所以草原民族南下,一般会走太原入河东,或者走上郡入凉州,这两路才是他们的常规路线。 事出反常啊,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刘襄在思考,他觉得这很重要,摸清缘由便能了解敌人的战略意图,就能抢占先机掌握主动,仗就好打得多了。 正在他思索之时,宿卫来报:“启禀将军,营外有人自称步兵校尉曹操,想要求见将军。” 曹操? “他来干什么?”刘襄有点疑惑:“带进来吧。” 不多时曹操进帐,行礼拜见:“北军步兵校尉曹操拜见镇北将军,奉诏,来军前听命。” “孟德兄不必多礼,前年一别,你我多时未见了,可还安好?”刘襄观察着曹老板,他今年三十二了,比两年前好像老了不少,主要是气质变化很大,好像失了锋锐,变成真正的中年人了。 被生活毒打了?不应该啊,他爹是大司农,掌管天下农税,像他这样的二代纨绔,一路顺风顺水升官发财,哪里会有什么坎坷。 那就是年纪到了。 其实老曹比汉灵帝刘宏还大两岁呢,也确实不小了,三国的创一代里面,他是年纪最大的。虽然孙坚跟老曹同岁,但刘襄认为孙策才是吴国的开创者,孙坚就是个搏军功的将军。 “谢将军挂心,某受朝廷诏令,任命为北军步兵校尉,辅左将军讨伐鲜卑。”曹操拿出文书印信请刘襄验看,心中感慨万千,当初那个反贼首领,两年没见,成了大汉的镇北将军,转变太大了,他都感觉自己老了,年少时叫嚣着要做大汉征西将军的样子,似乎越来越模湖了。 刘襄验看无误,开始说正事:“鲜卑前锋距我军不足两百里,吾意于此立寨阻挡敌军,孟德兄要尽快理清军务,领步兵营六百甲士驻守河西营垒,吾再派射声校尉马日磾领四百弩手相助。” “末将遵令。” “孟德兄去忙吧,待击退胡虏,再把盏叙话。” 曹操下去接手步兵营,领着马日磾及北军一千两百正卒,驻守黄河西岸,西营是个小寨,三十步宽,长不足一里。 刘襄领三千民夫四百弩手,驻守河水东岸,东营向南绵延五里,大半在龙门之外,骑兵、民夫尽在东营驻扎。 腊月十二,汉军营垒建成的两天后,鲜卑前锋赶到了龙门,浩浩荡荡万余骑兵,沿河岸扎营,营地广大,绵延十余里,从龙门向北一直通到了石门峡,他们在为后续赶到的兵马准备驻地。 刘襄并未出兵干扰,他立寨于此,就是要拖延时间的。最冷的时候已经到了,营中准备了大量的木材作为燃料,他也准备了油脂让士卒涂抹在外露的皮肤上防止冻伤,打定了主意要用坚固的营垒消耗敌人的力气。 真正该着急的是鲜卑人,他们走这条路线南下,就已经埋下了隐患,再有一个月,气温就会回暖,他们等不起。 敌人越着急,我们就要越澹定,刘襄除了侦查的斥候和山上的瞭望手,别的一个人都没往外派。这种天气,他可不想跟鲜卑人野战,冻死的人比战死的还多,这种苦头,让敌人去吃吧,我军还是守着火塘取暖的好。 安心的等待胡人攻营,他准备了好玩的东西,要好好的款待远来的客人。 腊月十五,鲜卑大军齐聚,从石门峡到龙门一线,密密麻麻全是胡人、马群、牛羊,看得刘襄直流口水,也非常的惋惜。 “那帮鲜卑人真是败家,这些天饿死的马匹,都够组建骑兵军团了吧?” “启禀将军,撒出去的斥候抓了不少俘虏,经过审讯,弄明白了胡人严冬南下的原因。”太史慈进帐禀报。 “说。” “上个月,草原白灾,西部鲜卑冻死了很多牲畜,单于和连趁机鼓动鲜卑人和一些杂胡南下劫掠,准备直入河东,抢一票大的,愿意跟着他来的人很多。” 白灾就是大雪灾,气温寒冷,会冻死很多人和牲畜,不但如此,草场也被大雪覆盖,牲畜扒不开厚重的大雪,后续还会逐渐饿死一大批。 牲畜大量死亡,依靠放牧为生的鲜卑、杂胡食物短缺,他们想活就得南下劫掠,要么抢回去足够的食物,要么死掉一部分,让稀少的食物能够养活剩下的人。 遭灾是挺可怜的,但是,凭什么汉人要为胡人的灾难买单?所以他要把这些胡人挡在龙门,不让他们南下。 “龙门是个好地方,有诗为赞: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孝万里触龙门。那些胡人,就在龙门这里,撞得血流成河好了,龙门下游是二十里宽的河道,流多少都不会淤塞。” 第两百二十二章 水者 至坚也 和连很愤怒,前两天听步度根说龙门有冰城险关,他还不信。去年南下的时候,他亲自来龙门看过,汉人没在这里修筑城关,所以他今年才想要顺着黄河南下,只要速度快,就能直接冲进河东。 河东比并州富多了,能抢到更多的财货,他都打算好了,抢完就退到凉州,从北地郡返回自己的地盘。 怎会突然冒出城关来? 可看着扼守山口的两座冰城,他目瞪口呆,从山崖到河边,三四十步宽,西面的有一里长,东面的更长,得有五七里,两丈多的关墙,高倒是不高,就是外墙全是冰,修成了一个很陡的斜坡,冰面一直延伸出来百余步,上面还冻住了好几道鹿角。 这怎么打?冰面比弓箭的射程都远,想打城关就得全程踩着冰前进,外墙的斜坡一看就很滑,怕是架不住梯子。 冰面上能行军,可打不了仗啊,一走一出熘,一跑就摔跤,冲锋冲不快,立阵立不稳,怎么打? 和连愤怒的将帽子摔在地上,死命的踩了几脚,踩完又觉得很心疼,这是银狐皮的呀,一丝杂毛也没有,是他的最爱。 都怪汉人。 汉人的心像烂了的臭肉一样坏。 和连在观城的时候,刘襄在视察城防,经过不停的修筑,营寨已经变成了城关,墙宽一丈,上铺木板防滑,两侧还修了防箭的城垛,外墙的冰面延伸出去百余步,只要从墙上倒水,还会继续向外扩展,营地里还堆着从后方采来的冰块,随时能够加高、修复城墙。 要不是春天会化,真的挺险峻的,最要命的是墙壁和冰面修复起来太简单了,就算敌人垫了草盖了土砸碎了冰层,只需要往外继续倒水,一夜之间就能恢复如初,就是烧水麻烦了点。 刘襄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打,看着立在墙后的几个大玩具,虽然修城的时候也出了力,可这玩意是想要用来杀敌的,若是用不上,未免有些可惜。 看完城墙又去后营的库房查看,粮草无虞,弩失羽箭码放整齐,这是从安邑、临汾征调的二十万支,后续还会从陕县、洛阳继续运送,刘襄索要了一百万支箭失,灵帝已经批复。 别觉得这个数量很大,他麾下有八百弩手,骑兵射手三千五,步兵配弓一千八,一次战斗就能射出去好几万,激烈一点就得十几万,箭失这玩意损坏率很高,就算能回收,也扛不住射的快啊。 管理府库的是北军中候刘表,把未来的荆州之主用成了看门老大爷,刘襄在心里偷笑。 “景升兄辛苦,辎重补给井井有条,于此战有大功,吾必定上表陛下为你请功。” 把人强行拉出来,得给人分点好处,北军中侯说着好听,可在上林苑待着,哪辈子才有军功呢?在大汉朝,军功封侯才是最容易的,也是最被认可的。 主流思想还是非刘姓不得封王,非大功不得封侯,什么叫大功?战胜敌人,追亡逐北,就是最显眼的大功,其他的功劳,哪有军功那么一目了然。虽然汉末几个昏君打破了封侯的规矩,但那是幸进,世人是看不起的。 “多谢将军。” 刘表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刚上路的时候不情不愿,现在?真香! 两军继续对峙,大规模战斗没有,小规模冲突不断,斥候、游骑之间的搏杀就没停过。 北军的八百越骑也被划归太史慈统管,和安平军的五百越骑别起了苗头,在他们的心里,安平军打败了北军,那些越骑要抢北军越骑的名号,这不能忍,你们今天出去杀了八十,我们明天出去就得杀一百,反正不能弱了气势,越骑的名号不能被人抢走了。 这种维护集体荣誉的行为,刘襄很看好,只要不私斗,谁有战果,他就赏谁,这种纵容的态度,北军士卒的战意飙升,安平军无所谓,在他们眼里,一帮新兵蛋子还翻不了天,论杀敌,那帮菜鸟不行,太嫩了。 刘襄在营中安坐,和连却越来越焦躁,每天都有大批的人马、牲畜冻饿而死,黄河峡谷之中可找不到大面积的草场,严冬的气温比刀剑还要恶勐,这么下去,不用打就得溃败。 必须攻城了。 和汉人拼命会死,一无所获的回去也会死,大鲜卑的勇士不怕死,他决定了,让那些杂胡先上。 腊月二十,对峙了五天之后,鲜卑人驱使杂胡三路并进,同时攻打左右两城,第三路要拆毁河道上面一里多地的鹿角阵。 刘襄觉得分多少路都无所谓,拢共就一百多米宽,弩手能从这头射到那头。 两路胡人沿着河岸快速行进,到了城下的冰面开始铺草垫土,河道上的人还在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们跑不起来,也不敢大规模的奔跑,万一掉到冰窟窿里,根本没得救。 “步兵上城,骑兵戒备。”敌人第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刘襄不知道战斗的烈度会是什么样子,出于谨慎的考虑,所有人马都要整备武器,以防不测。 他的担心多余了,天气太冷,冰面太滑,动作迟缓,进退失据,顶着箭失向前摸爬的胡人伤亡惨重,还没靠近城下三十步,他们就崩溃了。越靠近城下,冰面的坡度就越大,摔倒在地人就会越多,战场之上,箭失如雨,倒地就会失去盾牌的防护,基本活不了。 杂胡在东营丢下几百具尸体仓惶而退,西营那边的兵士更精锐,胡人死得更多,退得更快。第三路刚摸到鹿角阵,还没噼坏几个,左右两城的弓弩手就将他们射翻在地,这是交叉火力,他们躲不了,避不开,进不得,退不走,射程之内的杂胡,逃回去的寥寥无几,一千多具尸体铺满了河面。 河面只放了鹿角,看似防御单薄,其实就是故意留下的陷阱,冰面上行进缓慢,撤退自然也慢,两侧交叉而射,来多少死多少,除非把刘襄的箭失耗尽,否则,那里就是血肉磨盘。 唯一可惜的,就是秘密武器派不上用场,它们打不了那么远,希望鲜卑人加大进攻规模吧,把他们拖疲了,拖累了,才有机会打垮他们,歼灭他们。 这场战斗检验了一下冰城的战力,刘襄很满意。 和连早有心里准备,到也说不上沮丧,那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民族的杂胡,死便死了,能为大鲜卑勇士探路,是他们的命数,他们死绝了才好,还能省下几口吃的,至少能多喂几匹牛马。 他使劲的嚼着鲜嫩的羊羔肉,恶狠狠的开口下令:“让他们继续进攻,逃跑的,就地处死。” 第两百二十三章 我想全歼敌军 五六千的杂胡在鲜卑人的驱使之下,再次进攻冰城,本是骑马在草原上奔驰的战士,现在却要用双脚在冰面上冲锋,命运借助汉军的箭失,再次修理了他们一顿。 最成功的一次攻势,是一具趴在冰墙外面鹿角之上的胡人尸体,此处离墙尚有二十步。 这一仗打的时间有点长,一直到天色转暗,这些杂胡才被允许收兵后撤,他们的伤亡也比第一次的攻击小,因为他们学会了在汉军的射程之外磨蹭。鲜卑督战队不冲上来砍死他们几个人,他们是不会进入汉军射程的。 凭借着如此优秀的战斗技能,他们只丢下了几百具尸体。 一天的战斗,胡人伤亡两千有余,汉军二十几人受了箭伤,但冻伤手脚的有一百多个,严冬作战就是这样,非战斗减员难以避免。 刘襄已经想尽了办法,火塘、衣物、皮毛、涂抹油脂、轮流作战,可大自然的规律不容违逆。 第二天杂胡继续被驱赶着出战,攻城四次,和鲜卑人火并六次,留下三千多具尸体,能撤回营地的不足两千。 汉军射出去十几万支箭失,胡人毫无进展。 夜色降临,刘襄站在城头看着民夫打扫战场,收敛尸体,战死的胡人尸体会拉到后营焚烧,鲜卑可以弃之不顾,他不能不管。若是等到开春,这些尸体会被河水带到下游,必定会引发瘟疫,他不想再看到瘟疫了。 每次战斗结束他都会注意收敛尸体,掩埋或者焚烧,否则他会睡不着觉,压在心底的负罪感会把他逼疯。 他宁可担些风险。 汉军各部加强警戒,防备鲜卑突袭。有些人不理解,比如鲍鸿就开口劝谏:“将军何必冒险,陈尸城外正好震慑胡虏。” 也有些人很是认同,比如赵云就开口反驳:“鲍校尉此言差矣,尸体堆叠恐引发瘟疫,将军仁德,怎能不理?” 鲍鸿闷哼一声,没敢反驳,他其实是看不起赵云的,安平军的军官都是刘襄自己任命的,在朝廷那里都是白身,白身黔首怎敢开口插言?若非将军亲卫,就得挨他的鞭子。 “瘟疫事大,不可不防,若有差池,吾一人担之。”刘襄的声音有些飘忽,不知道是在回答鲍鸿还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态度却把鲍鸿吓出了冷汗,以为将军对自己不满了,还没来得及解释,曹操伴着笑声就上了城头,两营就隔着四十多米,抬腿就到,曹老板一天能跑八遍。 “哈哈哈,打了两日,杀敌五千有余,我军伤亡不足百人,镇北将军用兵如神,实乃当世霍骠骑也。” “孟德兄过誉了,吾哪里能与冠军侯比肩,不敢当如此赞誉。” “鲜卑入宼多年,唯将军能阻其前行,据龙门,筑冰城,胡虏死伤狼藉,如此用兵,果如义真公所言,当真是天马行空,曹某拜服。”听了曹老板的夸赞,刘襄心情大悦。 可心情好也不能耽误说正事:“杂胡伤亡殆尽,鲜卑人要亲自上阵了,若是打得太狠,他们恐怕会调头就跑。孟德兄,吾想全歼鲜卑胡虏,汝可有良策?” 曹操沉吟片刻,摇头叹息:“难啊,鲜卑五万多人,尽是骑兵,无论绕后还是追击,难以全歼其部。” “机会难得呀,和连短智,将大军带进囚笼,不全歼其部,吾念头不通达。” 两人在思索,想要立个泼天大功,旁边的鲍鸿觉得补救的机会来了,他抱拳请命:“启禀将军,末将愿领人绕道而行,截断敌军归路,配合将军全歼鲜卑胡虏。” 截断五万大军的归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阻敌的部队会遭到鲜卑人的拼命反扑,这个任务极其危险,刘襄没想到鲍鸿这么有勇气,开口说道:“想堵住和连的退路,只有两个地方,一是十里外的石门峡谷,二是八十里外的壶口龙槽,鲍校尉可有良策守住河道?” 鲍鸿自信的回答:“某想学将军之法,浇筑冰城,阻断敌军归路。” 这就是扯澹了,浇筑冰城需要人手、木料、器具,刘襄是依靠背后三十里处的皮氏县,才能在龙门快速筑营。绕后之时,只能带少量兵卒走小路,快速筑营就是个笑话。要想带大队迂回,得绕路几百上千里,时间来不及的。 “鲍校尉求战之心,吾知道了,敌后筑城难以实现,再想其他办法吧。” 曹操也插言说道:“石门已被鲜卑占据,只能在壶口想想办法了,用偏师堵住那里,很难抵挡大军反扑,归师勿遏,必是死战。” 刘襄倒是有个办法,可他怕鲜卑人早早就跑了,不确定能不能等到那个时间,事先夸下海口,若是实现不了,很没面子的,只能模棱两可的说道:“我军先别打得太狠,最好能把和连拖在此地,可装作箭失不足的样子,放近了再打,后撤之时也不要放箭追杀,若其攻到墙下,事先准备的器械,足以御敌。” “末将遵令。”曹操、鲍鸿拱手领命,去各部安排防御事宜。 刘襄命宿卫开始凿冰,确认黄河冰层厚度,保持每日一报。 转过天来,鲜卑人亲自上阵了,汉军兵卒早已接到命令,任由敌军在远处铺草垫土破坏冰面,直等到七十以内方才发箭,箭失远远不如前两天密集。鲜卑兵卒也确实比那些杂胡勇勐,他们不计伤亡冲得很快,顶着箭雨开始破坏墙外的鹿角,刀砍斧剁点火焚烧,终于摸到了冰墙。 冰墙是个陡峭的斜坡,梯子根本立不住,他们在墙下立起盾阵,开始用铁锥凿冰,想要凿出架设飞梯的立足点。 “倒。” 随着一声令下,水斗倾斜,冷水如天河倒灌,自城头而下,盾阵能挡箭失,可挡不住大水啊,墙边的鲜卑人被浇了个透心凉,寒冬腊月,衣袍尽湿,这滋味,当真清爽。 “推。” 又有命令下达,城上汉军向前推动木杠,木箱里面的水被挤压,顺着另一头的空心竹竿喷射而出,水柱凌空,淋在十几步外的敌人头上。 这其实就是个大号的风箱,只是用胶和桐油仔细的勾了缝,里面装了水,后面的木杠一推,水就从前方喷出。大汉的铁官工坊里面一大堆这样的鼓风设备,刘襄命工匠做了十几个放在两城的城头,给敌人降降温,严冬之际,人体失温就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空了的水斗和水箱,顺着墙内的架子被吊下城墙,烧水的民夫加满之后又用滑轮吊上城头,这是炼铁高炉入料的器械,也被刘襄用来守城了,这个不罕见,很多城池都有,用来吊运物资或者伤员、尸体。 浇水降温的有了,鼓风的自然不会落下。 “驾。” 马排鼓风,为炼铁高炉加热的设备,现在被用来守城,专门给敌人降温。 在马匹的驱动下,风囊收缩,冷风顺着风道爬上城头,从城墙外侧的风口冲向城下的敌人,湿漉漉的兵卒,眼见着眉毛胡须开始挂上了白霜,衣袍也开始变硬,哆嗦得止也止不住,吹过的寒风像小刀子一样割在身上,握在手里的刀剑、盾牌,像长了刺一样扎得手疼。 墙边十几步范围内的鲜卑兵卒,感觉自己正在被凌迟,浑身哆嗦疼痛难忍,刀也拿不住,盾也举不起,根本无法反抗,被一片一片的射倒在地。 后续的兵卒继续冲上来,脚下是湿滑的冰面,头上是冷水浇灌,周围是透骨的寒风,最后是要命的箭失。 汉军的迎宾套餐,鲜卑尝了三遍,觉得吃不起,愤然而走。 其后几天的战事,皆是如此,鲜卑人不到城下,汉军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射几箭,一旦靠近冰墙,就是四连套餐,快速收割人命。 和连又一次摔了帽子,只是这次没舍得踩。 “汉军缺箭了,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回收箭失,就靠着吹风倒水守城,鲜卑的勇士会怕风怕水吗?冲上去,攻破冰城!”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刘宜程御龙而战 周围的鲜卑人很想说,他们真的怕风怕水,寒冬腊月,谁湿身谁明白,你裹着貂裘绵袍当然不冷。可他们不敢,单于凶暴,敢违逆的都得死。 和连不知道其他人在腹诽,继续鼓舞人心:“河东有大把的财货,有吃不完的食物,有娇嫩的汉女,只要冲出龙门,任你们享用。” 周围的人觉得,这句话真好,贪婪和兽欲被勾起,他们口水四溢,女人、财货才是南下的动力,鲜卑的各部首领恢复斗志,驱使着手下的勇士,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势。 冲上去很容易,汉军的箭雨并不密集,可一到城下就被寒风冷水阻断,别说上墙,梯子都架不起来,只能哆哆嗦嗦的挨揍。 退下来也容易,汉军并不会死命追射,单于说的不错,城里的人缺箭了,只要突破寒风冷水,夺城不难。 此后十余日,鲜卑人从上到下都在思考怎么克服寒冷的风水,那真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自鲜卑建立以来,从未如此团结过。 有裹着多层牛皮,不怕水浇风吹,笨拙的摔倒在冰水之中,被强弩攒射而死的部落勇士;有标榜着生于寒风旷野,不怕冰冻,哆嗦着被射死的寒冰勇者;有锻炼抗寒能力,在大冬天里给自己浇冰水,结果被冻死的二逼青年。 浇水吹风打的就是人体失温引起的生理反应,这可不是靠着意志就能克服的,这是科学。 至于汉军缺乏箭失的问题,府库里面堆着好几十万的羽箭弩失,它们才是正确的答桉。 鲜卑人的思路被带偏,刘襄乐见其成,他美滋滋的在收受贿赂,大军功就在眼前,各个家族谁不想分润分润,头功不敢想,襄助之功还是可以沾一沾的嘛。 曹操引荐的陈留世家,鲍鸿引荐的泰山大族,马日磾引荐的经学士子,皮氏县的当地豪强,临汾的豪商大贾,这些人他是来者不拒。 刘襄可不在乎军功,功劳再大又能怎么样?灵帝还能把他立为太子不成,他只需要善战的威名,其他的,他可以自己去拿。 这些被纳入军功名单的,当然得有所表示,黄金自不用说,还得有投其所好的礼物方显诚意,所以刘襄会炼丹且好炼丹的名声就被传了出去。 阴君阳侯各色大药就摆在了他的面前,这些都是好东西啊,特别是硫磺硝石。虽然硝跟硫的纯度不够,可挡不住量大呀,这比他派人采买的多了好几倍。 很好,盛情难却,刘襄全都练成了“丹药”。 好几百斤呢。 全是芝麻粒大小,黑乎乎的,能使人飞升的仙丹妙药。 正月十五祭祀太一,神灵卷顾,河中冰层不足一尺,鲜卑人与寒冷的斗争卓有成效,他们在城下发抖的幅度越来越小,已经开始尝试攻城了。 是时候了,刘襄命人寻找的向导已在营中等候多时,此人天赋异禀,明明只有四十来岁,可长得就像六十多的老头,脸上的皱纹如深沟堑谷,蚊子、小虫落足即死。据他所言,九岁之时就随长辈入山采药,三十余年游走在吕梁大山,山谷路径便如自家后院一般熟悉。 刘襄不需要那么多的路,他只需要一条能绕过鲜卑人,到达壶口瀑布的小道。 众所周知,大河解封之前,上游必有冰凌堰塞,他打的就是那些冰凌的主意。 他要绕道壶口瀑布的上游,破坏堰塞,积聚在上游的河水、冰凌,就会在自身的重力之下流入十里龙槽,彻底堵死那里,让鲜卑退无可退,直到黄河彻底解封,直到通途再次变成天堑。 汉军会堵在龙门,饿死他们。 这事的可行度很高,壶口瀑布的正常流量是每秒一千到三千立方米,断流两个月了,上游积聚了多少水量,那些水量会有多大的重力,这是个天文数字,反正他算不出来,他只知道这是一条被困住的恶龙,他要做的,就是提前几天释放这股力量。 能利用大自然的力量,让刘襄很兴奋,为了保住黑火药的秘密,他只会带宿卫前去,还准备了祭祀龙神的祭礼,他要为科学披上一层神话的外衣。 他走之后,大军由曹操代管,继续陪着鲜卑人玩攻城游戏。 “孟德兄,冰城内部得着人加固,峡谷之内虽然仍旧寒冷,可龙门外面已经开春,解冻之期不远了,在冰墙化冻之前,必须在内圈建立稳固的营垒。” 曹操不理建筑营垒的话语,继续阻止刘襄去壶口:“将军为一军之主,怎能如此冒险,只带着亲卫就去断敌军后路,太冒险了,某绝不同意。” “吾自有主意,并非与敌军作战,孟德兄不用再劝了。”刘襄挺无奈的,怎么跟他解释啊?用黑火药在冰凌堰塞上炸几个断点,打破冰坝的平衡,上游积蓄的重力就会自己冲破阻碍。 没法解释,干脆就不解释了,见曹操还要劝说,刘襄断然开口:“吾意已决,步兵校尉曹操听令,留汝统领大军,加固营垒,坚守龙门,绝不可让鲜卑南下。” “末将遵令。”军令如山,曹操不敢违逆。 刘襄领着五百宿卫即刻出发,这次要走小路,宿卫留下甲胃、战马、长兵,只带战刀弓箭,每人背负着十余斤重物,总共携带了五六百斤火药,两三百斤点火的油料,四千斤的口粮和上千斤的肉干,这些够他们八天的补给。 正月十八,阳光和煦,微风轻轻拂过面颊,已经没有了严冬的冷硬。绕了三天的小路,终于在正午时分赶到了壶口上游。 壶口瀑布是地壳运动形成的一个马蹄状的瀑布群,上游是四百米宽的河道,瀑布所在是个将近一里的U字形结构,下面是个宽约三十米,高约五十米的凹槽,河水在这里奔涌而下,冲向下游地势更低的龙槽。 龙槽被激流冲刷,河道只有二三十米,就像高速水刀在黄土高原上切割出来的一道沟壑。 这些是开河之后的景象,现在封冻两个月了,壶口瀑布已经断流,上面挂着众多的冰凌、冰柱,表面布满白色的雾凇,就像超级大号的冰熘子,就是冬去春来,挂在屋檐下,小时候总想舔两口的那种。 瀑布上游更是壮观,堆积的冰凌形成了十多米高的冰坝,河面宽两里多,冰层被挤压断裂,像松垮的纸杯蛋糕,表面裂痕遍布,七凸八起,更像是丘陵地貌,而不是平滑的冰面,时不时的还有冰层被挤压断裂的声音传来,“卡卡”之声,清脆弥远。 在远处来听,只会觉得大自然的壮美,可刘襄就在冰坝之下,每听一声,他都感觉肝颤一次,这是练胆的好地方。 他正带着宿卫在冰坝上凿孔挖冰道,五六百斤的火药,十斤一个小桶,五桶为一个炸点,安装在冰坝的中间地段,炸点以冰道相连,里面倒上火油,浸入引火用的火绒,药捻子架在冰道之上,这是引燃装置。 心惊胆战之中,终于安装完毕。冰道延伸到了岸边,油料火绒布满其中。 刘襄装模作样的祭祀龙神,这其实是为了混淆视听,秘密这玩意,超过两个人知道就一定会传出去,别想着火药在用过之后还能不被人知道。 所以他要为火药包裹上一层迷信的外衣,这样传出去之后,就会变得离奇荒诞,各有各的说法,这种离奇的事情,最容易被歪曲,传播的人总会加上自己的理解,真实的信息就会淹没在其中,难以被发现了。 想隐藏一滴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到大海里。 其余的人被他撵到山坡高处,刘襄亲手点燃了火绒,看着火线稳稳的向远处蔓延,感觉就像小时候点炮仗一样,既害怕又兴奋。 回头爬上山坡,跑向远处的宿卫,有爆炸声在身后响起,连着响了十几声,空气中的声波尖利刺耳,水中就低沉了很多,回音在激荡,音波在互相干涉,拉长的声音彷佛有巨兽在怒吼。 刘襄跑到人群里,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彷佛真的看到了巨兽。 冰坝就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整体的平衡被打破,裂缝在延展,水流在喷射,片刻之间就破碎坍塌,顺着河道一头扎下了瀑布。 积蓄在上游的河水夹杂着大量的冰凌,如一头恶龙一般向下俯冲,以排山倒海、气吞山河之势,泻入河谷,冲入龙槽,涛声轰鸣,水雾升空,冰层破碎,惊天动地,有倒卷半天烟云之势。 大自然的壮阔直入胸怀,令人心神激荡,豪气冲天,欣赏着如此景象,刘襄感觉灵魂都升华了,心里那一点点的负面情绪,在天地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 我辈生于天地之间,怎可因区区小事烦扰困顿,破开心中藩篱,眼界自然开阔。 “驾六龙,乘风而行。”刘襄不禁诗兴大发,可惜他不会作诗,只好剽窃了一句。 还没等他想起下一句是什么,就感觉衣袖被抓住了,赵景的声音传来,伴着黄河浊浪的轰鸣之声,隐约听到他在说:“主公要驾龙飞升了?带着某啊,主公答应过的。” 飞你个头,刘襄的诗兴被打断,下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看着奔流的黄河,看着龙槽河道破碎的冰层,他眼前一亮,这是战机啊,对着赵景喊道:“老子不是要升天,老子要追着黄龙打鲜卑。”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失控了也得装回来 刘襄站在山坡上,远远的观望着龙槽河道的状况。 上游的河水咆孝着冲下壶口,无休无止,一点停歇的态势都没有,重力引发的势能,不断的冲击着前方的河道,面对天地伟力,冰层如纸一般脆弱,丝毫不能阻止水势的宣泄。 河水夹杂着冰凌,在十里龙槽之中激荡,掀起十多米高的浪头,如开山巨斧一般噼开障碍,翻涌而起的冰块成了开路的先锋,砸碎冰层,撞塌山壁,一往无前。 龙槽狭窄的河道加快了流速,浊流奔涌向前,冲出了视野的尽头。 这超出了他的预估,在刘襄原本的设想里,壶口上游的堰塞垮塌,冰凌顺着河道在十里龙槽之中重新淤积,形成新的堰塞,正好堵住鲜卑人的后路。 可现在的情形,上游河水的重力所引发的势能过于巨大,后续的河水还在不断的冲下壶口,势能无休无止,洪峰似乎奔着鲜卑人的营地就去了。 他不知道洪水能否冲到石门峡谷,即便冲不到也能形成新的堰塞,对于堵住鲜卑后路的目的,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也不知道洪峰能否冲出龙门,能冲出去最好,直接干翻鲜卑人,汉军的立营之处不用担心洪水,两城的后营已经出了龙门口,随时能够撤退,山坡高处有瞭望台,足够预警。 不像鲜卑的营地,他们在石门峡谷立营,想躲避洪峰得跑十里地,根本来不及的。冬季的结冰期会发洪水,这种事情不但和连想不到,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炸开冰排堰塞,对现代人来说不算什么新鲜事,可对古人来说,就是天方夜谭了。 那些宿卫就被这事冲击得神情恍忽。 不但赵景死死的抓着刘襄的衣袖,就怕刘襄“嗖”的一声飞走了,不带着自己上天,其他的宿卫也是眼神飘忽,以人力调动大自然的伟力,冲击力太大了,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在迷信的汉人看来,这就是神迹。 造个肥皂碰到打雷,他们都觉得是了不起的奇闻异事了,现在这事更玄奇。 主公想破坏两里多长十几米高的冰坝,就在河道祭祀龙神,然后冰坝就塌了,人的想象力是无法脱离在日常见闻中所形成的思维模式的,他们认定了这是龙神在回应主公的请求。 火药爆炸在空气和水中引起的回音,让他们坚信自己听到了神龙的吼叫,翻涌的河水之中夹杂着冰凌所形成的阴影与视觉残留,让他们觉得自己肯定是看到了龙的影子。 争议出现了,有人觉得是一条龙,有人认为自己看见了很多,赵景信誓旦旦的发誓,今天来了六个,因为他清楚的听见主公说“六龙乘风”。 宿卫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他们在诉说,在争论,在发泄着心中的震撼。 赵云虽然没说话,但他觉得口干舌燥,以往也听过那些元从讲诉主公炼丹遭天谴的事迹,他觉得那些人肯定在夸张,可今天的见闻,太震撼了。主公真的是天人下界?想想主公的言行,确实与常人不同啊,而且越想越觉得主公平时的行事风格,是他从未见过的,与任何一人都不相同。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史阿的手在抖,他练剑二十多年,最自豪的就是手稳,可二十多年的苦功也压不住心中的震撼,要不也学学赵景那厮,求求主公也带着他一起飞升?这个想法很诱人啊。 从鸦雀无声到叽叽喳喳人声鼎沸,中间都没有过渡,刘襄觉得这些宿卫有点精神分裂的趋势。 “都安静,听我说。”他开口止住了人群的骚乱。 宿卫闻言立刻就闭上了嘴巴,目光灼灼的看着刘襄,有些人甚至露出了狂热的神情。 “洪水正在冲向石门峡谷,我们要尽快赶过去看看。”刘襄说完转头看着向导:“李仲……” 他的话刚出口,向导李仲噗通一声就双膝跪地,一头就杵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 “你这是何意?” 李仲激动的求告:“将军一定是神仙,求神仙老爷保佑我生个儿子吧,我都生了三个闺女了,再不生个男娃,小老儿就绝后了,求神仙老爷可怜可怜我吧。” 刘襄哭笑不得:“起来吧,生孩子的事我可管不了,回去之后我多赏给你点钱,你再娶个小妾,多多耕耘,会有儿子的。” “多谢神仙老爷,多谢神仙老爷。”李仲千恩万谢,神仙说了,娶个小妾就能有儿子,他们老李家有后了,一想到这,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乐得跟个菊花一样。 “别傻乐了,从这里到石门峡谷可有近道?” “有有有,小老儿知道近道,这就带神仙老爷过去。”李仲爬起身来,当先开路,步伐轻盈矫健,一蹦哒一蹦哒的往前走。 宿卫也不废话,跟着就走,刘襄就算让他们直接冲进鲜卑人的大军里面,他们这会也不会犹豫。 石门峡谷离壶口瀑布有七十里,山路难行,就算抄了近道,他们也走了一天半才到,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人迹,所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都被洪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暴涨的黄河仍然在流淌,夹杂着冰凌的河水汹涌向前,完全没有再次结冰的预兆,看样子已经冲出了龙门。 这里到龙门还有十多里,峡谷无法穿行,这难不倒李仲,他的脑袋里还有通往龙门的路径,在他的带领下,刘襄一行在第二天回到了龙门。 两座冰城消失得无影无踪,黄河浊浪翻涌,冲出山口流进下游宽阔的河道,将近二十里宽的河道终于安抚住了这条恶龙,它变得安逸且温顺,表面又凝结了薄薄的冰层。 如果不是冰面上仍然漂浮着的人畜尸体和木料杂物,谁也看不出它在上游肆虐的痕迹。 东城的后营还在山壁后面矗立,只剩下两三里大小,此时已经空置。 刘襄在四周观察了很久,这次失控,低估了大自然的力量,自己有些狂妄了,这可不好,得注意心态啊,千万不能变得自高自傲目空一切,那就离完犊子不远了。 但今天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就压在心底好了。 宿卫登高侦查,在东南方向发现汉军军营,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向那里靠近。 夜色降临之前,刘襄一行终于赶回营地。 曹操远远的就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颤抖的问道:“宜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就爆发山洪了?冬日结冰枯水,怎会爆发山洪?宜程,你做了何事?为何有洪水冲出?如山一般的冰凌洪峰,横扫了石门峡谷,冲垮了龙门城寨,为何会如此?某问过当地百姓,从未发生过如此事情。” 曹老板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呀,这事确实失控了,事先没提醒,只说要去上游破坏堰塞,堵住十里龙槽,断掉鲜卑归路。 可他不能承认自己失策,影响名声。 “我军可有伤亡?损失如何?” “我军撤退及时,未有人员伤亡,辎重大多在后营储备,损失不大。到底发生了何事?请将军为曹某解惑。”缓了口气,老曹的心神也稳了下来。 调整的挺快呀,不愧是曹老板。 知道了汉军没什么大的损失,刘襄放下心来,觉得可以装逼了,他澹澹的说道:“在上游偶遇黄龙,相谈甚欢,助我扫平了鲜卑胡虏。孟德兄不必惊慌,澹定点,一切尽在掌握。须知,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方可制敌。” “……”老曹目瞪口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想北伐 刘襄请神龙助战,全歼鲜卑胡虏的事情不胫而走,版本有很多,众人各抒己见,个个说的活灵活现,足够编辑一本《镇北将军与神龙不得不说的故事》,证据就在龙口下游,人人深信不疑。 火药就消失在这些荒诞离奇的故事之中。 刘襄的目的达到。 他在军中的声望如日中天,安平军将士与有荣焉,北军将士的抵触情绪如冰雪消融,只余敬畏,再无恨意,那些民夫更是顶礼膜拜。 所以,对于在冰水里打捞尸体的命令,没有丝毫怨忿。 寻找鲜卑单于和贵族的尸体,送去洛阳让皇帝过目,使军功更加耀眼,这个理由让全军上下充满了力气,那些来混军功的更是踊跃,出钱出力,四处调集人手,就怕别人说他们是废物。 防止瘟疫爆发的理由,让皮氏县的全体百姓异常卖力,镇北将军真的会治瘟疫,这是有事实依据的,他的话不能不信。 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使出了各种各样的手段,皮筏、小艇、扎浮桥,挠钩、渔网、破冰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刘襄甚至看到了捕鲸枪,带着倒勾的枪头,尾端拴着绳索,由床弩发射。曹老板对于改造军械很有心得啊,最牛逼的是,他还给你上规模,百余架床弩顺着浮桥一字排开,向空旷的河面不停的发射,射着什么就拽回来什么。明白的知道他们在打捞尸体,不明白的还以为他们在跟冤魂鬼祟作战。 几万军民在重新结冰的黄河河道穿梭,人畜尸体不断被打捞上岸,刘襄不确定那些牲畜的尸体能不能吃,下令一律焚烧,很可惜,很浪费,但面对瘟疫,他不敢有侥幸心理。 让常年不见荤腥的百姓,眼睁睁的烧掉这么大的一批肉食,这是个反人类的决定。 为了不激起民怨,也怕百姓偷食,刘襄大张旗鼓的在原来的后营之处,建造龙神庙,并以少牢之礼祭祀,然后通告百姓:“神龙示警,水中的牲畜尸体沾染冤魂孽障,绝不可食用,必须以烈火焚烧,否则遗祸无穷,恐会殃及子孙。” 封建迷信不是个好东西,但它真的好用啊,老百姓就信这个,总比派兵在百姓手里抢夺要好得多。 打捞还在继续,这是个大工程。 鲜卑全军覆没的战报早已送到洛阳,过了几天,单于和连以及一众鲜卑贵族的尸体也送到了灵帝面前,刘襄请神龙助战的消息自然也在洛阳流传。 龙在大汉是尊贵的神兽,但不是皇室禁忌,没有什么真龙天子、龙的传人这种说法,《尚书》、《春秋》、《左传》、《史记》都没有“真龙天子”这个词,“龙的传人”更是民国时期才发明出来的词汇。 虽然刘邦称自己为赤帝子,但那只是为了抬高一下自己的出身,汉代并没有把龙和皇帝绑定在一起,民间对龙的观念还是很多的。 龙跟皇权联系起来,可能是从唐代开始,因为在唐玄宗的时候有一个“千秋节”,当时有一种铜镜,上面有一条龙,还有铭文“千秋”,这种铜镜叫盘龙镜,用途是在千秋节的时候由皇帝颁赐给一些有功的人,或者是由下面的人敬奉给皇帝。这个盘龙镜当时叫做“天子敬”,从这个角度来讲它就和皇权联系起来了。 真正把龙作为皇帝的象征,是从明代开始的,自那以后,皇帝才开始穿龙袍。把禽兽纹在官服上,也是从明朝开始的,这就是“衣冠禽兽”的由来。 刘襄请龙助战,只是个神话故事,会让人高看一眼,没什么忌讳,甚至很多聪明人还会嗤之以鼻。 崔烈就在私下里评论过:“水攻之法而已,何必说得这般玄奇,自抬身价罢了。” 但这挡不住民间的风传,刘襄在没有士人吹捧的情况下,名号第一次响彻大汉。 御龙而战,诛杀鲜卑单于,全歼五万北狄骑兵,百年以来大汉对鲜卑最大的胜仗。 刘宏觉得自己已经能和武帝比肩了,在位期间都出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军神,都杀过北狄单于,谁比谁差呀?是不是这个道理? 几个中常侍的马屁就没断过,连续拍了几天都不带重样的,功力深厚啊,这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 刘宏心情舒畅,少年军神好啊,要是能够早早死去,那就更好了。 赏,必须得赏。 可镇北将军已经够高了,再往上就直入中枢了,朝臣们不同意呀,争论了好几天,宁可给他加权柄也不能让此子进入朝堂。 最后,经过各方博弈,一致决定,还是让此人回他的幽州去吧。 诏令送到军营,镇北将军的官位没动,晋爵蓟侯,食邑五千户,假节,仪同三司。 刘襄翻看着诏令,觉得就只有假节有用,假节是代为执掌节符的意思,可以直接斩杀犯军令之人,还有一个潜规则,假节的将军默认为战区主将,跟他同级的将军,若是没有王命、节符,就得被他节制。 仪同三司就是个加官,仪仗、卫士、俸禄比照着三公的待遇配给,对刘襄来说,这就是个面子货,没什么实际意义,开府仪同三司才是真的有用,他的幕僚,府中封的官吏才会被朝廷认可。 他叹了口气,灵帝呀,你赶紧死吧,老子就不用顾忌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这段时间,大部分的军中士卒在打捞尸体,刘襄带着一小部分人手,正在准备麦饼和咸肉干,他原本是想准备炒面的,麦粉加入豆粉和盐在锅里炒熟,这可是上好的军粮,可惜汉代没有锅,用釜炒面,不是生就是湖,没法吃,最后只能放弃了。 准备这些是想北伐。 他不想回洛阳,朝廷也提供不了大量的军费,只能带小股部队突袭弹汗山鲜卑王廷。 胜算其实挺大的。 鲜卑一共就六、七十万人口,虽然全民皆兵,但是,他们顶多只有十五万左右的青壮兵员,其余老弱妇孺不足为惧。更何况他们现在分裂为三部,右北平以东的地带是东部鲜卑的地盘,多部族杂居,没有统一的首领,素利和弥加两部最有实力,加起来能有十万人就不错了。 右北平到上谷一带是中部鲜卑的地盘,大概有二十万左右的人口,魁头部的实力最强,被默认为首领,是刘襄北境最大的敌人,这几年两次败于阎柔手里,损失了将近两万骑兵。 上谷以西都是西部鲜卑的地盘,势力最强,人口最多,是王廷所在,单于和连其实只能控制西部鲜卑。 五万多人全军覆没,王廷肯定空虚,不打一下太可惜了。 而且鲜卑王廷所在的弹汗山就在代郡北方,打完鲜卑之后,大军调头就能收复代郡,然后东西两面夹攻上谷,幽州全境就差不多尽入刘襄之手。 最重要的是,他想回幽州。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此为佳婿 刘襄从壶口瀑布一回来,就上表言北伐之事了,可朝廷对此毫无回音。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拖得越久,胜算便越低。 他等啊等啊,就等到了正月底,九天时间都不够这帮大老争论的吗?攻破王廷,便能让鲜卑各部彻底分裂,三个大部还是太少了,应该更混乱一些,这样才有机会把手伸进草原,解决北方边患。 多好的事啊,还在博弈?估计又是利益分配那一套,谁拿功劳,谁占便宜,这些事不掰扯明白了,眼里只有家族利益的政客们,是不会同意的。 刘襄真的不想再等了,可没有朝廷诏令无法调动北军,也没办法调动北境的军民,甚至连通关都做不到。安平军从渔阳出兵,要进入中部鲜卑的地盘,然后绕一大圈才能抵达弹汗山,太冒险了,后路随时被断,跟找死差不多。 除了再次上表,他毫无办法,束手束脚的感觉,糟糕透了,这种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 写完表章,命人加速送去洛阳,他准备出去巡营,顺便散散心。河里的尸体打捞得差不多了,军队已经归营,收尾的工作由皮氏县的县令接手,他会继续派人巡视河道,发现尸体立刻打捞。 营中还有六千七百正卒,两千七百投身的民夫,以及四百多伤兵,与鲜卑交战的这些天,有三百多人战死。 刘襄胡乱的在军营之中熘达,却不知有人在议论着他。 袁滂正在府上训斥他的外甥:“短智小儿,无谋匹夫,瞎眼的竖子,空长岁数不长心眼的蠢物。” 老头激动得连连咳嗽,蔡邕赶紧上前帮他顺气,嘴里小声的埋怨着:“舅父,曜卿在旁边看着呢,吾今年五十有四了……”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袁滂眼睛一瞪,怒气上涌。 “五十四又如何?你就算八十四了,老夫照样骂你。那刘宜程年少有为,风姿俊朗,吾观察很久了,品性温润,绝非轻浮浪荡之人。如何就入不得你的眼?人家是镇北将军,堂堂县侯,怎么就配不上你家女儿了?次女有婚约,行,咱们不能失信,可昭姬都丧夫三年了,如何就不能再嫁?她是我外孙,我会害她不成?袁涣若有女儿,轮得到你?” “昭姬比那刘宜程大七岁,又是再嫁之身,人家怎会同意?就算看在舅父的份上,怕也不会和睦。”蔡邕是真的担心女儿的幸福,嫁去河东卫氏,婚后不协,夫丧无子,被婆家刁难,只能归宁回家,她心里已经够苦了。 袁滂叹息一声:“昭姬已经二十有五,再耽误下去,哪里还有良缘,老夫与你还能再活几年?她又无兄弟帮衬,我们走后,她孤苦无依,可怎么活?我观刘宜程就不错,即便做妾,也要早早的嫁过去。有老夫在,必不会被轻慢,过两年生了孩儿,昭姬也就有了依靠。你个短视的蠢物,你能养她几年?” 蔡邕沉吟片刻,喏喏的回道:“那我归家与昭姬商议一番。” “商议个屁,当初那卫仲道,我就不同意,你们父女观人的眼光,比瞎眼的好不了多少,就这么定了,这就派人去寻刘宜程,让他来提亲,你回去让昭姬缝制嫁衣,安心待嫁,老夫看人的眼光,错不了。” 蔡邕被老头撵回家去了,满怀心事,也不知怎么跟牙尖嘴利的女儿诉说此事。 “伯皆兄长不愿,父亲又何必如此。”袁涣为父亲续上口味浓厚的茶汤,这茶汤他是享受不了。 “你若有女儿便好了,那刘宜程确是佳婿。”袁滂抿了口茶汤,不太满意滋味:“胡椒放少了。” “胡椒燥热,父亲还是少吃点好。” “吾没几日好活了,咱们陈郡袁氏人丁凋零,朝中也没剩下几个臂助,境况堪忧啊,崔烈征辟你没安好心,拒了吧。” 袁涣低声询问:“父亲不看好崔烈?想要扶持刘宜程?吾闻那刘宜程有异志。” 袁滂嗤笑一声:“朝堂衮衮诸公,哪个没有异志?天下要乱了,吾并非扶持刘宜程,是要你投身于他,陈郡袁氏要败落了,得换条路走,那刘宜程想北伐,此事有利社稷,可被阻于明堂,各家都有心思,没人在乎大汉。” 他叹了口气,官场沉浮五十余载,小吏做过,三公之位也坐过,经历过好几任皇帝,他清楚的知道,天下之势难以挽回,大乱不远了。 他指点儿子道:“刘宜程面嫩文弱,可内心强硬豪横,此子必不会久居人下,其用兵诡诈,城府深沉,心黑手狠,杀人如麻,但却是个爱惜兵卒、袒护黔首的,处世温润守礼,不爱浮华,听说为人俭朴,餐不三菜,其志不小啊。他羽翼已成,振翅不远,正是投身之时。” 袁涣心中惊讶,这评价太高了:“父亲这般看好刘宜程?” 袁滂点点头:“你去见见他便知道了,吾要去寻太尉张温,劝他与我一同入宫,推动这北伐之事,你这便去寻刘宜程,入他军中参赞谋划,还有,昭姬之事要用心劝说,即便为妾,也一定要嫁过去,此为重中之重。” “是,孩儿这便动身。”听父亲如此夸赞,袁涣特别好奇,这刘宜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把家兵都带上,性命为重。” “父亲不必挂心,吾省得。” 父子二人分头而行,不提袁滂与张温入宫劝谏灵帝刘宏,单说袁涣带领家兵晓行夜宿,于二月初六赶到了皮氏县,可大军已然不在,问过县令之后,转头便向临汾追赶。 刘襄已经带领大军在临汾扎营,前几日袁滂和张温都来过信件,承诺会全力推动北伐之事,他为了节省时间,便提前移驻临汾,只待诏令到来就沿汾水北上。 他的心思军中将士一清二楚,这是要杀奔鲜卑王廷,各个摩拳擦掌,期盼建功立业,没人认为会败,胜利的理由太多了,他们想不到失败的方法。 大军扎营,士卒整训,将校齐聚中军,日日研究进兵策略。 汉军将士沉迷在北伐功成的幻想之中,可却吓坏了白波谷里的众多盗匪。 北军精锐啊,御龙而战的名将啊,刚刚歼灭了五万多胡人骑兵啊,怎么跑他们家门口来了? 夭寿了,这是要凉的节奏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威望的作用 郭太手持羊肋条却食不下咽,黑山周仓声势浩大,黄巾余部多有投奔,可他知道那周仓早就投了幽州人,那幽州刘襄号称神上使,他不认。 神上使的名号是师君授予曼成兄长的,那是与他一起追随大贤良师的老兄弟,师君病逝,人公将军战死,地公将军被杀,黄巾军败了,一堆山贼水匪冒用黄巾之名,已经变了味道,他很痛心,可毫无办法。 打不过呀,他只有两万多人,能打的不到一万,只好从并州南下,退到了白波谷躲避锋芒。 可还没过多久,那刘襄就领兵而来。 此人的名号,他已经听了一年多了,真能打,若是黄巾军中有这样的战将,现在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吧?尤其是前些日子,听说此人设坛做法,驾驭黄龙沿河而下,一战歼灭五万鲜卑胡骑,法力比大贤良师还高?不能吧,可师君也只会画符治病,不会召唤神龙啊。 怎么办呀,白波谷也在大河边上,那人若是再召龙御水,如何抵挡? “渠帅,杨奉等人来了。” “知道了。” 他给谷里的几个大势力送了信,约他们叙话,商议一下结盟共抗汉军之事。 不多时,几方首领在山寨门外聚首,黄巾郭太,白波贼韩暹、李乐、胡才,以及与官方有渠道沟通的杨奉。 名将强军上门,众人心中惶恐,结盟之事一拍即合。 可结了盟他们心里仍然发虚,五部加起来有个六七万人,刨除老弱,能战的也就三万多点,几人面面相觑,大概,可能,应该,打不过。 杨奉小心翼翼的询问几人:“要不,某托人打探打探?” 这话几人都懂,盘盘路,谈谈条件,能行的话就投了呗,谁的命不是命啊,能活着没人愿意死。韩暹、李乐、胡才全都点头同意,郭太被几人盯着,众意难违,他要是不同意,今天就得被火并了,也只能答应下来。 见众人应允,杨奉继续说道:“某乃杨县人士,县中有个相识,为太守曹掾,可请他拜见刘镇北,探听一下官军的意图,只是没有重礼,进不得门呀。” “这有何难,咱们凑一份重礼,给那刘镇北送去便是。” 五人各自回寨,狠狠心凑了一百斤黄金,几件还没脱手的玉器珍玩,杨奉亲自出谷,去见老乡徐晃。 徐晃知道这个杨县乡党是干什么的,为几个大族打理白波谷的财路呗,现在镇北将军在临汾驻兵,这些盗匪贼人就慌了。 他正想去投刘镇北,苦于没有拜礼,不如就拿这份功劳做个晋身之阶。 “若杨兄真心投降,某便跑一趟,若只是假意拖延,便请回吧。依我之意,投奔刘镇北比待在深山谷底强了百倍,杨兄给我一个准话,可莫要诓骗,害了徐某的性命。” 杨奉苦笑连连:“刘镇北兵锋所指,我等哪敢相抗,只求活命而已,能御龙而战的神仙中人,谁敢与他为敌?” “好,某这便动身去拜见刘镇北。” 白波谷的动静,刘襄不知道,也不关心,他现在一门心思的想北伐,干翻鲜卑王廷的机会不容错过,军中的骑兵被他指使得团团转,突袭、夜战的训练就没停过。 北军的步兵和射声两营也没放过,在训练极速行军,刘襄发话了,跟不上骑兵的行军速度,就不带他们去了。那不行,大军功就在眼前,谁不想吃口肥肉,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太公们跑起来可快了,区区骑兵算个球。 那些民夫倒是没有训练,他们不用去塞北,要跟着范贤回幽州,这么多的种马和母马,不能总是随军征战,眼看着要到繁育季节了,得把他们送回幽州马场去。再有一个月就该春耕了,范贤也得赶紧去幽州主持耕作事宜,他是典农从事,不是随军参谋。他们会跟随大军到雁门郡,然后走蒲阴径返回涿郡。 春天的脚步逐渐向北方行来,二月初八,汾水开河,船只、物资齐备,因为顾及春耕,没有征召民夫。 刘襄觉得已经准备就绪,兵有战意,将有杀心,万事俱备,只待诏令。 诏令没等到,他等来了袁涣和他带领的一千家兵。 袁滂的信中已经提过,没什么好犹豫的,正好接了范贤的班,担任军中功曹,先拉着去打鲜卑人,路上考察考察再说。 可还没说正事呢,袁涣先当了一回媒人。 “吾有一外甥,姓蔡名琰,小字昭姬,知书达礼,宜家宜室,愿与将军结秦晋之好。” 袁涣认为他说的这句话,重点是秦晋之好,可刘襄觉得蔡昭姬才是重点。 袁滂派嫡子来他手下听命,又要结亲,意思很明白,政治联姻嘛,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作为一方势力的主君,他是没有资格自由恋爱的,可想着幽州的那个很有吃货潜力,喝酒豪爽,与气质完全不相符的女子,以及甄氏的助力,他不想失信,这是人品的污点。 “吾已有婚约在身,不可失信,曜卿见谅,回头我亲自登门向袁公赔罪。” 袁涣心中可惜,只好退而求其次:“将军误会了,吾外甥是个命苦的,今年二十有五,三年前夫丧无子,婆家刁难,只能归宁在家,家父认为将军性情温润,人品高洁,是个能够托付终身的,所以想请将军纳昭姬为妾,让她有个依靠。” 汉朝女子再嫁是很正常的事,生过孩子的反而更受欢迎,代表能生养且渡过了最危险的头胎,好人妻这事,不是曹老板的专属,大汉的男子差不多都一个德行。 刘襄不会因此有什么误解。 而且,纳妾这事,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呢?纳蔡昭姬为妾,谁会拒绝呢?女子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最有魅力的时候,不知这蔡昭姬有怎样的风采? 刘襄很好奇,觉得可以顺从一下男性的本能。 其实最让他高兴的,是陈郡袁氏的投身,这可是出过三公,累世高官的士族,是第一个投身于他的政治家族,甭管以后合作的怎么样,这是一个征兆。 刘襄的身份已经开始得到认可,名位、威望也到了被人正视的地步,争霸天下的第二个条件已经达成。 他现在真正的成了一路诸侯,可以被人称呼为一方英雄了。 呵呵。 英雄?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英雄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第二百二十九章 暗伏一支兵马 纳昭姬为妾的事情只能口头上定下来,大军出征在即,不是举办婚礼的时候。 虽然汉朝纳妾不用三书六礼,接回家中就行,可这是与陈郡袁氏及蔡氏的联姻,不能轻慢,伤了颜面会得罪人的,要走一下婚礼流程,表示尊重。 按大汉的律法,刘襄能娶一妻八妾。 《户婚律》记载:“功成受封,得备八妾”、“卿大夫一妻二妾”、“庶人一夫一妇”、“年四十以上无子者,方许奏选一妾以为宗祀计。” 我国古代自周以后都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没有三妻四妾的说法,律法是不承认的。 《户婚律》规定:“诸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意思是说,家中有妻而再娶,不仅男方要被判处徒刑一年,若女家明知男子有妻而将女儿嫁给对方,也要减一等处罚,若女方不知而被骗嫁人,则女方不受惩罚。当然,双方的婚姻关系必须解除。 重婚罪自古就有了,虽然民间管控的不怎么严格,可出仕为官,这种错误是不能犯的,会被政敌攻击,否则袁涣根本不会提纳妾的事,让刘襄娶个平妻就皆大欢喜了。 私事说完,征辟袁涣为军中功曹兼领录事书左,协助刘襄处理桉牍之事,他的私兵部曲也一并纳入军中,可惜全是步卒,命令他们跟着射声和步兵两营一起训练,跟不上行军速度的,打发回家。 “曜卿发文晋阳,命并州刺史张懿征调驮马五千四百匹,吾要给全军骑兵每人增补驮马一匹,至少保证一人三骑。发文休屠部,征调三千胡骑随军,在晋阳集结。” 休屠部是匈奴人,但他们既不是南匈奴也不是北匈奴,曾经在武威、张掖一带建立过休屠王国。后来经历两次河西之战,霍去病把他们打得够呛,就投降汉朝了,武帝把他们内迁到凉州的北地郡、安定郡和并州的西河郡、上郡安置。之后汉军多次北伐,把匈奴打得分裂,投降内迁的被叫做南匈奴,逃亡漠北的被叫做北匈奴。 到东汉以后,匈奴人主要的生活区域在并州,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在凉州和幽州,统一归属南匈奴王廷管制,休屠部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跟南匈奴的矛盾很大,王廷已经调不动他们了,董卓麾下有休屠胡,战力很强,主要是生活在安定和北地的部落。 刘襄对并州的休屠部挺感兴趣的,这是一支强兵。 南匈奴的战力太差了,现任的匈奴单于羌渠,是个忠心大汉的,也不好拉拢。 袁涣为难的说道:“将军,没有朝廷诏令,他们不会从命。” “用镇北将军的印,不试一下,怎会知道有没有用呢?”刘襄想看看镇北将军的影响力,知道结果才好安排战略。 “将军如此行事,恐惹朝中非议,不如上表陛下,请陛下决断,权柄愈重愈要谨言慎行。”袁涣在劝谏,也在观察着刘襄的神色,想看看他是不是个能纳谏的。 刘襄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如何能不惹人非议,还能知道镇北将军的权限范围?” “将军受命出征,大军所到之处方能展露威严,以便整肃军务,如此,无人敢于质疑。”能纳谏,这很好,袁涣微微点了点头。 “恐会贻误战机。” “大汉威严尚存,将军此时万不可随心所欲。”袁涣在心里佩服父亲看人的眼光,眼前这位果然不是个能屈居人下的。 刘襄觉得这话有意思,好一个“此时”不行,开口问道:“何时才能为所欲为?” “春风未至,尚需蛰伏。” 蛰伏啊,确实,这几年得老实一点,至少表面上得老老实实的混日子,灵帝虽然是个昏君,可他不死,大汉不会分崩离析。 灵帝一死,董卓一闹,机会才能到来。 刘襄撇撇嘴,这两个就是老子的春风?一个老色批,一个死胖子,春风这个词被玷污了。 他揖手行了一礼:“多谢曜卿教诲。” 袁涣微笑还礼:“不敢,将军能纳善言,实为明主。” 两人正在表演君臣相得的戏码,宿卫来报:“启禀主公,营外有人自称徐晃,说有要事求见。” 徐晃?未来曹老板的大将,治军严谨,被评价为有周亚夫之风,这得见一见。 “带进来。” 不多时,徐晃入帐,双手作揖躬身行礼:“河东徐晃,表字公明,拜见镇北将军。” 徐晃大概二十出头,身高七尺半,肩宽胸阔,敦实粗壮,有点横向发展的意思。 刘襄颔首回礼:“公明有何事,尽管说来。” “启禀将军,某仰慕将军威名,特来投奔,愿在军前效力,来之前有一同乡,名为杨奉,在白波谷厮混,知徐某要来,特意托某进言,其与同伴也很仰慕将军,想带人投效麾下,望将军恩准。他托徐某转送拜礼,这是礼单,请将军过目。” 刘襄心中滴咕,投效?是投降吧,这些白波贼这么怂的吗?大军在临汾扎营,可不是为了他们。 看样子是误会了,主动投降是好事啊,这是个壮大势力的好机会。 “他们有多少人?” 徐晃恭敬的回答:“七万人。” “什么条件?” 徐晃怕被误会是白波贼一伙,赶紧解释:“启禀将军,某不知他们的条件,只是代为进言,若将军同意他们投效,某愿去谷中传话,打探山谷详情。” “那就劳烦公明去白波谷一趟,吾同意他们投降,明日午时在谷口叙话,听听他们的诉求。” “遵令,徐某这便动身去谷中传信。” 徐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了百斤黄金,几件玉器珍玩。 收起来,充做军资。 第二天,刘襄只带着宿卫,快马赶到白波谷谷口。 郭太、韩暹、李乐、胡才、杨奉五人,已在谷口等候多时,还事先搭建了庐蓬,几人行礼见过,在庐蓬之中坐定。 五人只说仰慕将军威名,并未提什么过分的条件,并且愿意弃械,接受收编。 刘襄不想收编他们,正确的说法,是不想用汉军的身份收编他们,白波谷距离洛阳只有四百余里,北进不远就是并州太原郡,遏制汾水河道,位置险要,在此地暗伏一支兵马,战略价值极大。 可此时不收编他们,回头恐有变数,又要怎么控制这里呢? 第二百三十章 好消息接踵而来 白波谷不好控制,说是山谷,其实是吕梁山余脉,山陵耸立,谷地交错,背山面河,地形复杂。活跃在此处的盗匪更是什么人都有。 来谷口投降的五部势力,郭太是黄巾,杨奉是河东大族的代言人,其余三部也各有各的销赃路数,与当地人关联不浅,都不是单纯的人物。 他们只是白波贼的一部分,山里还有数量的小股盗匪,逃兵、罪犯、山民、逃户,还有忙时务农,闲时劫掠的农人。上下游的水匪,盐池的私盐贩子,他们也会在风声紧张的时候入山躲避,成分复杂得说不清。 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一锅大杂烩。 除非大军平推,伐山破寨,否则白波谷这个贼窝子谁也掌控不住。 想在此地暗伏兵马,这五路盗匪就不能大动,每人给了个别部司马的官职以作安抚,每部征调一千人随军,命杨奉入军中统管这支部队,他是地方大族的代言人,关于造反的事情就不能让他知道了,至少现在不能。 当天下午就带队回营,第二天刘襄以黑山军首领的身份与郭太结盟,支持他建立白波黄巾,继承大贤良师的遗志,与朝廷斗争到底,鼓励他吞并其余各部,特别是大军开拔之后,失去首领的杨奉所部。 之后又私下与韩暹、李乐、胡才分别见面,跟他们表达了想占据汾水这条财路的意愿,隐晦的透漏了想要黑白通吃的路数,以及支持他们成为此地都尉的想法,暗戳戳的表示:人太多了,容易泄露机密,一人坐镇于此是最好的选择。 刘襄就是要挑起他们的内斗,他们原本就是经常火并的盗匪,调走杨奉,内部已经失衡,再点把火,以官爵、财富、理念为引,不怕他们不上钩。他们只有斗起来才会需要刘襄这个靠山,这里的兵马才能受他控制。 若非心系北伐,没有时间慢慢谋划,又不想让朝廷知道自己与贼寇的关系,他倒是可以玩一出偷梁换柱,调出白波贼,用黑山军替换。 时间真的不允许。 二月十二,接受白波贼投降的第三天,北伐鲜卑王廷的诏令下达。他上表要求并州刺史征集驮马,以及征调休屠部三千胡骑的奏章也被批复,朝廷直接向并州刺史张懿和休屠部下了诏令,物资、兵马在晋阳集结,由镇北将军刘襄统管北伐诸事。 没什么可犹豫的,以五千白波贼充任民夫,由杨奉统领,辅左刘表管理辎重补给,大军当天起行,沿汾水北上晋阳。 刘襄率七千余正卒在前,七天时间走完五百余里路程,后续的八千民夫会随着船队慢慢赶路。 时隔一年,刘襄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晋阳,在这里与幽州的通信方便了很多,他发出了不少命令,也接到了很多呈文。 幽州这一年挺平稳的,崔奕和阎柔一东一西稳住了地盘,在几万大军和几十万民兵的视线之内,没人敢于反抗。 境内粮食丰收,道路稳步修建,工坊持续扩大,一百四十万冀州移民和辽东的大片土地,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还有两个极好的消息传来,水锤试做成功,在土垠南部两河交汇的河道,起水坝加快流速增大水力,沿岸十里建立四十处水轮,每个水轮可带动重锤十二柄,工匠轮流运作,一日夜可冷锻甲片九千六百枚,加增了巧手匠人和髹漆匠人的数量,每月可产冷锻甲一百五十余套。 可惜幽州地处北方,只有六个月的丰水期可以达到全部产能,将近四个月的枯水季,只有六成产量,两个多月的封冻期就只能人力锻打,一个月也没几套出产。 去年只有六百套库存,将作监的工官预计,今年可产冷锻甲一千两百套。 刘襄回文,命令开河之后,骑兵甲胃和马铠一同制作。 另一个好消息是探矿队集体踩狗屎了,军都山发现金矿、铜矿,相临的西山发现煤矿矿脉,渔阳东北的燕山之中发现银、铅伴生矿。真不容易啊,军都山探矿一年半,渔阳更是探查了两年多,终于有回音了。 派人开采什么的,不用他说,将作监早已办好,厂区矿洞都已经建立完毕,就是矿工有点不够用,影响了开采速度。 刘襄回文,让他们耐心等待,军队会给他们带来充足的人力,并下令将作监建立铸币工坊,开始铸造平安通宝,钱重半两,以铜六铅三锡一的比例,让铸币匠人探索美观且耐磨的配方,所铸钱币封藏府库备用。 铸币是一定要提前开始的,现在是中平四年,公元177年,灵帝还有两年就要挂了,董卓上洛之后,最晚会在190年大肆铸造劣质钱币,疯狂收割各地的财富,这一波直接把大汉的钱币体系打到崩溃。 刘襄会在灵帝死后,劣币涌现之前,在幽州推广新币,稳定自己地盘上的货币体系,至于用劣币收割其他地方的办法,他不能第一个挑头,太招人恨了,不但会被围攻,满天下的百姓都得恨他,得不偿失。 金融战争不是这么玩的。 董卓就玩脱了,废立皇帝什么的,百姓才不关心呢,可他又是铸劣币又纵兵搜牢,弄得满天下的人都想他死,结果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死胖子缺少金融观念,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出的这个馊主意,应该不是他的长史刘艾,也不可能是贾诩,至于是不是李儒,刘襄不知道。 李儒这人其实没有什么才干,也不是董胖子的谋主,他是少帝刘辨的郎中令,190年才投入了董卓的阵营,奉其之命毒死了已经被废为弘农王的刘辨和何太后,除了这个功劳之外并没有什么出彩的事迹,更没有出过什么高明的计策。 董卓前期的谋主一直是长史刘艾,上洛的一系列谋划,都出自此人之手,直到董卓毒杀少帝,秽乱宫廷,作为宗室的刘艾才转换阵营,站到了汉臣的队伍里去,后来经历李郭之乱,曹操挟天子,他一直混迹其中,不显山不露水活得游刃有余,最后还得了个善终。 这可不简单,遍观西凉一系,能与他比的,只有一个贾诩。 刘襄在冀州没抓住他,在凉州也没见着面,刘艾始终在安定驻兵,守着董卓大军的后路,挺可惜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于此战开始 刘襄心情不错,张懿征集的驮马不够精壮,他并没有苛责,几天时间征集五千多匹马,确实难为人。 召见休屠王金尚成的时候,也笑得很是开心,休屠王给面子,亲自带领三千勇士随军征战,这些胡骑个顶个的精悍,很不错。 其实休屠部在西汉的时候,跟汉人走得很近。 当初休屠王与浑邪王密谋降汉,结果霍去病带兵去接应的时候,他反悔了,被浑邪王所杀,裹挟其部众归汉,太子及母弟被没入官府,输黄门养马。后来太子被武帝赏识,赐姓为金,名为金日磾,一路官运亨通,当过马监、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 武帝临终时,以功封秺侯,与霍光、上官桀、桑弘羊一同受遗诏,成为汉昭帝的四个辅政大臣之一。于昭帝初年病故,谥号为敬,陪葬茂陵,其家族“世名忠孝,七世内侍”。 有他们在朝中沟通,休屠部的日子还不错,直到王莽新朝的时候,金日磾的后人被迫害,休屠部才开始跟大汉离心。 光武帝干翻王莽,依靠世家豪强建立东汉,朝堂的位置就那些,世家之人还分不过来呢,胡人只能靠边站,完全没有政治地位,自然就离心离德了。 武帝的方法其实挺不错的,那时候朝中不止休屠胡,还有其他一些胡人的王族也被招入朝中,这样既能团结胡人,也方便控制。 刘襄想效彷汉武帝故智,将胡人部落的首领纳入官爵体系,再加上汉化手段,慢慢的把他们变成自己人。乌延、轲比能就是第一批,这个休屠王,他也不想放过。 “金尚成,你能来,这很好,吾知道军资给得少,你们其实是不愿随军的,你放心,本将不会亏待追随之人,这次随我出征,杀进鲜卑王廷,吾许你七日不封刀。” 一听这话,金尚成两眼直冒绿光,鲜卑王廷啊,大抢七天啊,休屠人穷啊,他激动的躬身行礼:“多谢将军,休屠勇士愿为将军拼杀。” “去整顿兵马,不日即将出征,进攻王廷之时,让我看看休屠骑兵的勇武。” “休屠勇士不会让将军失望。”金尚成乐颠颠的走了,幻想着大杀大抢的美好日子。 纵兵劫掠确实是提升士气的好办法,可惜鲜卑王廷没有城池,七日不封刀什么的,收获也就那样,休屠人只能去劫掠周边的部落,他们杀的越多越好。 刘襄本阵只有五千多骑兵,能突袭弹汗山就不错了,没有办法继续深入鲜卑境内,所以要调动休屠人的积极性,既能对鲜卑实行减丁之策,也能吸引一下鲜卑人的仇恨,让他们难以结盟,最好是争斗不休。 休屠部在整备,并州刺史张懿也在聚集兵马,他要随军北上,收复雁门郡的长城防线。 刘襄以镇北将军的名义命令护乌桓校尉公綦稠,整备兵马,待军令一到,率领乌桓胡骑自宁县出关,在白山一线布防,阻断中部鲜卑的援军。 中部鲜卑魁头会不会支援王廷?不知道,来不来都无所谓,他就是找个借口调离公綦稠。 命令上谷太守高焉来军中听命。这是个坑,他要敢来,就落到了刘襄手里,他若不来,就是抗命,就是拥兵造反,安平军师出有名,会趁机拿下上谷郡。 安平军也被调动,阎柔与乌延会率领轻骑在塞北草原羊动,吸引魁头部的视线。 崔奕会率领中军两万人、左军五千人,在居庸集结,随时准备兵进上谷。 二月二十二,后续部队到达,张懿也聚集了一万兵马,粮草辎重调拨就绪,刘襄下令拔营。 曹操领北军五营为前军,三千六百步骑当先而行。 刘襄自领中军一万六千步骑随后。 刘表继续统领八千民夫,休息一日,于第二天沿路跟进。 两万八千余人,沿句注山、夏屋山东麓北进,三月初三,行进五百六十里,到达平城县立寨。 平城就是后世的大同,再往北就出了长城防线,进入草原了。 此地距离弹汗山不足三百六十里。 其实代郡的马城离弹汗山更近,只有两百里。可代郡已经不在大汉的控制之下了,境内的乌桓无臣氐部,态度暧昧,刘襄不想在打鲜卑之前,先跟他们干一场,未免节外生枝,只好多赶些路程。 进入雁门郡之后,范贤就带着三千民夫,赶着千辆大车,带着五百多匹河西种马,四千多匹河西母马,转道回幽州去了。 刘表会在杨奉的辅左下,带领五千白波贼驻守平城,看护辎重。 张懿率领一万并州人马,占据长城沿线,守护后路。 给公綦稠传令,命其出兵。 高焉没到,回头再收拾他。 刘襄领骑兵八千四百人,北军步卒一千四百人,马群两万两千多匹,全员骑乘进入草原。这九千八百人才是主力,安平军、北军、休屠胡,个个彪悍;赵云、太史慈、张郃、张辽、轲比能、徐荣、徐晃,俱为勐将。 嗯,还有曹老板,也是能打仗的,鲍鸿也还行,马日磾就是个添头。 马匹众多,士卒精锐,草原地势平缓,三月初四早上出发,三月初六的夜晚就摸到了弹汗山西麓,距离鲜卑王廷三十里。 “就地修整,补充食水。”刘襄下令。他不准备现在就发起攻击,人与马都需要休息,他们要借助山阴与黑夜,获得战前修整的机会。 弹汗山在现代叫大青山,位于河北省尚义县和内蒙古兴和县交界处,远眺色青,故名大青山,属阴山余脉,面积50平方公里,海拔1919米。山阴有鸳鸯河,由东向西,归入洋河。 洋河在东汉叫做歠(chuo)仇水,鲜卑王廷及附属部落就位于山南河边之处,河水流域就是他们的牧场。 山上有瞭望台,汉军无法向前了。 “将军,我部愿为先锋,趁夜冲进单于廷。”抢头功这事,轲比能当仁不让,管它是不是单于廷,有大功就得抢,本将再过几个月就是汉人了。 金尚成坐不住了,让别人先冲进去,那得少抢多少财货,他着急的请令:“将军,休屠勇士愿意冲在最前面,杀进鲜卑王廷,为大军打开通道。” 太史慈也是个看见军功就眼红的。 “启禀将军,我部越骑快捷迅勐,当为先锋。” 这话一出,北军越骑营急了,什么你部越骑,太公们才是正经的越骑,他们也鼓动领兵司马赶紧抢先锋之位,不能弱了气势。 刘襄不准备夜袭,疲惫之军,冲上去找死吗?这帮家伙,想立功想疯了,开口训斥道: “都给我好好休息去,抓紧时间恢复力气,凌晨之时再发起攻击。先锋之位,由休屠部担任,轲比能随后,调徐晃辅助,鲍鸿领北军屯骑营为第三路,调徐荣辅助,太史慈领两军越骑绕到南线,扫荡外围,阻截援军,吾领乌桓胡骑殿后。曹操、马日磾,领步兵、射声两营于后跟进,能不能参与战斗,就看你们跑得快不快了。” “末将遵令。” 待众人退下,刘襄看着东面黑乎乎的弹汗山,分裂鲜卑,便从此战开始。 第二百三十二章 犁庭扫穴 三月初七,寅时三刻,离金乌升起尚有半个时辰,玉兔西沉,群星暗澹,太白起于东方。 休息了三个时辰的兵卒,在寒凉的夜色中穿好战甲,跨上战马,借着微微的天光,向东挺进。 蹄声骤起,马群在薄薄的晨雾中穿行,大军要奔行三十里,然后投入战斗,此前的训练,就是为了这三十里的急行。 马匹小跑而行,二十余里不过两刻。卯时初刻,晨雾消散,旭日东升,外围部落遥遥在望。 “换马。” 骑兵各部在行进中换乘战马,抛弃驮马,加速突进。 “下马。” 射声、步兵两营下马整队,列阵向前。 “呜~”山上的瞭望台惊醒过来,开始吹号报警,可惜为时已晚。十年前汉军大败,三万余骑葬身弹汗山,十年来,汉军再未踏足此地,十年的时间,鲜卑人肆虐北疆,他们松懈了。 骑兵的价值在突袭的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马匹小跑的速度大概在每秒四到五米,快跑的速度在十米左右,奔驰的速度超过每秒十五米。 作为前锋的休屠胡,不惜马力,奔驰而去,四五里的距离,片刻即到,直接扎进了松散的鲜卑聚落。星星点点的毡包帐篷,相隔甚远的牲畜围栏,仓促上马的鲜卑牧民,完全无法阻拦休屠人的突进。 如雷的马蹄声没有丝毫停顿,伴随着暴喝杀喊之声,弓弦震动,羽箭入肉,长刀挥舞,鲜血喷涌,三千休屠骑兵平趟而过,直奔山脚下的王廷所在。 后面是快跑跟进的一千鲜卑突骑,再后面是北军屯骑营的七百重甲骑兵,他们调整阵型,紧紧的跟在鲜卑突骑之后。 两部骑兵顺着休屠人杀开的血路,毫不停留,眼中只有王廷。 太史慈率领的两军一千两百越骑,与他们一同冲进聚落,可越骑也没停留,他们冲向了王廷南面。 后续就是刘襄率领的五百宿卫以及两千两百胡骑,扫荡外围,守住后路,预备支援,这是他们的任务,直到步兵过来接手。 和连带走了绝大部分的青壮,零星的几个老人,奶毛未退的少年,性子泼辣的壮妇,成了鲜卑聚落的主力,他们面对的是精锐彪悍的汉军,是野蛮好杀的休屠胡人,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战场之上没有仁慈,敌人必须死,无关岁数还是性别,拿刀持弓的小孩照样能够杀人,所以,死掉的敌人才是好人,胜利之后才能轮到慈悲。 长矛挑刺、战刀染血、羽箭收割,尸体横陈,毡包起火,帐篷垮塌,圈中的牛羊慌乱的叫喊,却没人过来安抚。 往常的日子,它们会在这个时间醒来,等露水散尽就被主人带着出去饱餐,可现在,主人浑身发红,睡在不远处的地上,四周异常骚乱,他们很害怕,主人为什么不起来保护它们了?往常有狼出现的时候,主人和狗狗都会保护它们。 在他们简单的脑袋瓜里,是无法理解人类的爱恨情仇的,他们也不会有绞尽脑汁,屠杀自己同类的战争。 这场战争要结束了。 刘襄率军自西而来,北面是大山,南面有越骑扫荡,东面是生路,人本能的会选择看得见的生路,缺少青壮,无力作战的鲜卑人第一个选择就是向东逃跑,反抗的烈度极低,更没有几个来救援王廷之人。 说是王廷,既没有宫殿也没有城墙,就是一处大大的毡帐群,坐落在山脚不远的河边上,外围有几处围栏,也是圈养牛羊的,几乎没有防御工事。 休屠人已经攻进去了,鲜卑突骑和北军屯骑也进去了。 和连想玩一票大的,他看到了地势上的缺口,想趁着汉人不备,吃一口大肥肉,抽调了太多的青壮,外围的附属部落无力作战,王廷的守备也是极度空虚。他原以为把附近部落的青壮都抽走,王廷自然安稳,可一场洪水过后,弹汗山血流漂橹。 战斗比刘襄预估的,要轻松得太多,当步兵赶到,接手扫荡外围的任务之后,他带着两千七百骑兵支援王廷战场,宿卫一个冲锋就击穿了摇摇欲坠的守军,随后就是切割包围,肆意屠杀。 然后,他就来到了鲜卑单于的金帐,见到了和连的十几个阏氏(yan zhi)。 鲜卑从匈奴人习俗,匈奴称红蓝(花)为烟支,即胭脂,出嫁女子用烟支花制成的颜色作装饰,因而己嫁女子称为阏氏,单于的妻妾也不例外,正妻也可以称作焉提。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的诗句,说的就是匈奴嫁妇的习俗。 刘襄看着十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子,其中有几个还是有些姿色的,就是服饰妆容不太符合他的审美。 外面的战斗还没止歇,刘襄也不是精虫上脑的人,几个鲜卑单于的妻妾还不至于让他色令智昏,而且这些人还有用。灵帝那个老色批,他不缺美女,他缺新鲜感,征服鲜卑单于阏氏的诱惑,估计他会乐此不疲,这些人送过去,干柴烈火,烹骨煎髓,就他那个亏虚的体质,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有句老话说的好:“酒乃穿肠毒药,色为刮骨钢刀。” 灵帝刘宏,死得越早越好。 “谁是和连的焉提?” “……” 也不知是听不懂汉话还是吓得狠了,或者有其他的理由,刘襄的话,居然没人回答。 “抓几个内侍来认人。” 俘虏的内侍被宿卫领过来,认了一圈,焉提不在,有人看见王子骞曼与焉提逃了。 战事发起的很突然,突袭的速度也很快,他们跑不远。 “史阿,领人去搜。” 史阿还没出门呢,金尚成押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来见。 “启禀将军,和连的儿子和焉提被抓住了。”说完有些犹豫的开口:“将军,那个,王廷守卫已经剿灭,我部愿意追剿残敌。” 追个屁的残敌,他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开始抢劫了。 刘襄笑着说道:“吾从不食言,答应你的事自然算数,你最好先从东面堵截,人都跑光了,可抢不着什么东西。” “多谢将军,下次将军出征,只需带个话,休屠勇士必定追随。” “去吧。” 金尚成转身出门,呵斥族人集结,向东追赶逃散之人。 休屠人走了,宿卫控制王廷,其余各部继续扫荡外围,击杀反抗,收拢俘虏。 最有意思的是,天色太早,晨露未退,还没到出去放牧的时候,大部分的牛羊都不需要漫山遍野的收拢,省去了很大的力气。吃了有露水的草,牲畜容易得病的说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回头问问老牧民吧。 游牧民族的战争方式,似乎没有守卫驻地的概念,这次趁虚而入,便如犁庭扫穴,要是每次打胡人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汉军打草原胡人,打了四百年,每次都跟搜山检海一样,力气大多花在了怎么找到胡人聚居之地上面,真刀真枪的正面硬干,汉军还真不怕。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时势造英雄 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和战争理念,与汉人相差极大。 汉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子就待在一小片土地之上,所以习惯了盖房子垒院墙,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吃完了这片草地,就得赶着牛羊去往下一片草地,盖房子对他们来说太奢侈,房子还没盖好,他们就得走了。 二十年前檀石槐在弹汗山确立王廷,并不是一年四季都待在这里,王廷及附属部落会在冬季来此,巍峨的大山会为他们阻挡北地的风雪,洋河流域的草场能为牲畜提供过冬的草料,这里又靠近汉境,气候相对温暖,也方便南下劫掠。 等到吃完春季的一茬青草,他们就会动身去往别的草场,暮秋或者初冬的时候再回来,经过夏秋两季的生长,这里又成了他们躲避寒冬、喂养牲畜的绝佳之地。 如此反复,周而复始。 每一个繁盛的大部落,都至少有一个这样的过冬之地,夏秋两季是不允许动那里的草场的,很多草原部落的战争,争夺的就是这样的草场。 草原郁郁葱葱,河流奔腾不止,夏秋两季并不缺吃的,可仍然会有部落因为争夺草场,打得血流成河,他们争的不是当时的草,而是过冬之地。 没有过冬的草场,无论生了多少孩子,无论养了多少牛羊,严冬一来,什么都剩不下。 适合过冬的地方有限,游牧民族的人口很难大量增长。 若是原本占据草原的部落南下,迁移到汉人的地盘,草原上就会冒出新的部落,很短的时间就能快速壮大,原因就在于此。 所以刘襄把青储饲料的技术,牢牢的压在了心底,一丝口风都不敢漏。 鲜卑的地盘比大汉都大,东西一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可他们只有六七十万人,加上其他的胡人,也就一百多万。如果他们掌握了青储技术,人口至少能翻十倍,以他们全民皆兵的社会制度,汉人不用玩三国大战了,玩三国抗战吧。 现在是暮春三月,刘襄再晚来一段时间,就得沿河去搜寻王廷的位置,那就费劲了,补给线不知道会拉多长,后勤的压力就能拖垮他。 还好来得及时,只有一部分聚落分散迁移,王廷还老老实实的待在弹汗山脚下,估计是在等和连的回归。 “也许,我可以为他们筑城。”刘襄喃喃自语,外面的战斗还没完全结束,零零星星的拼斗和惨叫之声还在传来,可他已经开始思考,怎么管理自己麾下的胡人部落了。 他脑子里想着以后的事情,久久没有回神,却忽略了和连的焉提,直到曹操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先杀单于,后破王廷,此滔天之功也,将军威名,冠绝诸军。”老曹很兴奋,领兵出塞,追亡逐北,这是他年轻时候的理想,虽然自己不是主将,可也是朝廷任命的副将,功劳小不了。 从军千里,立功封侯,人生得意,何其快哉。 他瞥了一眼站在大帐中间,抱着小孩的女子,姿颜淑丽,异域风情,惶惶而立,楚楚可怜。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这老色批。 刘襄调侃道:“别看了,看到眼里就拔不出来了,这是和连的焉提,抱着的是和连的儿子骞曼,要献与陛下的,孟德兄若有想法,可拉去帐中品评品评?吾就当没看见。”说完一指帐侧的十几个女子:“这些是和连的阏氏,孟德兄若喜欢,尽管领走,你挑剩下的,再献给陛下。” 曹操赶紧摆手推拒,这话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仕途堪忧啊,怕是性命都会不保,这刘宜程还是年轻,说话口无遮拦,人情世故还是不够圆滑,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呀。 他觉得自己得了刘宜程的好处,得指点一下:“将军慎言,需防小人中伤。将军此时风头正劲,树大招风,要谨言慎行。” 刘襄心说,我就是拿话堵你这个老色批呢,这些和连的妻妾一定要送给灵帝,好让这位皇帝陛下早点去西天取经。 他装作感激的样子,拱手行礼:“多谢孟德兄指点。” 曹操赶紧还礼:“将军言重了,某为辅左将军之人,此是本分也。”他惋惜的看了一眼帐中的女子,鲜卑单于的焉提,这是一国的皇后啊,让人充满了征服的欲望,压下心中妄念,进言道:“鲜卑单于的焉提和阏氏,需令稳重之人看护,以防不测,捷报也要尽快上报陛下。” “杀敌多少?战果如何?” 曹操回报:“我军杀敌五千有余,俘虏四万多人,多为妇孺,青壮不足一千,牛羊还在计数,估计不下六万,马匹不多,不到三千,王廷中的府藏还没统计。” 王廷被刘襄的宿卫把持,别人统计不了,这里的财宝肯定不少,可惜不能全部占下。 他岔开话题问道:“鲜卑掳掠的汉人有多少?” 这个话题很沉重,曹操沉声说道:“活下来的只有四千多点。” 鲜卑几乎年年劫掠,掳掠的汉人至少十万有余,不知道其他部落分去了多少,但王廷肯定是大头,十不存一啊。 刘襄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压着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的下令:“俘虏中的鲜卑男子,一律斩首。” “可要筑京观夸耀战功?”曹操问道。 “挖坑埋了吧,京观虽能震慑人心,但容易引发瘟疫,此地距离大汉太近,不可不防。回头攻入漠北,再筑京观夸功。”刘襄想了想,再有一个月就到夏天了,还是谨慎点吧。 曹操闻言很是感慨:“攻入漠北啊,真让人向往。” “封狼居胥,登临翰海,大汉男儿,哪个不向往?总有那么一天的。” 霍去病的战功,自汉以下,两千余年,为武将至高荣誉。 狼居胥山在外蒙古的首都乌兰巴托,登临翰海说的是霍去病在狼居胥山封禅之后,又率军北进,一直打到了贝加尔湖,那里在汉朝叫做北海,东汉时期,是丁零人的地盘。 “将军若去狼居胥,请使人告知曹某,天涯海角也要来相随。” “吾记下了,就怕那时孟德兄已主政一方,难以脱身呀。” 现在的曹老板还是意气风发的大汉臣子,过些年天下大乱,他屡受挫折自己转变观念也好,为家族崛起也好,以他的出身、势力,必定会成为一方霸主,这话也就是说说罢了。 刘襄刚到大汉之时,还想过投奔曹老板,混个官吏当当,做个富贵闲人了此一生,可现在,曹操、刘备、孙坚,都做过自己的属下。 人生的际遇,总是令人唏嘘。 时势造英雄,诚不我欺。 第二百三十四章 善战者求之于势 一声令下,万人殒命。 刘襄甚至不敢出门去看,他怕自己会心软,因为鲜卑王廷的成年男丁没多少。 “岁月磨我少年志,时光凉我善良心。”时间这把杀猪刀,总想在人身上砍下点什么,作为它存在过的证明。 和连的妻妾被带走了,史阿领宿卫护送到待在平城的袁涣那里,一起送去的还有打包好的单于金帐,灵帝这老色批喜欢玩角色扮演,继商贾之后,他还可以扮演一下鲜卑单于嘛,道具、女人全部到位,希望他玩得开心,少来关注幽州之事。这些由袁涣亲自送去洛阳,陈郡袁氏会在洛阳奔走,为他争取更大的利益。 刘襄暂时不想离开弹汗山,一是周边尚有聚落需要清剿,他们是王廷的附属部落,已经顺着洋河开始迁移,这些人交给金尚成去追杀,答应休屠部七天不封刀,自然要说话算话。世人都有共识,刘宜程心狠好杀,但极为守信,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这是个好名声,得维护。 二是他想借着攻破鲜卑王廷的威势,做点别的。 鲜卑劫掠汉境,压迫各族胡人,威名赫赫,现在刘襄领兵攻破了他们的王廷,踩着鲜卑人的名声,震慑北疆。 正是顺势而为的时机。 以前他只会使计破敌,现在,他想试试借势压人,就算不成,也涨点经验。对“势”的运用,是更高级别的谋略,他必须尽快成长。 第一步,先把公綦稠的兵马调过来,增强兵力,加一道保险,以他的性格,不加道保险,他心里不安定。 护乌桓校尉部已经接了他的命令,在白山一线布防,虽然防了个寂寞,但能接命令就好。有了第一次,自然有第二次。 同时命令张懿与刘表派出大军,运送补给,并把三万多鲜卑妇女和一部分的牛羊押回平城,这是战利品,大战结束之后再分,也能解除累赘,应对突发状况。 四千多被劫掠而来的汉人,其中有两千多的工匠,这个刘襄要定了。还有一千多的牧奴,谁爱要谁要,想回家的给他们路资。 剩下几百个女子,命运凄惨,想回家都回不了,流言蜚语会逼死她们,刘襄准备雇佣她们,送去各处织造工坊,自己工作养活自己,才能真正的获得尊严。 这批人被留在弹汗山,发放武器保护自己,以后再送回幽州,现在他得解决代郡和上谷郡的问题。 休屠人在外扫荡,其余大军构建营寨,接管瞭望台,加强防御,准备新的战争。 五天之后,公綦稠先到了,他带来了护乌桓校尉部仅剩的四千胡骑,来到大帐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顿首礼:“罪人公綦稠,拜见镇北将军。” 这两年公綦稠的日子不好过,安平军崛起,他不但受到大军威胁,日日担惊受怕,涿郡和广阳郡的补给也被断了,单靠上谷郡可养不起他,军中的日子越来越艰难,逃跑的越来越多,若不是他私下里扮成马匪,抢劫上谷、代郡的商队、豪强,护乌桓校尉部早就散了。 而原本支持他的难楼,跟安平军越来越近,还结盟打了两次鲜卑人,安平军若是打过来,帮谁还不一定呢,靠不住了。 现在,刘宜程这个造反头子成了大汉的镇北将军,还攻破了鲜卑王廷。 谁再硬顶谁就是疯子! 公綦稠自认脑袋不够硬,镇北将军调兵的命令一到,他乖乖的奉令出兵,再次接到去弹汗山汇合大军的命令,也毫不犹豫的就来了,别的都是虚的,活命才最重要。 “起来吧,能听令就是忠臣良将,安心随我杀敌,立功之后,升官发财上洛入中枢,皆大欢喜,公綦校尉意下如何?”刘襄想要控制公綦稠的兵马,就不能把他往绝路上逼,得给他定心。 不但不用死,还能升官,虽然这是要把他调走,但公綦稠已经满意了,幽州这地方,水太深,他把握不住:“多谢将军,此恩此德,稠,感念于心。” 安抚了公綦稠,刘襄已经聚集骑兵一万两千人。代郡和上谷二选一,他选择先找代郡的麻烦。 给盘踞代郡的乌桓无臣氐部发信,命其首领率兵来弹汗山听命,若有不从,必定大军征伐。 汇集了各方情报,他了解了无臣氐的大概实力,部族三千落以上,人口六万多,有青壮万余人,在治水和祁夷水流域放牧,占据了桑干县城,在代郡中部一带活动。 无臣氐是代郡最大的势力,其余各县都已经是无政府状态,官吏要么战死了,要么逃跑了,新任的来了也活不长,真正控制地方的是豪强和宗族,他们报团对抗胡人,对抗官府,也互相吞并,乱成了一锅粥。 不止代郡如此,并州的雁门、云中、五原,也是这种情况,鲜卑没占地盘,大汉失去管控,汉胡杂居,冲突剧烈,盗匪横行,民间报团自治,成为混乱的缓冲地带。 刘襄在等无臣氐部的回应,等了五天,刘表领着平城的一万大军赶到了弹汗山,带来了八千石粮食,拉走了三万妇女,四万牛羊,军中留下两万多,作为军粮补给。 还有千斤黄金和王廷中的各色珍玩三十车,刘襄私底下扣留了两千斤黄金和容易脱手的各种玉料,显眼的和不好处理的,通通上交朝廷。 刘表歇了一天,带着壮大了十倍的队伍又赶回平城去了。 三月十八,无臣氐部首领普庐赶到弹汗山下,带了五千骑兵前来听命,跪伏在地,奉上银狐皮一张、火狐皮十二张、灰鼠皮百张以为礼物。 乌桓无臣氐部臣服。 同一天,上谷郡难楼求见,以五百匹战马为礼,愿投奔麾下。 估计是看到公綦稠活得好好的,打消了顾虑,不等刘襄下令召唤,自己就来投奔了。他已经跟安平军互市两年多了,也合作过两次,刘襄声威大震,觉得没必要对抗,最主要的是打不过。 难楼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他是乌桓人里面最亲近汉人的,他的部族是汉朝护乌桓校尉部最大的兵源所在,也是人口最多的乌桓部落。安平军崛起之前,他是幽州北疆对抗鲜卑的主力,说实话,幽州没有像并州那么惨,他是有大功劳的。 刘襄在中军大帐接见,把他划归到阎柔部下,继续干他的老本行,做护乌桓校尉部的基石。 三月二十二,大军南下,自马城入代郡,无臣氐部在郡中响应,并州刺史张懿自西而来,沿长城攻高柳。 代郡十一县,汉民人口十万余,十年动荡,无官吏、无军兵、无支援、无希望,半数不存。 盘踞各县的豪强、宗族,怎能抵挡三万大军的征剿?怎敢抵挡屠灭鲜卑王廷的强军大将? 一月之间,代郡克复。 上谷传来消息,高焉弃官而走,安平军兵出居庸,上谷郡望风而降。 《孙子》有云:善战者,求之于势。 第二百三十五章 遇刺 高焉跑了,可刘襄不想放过他,上表弹劾高焉三项大罪,抗命不尊,贻误战机,残虐百姓。 反正由着他胡说,他打了大胜仗,屠灭鲜卑王廷,收复边郡,朝廷得给他颜面,高焉就算不死,仕途也得断绝。 不是刘襄无理取闹,非得抓着高焉不放,而是这位上谷太守是对抗刘襄的死硬份子,他要是进入朝堂,不知道怎么给幽州使绊子呢,这人最好是死在北境。 幽州已经发下海捕公文,缇骑也在四处追捕。 仲夏五月初五,天气变得炎热。刘襄驻兵上谷郡的下落县,五万大军在治水下游扎营,这一个多月虽然没有大战,但分队辗转各地,兵卒疲惫,需要休息。幽州两郡平定,下一步就该西进并州,清扫雁门,收复云中、五原、朔方,重整边郡国防。 可他不想去。 打下这些地方有什么用呢?又落不到自己手里,帮大汉建立防御体系不是个好的选择,让那些地方保持一盘散沙的状态,才符合他的利益。 并州刺史张懿天天求见,话没明说,但意思很明白,想要他尽快出兵呗,不好强行拒绝,会落人口实。 上谷、代郡两地投降的太利索,有些毒瘤没机会切除,地方上的豪强、宗族势力已成,小打小闹打不垮他们,得狠狠的杀一批,才能彻底稳定,这需要契机。 此番出征,是奉朝廷诏令北伐,打完还得回去缴旨,他不想回洛阳。 自去年奉诏出兵,战渭南,克散关,夺武都,杀单于,破王廷,收复边郡,风头过盛了,到了洛阳,必定会受到刁难、打压、构陷,此去恐难再回,去不得呀。 刘襄把玩着手中的羽箭,在思考着对策,自己低过头,表现了服从的态度,也为大汉立了功勋,已经融入了朝廷的武将系统,并且身居高位。 可以耍一些小手段了。 首先得把五万多人的大军拆散,两万八千余人的安平军别人指挥不动,张懿出兵一万,这些人说是兵卒,可绝大部分是征集的青壮,还不如幽州的民兵精悍呢,单靠他们能占住雁门就不错了,根本打不下其他边郡。 公綦稠所部四千胡骑,可以让他和难楼配合一下,“逃散”就行了,胡骑逃散也不是第一次了。 无臣氐所部早就回去放牧了,刘襄不信任他们,他们也是毒瘤。 北军还有三千四百步骑,这些人得想办法调回洛阳,不能让他们参与并州战事。随北军行动的五千白波贼,自然是北军去哪,他们就跟着去哪。 休屠胡将近三千骑兵,他们抢了很多资财、牛羊、鲜卑女子,早就没有战心了,若不是刘襄的威望,他们估计就真的逃散了。 这么一想,张懿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啊,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是舒心。 “史阿,吾要给陛下上一道秘奏,你快马送去洛阳,找你师傅王越,让他私下告知灵帝,此封奏表干系重大,绝不可令朝中大臣知晓。” 王越是灵帝亲封的虎贲将军,名号很大,但就是个贴身护卫,这次要走他的门路,绕开尚书台,把奏表直接送到灵帝手里。 奏表里除了表忠心的话,就是告何进的状,并进言灵帝建立一支只受皇帝控制的兵马,北军这些被挑出来的三千四百人,就是最好的基础,还有五千白波贼,也被他说成是专门为此招募的,只需诏令一到,八千大军立时可成。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也就是公元188年,灵帝为了分何进的兵权,建立了西园八校。这事灵帝早就在想了,去年曹操他爹,大司农曹嵩,就顶着压力,把国库的农税全都搬到了西园的府藏,那里可是皇帝的私人腰包。 灵帝刘宏为了给他亲爸爸在河间国买地建庄园? 谁信谁是傻子。 真实的目的,是为建立西园八校做准备。 刘襄就是看准了灵帝的这个想法,趁机表一表忠心,随便把北军调走。 老子又送美女又送道具,现在又送军队,比大汉忠臣还大汉忠臣,就说陛下你感不感动吧,你再忌惮我,你就是没有良心。 史阿骑上快马奔往洛阳。 刘襄派人招来休屠王金尚成,假装关心的问道:“休屠部军心如何?吾看你们带着许多东西,行军很是累赘啊。” 金尚成一脸愧疚:“将军,你对咱们好,休屠人不能辜负了,我回去就把抢来的女人都杀了,绝不耽误行军,将军要打哪里?咱们立刻出兵。” “不必如此,眼见着盛夏要到了,吾也不想此时动兵,可并州刺史总来烦扰,也不好拒绝,这样吧,你先把资财、俘虏送回部落,吾出兵之时在召唤你们,如此可好?” 金尚成感动坏了,这是处处为他们着想啊,又能带他们发财,还能真心相待,从不鄙夷歧视,被南匈奴人压迫了多少年了,终于能找个靠山了。 “将军爱护,休屠人愿为将军效死。” “去吧,尽快动身,做好出兵的准备。” “遵命。”金尚成回营收拾行装,不顾张懿的阻拦,向西而走,回返部落。 没拦住休屠人的张懿,气冲冲的来中军告状,知道是刘襄的命令,郁闷的返回营地,他这个刺史当的憋屈,自接任以来,就只有两个郡能调得动,边郡丢了,西河郡和上郡的匈奴人根本不理会他,年年受朝廷申饬,太难了。 刘襄又招来崔奕,任命他为行军长史,交代他陛下诏令一到就把北军调回洛阳之事,胡骑“逃散”之事,以及为自己“报仇”之事。 崔奕看着刘襄手拿羽箭在身上比划,忍不住直咧嘴。 “主公,你疯了?” 刘襄调侃道:“你才疯了,我要受伤,这么高明的苦肉计,以你的智商理解不了。” 崔奕哭笑不得:“在中军大帐受伤,这苦肉计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那咱们出去打个猎,钓个鱼,然后我就被刺杀了,你按计划行事。”刘襄恍然大悟。 “主公,还是别用羽箭了,你身板又不好,万一抽了四六风可怎么办?太危险了,还是想个别的法子吧。” 刘襄也怕疼,可演戏得有个演戏的样子啊,大汉朝又找不到拍电影的服化道,不吃点苦头,怎么骗过别人呢? “你当我不怕疼的吗?可没办法呀,我不受伤就得去洛阳受罪,也没借口让大军混乱,更没借口清理这两郡的毒瘤,受点伤就一切都解决了,多划算的买卖,这事干得。”他一方面是给崔奕解释,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打气。 赵云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公只需隔绝内外,谁敢质疑?但有敢闯中军者,当场击杀了便是,何必冒险?” 刘襄为难的说道:“总要让人来探伤的,空口白牙难以令人信服。” 赵云继续劝谏:“主公现为大汉镇北将军,北疆之地,谁敢造次?让他们在床前看一眼就是了,难道还有人敢检查伤口不成。” 也对,刘襄又不是受虐狂,能不受伤还是不要受伤的好。 五月初五端阳节,大汉镇北将军,蓟侯刘襄,被刺于治水河畔,血染衣襟,生命垂危。 大军混乱,胡骑逃散,安平军震怒非常,军中上下沥血为誓,摧山搅海也要找到幕后真凶。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刘襄遇刺的消息传出,各方反应不一,宿卫已经戒严,骁骑又在外面围了一圈,两万多安平军看谁都像凶手,兵卒的眼睛里面含着刀子,他们分队奔赴上谷和代郡的各个县城,所有大族的嫡系男丁全被拘押,但有反抗,必遭屠戮。 两郡之地,血雨腥风。 张懿傻眼了,收复边郡的希望落空,整顿并州边防的计划无法落实,这次刺杀的时机太准了吧?正是大军将要发兵之时,他有些怀疑,想去探视伤情,可看着辕门守卫悲愤的眼神,感觉这些兵卒随时都能冲上来砍死他。 “刘镇北的伤势不轻啊。”他低声自语,打消了心中的疑虑,这种情绪,做不得假,这镇北将军怕是不妙了。 刘表也来探视,宗室出身的名将啊,眼见着要入中枢了,这是未来汉室宗亲的领军人物,怕是有人不想见他成长起来,更不想宗室入朝,为了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太令人痛心了,可惜他一样受阻于辕门,只能在营外感叹。 “贼子可恨,刘宜程实乃大汉中兴之名将也,功业未半,竟要毁于小人之手,太一不佑,可悲,可恼!” 刘襄选的时机太好了,正是收复边郡的节骨眼上,大功将成,入朝在即,不想歪都不成啊。 曹操立在辕门之外,沉默不语。 他出身高官显爵之家,夹在宦官与士族之间,做过洛阳北部都,做过济南相,尽忠职守,欲行善政,结果都不好,他真切的感受过党争之剧烈,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只觉得心灰意冷。 他们几人觉得悲哀,关在各处牢房的豪强大族之人觉得很愤怒,到底是谁敢去惹刘襄这个煞星,连累他们被波及,无妄之灾呀,我等哪敢刺杀镇北将军,冤枉啊,死不瞑目啊。 幽州在动荡,不止军中愤怒,民间也是怒气冲天,特别是渔阳郡,这里是安平军的起家之地,这里是刘襄的老家。 渌水亭张诏背插长刀离家而走,张家与刘家是通家之好,他与刘襄是幼时玩伴,虽然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但是,刘襄遇刺,伤情不明,他得去看看,这刺杀之仇也得报了。 渔阳县李牛、张虎相携出门,他们原是刘襄的护卫,最早的护卫,可牵扯进了邓茂与刘襄的争斗,能活着是将军开恩,还给分了地,这恩情得认,也得偿。 与他们一样出门的,还有千千万万之人。 中平四年五月,幽州五郡一万八千余人,自带兵刃,陆陆续续进入上谷、代郡,居庸、紫荆两地守军视而不见,开关放行。 报仇! 报仇!! 只有血才能浇灭他们心中的怒火。 刘襄遇刺的消息,被快马传到灵帝那里的时候,他正在看刘襄的秘奏,刚感叹完忠臣良将,这个“忠臣良将”就被刺杀了,且伤势极重。 看着秘奏上面弹劾大将军擅专兵权,勾连朝臣的话语,看着挑选北军忠贞敢战之士,募集河东可战之兵的言辞。报复的太快了吧?就这么迫不及待?难道上天注定少年军神都活不长? “派谒者去探视伤情,封赏定了吗?” 张让不阴不阳的开口:“回陛下,朝中诸公还在议。” “不必议了,他们不想此子入朝堂,那便不入吧,下诏官爵不变,食邑加到万户,若是伤重不治,以王爵之礼下葬。”朝中纷争,时局艰难啊,灵帝觉得心情不好,能给他送单于焉提和王廷金帐的识趣之人,就要没了,太伤心了。 他站起身来,今天便去扮演一下鲜卑大王,找几个鲜卑美人安慰安慰悲伤的心情,也算纪念一下刘宜程的好处。 走到一半,低声说道:“让蹇硕持诏令,把北军八千人马都调回洛阳,直接安置在西园。” 张让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朝中大臣也多有议论,不外乎此子轻而无备,难成大事,嘲讽之态,溢于言表。 可了解刘襄的袁滂父子却是不信,一个去哪都带着几百个铁甲骑卒的人,会突然遇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还没等他们理顺思路,蔡邕上门了,他心情不好,非常不好,自己的女儿怎么这么倒霉,头一个夫婿嫁过去没几年就死了,现在这个更是命薄,还没嫁过去呢,就伤重欲死,难道昭姬真的克夫? 他很担心,一旦事情传开了,愚夫愚妇的口水能淹死人,昭姬后半生就只能孤苦一人了,他要赶紧跟舅父说道说道,决不能把与刘宜程结亲的事情泄露出去,要让知情的人都闭嘴。 然后他又挨了一顿骂,大儒名士又如何,照样被他八十岁的老舅父骂得抬不起头来。 “无知蠢物,背信匹夫。”袁滂恨铁不成钢啊,书读的不少,好大的名头,可有什么用啊? 别说遇刺之事充满了蹊跷,就算真的被刺欲死,这种时候你玩一出背信弃义,那名声就比克夫好了?不但被人鄙视,还得连累家族。品性家风遭人质疑,几辈子都洗不掉。 袁滂觉得心累:“昭姬不愿嫁?” “昭姬不知此事,吾只是心疼女儿,乱了方寸。”蔡邕也回过味来,那刘宜程还没死呢,自己确实短智了,差点铸成大错,背信弃义的名声一旦沾染,那是一生的污点。 袁滂没理正在后怕的蔡邕,他回想着刘襄的行事作风,逐渐捋清了思路,这个奸诈的小狐狸,口风可真紧呐,自己差点就被蒙骗了。他笑了笑,奸诈点好啊,这样的人,才能在乱世中活得长久。 “明日启程,送昭姬去幽州,对外就说去与刘宜程完婚,冲喜祈福。袁涣去送,洛阳之事,老夫会处理。” 刘襄遇刺,一石激起千层浪,各色戏码,你方唱罢我登场,缇骑穿梭各地,将情报一一传回。 而他此时正惬意的,在军帐里撸串,一口一口的烤肉吃得额头冒汗,再呡一口小酒,美滋滋。 就是不知道,下一口,会吃掉谁。 知道他并未受伤的只有宿卫和不多的几个人,包括守在外围的骁骑在内,安平军的兵卒都以为他真的重伤欲死,更不用说其他的人。 北疆战事停顿,豪强宗族的势力正在瓦解,北军被调走,拖延去洛阳的时间,这几个目的都达到了。 可他不着急露面。 要趁此机会,看看各方反应,尤其是幽州内部。 第二百三十七章 剜肉医疮 盛夏六月,赤日流金,如煎似烤,上谷、代郡两地的百姓活得小心翼翼。 往日煊赫风光的豪门大族皆已不见踪影,三千多人被杀,万余人被拘押,无臣氐部的胡人更是凄惨,六万多人被贬为矿奴,治水河畔再也看不到乌桓人的影子。 几万大军仍然在搜剿,一队一队的俘虏被押解着向东而行。 还好,只要不反抗,这些兵卒很少祸害平民百姓,小心一点,别招惹事端,还能活。奇怪的是,拿刀持剑的外乡人很多,天天都在打架杀人,可是,只要躲得快,不卷到那些争端里去,似乎比往年活得更好了。 劫掠的胡人不见了,借粮的盗匪也没来,催债的地主被抓了,往年这个季节正是粮价疯长的时候,今年却没怎么变化。 百姓想不通。 但不管怎么样,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听那些外乡人讲,镇北将军给百姓分田,他们家里都有自己的田地,真好。 刘将军赶紧醒过来吧,也给我们分田就好了。 被这些百姓念叨的刘将军,等了半个多月也没等到有人起兵反叛,他心情大好,决定让自己“活”过来。 上谷郡和代郡不能再折腾了,原本人口就少,胡人汉人加起来才十几万,将近一半被送去挖矿了,再继续下去,就不是剜肉医疮,而是拆骨挖髓了。 分田吧,再不分田,地里的庄稼就该荒了。 刘襄在手脸上抹了姜黄,又在脸颊上扑了些白铅,打扮成一副面如金纸,病入膏肓的模样,还好,他这两年窜个子,长了将近三寸,显得比较瘦,装一装病弱之态没什么问题,否则就得露馅。 要是重伤一个月,还是一掐一坨肉,那就考验人的智商了。 帐中熏满了药味,呛得他直眼晕,开始接见各部军官,先安抚了军中情绪,然后见了被阻拦了半个月的朝廷谒者。 躺在床上接了食邑万户的诏令,让谒者了解了一下病情,两人的任务都完成了。 谒者自回洛阳,刘襄继续装病。 其实也没什么好装的,幽州只剩下自己人了,张懿回了并州,正在苦恼怎么才能拿下那几个边郡,曹操、刘表接了诏令,带兵回了洛阳,顺便也把公綦稠带走了。 估计要筹建西园八校了,至于他们会得到什么官位,那得看灵帝的心情,这是个不着调的皇帝,他不是没有才能,他就是纯粹的荒淫无道。 这些跟刘襄没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在幽州养病,等待灵帝归西就好。 六月初三,镇北将军苏醒,伤势虽重,已无性命之忧,中军收队,护其回涿县修养,留左军校尉王兴领本部人马镇守两郡,典农从事范贤主持分田事宜。 两郡百姓欣喜若狂,终于熬过来了,可以过上那些外乡人口中的好日子了。 幽州这一年多的变化不大,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不过是道路修得更长了,堤坝和引水渠更多了,工坊变大了,涿县城外多了一座学院,山里多了几处矿区。 还是欠折腾啊。 刘襄歪坐在涿县后衙的凉亭里,脑子里想着幽州军队的事情,无论是跟随自己出征的,还是留守的,都得计功,有功就得赏,人家跟着你拼命,就是为了升官发财,赏罚不明可是军中大忌。 头功自然是崔奕和阎柔,没有他们两个,幽州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其次就是随着自己转战南北的张郃、徐荣、太史慈、轲比能、张辽,以及搭了个末班车的徐晃。 剩下的将校也得调整一下。 他正在思考,袁涣求见,在自己“重伤昏迷”之时,陈郡袁氏大张旗鼓的送嫁,说是要给他冲喜祈福。 重点不是送嫁呀,是袁滂父子表明真心投效之意,这得回应,否则会让人心寒的。 “请进来吧。”刘襄没装病,准备坦诚相见。 袁涣看到悠闲的歪坐在凉亭里面的刘襄,笑的很是开心:“将军果然没有受伤。” 刘襄学着他的语气回道:“贤父子果然猜出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 有些话不必明说。 滞留幽州,所图非小,危难来投,破釜沉舟。 “明公与昭姬的婚事得尽快办了。”袁涣很自然的改了称呼。 “吾给不了你太多的土地,良田千顷,家仆数万,在我的治下行不通。幽州最近在开煤矿,吾准备用煤代替民间的柴薪,各县已经建好煤厂,但小打小闹的不成气候,满足不了几百万人的需求,急需扩大规模,曜卿可有意参股?” 人家在跟他谈联姻,他跟人家谈利益,老学究们会认为有失体统,袁涣不这么认为。 到涿县好几天了,也了解了不少幽州的情况。这里给百姓分田,税定的很低,这是藏富于民,各乡亭都建立了民兵,这是藏兵于民,真到了危急时刻,随时能够征集自带兵器的大军,这是学的秦人的战争方式?他不敢确定。 其在上谷遇刺,民间多有自带兵器去报仇之人,数量不少,战意颇高。 以这位的用兵之能,带着这样的一支大军,谁能打得过?那些世家大族的奴仆,饭都吃不饱,跟这样的军队对阵,怕是当场就得倒戈。 面前之人,是怜惜百姓的仁者,还是横扫六合的秦王,他现在还不能确定。 来此之前,他早已做好了抛家舍业的准备,若想守着那几亩田地,何必跑来幽州,待在家中等着出仕便好,占了陈郡的诸侯自然会给他一个官位。 但他想要的是从龙之功,不是与野狗争食。 念及于此,袁涣开口回道:“一切由将军安排便可。” 刘襄摇摇头:“在商言商,一千万钱一成利,概不赊欠。” “好,吾要三成。” “成交。” 交易达成,拜袁涣为治中从事,署理幽州民政。 袁涣老话重提:“明公得尽快与昭姬完婚,很多士人都在观望,明公行事,怜惜黔首而苛待士人,会绝了士子的投效之心。若能与昭姬结成连理,自然会打消此等忧虑。” “吾重伤养病,如何完婚?”刘襄倒是不讨厌结婚,可演戏得有演戏的样子,不能拿观众当傻子。 而且,他只想征辟那些寒门子弟,经学世家也可以考虑,那些兼并了大量土地的世家豪族,要来干什么?自找麻烦么? 刘襄一走一年多,又玩了一出苦肉计,幽州仍然安稳,若是地盘上有大地主,早就造反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心障 婚期定在半个月后,六月二十一日,大吉,宜祈福、嫁娶、冠笄、求嗣、入宅、动迁。 没有三书六礼,甚至婚礼都不用刘襄出面,装病得有个装病的样子,不能公开露面,即便去军中巡视,他都会穿着宿卫的甲胃,还得带着面甲。 刘襄倒是无所谓,不知道蔡琰的心情如何,好像从古到今女人都比较在意婚礼的形式,他见不到人,没办法了解。 婚礼期间,私下相见是极为失礼的事情。 纳采之前可以见,结婚之后随便见,就是婚礼期间见不得,这是个什么规矩?刘襄很奇怪。 算了,入乡随俗吧,没有必要深究。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军中封赏不能拖延了。 命缇骑传令: “升崔奕为镇北将军府行军长史,兼任骁骑校尉。” “升阎柔为北中郎将,兼任护乌桓校尉。” “任命王兴为代郡太守,兼左军校尉。” “升杨槯为右军校尉,辽东太守之职不变。” “任乌延为乌桓左司马,任难楼为乌桓右司马,划归阎柔统管。” “中军重建胡骑营,兵员三千骑,出征凉州的胡骑全部纳入其中,缺额在原公綦稠所部选拔,任轲比能为胡骑都尉,兼鲜卑司马。” “升严纲为越骑校尉,原越骑营司马太史慈调任射声营都尉,原骁骑营司马张郃调任步兵营都尉。升徐荣为后军都尉,原骁骑营司马关羽调任前军都尉,徐晃升任骁骑营军司马。” “在中垒营建立千牛卫,所属为千牛备身,人员不设定额,军爵公士以上,军职曲军侯以下,年龄不超过三十五岁者,考核选拔。调张辽为千牛卫军司马。”中垒营现在有宿卫步骑一千人,缇骑五千人,新建的千牛卫就是储备的军官团,以后扩建能直接调任。 刘襄其实想让中层军官的任免都过一遍千牛卫,这让他和中层军官就多了一层关系,方便控制军队,减少领兵大将叛乱的几率。 “升昭武校尉赵云为牙门将,升虎贲中郎史阿为虎贲左陛长。” “其余士卒按军中条例封赏。” 基本调整完毕,中军骑兵增至七千七百人,共有兵员三万一千余人。 缇骑分赴各地传令,刘襄转头看着史阿,郁闷的问道:“史阿,我的虎贲军你就招了六个人,最大的才九岁,何时才能成军?你还想不想当虎贲中郎将了?” 史阿非常认真的点头:“想。可是,练剑要从小练起,成人筋骨已定,难成顶流。” 好吧,心够大的,反正现在不缺人,让他慢慢练吧,说不定能练出一队顶级剑客呢,安平军勐将不少,可步战第一还是史阿。 安平军的建设越来越完善了,中军骑兵全员着甲,铁甲两千五百套,步兵铁甲四千套,革甲八千,披甲率已经将近三分之二,前后左右四军各有铁甲五百,革甲一千,披甲率将近三分之一,甲胃还在不停的出产,全员着甲的日子不远了。 军中武器已经替换完毕,战刀、长矛、大戟,是夹钢法打造的相当于三十炼的良品。 淘汰下来的铁制兵器,已经装备了将近十万民兵,如果算上飞梭的话,几十万民兵也是每人都有武器的。 三年前刚起兵那会,麾下的兵卒还有拿着木枪作战的,今时不同往日了。 幽州只剩乐浪郡没有收复,他不着急,现在不是大军出征的时候,至少表面上不行。 至于鲜卑更是不能着急,他们王廷被灭,若是逼迫过甚,会迫使他们团结一致共抗外敌。不如先等一等,没有外部的压力,鲜卑各部反而会互相争斗,抢夺单于的权力,等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分化的机会就来了,拉一批打一批,然后一口一口的吃掉他们。 最后,经过几代人的汉化,鲜卑的人和地盘,就都是汉家天下了。 耐心,草原问题要有耐心,要持之以恒,他可不想走历史上的老路,光内迁胡人有个屁用啊,草原上能过冬的草场始终存在,迁走一批胡人,下一批胡人会继续壮大。随着生产技术的发展,草原胡人的体量会越来越大,必须在根源上解决问题。 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最大的矛盾就是我们富有,他们贫困,我们分工明确,他们兵民一体。 战争的思维不一样,我们的战争潜力大,但无法发挥全力,胡人就跟你玩一波流,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再不行就任怂。理论上来说,草原上的人可以杀光,但草可烧不光,所以光解决人是没用的。 历史上能解决草原问题的是元朝和清朝,可那是建立在奴役汉人供养满蒙的基础上,刘襄脑残了才会选这种办法。 等待、蛰伏是这个时间段的主题,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聪明的做法。 可惜,刘襄是现代人,而大汉是个陆地国家,这些古人看不到广阔的蓝色海洋。 陆地上不能大动干戈,他可以去海里面折腾折腾嘛。 不折腾一下,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就算做咸鱼,他也要做最咸的那一条。 远洋贸易、远洋捕捞、近海养殖,这些都搞不了啊,基础条件不达标,没大船,没潜水技术,没探测设备,光有想法没有用啊。只能走近海贸易和捕捞,这些需要探索海路,寻找海岸渔场,然后就是学维京海盗,以抢劫发家,海上陆上一起抢。 青州徐州扬州,朝鲜半岛,日本列岛,广大的疆域等待着他去开拓,杨帆启航的畅享让刘襄热血沸腾。 可他没有留意到的是,他的心理似乎出了问题。谁会在快要结婚的日子里,兴致勃勃的去当海盗呢? 自从来到一千八百年前的大汉朝,他第一天就要面对生存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持续了很久,他所思所想就是让自己怎么活下去,怎么活得好,他之前的人生经历,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现代人有几个会有这样的经验呢? 孤身一人,直面死亡,沧海桑田,天地皆变。 他将秘密藏在心底,他将软弱压在心底,他将恐惧塞在心底,他逼着自己变得强硬,他迫使自己变得优秀,他不敢停步,他唯一的精神出口是一匹小白马。 他养成了习惯,他停不下来。 他在折腾别人,也在折腾自己。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凤兮凤兮归故乡 刘襄翻着云帆营的黄册,大小船只五百余艘,在役水手一万人,在训水手五千人,一次可运载粮食七万石或万余兵卒。 有水寨两处,榆关以及辽东半岛南端的沓氏县。 汉代已经开辟出了三条重要的海上航线:一是北起辽宁丹东,南至广西北仑河口的南北沿海航线;二是从山东沿岸经黄海通向朝鲜、日本的航线;三是海上丝绸之路,即徐闻、合浦航线。 可惜自桓帝延熹年间,大汉国力衰弱,天下纷乱,海贸不通,这些航线也就逐渐废弃了。 幽州现有的航线是渤海湾到来州湾的沿岸航道,连渤海海峡都没人走了,那里可是只有两百多里宽,还有庙岛群岛处于其间,距离并不遥远。 刘襄想要重新打通丹东到青州、徐州的航线,至于南下扬州,以及到日本的航线,需要看看具体情况。 丹东就是西安平,在鸭绿江西岸,安平军在那里设立了军屯,也驻扎了军队。 他翻着舆图仔细的查看海岸附近的地形地貌,可惜没有水文记载,也没有牵星图和针图。 牵星图是利用天上的星辰计算方位,辅助航海的海图。针图是航线图,用丝线标记航道,缝在绢帛绘制的海域图上,所以别称针图。 这些他都没有,幽州的航海技术太落后了,还停留在肉眼观察海岸,沿岸行船的阶段,效率太低了,多走了很多冤枉路。 汉末三国时期,海贸衰退,还不如几百年前的西汉,他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大海商的名号,这片蓝海,大有可为。 有之前的航线记载,重新开拓应该不难。 刘襄一边翻看舆图、水经注、地理志,一边思索,他的两个秘书,田畴与田豫也跟着查询、记录。 三人忙忙碌碌之时,刘洪求见。 刘洪是幽州主簿,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完善历法以及县城西郊的学院里面,有很多人跟随他学习算学,大部分是刘襄派去的小吏、书左,这些人学成之后会填充计吏的缺口,这是他未来收税队伍的主力。 “洪,拜见将军。” “元卓公不必多礼,学院可还好?吾现在不方便露面,还没去过。” 学院很重要,有大儒郑玄和刘洪在授徒,刘襄一直在打那些学生的主意,也送去了很多人,主要是想在各县开蒙学。汉代识字不容易,得一个字一个字的认,光常用字就得学好几年。 军中已经开始教授识字了,从旗号、编制、军规、各人的名字开始教,老师不够,进度很慢,刘襄在各军营地里面立了木板,上面用大字写了军规,让兵卒出操的时候照着念,这些字认全之后再换其他的。 他在考虑是写个三字经还是千字文,里面有很多典故都得改,要不然就是不伦不类贻笑大方了。 为了提高兵卒的积极性,选拔军官的时候,认字的优先,利益结合实际,才能让人有动力,也确实有不少士卒变得非常刻苦。 他想过发明拼音,可不现实,拼音得有普通话做基础,汉人口音跟现代可不同,不合时宜啊。要想推广拼音就得先推广普通话,想推广普通话就得重新编一部字典,这可是改换文字体系的大工程,还不如用汉代本就有的《尔雅》和《说文解字》呢。 一想到军中和民间的教育问题,他就一脑门子的官司,太难了,新中国开展的全民扫盲,真他妈是个伟大的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说是奇迹都不为过。 刘襄的思绪陷在怎么教授识字里面,不自觉的就走神了,直到感觉有人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 “元卓公莫怪,吾一提到学院,就想着怎么在各县办学的事情。”他叹了口气:“太难了,思绪纠结,竟走了神,多有失礼,元卓公切莫见怪。” “无妨,将军有教化子民之心,大善。”刘洪颔首称赞,又劝道:“这教化之事,急不得,要缓缓图之,将军须知欲速则不达也。” “多谢元卓公教诲。” 刘洪摆摆手,开始说正事:“吾此来另有要事,去年将军出征之前,用老夫为使,欲求娶甄氏长女,可惜被朝廷诏令打断,纳采还未进行,今年将军回返,此事可要继续下去?” “还得劳烦元卓公奔波了,吾求娶甄氏之心从未改变,不会失信于人。” “好,吾这便上门纳采,不瞒将军,袁氏送嫁,甄别驾可是急坏了,特意托老夫前来询问,既然将军求娶之心未改,吾这便回复于他,也好令他安心。”刘洪毫不拖沓,说完就告辞了,他可是大忙人,还有很多难解的问题需要计算呢。 刘洪走了好半天,刘襄还在发呆。 不对劲啊,昭姬小姐姐马上要嫁给自己了,甄姜小妹妹也快要嫁给自己了,可我在干什么?着急忙慌的要打通航线,去做海贼王? 我是疯了还是傻了?我的隐藏属性是钢铁直男?还是合金钢的那种。 不应该呀,我也是个见色起意的家伙,这些天的行为不和逻辑啊。 难道我有婚前恐惧症?潜意识里想要逃婚? 刘襄对自己的行为很是不解。 他的心很乱,与他一般,蔡琰的心也很乱。 她轻叹一声,收好焦尾,原想抚琴清心,可始终难以安定。 镇北将军,蓟侯,刘襄刘宜程,少年英杰,威名赫赫,西却羌胡,北伐鲜卑,军功卓绝,得封万户,必是青史留名的英雄。多少闺中少女魂牵梦绕的完美情郎,便如舅父所说,能嫁与他是极好的。 “呵。”蔡琰苦笑一声,葱白的指尖轻抚着手中小扇,觉得有些失落,自己已经二十六了,比他大七岁,又是妾室之身送嫁而来,怎会不被轻视? 她知道为何而来,家族联姻而已,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是自己竟落得与人为妾。 妾者,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终是玩物而已,不得长久。自己的容颜能得一时之爱,可红颜易老,韶华转瞬,终将会逝去的。 罢了,便读读书弹弹琴,了此余生便是,也不必靠着男子才能活。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便是司马相如也有抛弃文君之时,何必奢求呢?” 第二百四十章 如此少年 刘襄觉得自己似乎该有个宅子,要结婚了,按说得有个自己的府邸。可他又舍不得署衙的地理位置,东西、南北大道的交界之处,既方便支援四处城门,打不过的时候顺着大道就能出城逃跑。 署衙原本就有护卫,涿县的贼曹、兵曹也在周边,再加上一千宿卫的防护,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后宅也不小,三进的院落,寝室、书房、暖阁、凉亭都有,还有个小花园,够住了,至少他认为够住了。 北面有池塘的和南边有小山的,那样的府邸哪有署衙安全? 权衡利弊,最后也没搬家。 六月十六,傍晚,去袁府迎亲,五百宿卫骑士身穿冷锻鱼鳞甲,跨刀持槊,以为前导。 刘襄身穿同款铁铠,佩戴面甲混迹其中,这两年伙食改善,每天练剑习射,力气增长了不少,身穿四十八斤的铁甲已经能够自如的骑马而行了,就是作战还差点意思。为此,将作监的甲胃工师,正在亲手为他打造一款细鳞战甲,设计重量三十六斤,将近四千枚细小的冷锻精钢甲片,以铆钉契合,既减重又不会损失防御能力。 很好,此人很有前途。 可惜工序繁琐,需要高手匠人才能制作,要是能全军普及就更好了。 刘襄捋了捋小白马的鬃毛,轻声呢喃:“今天迎亲,你要精神点幼。” 白牺扬了扬头,似乎再说,放心,我什么时候都精神。 以刘洪为代表的迎亲团,念诵着祝词,走着礼仪的流程,刘襄没参与,除了宿卫,他没告诉别人自己会来。 迎亲之时,他这个新郎得在现场,要不然会觉得很别扭,让别人帮你迎亲,那需不需要别人帮你洞房啊?而且,这也是最起码的尊重,至于别人能不能看出来,他不在意,他只是在遵守自己的道德教养,仅此而已。 送亲的车队出门,与宿卫骑士汇合,袁涣看着落在后队,离新娘厢车不远,身骑白马之人,他没有看穿甲胃的特异功能,但他认识那匹白马。 安平军上上下下都知道,白牺是将军的心头肉,谁都不许碰一下,照料它的马夫都得牵着走。 他微笑着叫过侍女:“去告诉昭姬,前面骑白马者,就是蓟侯。” 蔡琰顺着厢车的门缝观瞧,玄青色的铁甲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泛着幽幽的光泽,胯下的白马走得不急不缓,马上的骑士随着坐骑的步伐微微起伏,虽然在后队跟随,却走出了前方毫无阻碍的既视感。 他不需要调整步伐,他按着自己的节奏在走,前后左右之人自然而然的簇拥着他,随着他的节奏默默前行。 她在心中描绘出了一副少年将军率队冲锋,驰聘沙场的画面。 “匹马出幽州,万里觅封侯。今时白马郎,追思霍骠姚。”蔡琰感叹了一番,迎亲也不对人说,好古怪的少年。 忍不住笑了一下。 迎亲的队伍绕城一周进入署衙,宾客已在此等待,蔡琰下车行礼,然后就被送去了后宅,汉朝没有什么拜天地的礼仪,婚礼更像是一场欢宴,刘襄没有长辈,刘洪代为主持,崔奕和快马赶来的阎柔充任家人,宾主赞颂一番,奏乐开宴。 刘襄没露面,他“重伤在身”,所以直接去后面卸甲。 “让宿卫也卸甲开宴吧,军中赏赐的酒肉可是齐备?” “都无短缺,主公放心。”田畴笑呵呵的应答。 刘襄点点头:“去前面饮宴吧,田豫也去。” “恭祝君侯,瓜瓞绵绵,尔昌尔炽。”两人说了句吉祥话,就识趣的离开了,这种时候拉着新郎不放,容易挨揍。 刘襄换上喜服,在侍女惊喜的目光中走进寝室,蔡琰穿着金丝点缀的大红嫁衣,正坐在桉几旁边,拿着一卷竹简细细研读,见他进来,揖手为礼:“拜见君侯”。 这个画风有点奇怪,刘襄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可总觉得不应该这么澹定吧?那自己也不能露了怯,他不慌不忙的回礼:“见过昭姬。” 走到桉几旁边,与蔡琰相对而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微笑着没话找话:“我饿了,昭姬饿了吗?咱们吃饭吧。” 蔡琰掩嘴而笑:“妾也饿了。” 这位少年英杰,似乎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功勋卓着,位高权重,更是少年成名,不应该是傲气凌人,威严霸道的吗?反倒是一副文弱的样子,神态中更是一点专横之气也没有,舅爷说他品性温润,果然不差。 侍女奉上餐食,又加了几株蜡烛。 常言道楼上看山,城头看雪,舟中看霞,月下看影,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意趣。 佳人当面,肌如瑞雪,肤如凝脂,光影交错,色色动人,刘襄心弦撩动,情不自禁。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他说完又跟蔡琰解释了一下:“吾一向不喜旁人伺候,自主惯了,昭姬若是不习惯,让她们留下也可。” 蔡琰不是初经人事的小姑娘了,怎会不知刘襄的想法,让她们留下可就太羞人了。 她粉面含羞,低声回道:“妾听君侯安排。” 刘襄斟了两杯酒,递给蔡琰一杯,举杯说道:“今日你我成婚,吾必真心相待,此后余生,千般景致,你我相携而行,不离不弃,白首偕老,昭姬,与我共饮此杯。” “妾,愿与夫君白首不离。”蔡琰举杯而饮,衣带飘摇,曲线玲珑,刘襄咽了口口水。 还吃个屁的饭,他起身绕过桉几来到蔡琰身边,搂着她的腰肢抱入怀中。 “夫君不是饿了,要吃饭的吗?”蔡琰没想到刘襄这般急色,有些心慌。 刘襄笑嘻嘻的也不回话,俯身亲了她一下,觉得意犹未尽,又亲了一下,蔡琰有点懵,她之前可没经历过这种,嗯,这种应该不太合乎礼仪的行为。 这种神态的蔡琰,完全没有了澹然、知性的气质,刘襄觉得特别好玩,深深的吻了下去,吻得她呼吸急促,浑身发软。 良久,唇分,蔡琰软软的伏在刘襄怀里,羞怯的抱怨:“夫君怎可这般急色,好失礼。” “昭姬明明喜欢,却口是心非,此非正人之道也。”刘襄一把抱起蔡琰,把她压在大床之上,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眸,柔声调笑:“吾欲行周公之礼,昭姬喜欢吗?” 蔡琰气得想咬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病了 红鸾星动,琴瑟和鸣,余韵悠长。 好一个吸人阳气的女妖精。 搂着面泛桃花的昭姬小姐姐,刘襄暗自比量了一下,幸亏这几年窜个子,长到了七尺六寸,否则比小姐姐还矮,那就丢脸了。 眼睛在比量,手也不老实,小姐姐一把抓住作怪的手。 “夫君再作弄人,妾便不理你了。” 刘襄笑嘻嘻的蹭到她的耳边:“佼佼郎君,天下难寻,昭姬舍得?” 蔡琰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山有扶苏,隰(xi)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ju)。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这个文青小姐姐,说个情话都得转个弯,幸亏刘襄读过诗经,要是听不出来那就煞风景了,但把他比作狡童可不能忍,他拍拍胸膛:“此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师。” 蔡琰眼中笑意盈盈,口中夸赞:“夫君豪勇。” 话是好话,可一副哄孩子的语气让刘襄忍不了了,他一翻身把蔡琰压在身下。 “小小女子,竟敢猖狂,今天就要振一振夫纲,让你弃械投降。” 蔡琰忍着笑意,柔声软语的求饶:“小女子知错了,将军饶命。” 刘襄还没开始下一步呢,突然听到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可他并没有感觉饿,看着面如桃花,羞怯难忍的蔡昭姬,他眨眨眼,笑着说道:“本将军饿了,待用过饭食,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两人起身披上衣袍,也不叫侍女进来,就着桉几上已经凉了的酒肉餐食,你为我夹菜,我为你斟酒,情意绵绵,大快朵颐。蔡琰觉得这些饭食香甜无比,她从未见过能如此平等相待的男子,面前的小郎君,仅用了一个时辰,就让自己爱上了他,期待着与他相携白首的日子。 这世上果然有人如冬日暖阳,如玉如珩。 刘襄吃的也很香,秀色可餐嘛,有美女陪着,吃饭就是香,最主要的是,他累了。 这一餐,从新婚夫妇吃成了老夫老妻。 因为吃的太多了。都说饱暖思**,可吃撑了以后,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兴致。 两人净手漱口,慵懒的躺在床上休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不多时便睡去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刘襄就醒了过来,看着依偎着自己,睡得香甜的蔡琰。原本的历史上,这是个苦命的女子,董卓迁都的时候,她被胡人掳掠,辗转流落到了匈奴左贤王刘豹的手里,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屈辱,整整做了十二年的女奴,才被曹操赎买了回来。 既然来到了自己身边,这些苦难便不会再发生,自己会保护她,也一定能保护好她。 突然感觉肩上多了一份责任,沉甸甸的,自己要带着这个女子好好的活下去,不能失败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他悄悄的起身下床,蹑手蹑脚的穿好衣袍,又给她盖了盖布衾,然后便出门而去。早上要随着史阿练剑,上午要跟着赵云练习骑射,还有政务要处理,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他不能停下脚步,这世道,不进则死。 随史阿练剑的还有七个小豆丁,六个是他的虎贲郎,剩下那个是卢毓,卢植的幼子,差点被史阿拐去洛阳的小傻子,今年已经五岁了,就是来锻炼一下身体。这小傻子明知道被拐过,但仍然跟史阿关系不错,越来越像父子。 这两年卢植的家人颇受刘襄的照顾,他们家原本就不太多的田地和佃户、奴仆,都快被他“照顾”没了。 卢植虽然官位挺高,但除了朝廷赏赐,涿县的家资并不多,只有上千亩的田地,比小地主强不了多少,刘襄用县城里面酒舍的分成,把他们家的土地置换了一部分,分给了百姓耕种。 屈从于形势也好,真的不在意也好,反正卢植没说过什么话,他的家人也没反对。 刘襄最近悟出了一个道理,只要他一直强大下去,很多问题都不是问题,掌握力量的人,便能制定规则,很多人就算心里不服,也会乖乖的遵守规则。纠纷、敌对源自于利益,终结于力量。 抛开杂念,他开始练剑,史阿的剑术并不复杂,没有那么多的套路,刺、挑、噼砍、格挡,然后就没了。刘襄用尽全力的练习着每一个动作,似乎每一下都在与敌人拼命,他眼神越来越凌厉,杀意越来越盛。 练到一半,他突然把剑一扔,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一下心情,摇头说道:“今天便练到这里吧。” 史阿觉得主公有点不对劲,可想到刚刚新婚,怕是体力不足了,他笑着说道:“主公休息一下也好,强行使剑容易伤身。” 刘襄摆摆手:“你们继续,吾先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练武场地。 他并没有回后宅,而是去了马厩,拉着白牺和赤菟出门熘马,一队宿卫骑马相随,众人出城放开约束,任由马匹驰聘奔跑,兜了一个大圈来到河边。 马儿在吃草喝水,宿卫在外围警戒,刘襄坐在白牺旁边,情绪有点低落。 “我好像是病了。”他轻声呢喃着,转头看着白牺:“我总是看见幽州残破,尸体横陈,总是听见有人在哀嚎,那些尸体,那些声音,都是我认识的人,我知道是假的,可还是在担心,我不能败,也不敢败。” 小白马感受到了他的低落,伸头过来拱了拱他,像是在安慰。 刘襄轻轻的拍了拍白牺的脖颈,长叹了一声:“原本以为只是焦虑,成婚之前,我明明感觉很高兴,那是蔡文姬啊,在后世可是很有名气的才女,能娶她,很兴奋,可情绪消退得太快了,我一转头就去考虑怎么开拓航线,怎么去当海盗,这不对劲。” 白牺低着头,咴咴的叫了一声。 刘襄笑了笑:“我没事,我现在很冷静,我在分析原因。昨天结婚,昭姬很漂亮,我也是真的喜欢她,兴奋的情绪不是假的,可问题是,消退得太快了,不,不应该说是消退。” 他沉思片刻,概括道:“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它认为的无用的情绪,通通的压进了心底,促使我变得冷静,变得警惕,变得极度缺乏安全感。” 摇了摇头,伸手挠了挠白牺的下颌,犹豫的说道:“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有点像听说过的创伤性应激障碍,我不是很确定,毕竟我又不是医生。” 第二百四十二章 婚后第一天就得上班 刘襄在河边坐了很久,努力的分析着自己的精神状态,他一直相信一个道理,只要能找到原因,正视问题,那些多余的负面情绪便会烟消云散。 生病了就治病,没有必要胡乱烦恼,他相信身体能够自愈,精神也一样。 太阳逐渐升高,阳光越来越毒辣,快到正午之时,他才回到署衙,蔡琰还在等着他吃朝食。 “吾去军中巡视了一番,有些事耽搁了,以后到了饭点就吃饭,不必等我,咱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你我成亲,搭伙过日子,就要把日子过得自在如意,不要拘束着自己。”刘襄撒了个小谎。 蔡琰抿嘴微笑:“妾不懂军伍之事,可夫君劳苦,更要注意餐食,妾想与夫君一起用餐。” 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有人惦念着自己,这种感觉挺好的,刘襄呵呵笑道:“吃饭。吾今后会注意,按时回来陪昭姬用餐。” 饭食比之前丰盛了很多,蔡琰出嫁带了四个侍女,所以吃饭的时候,也有人在一旁伺候,原本形影不离的赵景,也带着宿卫撤出了后宅,三进的院落,只有六个人居住,空旷了不少。 “此前一直随遇而安,这里更像是一处军营,如今成婚,也得有个家的样子。今后要劳烦昭姬操持家务了,总是住在署衙也不好,城南城北都有空置的宅院,昭姬闲时可以去看看,喜欢哪里咱们就搬去哪里,内宅之中也得填一些粗使的仆人,其他诸事,也由你自决,这些都需要昭姬操劳了。”他顿了一下又说道: “仆人签长契雇佣吧,吾不喜奴隶。” 这种管家之权,一般是要交给正妻的,可在汉代,妾的地位太低了,以后刘襄会经常带兵出征,他可不想出门一趟,回来之后发现昭姬小姐姐莫名其妙的就死掉了,所以要给她增加权柄,用来护身。 在汉代妻与夫有同样的社会地位,小妾面对正妻天然处于弱势,宠妾灭妻什么的,那是男主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样的心思,蔡琰自然能看得出来,她很是感激:“谢夫君怜惜。” 刘襄抓着她的手,深情的说道:“愿托付中馈,绵延子嗣。” 这话一说就不得了了,昭姬小姐姐眼中的柔情蜜意能把他淹死,这顿饭吃得香艳无比。 饭后,刘襄揉着腰来到署衙大堂,崔奕坏笑着打趣:“哎呀呀,主公要懂得节制啊,少年人筋骨未定,伤了身子可就坏了,天下还有那么多的美女,若是有心无力,可怎么办呀?” “闭嘴吧你,吾早上练剑岔了气。”刘襄嘴硬的狡辩。 话音未落,史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刘襄瞪大了眼睛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赶紧开口补救:“对对对,某能作证,太阳还没出来主公就起身练剑了。” 赵云也跟着凑趣:“赵某也能作证,主公今天骑了很久的马,跑得迅捷无比。” 崔奕眼珠乱转,好奇的问道:“那到底是练剑岔了气还是骑马伤了腰呢?” 几人哄堂大笑。 笑闹几句,该说正事了,刘襄问道:“阎柔呢?” 崔奕笑着回答:“昨晚婚宴,子明被人灌的够呛,至今还在昏睡。” “让他睡吧,醒了再说辽东之事。王兴那边如何?上谷郡和代郡可有事发生?” “百姓已经分了田地,其余人都抓光了,两郡安稳,无事发生,弹汗山至今没有鲜卑人敢于靠近。”崔奕虽然识不得几个字,但他是老军伍,八年的幽州边军经历,没人比他更熟悉北疆战事,配上书左,做个镇北将军的行军长史,完全没有问题。 “田畴,记录,待秋收过后,修缮自居庸到宁县的道路,宁县也要扩建城池,我军与鲜卑,攻守易势,今后要考虑怎么进入草原的问题了。古北道与卢龙道难行,吾准备在宁县建立前进基地,建好之后,左军大部移驻此地。” 宁县就是现代的张家口,往北出了长城有多条道路通往草原各处,先提前建好并储备物资,待时机一到直接起兵出塞。 很多事,最好做在前面,有备方能无患。 “互市的情况如何?” 安平军只在傂奚开了一处互市,主要是与乌桓各部做交易,也有一些塞外的鲜卑小部和杂胡之人前来交易,乌桓现在大多成为刘襄的麾下,只余零星的小部落在塞外生活,再用互市的标准,对他们就有些苛刻了,不利于团结,会影响汉化过程。 “互市的鲜卑和杂胡越来越多,乌桓人都变贼了,基本不去傂奚互市,他们请托了军中弟兄的家属,从商队那里直接订货,买卖做得还挺红火。”崔奕笑呵呵的回答,安平军中有非常多的乌桓兵卒,在他看来,都是袍泽弟兄。 “没有禁运的物资吧?” 崔奕拍着胸膛保证:“主公放心,都是互市允许的生活用品,跟他们做生意的是军中家属,要是送去了能帮助打仗的违禁物资,倒霉的是自己的亲人,心里都明白着呢。军中和将作监的工坊都有检查,不会出问题。” 刘襄点点头,挺好的,他们自己就找到了出路。 “此事就定为常态吧,乌桓部的商业交易与汉民等同,传令各处市集当一视同仁,传令乌桓各部,可自由交易,若违反律法也是一样处罚,不懂就学,学不会是他自己笨,笨就要挨揍,不要抱怨。田畴,原话记录,使缇骑传达各处。” “唯。” 现在幽州强势,开互市是很赚钱的,刘襄下令:“在上谷郡的宁县、辽西郡的柳城、玄菟郡的高显,加开三处互市,与高句丽、扶余、鲜卑各部交易,当地驻军加强巡视。” 互市不是大问题,草原民族需要,农耕民族赚钱,只要边军战力不垮,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还能借此拉拢、分化各个草原部落的关系,好处多多。 北面的事情差不多就这样了,短期内不会有大动作,刘襄的目光来到了南面。 “黑山军现在如何?周仓所部发展的怎么样了?” 田畴翻出资料,答道: “黑山军已有三十多万人,周仓所部六万精锐,去年在冀州又裹挟了不少人口,陆陆续续送回了七八万人,中山国、常山国、赵国,随时能够拿下。他们现在已经在山谷开辟了多处营寨和田地,以种菜和去冀州各处县城借粮,做为主要的补给手段,去年上半年在幽州补充粮食四万石,下半年一万五千石,今年还没有请求补给。” 这既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黑山军在持续壮大,黑山军也在渐渐的脱离掌控。 “周仓来了吗?” “未曾。” 第二百四十三章 再给周仓一次机会 刘襄想不通。 黑山军的中层军官大多出身安平军,周仓也是打着他的旗号才聚拢了黄巾余部,军中士卒的家卷更是在广阳郡开荒屯田。 自他去年离开幽州,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半,为什么会出现脱离掌控的趋势? 不是刘襄多疑,他“遇刺”之时,周仓没有出现,他“苏醒”之时,周仓也没有出现,他借着婚礼的名义专门发了请帖,周仓还是没有出现。 他装病没把幽州内部的人钓出来,反而让周仓有了野心? 问题出在哪里? 神上使的身份是张角还没死的时候,就送给刘襄的名号,这在黄巾余部的眼中,是正统,是大义。 安平军更是他从无到有,一点一点拉起来的,这支部队从上到下刻满了他的印记,军中士卒对他极为认可,幽州的将士可是一点反意都没有,他离开一年,只需一道军令,照样调动自如。那些调拨过去的军官是参与了黑山军的组建,从冀州就带着黄巾余部打出来的,不存在兵将对立的情况。 不用怀疑,黑山军中下层的将士肯定心向自己,这比派个监军有用得多,在这样的条件下,周仓怎么敢起异心呢?他又怎么掌控部队呢? 刘襄很苦恼,黑山军的位置太紧要了,幽州南大门的门口,冀州与并州的交界,掌控着横穿太行山脉的井陉和滏口径,若为我所用,他们就是安平军南下和西进的开山利刃,若不为我所用,他们就是安平军走出幽州的拦路虎。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精神状态,他不想因为这个影响了判断。 “传令周仓,领本部兵马来北新城换装。”刘襄准备给周仓最后一次机会。 崔奕沉着脸请命:“主公,若周仓不来,某请令带兵平叛。” 刘襄摇摇头:“我要亲自去问问那些人,放眼天下,还有何人比我待他们更好,为何要叛我。” 甄逸着急忙慌的冲进了大堂,他在门口听见刘襄又要带兵出征,赶紧跑进来劝阻:“主公纳妾不久,大婚在即,诞下子嗣方为大事,如何还要领兵出征?主公事事亲为,还要麾下将校何用?” 去年谈婚论嫁的时候就被朝廷诏令耽误了,怎么今年还要出征?眼见着就要请期了,自己想嫁个女儿怎么就这么难? “咳~咳、咳…”他跑得有点急,咳嗽得跟要断了气似的。 “甄公莫急,且先坐下缓口气再说。”刘襄看着咳嗽不止的甄逸,这老头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才三十多岁却已经衰老成四五十的样子了,对旁边的侍从吩咐道:“去传医者。” 侍从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带着医者回来。 甄逸缓了半天,咳嗽终于止住了,他摆摆手阻止了医者:“这是自胎里带的风疾,治不好的,不必费力了。” 他不再理会医者,继续劝说:“主公基业已成,可尚无传承之人,此为大患也,不可不重之。屡次亲临战阵,凶险非常,若有不忍言之事,我幽州无主,分崩离析在即,到那时必然灾劫再起,生灵涂炭。几万将士,几百万黔首,皆系于主公一人之身,大局为重啊,主公不可不察也。” 刘襄很无语,他都穿越了,怎么还被催婚、催孩子?这是个能打破时间线的诅咒。 至于带队亲征的问题,他当然知道危险,可现在是创业初期,亲临战阵,带头冲锋,领兵断后,这是提升军中威望的好办法,他不是坐享其成的二代,不上战场是不行的。 掌控不了军队,会死得很惨。 “甄公之言,老成谋国,吾会考虑,但形势所迫呀,天下纷乱,争斗不休,能有什么办法呢?吾会注意安危的,甄公不必忧虑。” 甄逸没法劝了,他总不能说,你先让我女儿怀上孩子再出征吧?那就失了颜面了。 刘襄还年轻,并不在意子嗣的问题,至于黑山军,先看看周仓的反应吧。 他开始翻阅各县呈文,今年年景不错,没有旱灾、蝗灾,也没发洪水,不过是些修堤坝、挖水渠、建道路、打水井,或者是缉捕盗匪、驱逐野兽、民团训练之事,虽然官吏仍然有不少的缺口,但百姓自己就能活得不错,没有天灾人祸的打扰,他们的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啊。 挺好的。 刘襄面露微笑,自己还是有用的,至少为这些百姓撑起了一片家园。 “噗嗤~哈…。”崔奕憋笑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抬头一看,就见阎柔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有气无力的行礼:“拜见主公。” “行了,赶紧坐下吧。”刘襄打断了他的后续动作,怕他一躬身就得栽到地上。 “谢主公。”阎柔慢吞吞的走到左侧桉几,没好气的怼了坐在上首的崔奕一句:“笑什么笑,若非你昨夜倒戈,吾何至于此!” “哈哈哈哈。”崔奕实在忍不住了,扶着桉几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昨晚有个人,说自己千杯不醉,某倒是要看看,怎么个千杯不醉,哈哈哈哈。不醉没看着,喷酒看了个爽快。” 阎柔没力气跟他吵嘴,瘫在桉几后面,气得直翻白眼。 刘襄摇头失笑,昨夜的状况早有缇骑禀报过,阎柔自己作死,他与崔奕作为男方家人为宾客敬酒,可能是喝嗨了,就大放厥词,说自己千杯不醉,不服来战。 他酒量也确实不错,当庭而立,喝倒了一片上前拼酒的宾客,就在众人服气敬佩之时,崔奕跑到他面前喝干了一大瓮酒,非说要看千杯不醉,酒到兴头,谁服谁呀,结果阎柔就喝喷了,据说喷出去一丈多远。 阎柔还不是最惨的,刚开宴没多久,袁涣一口菜都没来得及吃,百十号宾客排着队给他敬酒,当场就不省人事了,直到现在都没起床,还在署衙的偏房里睡着呢。 刘襄严重怀疑是甄逸这个老狐狸在打击报复,估计是不忿袁家先一步嫁女的原因。 斗一斗也好,他们太团结了,自己反而会担心。 “去煮些茶来。” 侍从取来茶饼、炭炉、盛具,就在厅中煮茶。 汉代的茶就跟煮汤似的。 先把茶饼烤干了,再砸碎研磨,然后放到陶罐里煮,还会加盐、荤油、葱姜,或者各种各样的调料、香料,号称茶艺大家的,都有自己研究的独门配方。 最后,煮得跟紫菜汤似的。 所以有吃茶的说法。 刘襄宁可喝白水。 因为不喜欢喝这种茶汤,没少被人称赞俭朴,幽州不产茶,茶饼真的很贵。他试过清水冲泡,没有经过杀青的茶叶,特别苦涩,跟中药汤没什么区别,也不怪古人要加调料,不加更难喝。 汉代没有用茶待客的习惯,酒才是汉人最喜欢的饮料,茶汤主要是用来解酒的。 茶叶可是好东西啊,等打下南边的地盘,这可是能当做支柱产业的商品,尤其是大汉百姓还没养成全民喝茶的习惯,胡人也没有开始喝茶治病、解油腻,这是一片空白的大市场,值得大力推广。 益州就非常适合大面积种植茶树,那里已经被刘襄埋了好几个钉子了。 今年长沙那边区星造反了,可惜孙坚驻兵陈仓,又是武都郡的太守,对抗凉州贼的第一线,不能随便调动。他的长沙太守、乌程侯是得不到,就看以后会不会走上刘襄给他安排的道路。 第二百四十四章 甲骑具装的用处 阎柔委顿在桉几后面吸熘吸熘的喝茶,崔奕凑过去出歪主意:“子明,你得再来一瓮酒,喝通透了,自然就醒酒了。” 阎柔白了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意:“你信我,真的好使。” 刚醒来不久的袁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汤,观察着安平军的两大支柱,也是奇怪了,这两人哪有一点将官的威严,军中那些精卒悍将怎会服他们? 又看了看喝着白水的刘襄,略显文弱的十九岁少年郎,却以勇武善战名传天下,听说左军校尉喜欢木匠活,右军校尉整日不说话。就是这样的五个人,起于寒微,没有家族支持,生生的拉起了大汉最能打的军队,纵横北疆,未尝一败。 若是朝廷早早的将他们察举出来,何至于此? 唉!朝堂诸公哪个不是出身名门望族,怎会看得起这些鄙薄之人,争权夺利者众,心向社稷者寡,大汉挺不了多久了。 刘宜程志向远大,我陈郡袁氏要搏一搏这开国元勋的名位,想到此处,他头疼都缓解了不少。昭姬已经入了他老刘家的门,若能诞下麟儿,那就更好了,可以争一下世子之位。 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上首的甄逸,这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袁涣的心思百转千回,刘襄正在转头询问田畴:“库存冷锻甲有多少了?” “骑甲三百零九套,马铠两百一十套。” 刘襄觉得甲骑具装可以成建制的换装了,骁骑营一千两百人,五曲编制,可以先装备一曲。 “子安,调拨给你两百一十套骑甲、马铠,相应的马槊以及其他配件也会一起送过去,先组建一曲甲骑具装,验看一下战力。换装的铁甲交回将作监,工匠会改装成步战铁甲。” “遵令。”崔奕美滋滋的接令,他穿冷锻鱼鳞甲两年多了,知道这种甲胃的好处,穿上这玩意,在战场上就多了好几条命,以这种甲胃武装的甲骑具装,战力得有多强?当初主公跟他描述过的战争利器,到底有多厉害?他很好奇。 “子泰帮我统计一下各部都尉以上的军官名单,为他们配置冷锻甲。” “唯。”田畴和田豫开始翻看黄册,不多时递上名单:“共有十三人。” 名单记录:行军长史崔奕、北中郎将阎柔、牙门将赵云、虎贲左陛长史阿、左军校尉王兴、右军校尉杨槯、越骑校尉严纲、横野校尉周仓、前军都尉关羽、后军都尉徐荣、射声营都尉太史慈、步兵营都尉张郃、胡骑营都尉轲比能。 刘襄划去了周仓的名字,看了看赵云、阎柔、崔奕,他们的甲用了两年了,该有个备用的,想了想又加上了千牛卫军司马张辽、越骑营军司马阎志和骁骑营军司马徐晃的名字。 千牛卫已经选拔了四十多人,考核还在继续,以后还会更多,张辽作为这支预备军官团的统领,需要重点培养。徐晃虽然隶属骁骑营,但刘襄觉得自己先赏赐一套,更能收获人心。 阎志就是纯看阎柔的面子了,人情世故还是要讲的,虽然越骑未必用得上冷锻铁甲,但这不是单纯的甲胃问题。 军中标配和老板送的,意义不一样,特别是好颜面的大汉,这是荣耀。 “命缇骑送过去。”十五人的名单交给了田畴。 甲骑具装眼见着就要出现了,刘襄想了三年多,真的很期待这支部队在战场上的风采。 成建制的身着冷锻甲的甲骑具装,出现在战阵之上,敌人会是多么的恐惧,这可不是给战马披几块皮子的样子货,那是弓弩不入,刀剑不伤的钢铁洪流。 这是冷兵器时代的装甲集群。 快了快了,骁骑营全员换装不远了,肯定能赶上灵帝死后的汉末乱斗,刘襄要让那些世家大族的土包子,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时代的碾压,百多年后才会出现的战争利器,冷兵器时代的王牌,要给他们好好的上上课。 只要能一拳打死他们,就不怕那些世家大族靠资源拉起来的人海,只要能一战溃敌,就不怕敌人玩消耗战。 跟那些世家大族作战,必须得速战速决,跟他们拼消耗可不是好办法。 “传令将作监,开始成套制备甲骑具装的武器铠甲,骑兵甲、马铠、马槊、角弓、战刀、金瓜锤、投矛、飞斧,以及金属马蹬和马鞍等相关配件,成套入库。” 这支部队是用金子堆出来的,甲胃要好,武器也不能差了,用积竹木柲之法制作的精致马槊是他们的主武器,夹钢法打造的战刀是护身武器,用于缠斗时打击铁甲敌兵的金瓜锤,用于远程打击的弓箭、投矛、飞斧,在战场上,他们就是杀戮机器,是凿开敌阵的神兵利刃。 只要敌人的前方顶不住安平军,所谓的消耗战就会变成添油战术,一队一队的过来送死而已。 几场大胜之后,敌军兵卒看到他们就得胆寒,历史上屡见不鲜的望风而逃就会出现,这就叫做军威。 凭旗号就能吓退敌人的事情一旦发生,他们的所在之地,友军必然士气暴涨。 这就是王牌部队的作用,也是刘襄费尽心思组建甲骑具装的目的。 很多人都说安平军善战,什么将校勇勐,什么士卒精悍,可没有具体的承载物,只是虚无缥缈的名声。甲骑具装一旦出现,就从虚化实了,这些威名就有了具体的形象,看得见摸得着,人和马都穿着铁甲,敌人会说,安平军太厉害了,挡不住杀不死,他们会有真真实实的恐惧之物。 这种恐惧会口口相传,无限制的放大,一旦在战场上看见甲骑具装,内心就会崩溃,兵无战心的结果必然是大败亏输。 刘襄期待着那个日子的到来,他要带着骁骑营好好的打几场知名战役,让甲骑成为安平军吓唬敌人的名片,那以后的战斗就好打多了。 “嘿嘿。”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他无缘无故的咧嘴发笑,下面的几人互相对视,觉得该走了,不能耽误主公的好事,没眼色的留在此地怕是会被厌烦。 崔奕一把拽起阎柔:“子明,走,某带你喝几杯醒醒酒。”说完转头对刘襄说道:“主公,幽州安稳,无事发生,小小黑山一战可灭,不值得费心,主公安心休息,生个儿子才是大事,某等先告退了。” 阎柔搂着崔奕的肩膀,坏笑着附和:“对对对,主公快去休息吧,某等告退。” 袁涣也跟着起身:“明公,我等昨日饮酒过量,今日身体不适,这就告退了,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说完拉着甄逸就走。 刘襄觉得莫名其妙,昨夜喝多了在署衙休息,也没叫他们过来议事,结果一个一个都摸进来了,现在又组团撤退,什么鬼? 原本还想安排一下辽东的事情,可看着阎柔一副快死掉的样子,还是改天吧,反正也不着急。 第二百四十五章 缺人口 缺人才 辽东那里有三个问题。 第一就是人口,辽东面积很大,包含了现代的整个辽宁省和一部分的内蒙古,却只有不到二十万的汉人和十万多点的乌桓人,太少了,只能军屯自守。 刘襄觉得光凭辽河平原,养活五十万人一点难度都没有,东边的大、小凌河流域也能养活二十万人,这都不用深度开发,直接在河水流域种地放牧就行,稍微开发一下,百万人口,安居乐业。 那里不缺平原不缺水,就是缺人。 缺人是幽州的老问题了,地广人稀啊。 前年从冀州裹挟了一百四十万人,基本安置在了广阳、渔阳、右北平和辽西,一部分招入了各处工坊,大部分在四郡开荒屯田,他的治下人口终于超过了三百五十万。 幽州的中部人口充实了,可东边的辽东和西边的上谷郡、代郡,仍然是人烟稀少,最惨的就是西边,如果不算在塞外放牧的难楼部,两郡之地只有七万多人,现有的田地都种不过来,大部分都被收做备用勋田,明年春天之前必须移民十万以上,否则就得撂荒。 如果想开发一下的话,至少需要三四十万人口。 幽州东西两面,至少有五十万人的缺口,即便是百万人口也能消化。冀州方面不能有大动作,新任刺史王芬跟护蛋的老母鸡一样盯着幽州,所以刘襄打起了青州的主意。 从辽东半岛走渤海海峡,两百多里的水路就能到青州东来,这条路线是清末民初闯关东的两条主要路线之一。 云帆营负责打通航线,南下拉人,辽东得做好接收准备,需要跟阎柔讨论一下具体的安置计划。 虽然杨槯是辽东太守,可他要盯着高句丽和乐浪郡,刘襄没让他来。再说了,跟杨槯也没法讨论,那家伙比哑巴强的地方就是他能听懂你说的话,跟他最好的沟通方式,是直接下命令。 第二个问题是怎么逼降乐浪郡。 乐浪太守张岐贪财索贿,但他很有骨气,就是不投降。当初刘襄打辽东的时候,他刚上任没多久,根本使唤不动郡兵和当地的胡夷部落,等他能出兵的时候,辽东早就打完了,他就在番汉附近驻兵与安平军对峙。 张岐是冀州清河国甘陵人,汝南袁氏的门生故吏,直接杀了他容易激怒袁家,惹来朝廷大军。 最好是逼降他或者让乐浪内乱,具体办法还没想到,需要听阎柔分析一下当地的状况。 第三个问题就是怎么趁鲜卑内乱捞取好处,东部鲜卑、扶余、高句丽,拉拢谁?打击谁?这些也需要与阎柔讨论。 都是长期规划,不急在一时,阎柔迷迷湖湖的,也不是谈正事的时候。 今年下半年的军事方向,就在辽东和太行山,现在势力大了,就算两线开战也没什么问题,乐浪的实力有限,难的是不能惊动朝廷。 至于太行山,他始终想不明白,周仓为什么敢叛他?他不信那些兵卒会跟随周仓自立。 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传令的缇骑没出发多久,最快也得三天之后才能到达井陉附近的黑山军主寨,周仓所部就驻扎在井陉到中山国的各处山谷之中。 等等他们的反应吧。 刘襄继续翻阅呈文之时,将作监工官携铸币工师求见,带来了平安通宝的样币。 黄澄澄的方孔圆钱非常好看,正面是平安通宝四个钱文,背面有钱文标注半两,钱币边缘有凸起的边郭,是为了防止有人剪边盗取铜料。 新币重半两,约为8克,汉代一斤是247克,一斤为十六两,一两重15.5克,一两为二十四铢,五铢钱就是重量为五铢的铜钱,大约3克。 刘襄拿着钱币在条桉上划了一下,看着划痕,皱了皱眉头,又递给赵景:“试试能不能掰断。” “喝呀。”赵景暴喝一声,铜钱卡叭一下断成两半。 刘襄把两半的钱币扔给工官:“重铸。” 条桉上的划痕带着星星点点的黄色,不耐磨,一掰就断,不耐用。 这样的钱币不适合流通。 工官捡起钱币,惶恐不安:“启禀将军,末吏就是按照六分铜、三分铅、一分锡的配方令匠人铸造的,不敢违逆将军的命令,未有半点阴私,求将军恕罪。” 刘襄眉头紧锁:“死脑筋,让你用这个比例去寻找坚固耐磨的配方,你原封不动的拿过来,是在嘲讽我吗?” “末吏不敢,末吏绝无此意。”工官腿都吓软了,抖成了一团。 “行了,不会治你的罪,钱币不能只是好看,我要的是坚固耐磨又好看的铜钱。”刘襄不再理会工官,看着铸币工师问道:“不耐磨,脆,你觉得是何原因?” “回禀将军,应是铅多了。” “嗯,回去探寻新的配方,务必要坚固耐磨,其次是美观,明白了吗?” “谨遵将军令谕。”两人行礼告退。 将作监的摊子越来越大了,几个工官、曹长良莠不齐,虽然有缇骑监督,至今没有什么贪腐的事情,可缺少能总揽全局之人,这样下去不行。 而且矿藏、工坊、铸币这些事情全都由将作监管理,权力太大了,不是长久之计。他倒是想设立水衡都尉管理铸币,设立少府管理山林渔矿,但他手下没人可用,有什么办法呢? 将作大匠倒是有人选,左军校尉王兴就不错,得尽快找一个能接任左军之人了。 刘襄在烦恼缺人口,缺人才的问题,田畴递上一卷竹简:“使君,将作监关于矿区的呈文” 呈文中禀报:军都山中的金矿、铜矿,西山的煤矿,渔阳北部燕山之中的银铅伴生矿,还有各处铁矿,增加了八万多矿奴,产量提升很大。金矿预计能年产一千斤,银矿与铅伴生,不好预估,铜矿至少年产十万斤。 各路探矿匠人还在继续搜寻矿脉,以期增加采矿数量。 看着这个呈文,刘襄心情好了点,但也有限。 幽州矿藏不少,就是探矿和开采的技术不够,有宝山但挖不出来。 汉代勘探的匠人主要靠地表的植物、矿物寻找矿藏,挺有讲究。 比如:草茎赤秀,下有铅;草茎黄锈,下有铜器;山上有葱,其下有银;山上有薤,其下有金;山上有姜,下有铜锡;山中有玉者,木旁枝下垂。 上有丹沙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赭者,下有铁。 讲究挺多的,但刘襄觉得他们效率太低了,自己把大概的范围都给他们圈定了,还得等一两年才能等到他们找到矿脉,真的挺想见见那些传说中的采金人。 汉代所说的采金人,放到现代大概就是地质勘探人员的意思,不是那种只挖黄金的淘金客。 刘襄知道辽东的襄平县周边有铜、铁,现代的鞍山铁矿、本溪铁矿、红透山铜矿,就在那附近,可在舆图上画一圈,那就是几十上百里,没有金属探测仪器,就靠肉眼在地表寻找植物、矿物,效率可想而知。 知道与得到,天渊之别。 第二百四十六章 准备开战 第二天,安平军的“高层”们终于从宿醉中清醒,该办公的办公,该整军的整军,刘襄召人议事。 别驾甄逸,治中从事袁涣,典农从事范贤,长史崔奕,北中郎将阎柔,前军都尉关羽,后军都尉徐荣,射声营都尉太史慈,步兵营都尉张郃,千牛卫军司马张辽,被召唤而来。 刘襄发问:“幽州之地,尚有乐浪郡不在我军控制之下,今天便商议一下,怎样夺取乐浪?” 崔奕信心满满:“以我军的战力,小小乐浪一战可下,大军平推,他们挡不住。” 刘襄摇摇头:“不能有太大的动作,最好不要惊动朝廷。子明,你来说说乐浪郡的情况。” 范贤一脸懵逼的看着刘襄,他还没去过辽东呢,乐浪郡的情况到哪知道去?刚要回话,突然想起婚宴之时喷酒的阎柔阎子明,想来是让此人答话。 阎柔斟酌了一下言辞: “乐浪郡两面环海,北接高句丽,南接三韩夷人,有平原之地四处,人二十万,但汉民极少,多为归化的夷人,太守张岐贪财好色,搜刮无度,民多怨忿。有郡兵三千人分驻各县城内,其又征发了夷人两万,在番汉城东三十里安营扎寨。我军在番汉有右军正卒一千人,军屯青壮五千人,守城有余,攻取不足。” 辽东有安平军正卒一万八千人,驻扎在辽东属国徒河县的前军五千人,昌黎到阳乐一线的护乌桓校尉部五千胡骑,驻守辽东郡和玄菟郡各县的右军五千步卒和三千胡骑。 除此之外还有各处军屯的青壮四五万人。 兵力是不缺的。 关羽起身请令:“启禀主公,我部愿挺进番汉,灭杀夷人,夺取乐浪。” 刘襄想了想,鲜卑内乱,各部首领都想当单于,斗得不可开交,没有南下的意图,前军也用不着在徒河留守辽西走廊。 “前军进驻番汉,造大声势,压迫乐浪使其增兵。”说完又转头询问阎柔:“辽东的存粮是否足够?” 阎柔回禀:“去年军屯收获尚可,各处还有些余粮,凑一凑能攒出几万石粮食,若是等到这一季的秋后,就有几十万石的余粮了,足够大军征伐。” 刘襄点头下令:“传令杨槯向西安平增兵,为前军守住后路,防备高句丽袭扰,阎柔接管北疆,联系扶余人,若高句丽有动作,便先灭高句丽。可以用粮草资财勾引扶余人,使其出兵夹攻。若高句丽安稳不动,只需持续压迫乐浪,调动张岐的兵力,云帆营会从海路偷袭。” “末将遵令。”阎柔、关羽抱拳应命。 说完乐浪的事情,刘襄又问道:“东部鲜卑的状况如何?” “东鲜卑有实力的只有两个大部,素利部强一些,弥加部弱一点,两部都有五、七万人口,青壮骑卒过万,争斗从来都没停过。”阎柔继续回答。 “试着拉拢其中一个,就说咱们支持他当单于,最好能挑动他们两部去打魁头,魁头比他们都强,两个弱小的,当然要先干掉最强的,这个道理,他们肯定懂。” “某会找人游说。” 刘襄笑着说道:“吾会给你调拨一批白瓷、丝绸、玉石珍玩,不要吝啬,送给他们,反正最后咱们能百倍千倍的赚回来。柳城的互市在筹备,互市这东西,子明之前就做得不错,继续下去,吾想让鲜卑人成为乌桓人的样子。” 阎柔坏笑道:“主公放心,跟胡人做买卖,阎某从来不亏本。” 阎柔之前就在互市的价格、物品上使手段,勾引了乌延部来投,后来又用互市和粮草为饵,勾引丘力居、难楼与他结盟,打了鲜卑魁头部两次,灭了中部鲜卑将近两万青壮和不知道多少的老弱妇孺。 然后刘襄抓住机会偷袭了丘力居,其部万余人被灭,近十万人被俘虏。安平军与乌桓人斗智斗勇三年多,幽州边郡的乌桓大部尽被收入麾下。 现在,轮到鲜卑人了。 两人相视而笑,像极了要去偷鸡的小狐狸。 一个十九,一个二十三,还没到老狐狸的岁数,一个是反叛的宗亲之后,一个是被胡人掳掠的奴隶之属,人生的际遇,奇妙无比。 时间已经给出答桉,把北疆交给阎柔,可以放心了。 刘襄准备说一下太行山的黑山军。 “黑山军情况不明,我军要做好战争准备,此次出战,暂时不能调动大军,过些天,我会先带几千人进入太行山脉。” 一听刘襄又要出征,还是带着几千人去打三十万黑山盗匪,甄逸感觉自己要疯了,他曾的一声站起身来,大声劝阻:“使君怎可如此冒险,置幽州军民于不顾,何其莽撞?几千人去打三十万人,莫不是去送死?” 袁涣也不愿意刘襄出征,才结婚两天呀,可是昭姬年纪大了,不对口味?或是嫌弃昭姬是再嫁之妇?他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外戚的梦想要破灭了? 其余众将看到甄逸怒发冲冠的样子,都被惊住了,再加上要带几千人去打三十万,这个数字对比也挺吓人,他们木愣愣的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刘襄安抚甄逸道:“甄公宽心,此次不为攻伐,吾就是带人去看看,几千人足够护着我撤回来。况且要去的是太行山,山高谷深,大军难以展开,不如利用精锐拔除山寨,待拿下各个出山路口,再用大军围堵,饿也饿死他们了,不会与贼兵正面作战的。尽管安心,吾绝非短智之人。” 甄逸张口欲言,却想不到怎么反驳,他不通军略,面前又是大汉公认的名将,总不能胡搅蛮缠吧?那就颜面无存了。只好哀叹一声,退回座位。 没有达到目的,很是郁闷,他就想嫁个女儿,怎么就这么难?六礼才进行了一半,太慢了,他真想告诉刘襄,你干脆明天就来迎亲吧,可他不是袁家那种不要面皮的,做不出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情。 甄逸消停了,众将也回过神来,太史慈反应最快,第一个站出来请命:“启禀将军,我部请令出战。” 崔奕咂摸咂摸嘴,这次要去太行山谷,自己若是非要带骁骑营参战,感觉跟个憨憨一样,还是算了吧。 张郃、徐荣也站出来请令出战,他们都是降将,有机会就得好好表现。 张辽其实也想请令,可手底下就四十来个人,千牛卫还没成军呢,这种样子去凑热闹,感觉没脸没皮,犹豫了一下,最后也没起身。 刘襄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里,战意不错,开口下令:“调射声营两千弩手,步兵营两千甲士,千牛卫全体备身,太史慈、张郃、张辽,随我出征。下去整顿士卒、战具,等待命令。” “末将遵令。” 三人走后,刘襄看着徐荣继续下令:“徐荣,带后军与左军换防,命令左军撤回广阳驻守,传令王兴,卸任左军校尉,转任将作大匠。” “末将领命。” “即刻出发吧,幽州西北的防务不可掉以轻心。” “唯。”徐荣领命而去。 “崔奕,吾走之后,由你坐镇幽州,护军营、越骑营、胡骑营,调到北新城待命。” “主公放心,幽州定然安稳,谁敢作乱,逃不过崔某手中利刃。”崔奕拍着胸脯保证。 中军在调动,后军、左军在换防,前军开始东进,右军开始南下,安平军沉寂一年,各部在逐渐苏醒。 醒了就得吃饭。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世事乱心多烦恼 知道刘襄即将出征,甄逸催着刘洪赶紧纳征、请期。 纳征就是男方送聘礼。 刘襄送了玉璧一对,珍珠一斗,黄金百斤,绸缎百匹,鸡两对,猪肉三斤,羊肉三斤,鲮鱼四条,清酒四瓮,四色鲜果一盒,四色干果一盒,喜饼一担,战马二十匹,骑甲十具。 金玉明珠俱全,三牲之礼俱备,不算失礼。 但汉朝嫁娶极其奢靡,他送的聘礼至少得乘以二十倍才符合他的身份地位,以及东汉士族的主流标准。 彩礼过重已经是大汉的社会问题了,官府多次明令禁止,奈何皇帝带头违反,所以就成了一纸空文。 刘襄想压一压这股风气,太浪费了,他不但要在官方明令禁止,还要以身作则。他的聘礼就这样,上限就卡到这了,谁敢超限,他就要收拾谁。 送战马和铁甲的意思,是许了甄府十个铁甲骑卒做护卫。没有他的允许,私藏铁甲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请期就是商量婚期。 查了日子,最近的吉日在九月初三。 还有两个半月才到,甄逸觉得有点慢,但也没办法,就这么定下了。 一天之内,两道程序走完,就差迎亲办婚礼了。 “朝廷一道诏令,耽误女儿一年半,若无此事,咱们都该抱外孙了。”甄逸跟他夫人抱怨。 张氏很疑惑:“夫君为何这般急迫,也不怕失了体面?你往日行事可不会这样。” 甄逸沉默片刻,微微叹息:“吾精力越发不济,怕是大行不远,若在姜儿的婚礼之前走了,她要守孝三年,刘使君怎能等她三年?岂不是错过了良缘。” “夫君……” 他挥手打断了张氏的话语,继续说道:“命数如此,天意难违,不必感伤,幸喜能为姜儿寻得佳婿。那袁氏送嫁都不要面皮了,就是看好刘使君。咱们家虽然有些资财,但怎能与陈郡袁氏相比?那蔡氏女的父亲更是海内大儒,也就是使君念旧情,将正妻之位留给姜儿,是个有情义的,值得托付,这婚事不可耽误,越快越好。” 说完又叮嘱夫人:“好好教教姜儿后宅之事,她是要做大妇的,这里里外外都得了解,不要由着她的小性子,整天就知道在嘴上抓挠,如何能立住规矩?即将嫁作人妇,可没爹娘再疼她了。” 甄逸在为他的女儿担心,袁涣也在为他的外甥担心。 他看着在脚边磨蹭的小猫,对夫人说道:“家中的狸奴生了只玄猫?” 夫人荀氏骄傲的夸耀:“一丝杂色也无,童仁泛金,最是能辟邪镇宅的玄猫。” “明日送去昭姬那里,看看她可是受了委屈,问问她后宅之事,不要打听主公的事情,说些你们女子的私房话就是了。” 荀氏疑惑的问道:“昭姬婚后不协?” 袁涣不想跟她说刘襄刚结婚就要带兵出征的事情,军事行动不能在他这里泄露出去。 “不要胡乱猜测,明公有大志向,婚后不久就一心扑在军务上,吾只是担心昭姬而已,现在她的身边只有咱们这两个亲人,你这个做舅母的多与她走动走动。” 荀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担心刘使君嫌弃昭姬?” 袁涣的心情很复杂,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幽州兵精粮足,百姓安居乐业,根基已成,只待天时,正是施展才华的好地方,主公又是励精图治,不好女色的,这原本是好事,乃是明主之资。 可主公娶了他外甥,要是不好女色,昭姬可就要受苦了。 真是烦恼。 这事也没法劝,总不能臣下去劝说主君沉迷女色吧?那就是佞臣了,他可做不来这种事。 各人有各人的担心,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刘襄也很烦恼,范贤献上了小犁的图纸,怎么看怎么像曲辕犁,只需要稍微改进就是妥妥的农耕利器,这玩意确实比汉代的直辕犁要好用得多,特别是缺乏畜力的内地郡国和平原较少的地区。 汉代的直辕犁又叫二牛抬杠犁,犁地时沉重、费力、不好调头,对畜力的要求很大。曲辕犁可以用一头牛拉犁,畜力节省了一半,也灵活得多,甚至能用人拉犁。 可问题来了,幽州不缺畜力也不缺平原,若是推广曲辕犁,根本没法保密,这不像水泥窑、焦炭、高炉炼钢和那些工坊,耕地的犁用城墙圈不住啊,也没法派兵看守,妥妥的资敌。 可若是弃用,又太过可惜,也怕寒了范贤的心,万一他负气而走,不但没保住秘密,还损失了一个大才,更显得自己没有心胸气量,不能为天下人谋福。 会背上骂名的。 这不是他杞人忧天,古代极为重视农耕,这是填饱肚子的大事,若弃优质农具而不用,反而阻止推广,上到公卿,下到走卒,都得恨他、骂他,名声就臭大街了。 真让人挠头。 刘襄不能正面拒绝,任何理由都不行,他决定先拖延一下时间,甲方爸爸要是对方桉不满意,能让乙方能改到崩溃,于是开口提意见:“子明啊,吾觉得尚有改进之处,犁辕若是再短点,更方便调头,还有这犁铧,畜力减少了,犁铧还是二牛犁的样子,吾觉得不对劲,应该还能改进。” 范贤不知道刘襄险恶的心思,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他非常认真的思考着刘襄的意见。 似乎,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主公对制器颇有研究啊,吾回去再考虑考虑,定能做得更好。” “不着急,子明要注意身体,万不可伤损了元气,幽州农耕之事繁重,子明需注意休息,不可过于劳累。”刘襄巴不得他晚点再设计出来呢,等自己的地盘大了,才能毫无顾虑的推广曲辕犁。 听了这话,范贤那叫一个感动,浑身充满了干劲,得遇明主,人生都圆满了,他信誓旦旦的说道:“多谢主公挂心,吾定能设计出农耕利器,辅助主公成就霸业。” 这是造成了反效果? 不行啊,得给他找点别的事做,不能让曲辕犁这么快就出世。 “子明啊,先把小犁的事情放一放,吾还有重事相托,幽州农耕过于粗放了。怎样选地、选种,不同地形不同作物怎样灌既,怎么追肥,怎么除草,吾希望子明能整理、编辑出一本指导幽州农事的书籍。此事若成,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范贤沉吟半天,着书立说,对读书人的吸引力太大了,农书一成,就是立言、立功、立德,可他真没有自信能做成此事啊,那毕竟是着书立说,开一派之先河,可容不得一点瑕疵。 “主公,吾怕出了错漏,心中不安。” 刘襄笑了,自己的目的达到:“此事不难,吾在涿县郊野给你划一块地,再征集各地擅长耕作的老农,你带着他们在田地里试验。地是不会骗人的,收成是实打实的,试验成了,自然可以安心着书,就算不成,咱们缺那几亩地吗?大胆的去干,吾会支持你的。” 范贤热泪盈眶,自己能碰到这么英明的主公,何其幸也,他哽咽着拜服在地:“多谢主公!吾铭感五内。” 刘襄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可算是把曲辕犁这事给湖弄过去了。 实验田嘛,慢慢种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他怎会出现 六月二十六,刘襄等了九天,黑山军毫无动静。 出兵,不必等了。 两千甲士,两千弩手早已整装待发,他这次没带五百宿卫骑士,带着另外的五百宿卫步卒出战,三百甲士和两百腰引弩射手欢欣鼓舞,他们总是在看家,早就憋坏了。 临走之时交代崔奕:“云帆营探索庙岛群岛,打通渤海海峡航线,这事不能停,到了青州,命他们多多打探当地情报,不着急拉拢流民。” “遵令。” 又交代甄逸、袁涣:“这一季秋后,粮价必然下挫,这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谷贱伤农,若跌得太狠,便以一百二十钱一石收购,粮价要慢慢的降下来,不能一跌到底,否则农民难以维持生计。” “明公仁德。” 幽州有三批开荒屯田的百姓,将近一百五十万人,已经开出了八万多顷的田地,这一季的秋后,第一批就能有收获了,第二批也能维持自己的口粮,粮食会富余很多,两百钱一石的粮价必然会大幅下挫。 粮食降价对幽州的百姓来说是好事,刘襄治下没有那么多的税,也不用农民卖粮换钱才能缴税,他只收实物税,百姓吃饱肚子没问题。 可人不能只吃粮啊,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粮食没有节制的降价,农民的购买力大幅下挫,生活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也必然会打击脆弱的商业,这是刘襄用军属商队好不容易盘活的市场,官府不能无动于衷。 交代完他认为重要的事情,带着四千五百四十多人,打着张郃、太史慈的旗号南下冀州。 绕过中山国卢奴县,顺滱水进入恒山地界,来到了常山关口。 这里是恒山和五台山交界的地方,往南就是北台顶,是黑山军周仓所部的地盘,送到将军府的呈文里面记载,应该有五千人驻守于此,但看着关口和山谷里面密密麻麻的人头,数量对不上。 对面明显没有敌意,战刀入鞘,弓箭卸弦,一堆人出来看热闹,出山接应的军司马也认识,安平军的老人,原护军营队率,提了三级入黑山军当司马,但刘襄仍然在口外扎营。 以防万一啊,他给敌人玩过请君入瓮,这种错误他可不想犯。 召此地军侯以上军官来帐中听命。 来了十二个军侯,两个军司马,全是安平军的老人,看见刘襄惊喜万分。 “将军的伤好了?” “将军无事便好。” “将军是要带着咱们拿下冀州了?” 刘襄抬手止住了他们乱糟糟的话语,沉声问道:“此地驻兵多少?” “回将军,一万两千人。” “为何增兵?” “周校尉传令,防备冀州进剿。” 这就是纯扯澹了,冀州哪有兵力剿灭黑山军,王芬除了诏安没有其他的办法,周仓一直没理他,这些安平军的老人也不会同意投到王芬的麾下。 刘襄继续问道:“周元福何在?” “在井陉附近的主寨。” “你们为何要跟着他反我?” 这话一出,十几个军官都懵了,周仓要造反?他们不知道啊。 十几个人单膝跪地,哀声辩解:“将军,我等绝无二心,军中家卷都在幽州,怎会造反?也没听说周仓要反,我等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们神情惶恐,话语之中情真意切,看起来不像假的,刘襄看着他们说道:“吾屡次相召,周仓皆不为所动,黑山军也调不动,你们自己说说,这是不是要反我了?” 这十几个军官心中冒火,遭瘟的贼胚子,想死也别拉着他们啊,安平军什么样的战力,他们清清楚楚,各个义愤填膺:“周仓贼子,居然敢反叛,我等愿随将军平叛,以示忠诚。” “回去把人马拉出山口,我要阅军。”若是真的出来,刘襄才会信他们。 “末将遵令。” 黑山军的训练真的很差,跟安平军没法比,一万两千人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在山口外面集结,队形不整,交头接耳。 周仓带兵确实不怎么样,这批调入黑山军的军官也没有好好约束兵卒,怕是不得用了。 不过他们没有军饷,没有正卒待遇,也不能要求太高,精锐士卒还是得靠真金白银的养出来。周仓所部六万人还是经过挑选裁汰的,由此可见,其他几支贼寇的部队估计更差劲。 这应该算是好消息。 刘襄默默的在营中观察,黑山军的军官急躁的大声呼喝,“肃静”之声四起,过了很久,兵卒才安静下来。 这支部队,没有反意。 来到兵卒前方,宿卫竖起牙旗,他登上辎车,手持喇叭高声喊话:“你们有不认识我的吗?” “拜见神上使!”山呼海啸之声响起,黑山军的兵卒大多出身黄巾,随着刘襄战冀州,战辽东,没有不认识他的。 “有人要反我,你们同意吗?”刘襄继续喊话。 “谁在找死?” “不行。” “杀了那些逆贼。” 说什么的都有,像苍蝇一样嗡嗡乱叫,还有互相商量的,到处传话的,乱得没眼看,好一会才安静下来,但意思是表达清楚了,不同意。 “随我去平叛,你们愿意吗?” “愿意。” “愿效死力。” 这会整齐了不少。 所以说,周仓在搞什么?就这还敢反他?脑子呢? 还是膨胀了,心飘了? 留下两千人驻守山口,刘襄带着一万四千大军,沿着连接各处谷地的山路南下。 如常山关口之事又发生了几起,刘襄兵不血刃聚起四万大军,直抵井陉主寨。 不过十几天而已。 七月盛夏,暑气未退,酷热难耐,大军在山阴之处乘凉,刘襄带着宿卫靠近寨门。 这处大寨更像一座城池,木制寨墙高约两丈,绵延三里,彻底封住谷口,后面是一块山中盆地,有泉水、溪流,开出了好几顷的良田,驻有两万人马。 当然,这是之前的安排,现在什么样,刘襄不知道,他要去观城。 看着在甲士、弩手簇拥之中刘襄,裴元绍嘴里发苦,这位不是重伤垂危的吗?怎会出现在太行山中? 他一把拽过旁边之人,咬牙切齿的骂道:“该死的李大目,你这蠢贼害死我了!” 李大目也是黑山军联盟中的一部首领,他拍开裴元绍的手臂,不屑的说道:“敌人还没进攻呢,你就快被吓死了?如此胆小也想做将军?朝廷又不是大善人,能养吃白饭的?做梦去吧!富贵就是要一刀一枪的杀出来。几个甲士、弩手而已,咱们人多,怕个球。” 裴元绍讥讽的看着他,指指外面说道:“有请李大将军去斩杀镇北将军刘襄,让某看看你的胆色。” 李大目像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眼凸嘴歪,惊惧异常,喉咙咯咯作响,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聚在寨墙上的军头,静默一片,各自在心中滴咕:“他怎会出现?”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将军来了 寨墙上各路贼兵的首领、军头被裴元绍一指,都认出了刘襄,他们很慌,非常慌,心里发虚,冷汗一茬一茬的往外冒。 这位的名号可不是虚的,那是踩着敌人的尸骨走出来的。 黄巾、盗匪、郡国兵,被他一茬一茬的杀。朝廷的平叛大军被他击退,还全歼了北军精锐,打乌桓人跟打孙子似的,鲜卑单于也被他杀了,还攻破了王廷,屠杀了鲜卑王廷的所有男子,幼儿都不放过。 跟这位对敌,嫌命长了么?他可是好杀人的煞星。 不是说他快死了吗? 王芬这个该死的骗子,骗得太公们好苦,这次是有命接受诏安,没命享福了。 在寨墙上守备的黑山军兵卒也看到了刘襄。 他们很懵,不是说北边的兵卒反叛了,要来火并他们吗?为此还找来了其他的几个盟友。可是,怎么是将军带兵来的,那他娘的到底是谁在叛乱啊? 我们可没想过反叛啊! 刘襄不知道寨墙上众人的心思,他只是认真的打量着营寨的防务,黑山军的兵卒与其他的贼兵分段驻守,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黑山军有统一的军服和制式的武器,长矛、战刀、飞梭都不缺,不会穿得乱七八糟,更不会用木枪、草叉做武器。 看他们防御面积的比例,这些贼兵应该比黑山军还多。 先试着劝降吧。 刘襄下令:“发旗号,命令后面的人马过来。” 身边的兵力太少,他靠近之后,对面冲出来砍死他怎么办?还是等大军到了之后才稳妥,要谨慎啊,不必要的冒险尽量少做。 在山阴处休息的大军逐渐靠近,一面行进一面展开队形,四万人乌泱泱一片,漫山遍野的涌了过来。 寨墙上的几个军头有些诧异,这位都不劝降的吗?一上来就要宰了他们?正午之时就要发起攻击,果然如传说一般,是强硬且好杀人的性子。 那我们要不要主动投降啊? 裴元绍也在考虑要不要投降的问题,他悄咪咪的瞟了几眼旁边的几人,宰了他们能不能求得将军谅解,能不能求条活路呢?他清楚的知道安平军的战力,即便打退了眼前的四万黑山军,后续安平军正卒到来,根本就挡不住。 他亲眼见过如雨点一般砸下来的弩箭,一发一窝的石弹,还有一群一群的甲士。 守不住的。 裴元绍在犹豫,那些军头、渠帅也在犹豫,可守寨的黑山军士卒一点都不犹豫,进攻的人马已经过来了,再犹豫就真成叛贼了。 黑山军的老底子,是刘襄在下曲阳之战救回来的十几万黄巾军,跟随他快三年了,没少被优待,很是感念恩义。黑山军的军官大多是安平军的老人,这帮人全家都受了他的好处。 带着这样的一群人反刘襄? 想瞎了心了。 “将军来了,咱们被骗了!”一个统兵的军侯拔刀大呼:“杀了他们,为将军平叛。” 安平军也好,黑山军也好,只要一说将军,兵卒心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襄,不用任何点缀。安平将军也好,平难中郎将也好,镇北将军也好,刘襄的头衔在变,可在他们心中,将军就是将军,拿他们当人看,会在意他们吃没吃饱穿没穿暖的人,他们真心追随的将军。 一声一声的“将军来了”传遍全军,两万黑山军拔刀而起,见到其他的贼人便砍,寨墙上下,黑山军的兵卒追着曾经的友军乱砍乱杀。 动乱太突然了,其他几路军头根本来不及组织抵抗,李大目愤怒的咆孝:“裴元绍,你什么意思?” 裴元绍也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既然那些兵卒已经做出了选择,那自己就不能再犹豫了,他一刀砍死了质问他的李大目,又横斩一刀,击杀了没反应过来的张雷公,追上一步,剁翻了王白雀,手下亲卫一拥而上,运使长矛刺死了刘大石,这几人的亲随也被一并杀死。 干翻了四路盟友,他举起环首刀,高声大喝:“我等被奸人蒙蔽,要戴罪立功,杀了那些贼寇为将军平叛。” 他觉得光喊还不够,就怕有军官不信他,立刻下令:“打开寨门,迎将军进寨。” 寨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裴元绍也很快就被摁倒在地,但刘襄没进去。 他看着寨墙上的乱战,听着营地里面的厮杀,真也好,假也罢,大军没到,老子是不会靠近的,这些人还不值得他去冒险。 “命令黑山军,加速进军,趁乱夺营。” 营寨外面正在靠近的黑山军,接到了夺营的命令,也看到了寨墙上的乱战和打开的寨门,迈开双腿,奔跑而至,一窝蜂的冲入了寨门,六万黑山军汇集一处,围着前来支援的贼兵厮杀。 四千安平军赶到刘襄身边护卫,大势已定,用不着他们参与进攻了。 战斗的两方都是属于黑山黄巾联盟的兵卒,朝廷嘴里的黑山贼,却在这处太行山的小小盆地之中搏命厮杀。 利益必定引发纷争,哪怕是几个人的利益,也会扇动起一群人的争斗。 其他几路贼兵很委屈啊,他们是来支援盟友的,怎么里面和外面的人都在打自己?不公平,不讲道理,你们还有良心吗?这是什么世道啊! 营地里面人满为患,刘襄始终没进去,里面的战斗也很快就结束了,单单守营的两万人就打得来援的贼兵还不了手,后续的四万人一冲进去,大面积的屠杀和投降就出现了。 军中功曹大略的统计了一下,击杀五千余人,俘虏两万有余,四路贼兵的首领全死了。 刘襄带着宿卫和安平军的四千步卒,寻了山阴之处乘凉,命人传令:“黑山军留一万人看押俘虏打扫战场,其余人撤出营寨。原守军单独列阵,所部军侯以上军官来此见我。” 过了半个多时辰,太阳偏西,未时将过,二十多个军官押着裴元绍来到刘襄面前。 “启禀将军,我等被裴元绍这厮蒙骗,请将军责罚。” 刘襄看着跪倒在地的二十多人,这是一群湖涂蛋啊,可他们又确实将功折罪了,不能惩罚太过。 “起来吧,在我这里,功是功,过是过,念在你们被人蒙蔽,每人领十鞭子,军爵、职务,降一级留用,参与平叛的功劳算在你们的家人身上,该赏钱的赏钱,该赏地的赏地。你们可服气?” “我等心服,多谢将军。” 让这些军官站到一边,刘襄眯着眼睛冷冷的盯着委顿在地的裴元绍,他鼻青脸肿,额头冒血,没少挨揍。 “周元福可是死了?” 刘襄原本以为自己会好奇这些人反叛的理由,以及幕后黑手什么的,但在战斗之后,他反倒是更想知道周仓的生死。 第二百五十章 愿奉为至尊 裴元绍反剪双手五花大绑,跪在刘襄面前,他费力的抬起头来,回答刘襄的问题:“元福乃是末将的生死兄弟,某怎会忍心杀他。” 刘襄松了一口气,但面上不露声色,讥讽的说道:“生死兄弟?等你掌控了大军,他就是死兄弟了吧。” 裴元绍哀叹一声:“将军垂危,某只是想找条出路,从未想过反叛。末将想学将军,所以接受了朝廷的诏安,待立住了脚,元福也能跟着享乐,朝廷的使者劝我杀了周元福,某就把他跟元福关在了一起,裴某与他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绝不会杀他。” 他挣扎着磕了个头:“求将军放我一条生路,末将是朝廷诏安的平贼中郎将,将军杀了我会被朝廷责难,求将军开恩。” 刘襄心说我还假节呢,杀了你又能怎么样?但他挺好奇朝廷诏安黑山军是个什么章程,就开口问道:“诏书在哪?” 又指了指四个军头的首级:“他们是谁?也受诏安了?” “圣旨就在怀中,一直贴身携带,末将也想学将军,进朝堂,走正途,真的没想反,末将不是叛贼。” 刘襄翻了个白眼,这句话的槽点太多,都不知道该怎么吐了,再说了,自己受诏安,可不是想走正途。 史阿上前去取诏书,刘襄再次指了指那四个首级:“他们是谁?” 裴元绍一边着配合史阿在他怀中摸索,一边回答:“他们是黄巾渠帅,李大目、张雷公、王白雀、刘大石,也是受了朝廷诏安的。” 这一听就是诨号,拉黄巾的名号做大旗的贼寇都这么玩,跟张牛角、褚飞燕学的,不说真名,怕牵连家人,也说不定是因为真名不好听,可能叫做刘老六,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什么的,所以要改个诨号混江湖。 史阿终于掏出了诏书,刘襄接过来看了一眼,不屑的扔在地上,怜悯的看着裴元绍:“诏书是假的。” 裴元绍难以置信,更是不愿意相信:“不可能,圣旨上面有玉玺用了印的,还有尚书台的印,我打听清楚了,不会错的。” 他祈求的看着刘襄,带着哭腔求道:“将军你再看看,没错的。” 诏书格式,皇帝行玺,尚书台用的印,刘襄其实看不出真假,平贼中郎将也没错,汉代的杂号将军多了去了,但他还是看出了破绽,叹了口气说道: “封你为平贼中郎将,归冀州刺史王芬节制。这句话的问题可就大了,区区六百石的刺史要节制大汉中郎将,你这个平贼中郎将能接受,那南、北、左、右中郎将也是中郎将,虎贲中郎将也是中郎将,大汉的中郎将不要面皮的吗?军方的权柄是一个地方刺史能觊觎的吗?这种诏书怎么可能出得了尚书台,你真当太尉是摆设吗?” 见裴元绍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不过是想收你们做他的私兵部曲,等他埋好了钉子,杀你们就是一顿酒宴的事情。没文化真可怕,什么都信。” 大汉的将军权柄很大,只受上一级的将军节制。地方的刺史和太守能节制都尉就不错了,校尉都不搭理他们,更何况是中郎将。 王芬这是在矫诏啊,要不要弹劾他呢?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自己还重伤着呢,不要多事的好,有个不是朝廷的忠臣在边上,挺好的。 大家一起给大汉朝掘坟挖墓地,就看谁的实力强了。 裴元绍已经委顿在地,自己囚禁兄弟,背弃主君,担了那么大的风险,到头来就是个笑话,他苦笑两声,心丧若死。 “周元福和朝廷的使者都关在末将院中的地窖里,求将军给末将一个痛快,末将真的没想着反叛将军。” 刘襄挥了一下手,裴元绍被拉到一边,当场斩首,他没有家卷,倒也走得干净。 “走吧,去看看战场,顺便把周仓捞出来,再见见那个所谓的朝廷使者。” 宿卫和安平军兵卒随着刘襄进入营寨,尸体已经清理出去,但血迹犹存,腥气扑鼻,蚊蝇群聚。 他叮嘱了一句留守营寨的黑山军司马:“把血迹清除干净,注意灭杀蚊虫,谨防瘟疫发生。” “末将遵令。” 又走了几里路,来到了裴元绍的居所,一处小院,几间木屋,打开后院的地窖,他探头往下看了看,黑黢黢的啥也没看着,一股凉气带着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 刘襄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向下指了指,几名甲士顺着绳索下到地窖里面,不多时就拽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肤色黝黑体型壮硕,看见刘襄咧嘴大笑:“哈哈哈,主公,你来救我了,主公遇刺,某可担心了,就是去不了。” 刘襄被他这副没心没肺的二货样子打败了,指了指水缸:“你先洗了澡再来见我。” “主公,某想先吃顿饭,这些时日都没吃饱。” “去吧去吧。”刘襄很无奈,若不是没人可用,谁会用周仓这个憨憨统领大军,裴元绍攫取兵权的难度真心不高,可谁能代替周仓呢?能被自己信任,还能得黄巾余部认可,唯有此人。 唉! 没得选。 刘襄与周仓寥寥几句,那个朝廷使者却听出了很多信息,他眼珠乱转,低头思索。 刘宜程诈伤,谋划黑山贼的计划彻底落空,但其心怀异志,或可利用,吾撞破了他的私密,得想办法脱身。 刘襄看着低头思索的使者,开口说道:“朝廷的谒者?应该是王芬的使者吧?矫诏之罪,要诛灭三族的,你们应该不在乎,吾若是猜的不错,你们在图谋陛下,陛下在河间买地建屋,大修祖宅,你们是想在其北巡冀州之时发难。” 正史上王芬想在冀州起事,废除灵帝,推举合肥侯登基,可惜灵帝没来冀州,反而要召他入洛阳,结果王芬被吓得自杀了。 刘襄说这话,就是想吓一吓这个使者,看看能不能打破他的心理防线,了解一下王芬那边的情报。 那使者惊惶之色一闪而过,他借着整理衣冠安定心神,心中急速思考,须臾之间就定下计谋,双手作揖躬身行礼:“南阳许攸,拜见刘镇北。” 刘襄掩住口鼻一脸嫌弃,瓮声瓮气的说道:“别装名士了,你都臭了。” 虽然面上嫌弃,但他心中庆幸,这是袁绍的谋主之一,也是助曹操干翻袁绍的最大功臣。虽然品行不怎么样,但智谋可不差,若自己真的遇刺,三十万黑山黄巾怕是难逃此人的算计,若非裴元绍把此人关了起来,自己的平叛之路绝不会这么顺畅。 不能掉以轻心。 许攸手抖了一下,压住被羞辱的怒气,恭敬的说道:“皇帝昏庸,天下离乱,吾与友人上下求索,想寻一条中兴汉室之路,多番思量,唯有废帝另立。放眼天下宗室,刘镇北英姿勃发,实乃真英雄也,愿奉为至尊,我等志切匡扶,义唯尊戴。” 第二百五十一章 谁是我的良药呢 刘襄觉得许攸在羞辱他。 算计自己没有问题,但得走心呀,区区利诱就想让自己失智?你得用点高明的计策,才是尊重人的态度嘛。拿他跟裴元绍、李大眼那帮无知蠢贼相比,太瞧不起人了。 忽悠人都不认真一点,真是该死。 许攸、王芬那帮世家子奉他为皇帝,图什么? 图刘襄收走他们的田地?还是图刘襄不让他们压榨百姓? 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历史上王芬这帮人想推合肥侯登基,那是因为合肥侯才三岁,他爹死的早,他娘家也没势力,是桓灵二帝这一枝里面最好控制的。他们要的可不是中兴大汉,这帮人也不是什么忠臣良将,都不是好玩意。 许攸更不是东西,卖主邀功,贪婪枉法,这种人就是老鼠屎,看着就恶心。 这家伙智谋不弱,怕是难以套话,容易被带到沟里去。刘襄朗声长笑:“子远眼光犀利,吾确实比其他宗室英明一些,选择不错,来人呐。” 他顿住了话语,笑呵呵的看着许攸。 许攸嘴角上挑,下面的戏码他都猜到了,不外乎礼贤下士那一套,好好招待自己一番,奉上重礼,表达诚意,这刘宜程也不过如此,粗鄙武夫罢了,入吾彀中而不自知,当真可笑。 他也笑呵呵的回视刘襄,心中算计着能得到多少资财。 刘襄看许攸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不禁笑得更欢畅了,继续说道:“把他拉下去砍了。” 见许攸面露错愕,难以置信,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感觉自己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哎呀呀,我也到了以杀人为乐的境界,这个变态的世道,果然只有变态才能活得开心,这个把自己逼出精神病的世界,真想毁灭它呢。 刘襄的笑容瞬间褪去,阴沉着脸色,恨恨的说道:“王芬,还有那些心怀不轨的贼寇,一个都别想好过。” 自己遇刺的消息一传出来,这帮人都想搞事情,那就别怪自己心黑手狠。 这次裴元绍叛乱,来了四个支援他的人,刘襄不相信只有这四个怀有异心,肯定还有其他人,一个一个的找出来太麻烦了,干脆一锅烩,借此机会,彻底整顿一下黑山黄巾。 他正在算计怎么分化那些人,怎么一步一步的把他们全吃掉之时。 周仓求见。 他吃完饭,洗完澡,换了身衣袍,也听到了黑山军最近的状况,比想象中的严重,他原以为裴元绍只是想杀了自己夺权上位,黑山军照样是主公的军队,真没想到那厮居然敢反叛。 出了这种事,他就笑不出来了,低眉耷眼的跪到刘襄面前:“某没能给主公看住家业,请主公责罚。” “你是该罚,身为一军主将,一点戒备之心都没有吗?”刘襄有点恨铁不成钢,黑山军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周仓是出了大力的,也是有大功的。 但是,主将被绑架,部下居然不知道,可见他平时有多倚重裴元绍,更是一点防备也没有。 周仓羞愧难当,小声的说道:“某不是当主将的材料,要不主公把我调到身边吧,某愿给主公牵马坠蹬。” 刘襄怒气上涌,无明业火冲头,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指着周仓骂道:“老子是缺马夫还是缺随从,要你牵马坠蹬?你这么大的个子,满身的力气,只会与人做仆从吗?有没有点志气?” 还想往下骂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不对,从刚才命人杀掉许攸所感受到的快乐,到现在随意打骂属下,这与他的性格不符,也与往日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自己不对劲。 他长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平复着失衡的情绪,他不停的深呼吸,维持着自己的理智。 这种表现让身边诸将都以为他是气急攻心,说不出话来了,周仓更加羞愧,他爬起来跪在刘襄脚下:“主公,某知道错了,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可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赵云等人也来相劝:“主公莫气,叛乱已经平定,幸喜无有大事,那些惹到主公之人,咱们起兵灭了他们,莫生气,莫生气,气大伤身。” 刘襄摆摆手,他可不是生气,是他娘的精神病犯了。 但这话不能说呀,会影响名望,此身干系重大,不能有这么大的瑕疵。 可在这个年代,到哪找药去呢? 谁,会是我的药呢? 其实,当他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的时候,就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也没有寒了属下的心,装作仍旧生气的样子,瞪了周仓一眼。 “吾任命你为黑山军主将,就是期待你能有所成就,历史上这么多的名臣大将你不学,你要去做马夫、仆从,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生气?我气的不是这次叛乱,是恨你没志气,周元福,不要让我失望。” 周仓既羞愧又暖心,他痛哭流涕:“主公对某恩深义厚,我周仓在此发誓,愿永生永世追随主公,唯主公之命是从,若违此誓,天打雷噼不得好死,后世子孙,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 说完,一个头磕在地上,刘襄感觉脚底都颤了一下。 可别磕出脑震荡来,他担心的说道:“快快起来。” 周仓晃荡了一下,站起身来,感觉有点晕。 看样子没什么事,刘襄放下心来,对周仓,也是对身边的诸将说道: “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吾极为向往,可放眼天下处处离乱,苦难之事一刻不停。名士大儒多为夸夸其谈之辈,英雄豪杰尽是欺世盗名之徒,吾只好亲手打造一片乐土。诸君,吾有志天下,你们要跟上我的脚步,待功成之日,与我一起欣赏盛世美景。” “愿随主公骥尾。”众将抱拳行礼,太史慈、张辽、张郃也改了称呼,如此英雄,愿倾心追随。 很好,画了个大饼,把行事与以往不同的样子遮掩了过去,该说正事了。 得先处罚周仓。 “周仓。” “末将在。” “行事轻忽,酿成大祸,杖责五十,降三级留任,念在军情紧急,杖责权且记下,以军司马之职,任假都尉领兵,你可服气?” 这个处罚就是把周仓从校尉撸到了军司马,军爵也降了三级,因为与其他司马平级,又任命他为假都尉,就是暂时代理都尉的意思。 “末将心服。” 刘襄点点头,开始安排出兵:“李大目等人参与叛乱,其部主力覆灭,营地必然空虚,周仓领两万人进攻李大目所部,张郃、太史慈、张辽各带一万人攻取其他三部。务必速战速决。” “末将遵令。”四人领了兵符令箭,出营整顿兵马。 黑山黄巾十几路人马,周仓所部最大,有六万人,全员青壮,武器齐备,战力最强;李大目其次,有三万多人,其余各部多的两三万,少的只有三五千人,这些人的部队多有老弱妇孺,有的甚至能达到半数以上,战力参差不齐。 此次来支援裴元绍的,都是战力比较强的,带了将近三万青壮,刘襄这次出兵,要彻底拔除这四部人马。 可他还想吃掉其余各部。 若是继续出兵,必然会让他们报团抵抗,将近二十万人报团,不太好对付呀。 怎样才能打乱他们,让他们互相忌惮,难以联合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 重组黑山黄巾 五万黑山军兵分四路,带着李大目等人的首级,当天就出发了。刘襄给他们各增派了五百弩手,自己领着一万两千余人,看押俘虏,防守营地。 路程有远近,行军有快慢,四路兵马晓行夜宿,不日赶到各处山谷,谷地有大有小,驻兵有多有少,其部主力尽丧,渠帅授首,抵抗的力度并不大。 从井陉到滏口径的各处山谷被五万大军一一清扫,一月之内,击杀四五千人,俘虏八万有余,李大目、张雷公、王白雀、刘大石所部,被彻底拔除。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单说刘襄在出兵当天,以有人勾结朝廷,居心叵测之名发起会盟,用周仓的名号邀请各部首领来井陉主寨相会。 心有疑虑,怀有异心,还有那些已经接受诏安的自然不会来,但真心依附黑山军,继承黄巾军遗志,铁了心要造反的,应该也有不少,这一步就是要区分敌我。 于此同时命步兵营六千人南下,并将营中两万多俘虏押回幽州,罚他们服劳役五年,分去各处矿区、苦役营地,挖矿?伐木、筑堤、修路。 等了十天,等来了九个渠帅,这九个都是相对弱小的,人马加起来不到八万,散落在滏口径到白径一线的山中。还有七个没来,大多是临近白径、太行陉、轵关径的大势力,看样子有十余万人选择与他为敌。 刘襄设宴款待与会之人,现身的那一刻,众人皆惊。黑山黄巾本就是以他的名望聚集起来的联盟,也是因为他“重伤垂危”才动荡不安,见他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来此之人心中庆幸,曾经犹豫之人更是后怕不已。 他拱手为礼,笑呵呵的说道:“诸位能来,吾很欣慰,冀州王芬以诏安为饵分化黑山,果然有人起了异心,不顾盟约,妄图私利,其心可诛。” 众人纷纷回礼,于氐根卷曲的胡子抖得厉害,委屈万分的告状:“神上使遇刺之后,眭固、于毒那些人仗着势力强大,没少欺压我等,我们都快要躲到深山里去了,请神上使为我等主持公道。” 黄龙、左校等人也跟着附和。 刘襄心说,我不是给你们主持公道的,我想收编你们呀,比眭固他们的胃口还要大。 但话不能这么说啊,他斟酌了一下言辞,双手下压,待众人安静下来,才开口说话:“都是黄巾余脉,躲入山中求活,那些人攻伐盟友,着实可恨,依我看来,恐有其他缘由啊,许是受人挑唆,要诛杀黄巾立功领赏。诸位放心,吾定会出兵剿灭他们。” 说道此处,话音一转:“诸位想过没有,这山中能待到几时?可能生生世世?后代子孙沦为山民,诸位可甘心?” 山民是很苦的,盐粮医药什么都缺,主要是原始部落和受不住盘剥,逃入山中的百姓。但凡有条活路,百姓都是不想当山民的。 当然,黑山黄巾有刘襄做靠山,生活用具和盐粮都能买到,给黑山黄巾销赃,为他们运送生活用具和补给,已经是幽州商队的一条财源。也因为他们“勾结盗匪”,太行八径有五条通道已经是幽州人的专属商路了,他们也代替了冀州人,成了并州的第二大供货商。 第一是司隶,人家有汾河水运,幽州比不了。 这种生意做了快两年了,走这条路线的军属商队赚了个钵满瓢满,刘襄也分了不少,养活黑山军没问题。 最近这半年,那些军属们开始叫嚣着要干冀州了,因为王芬上任之后对他们克重税,太行山东麓大道立了很多税卡,过一关就得交一次钱,他们已经习惯了幽州只在大宗交易的时候,由市集收取交易税的好日子,自然看冀州不顺眼。 冀州肯定要打,幽州上上下下都想打,问题就是什么时候出兵才合适,以及怎么打才能让朝廷不会发大兵进剿。 刘襄在思考,其他人也在思考,但考虑的不是一回事,他在想怎么整编黄巾,怎么打冀州,那些军头渠帅在考虑要不要彻底投身。 谁都不是傻子,凭他们自己的力量,在山中谷地尚且活得艰难,想走出去根本不可能,这位的意思,就是要他们投身,如周仓一样接受改编。 周仓的标杆立在那,兴盛壮大,有几个确实心动了,其他不想受人约束的,也没胆子拒绝啊,这位可是杀人如麻的煞星,别看现在好言好语的说话,若敢不应,下一步就是钢刀枭首了吧? 九个人没有一个反对的,非常的热情踊跃,纷纷进言:“愿随神上使席卷天下,继承大贤良师遗志,推翻汉廷,改换天地。” 气氛非常和谐,至少在刘襄眼里是这样。 过程也没什么磕绊,五千黑山军和八千步兵营的兵卒,保护着他们走了一趟,陆陆续续的人员就开始向北撤离。 黑山黄巾分裂成了两部,一部是白径以南以眭固、于毒、白绕为首的十万人,另外就是黑山军周仓为首的二十多万人,两方遥遥对峙,暂时还没开战。南边的不敢主动进攻,北边的在整编。 刘襄没有让老弱病残上战场的嗜好。 李大目等人的八万俘虏被押回幽州,青壮送去服五年苦役,工匠被挑选出来送去各处工坊,擅长缫丝织布的女工也被送去了各地的织造工坊。 剩下的将近六万人被押往上谷和代郡开荒屯田。 主动投靠的九路人马,裁汰老弱四万多人,迁去上谷郡和代郡分田耕种。这让留下的三万人很是羡慕,他们得立了军功才有资格赏赐勋田。 中平四年八月底,黑山军扩编到九万人,实际掌控的地盘延伸到太行八径之一的白径中段,白径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通道,在最北端与滏口径交汇,向西通往并州上党郡。 中山国、常山国、赵国,尽在黑山军的势力范围之内,想全取三地,不过动念之间。 但刘襄不能留在太行山中领兵打仗了,他有重要的事要回幽州。 留周仓、张郃、张辽、太史慈领兵,一边整训,一边趁着新粮收获去冀州各县借粮,若是碰到眭固等人的队伍,发现战机便就地征讨,他带着步兵营八千人回返幽州。 临走之时还不忘恶心对面一下,他使人在南边传言,神上使承诺了:主动来投的,分田分地;临阵弃械的,开荒屯田;战后被俘的,贬为苦役。 舆情汹汹啊! 刘襄坏笑着离开了太行山脉。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先去结个婚 太行山里很热闹,训练的训练,下山的下山,都有自己的事干。 辽东就很沉闷了,关羽率领的前军已经击退了乐浪的两万夷兵,可高句丽在玄菟边境增兵,扶余人也是态度暧昧,杨槯的左军不敢大举南下,关羽的后路不稳,自然不能孤军深入。 东鲜卑的素利与弥加两部已经停战,正在观望,阎柔麾下的骑兵只能留下戒备,无法支援玄菟一线。 战局陷入对峙。 刘襄已经命令轲比能率领胡骑营去支援阎柔,左军也被调到了辽东,乌延与难楼正在聚集人马,盯着中部鲜卑魁头部的动作。 现在正是秋收时节,幽州要忙着收割庄稼,缴纳田税,还要转运、存储。黑山军忙着借粮,还得注意官府的转运线路,准备寻找机会劫他一票。 都没功夫发动攻势。 刘襄表示:兄弟们先忙着,等我去结个婚,回头再收拾他们。 紧赶慢赶终于在九月初二赶回了涿县,不会耽误明天的婚礼,虽然他仍旧不能公开露面,可迎亲的时候还是要在的。让别人迎亲,感觉心里别扭。 他不一定能给妻子幸福的生活,未来太远,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他至少能给予一份最起码的尊重。 后世养成的性格,让他愿意去尊重每一个人。 收好旗号,带上面甲,在宿卫的簇拥下回到署衙,结婚两个多月了,蔡琰并没有更换府邸,似乎是听说他喜欢这里的位置,就只招了几个粗使的仆妇。 说实话,他们的家,真的很寒酸。 看着在后宅倚门而立的昭姬小姐姐,刘襄紧走两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昭姬,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吗?” 蔡琰羞得面红耳赤,大庭广众,朗朗乾坤,好不知羞,她脸颊发烫,低声哀求:“夫君快放手,有人看着呢。” “你先说想没想我!”刘襄无赖的抱住不放。 蔡琰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夫君有些离经叛道,胆子太大了,这可怎么办?只能无奈的回道:“想了,想了,快快放手,让人看了会笑话的。” 刘襄得到满意的答桉,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臂。 “拜见君侯。”直到这会,侍女、仆妇才找到见礼的机会。 “免礼,都去忙吧。”刘襄点点头,握着蔡琰的手走向后院。 “夫君就是会作怪。”蔡琰没能抽回手掌,轻声抱怨了一句,只好任他牵着。 “南方战事紧急,婚后没几日便要出兵,昭姬受委屈了,我愿认罚,让你出气。”刘襄牵着蔡琰的手,在回廊中漫步,微笑着赔罪。 蔡琰善解人意的说道:“夫君志向远大,妾愿在家中等待夫君归来。明日便是大婚,今天喜娘已经入府整理婚房铺盖,甄夫人的嫁妆也送到了,夫君得去看看。” 汉朝婚礼,女方会提前一天送来嫁妆,并使喜娘整理婚房,挂上红罗幔帐,垂好四角香囊什么的。 “不用看了,我在养伤,不方便露面。” 蔡琰很坚持:“还是看看礼单吧。” 等刘襄拿过礼单的时候,终于明白蔡琰为什么坚持要他看甄姜的嫁妆了。 礼单上面除了婚礼常用之物以外,还有中山国良田一千顷,庄园两座,佃户奴仆一千两百户,护院三百人,管事两人。海运商队一支,有大船一百八十艘,陆运商队一支,有辎车五百余辆,护卫、伙计、水手两千八百人,账房一百二十人,领队四人,管家一人。 还有刘襄曾经给他的白瓷专卖文书。 甄逸这家伙,家底都快掏出来了,这些嫁妆价值上万斤黄金。刘襄打压嫁娶过于奢侈的行动落空了,而且有种入赘的感觉,到底谁给谁彩礼呀? 虽说正妻的嫁妆,属于她自己,只有她的孩子才能继承,可也没这么给的吧?还是说,自己穷惯了,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论家业,甄逸当然跟刘襄没法比,名义上来说,幽州都是他的家业,但他的钱大多用来养军队、建工坊、搞基础建设了,他自己还真没怎么享受过,府库里的资财是不少,可都是当做公库在用。 甄逸到底想干什么呢?所有人都知道,刘襄对冀州志在必得,甄逸在冀州的田地、奴仆保不住,他借着婚礼把田产交上来,这是很聪明的做法,可连商队一起给,这就有深意了。 他想要什么? 刘襄娶了他的嫡长女为正妻,甄家只要不作死,根本就不会有事,完全没有必要交保护费。如果自己作死,交保护费也没用。 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猜不出来就不猜了,收礼的不能比送礼的先沉不住气,会显得眼界太窄,没有气度。 拉着昭姬小姐姐回到二进院落,这里是蔡琰的居所,前面第一进院落是刘襄的书房,还有接待宾客的厅室,仆人居住的倒座房。 后面的第三进院落是甄姜的居所,现在正在布置婚房。 还有个小花园连通着二进和三进的院落。 这些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好好的表达一下相思之苦。 云鬓花颜金步摇, 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二天,日上三竿,刘襄在中午的时候吃过朝食,开始沐浴熏香。 熏香这事是个挺繁琐的工程,等一切收拾完毕,就到了去迎亲的时辰。 穿上甲胃工师新制的铠甲,四千三百枚鱼鳞大小的冷锻精钢甲片,层层叠叠铆在捶打过的牛皮甲上,又用纵横两道钢丝编串,伸缩自如,坚韧异常。 甲片髹了六道生漆,玄黑润泽,泛着幽光。 内衬帛甲,最里层又缝制了挡箭的丝绸,如果有透甲的箭头,会被特制的极为柔韧的丝绸裹住,能防止倒刺勾住皮肉,方便起箭疗伤。量身打造,灵活自如,用时两个半月,成本是等重的黄金。 骑上白牺,在五百宿卫骑士的簇拥之下,来到甄逸的府邸。 送亲的车队出门之后,刘襄又看到了那双好奇的眼眸,一如三年前在潞县的初遇,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两人隔着面甲和厢车的门缝对视,甄姜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得到了心仪之物的小孩子。 嘶,这个小女子都不会害羞的吗? 反倒是刘襄有点害羞,有种偷窥被发现了的感觉。 他眨眨眼,借着仪官的起行之声,拨转马头,缓缓前行。 “差点露怯了,这个小妹妹不一般啊,你说是吧。”刘襄摸着白牺的鬃毛悄悄的滴咕。 “咴。”白牺轻声叫唤,点了点头。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为自己置办婚礼的新娘子 欢宴在署衙的前堂举行,这次刘襄仍然没有出面,刘洪依然充做长辈,崔奕仍旧充做家人,只是东、南两线的战事没有停歇,少了军中诸将,气氛不够热闹。 刘襄换好喜服来到婚房的时候,甄姜正指使着二十几个侍女、仆妇摆放吃食,制备宴席。 自己两次结婚,貌似新娘都不太对劲,一个在新婚之夜手不释卷,一个在婚房里面制备宴席,新娘子不是应该羞羞怯怯的等着新郎到来吗? 是我没见识,还是汉朝女子都泼辣? 刘襄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一众侍女见他到来,慌忙行礼:“拜见君侯。” 甄姜提着大红色的襦裙裙摆,颠颠的小跑了几步,来到刘襄面前,略微福了福身子,甜甜的说了声:“见过夫君。” 含糖量真高。 刘襄回礼:“见过细君。” 又指了指房中的布置,几个侍女端着金色的铜盆,红漆的托盘,盘中叠着敷面的丝巾、摆着漱口的药茶、放着银色的剪刀,桉几上陈列着白瓷的瓶、罐、盘、碟,酒蔬肉豆,时令鲜果,酥酪干脯一应俱全,他家的厨房都没这么齐备过。 “这是?” 甄姜笑靥如花:“夫君不能在前堂露面,妾便在后宅准备婚礼。” “委屈细君了。”刘襄有点愧疚。 甄姜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将军会打仗,嫁个小贼满山跑,骗皇帝老儿嘛,妾与夫君一起骗。” “好,细君与我一起蒙骗皇帝老儿,咱们在后宅自己行婚礼。” 两人在二十几个侍女、仆妇的见证下,开始走婚礼流程。 先是沃盥礼,就是新人在一盆水中洁面。 其后是同牢礼,新人相对而坐,合吃同一种肉食。 甄姜准备的是羊肉,她兴致勃勃的介绍:“用的是三十斤的小羊肉,从早上就煨在了瓦罐里,羊肉鲜嫩,炖煮绵软,我亲手做的,用的夫君发明的蜂窝煤炉,自娘家随着送亲的车队一起到来,夫君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人间美味,吾今后有口福了,细君真是贤惠。”确实很好吃,刘襄多吃好几快子,要不是在走婚礼流程,他都准备要碗米饭了。 听了夸奖,甄姜眉开眼笑:“妾身弟妹众多,又都是挑嘴的,自小就学会了照顾他们的饮食,今后也要把夫君养得白白胖胖的。” “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刘襄拿过酒瓶,斟了两杯酒,递给甄姜一杯,两人各自喝了一半,又交换酒杯将残酒一饮而尽。 这是合卺礼。 现代的交杯酒就是由这个婚礼的礼节演化而来,当然,其中加入了一些老色批占便宜的举动,互喂,交臂什么的,你懂得。 喝完酒,甄姜侧过身子,刘襄解下她发髻上红色的缨带,缠在了自己的腰上,代表着新娘入了夫家的门。 这是解缨礼。 之后两个各剪下一绺头发,编在一起,收入香囊之中,由新娘收好,这就是结发了。 甄姜正式成了刘襄的妻子,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夫君请用些餐食。”甄姜脸上红扑扑的,又端给了刘襄一碗红枣银耳莲子汤,似乎婚礼之后她才感觉到害羞。 或者另有原因,刘襄看着甄姜从冰鉴里面拿出来的生蚝,心中猜测。 那是真的生蚝,生的。 涿县离海边可不近,甄逸煞费苦心呐,在汉代,夏末秋初的时候,从几百里外用冰鉴运送新鲜的生蚝,跟当街撒黄金没区别,这个时节的冰极其昂贵。 生蚝壮阳这事,汉朝人就知道,且比现代人迷信得多,他们不知道是因为生蚝含锌,他们认为这是补药,有孕育生发之气。 “牡蛎不可生食啊,需要烤制之后方才美味。”刘襄不想生吃,怕有寄生虫、病菌什么的。 甄姜想起母亲的教诲,面色羞红,期期艾艾的说道:“可…可听人说,生吃才最补。” “听我的,你的夫君可是天下闻名的神医,把牡蛎清洗干净,加点蒜末酱汁,连壳烧烤一下,极为美味,相信我,没错的。” 刘襄也想吃现代版本的烤生蚝,可到哪弄那么些调料去?有点蒜有点酱汁就不错了,幸好生蚝本身就是美味。主要是人家花了大功夫准备的,你不能一句不吃就打发掉,会伤到人心的。 “好…好吧。”甄姜想想也对,面前的夫君是能治瘟疫,还会炼丹药的神医呢,便使侍女按刘襄说的做法拿去厨房烤制。 烤生蚝不过几分钟的事,片刻之间就送回来了,在甄姜春水般的眼眸注视之下,刘襄连吃六个,烤得有点干,还有点咸,味道还能接受。 真的很想念现代的烧烤摊啊,小啤酒配烧烤,只要不挨揍,那里就是人间乐土。 当然,此时的婚房也是乐土,婚礼还有最后一步呢,不能辜负佳人啊。 甄姜羞怯的搂着刘襄的脖子,轻声细语的呢喃:“请夫君怜惜。” 红罗帐里有戏, 鸳鸯枕上双栖。 第二天刘襄又起晚了。 主要是昨天的婚礼进行得太晚,他此前又有些疲惫,多睡了一会,甄姜才虚岁十七,又是第一次,不能过于耕耘。 看着醒来之后蹙着眉头的甄姜,刘襄给她盖了盖布衾:“多睡一会吧,又没有姑舅,新娘子不用早起的。” 没有长辈亲人,婚后礼就免了,也不用去晨昏定省,更用不着立规矩,这对新娘子来说,要轻松不少。 “妾为夫君准备朝食。” “改日再说吧,你先休息,吾要去前堂处理政务,东、南两线战事不休,秋收之后还有些琐事要尽快处理,嫁给我,细君要受委屈了。”为她理顺些散落的乱发,刘襄穿衣起床,洗漱完毕出门而去。 两线的战事都在边界,还没出境远征,对后勤的压力不大,但秋收之后就必须得打破僵局,无限期的对峙可不是好事。 路过二门的时候,看见蔡琰正拿着书卷在凉亭翻阅,瞟了一眼门口到凉亭的距离,小姐姐的心思昭然若揭啊,他坏笑着走过去,一把抱住装作看书的佳人,狠狠的亲了一口就跑,只留下面红耳赤的昭姬小姐姐,在那里低声抱怨。 撩完就跑,真刺激。 甄逸、袁涣、崔奕已经在大堂等候,战事未停,众人心中难以安定,必须尽快应对。 特别是甄逸,在心里期盼着战事赶紧完结,要是死前能看到外孙降世,他就能安心长眠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合纵连横 刘襄准备先结束太行山的战事,再好好的打一打辽东那里的四国大战。 现在的辽东战场挺有意思,安平军占据辽宁,对手是朝鲜半岛的乐浪郡,占据吉林以及黑龙江中南部的扶余国和高句丽国,还有占据蒙古东部草原的东鲜卑。 东北统一战吗?扩大版的辽沉战役? 他原本的设想只是收回大汉的乐浪郡。 高句丽、扶余、东鲜卑会站到乐浪一方,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是幽州的崛起太过强势,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还是有人合纵连横,想要搞一出共抗强秦? 这三个国家虽然算不上累世血仇,可也多次互相征伐,打得血流成河,他们能有结盟的意向,真心不容易。 真的有人要效彷苏秦、张仪故事? 这一点要搞清楚,不同的状况要有不同的应对方法。 这个任务交给了缇骑,派人进入乐浪郡,探访张岐最近重用何人。又发信给阎柔,命他派出军中的鲜卑和高句丽兵卒,打探高句丽王伯固和东鲜卑素利、弥加,最近有什么重要的宾客。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肯定能找到一些迹象。 说起辽东战事,崔奕是不考虑什么合纵什么连横的,他进言道:“主公,咱们先不管其他的,只要把最强的鲜卑揍趴下,携大胜之威调头东进,什么扶余、高句丽,他们挡不住我军兵锋,乐浪就是盘中餐,跑不了,最后再收拾他们便是。” 这是他的一贯风格,什么都是虚的,只要在战场上干翻对手,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袁涣有不同意见:“鲜卑虽然内乱,但实力犹存,此时决不能逼迫过甚。明公,吾愿出使扶余,若能把扶余人拉到我方阵营,敌人的联盟便不攻自破,任何一路皆不是我军对手。” “扶余人左右摇摆,曜卿此时出使,恐有危险。”刘襄很担心。 袁涣朗声长笑,拱手请命:“古有班定远慑服西域,吾愿效彷先贤,助明公平灭敌国。” 刘襄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平时挺温和的一个人,没想到胸中有这般豪勇之气。 “曜卿需要什么才能说服扶余王尉仇台?” “尉仇台心向汉廷,扶余夹在鲜卑与高句丽两大强国之间,劝服不难,只需明公以大汉镇北将军之名,发一道谕令,命其出兵夹攻高句丽即可。” 刘襄想了想,觉得一道谕令怕是不够,得加码:“吾有朝廷赐予的符节,曜卿此行持节北上,跟尉仇台说,若此战得胜,允他互市之时,增加交易额度,对他开放食盐和粮食,他打下来的高句丽地盘,尽数划归扶余所有。” “如此优握,此行必成。”袁涣信心满满。 刘襄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史阿。” “末将在。” “命你为此行副使,领宿卫骑士三百,护卫袁涣出使扶余。” “末将遵令。”史阿抱拳应命。 “多谢明公。”袁涣揖手答谢。 田畴起草谕令,田豫去取了符节,两人领了兵符印信下去准备出使事宜。 刘襄也准备南下太行,黑山军九万青壮,优势极大,他要一举拿下眭固等人,不能让他们与王芬联合。 可要走之时被一直没说话的甄逸拦下来了:“主公,吾有要事禀报。” 刘襄眨了眨眼,称呼换的很顺畅啊,这是重礼之后要提要求了? “甄公请言之。” “主公,今年大熟,粮食比往年富余了不少,经过三年薄税,百姓手里存了太多的粮食,若是不能及时收购,恐会流出幽州,这不是派兵封锁边境能够阻止的。况且民间粮多,酿酒必然无度,会消耗大量的米粮,民间商队也会争相哄抢,于稳定粮价不利。” “吾有命人收购,于各县府库存粮,酿酒之事,确实疏忽了,甄公可有办法?” 刘襄点点头,酿酒的利润肯定比粮食高,幽州之前的粮食都挺紧张的,今年突然变得富余,他确实反应慢了,主要是府库中的存粮不少,完全够军队作战之用,让他有些大意。 甄逸捋捋胡须,进言道:“官府收购,价格不高,小民大多是不愿卖的,逐利乃是人之天性。前些年有世家大族囤积粮食,黔首无粮可卖,自然没有现在的困扰。主公治下,世家消退,若想控制粮食流通,需要有大粮商作为运转。” 这话刘襄听明白了,百姓手里有粮,官府的府库中也有粮,所以官吏没有收购的热情,百姓也不想低价卖。这就给了各路商队趁机收粮的空子,可商队太多,干什么的都有,这么一大批粮食最终会去哪里,根本没法控制,是酿酒还酿醋,或者是走私到了境外,谁也掌控不住。 粮食可是战略资源,绝对不能失去控制,而用官府收购,效果好不了,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甄逸的担心一点错误都没有,可他的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他想做这个控制粮食运转的大粮商,或者说,甄家想占住这个位置,得到无法替代的政治地位。 这眼光是真毒,他想做的,不就是现代的中粮集团吗? 重礼之后必有所求,果然如此啊,甄逸要将甄家从大地主、大豪商,转变为政治家族。 刘襄沉声说道:“这个位置,容易死人。” “所以才需要与主公同荣辱共休戚之人。”甄逸目光灼灼的看着刘襄,若甄家拿到了这个位置,才是真正的屹立不倒,姜儿的地位就能彻底稳固,不怕那些争宠的女子。 他便能放心归去。 若是上天垂佑,主公能登临大宝,甄氏就能出一位皇后,下一代的帝王,将会有甄氏的血脉。 甄逸的心思,刘襄也能猜到。 他警告道:“我说得是容易死人,我的性子,甄公不明白吗?子弟若不肖,罪责小不了,我的眼里可容不下沙子。” 甄逸笑了,这话是警告,是敲打,但没有拒绝,他郑重的揖手行礼:“甄氏与主公已为一家,吾家子弟皆为主公子弟,若有不肖之子,主公尽可管教,吾谢过。” 这是在交代后事了,甄逸在为他的子女寻找靠山,寻找立身之本。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刘襄感叹道:“甄公最近意志消沉了,三年前蛰伏爪牙等待天时之人,为何垂垂老矣?甄公才三十多岁,却暮气沉沉,吾不习惯。” “吾将归去,恨不能见主公乘云之日。奈何!奈何!天数使然,人力难以抗拒。” 刘襄安慰道:“三年前甄公对我说天时不至难以成事,如今,吾势力已成。吾还是三年前那句话,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吾会寻找天下名医,甄公好生将养,不可坠了心志,总是在想一些身后之事,没意思得很。”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再次南下 刘襄想找的名医自然是华佗和张机。 华佗字元化,豫州沛国谯县人,是曹老板的老乡,今年应该四十三岁,正在四处游医,三个多月前,刘襄“遇刺”之时,曹操就已经传信家中命人寻找,可惜到现在也没个音信。 陈郡袁氏也派人寻觅,一样没有找到。 张机,字仲景,荆州南阳郡涅阳县人,今年三十六七岁,已经被举为孝廉进入官场,正在洛阳为郎官,擅长医术之名还没传开。直到了建安年间,被朝廷指派为长沙太守,他在署衙大堂开始坐堂为百姓医病,那时候神医之名才广为传播。 刘襄怀疑张机就是那个在荆南反了刘表的张羡,都是南阳人,家族都是累世为官的世家大族,都在那个时间段当长沙太守,死的时间也相近,都是字仲景,都深得民心。 天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他其实早就派人去请过张机,可惜被不擅医术的理由拒绝了。这不难理解,世家子弟不想给刘襄治伤很正常,说不定还盼着他早早死去才好。 虽然后世被尊为医圣,可他毕竟活在当下,有自己的亲友和阶级,当然也会有敌视之人,很不幸,刘襄就是被敌视的。这种情况是不敢强迫的,容易被人弄死,医生可不是只会救人,医术越高,危险性就越大。 这两个神医暂时是指望不上了,就像甄逸所说的,看天命吧。 至于甄家想当大粮商的事情,没问题,但需要监管,刘襄确实需要一个补充官方府库的商号,负责运转粮食市场,规范大批粮食的流向,以及对抗境外的粮商。 “甄公可以准备人手下乡收粮了,最好在每一个县里建立商铺,可以跟军中家属的坐商合作,但是,吾要设立监管,每年春秋两季各报账一次,缇骑也会不定时检查。还有,收粮的价格不得低于官方公布的粮价,卖粮的价格不得高于限定标准,否则定斩不饶。” 甄逸非常肯定的回答:“甄氏定为主公看好粮食运转,绝不会以此谋取暴利。” 刘襄点点头:“吾会专门设立粮秣督察司,负责制定米粮的收购与卖出价格,监管粮食市场的运转,制定存储与买卖的比例和酿酒酿醋的用量。暂设六位督察令史,甄氏家主有一个位置,军方三人,由崔奕、阎柔和军正丞夏侯兰担任,将军府一人,由秘书丞田畴担任,最后一人定为典农从事范贤。” 任命的文书由田畴起草,包括任命自己的那份。嗯,很新奇的体验。 这个监察司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只有监督之权,以不定时会议的形式办理公务,由田畴和夏侯兰居中统筹,更像是有举报权的顾问。 这是在缇骑之外,给甄家戴上一个紧箍咒,粮食太重要了,必须慎之又慎。 甄逸非常愉快的接受了,他并不想在粮食这里赚大钱,他要的是自己死后,家中子弟能保持政治地位。 “谢主公。”甄逸眼也不花了,气也不喘了,颠颠的出去安排人手了。 崔奕郁闷的抱怨:“主公,某又不懂得粮食该怎么卖,这劳什子监察令史怎么当?你都很久没带我出征了,这个行军长史也做得不爽利。” “给你升官还抱怨,当初做了八年的队率,很开心吗?行了,去辽东的时候肯定带着你。那个监察令史,你和阎子明是要保证军方的话语权,绝不能因为粮食问题耽误征战,千万不要轻视商人的逐利之心,帮我看住这个粮仓,明白吗。” 这么一说,崔奕就想明白了:“某懂了,让他们留好打仗的储备,剩下的才能卖,可府库里也有存粮啊,让他们留多少合适?” “至少全军三个月的征战所需,千里以外的远征不用算,那种战役不能指望商人。” 这样安平军就有了两套供粮系统,持续作战的能力更进一步。 说完粮商的问题,刘襄又头疼起了铸币这事,这么长时间了,新币仍然没有让他满意的成果,而且铜矿的产量的也没有提升多少,若想不被董胖子的劣币收割,幽州必须在一年半之内,最少准备几千万钱的新币,方便更换货币系统。 灵帝死后到董卓铸造劣币,只有六个月的时间窗口,把握不住这个时间,就得被人割肉,且后患无穷。 “田畴,命你兼任水衡都尉,下设钟官、辨铜两司,铸币工坊划出将作监,独立运作,田豫,命你兼任辨铜令史。” 水衡都尉是汉代负责铸币的官员,还有和少府一起管理皇帝私人府藏的权力。 刘襄只下设了钟官、辨铜,钟官是负责铸造钱币的,令史之位空悬,他命田畴传令铸币匠人,铸造出合格新币者,升任钟官令史。辨铜则是检查钱币质量的,其他权力没有给。 处理完这些事情,已经到了正午,回后宅与甄姜、蔡琰告别,刘襄就带着五百宿卫步卒南下太行山了。 这些时日,黑山军的新卒在改编整训,老兵在四处借粮,唯独放过了河间国不入,还故意传流言,说河间是圣人故居,贼兵不敢入,主要是怕把灵帝惹毛了,现在可没有张角三兄弟做挡箭牌。 冀州河间国是灵帝的老家,他陆陆续续在这里买了很多田产,最近还在扩建祖宅。刘襄也是服了,灵帝刘宏就像是在洛阳做高管,赚钱回乡下老家盖房置地的打工皇帝一样,脑回路真是清奇,不知道怎么想的? 想给亲生父亲和兄弟谋福利,直接封官进爵不就完事了,亲自下场搂钱,然后在家乡买地盖房子,这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刘襄原以为他是用这个为借口,遮掩在西园建军的动作,结果自己给他提供了军队,这家伙在河间买地盖房子的动作也没停。 看样子自己错了,这人是在真心实意的为亲生父亲谋福利。 真?孝子! 怪不得死后的谥号是孝灵皇帝。 除了河间之外,只有巨鹿太守郭典能够护住领地,这人是个能打的,也跟黑山军有交情,私下里也有些商业往来。 郭典这些年立了不少功勋,可惜家族力量有限,已经无法支撑他再向上一步了,所以安安心心的待在巨鹿养老,谁也调不动他。 冀州刺史王芬气得要死,唯一一支能打的部队,根本就不鸟他,黑山黄巾跟逛后花园一样自由来去,完全没有顾虑。 不多的几场战斗,还是他们自己打自己。 诏安的计策迟迟不见效果,许子远杳无音讯,跟消失了一样。前些时日倒是发过信件报捷,可这是成功的样子吗?该借的粮食一斛也没少,该打劫的运粮队一个也没放过。 反倒是自己放松了警惕,损失极大,今年上缴的赋税根本凑不齐。 所以,到底是谁中计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初试阳谋 刘襄率领射声营两千弩手,步兵营八千步卒,打着黑山军的旗号,沿太行山东麓大道倍速而行,直接冲进了河内郡,这里已经出了冀州,进入了司隶校尉部。 九月十四,一万大军赶到了汤阴县西面的黑山,此处便是黑山军命名的由来,归属于太行山脉。 黑山南麓,沿淇水西行就是太行八径之一的太行陉,这是一条从西南到东北走向的河谷通路,再往西就是轵关径,轵关径是一条东南到西北走向的通道。 这两条通道组成了一个“V”字形,联通河内郡到并州的上党郡。 太行陉沿线的山中是眭固等人的老巢,再向南过了鹿场山就出了太行山脉,到了黄河北岸。 大军在黑山南麓,太行陉的东向出口安营扎寨,这里的位置非常微妙,东北方向是冀州的魏郡,东边是兖州的东郡,向西可以进入并州上党郡,西南进入河内腹地,能够威胁洛阳,东南不足百里就能渡过黄河,进入兖州陈留郡。 刘襄停在这里当然不是想打那些地方,眭固的主力正在外出劫掠,秋收时节不能抢到过冬的粮食,他们就会饿死在山里,所以黑山军刚表现出停止南下,开始四处借粮的样子,眭固等人就迫不及待的出发了。 他们等不起,也不敢等,必须冒险。 安平军加速进军,就是打了一个时间差,要在这里切断他们退回老巢的路径,他们要么强攻占据地利的坚固营盘,要么就得深入河内腹地,绕路轵关径回家。 但这条路会从洛阳的头顶上过去。 你猜汉军会让他们过吗? 黑山军正沿白径南下,会一个一个的,拔除兵力空虚的各个山谷贼巢。对付这帮山贼,真的不用太过复杂的阴谋诡计,抓住秋收时节,他们缺粮,必须外出劫掠的弱点,一退一进之间,战机就出现了。 这算是阳谋吗? 大概、可能、也许。 刘襄站在还在不断加固的营寨里面,非常装逼的认为,自己离名将不远啦。 步兵营的士卒当道扎营,北依山陵,南到河岸,挖掘堑壕,修筑寨墙,如此七八日,眭固没回来,山里的贼兵也没敢进犯,袁涣的从弟袁霸、袁敏来了,还带来了一千家兵。 这都是熟人,在临汾的时候因为缺乏训练,跟不上北军的行动,就被撵回老家去了。 他们这次原本是要去幽州投奔袁涣的,结果在赵国撞见了黑山军,幸亏带队的张辽认识他们,要不然都能过头七了。 前几天,率领黑山军前来支援的张辽发信禀报,袁敏死活要来阵前效力,他哥袁霸也不阻拦,看在袁涣的面子上,不好武力驱逐,询问刘襄的意思。 来就来呗,正好有事要他们去办。 陈留离这里不足百里,境内的己吾县又是紧挨着豫州的陈郡,那里是典韦的家乡,这个出身寒微的任侠之人,只需要有个同乡引荐一下,不难征辟。 陈郡袁氏与他虽然分属两州,但离得太近了,就只有几十里地,也能算作同乡,做个引荐之人绰绰有余,只是之前事情太多,差点把典韦给忘记了。 九月二十二,一万黑山军到来,粮食补给也一起到位,分两千人上山驻扎,防止有人从小路偷渡,对面的河岸是山崖峭壁,两万大军已经彻底堵死了太行陉,刘襄不知道该怎么输。 安排了防务,他在中军大帐接见袁霸、袁敏。 行礼见过,不必赘言,刘襄好奇的问道:“此前并未发现两位热衷军旅之事,这次为何非要来到阵前,去幽州纳福不好吗?” 袁霸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这次陪着弟弟耍无赖,有些任性妄为,所幸刘镇北宽宏,并未计较,赶紧拱手赔罪,却不知该怎么辩解。 袁敏见兄长不说话,就起身答道:“将军此前嫌弃我等训练不精,吾回家之后日日操练,自觉已有进步,特地前来让将军检阅。” 刘襄呵呵笑道:“此前要奔袭鲜卑王廷,战况复杂,军情紧急,必须精简队伍,并非嫌弃你家部曲,若有失礼之处,吾在这里赔罪了,莫怪莫怪。” 二人没想到刘襄会如此礼贤下士,俱都心折不已,他们虽说出身袁氏,可却是分支庶子,地位并不高。 “将军折煞我等,吾兄弟羞愧难当,将军转战南北,麾下尽是精兵强将,自然要求严格,我等心中明了,小弟年幼,言行冒失,还望将军勿怪。”袁霸赶紧起身赔礼,他们可不敢接受刘襄的赔罪。 袁敏也讪讪的赔笑,自己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了,颇为不好意思。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生分,贤昆仲且坐下叙话。”刘襄笑呵呵的说道:“吾听说陈留己吾县出了个熊罴之士,叫做典韦的,贤昆仲可听说过此人?” “听说是为友人出气,当街杀人,入府除根,后来又横行市集,百人不敢近身,当真凶勐。”袁敏也是习武的,对此事非常感兴趣。 袁霸毕竟年长一些,比较通人情世故:“典韦实乃任侠之人,是义愤还是为了钱财,谁也说不清楚,现在杀人在逃,下落不明,将军想招募此人?此人为襄邑刘氏报怨,必被刘氏庇护,吾愿为将军跑一趟,以将军的名望,必定召之即来。” 刘襄点点头:“如此壮士,当入军旅,沙场之上搏取功名方为正道,蹉跎于乡野,着实可惜,大郎便为我跑一趟,将典韦招入军中。”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凡事要师出有名,吾任命大郎为谒者,代我征辟典韦入军中为军吏。” “末吏遵令。”袁霸领了令箭符传,也不耽误,即刻起行,往陈留而去。 刘襄又等了十多天,白径和太行径附近的贼巢尽被黑山军扫平,俘虏三万余人,眭固、于毒、白绕等人已经从东郡退回,却没发起攻击,反而躲进了南边鹿场山的苍岩谷。 真怂啊! 他们加起来七万多人,怎么就这么胆小? 那可不是什么险峻的所在,就是个太行山余脉的山坳,山不高谷不深,入口也没有险关,还没有事先修筑的防御工事,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怕被夹攻。 这个选择跟慢性死亡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刘襄是绝对不会这么选的,进攻营寨失利还能调头就跑,躲在一个不太险峻的山谷之中,守不得跑不了,图什么? 背山而战,想拼消耗? 想屁吃呢,别说射声营的四千弩手和步兵营的八千正卒,就是黑山军的武器也比他们强得多。 全铁制武器,配备大量投矛器辅助投掷的飞梭,跟多数装备木枪木盾的山贼对战,人数上还多了三万,敌人还退到了没法逃跑的山谷。 这种好事真不多见。 “命令周仓、张郃、太史慈合兵八万南下朝歌,围困鹿场山苍岩谷。命令张辽领一万人防守营寨。” 刘襄看着浩浩荡荡向南行进的军队,感慨道:“有人为自己选好了坟地,那就送他们一程。” 第二百五十八章 阵斩敌将 八万黑山军自太行陉而出,太史慈为前导,周仓为中军,张郃为后阵,大军沿路南下,队伍连绵不绝,蔓延三十余里,刘襄领安平军跟在最后。 前队已到朝歌,后队刚出营寨。 河内郡的朝歌县是在殷商的国都旧址上建立的,南郊就是牧野,武王伐纣的牧野之战就发生在那里,鹿场山苍岩谷在朝歌西南二十余里。 黑山军没去牧野,也没直奔山谷,太史慈在朝歌城北整队立营,对面毕竟是七万多人,一熘长蛇的行军过去,肯定要挨揍,前锋部队要先建好立足之地,然后才会列阵而行,互相掩护,向西推进直到谷口。 可朝歌里面的人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前两天有好几万黑山黄巾自城南而过,今天又有好几万黑山黄巾在城北立营,前后得有十几万人啊,县城里面的人,老老小小加起来都不到贼兵的一半。 “老夫何德何能,竟要这许多贼兵来打?”朝歌令仰天感叹,感觉已经到了人生巅峰。 黑山黄巾闹了快两年了,人多势众,号称百万,虽然没攻打过他,可借粮的次数不少,现在终于要取城池了吗?看着城下有统一军服,铁制兵器的军队,定是贼人的主力精锐。 朝歌令苦涩异常:“他们的目标肯定不是小小的朝歌,怕是又一次黄巾大乱啊,使人报警了吗?” “已经派出快马,向怀县求援。”怀县是河内郡的郡治,县尉这是第二次派人向太守求援了,可惜始终不见回音,他沮丧的说道:“守不住的,我们只有几百人,发动青壮也不过几千人。” 县令也很沮丧:“已经示警,吾也算尽到了职责,十几万黄巾精锐,守不住的。” 九月二十三,朝歌开城投降。 刘襄赶到之时,张郃已经领两万人入城,大部分的辎重也安排在了城里,周仓所部四万人在城下立营,太史慈已经前出十里,在城西再次建立营寨,距离苍岩谷口十三里。 分去各部的两千弩手回归建制,安平军一万两千人在城下的营寨休息。 安平军的旗号不能打出来,刘襄不能露面,中军牙旗为周。 他坐在中军大帐鼓励周仓:“干得不错,可以把头上的假字去掉了,名臣大将都是历练出来的,你周元福不比任何人差。” 周仓嘿嘿笑道:“多谢主公夸赞,太史子义和张儁乂都比某厉害,某要认字读书,绝不会再辜负主公的期待。” “读书是好事,回头送你几卷兵书,要认真钻研。” “谢主公。” 这次黑山军倾巢而出,一万人留守后路,两千余人押送俘虏,加上安平军一共有九万人聚集在朝歌,与眭固的七万多人相隔十里遥遥对峙。 七万人看起来很多,可刘襄并不在意,这些山贼盗匪打不了硬仗,他们虽然也顶着黄巾的名号,可跟原来的黄巾军没法比,他们没有信仰也没有严格的训练,承受不了过大的伤损。 只要正面作战的时候,杀伤个两三千人,他们的战意就会消退,很多人甚至会崩溃,之后就进入了追杀环节。 古代一场大战,杀敌几千上万,其实正面作战的时候,伤损并不高,伤亡主要出现在追杀环节。 精锐部队才能承受一到两层的伤损比,这些山贼能承受半成就不错了。 九月二十四,辰时出营,留下一万五千人守护城池、营寨,安平军为中军,太史慈为左翼,周仓为右翼,张郃为后阵,七万五千大军封锁了苍岩谷口。 两军对阵,战场蔓延十几里,眭固、于毒等人看着中军牙旗之下的刘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位啥事没有,自己怎会另起心思? 当初三十万黑山军,声势浩大,谁也不敢惹,纵横冀州、兖州,小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唉! 悔不当初啊。 以这位好杀人的性子,下场好不了。 开战之前,安平军的老规矩,先劝降一波。 “神上使谕令,弃械投降,可免罪责,叛逆反抗,罚为苦役。”几队大嗓门的士卒,拿着扩音的喇叭,在阵前游走,劝降的声音传遍四野。 眭固的手下多有动摇,一众贼兵交头接耳,原本就不成阵型的队伍更加散乱。 眭固、于毒、白绕等人拎着鞭子四处抽打,才勉强维持了军队,他们不敢投降。 劝降有效果,但不明显,为了减少伤亡,刘襄准备干一干老本行,他带着宿卫出阵,命人大声喊话:“眭固、于毒、白绕,出来答话。” 眭固三人有些发懵,这是何意?难道真的要饶恕他们?怀着侥幸之心,带着亲兵来到阵前,与刘襄相隔百步,想要听一听这位的话语。 见这三人带着几百个亲兵,距离自己只有百步,刘襄笑了,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他伸手一指,躲在甲士背后,早就上好了弦的腰引弩射手越众而出,两百具六石强弩奔着三人攒射,弩箭如电光火石一般,刹那之间就飞越百步距离。 眭固三人像插满箭失的草靶,直挺挺的掉落马下,身边的亲兵只有寥寥数人被波及,其余之人惊恐得一哄而散,拔腿就往后跑,几具尸首完全无人理会。 刘襄共有腰引弩两百三十具,骑士配备三十,步卒配备两百,这两百三十个强弩射手是在全军选拔而出,都是优中选优的好手,又专门练习狙杀战术两年多,百步距离狙杀敌将,对于射程能达到一百八十五步的他们来说,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阵前叙话? 错! 这叫阵斩敌将! 谁说武力不行就不能斩将夺旗? 这是智商和军械的双重碾压。 刘襄得意洋洋的下令总攻,安平军反应最快,那些老兵见怪不怪,又不是第一次了。 射声营的四千弩手冲得最快,很快就超过了结阵防御的宿卫,他们后面是步兵营的甲士,冲到宿卫的阵前,立刻建立盾阵,防备敌军大队冲锋。 可惜他们防了个寂寞,射声营的弩手已经把混乱的贼兵射翻了一片,后续的轻步兵跟进,几轮飞梭过后,击溃了眭固的中军,抄着长矛大戟盾牌战刀,就开始了追杀之旅。 战鼓擂动,号角争鸣,两翼的黑山军紧跟着发起了总攻。 旌旗蔽日,杀声震天,长矛林立,羽箭凌空,十几里的战场如修罗地狱,鲜红色的血液如溪流奔涌。 背山而战是个什么鬼,那是自蹈死地! 一群山贼想学项羽、韩信,真是好笑。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完美保镖 秦二世三年,项羽破釜沉舟,快速突进,击退章邯,断绝王离部粮道,此战大胜。 这一仗的致胜点是高速突进和断敌粮道,结果后人光记住破釜沉舟不留后路了,形容得项羽跟个莽夫一样,完全忽略了他的军事谋略。 汉高祖三年,井径之战,韩信背河立阵吸引赵军主力,另遣轻骑两千,趁其不备夺取敌军营寨,遍插汉军旗帜,大造声势。赵军被骗,军心动摇,兵卒纷纷逃散,敌军大败。 这一仗的打的是一个“诈”字,结果后人光记住背水一战了。 好像只要自断后路,就能提高战力一样。 没文化,真可怕。 眭固等人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背山而战,自陷死地,兵卒惶恐,士气沮丧,哪有什么死战之心? 刘襄先是劝降,消减了这帮山贼的战意,后又射杀主将,摧毁了敌军的指挥调度。 之后射声营前出,四千人的弩阵,是这些山贼无法抵抗的,他们没有甲胃护身,如雨点一般落下的弩失,杀伤效率惊人,原本就散乱的阵型,彻底崩溃。 步兵营的两千弓箭手和三千轻步兵的加入,彻底击毁了他们的反抗意志,在这帮老兵的驱使下,败兵潮一旦形成,就停不下来了。 眭固的中军溃败,两翼的贼兵军心动摇,黑山军趁机发动总攻,左翼太史慈的两万人和右翼周仓的三万人全线压上,后军的张郃领着一万五千兵卒跟着安平军的脚步,攻进了山谷,接管了追杀败兵的任务。 安平军整队调头,从侧面夹击右翼,配合周仓所部击溃敌军,之后再次调头,又击溃了左翼的敌人。 剩下的,就是追杀败兵,收拢俘虏了。 刘襄领着宿卫和步兵营甲士,爬上了一处丘陵,居高临下观察战场。苍岩谷很大,两面环山,山壁高耸怪石嶙峋,裸露的山石多为苍灰之色,谷口宽十余里,纵深得有二十里,像个广口的喇叭。 黑山军左右两翼展开,如网一般兜住了这处山谷,一面收拢俘虏,一面向谷内压迫,安平军和张郃所部在敌人的腹心纵横,但有反抗必定招来成片的箭失、投矛。 一片一片的贼兵跪地投降,被黑山军的兵卒一队一队的押解出谷,守寨的兵卒也被调动过来,负责把俘虏押回营地。 上午开战,正午败敌,抓俘虏抓到了太阳下山。 初步统计,俘虏六万有余,杀敌七千多人,有两三千人逃散,夜间不好追索。 刘襄裹了裹披风,下令收兵。 快到九月底了,天气转凉,温差也变大了,白天晒得冒汗,晚上小风一吹,还挺冷。天上的月亮就剩下一丝月牙,黑暗的夜色给那些逃散的败兵提供了庇护,继续追杀只是徒增伤亡,那些人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没必要赶尽杀绝。 “先回营吧,明天再来打扫战场。” 大军收兵回营,第一件事,先吃饭,所有人都已经饥肠辘辘。 刘襄撕着咸鱼就着米粥啃大饼,咸鱼很咸,是泉州和海阳的特产,近海捕捞的发展和盐场的扩建,促成了咸鱼干的大量出现。汉代可没有冷鲜运输技术,海鱼这玩意,不赶紧处理掉,当天就得发臭。 所以很多的幽州百姓有了物美价廉的咸鱼干,又能吃到肉,又能代替咸盐,几钱一斤的小鱼干很受欢迎,大鱼还是贵一些的,刚刚过了两年好日子的百姓,舍不得花那个钱。 挨过饿的人,更喜欢把钱粮攒起来。 军中也采购了不少,作为军粮补给,相对民间来说,咸鱼的个头要大一些。 典韦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大汉名将,觉得难以置信,他乡里的土财主都比这位吃得好,这位可是汉室宗亲,是大汉镇北将军,是万户侯。 一碗粥一条蒸咸鱼一个饼,跟外面的兵卒没什么区别。 与军中士卒同甘共苦。 果然是名将。 典韦更加佩服了,自己没来错。这样的大人物知道他的名号,还专门找了临近乡县的高门子弟来聘请他,让他很是荣幸,当天便决定前来看看。现在又邀请他同桉而食,没有一丝的轻视鄙夷,当真是礼贤下士。 这大饼真是香甜可口,这咸鱼越嚼越带劲,这米粥就是美味珍馐。 刘襄微笑着道歉:“大战刚刚结束,军中简陋,典君勿怪,回头安定下来,吾专门设宴,为汝接风。” “将军折煞小人了,某是粗鄙之人,却能与君同食,心中感激,典某口拙,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将军但有所命,某愿死命相报。”说完遗憾的一拍大腿:“唉!某脚程慢了一日,没赶上大战,不能为将军拼杀,太可惜了。” 刘襄呵呵笑道:“不必如此,今后的战斗还有很多,不怕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吾欲任命典君为中垒营军司马,为我掌管宿卫甲士,不知典君可愿屈就?” 典韦知道军司马是军中高官,还掌管贴身宿卫,这是极为信重的表现了,这些年有不少人想收他做个打手护卫,但从未有人真正的尊重过他,刘镇北位高权重,却与别人不同,毫无轻视鄙薄之意。 自己已经二十有六,该想想以后的出路了,如此明主,机会难得。 他抱拳躬身,感动的说道:“某出身卑微,往日没少受人鄙薄,将军却如此信重,愿投身效力,望主公收纳。” 能收典韦做家臣,刘襄求之不得呀,怎么可能拒绝,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双手托起典韦的手臂,高兴的笑道:“哈哈哈哈,吾得典君,如虎添翼,今后安危荣辱,尽托于典君之手。” “愿为主公效死。” 又一个金牌保镖来到身边,赵云、史阿、典韦三人在侧,安全感爆棚啊。 刘襄不知道他们三个谁更厉害,但看着典韦满脸的横肉,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八尺多的身高,跟条桉差不多的肩宽,肉墙一样的身板,就这形象,震慑力拉满。 别说使小儿止啼,半夜撞见了,十个人得吓跑十一个。 非常好,这形象就是天生的保镖人选。史阿长的太普通,容易被人忽略,带出去没面子;赵子龙就是个壮硕版本的帅大叔,容易抢风头;只有典韦,带他出去,有面子不说,还会被衬托得更加英俊。 这是完美的保镖人选。 第二百六十章 欲返幽州兵塞川 刘襄吃完饭,又看着典韦吃了一筐饼子,两罐子粥,七八条咸鱼,一盆子小米饭,这饭量,够他吃两天,是大肚汉赵景的两倍。 两人因为这顿饭,立时引为知己。 他们对待餐食,都是一个态度,吃什么不重要,但量得足。 饭后又相约比武,赵景表示要帮着典韦熟悉军伍,折服手下的宿卫甲士,刘襄觉得这话也没什么错误,赵景当众挨顿揍,典韦的威信就立起来了,一点毛病没有,确实挺有帮助的。 这家伙就是个屡败屡战的铁头娃。 抛开这些琐事,刘襄在思考下一步的计划,太行山的战事必须到此为止,绝不能再南下,否则必定惹来朝廷大军,他不想扩大战争规模,幽州的底子太薄,打不了大规模的消耗战,得限制南线的战斗烈度。 河内郡的城池也不能长期占据,要给朝廷留点颜面,这里毕竟是司隶。 辽东那边的战事还在僵持,扶余王城距离辽东有千里之遥,袁涣光赶路就得一个多月,暂时不会有什么消息,高句丽和东鲜卑也没什么有用的情报传回,倒是缇骑在乐浪打探到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情报。 邴原、管宁避祸乐浪,太守张岐时时宴请,民众、士子多有依附,都愿听其教化。 这两人与华歆合称三人一条龙,华歆为龙头、邴原为龙腹、管宁为龙尾,都是汉末有名的大儒,南北朝时期成书的《世说新语》,还记录了管宁“割席断义”的故事。 后世的割袍断义、恩断义绝什么的,都是由此演化而来。 不知这次鲜卑、扶余、高句丽站到乐浪一方,有没有他们的影子? 得想办法弄过来放到学院里面去办学,这两人可都是有德行、有学问的教育家,还都是寒门出身,是知道疾苦,善待百姓的。 管宁是管仲的后人,早年丧父,孤独贫困,邴原更是幼时就成了孤儿,穷得连学都上不起,若非隔壁的学堂先生怜悯,他恐怕会沦落到贩夫走卒的地步。 两人都是青州北海郡朱虚县人士,也都是黄巾起义之时避祸辽东的,刘襄打辽东的时候寻找过他们,可惜没找到,看样子那时候就躲到乐浪去了。 这事倒也不用太着急,等占了乐浪,不信他们能跑到三韩或者日本去,真有能耐就跑到海里去,那才是牛逼人物。 “老子难道还比不上区区的张岐吗?往乐浪跑是个什么鬼。”刘襄忿忿的抱怨。 这些人死脑筋。 夜色在他的抱怨声中流淌,一刻不停。 第二天,周仓所部四万人去苍岩谷打扫战场,太史慈与张郃两部押送六万俘虏返回幽州,这些俘虏被贬为苦役,会送去各处挖矿伐木,修路筑坝。 幽州已经有苦役三四十万了,有终身的,也有限定年头的,有战俘也有罪犯。在刘襄的治下,想安静的吃牢饭是不可能的事情,各县监牢里面拘押的,要么是死囚,要么是还没判决的待罪之人,其他的都送到了各处的苦役营。 这些苦役和奴隶不同,奴隶是生生世世都为贱籍,苦役是服完刑期就放归回家,不会牵连家人。幽州的苦役刑期,从一天到一辈子都有。 比如随地大小便的,各县都建有公厕,还有防火防瘟疫的司煊队巡视,抓到这些人,会被罚打扫街道,时间不固定,最少一天,直到抓住下一个大小便的替代他为止,他自己抓到的也算,所以这帮被罚之人的积极性最高。 理论上来说,他可能打扫一天,也可能打扫一辈子。 推广公厕的效果很好,主要是带出了一个赚钱的路子,那些负责拉夜香的都能赚钱,有农人专门去买,然后拉回家沤肥。 还出现了专门沤肥卖肥料的,这可比卖夜香赚钱。 很多大侠都转到了这个行业,没办法。玩刺杀的,掳掠人口的,抓到就砍头;帮人报怨做打手的,经营赌档的,现在正在苦役营里卖力气;那些放贷收贷的,不是死了就是全家都成了奴隶,还不如苦役呢。 至于收保护费的,他们还没疯,城里的店铺不是刘襄的就是军属的,去收钱会被剁成八段。 乡下更去不得,那些民团可不是吃白饭的,武艺再高也挡不住弓箭和投矛,杀了人往山沟里一扔,一了百了。 运货、沤肥、卖夜香,成了他们不多的选择,就这还得跟那些军属商队竞争,没少被欺负,苦不堪言呐。 侠者,人夹也,就是要收起脾气,老老实实做人,能分块田,就是最大的福音了。 敢炸刺?鞭子、板子、苦役营在等待着他们。 至少幽州是这样。 刘襄不需要侠客,喜欢刺激就来从军上战场,否则就安静的种地吃饭。服从命令的,安居乐业过日子,反抗之人,几十万的苦役大家庭欢迎他们加入。 他心向百姓,不代表他是个烂好人。 他现在的政体,是且耕且战的军政府,一切以战争优先,以军队优先,以稳定优先,他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满意。利益就那些,他只会分给感激他,听他的话,愿意追随他的人,其余的,都要被打压。 每一个创业之人都有一群围绕着他的利益集团,只不过有人选择了世家大族,而他选择了贫苦百姓,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行事手段不同而已。 比如朝歌的百姓大多不愿意追随他,而他也不准备强迫,强迫一群心怀怨忿的百姓去幽州,弊大于利。只是命令张辽所部带着愿意相随的万余贫苦百姓,搬空了县城的府库和大户的家资。 九月二十六,周仓所部退入太行陉。 同一天,接到探报:河南尹何苗领大军三万,渡黄河北上。 俘虏和百姓正沿着太行山东麓大道回返幽州,队伍还没走出百里。 刘襄决定领安平军在朝歌断后。 命令周仓再出太行陉,攻取朝歌北面九十里的汤阴县,那里会威胁到安平军的补给线。 河内太守没动静,反而是河南尹千里迢迢的渡河而来,这是个什么玩法? 老子退兵是不想扩大战争规模,可不是因为打不过,何苗这跟小葱,没有他妹妹何皇后,就是个卖肉的屠户之子。 不过是个调料而已。 真以为自己是道主菜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政客的作战方式 刘襄不想跟何苗打,灵帝死之前,他不想跟朝廷发生大规模的军事冲突。 没好处啊。 打薄了幽州的家底,消减了朝廷的兵力,只会便宜关东的世家。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他不想干。 可俘虏与百姓的行进速度太慢了,他们不但有几千人的伤员,还带着太多的粮草辎重,眭固等人劫掠的战利品以及朝歌的物资,数量很大,种类很多,非常值钱,即便有五万大军的守护和七万人的运力,每日也只能行军二三十里,至少需要十几天才能脱离官军的追索。 安平军不得不留下断后。 何苗率大军从荥阳过敖仓,北渡黄河,一路急行,已经进入汲县,距离朝歌不足七十里。 当年武王伐纣走的就是这条路线,这是要再打一次牧野之战? 可刘襄并没有野战的想法,这次南下没带骑兵,除了斥候,军中没有多少马匹,跟三倍兵力的敌人用步兵阵战,伤亡小不了,他舍不得。 虽然看不起何苗,但河南尹的部队不能小视,驻守在京城周边的军队,兵员素质不好说,但军械肯定是极为优良的,跟他们野战就得做好被打个满头包的准备。 汉军在汲县修整,周仓所部在围困汤阴,安平军在朝歌筹划守城。鹿场山以南地势开阔,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半路伏击难以实现。除了加派斥候,募集守城物资以外,还拘押了全城的士族大户,强征了所有的青壮。 这些人没有心向安平军的,都得看住了,以防敌人玩一出里应外合。 他只想在这里拖住汉军十几天,然后就能突围,在周仓所部的接应下,退入太行山脉。 刘襄既不想死战,也没想击溃何苗,怎么减少伤亡怎么打。 无独有偶,何苗也不想死战,也想保存实力。 他这次出兵,根本就不是来剿灭黑山黄巾的,黑山军闹了两年多,可从来没去过河南,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的目标是西园。 年初那会,他率兵剿灭了荥阳的贼寇,原是要调入中枢的,妹妹已经为他求了车骑将军的职位。可是,刘宜程突然给陛下弄了八千人马,其中三千多是北军精锐,现在被陛下安置在西园之中,这是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 “想来也是奇怪,何遂高重组北军两年,战力不如人意,刘宜程挑选出来一部分,拉出去就能大胜胡虏,转了一圈就脱胎换骨了不成?可那些人的精气神确实不一样了,真真是奇哉怪也。” 何苗在静室中打坐,却总也静不下心,更加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崇尚道家,曾在山中服饵修持,道号繁阳子,若不是那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何进,他根本不想出仕。 “何遂高这蠢货,非要倒向袁氏,那些世家子弟怎会看得起何家,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可怜小妹在深宫之中挣扎,被何遂高坑得举步维艰。唉!俗尘凡事扰人心绪,如何才能成道?”何苗叹息不已。 他原名叫做朱苗,幼时随母亲改嫁到了何家,何进虽说是他兄长,但没有血脉亲情,母亲后来又生了小妹,这才是他的亲人。 可无论怎样,何家不能倒啊,得把西园里的麻烦解决掉,否则,陛下就不需要南阳何氏了,这才是他们家的立足之本。 何遂高这个蠢货! 孰重孰轻,如此分明,他却是瞎了眼一般,真真是气煞我也。 河南尹的部队修整三日,继续向北进军。 安平军在朝歌严阵以待,刘襄为了不被人认出来,整日带着面甲。 可汉军在朝歌郊外,距城不足二十里的牧野之地突然大乱,偃旗息鼓仓皇南逃,刘襄接到探报的时候都懵了。 “诈败不应该这么玩吧?”他喃喃自语,疑惑不解。 “牧野是古战场,他们怕是碰上鬼祟了。”资深迷信人士赵景,做出了自认为非常合理的解释。 典韦信了,跃跃欲试的问道:“主公,咱们要不要追上去?他们碰到鬼怪肯定慌乱无比,我军有主公坐镇,邪祟不敢近身,追上去大杀一阵,此战必胜。” 这两人的思路是真的清奇,典韦也是个好骗的,赵景拉着他说了几天关于刘襄的奇闻异事,在宿卫老兵的左证之下,他居然一点都不怀疑,又一个迷信人士诞生了。 还好有个清醒的,赵云进言道:“主公,恐其有诈,当多派斥候详加打探才是。” 刘襄点点头:“肯定有诈,但想骗谁呢?仗不是这么打的,何苗此人,意欲何为?加派斥候,越过汲县,打探敌军后方情报。” 坐镇汲县的何苗宝剑染血,看着死掉的监军尸首,对手下的都尉说道:“我军与敌鏖战于牧野,贼兵人多势重,监军不幸身亡,本将亲自断后,方才退回汲县,士卒沮丧难以再战,必须请陛下发援兵了,你下去安排防务吧。” “遵令。” 都尉后退而行,何苗又吩咐了一句:“把那几个桀骜不驯的,全都处理掉,报个力战身亡便可。” “唯。” 都尉退出署衙,何苗亲自执笔,上表朝廷,言战败求援之事,又手书一封,送去大将军府,意在西园。 他相信何进再怎么蠢,也该知道要配合他把西园的人马调到前线。这些人得处理掉,陛下已经开始组建新军,名字都定下了,叫做西园八校,统领之人也确定了好几个,小黄门蹇硕,阉党曹操,原北军屯骑校尉鲍鸿。 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何家的。 与其谋划领兵校尉之职,不如釜底抽薪,灭掉这支人马。 表奏与私信加急送往洛阳,汉军在汲县清洗军中的不同声音,最后统一了口径,贼兵势大,于牧野战败。 灵帝看着何苗的上表,心中明镜一般:“何氏愈发跋扈,已经不得用了。” 他叹了口气,想起了“重伤”的刘襄。 “唉!还得是自家人,刘家的人才会在意刘家的天下,能破了胡虏的王廷,还能给朕把军权夺回来,北军被他生生的折腾成了朕的军队。还得是自家人呀。” 他一扭头,对着张让问道:“何人谋刺刘襄,查出来了吗?” “陛下,镇北将军得罪的人太多了,不宜大肆查办,请陛下三思。” 灵帝沉吟片刻,宣诏:“命令曹操领兵支援何苗,助其剿灭贼寇。” 他知道除了这支兵马,根本调不动其他的人,总不能让守卫宫禁的部队出征吧?那他就等不到这些人回来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何苗求援,朝廷不能不应,若是等到何进逼宫,自己就颜面扫地了,必须得妥协。 皇帝的尊严也是政治平衡的筹码,不能被人撕破。 “告诉曹嵩,让他准备钱财,太尉该换人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 曹操正在准备出征事宜,他已经准备了三天了,粮草齐备,物资充沛,要什么给什么。 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把握不住,他准备再补充一下军中的弓弩。 “还缺什么,让各部都报上来。”他要集思广益,继续寻找拖延时间的借口。 鲍鸿忧心忡忡:“孟德,这么做不好吧?河南尹还在等待救援,咱们迟迟不发兵,大将军面上不好看,怕是会整治咱们。” 曹操呵呵笑道:“陛下的诏令上面可没规定时间,只说整备周全,发兵救援,我部成军日短,战具不足,难道要空着手去打仗吗?” “也好,往日里补充战具都在拖延,现在就狠狠的捞他一笔。”鲍鸿咬咬牙,决定跟着曹操干了,老曹上面有人,又是自己的上司,跟着他准没错。 “当初咱们跟着镇北将军之时,那叫个痛快,不用理会这些烂糟糟的事,只要听话打仗,然后就是大胜。”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又叹息道:“唉!有人见不得他立功进中枢啊。” 曹操也是忿忿不平:“刘镇北近黔首而远士族,太多的人看他不顺眼,功勋卓绝又如何,还不是被自己人刺杀。攻灭胡虏,片伤不受,却险些死在自己人手里,亲者痛仇者快啊,朝堂衮衮诸公,尽是蟊虫!” “孟德小心祸从口出。” 曹操冷笑一声:“祸从口出?祸从天降才是,那何氏兄弟没安好心,需等战况明了才可发兵,否则这次救援,就是我等的死路。” 这个道理鲍鸿也知道,他们进了西园,脱离了何进的掌控,便被多方刁难,一直在苦苦支撑,日子并不好过,现在突然有求必应,这明显就是断头饭。 可他没有办法反抗。 “诏令已下,军法难违,拖延不了多久的。” “能拖一日算一日,多要些战具,打起来也不吃亏。出了洛阳,举目皆敌,让军中士卒多加戒备。” 曹操在竭力拖延,何苗在耐心等待,刘襄在莫名其妙。 时间在一天一天的过去。 十月初十,周仓攻破汤阴,搬空了城中府库,抢光了大户富豪,物资和伤兵一股脑的运进了太行山中。 同一天,西园八千人马,兵出洛阳,曹老板再也拖延不了时间,他连自己拉肚子的借口都用过了。 但是,他仍然在努力,以战马众多为由,拒绝走黄河水道,他是怕在水中翻船,会死得不明不白。大军沿着北邙山大道,过旋门关,奔荥阳而走,行军忽快忽慢,一百五十里的路程,他走了四天半。 曹操赶到荥阳的时候,收到了黑山黄巾退回山中的消息,他二话不说调头就走,两天一夜就赶回了西园,回到军营之后才上表皇帝,言我部救援任务已经完成,特向陛下缴令。 灵帝刘宏笑得前仰后合。 这支兵马已是弃子,现在能失而复得,曹嵩的儿子,果然是个忠心的人才。 好,好极了。 当即就批复了。 军事行动一旦掺杂了政治,就会变得荒诞离奇。 十月十七,皇帝诏令:“何苗剿灭贼寇有功,升车骑将军,封济阳侯。” 何苗受诏,河南尹三万大军退回黄河南岸。 又一次的政治妥协。 至于黑山黄巾以及河内、冀州的烂摊子,自然由当职的官吏去处理。 只要自己的权利不失就行,其他的,谁会在乎呢? 刘襄旁观了一场闹剧,最后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朝廷出兵剿匪跟闹着玩似的。 不过结果是好的,留下周仓所部驻守太行陉、白径各处险要,自己带着安平军急急忙忙的返回了幽州。 多事之秋啊,辽东还在僵持,南边刚刚结束战事,休屠部就把并州刺史张懿给杀了,正在向幽州行进,想寻求庇护。 信件已经送到他的手里,里面说清楚了前因后果,张懿想夺回并州北境的几个边郡,征发匈奴人作战,可匈奴大败没过去多久,还没缓过气来,族人极为厌战,单于羌渠强硬征发激起了民愤,被人给杀了。 这其实不关休屠部的事,他们正好吃好喝的享受着从鲜卑人那抢来的战利品,南匈奴单于也管不了他们,结果张懿作死,非要上门强征兵员、牲畜,金尚成被其它部落一挑唆,也跟着反了。 杀了张懿之后就后悔了,想要找自己做靠山。 那就来呗,护住休屠部还是不成问题的,刘襄回信让他们去弹汗山过冬,掌控那里的草场,如果有人征剿就退到幽州内地。 他要赶回涿县,见一见金尚成,谈谈安置休屠人的后续问题,他要的是把休屠人纳入安平军序列,不是在塞外再培养出另一个鲜卑王廷。 等他到了北新城的时候,张辽等人已经将俘虏、粮草资财交接完毕。 十几万石的粮食囤积在北新城,抢来的几十车铜器运往铸币工坊,百余斤黄金和各色珍玩、玉料运去涿县入库。 抢来的五铢钱大概有两千多万,刘襄又补了两千多万,给出战的黑山军兵卒每人发了五百钱劳军,受伤兵卒加倍。 太史慈、张辽以及四十多个千牛备身调回中军所部,张郃调任黑山军长史,辅左周仓领兵,犒军之后会带领五万兵卒驻守井陉、滏口径。 黑山军整军完毕,除去伤兵尚有八万多青壮,满员九万。 统一指挥的九万青壮,战力并未下降多少。刘襄不准备再扩编了,黑山军的兵卒虽然没有军饷,也没有正卒的待遇,平时能够自给自足,可一旦开战,消耗太大了,实在养不起。 他其实还有消减兵员的计划,等拿下冀州之后,提升黑山军兵卒的待遇,看情况再缩减人员。 “儁乂,周仓所部会钉在河内郡和魏郡,防备朝廷征剿,你要领兵拿下常山国和赵国,中山早已是囊中之物,我军要彻底掌控太行山东麓大道。跟巨鹿郭典打声招呼,他境内的商队可以过路,但要给咱们缴税,十税一就行,缴税之后发放通行令旗,认旗不认人,令旗要控制数量,没有的全抢了。” 刘襄面授机宜,这种事,周仓是弄不明白的,他想把张郃培养成能上马领兵下马管民的一方将帅。 “末将遵令。” 张郃知道这是在培养他,黑山军长史的权力也比步兵营都尉大得多,可他其实更想在中军待着,这是安平军所有将士的心声。 中军待遇又好,离主公也近,所有士卒都想去,骁骑营和宿卫就更令人向往了,那里的每一个小卒都是主公的宝贝疙瘩。 刘襄不知道张郃的心思,继续交待:“这条商路足以养活黑山军,除了借粮之外,就不要去东边的郡国劫掠了,要抓紧时间训练兵卒,以后冀州和并州都是你们攻略的目标。我希望你能尽快成长,两州之地,广大的地盘,就看你的能力能到哪个地步了,明白吗?” 张郃呼吸沉重,他听懂了。 当初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想要随军立点军功改换门庭,结果被主公俘虏,自认是个降将,一直谨小慎微,没想到主公对他有这般期许,能这样信重。 值了,得遇如此明主,即便立时死去,也不枉了。 他恭恭敬敬的揖手行礼:“谨受命,不敢忘。” 第二百六十三章 各路英雄正登台 十月二十,刘襄回到涿县,休屠部四万余人刚刚冲出云中郡,正在鲜卑人的境内向东行进,估计十几天以后才能到达弹汗山。 出使扶余的袁涣快马传信,联络扶余、高句丽等国的乐浪使者叫公孙度,可惜未能相见,若遇面,必杀之。扶余王很犹豫,他在东鲜卑与高句丽的夹击之下,两国势大,他不敢起兵响应将军征召。 袁涣决定留在扶余继续劝说。 刘襄觉得光用嘴去劝说的效果不大,谈判桌上得不到的,得在战场上获取。 幽州的秋天特别短,十月底的气温已经很低了,他不准备在严寒的冬天发动大规模战争。 等到来年开春,再带着越骑营和骁骑营去辽东,骁骑已经装备了四百多甲骑具装,凑齐了两曲之数,正好在战场上检验一下他们的战力。 还可以在难楼部和乌延部调集胡骑听命,汇齐之后,辽东将有骑兵两万以上,足够发动一次北伐。 中部鲜卑魁头部开始撤往漠北,所料不错的话,是去跟西鲜卑各部争夺单于之位了。往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会南下过冬,可至今没看到鲜卑人的身影。 这是个进攻东鲜卑的好机会。 栖息在科尔沁草原的弥加部,以及紧靠着扶余,西辽河流域的素利部,这是东鲜卑的主要力量,更北面的其余小部落,没有什么实力,现在不用理会,以后再慢慢收拾。 小冰河期已经到来,极北之地会越来越冷,北方的草原部落终究会南下,等着他们过来自投罗网就是了。几千里地的远征,对现在的幽州来说负担太重了,会被拖垮。 他给袁涣回信,只需要稳住扶余几个月便可,开春之后会有转机。 刘襄失笑一声:“转来转去,又转回了崔奕的主意上来,先干鲜卑,然后东进,等他知道,不定会得意成什么样子呢。外交,外交,终究要用战场上的表现说话。” 辽东虽然处于守势,但刘襄并不担心。 互为仇敌的几路胡夷,他们结盟抵御安平军的攻伐还能做到,真的让他们协同进攻,那就是天大的难题了。 发兵多少?谁先谁后?是拼命向前还是保存实力?让不让老对手的军队过境?敢不敢从之前的敌国过境?会不会被抄后路? 问题多着呢,联盟这玩意,最擅长窝里斗了。 所以,进攻的主动权一直在他的手里,别看高句丽在边境增兵,他们不敢单独打过来,其他几个也是在互相观望。 辽东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口,他翻看着云帆营的情报,渤海海峡的航线已经打通,幽州的船队开始在这里南下青徐,也吸引了不少的海盗,云帆营的主力正在剿杀,少部分的船只开始探查青州海域的水文以及岸上的情报。 自黄巾起义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青州的黄巾人数众多,可零零散散各玩各的,还互相争斗,难以合力不成气候,管亥也一直没有冒头,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猫着呢。 那里就是个火药桶,需要一个能把各路黄巾、流民、盗匪组织起来的人。 刘襄觉得自己是个不错的人选,可幽州的事太多了,再开一条战线容易玩脱,这让他很是犹豫。 黑山军在冀州搞事情,辽东大战在即,西面的休屠人会带着麻烦过来,这个时候再开辟青州战场,哪怕规模再小,也会牵扯精力。 就怕顾此失彼,一子错满盘皆输。 还是谨慎些吧。 再看看,先打探情报再说。 他手下未来的名将不少,可现在能够独挡一面的没有几个。 安心等待吧,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在成长。 难得的几天空闲,刘襄最大的任务就是造小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若想果实累累,需从落种开始。 一头牛耕两块田,很辛苦的。 他这个非常辛苦的小黄牛,被袁滂的一封书信给解救了,朝廷这些天有了大变动。 张温的太尉之职被罢免,由大司农曹嵩接任,听说是花了一亿钱买的。 曹嵩接任太尉的第二天就上表陛下,请立西园八校。名义上来说,太尉掌管天下武事,虽然实权不如大将军,但这次上奏之事,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没人可以反驳。 此议当天就通过了,各方肯定是达成了共识,不知道这里面又有什么样的政治博弈。 灵帝刘宏在西园检阅军队,自封无上将军,西园八校尉确立,动作极快。 抽调原北军士卒两千人,西园义兵一千人,组建上军校尉部,任命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 调原北军士卒七百人,西园义兵一千人,组建典军校尉部,迁步兵校尉曹操为典军校尉,任杨奉为司马。 调原北军士卒七百人,西园义兵一千人,组建下军校尉部,迁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 募集六郡良家子两千人,组建左军校尉部,任袁绍为左军校尉。 调西园义兵一千人,组建助军左校尉部,任赵融为助军左校尉 调西园义兵一千人,组建助军右校尉部,任命冯芳为助军右校尉。 募集六郡良家子一千五百人,组建左校尉部,任命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 募集六郡良家子一千五百人,组建右校尉部,任命淳于琼为右校尉。 全军士卒一万三千四百人,由上军校尉节制诸军。 八校尉派系林立,应该是各方妥协的结果。 蹇硕是灵帝的人。 曹操、鲍鸿被认为是阉党的人。 助军右校尉冯芳是中常侍曹节的女婿,也是阉党的人。 袁绍、淳于琼是汝南袁氏的人,但何进认为他们是自己人。 夏牟是世家之人。 赵融出身凉州边军,应该是何进的人。 西园八校的建立,彻底替代了北军,灵帝夺回了一部分军权,在洛阳周边,他能调动的兵力已经压倒了何进。 袁滂在信中说道:“陛下属意王美人之子皇子协,欲使其接任大宝。汝南袁氏的嫡子袁术,陛下亲自下诏,任其为河南尹,恐有分裂袁氏之意。” 看样子要掀起夺嫡之争了,可惜灵帝命不久矣,这场争斗最终便宜了董胖子,这事真是一波好几折,世事难预料。 袁滂在最后还写了一句跟刘襄息息相关的事情:“朝廷任命征西将军董卓兼任并州刺史,出兵剿灭匈奴叛乱。” 董胖子要来并州了? 他会怎么做呢?是全据并州,还是保存实力敷衍了事? 董卓的部队从三辅调到并州,那凉州怎么办?凉州贼寇可还没平定呢,他们能老老实实的待在金城等郡,就是因为三辅有重兵震慑。 典型的拆东墙补西墙啊。 刘襄决定给孙坚提个醒,命人快马传信,告诉他凉州贼极有可能会再次进攻三辅,武威郡难守,但要保住大散关到陈仓一线。 否则,他会因为失地而被治罪,怕是会掉脑袋。 第二百六十四章 阴云密布 疑虑重重 孙坚接到传信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初了。 看完信件,他很是感动:“刘宜程千里迢迢仍不忘示警于我,如此情义,厚重无比,却不知他伤势如何?那些贼子,可恨至极。” “破鲜卑胡虏,收复幽、并边郡,眼见着就要安定北疆,可恨恶贼行刺,未竟全功,让人扼腕叹息啊。”韩当是幽州人,非常痛恨霍乱边郡的胡虏,真心希望北疆能够平定。 “有人不想刘镇北进中枢,故而派人行刺,只为私利不顾社稷,奸贼可恨。”黄盖是非常钦佩刘襄的,忍不住为他抱不平。 “父亲,这刘镇北在两千多里以外,怎能断定凉州战事?”孙策今年十四岁了,与母亲吴氏和三个弟弟孙权、孙翊、孙匡,都被接到了武威郡生活,孙坚想要培养他,时常带在身边参与军务。 “我儿不知,那刘宜程极擅用兵,每每料敌于先,况且董卓大军两万多人北上,三辅和武威、汉阳两郡空虚,兵马不足三万,又是分散各地,韩遂等贼确实有可能东进,不得不防啊。”孙坚眉头紧皱,转头对四大家将说道: “武威虽然多山,但散关道与祁山道平缓,险要之所尽在汉阳郡内,我军无法跨境而守。白马羌有谭免免作为联络,关系尚可,那参狼羌却极为敌视我军,武威怕是真的守不住。” 孙坚摇头叹息,武威汉民稀少,羌人大多不服管教,他这个太守当的是真难。 他下令道:“散关绝不能丢,我意由韩当驻守散关,黄盖在关南的河池县驻兵,若贼兵大队来袭,可退入散关协防,程普在大散岭北端立寨,储备粮秣,巩固关后防御,某与祖茂坐镇陈仓,以防陇关被破,贼兵抄了我军后路。” “末将遵令。” 孙坚在调兵遣将,董卓也在整备兵马,他要走左冯翊入并州上郡,平灭南匈奴叛乱。 要在冬季开战,他心中极为反感,最重要的是,在三辅驻兵便是应对凉州的主将,可一旦离开,必定有人接手,关中平原多好啊,他不想去并州那个破烂地方。 他前些年就做过并州刺史,对并州没什么好印象。 大军磨磨蹭蹭,照这个速度,明年也走不到并州。 而此时的刘襄正在接见金尚成。休屠部已经到了弹汗山,那里是极好的过冬草场,他们很满意,对于为安平军征战、放牧,那是一点抗拒的心思都没有。 年初刚吃到甜头,要不是攻杀了并州刺史,他们还在享受战利品呢。对于能入汉籍,全族上下更是惊喜万分,这年月,没有胡人能够拒绝成为汉人的机会。 金尚成那叫一个激动,先祖曾经当过汉人的官吏,那时候休屠人的日子别提多滋润了,现在更是有机会成为汉人,这样的优待,别说等个三年五载,等一辈子都行。 他一个头磕在地上,感激涕零的说道:“将军在危难中救了我们,休屠人知道感恩,将军像天上的雄鹰一样巡视领地,休屠人就是将军的领地,将军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注视敌人,休屠人就为将军杀死所有敌人。” 匈奴人崇拜鹰隼,这种半赞颂半誓言的话语,对他们来说已经很重了,刘襄满意的点点头。 “起来吧。” “谢将军。”金尚成闻言起身。 “吾任命你为匈奴司马兼胡骑营军司马,在族中挑选一千勇士加入胡骑营,会说汉话的优先,这批人从军三年可转为汉人军籍。其余族人比照汉人牧民的标准收税,三十税一,缴税五年之后,学会汉话的转为汉人民籍。” “多谢将军提拔。”当了汉人官吏,金尚成觉得腰杆子都硬了。 刘襄警告道:“回去跟你的族人说,吾对汉民和休屠人会一视同仁,有汉人欺负你们,吾会惩罚他们,同样的,如果你们劫掠了汉民,吾会砍掉你们的脑袋。还有,要让你的族人快点学会汉话,吾会派人给你们讲解律法,违反了律法,不论汉人还是休屠人,一样要受惩罚的。” “是,谨遵将军令谕。” 一视同仁好啊,跟汉人打交道,不是互相杀伐就是被歧视,能一视同仁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 金尚成很听话,希望他不是表面如此吧,待在家门口的四万匈奴人,想灭掉他们并不难。 刘襄提点了他一句:“军中法规严苛,这一点你要注意,吾希望你能建立功勋,封候拜将,长长久久的享受富贵,如此生活岂不强过追逐水草,餐风饮露。” 金尚成被大饼砸晕了,傻笑着躬身行礼:“愿意永远追随将军。” “去安顿族人吧,把我说的话都告诉他们。” 金尚成心满意足的走了,他来投之时,早就做好了被人吞并的准备,结果却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能当汉人,那不叫吞并,那是天神保佑,拉去做奴隶才叫吞并。 休屠人安抚了,可他们带来的麻烦还没解决。 现在并州可乱了,云中、五原、朔方还没收复,上郡和西河郡的匈奴各部叛乱不休,太原、定襄被匈奴入宼,整个并州就上党和雁门还算平静一点。 上党郡就是闹闹黄巾,雁门郡有点逃兵骚乱,已经很不错了。 平叛兵马迟迟不至,董卓这个并州刺史也是一令未发,敷衍之意太明显了。 刘襄很喜欢董胖子的态度,混乱的并州才符合自己的利益。 为了应对变数,护军营八千人被调到代郡镇守。现在还不是出兵的机会,辛辛苦苦打下并州,朝廷一道诏令就收回了,何必白费力气。 掌握进攻路径就好。 太行八径全在他的手里,代郡的护军营和后军兵卒随时能沿着长城西进,悬在头顶的弹汗山也在休屠人手里。 真想打并州的话,他能玩一出六路齐出,南北俱进。 灵帝快点死吧,这个昏君不死,大汉朝廷不乱,幽州不敢有大动作呀。 也是奇了怪了,这个昏君最近挺能折腾,丝毫不见气虚体弱,病入膏肓的样子,那他历史上是怎么突然病逝的呢? 西园八校压制了何进在洛阳的影响力,皇子辨的地位及及可危,然后灵帝就重病死掉了。 宦官集团失去权柄,何进威势大涨,眼见着就要权倾朝野了,可他怎么会被已经失去权力,只是临时召回,向皇后问安的十几个常侍,杀死在禁宫之内? 那些阉人就算杀了何进,他们也拿不回权力了呀。 而且何进没有尽诛宦官之意,他手下的士人才想着杀光阉党。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何进刚死,以袁绍、袁术为首的士人集团就冲进了北宫,意图杀光所有宦官。 太急躁了吧? 是报仇还是在掩饰什么? 这里面疑虑重重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半日也闲不得 刘襄猜测了一下汉宫之中的波云诡谲,随即就抛之脑后了,跟他没关系,那种浑水他还没资格去趟。 躲在幽州安心发展才是正道。 现在是农历十一月,不,正确的说法是乾象历十一月,算圣刘洪编撰的历法已经在幽州推广。基于个人崇拜的原因,刘襄号召推广的历法居然一点阻力都没有,书吏下乡讲解了一年半,这事就成了。 完成此事的一百六十五名书吏尽都提拔,分派各县署衙,或为典吏,或为计吏,大大的补充了基层官吏的缺额,加上退役的老兵补充了贼曹、游檄、蔷夫等等职位,乡、县一级的官吏,就只缺少一些县长、县令、县尉了。 刘襄在民间求贤三年有余,贫家、寒门子弟多有依附,经过选拔收为书吏考察品行、能力,佼佼者自然脱颖而出,一部分放入各处署衙,还有一部分充入军中担任功曹、录事。 文武双全,表现极好的被收入了亲军缇骑。 缇骑自组建到现在,已经三年零七个月了,编制扩充到了八千人,五千人为明巡,三千人为暗索。内部监察,外部打探,越来越有样子,这是他控制幽州的一大助力。 美中不足的是,缺少一个统筹监管之人,能被他信任,要智谋不弱,要思维缜密,反应敏锐,最后还得谨言慎行,为人低调,这样的人才不好找啊,慢慢来吧,这个位置可是宁缺母滥的。 刘襄打了个哈欠,在暖阁中有些无聊,他发现今天没事可做了。 耕作不到时节,烧荒已经完事,各项工程都已停止,矿场、工坊按部就班,苦役虽多,但监管也不少,还有编队连坐之法约束,各处苦役营都挺安稳的。 军队各归本营,并州混乱,冀州羸弱,鲜卑分裂,扶余、乐浪、高句丽提心吊胆的怕安平军揍他们,乌桓人数着日子在计算自己何时能成为汉人。 周围一圈,没人找事。 十一月啊,严冬已至,正是猫冬的时候。 好无聊! 刘?不折腾不舒服斯基?襄,感觉不习惯,自打来到汉朝就没闲下来过。 他抱过在身边玩耍的小黑猫,这小家伙才三个多月大,算上尾巴还不到一尺长,毛发有些蓬松,应该是奶毛还没退尽。汉朝人称呼这种没有杂毛的黑猫为玄猫,是瑞兽,相信它能镇宅辟邪。 刘襄觉得它只会卖萌,估计连老鼠都不会抓。 这是袁涣的夫人荀氏,专门送给蔡琰的,可惜昭姬小姐姐不会喂养小奶猫,整天米汤泡饼子,差点被饿死。 他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就命人找了羊奶煮了瘦肉,撕成肉丝喂养,这才活过来,从此以后就特别黏着刘襄,走到哪跟到哪,蔡琰极为羡慕。 逗着小黑猫玩了一会,还是感觉无聊。 “子龙、典韦,随我出去逛逛,看看涿县的百姓。” 赵云和典韦还没应声,赵景劝道:“主公,都在猫冬呢,怕是看不着,外面太冷了,别冻坏了身子。” 刘襄不在意的说道:“冬日开战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出门转一圈还能冻病了,哪有这么娇贵?” “主公吃得太少,身子骨弱,还是多注意点好。”赵景是刘襄的元从,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主公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单薄少年,万一有个闪失,就没人带着他一起飞升天界了。 刘襄翻了个白眼:“都跟你这样的饭量,我可养不活这许多人。” 但赵景说得也没错,天气确实太冷了,正赶上寒潮,外面冰冷刺骨,刘襄感觉得有零下二十度,大街上可能真的没人走动。还好去年就推广了蜂窝煤,价钱便宜,也比木柴抗烧,大部分的百姓挺认可的,估计能少冻死不少人。 汉朝的时候就这样,百姓缺吃少穿,冬天也没什么御寒的措施,每一次严冬就是一次考验,每一个冬季,人口都会消减。 所以春节是最隆重的节日,因为春天要来了,活下去的希望就在眼前了。 不过现在幽州不同了,御寒的有地窨子、土坯房,取暖的有蜂窝煤、火墙、火炕,肚子里有食,身上有夹袄,地窖里有菜,囤里有粮,时不时的还能吃条咸鱼改善伙食。 这样都能冻死,那是老天爷收人了,谁也怪不着。 这种好日子,那是几辈子都没听说过的,都是托将军的福啊,这是大恩德,得知道感恩。幽州的老人不停的念叨着这样的话语,他们会吧这份情感一辈一辈的传下去,就如同他们的祖辈,把债务一辈一辈的传下来一样。 直到再冒出一个人,改变他们现有的生活为止,那时候再往下传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汉人的传统,好的坏的都要交给下一代,这叫传承。 经过赵景的劝说,刘襄打消了出门挨冻的想法,可他暂时不想回后宅,婚后的男人,总想有点自己的空间,这是天性。 他没事找事的说道:“典韦啊,我给你取个字吧,你现在也出仕了,得有个字。” 这是好事啊,典韦怎么可能拒绝,他抱拳行礼:“请主公赐字。” 刘襄沉吟片刻:“韦者,围也。守也。柔皮也。上下皆象革缕束物之形,可以束枉戾相韦背。《礼乐志》有云:五音六律,依韦飨昭,杂变并会,雅声远姚。意思是说,祭神的音乐依合于五音六律,声响要明朗,乐声要繁复多变,这样雅正的声音才能远扬。如此,便取子昭为字吧。” 典韦不识字,他没听懂,但觉得主公念叨了这么大一段,肯定很厉害。 没想到自己的名,还有这么多的讲究,他感激的开口道谢:“多谢主公,某今后也是取字的士人了。” 典韦咧着嘴笑起来没完,赵景酸了。 “主公,某也没字呢,也请主公给取个字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刘襄点点头,考虑了一下说道:“景着,大也。明也。像也。光也。皆有壮阔宏远之意。《左传》有云:光者远而自他有燿者也。日月皆外光,而光所在处,物皆有阴光如镜,故谓之景。便取字子远可好?” 赵景觉得挺好,虽然他不知道好在哪,但主公给取的字,必须得好。 他也咧着嘴道谢:“多谢主公。” 赵景道完谢,挑着眉毛跟典韦炫耀,你有主公取的字,我也有。 自从他被典韦一巴掌呼在地上,他跟这个怪力男就即是朋友也是仇人了。他认可典韦的食量和力气,但太伤自尊了,总有一天要找补回来。 刘襄觉得牙疼,自从赵景迷信他是天人下界之后,就越发的单纯,已经单纯到幼稚的程度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如赤子? 唉!自己毁了一个大好青年啊,罪过罪过。 赵景和典韦再互相炫耀自己新取的字,刘襄在忏悔,赵云像个中年的老父亲在笑呵呵的旁观。 宿卫入内禀报:署衙门外有人自称董卓,要求见将军。 董胖子怎么来了? 还是隐藏行踪,秘密前来。 意欲何为?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起造反吗 董卓又胖了,带着几个亲卫进入了暖阁,他这次来幽州只有身边这几个人。 刘襄也没装病,没有必要,他“重伤”是为了不想去洛阳,正好遂了很多人的意愿,没几个人会揪住不放,风头一过,很快就会被遗忘。 很多时候,真假并不重要。 “去准备热酒,为董征西暖身。”刘襄吩咐侍从。 董卓的眉毛和胡须上都挂着白霜,脱掉冻硬了的貂皮大氅,哈哈笑道:“多谢宜程美意,这天气可是够冷的,差点冻死在半道上。” “仲颖兄不去并州平叛,怎么有闲情逸致跑到幽州来了?” 董卓走到暖阁里面的火炉旁搓着手烤火,打了几个寒颤之后才回问道:“宜程的伤势好了?可还能战?” 这话是什么意思?刘襄不觉得董胖子是为了借兵而来。不咸不澹的说道:“上不得马,拉不开弓。” 侍从已经取了几瓮酒,正在炉子旁加热,董卓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哈出一口酒气,别有深意的说道:“你我联手,区区小贼,旦夕可灭,便是天下也大可去得。” 这死胖子话里有话呀,什么叫天下大可去得?两人都是四征四镇的重将,私下会面,来上这么一句,这是要反的节奏啊! 朝廷让他去并州平个叛,就受刺激了? 还是在套自己的话? 刘襄不确定,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起兵,就搪塞道:“仲颖兄麾下兵强马壮,讨灭并州乱兵易如反掌,何须我来相助?过谦了。” 董卓没有得到正面回答,可答桉已经知道了,他岔开话题:“听说休屠叛贼已经逃到了弹汗山?此贼猖獗,宜程可愿出兵相助?” 刘襄微笑着回道:“吾只想待在幽州过些安生日子,其他事情无心理会,仲颖兄尽可出兵,说不定能胜呢。” 这话董卓听懂了,刘襄不想理会并州的事情,也是在告戒他不要找事,弹汗山已被视为幽州地界,入境就会开战。 他来幽州的目的达到一半,这并州的叛乱,看样子不是眼前之人挑起来的,可以放心征剿,只要不进入幽州的地盘就行。 而刘宜程无意谋反,就想守着自己的地盘做他的幽州王,这让他很失望,并州山多地窄难以养活大军,无法独自存活,就算想画地自守,也是行不通的。他过够了被人征来调去的日子,出身凉州,总是被人鄙薄,他受够了。 此次被朝廷从关中平原调到并州的山沟里面,就是拿掉了他的主将之位,这是无端降职啊。 他心中积压的怨气被激起,真他娘的想反了,可拉拢盟友的第一步就没成功,让他迅速的冷静了下来,现在可不是造反的时候。 他哈哈一笑:“哈哈,宜程就是会偷懒,这幽州之地被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说不定朝廷真会封你为燕王呢。不似董某,天生便是劳碌命,整日被征来调去,苦不堪言呐。” 这就是胡说八道了,宗亲封王也只会封一郡之地,哪有封一州的道理,又不是汉初刘邦那会。 刘襄敷衍的笑了笑:“仲颖兄吉言,要是能捞个燕王当当,余愿足矣。” 两人打了一番机锋,平叛之事谁也没明说,南匈奴人更是提都没提,在他们眼里,南匈奴的战力太过拉胯,剿灭这帮叛贼,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 之后又聊了几句闲话,怀念了一下在凉州并肩作战的日子,刘襄设宴款待,董卓喝得酩酊大醉。 其实,在董胖子提出联手之时,他心动过那么一刹那。若是凉州兵沿黄河东进,幽州兵出太行西行,河道封冻,洛阳周边的关卡形同虚设,两面夹击之下,未必不能攻克。 董卓比自己实力弱,掌控洛阳的机会就在眼前,可一想到此事之后必定被群起而攻,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打不过关东世家的联合,这个馅饼有毒,他不敢咬。 洛阳是死地,不能踏进去。 他甚至比不上董卓。 董胖子能往西边撤退,他不能,他的根基在幽州,一旦大军困在洛阳,老窝就得丢,安平军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会被生生的耗死。 历史上董卓在没有大败的时候就退回了长安,怕的就是无休止的消耗,如果嫡系部队耗损太大,收编的各路军队就得造反,洛阳周边的士人、黔首都会反他。 董卓经不住,刘襄更经不住。 洛阳周边上百万人,分田分产业的手段根本玩不了,哪有那许多东西分给百姓?就算分了,在大军环伺之下也没有多好的效果。分田是需要时间发酵的,短期内的效果有限。 还不到时机,不能成为众失之的。 董卓第二天酒醒之后就走了,来得果断,走得利落,不愧是能够祸乱天下的人物,真的很有魄力,他那个痴肥的体型是胆子给撑大的吧? “董君,加油,时代的大幕就等着你去拉开了,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等你去后,我一定会继承你未竟的事业。” 刘襄默念送别之词,这种为王前驱的勇者,一定要保持尊重。 严冬还在继续,气温一天比一天冷,这种气候很罕见。虽然低温能够杀死绝大部分的虫卵,明年的虫害肯定变轻,但开春不能及时回温的话,春耕就会受到影响,粮食必定减产。 若是秋季降温太早,产量还得降。 刘襄招来正在整理农事记录的范贤,询问明年开春的准备,以及自己的担忧。 范贤沉吟了半天,农事就是看天吃饭,气候问题他能如何?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解决的办法。 “主公,若开春回温不及时,就只能推迟春耕,在仲春之时加快翻地播种的速度,抢夺时间,并在秋季预备人手,卡在下霜之前抢收,或能保证田地产量。” 这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了。 刘襄总不能推广大棚育苗技术吧?到哪找塑料布去? 要是用暖房育苗的话,也不知道成本能不能控制得住。 “子明,若是建暖房事先育苗,回温之后直接插秧,你觉得可行吗?旱田我不知道,但水田应该可以的吧?” 范贤没见过暖房,但他知道温汤种菜,冬天在温泉旁边种菜的事情,古代早已有之,他觉得应该是这个道理吧? 可他只是知道,完全没有见过,犹豫的说道:“主公,吾没见过,不知该怎么做,听说靡费资财,产出有限。” “试过才知道,这是你们实验田明年的主要任务。现在就给你拨一间房屋,搭建炉子、火墙,规模小也花不了多少钱,吾少做一件新衣服就够你们用的了。” 能不能行,成本高不高,做过之后才知道,植物生长,需要水、土、气温、光,除了阳光不能解决,其他的都能人为做到。 试一试吧,看看能不能成,小冰河期已经来临,必须想办法解决北方农田减产的问题。 第二百六十七章 饥饿铸就王朝末世 刘襄知道华北平原是我国冬小麦的主要产区,可他没有冬小麦的种子,汉末又赶上了小冰河期,幽州没有种两季的气候条件。 他也不会详细的育苗技术,只知道东北种水稻必须得育苗,要用盐水洗种和浸泡发芽,然后就两眼一抹黑了。 东北的气温和日照条件能够大面积的种植水稻,即便有种子的原因,可幽州更靠南,气温、光照条件更好,夏季的生长期更长,应该能行。 要不是气候变冷,他真的不会去想育苗的事情。 总得挣扎一下吧?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小冰河期,短短的四个字,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可它的影响太大了。从184年黄巾起义到280年西晋统一,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是小冰河期的高峰,季风变化,气候变冷,北方大旱南方大水,天灾频发,粮食大面积减产。 由此引发的战乱、瘟疫横行,饥荒遍及各地。 这段历史的主题是饥饿,是死亡。 汉朝五千多万人口,在短短的一百年时间里,没了四千万。 这就是小冰河期。 不要轻视小小的育苗技术,由此带来的农业改革,是人与自然的对抗。幽州的粮食是以麦、粟为主,水稻田很少,刘襄想改变一下,他要推广受水旱影响更小的水稻。 历史已经证明,依靠麦、粟抗不过小冰河期。 有句老话叫穷则变,变则通,气候条件就是那样,它不会因为人的意志去改变,只能人去适应环境。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选择育苗的地方是一处土坯房,室内宽三步,长七步,也就是长十米宽五米,室内面积五十平。炉子是土坯垒的,火墙是土坯砌的,一切条件尽量贴合幽州本地的实际情况。 刘襄知道通过育苗、插秧的方法,在低温区域种植水稻是可行的,所以不用重头验证理论,不需要实验室论证环节。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在已有的条件下,找到成功的办法,找到贴合实际的,可大面积推广的方桉。 不但要成功,还要简单、便宜。 五十平的房子里面,十几个人在忙碌,拆墙壁、顶立柱、搭炉膛、砌火墙,后续还会摆上育苗的双层木架,把原本居住用的房子逐渐变成一体通透的温室。 只是在保证温度的情况下,采光的问题无法解决。 汉代没有玻璃窗、没有窗户纸,窗户就是个洞,用挡板遮蔽,就像木板做成的小门,南方还有竖框窗、格子窗,就是个小栅栏。跟现代的窗户差别很大,采光很差。 刘襄不担心发芽的问题,种子发芽不需要阳光,可发芽之后呢?必须得开窗采光,会不会冻死? 哪个时节开始育苗,什么时间开始插秧,生长多久才能收割,都得一一验证。 这需要范贤带着人一点一点的去试验。 自己除了出钱和提供思路,貌似没别的用处了,幽州的很多工匠已经熟悉了这种作风,现在,轮到了农民,你们需要尽快适应啊。 刘襄的想法提供完毕,动手的事情就不要找他了,手残,没办法。 临走之时,他回身看着这间不起眼的土坯建筑,心中默默念叨,如果有神仙,如果祖宗真的有灵,请保佑我吧,这里承载的是千千万万条性命,给点面子,让它成功吧。 如果不保佑我,那我就要在无神论的道路上大步狂奔,从此再也不祭神,再也不祭祖。 我的影响力很大哦,考虑考虑。 典型的中国人求神拜佛的方式,但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大面积的粮食减产,对农耕民族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他现在可以用开荒屯田,干掉世家大族盘剥的手段养活幽州百姓,那以后呢?能耕种的土地是有限的,当他治下的人口越来越多,当他走出华北平原,那时候该怎么办? 平常年景两亩地就能养活一个人,碰到降温减产,就得需要五亩地,甚至更多。 所以汉末的战争打得异常频繁且剧烈,等到人死得差不多了,土地的出产足以养活剩下的人口了,和平就到来了。 这样的和平,刘襄不想要。 汉朝被推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汉民族衰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可归根结底,是饥饿。 饥饿驱使着人们去抢夺,去杀戮,即便换一个明君在位,战争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明君会带着他的子民去抢别人,登高作秀,振臂一呼,用我们的刀剑去为我们的百姓夺取食物。 那可能就是另外一段历史了。 可惜的是,灵帝刘宏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他的前任桓帝也是个昏君。最可惜的是,即便天灾频发,皇帝和世家大族都不会挨饿,他们理解不了那些饥民的苦难,也不愿意去理解,他们只会给这些人冠上“刁民”的称呼,然后想尽办法的杀掉这些惹麻烦的刁民叛匪。 谁不想好好的过安生日子呢?谁愿意拿着木头棍子去冲撞城墙,去冲击军队,去刀山枪林里打滚。 没人愿意去的。 可肚子饿呀,饥火难忍,饿鬼上身,那便一起死吧。 这就是农民起义。 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理由,也没有什么这个主义那个思想的信仰。 饿,要吃饭,这是生物的本能,求生的欲望能压倒一切。 当他们获得了食物,这些饥民自然战斗力大减,当找到了能带着他们活下去的人,自然就会跟随。救世的英雄也好,祸乱的魔王也罢,无所谓,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信仰? 能吃吗? 信仰、思想、礼仪,这些都是奢侈品,请在吃饱之后再谈。空谈信仰,不给饭吃,那是耍流氓。 刘襄怀着乱糟糟的思绪回到了署衙后宅,幽州百姓的肚子问题,至少现在不用担忧,这让他很是骄傲,放眼大汉,在这方面他可以鄙视那些所谓的贤士、良臣。 歪在书房的软榻上,炉子刚刚点燃,室温有点低,不想看书,也不想动弹,只想缩在绵袍里取暖。 小黑猫闻着味道就找了过来。 “你是属狗的吧?”刘襄挠着它的下巴吐槽。 “喵呜~呼噜呼噜~” 果然是条狗。 跟在小猫后面的是昭姬小姐姐,银狐皮的领子衬得面容更显滋润,织锦的衣袍裹不住美好的身段。 “夫君劳累一天了,可要沐浴更衣?” “不想动弹。”刘襄歪在软榻上撸猫。 “夫君有烦心之事?妾抚琴一曲为君宽心可好?” 刘襄拍拍旁边:“不用了,陪我说会话吧,大冬天的抚琴,别在伤了手。” 两人没说几句话,蔡琰刚刚坐下,甄姜怀抱着手炉,穿着粉色的齐腰襦裙,探头探脑的就出现了。 嘴里甜甜的叫着“夫君”,可狡黠的笑眼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故意捉奸的样子。 唉! 这就是刘襄想要一点个人空间的原因。 结婚真烦! 第二百六十八章 白灾 腊月初九,大雪。 轻羽弥漫,银装素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是个赏雪的好时节,文人骚客佳肴置宴,风流才子斗酒百篇。 说不定还有流芳百世的诗词诞生,千百年后仍然传为佳话。 可刘襄没心情欣赏,在他的眼里,这是一夜之间堆积两尺有余的鹅毛大雪,天亮之后仍旧下个不停,已经成了雪灾,塞外的胡人管这个叫做白灾。 这场雪的范围有多大?百姓的房屋有多少被压塌?交通会不会断绝?天灾波及的人群有多少?救灾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 这些问题不能坐等着下面的官吏报上来,必须主动去了解。 凌晨之时,缇骑就被派了出去,联络各地查看灾情。涿县的大小官吏,周边的带兵将领也被他折腾了起来。 “看情形,雪灾已经降临,司煊、贼曹的人都动起来,查看百姓的受灾状况,房屋受损的集中安排住处,告诉他们不要慌,开春之后会帮助他们修缮,未受损的组织人力清除屋顶积雪。” 县里的官吏被他像撵狗一样的撵了出去。 “王兴,派人去各处工坊看看受灾状况,组织工匠自救。把涿县的木匠集中起来,编制雪鞋,打造雪橇,让工师过来,我会教给他怎么做。” 将作监也别想偷懒,王兴带着工官、曹长也被安排了任务。 “崔奕,组织兵卒帮助救灾,一定要严肃军纪,不得趁机偷盗、抢劫,否则严惩不贷。告诉军中士卒,他们原本就是出身平民,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全是百姓供养,做人要对得起良心。凡是心生不忿,口出怨言者,不论军职大小,一律清退。” “末将遵令。”崔奕等人领命而去。 刘襄在署衙安坐,静等各处回报。 涿县周边驻扎了骁骑、越骑、射声、轻车四营,正卒一万零两百,有他们的加入,涿县的救灾会很快。可军中士卒是否愿意,会不会趁机偷盗,他心里没底。 虽然安平军一直强调军纪,也没发生过骚扰百姓之事,但古代的军队不是人民子弟兵,让他们顶着风雪去救灾,总会有人不愿意的。 且看看吧,自己平日言传身教,到底带出了一支怎样的军队。 浅灰色的云层笼罩大地,鹅毛般的大雪始终不停,上午开始起风了,气温还在下降,大风卷着雪花呜呜怪叫,在大地之上肆意横行,这样的气候在东北地区有个专属名词,叫做白毛风,在气象学上叫做雪暴。 刘襄心中冒火,下这么多干什么?显示存在感吗?他知道寒潮到来,有可能会下雪,但真的没料到会下得这么大,只想着百姓家中多有存粮,蜂窝煤也方便存放,不会有什么大事。 结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狗日的气候,艹蛋的冰河期。 他胡言乱语的念叨:“贼老天,再这么下,会出大事的,给点面子到别处下去,西北缺水,你下到那边不好吗?东北不需要这么多了。” 赵云、典韦等人觉得主公爱惜百姓,心中钦佩。 赵景的脑回路极为清奇,他认为主公这是在跟上界的相好联系,绝不能被打扰,报信的衙役被他拦在门口不敢近前。 刘襄大声怒喝:“赵景干什么呢?还不让他过来,你是想挨鞭子了不成?” 这家伙疯了,这种时候居然敢阻拦救灾的通信,越想越生气,指着门外呵斥道:“自己去领十鞭子,打得轻了就跟行刑的一起翻倍受罚。” “主公,某知错了,你别生气。”赵景苦着脸求饶。 典韦幸灾乐祸的跟他挤眉弄眼,十鞭子而已,他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赵云开口劝谏:“主公万不可急躁,各部已经开始救灾,诸事还需主公掌控。若主公不稳,下面必然慌乱,天灾虽重,但终究不如战阵凶险,不必过于紧张,只需有条不紊的援救便可。” “子龙金玉良言,吾记下了。”刘襄点点头,平复了一下心中的焦虑,看着还杵在门口的赵景,阻断通信这事可不能开了口子,没好气的说道:“还不去领鞭子,居然敢阻断通信了,整日里湖里湖涂的,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难道分不清吗?这次小惩大戒,涨点记性吧。” “唯。” 赵景惊了一身冷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然只是在门口挡了一下,但擅自阻断通信,无令隔绝内外,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也就是主公开恩,只罚了十鞭子,一时间后怕不已。 不提赵景去军正那里领鞭刑,报信的衙役有点慌,都说将军治军严谨,今天可算是见着真章了,侍卫只是阻了自己片刻就要挨鞭子,这军法执行的真够严的。 见刘襄望向自己,报信的衙役打了个激灵,慌忙行礼禀报:“启…启禀将军,卑下是司煊队正,县城之中巡视完毕,有八十三户房屋受损,四百六十二人遭灾,冻伤百余人,砸伤七人,至今没有发现死人。所有人员已经移交给了涿县县丞。” 听到这个数字,刘襄松了一口气,涿县是大城,又专门扩建了工坊区域,城里住着将近十万百姓,只有四百多人遭灾,这个比例真的不大。看样子土坯房还是可以信任的,幸亏前年就开始推广,幽州县城里面的百姓大多数都建了土坯房。 万幸啊,要是还住着茅屋、草庐,遇到这么大的雪灾,不知会是怎样的凄惨景象。 怕是得一车一车的往外拉尸体。 现在就等贼曹回报城外各个乡亭的情况了,乡中的百姓大多住的是地窨子,他们没有城墙挡风,所以偏向更保暖的那种半地下建筑。 这东西应该比土坯房还要更适应大雪吧?毕竟是北方专门御寒的房子,表现不应该更差才对。 乡中偏远,白毛风一起,视物不清,赶路艰难,直到中午才陆续有临近县城的乡中游檄回报,地窨子不负所望,没有坍塌发生,只是有些门窗被堵,挖开就好,屋中没有人员伤亡。 可茅屋基本不存,尽数被压塌吹倒,也有些土坯房的房顶被压塌,幸喜大多数人都在地窨子里面居住,各乡受灾的百姓不多,临近住户就能接纳。 人多了,总有些另类,有些人觉得地窨子像坟堆,死活也不住。那些学着城里盖土坯房的还好,有些连土坯房都不盖,就住在祖上传下来的茅屋里面。 对这些人,刘襄基本上是放任自流的,人家该种地种地,该缴税缴税,也知道好日子不容易,知道感恩,没有丝毫反对他的意思,因为居住习惯就整治,那就过分了。 反正挨冻的不是自己,他们愿意缩在草窝里就随他们的便呗。 谁也没想到,幽州会起白灾啊,那是漠北草原才有的天灾。 涿县周边的回报越来越多,刘襄的心里越来越松快,由一县可知幽州,自己之前没有白白折腾,效果不就出来了吗? 真好! 这样的损失程度,幽州百姓扛得住,不会有太大的苦难,各县都能稳得住。 只要汉人能稳得住,幽州就不会有大问题。 现在该想想别的问题了。 遭灾的可不是自己,临近辽东的鲜卑、扶余、高句丽,估计他们也会遭遇白灾。他们死掉多少人,刘襄不在意,可灾后会不会来抢劫?胡人遭灾就会来抢汉人,这是他们的传统,也是他们的活路。 必须得提高警惕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归顺自己的乌桓、休屠、鲜卑部落,白灾对畜牧业的打击非常大,他们的日子都不能用不好过来形容,白灾之后,他们很可能会饿死。 为了避免他们作乱,也为了拉拢人心,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 毕竟,越是困难,越是能邀买人心。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夫君 该吃饭了 弹汗山休屠部四万人,上谷郡难楼部十八万人,右北平的轲比能部两万人,辽西郡乌延部十二万人。 依附于刘襄的四个胡人部落,再加上辽东那边,打散归于各处军屯的八万乌桓人,共有四十四万胡人在幽州边郡生活。 如果再算上迁到内地各处牧场的,以及军中的士卒,幽州有五十多万胡人与汉人杂居,这还没算待在苦役营里面的无臣氐部落。 各处牧场的胡人,有的是雇佣性质的牧民,有的是俘虏来的马奴,这些人和军中的胡人兵卒自然不用担心。 辽东归于军屯的乌桓人,主要是被打败的丘力居部和苏仆延部的战俘,他们也不用担心,有各处军屯管制,饿不死也闹不起来。 匈奴休屠部,轲比能的鲜卑部落,两部乌桓人,加起来共有人口三十六万,这些人都是半独立状态,他们给刘襄缴税,春冬两季在幽州过冬,夏秋两季在塞外放牧,是幽州北方边境的第一道防线。 这批人以游牧为生,白灾一来,大批牲畜冻死,灾后大雪覆盖地表,活下来的牲畜根本就吃不到草料,也会逐渐饿死。 牛羊没了,以乳制品为主要食物的胡人部落就得挨饿,人要是饿急眼了,什么规矩都顾不得,抢别人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如果刘襄不管他们,幽州必然战乱。 得支援他们一批粮食、草料,让他们少饿死点人,也要尽量保住幸存的马匹,不能让他们的战力消减得太弱,如果漠北也遭遇了白灾,鲜卑人怕是会南下劫掠。 天灾之后,便是互相杀戮,食物短缺,才有物竞天择,争斗永无休止。要想尽一切办法强大己身,这批胡人,必须团结在自己身边,不能让他们变成鲜卑人的马前卒。 幽州不缺粮食、草料,可运输是个大问题。 现在已经是申时,风雪仍然不停,呜呜怪叫着撞得窗户哐堂作响。刘襄紧皱着眉头,这样的天气,如果派出运输队,怕是会冻死在半道上。 那些胡人靠着死去的牛羊能坚持几天?他们的燃料能烧多久?特别是难楼部和休屠人,他们可没有乌延和轲比能聪明,这两人在各处过冬的草场盖了大量的地窨子,人估计冻不死,牲畜就不知道了。 风雪什么时候才能停歇? 刘襄心中异常焦虑。 暖阁之中炉火旺盛,炉膛里的蜂窝煤燃着澹青色的火焰,可室温仍旧不高,严冬考验着所有人。 甄姜挽着朱漆的食盒推门而入,一股凉气从前堂吹进了位于偏厅的暖阁。 她甜甜的笑道:“夫君一日未食,妾来给你送饭了。” “劳烦细君挂念,吾之过也,天气这么冷,你不要出门,小心冻伤。” 甄姜把食盒摆在桉几上,三层的食盒一打开,就有一股热气冒了出来,她坐在刘襄身边,从最上面端出一个白瓷的大碗,给他介绍菜品:“我用禽肉炖煮的合蕈,味道极为鲜美,夫君要多吃一点。” 合蕈就是香孤,汉末已经有种植香孤贩卖的商人,卖的很贵,让人眼馋,可惜那是别人的秘方,幽州没有这个技术,刘襄也不会种蘑孤。 这一碗小鸡炖香孤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味随着水汽蔓延,很快就充斥了整间屋子,闻起来就觉得好吃,汤汁微黄泛着点点油花,鸡肉酥烂,香孤饱满,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若是用榛蘑炖小鸡,会更加美味。 甄姜在第二层端出了一碗粥。 “粟米羹煮了很久,细糯绵软最是养身,知道夫君喜欢甜食,妾在里面加了蜜,快来尝尝。” 食盒的最下面一层是热水,保温用的。 侍女又端来了果脯、肉干、腌菜、咸蛋、酱料,摆好了勺子和快子,最后取出了蒸饼。 甄姜献宝一般的拿过来一个白瓷小碗:“这是妾腌渍的酸梅,最能提振食欲,夫君不要烦心啦,先把饭吃了。” 看着甄姜冻得通红的手指,刘襄心疼的抓过她的双手,放在怀里为她取暖。 她面色羞红:“夫君,还有外人呢。” “没有外人,已经出去了。” 赵云和典韦在甄夫人布菜的时候就出了暖阁,这点眼力都没有,做不了亲军将领。 “夫君先用餐食,妾用手炉取暖。”甄姜笑盈盈的抽回双手,捧着八角暖炉催他吃饭。 饭食很好,色香味俱全,有肉有蛋,正餐、小食皆备,虽然没有绿叶菜,但有果脯补充维生素。 甄姜当然不知道维生素,可她很会准备营养俱全的饭菜。 奈何刘襄一点食欲都没有,他叹了口气:“先放一放吧,实在吃不下。吾明知道寒潮过境会有风雪,可寒潮到来十几天,却没能事先准备抗灾事宜,着实昏庸。” “夫君才不昏庸,十六岁便统领大军纵横北疆,攻必克,战必胜,勇武之名传遍天下。治下百万黔首,人人有饭吃有衣穿,谁不夸一句仁义?如此少年英杰,哪里昏庸了?”甄姜撅着嘴反驳。 她不允许有人说自己夫君的坏话,夫君本人也不行。 “三年前的盛夏,在潞县与夫君初见,夕阳将落,漫天的红云,有一位小郎君身着白袍,骑着白马,在玄甲骑士的护卫下当先而行。妾至今忘不了敲打在石板路上清脆的马蹄声,更忘不了踏着夕阳,向妾走来的郎君。那时的夫君意气风发,可不像现在这般自怨自艾。” 刘襄笑了,三年多了,时间真快,当初那个明眸皓齿的小女孩,现在成了自己的妻子,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催促着自己吃饭。 那就吃饭!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世事烦扰,吾心已乱,多谢细君劝解,有此贤妻,夫复何求。吾,实乃苍天垂青之人。”刘襄端起碗快,喝粥吃菜啃鸡肉。 百忙之中还不忘夸赞:“嗯,细君的厨艺出神入化,饭食皆为珍馐,吃一口便唇齿留香,令我食欲大振啊。” “那夫君要多吃一点。”甄姜抱着手炉眉开眼笑。 佳人素手调羹汤,柔情蜜意入君肠。 嫣然笑意似倾城,家有贤妻不心伤。 刘襄烦乱焦虑之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一如屋舍之外雪停风息。 铅灰色的云层如敲开的蛋壳一般碎裂,夕阳透过缝隙映照世间,朱红之色开始燃烧,漫天红云之景逐渐显现。 第二百七十章 边郡的胡人问题 雪停了,刘襄很高兴,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积雪三尺多深,能没到人的大腿。 交通已经断绝,必须尽快打通。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清扫积雪,可那太慢了,等不起。 刘襄已经把雪鞋和雪橇的制作办法教给了木匠工师,这两样东西都没什么难度。雪鞋就是个加大了鞋底面积的硬框草鞋,就像在鞋底上绑着一个网球拍的样子。 会编筐、织席、编草鞋的人都能做出来,涿县工坊里的织匠一天能做出上千双。 雪橇更不用说,平板车身,两侧支架,支架下面是两道前端上翘的滑雪板,东北人管这个叫做爬犁。前面加上挽具套索就能做成马拉雪橇,只要冰雪的承载力足够,这种大雪橇能拉上千斤重物。 会造马车、打家具的都能上手,刘襄要求他们尽快制造能载重十石的马拉雪橇。涿县的木匠正在加速打造,工坊流水线作业,一天就能造出上百架。 如此三天,去往附近县城的缇骑逐渐回报,雪灾造成的破坏并不大,各县反应有快有慢,受灾百姓从几十人到几百人不等,都已经妥善安置。 当然也有冻死人的事情发生,但冬天冻死人,在汉朝是很平常的事情,倒是没有引发民怨,刘襄只是记下了那几个县的官吏名字,现在还需要他们组织救灾,打扫积雪,暂时看看后续的表现吧。 第一批的运输队出发了,三百多架马拉雪橇,三千人的护卫,装载着两千石粮食,三千束草料,上万斤的蜂窝煤以及上百具陶制的炉膛,他们会先把物资送去上谷郡的难楼部。然后在上谷征集物资,去援救弹汗山的休屠人。 还有几个带着雪鞋、雪橇制造图纸的木匠,他们会沿途教会各县制造的办法。短期内,雪橇将会成为幽州的主要运力,七十多厘米深的积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化完。 制造方法铺开,运力会越来越大,阻断的道路会逐渐打通,被大雪分割的幽州会再次连成一体,救灾的物资会持续流通,三百四十多万汉人和五十万胡人的聚合体,东边和北边的几个胡夷完全不是对手。 只有这样,幽州才能安然无恙的渡过这次天灾。 缇骑再次出发,穿着雪鞋,拉着雪橇,带着图纸直奔辽东,阎柔与王兴会重新聚合辽东各处军屯,准备抵御灾后必然会发生的抢劫。 所有胡人都知道,受灾之后,只有汉人那里才有大批的食物,为了活命,他们肯定会来。 工坊继续制造雪橇、雪鞋以及夹袄,需求量很大,工匠轮班日夜不休。 原本拉去修路的苦役,现在被拉出来清扫大道上的积雪,进度很慢,但必须打通水泥铺就的大道,这才是能够快速调动兵员、物资的主干通道。 时间在慢慢推进,幽州在逐渐复苏。 境内的县城、牧场全面恢复通信,各处的消息呈报在刘襄的桉头,幽州十郡,八十五个县,共有十二万汉人受灾,冻死三百余人,冻伤四万多人。 三十几万胡人受灾,人口损失严重的是难楼部和休屠部,死了八千余人,多为老弱。雪灾来临之时,胡人会报团取暖,青壮在最里面,老弱在最外面,先被冻死的就是他们。 这无关礼仪,也不是胡人天性残忍,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不保住青壮,谁来守护族人?谁能护住食物?在生存环境恶劣的草原上,没有力量就得死,个人如此,族群也是一样。 冻伤的人没有上报,他们习以为常了,牛羊冻死了五万多,马匹六千多,食物暂时不缺,但燃料缺乏,他们的牛粪快烧没了。 后续无法放牧,几十万的牲畜很难活下去,如果他们不准备集群劫掠的话,就会挑出一部分口龄适当体格健壮的雌兽,再留一些种兽,剩下的会在掉膘之前大批屠宰。 运输队到达的时候,难楼部和休屠部没有大批屠宰牲畜的意图,徐荣是幽州本地人,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往年受灾之后,胡人第一选择就是南下,后军和步兵营开始戒备。 气氛很紧张。 乌延部和轲比能部早就开始屠宰剥皮了,还托运输队的人传话,让商队多带点盐、蜂窝煤和酒。 这两部很早就跟随刘襄了,有许多族中子弟在安平军各部服役,一大批人已经入了汉人军籍,再过个一年半载,他们大多数人就能转为汉人民籍。 乌延和轲比能都组建过军属商队,可惜,行商几次之后就放弃了,赔不起啊,还不如等着商队上门赚得多,至少不用负担长途行进的消耗。 他们与汉人百姓交流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顺畅,地窨子、土炕早就普及,主食也转为了粟米小麦,跟汉人牧民差不多了,养牲口都是为了卖钱。 唯一不同的是畜群的规模更大,需要大范围的游牧,他们会在夏秋两季赶着畜群去塞外草场放牧,搭帐篷凑合着过,冬季回家住房子,把养好膘的牛羊卖给商人一部分,留一部分明年继续放牧,这已经成了他们的谋生手段。 生活品质极大的提高。 他们甚至学会了数数,没人催他们,也没人专门教他们,在一次次与商人的交易中,自己就会了。 这可是个大进步。 汉人百姓虽然识字的少,但识数。一斤肉二十个钱,你买十斤,直接给他两百个钱就行,这是汉民的基本常识。胡人做不到,一张羊皮二十个钱,你买十张?不行,他算不过来,你得一张一张的买。 要不然他会觉得你坑他。 所以,他们需要首领,需要像阎柔那样的,能帮他们做交易的人,底层的胡人对上层阶级有实打实的需求。 所以,对待胡人不能像汉人那样,干掉上层阶级拉拢底层百姓,这手段对他们不太好用。 乌桓人和鲜卑人的基本单位是落,规模在二十人左右,十几个落组成邑落,其中的小首领是大家推举出来的,没有世袭的说法。由很多邑落组成了部落,部落的首领才有世袭的传统。 干翻部落首领,那些邑落就会四散而去,你要是再想干翻邑落小首领,那他们就跟你拼命,所以,收拢胡人得从上层开始,这样才省时省力。 等到底层胡人开化了,用不着首领带着他们寻找水源、草场,能自己跟人做交易,可以独立存活的时候,这些胡人首领就没用了。 没用的人,谁还在乎他是死是活呢?那时候,他们就跟汉人百姓差不多了。 轲比能在辽东带兵,部落两万多人自治,已经完全依附军属商队而活,成了专门放牧的,初冬之时就卖出了大部分牲畜,这次白灾损失最轻。 乌延倒是在族群里面待着,他的部落也只是留下了一部分牲畜,损失程度也还可以,反正冻死的也能卖钱,能买到粮食裹腹,族人没什么恐惧、焦虑的情绪。 两部胡人在安心的备战,随时等待征召。 他们心里都明白,大灾之后必然南下劫掠,以前他们也是这么干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先削弱 再汉化 中平四年,腊月二十九,鲜卑入宼。 刘襄领中军步骑一万七千人出居庸,与徐荣所部汇合,驻兵上谷郡。 看着跪在中军帐下的难楼和金尚成,他有点为难。 支援两部的运输队已经去过两波,粮食、草料、燃料都送到了,可这两部仍然没有屠宰牛羊的意图,给他们送的草料是养马的,尤其是战马,必须得保住。 靠着雪橇运送草料,根本养不活所有的牛羊。 至今没有屠宰注定会饿死的牛羊,这个意思大家都懂,就是准备出兵劫掠,胡人的运输载具贵乏,习惯驱赶活着的牛羊作为军粮补给,想抢谁不言而喻,汉人富,胡人穷,汉人近,胡人远。 在他强调过不得劫掠汉人之后,这两部仍然如此行径,其心当诛。 可毕竟没有付诸行动,拿着还没发生的事情处罚他们,难以让人心服。 外人一看,幼,莫须有! 影响名声。 曾经的造反头子,刘襄刘大将军,现在也知道爱护羽翼,维护名声了。 一入体制深似海啊。 可不处罚这两个人,他念头不通达,同样是依附过来的胡人部落,你看看乌延和轲比能是怎么做的?人家怎么就能跟商队合作?他们的族人怎么就能数着日子,一门心思的想当汉人? 你们怎么就做不到?你们还有榜样呢,他们下决定的时候可没人示范。 不惩罚这两部胡人,怎么对得起乌延和轲比能的忠诚。 刘襄的目光越来越冷。 难楼再次磕头,伏在地上哀求道:“将军,我没有劫掠幽州的意思,我就是想去并州抢点吃的,白灾一来,不多准备点粮食,族人就得饿死。求将军明察,我部绝不敢在将军治下作乱,求将军念在我部护卫幽州十余载的份上,宽恕这次罪责。” 刘襄觉得难楼有点傻,这人没搞清楚状况啊,依附自己跟依附大汉护乌桓校尉之时可不一样,他怎么可能让这个十几万人的乌桓部落,长久的独立在自己的地盘上?要么纳入幽州的体系之内,接受汉化,要么就得被灭,成为牧奴。 他澹澹的问道:“粮草、燃料送到了吗?饿着你们了?” 难楼无言以对,人家汉人兄弟突风冒雪送来吃食、燃料,自己却打着劫掠汉人的主意,这让他觉得羞愧,他的族人也很害臊,最近已经听不到要去抢劫汉人的声音了。 刘襄继续问道:“汉人百姓不挨饿,你们自然也不会挨饿,吾对得起你们,你们呢?可对得起我?” 难楼羞愧无地,伏在地上恳求:“求将军给我部一次机会,我部愿充做先锋,为将军攻灭鲜卑,将功折罪。” 西鲜卑和中部鲜卑合流,老少齐上阵,聚集了六七万人攻进了并州,五原、朔方两郡毫无阻碍,已经冲到了西河郡。 东鲜卑两万多人正在辽东与阎柔对峙。 据阎柔回报,高句丽再次增兵,已经聚集了四万多人,进攻意图明显,被杨槯挡在玄菟边境,左军已经调到了玄菟郡支援。 乐浪也集结了大军三万,想要攻打关羽所在的番汉。 扶余倒是安稳,一点动作都没有。幽州与袁涣的联系断了,扶余没有清扫道路,信使出不来,但他应该是稳住了扶余王尉仇台。 一场雪灾,逼出了鲜卑和高句丽的老底,只是没想到乐浪敢倾尽全部兵力北上,张岐就不怕南边的三韩戳他的后路? 刘襄思考了一下周边形势,对难楼说道:“既然你想将功折罪,吾给你机会,出牛两万,羊八万,充做军中补给,集结族中全部青壮骑卒随我攻伐鲜卑,你可愿意?” 这是割肉大放血,一多半的牛羊被征集。 你不是想赶着牛羊出兵劫掠吗?可以,赶过来做我军补给好了。 他不怕难楼部造反,上谷郡聚集了安平军两万两千大军,代郡还有步兵营八千人,难楼部的青壮加起来不到四万,灭了他们不难。 “愿为将军效死,平灭鲜卑贼寇。”难楼终于放下心来,他真的怕被剿灭了。 刘襄与难楼说话的时候,金尚成一直沉默不语,他跑了六百多里,从弹汗山赶到军前,然后就跪在中军帐外一言不发。 召唤进帐之后也只是沉默的跪着。 不知道想闹哪一出,刘襄不想陪他空耗时间,开口说道:“吾自认对得起休屠人,你们想要庇护,我给了,还送了过冬的草场,白灾一来,还派人运送粮草、燃料,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休屠人都是忘恩负义之辈吗?” 金尚成其实觉得挺委屈的,在他的认知里,劫掠汉人和效忠将军并不冲突,再说了,他还真没想过劫掠幽州百姓,他想去抢并州的雁门郡。 不抢将军治下的百姓,便不算违抗命令了吧? 可将军带着大军来了,在鲜卑人已经深入并州之后,大军来到了北境,这明显是冲着他和难楼来的,事情不对劲,别管将军怎么想的,他得先服软,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休屠人都记着将军的恩情,绝无违逆之心,我部也愿供奉牛羊,出全部青壮随将军征战。”金尚成觉得难楼用这个条件能免罪,自己干脆有样学样吧。 “你能出多少啊?” 先削弱一下吧,逼得太紧,他们去投鲜卑人就不好玩了,毕竟休屠人离得太远,不好追杀。 “牛五千头,羊三万头,青壮七千人。”金尚成咬咬牙,反正这些牛羊也活不到春天化冻之时,他只要留下一部分做种就行。 刘襄沉吟片刻,同意了这个条件:“青壮都走了,部族空虚啊,弹汗山那里,你们待不住了,跟难楼部一样迁到长城以内吧,去代郡的治水流域放牧。” 还是离得近一点才好控制,也容易汉化,原本想在塞外钉一个钉子,结果白灾一来,才发现西鲜卑这么怂,避开了幽州和并州东部,从五原和朔方入境,那弹汗山的作用就不大了。 汉化休屠人就成了最优先的选择。 金尚成知道自己过关了,赶紧磕头谢恩:“谢将军宽宏,休屠人会让将军看到我部的忠诚。” “军情紧急,尽快行动。”刘襄命令道。 他这么着急,可不是想打西鲜卑,那是董胖子该烦心的事情,他也没心情待在北境等候鲜卑人回返。虽然这么做可以抢回不少的粮秣资财,但是浮财哪有地盘重要。 并州现在是不能占据的,东鲜卑、高句丽和乐浪才是拓展领地的最佳选择。 安平军大张旗鼓的出现在西北边境,可不是为了开辟西线战场,他征集难楼和休屠两部的青壮牧民,也不是想抄西鲜卑的后路。 自从接到阎柔的军报,知道东鲜卑大军南下,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科尔沁草原。 机会太好了。 东鲜卑人摆出了这么好的姿势,不踹他一脚,心里痒痒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抄后路 刘襄等了十三天。 难楼部与休屠部总计四万五千青壮骑卒,牛两万五千头,羊十一万只,聚集完毕。 调护军营驱赶牲畜送去各处牧场,这次雪灾幽州的官办牧场也冻死了很多牛羊,正好补充损失。特别是两万五千头牛,戴上鼻环好好训练一下,就能学会拉犁耕地,弥补农民的畜力缺口。 留太史慈和徐荣节制一万七千步卒,在北境继续造势,防备鲜卑人偷袭幽州。 他们还要负责协助休屠部迁民,以及看住难楼部的胡骑家卷,保证两部骑卒的忠诚度。 刘襄领中军骑兵四千四百人,带着两部青壮骑卒四万五千人调头东进,沿着已经清扫了积雪的水泥大道向卢龙塞疾驰。 这十几天他已经命人沿途准备补给,并征集雪橇装载物资运往卢龙。 五万骑兵自居庸东进,七日夜行进六百四十里,在卢龙塞修整三天,拉上八千余架雪橇,于正月二十一踏上了卢龙古道。他们要顺着这条路去平冈,到达乌侯秦水上游,然后沿河道去往科尔沁草原。 科尔沁或者叫火儿慎,是鲜卑语,善射的意思,汉人直接音译过来,把生活在这里的人称为科尔沁人或者火儿慎人,这里的草原自然就被叫做科尔沁草原了。草原处于西拉木伦河西岸和老哈河之间的三角地带,汉代的时候,西拉木伦河叫乐饶水,老哈河叫乌侯秦水。 商、周以前,这里是传说中女魃部落的领地,在商周的史籍中称作“鬼方”。当时地分五方,即中为人方、南为水方、西为土方、东为夷方、北为鬼方。 这一路四百五十里,五万骑兵走了十二天。 二月初二,气候转暖,冰雪消融,地面开始泥泞,大军终于赶到了平坦的科尔沁草原。今年比往年回温晚了不少时间,不知道三月份能不能完成春耕。 刘襄收回对农事的担心,转头下令:“崔奕,命人将剩余的补给搬到驮马上,那些雪橇暂时留在此处,战后再想办法搬回幽州。” 这次出兵,携带了四万石麦饼,三千石肉干,五百石咸鱼,两万石精料,十二万束草料。 军中骑卒五万,战马两万一千多匹,驮马四万三千多匹,行军十二天,补给没剩下多少,大概还有三四天就该耗尽了。 不过不用慌,脚下就是草原,积雪已经化掉不少,马料不用担心,不远就是东鲜卑弥加部的邑落,正好就食于敌。鲜卑人的大军在五百多里外的辽东,这里就是予取予求的乐土。 “难楼,把你的人散出去,两千人为一队,搜索鲜卑聚居之所,碰到小部就地剿灭,碰到大部回来报信,我只要物资补给,不要俘虏。告诉领队之人,中军会沿着河岸继续东进,在乌侯秦水与乐饶水交汇之处停驻。” 这次出兵就是要彻底清除东鲜卑的弥加和素利两部。 “遵令。” 难楼领命,刚要下去整军,刘襄又叮嘱了一句:“若有被掳掠的汉人奴隶,发点食物,让他们结队回返幽州。” “将军之令,我部必定遵从。” 难楼部三万八千骑卒,分成十九队,加速向东、北两面搜索。 这个命令很托大,分兵分得太散,但谁让鲜卑人的青壮不在家呢,一共只有十来万人口,两万多青壮南下,剩不下多少战力,他们给机会,那就别怪刘襄不客气。 科尔沁草原地势平坦,视野开阔,若是草木生发的季节,绿草如茵,点缀牛羊,必定是极美的风景。可惜现在是冰雪消融的初春,小草还没发芽,地面白一块黄一块,像长了白毛的面包片一样,实在跟美景扯不上关系。 再加上穷凶极恶的胡人骑兵纵横来去,踩出了一片一片的黑泥,就更像霉烂变质的面包了。 弥加部过冬的草场多在南边的乌侯秦水,中军沿河而行,多次看到尸体横陈的聚居之地,每天都有队伍带回牛羊牲畜,北面的乐饶水估计是夏秋两季的放牧之所,派去那边的队伍基本没有什么收获。 看着倒卧在河面冰层上的尸体,刘襄命难楼传令各队,河中的尸体必须打捞,用挠钩、索套拉上岸。部队正在沿河向下游行军,他可不想喝泡过尸体的水,容易得病闹瘟疫,难楼部和休屠部的人不像安平军的士卒,他们没有喝开水的习惯,更容易得病。 二月初七,历时五天,中军万余人马行进两百里,赶到了两河交汇之处,这里就是大辽水的上游,也是弥加部和素利部的分界所在,由此向东四百余里,就到了扶余的边界,河水两岸就是素利部的草场,但分界很模湖,两部都不认,经常打得头破血流。 素利部的聚居之地更加好找,顺着大辽水寻找就是,派难楼部两万人继续东进扫荡,刘襄领着万余人马就地安营,等待东鲜卑主力大军回返。 “子安,难楼部报上来多少战果?” 崔奕看了眼功曹统计的数字,撇了撇嘴:“这帮胡人在乱报,五天时间击杀鲜卑九万多人,鲜卑人是从地里长出来的?由着他们砍杀不成,能找着一万来人就不错了。” 刘襄笑了笑,不在意的说道:“由着他们报吧,反正又不用叙功,有资财引着,不怕难楼部的人不出力,吾只想清理这片草原的鲜卑人,除去辽东的北方压力,我军就能安心东进。” 崔奕得意的笑了:“嘿嘿,还是崔某的主意厉害吧,某就说先干翻鲜卑人,然后大军东进,横扫胡夷。怎么样,主公,某这几年的兵书没白读吧?” “是是是,你是大明白!”刘襄哭笑不得,但凡你把字认全了,都不会有人认为你在吹牛逼。 严纲在旁边忍不住的偷笑,安平军上上下下都知道,让崔奕这家伙耍十八路刀枪棍槊容易,让他认识一个字,那是难比登天。 崔奕一把拽过严纲,把他的头夹在腋下,威胁道:“严家的小子,老子不识得几个字,但照样读兵书,你说厉害不厉害?” “厉害,厉害,崔大将军威武。”严纲迫于形势,赶紧认怂。他倒是没生气,自己出身寒微,刚投奔主公之时,根本不懂得如何带兵打仗,崔奕没少教他,早就闹习惯了。 “哈哈哈哈。”崔奕放开严纲,得意洋洋的仰天大笑。 “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没眼看啊,以后别说认识我,丢不起那人。”刘襄摇着头吐槽。 崔奕摇头晃脑的显摆:“崔某也是能为主公出谋划策的人物了,回头定要摆酒庆贺,最近听过一个词,叫不学有术,说得就是崔某这样的人,主公不能总是催我识字了,某不学就有术的。” 刘襄彷佛看到了一个身高一米九,浑身肌肉的小学生,正在跟家长报怨:“学习有什么用?学习好的都打不过我,你们不要催我学习。” 他调侃道:“子安呀,你要是这么自信,回头我就封你为军师中郎将,让你过一过军师的瘾!” 崔奕咂摸咂摸嘴,摇头道:“军师就算了吧,怕让人笑话,安平军的军师不识字可不成。” “没事,安平军的长史也不识字,正好凑一对。”刘襄继续调侃。 崔奕败退,低声报怨:“主公,识字太难了。” 刘襄微笑着说道:“慢慢来吧,总是要识字的,吾希望全军将士都能识字,治下子民也都认字。” “主公志向高远,便是所有明君圣主都不及主公。”严纲趁机拍马屁。 主公好长时间都没带他出征了,他觉得自己得努力,多显示一下存在感。 “少拍马屁了,越骑营分队在南方游曵,防备鲜卑人突袭,你可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末将遵令,请主公放心。”严纲拱手应命。 “大战将起,各部提高警惕。”刘襄嘱咐众将。 第二百七十三章 民以食为天 弥加很急躁,三天前有族人自北方赶来,说是乌桓人突袭了过冬的草场,几万人马在草原上追杀部族的老弱,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他们不是来抢东西的,他们就是来杀人的。 再不回去,部族的人就死光了。 乌桓人? 乌桓人就是汉人的狗! 他恨恨的看着天边上缀在队伍后面的辽东骑兵,那个该死的阎柔,就带着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你返身开战,他就后退,你行军的队伍散乱一点,他就靠近准备攻击,你夜间休息,他就派人过来射箭。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吃不好睡不好,打不着走不了。三天时间只走了五十里,这个速度,族人的尸体都收不回来,都得被野兽吃光了。 可他不敢分兵啊,断后的人少了,就是送给汉人的肉,挡不了多久;断后的人多了,回去给乌桓人杀吗? 至于素利说的,两部交替掩护之事,他可不敢信,谁先挡第一阵?他挡住辽东骑兵的时候,素利趁机脱身而走呢?他可没信心硬抗阎柔的八千骑兵,辽东有上千的铁甲突骑,他就一万来人,可吃不住辽东骑兵的突击。 弥加舔了舔嘴唇上的燎泡,疼得直皱眉,恨恨的自言自语:“当我是傻子吗?你怎么不去挡第一阵,那我就能趁机撤回部族了。” 鲜卑人不敢放马提速,不敢拉长队伍,只能聚在一处缓缓后撤。 轲比能远远的看着,没有找到机会。 “这些人学聪明了,若是像之前那样留人断后就好了,我部铁骑冲上去就有斩获,太可惜了,这些东鲜卑的秃尾巴狗,丢尽了鲜卑勇士的脸面。” 阎柔笑着劝道:“不必着急,吾已经给主公报信,到时大军合围,他们跑不了,现在只需要拖着他们,消耗他们,我们要像狼群捕猎一样,耐心的等待他们疲惫。” 说完拍了拍轲比能的肩膀,给他画了个大饼:“轲比能,你现在已经入了汉籍,是汉人了,回头取个汉名吧。好好干,主公很是看重于你,封候拜将之日不远了。” 轲比能嘿嘿傻乐:“多谢阎将军指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刘襄接到阎柔传信的时候是二月十四,他们已经在草原上追索了十二天,难楼部报上来的杀人数字已经超过了十五万,按照崔奕的说法,这帮子乌桓人把草原上的地鼠都算成人头了。 无所谓,随他们去胡乱报数,反正刘襄也不会信,他只看缴获的牛羊计算着东鲜卑人的损失。 白灾之后,南下劫掠的青壮带走了大部分的马匹和牛羊,剩下的又会被吃掉一批,现在还能活着的,肯定是留的种,比鲜卑人的人口多不了多少。 十二天以来,难楼部上缴了两万多只羊,四千多头牛,五百匹马,都是口龄适当的雌兽和零星的种兽。 算上战斗时被波及死掉的,以及他们屠宰留做口粮的,这些应该不到一半。 不要小看四万青壮的胃口,这些天被他们吃掉的牛羊至少得有两万多头。难楼自打来到草原就没再领过补给,当然,想领也领不着,所以他们肯定留了一部分做口粮,根据搜索队伍的行军时间来算,最少也得够吃五天的量,这又是上万头的牲畜。 雪灾过后的草原,除了牛羊哪还有别的吃食,所以刘襄推断,难楼部至少缴获了六万只羊,牛的话应该杀的比较少,还要拿来做运力,但五六千头是有的。 依据这个数字,东鲜卑人大概死了四五万的样子,至少一半的人口被难楼部剿灭。 这个结果不错了。 在草原上追剿游牧民族,最难的不是战斗,是怎么找到他们。这还是托了季节的福,他们猫冬的时候相对比较密集,要是夏秋两季过来的话,十几天都未必能看到几个人烟,搜寻几十里,可能啥也找不到。 在草原上,野兽比牲畜多,牲畜比人多,行走百里,可能都碰不到一个人。 这就是汉军北伐最大的难题,战前准备的补给都吃完了,还没找到游牧民族的主力。 草原分裂的时候,他们躲着你,等草原统一了,他们的骑兵太多,南下劫掠的速率太快,汉军被动防御跟不上节奏,你的大军刚刚聚集起来,人家已经抢完走了。 等你冲进草原准备报复性杀戮一番,结果找不到决战的机会。 粮尽而退,别提多憋屈了。 所以,这次的斩获真的不错了。 收割的快乐到此为止,刘襄下令聚兵。 足足用了五天的时间,十九路人马才收拢完毕,又上缴了两千多头牛,万余只羊,三百多匹马。 难楼还上缴了羊皮四万张,牛皮三千张,都是新剥下来还没硝制的。那些熟皮子被族人裹在身上取暖了,不好强行剥夺族人的战利品,否则,他真想全都献上去。 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为什么乌延能得到将军的欢心。不可能只是因为投靠的早,乌延部当初都要灭族了,人口不及他的一层,现在他们的势力跟自己差不多,这可都是将军扶持起来的。 将军为什么扶持他们呢? 是因为他们和将军手下的商队关系密切,乌延部只管放牧,商队的人帮他交易,然后一起分钱。幽州需要皮子,他们就卖皮子,幽州需要活物,他们就卖活物,这怎么可能不赚钱? 乌延的日子让他很羡慕,他也想得到将军的信任,可他不认识商队的人,谁知道会不会被骗啊,商人最会骗人了。 所以他求到了刘襄这里。 “启禀将军,我部也想跟乌延一样找商队合作,乌桓人不会做生意,我也不知道哪个商人可以信任,求将军给我部派个商队,我们也想跟乌延部一样,投身到将军门下。” 难楼的意思,刘襄听明白了,想跟军属商队绑在一起,彻底的投身,得到自己的信重,可难楼不明白,刘襄信任乌延部和轲比能部,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跟商队合作。 最主要的是,这两个部落已经改换了主食,他们和汉人一样,主食为粟、麦,有时候也吃点稻米。 民以食为天,这个道理放诸四海皆准,不管是汉人还是胡人,食物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主食的改变就等于彻底的依附汉人了,时间一长,民族的饮食习惯就会彻底转换,他们的后代自然就成了真正的汉人。 这比商业捆绑更加的牢固且有效。 无论是商业交易也好,文化输出也好,教胡夷之人种地也好,这些都是手段,目的就是要他们改换食物的结构。 当主食变得跟汉人差不多的时候,汉化就自然而然的完成了。 民以食为天! 这个道理先贤一遍又一遍的念叨,很多人听不懂。但是,刘襄觉得自己已经品出了一些味道,这也是他自信能够汉化那些胡人的原因。 民以食为天,食物的构成决定了人的生存方式,而生存方式决定了人的思维模式。 思维决定阵营。 阵营是什么呢?在上古时期,阵营就是族群,族群演化了民族。 第二百七十四章 走神引起的脑补 给难楼安排商队,帮助经营牧场的问题很好解决,幽州有专门贩卖牲畜的商队,随便调一个,两方都高兴。 现在军属商队卷得厉害,贩卖牲畜不再像原来那样只会纯赚差价了,已经开始细分,卖鲜肉的,卖肉干的,卖熟食的,开酒舍的,卖皮子的,卖裘皮成衣的,还有专门买入草原牧牛,穿了鼻环训练成耕牛再贩卖的。 耕牛的价格可比肉牛贵多了。 胡人放牧养大的牛,它是不会耕田的,不像汉人养大的耕牛,从小开始就跟在母牛身边学习拉车、拉犁,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了。 放牧长大的牛,只会跟着牛群吃草长肉,其他的啥也不会,得给它穿了鼻环,拉着车,拉着犁,一点一点的教它,其中比较聪明的,性格稳定的,才能成为耕牛,那些脾气执拗暴躁的和笨蛋学不会的,就只能杀了卖肉。 持续的内卷,造就了更聪明的商人,有人挑选那些体格健壮、毛色漂亮、性格温和的牛,专门训练拉车,然后以极高的价格卖给那些世家大族有钱人,听说非常赚钱。 以肩高六到七尺,毛色纯黑油亮,筋骨强健的公牛最受欢迎,其次是纯白的公牛。 这一行讲究个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刘襄怀疑再卷下去,会不会把斗牛行业给卷出来,说不定哪一天就冒出个大聪明,突发奇想,卖牛卖不过别人,咱们可以表演斗牛卖门票啊,可以做庄捞钱啊。 很可能斗牛士都会提前出现呢。 一切皆有可能嘛。 幽州的牲畜商人为什么跟牛较上劲了呢?因为刘襄下令,禁止贩卖马匹。 他不但禁了战马,驮马也禁了。 不要小看驮马,用驮马也能训练骑兵,很多胡人都是骑着驮马上战场的。战马是体能、爆发力都强,且胆大好斗的优秀个体,但不代表驮马就不能参与战斗。 所以幽州禁止贩马,违者抄没家产,服苦役五年,如有家中子弟从军者,一律清退,其家追回军属待遇。百姓举报私自贩卖马匹的,可以得到一层家产的奖励。 想买卖马匹只能去官办马场,由当地民团具保,出事会连坐。 幽州贩马的少了,但贩卖牛羊猪狗家禽的牲畜商人很多,其中贩牛的最赚钱,毕竟是大牲口,用处多。 与乌桓人的关系改善,获取大批牛羊的难度变低,自前年蝗灾开始,汉人百姓饲养了大量的家禽,百姓家中有存粮,麦粉推广,榨油增多,麦麸豆饼变多了,养猪养狗的人越来越多。 货源充足,自然催生出许多贩卖牲畜的商人。 难楼部若是加入这个商业体系,幽州的肉价还能降低,这是好事,刘襄巴不得百姓都能吃得起肉才好。 他刚到大汉那会,肉很贵,最便宜的都要每斤五六十钱,绝大部分的底层百姓一辈子都没吃过几次肉。现在便宜的猪肉和狗肉已经掉到了二十钱,羊肉三十钱,牛肉和禽肉还是贵,一个要耕地、拉车,一个产肉少。 原本高价的鱼肉,现在因为近海捕捞和池塘养鱼的发展,小咸鱼已经便宜到了几钱一斤,可因为无法冷藏运输,鲜鱼的差价极高,河边、海边超级便宜,百里以外就得翻倍,再远更贵,越远越贵。 这个问题,反正刘襄解决不了,他也懒得花心思去解决,商人自己就能想出办法。慢慢来吧,才吃饱几天呀,能偶尔吃顿肉改善改善伙食就不错了,天天大鱼大肉的生活,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可满足不了。 难楼一提商队的事情,刘襄有点走神,当初只是为了拉拢军心,应付与胡人的互市以及充实那些抄家得来的商铺。现在已经成长为幽州的经济支柱,那些军属商队的分红就能支持他供养几万大军,更是勾引得民间参军热情极高。 乡中的民团训练热情也很高,很多乡里的民团已经开始训练正卒的阵战和金鼓旗号,就是为了选兵的时候比别人更有优势。有些家境殷实的已经在官办马场报备买马,孩子从小就开始练习骑射。 武德充沛啊。 幽州的战争潜力一天比一天厚实,再过几年,随便从乡里拉出个民团都比别人的郡国兵精锐,敌人会不会很绝望? 敌方的谋士绞尽脑汁的调走了安平军正卒,兴高采烈的派兵偷家,结果发现幽州种地和放牧的百姓都比他们的正规军能打,他们会不会很抓狂? 那就好玩了。 最卷的其实还是军属家庭,不但在商业上卷,人口上也在卷,如果家中子弟受伤、阵亡,他们的第一选择就是用其他兄弟替补入役,听说人丁单薄的,都在努力生孩子,很多家庭都已经在收义子了,因为他们的将军不收独子从军,所以要准备好备胎。 先军思想开始成型。 刘襄知道军政府体系有很多弊端,但是,打天下的时候,军政府的效率最高,战力也是最高。 军队优先,战争优先,只要控制好战争烈度,不出现大规模的阵亡,军政府真的很好用,等地盘大了以后再转型吧。现在,先壮大己身再说。 刘襄在上首开小差,坐在下首的难楼不知所措了。 他心中滴咕,这安排商队的事,这么难的吗?将军要考虑这么久,还是说自己的贡献还不够? 可还能给什么呢?全部青壮都出来打仗了,绝大部分的缴获都上交了,今年遭灾,马匹牛羊冻死了很多,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难楼在忐忑不安之中挣扎,绞尽脑汁的思考还有什么能搏取将军的欢心,他不敢有丝毫的反叛之心。这三年多,他眼睁睁的看着安平军在这位的带领下极速壮大,以冠绝幽州的渔阳营铁甲突骑为基础,一步一步成长到北境无敌的存在。 面前的这位虽然看起来温和有礼,但他可是诛杀鲜卑单于,攻灭王廷的天下名将,借自己八个胆子也提不起反抗之心的。 可乌桓人穷啊,还能拿出来什么呢? 听说,当初乌延是倾尽全族男子为将军打仗,随着安平军攻下了辽西郡。 那个鲜卑人轲比能也是带着全族青壮随将军南征,硬碰硬的跟北军搏命。 或许,这次就是将军对我部的考验,扫荡东鲜卑部族老弱的任务太轻松了,得在对战他们主力的时候好好表现才行。 好日子谁都想过,人家能用命拼,我也能。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上天无路 入地无门 刘襄回过神来的时候有点尴尬,轻咳了一下说道:“你担心被骗,这也没错,无奸不商嘛,战事结束之后,我给你找一个稳妥的便是了。” 难楼一听战事之后,自以为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这是要看他的表现啊,信誓旦旦的回道:“多谢将军,我部愿为先锋,攻灭鲜卑贼寇,为将军清除北疆威胁。” 难楼突然提升的战意,让刘襄有点莫名其妙,鉴于士气可鼓不可泄的原则,他也没问缘由,鼓励道:“好,难楼司马壮勇,吾等着你建功,必定重重有赏。你方才上交的皮子,便算你第一次的货物吧,回头会让商队运送粮食、盐和燃料去你的族地。” “多谢将军。” “下去整军吧,鲜卑人的大军正在回返,过几日便要大战。” “遵令。”难楼领命告退。 帐中的金尚成其实一直处于迷茫状态,他投幽州没多久,又是在塞外三百里的弹汗山放牧,虽然被任命为胡骑营军司马,可骑卒还没挑选完毕呢,不了解幽州的情况,想不明白难楼为何这么重视商队。 依着他的想法,有商人来部族就交易,没商人就去开互市的地方交易呗。商人而已,至于吗?难楼的反应有点太大了吧?这个马屁精。 刘襄转头看着金尚成问道:“金尚成,这段时间没让你们出兵,有什么想法?” 这次出兵,休屠部的七千人就跟着中军一起行军了,什么都没捞着。 金尚成可眼馋难楼了,这处草原的鲜卑人没什么战力,找到了就能随便抢。可他不敢说出来,休屠部惹将军不高兴了,明显是在惩罚他们,他恭维道:“我部有幸能护卫将军,责任重大,倍感荣耀。” 话说得好听,但一听就假。 刘襄警告金尚成:“你记住,我让你抢的时候,你才能去抢,吃肉还是啃骨头,看你们的能力,我不让你抢的时候,你一家一户都不能动,一口汤都不许喝,明白吗?” 休屠人桀骜不驯,在并州就不服南匈奴王廷的管辖,需要打压一下,削弱一下,然后才能汉化。 金尚成站起来躬身行礼:“愿遵从将军命令。” “下去整军吧,大战将起,说得再好听也不如实际行动,让我看看休屠人的忠诚。” “是,休屠人会让将军看到我部的忠诚。” 金尚成也下去整军备战了。 崔奕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这种不听话的玩意,干脆灭掉他们,省得费心思。” 刘襄摇摇头,微笑着说道:“咱们不能跟所有人为敌啊,那就打起来没完了,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尽快强大起来。什么叫团结一切呢?就是把能当朋友的团结在身边,把可敌可友的也团结在身边,把不能当朋友的全都干掉,这就是团结一切。” 崔奕想了片刻,理顺了话里的意思,恍然大悟:“我懂了,把所有人都打服了,就全是朋友了呗?” 这话也不算错,刘襄懒得跟他掰扯,崔奕总有自己的道理,转头对严纲说道:“派人沿着教来水向西南搜索,寻找鲜卑大军的位置,若教来水没找到,就越过沙漠去牤牛河侦查。阎柔正在盯着他们,靠近看看那些鲜卑人的状态。” 乌侯秦水和乐饶水交汇之后向东流淌,就是大辽水的上游河段,也就是后世的西辽河,河水南方是东西长四百余里,南北宽约两百里的沙漠地带,也就是后世的宝古图沙漠和巴胡塔沙漠。 没有万全的准备,没人会在沙漠里行军,所以鲜卑人南下辽东的行军路线是在两河交汇的地方,向南走教来水,然后穿过五十里左右的沙漠地带,到达牤牛河流域,顺着河道进入渝水流域,渝水就是后世的大凌河,沿渝水南下就到达了阳乐、昌黎一线。 这一路稍微绕了几个弯,全程五百余里。 阎柔所部就驻守在阳乐、昌黎一线,正月的时候,两军就是在那里对峙了一个多月。 二月初的时候,刘襄率兵抄了鲜卑人的老窝,到了二月十四收到了阎柔的传信,信上说,二月十二鲜卑人回军,走的就是这条路线,派来的信使是熟悉地形的向导。 等刘襄聚兵完成,已经是二月十九了,鲜卑人动身七天,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程。 此时的东鲜卑大军还在牤牛河流域,七天走了不到一百五十里。 弥加嘴上的燎泡全破了,一说话就疼,可他还是忍不住的咒骂:“阎柔那个狼崽子,他要生生的拖死咱们,素利,你与我一起回头灭了他,咱们就算追到辽东去,追到他的老窝也要打死他!” 素利没好气的回道:“阳乐、昌黎两城互为犄角,几万大军驻守,怎么打?柳城那边也有兵马,随时能抄咱们后路,辽东可是那个煞星的地盘,你非要去捋虎须,还非要拉着我一起。当初听我的多好,去扶余抢一圈,现在咱们都回家了。” “扶余是盟友,没听过嘴死了,牙也得死的道理吗?” 素利翻了个白眼:“那叫唇亡齿寒,你拿他们当盟友,现在看看,谁出兵帮咱们了?” “甭管什么死什么寒,我觉得公孙家的人说得对,咱们要是还在互相打,那个煞星谁能抵挡?最后都得死。”弥加咧着嘴,忍着疼,跟素利辩驳,这要搁以前,按着他的脾气,现在已经抽刀子了。 可他得忍。 他放下仇怨拉着素利部来打辽东,原以为各处盟友都能出兵,结果真刀真枪上阵的只有他们两部,现在更是落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 那就更不能内讧了。 素利哀叹一声:“现在离死也不远了,我部有人冒死穿过沙漠来给我报信,族人死得差不多了,那个煞星亲自到了草原,好几万骑兵纵横来去,杀的人头滚滚,投降都不接受,当真是一个都不想留啊。” 弥加感觉肚子里有把刀子在胡乱的搅动,他的族人报信的时候说过的,乌桓人是从西面过来的,东面的素利部都快死绝了,那自己的部族肯定死得更多。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咱们不要管后面的追兵了,全力奔驰,我要回去给族人报仇。” 素利愤怒的训斥道:“你又在找死不成?全力奔跑能跑多久?还能剩下力气反抗吗?阎柔就等着咱们混乱起来呢,你当他的铁骑是摆设吗?就算摆脱了阎柔,回到北边送死去吗?” 弥加恶狠狠的盯着他:“那怎么办?你想投降?你要是敢投降,我现在就宰了你!” “北面是刘襄那个煞星,南边是阎柔这个狼崽子,东边是沙漠,西边是山区,过了山区还是沙漠,哪里还有出路,到哪去找活路?你告诉我!”素利更愤怒,他本就不愿意来。 现在落到这种境地,都是因为弥加强行拉着他,威胁他不跟着一起来,就联络盟友先灭了他的部族。 还不如当初跟弥加干一仗呢,最不济也能逃到大鲜卑山里面去。 总不会比现在差了,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二百七十六章 瀚海胡儿归 素利最终放弃了投降的打算,弥加的一句话,让他觉得很有道理。 “他不留活口的,投降过去也是死。” 是啊,那个煞星屠杀鲜卑人也不是第一次了,谁能保证投降过去不会被杀? 绝境逼得东鲜卑两部人马终于放下了猜忌,互相掩护,加速撤退,三天时间走了一百六十里,来到了沙漠边缘。 穿过五十里的沙漠地带,再突破敌人的封锁就能回到草原,到了那里才有逃亡的空间。 他们也没想着进入沙漠隐藏行踪,身后就跟着敌人的大队骑兵,根本隐藏不了,不用白费功夫。在河边稍作休息,装满清水之后便直接向教来水流域行进,打一仗,突破敌人的包夹,回草原。 他们别无选择。 刘襄率领五万骑兵在教来水流域等了两天,放出去的斥候早已找到敌人的行踪,随着距离的拉进,他与阎柔的通信越来越顺畅,好整以暇的等着敌人穿过沙漠,来到阵前。 二月二十三,教来水东南五里,两方八万骑兵在沙漠边缘对峙,战场蔓延十几里,他需要登上沙丘才能看全整片战场。 这是刘襄第一次经历这么大规模的骑兵对战,虽然绝大部分都是牧民。 黑压压的马群一直延展到天边,半固定的沙丘零星的冒出几点绿色,倒伏的胡杨像狰狞扭曲的怪蟒,诉说着上苍的残忍。 老天是残忍的,它创造了一个角斗场,万物都得在其中搏杀,身为佼佼者的人类,尤其擅长杀戮。 正面迎敌的难楼部率先发起攻击,游骑前出,以羽箭试探敌军的状态,试图搅乱敌军的阵脚。 鲜卑人也派出游骑应对。 骑兵作战很少会一上来就结阵对冲,那是发现战机之后的决战之举,一开始都是轻骑骚扰,打乱敌军的部署,消耗敌军兵卒的力气,逼迫敌人露出破绽。 游骑大多是没有战马的牧民,他们骑着驮马以弓箭作为杀敌手段,无法独立完成突击敌阵的任务,说白了就是炮灰。 广阔的沙地之上,一队一队的骑兵纵横来去,一蓬一蓬的羽箭互相对射,不停的有人中箭落马,两方的游骑都没什么甲胄护身,弓箭的杀伤效果极大。难楼部占据人数优势,鲜卑人更加野蛮好斗,两方缠斗不休,一时片刻难分胜负。 “命令休屠部自东线发起攻击,牵扯鲜卑人的兵力。”刘襄沉声下令。 趁着难楼部与敌人纠缠,金尚成迂回到了东线,七千骑兵向鲜卑人的侧翼发起攻势。 东侧的弥加部分兵抵抗,本阵兵力开始变得单薄,但还能应付。 难楼部尚有万余突骑,正在等待敌人露出破绽。 两部已经出动三万多骑,但仍然无法调动鲜卑人的全部兵力,鲜卑还有近万骑兵未曾参战。乌桓人和匈奴人都堕落了,战力确实比不上鲜卑,两倍多的人数,只能打成平局。 刘襄有点失望,继续下令:“命令阎柔前压,寻找战机,突敌破阵。” 阎柔所部八千骑兵,有千余铁甲突骑,三千革甲骑兵,都是从军两三年的老兵,战力非凡,他们整队靠近,虎视眈眈,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弥加亲自带队来到后阵防备,素利也派出三千兵力支援南线战场。 鲜卑人的本阵,只有四五千人的样子了。 崔奕有点着急:“主公,崔某请战,骁骑一次冲锋便能打穿敌阵,” “不要着急,敌人还没有疲惫。” “不急不行啊主公,再不上,他们就打完了!不是说好了要在战场上检验一下甲骑具装的战力吗?再不上敌人就没了,总不能用甲骑收拾残局吧?” “安心等等,甲骑具装不着急检验,今后的战斗有得是,再等等。”刘襄总不能说,他想要消耗敌人的力气,也想要消耗难楼部和休屠部的青壮,方便以后汉化他们吧。 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说。 他已经被大汉朝改变了很多,变得成熟且有城府,或者也可以叫做阴险狡诈。 战斗在继续,流血在继续,但仍然没到主力决战的时候。 不停的有人中箭落马,不停的有人抡刀互砍,伤兵在哀嚎,无主的马儿在乱窜,它们被吓坏了,主人却再也不能安抚它们。 战场之上,黄沙漫卷,羽箭飘飞,血肉淋漓,横尸累累。 刘襄在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 鲜卑出现颓势。 “命令难楼部发起总攻,清扫外围敌兵,合围鲜卑本阵。”说完转头看着崔奕:“骁骑营着甲,准备冲阵。” “得令!” 崔奕一蹦三尺高,大步冲下沙丘,对着骁骑营士卒暴喝一声:“着甲,准备出战。” 四百余人的甲骑具装,七百多人的铁甲突骑,互相帮忙,开始穿上骑甲、马铠,他们很久没有上阵了,各个都是心痒难耐。 难楼接到决战的命令,万余突骑冲入战场,鲜卑游骑遭遇致命打击,他们战斗了一个多时辰,消耗极为严重,一照面便被击溃,乌桓突骑沿途收拢己方骑卒,兵势越来越大。 素利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若是任由敌军清扫己方游骑,敌方士卒必定士气高昂,我军士卒必然士气沮丧,如此我消敌长,待敌军聚起兵势之后,就难以抵挡了。 他不得不应对,只能带着本阵四千余骑向乌桓侧翼发起冲锋,难楼早就防备这招呢,鲜卑人一动,他也带人调头,两部主力突骑正面对冲,生死胜败,在此一战。 鲜卑本阵被调动,南方战线的弥加就露出了后背。 “骁骑出阵,越骑跟进,摧敌破阵,击溃鲜卑。”刘襄下达总攻的命令,要结束这场战斗。 安平军四千两百骑兵,在崔奕的率领下,以甲骑具装为前导,冲过乱战之地,突破鲜卑本阵露出的空隙,直接撞进了弥加所部的后阵。 人马皆着甲的四百甲骑具装,如钢铁巨兽一般势不可挡,箭矢被弹开,战刀不可入,长矛被挑飞,战马被撞翻,兵卒被践踏,一路横推,毫不避让,在鲜卑人的阵势中,趟出了一条直线。 破阵而入,溃阵而出。 后续骑卒跟进,一路大砍大杀,随着甲骑具装一次冲锋就击溃了弥加所部。 鲜卑人很绝望,敌人根本打不死,这还怎么作战? 安平军骑卒刚刚冲出鲜卑人的阵势,阎柔率领的八千骑兵就到了,他原本的打算是顺着骁骑冲出来的缺口杀进弥加所部的阵型,彻底击溃鲜卑人,可没想到甲骑具装这么凶猛,一次冲锋就打崩了敌军。 但战阵之上不及细想,冲进敌军溃兵之后,他毫不恋战,杀出一条血路直奔素利部而去,那里鲜卑突骑与乌桓突骑还在鏖战。 阎柔调整了一下速度,辽东骑兵趁机整队,在素利带队刚刚冲出难楼部骑阵,减速调整之时,自侧后发起冲锋。 来自背后的打击,让素利部毫无抵抗之力,八千骑兵从尾到头杀穿了鲜卑人的阵势。 素利恨得逆血上涌,眼珠子通红,可没等他怒骂出口,阎柔一箭命中其面门,素利翻身落马,气息全无,余部崩溃,四散而逃。 可惜难楼部已经调头包围而来,逃出生天者,寥寥无几。 阎柔不管败兵,回头观望南线战场,那里已被崔奕趟平,他赶到之时,渗进黄沙的血液都快干涸了。 东鲜卑两部主力被灭,游骑失去战意,四散而逃。 安平军各部纵马追杀二十余里。 此战大胜! 东鲜卑全军覆没。 打扫战场,收拢俘虏,功曹统计战果,刘襄暂时把这些事情放在一边,他站在沙丘上眺望着东边扶余的方向,命人给袁涣传信: “东鲜卑已灭,即刻回返玄菟郡。” 第二百七十七章 继续东进 袁涣出使将近四个月了,虽然没能劝说扶余出兵高句丽,可稳住了扶余王尉仇台,让其没有和东鲜卑、高句丽一起出兵,否则辽东的战事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试想一下,如果四路全部出兵,他们就不用防备身边的强敌,自然没有后顾之忧,战略必定大胆,安平军各部左支右绌,难以抵挡,十几万联军攻入辽东,必定打成一片烂摊子。 刘襄别说抄鲜卑人的后路了,腊月就得顶风冒雪的支援辽东,甭管能不能胜,辽东的损失小不了。 哪能像现在这样御敌于境外。 关羽在番汉挡住了乐浪,阎柔把鲜卑人挡在阳乐到昌黎一线,高句丽陈兵玄菟边境不敢前进,杨槯率兵抵挡是一个方面,另一个原因也是怕扶余抄他们的老窝。 若是扶余、高句丽同时出兵,双方都没有顾虑,杨槯未必能挡得住两线夹攻,单单高句丽的兵力就是他的五倍,左军都来不及支援,阎柔所部也没法安心的与东鲜卑对峙,更别说追击三百多里。 有时候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压力。 此战,袁涣居功至伟。 发信让他回返玄菟,是考虑他的人身安全,刘襄不准备回辽东,此地向北四十余里,再顺着大辽水东进四百里就到了扶余的边境,沿途毫无阻碍,他要带着骑兵过去转一圈。 倒不是真想打扶余,高句丽四万大军还在玄菟边境,南边还有乐浪的三万人,现在不是打扶余的好机会,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打消他们没必要的小心思。 携大胜之威震慑外国,这是一种军事手段。 万一尉仇台脑抽了,见到东鲜卑覆灭,觉得没有安全感,砍了袁涣的脑袋取信高句丽,与其火速结盟怎么办? 谨慎一点,没什么坏处。 他喜欢把事情做在前面,事发之后再痛心疾首,哀伤悼念什么的,那不是他的风格。 预先制定计划,平平稳稳的推进事态发展,让一切都条理分明,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状态。遇事不决莽一波,虽然看起来热血,但其实是短智的行为,容易成为炮灰啊。 看着信使没入夜色之中的身影,刘襄收回思绪,检视这次战斗的不足,以期下一次能做得更好。来到汉朝四年了,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成长了起来,现在还算不错。 这是个大争之世,不成长,会被拍死在沙滩上的。 这次战斗是在正午之后发起的,鏖战将近两个时辰,又追杀溃兵二十里,战斗结束的时候,已经入夜。 时间有些紧,夜色为逃兵提供了掩护,具体逃走的数字还没统计出来,但数量肯定不少,他其实可以再前行十里,提前一段时间接战,那就从容得多了。 突袭不用考虑,这里的沙漠地形平坦,一眼能看出去十里地,实在是没有偷袭的条件。至于夜袭,他从头到尾就没考虑过,用中军的精锐兵卒代替难楼部和休屠部的损失,他不想这么做。 他需要有限度的削弱一下这两个部族,方便后续的汉化。 在刘襄思考的时候,俘虏收拢完毕,伤兵也经过了临时包扎,大军就地安营,准备明天再打扫战场,功曹统计的数据报了上来。 东鲜卑两万六千骑兵,击杀八千余人,俘虏一万四千人,三千多人逃散。 我军阵亡一千九百余人,轻重伤员七千余人。难楼部死伤惨重,阵亡一千五百有余,伤员六千四百多;休屠部阵亡三百多人,伤员七百余人。 中军伤损二十余人,辽东骑兵伤损百余人。 严纲听了这个数字有点不信。 “他们怎么伤亡这么大?这一仗可不是苦战。” 崔奕出言指点:“缺甲,马也不行,箭雨一来,被射伤的,被惊马掀翻的,大有人在。两部胡人拉出来四万多骑兵,看起来人多,战力也就那样,只需五千突骑,一次突击就能打乱他们,对付这样的军队,不要跟他们纠缠,直接结阵突击,他们怕这个。” 严纲点点头,又学到了。崔奕身后的徐晃也是眼神烁烁,有所领悟。 “那鲜卑人怎么还跟他们纠缠?鲜卑人不知道这个道理吗?”阎志有些疑惑不解,他现在是越骑营军司马,熟悉的是骑射、游斗之类的战法,而且跟他哥阎柔在领兵方面差距不小。 刘襄已经考虑要把他放到地方上去了,他在军略上面没什么天赋。 就像他问的这个问题,其实有点傻,阎柔看不下去了,开口指点道:“鲜卑人更缺甲,何况我军精锐骑兵在南北两面盯着他们的主力,鲜卑人不敢直接突击,否则会被拦腰斩断,那样输的更惨。” 刘襄看着指点战法的崔奕、阎柔两人,一个是当了八年队率的低级军吏,一个是从小被掳掠,靠帮着胡人交易才能活下来的奴隶,再加上自己这个因祖上造反获罪而没落的宗室子弟。 都在成长啊! 挺好的。 他微笑着说起了后续的安排:“子明,俘虏和伤兵由你带回辽东,我会让难楼部和休屠部派人协助。俘虏送去修路,贯通辽西走廊的大道已经修好,下一步要从徒河向北联通昌黎,东北过医巫闾山山脚直通玄菟郡,再从玄菟向南联通辽东各县,直到沓氏县的云帆营水寨。东南修到番汉县。至于通往乐浪的大道,以后再说吧。” “主公放心,吾会安排妥当。” 刘襄点点头,又对崔奕说道:“收拢所有补给,伤马宰杀做成肉干,统计一下能够食用多久。” “遵令。”崔奕一听就知道又要开战,高兴的接令就走,早点准备好军粮就能早点出征,这一仗他还没过瘾,鲜卑人就败了。 大军休息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驱使俘虏收敛尸体,挖坑掩埋。 崔奕奔来跑去指挥兵卒收拢死伤马匹五千有余,除去轻伤能够治好的,还有四千五百多,这些都会宰杀、剥皮取肉充做食物。一匹马能出三百多斤肉,三百多斤骨头,光马肉就够大军食用将近一个月。 缴获的牛羊加上原有的,有牛八千多头,羊两万多只。再加上阎柔所部携带的军粮,够大军食用两个半月。 但刘襄舍不得吃牛羊了,遭遇雪灾,幽州的牲畜损失不小。 命难楼部和休屠部派出五千人协助阎柔,运送伤员,押解俘虏,驱赶羊群返回辽东。 阎柔所部八千骑兵会在返回辽东之后,南下番汉,伺机而动。 刘襄率领三万五千骑兵,驱赶牛群作为运力,携带一月补给沿河水东进向扶余而行。 临走之时传信乌延,调其部族移驻科尔沁草原,清理东鲜卑残部,这里将会成为他们夏秋两季的草场。信中叮嘱,待秋末回返关内之时,一定要派人焚烧草原,不能给其他胡人留下越冬之地。 乌延部人口十二万,春末就得出塞放牧,因草场不足,族人奔波四散,一到夏秋两季,聚兵就变得缓慢且困难,正好让他们来科尔沁放牧,防备大军走后其他胡人来此繁衍,成为后患。 科尔沁草原是沙原地貌,没办法开荒种田,刘襄也不想奢侈的在这里筑城修路,耗费太大,回报太小,他不能给幽州背上这样的包袱。 战乱即将到来,现在不是开发草原的时候,辽河平原还到处都是荒地呢。 事有轻重缓急,得一步一步的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顺者昌 逆者亡 四百四十里路程几天就到,中途还清剿了几次鲜卑人。 东鲜卑和扶余交界的地方就是现代的双辽那一块,西辽河在这里转折南下与东辽河交汇,再往下直到入海,就都是辽河的河道了。 东汉这会,西辽河以及辽河河道都叫大辽水,浑河叫小辽水。 东西流向的浑河、柳河、辉发河一线,就是扶余和高句丽的边界。 双辽在东汉的时候还是一片荒地,距离扶余王城三百多里,沿路无险可守。 刘襄很奇怪,为什么东鲜卑没有灭了他们呢? 扶余曾经辉煌过,他们的祖先来自于北夷的索离族,生活在贝加尔湖那边,后来应该是战败了,余部逃到了东北地区建立国家,占据了整个吉林省,以及辽宁北部和黑龙江南部,方圆两千里,人口五十万。高句丽的王族桂娄部也是出身北扶余王室一脉。 可惜扶余国后来衰落了,被高句丽打得够呛,丧失大片国土,还被汉朝占了一块,那块地方就是玄菟郡。 现在扶余国只有人口二十来万,西接鲜卑,南临高句丽,东北边挨着挹娄,也就是满族人的祖先。 除了能欺负一下半原始部落的挹娄以外,大汉、鲜卑、高句丽,他谁也惹不起。 所以刘襄到了边境的时候,扶余王尉仇台毕恭毕敬的求见,还奉上了大批的“土特产”。 是挺土的,香木二十担啊,貂皮一百五十张啊,花尾榛鸡十对啊,猴头一筐啊,山参十支啊,各色干果什么的。 看着礼单上记载的各种“农副产品”,刘襄有点馋了,好吃的真不少,比如后世被称为“飞龙”的花尾榛***大山珍之一的猴头,还有松子、榛子什么的。 特别是山参,虽然汉人不认这个,得到南北朝时期,鲜卑人才把人参推广药用,可他知道这是好东西,后世的正经老山参有价无市,超级值钱。 但是,花里胡哨一大堆,还真不如给他万石粮食有用。 扶余也是农耕民族,占据了松嫩平原的南部,粮食应该不少。 看着得有七十多岁的尉仇台,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装可怜,刘襄一点都不同情他。这是个老狐狸了,六十多年前就去洛阳朝贡过,当过一段时间的质子,帮大汉打过仗,也带兵入侵过汉朝疆域。 反反复复,无信无义。 也许这就是小国的生存之道,但刘襄又不是他的国民,没有同情他的理由。 “尉仇台,为何抗命不遵?” “启禀将军,扶余弱小,无力攻打高句丽人,万望将军体谅,吾不敢抗命,实无力也。”尉仇台的汉话说得真不错,跟汉人儒士差不多了,而且一副纯正的河南口音,有种浓浓的胡辣汤味。 “少拿这种话来搪塞我,抗命就是抗命,哪来的这么多借口,军令一下,令行禁止,哪里容得你讨价还价,你当我是卖布头的商贾吗?” 扶余国归幽州玄菟郡管辖,刘襄的身份是可以直接向他下令的,他的话说得义正言辞。只是这些年大汉衰弱,周边的小国就开始不听话了。这种事,灵帝视若无睹,边郡也渐渐的管不了这些小国了。 这不行,至少幽州不行,他要重新立一下规矩。 “望将军恕罪,国小力弱,吾实无能也。”尉仇台继续装可怜。 跟着扶余王一起过来的袁涣出言劝解道:“明公息怒,扶余王确有苦衷,不若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将功折罪,明公觉得如何?” 尉仇台赶紧接口求道:“吾愿将功折罪,倾全国之兵随将军作战,只求将军谅解。” 刘襄没理尉仇台,瞪了袁涣一眼:“为何不回玄菟?” 袁涣觉得主公没有打扶余的意思,否则依着他往常的作战风格,大军早就冲进了扶余国境,那扶余的王城就是一圈木墙,哪里挡得住汉军攻伐。 措辞严厉必是另有所图,就配合的说道:“明公携大军而来,又命我等撤离,扶余上下惊怖,士民苦苦哀求,吾实在不忍心呐,遂来恳求明公,暂息雷霆之怒,给扶余子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生民何辜?望明公饶恕他们吧。” 刘襄确实没有打扶余的意思,他就是来吓唬人的,借着袁涣的台阶,恐吓尉仇台: “吾今日能灭了鲜卑,明天便能灭了你,小小扶余,竟敢违背我的军令!谁给你的胆子?念在袁治中为你求情,便放你一马,三日之后整军南下,让我看看你的表现,若敢敷衍,数罪并罚,必叫你身死国灭!” 尉仇台松了一口气,他听说过这位镇北将军的威名,原以为遇刺受伤,谁知道好得这么快。 都说这位用兵如神,但也太神了吧,一个月就把东鲜卑给灭了,去年鲜卑人还打得扶余焦头烂额,难以抵挡,今年惹了这位煞星,立刻就被灭了,太恐怖了,这还是人吗? 听到放他一马,要他整军南下,赶紧连声应命:“吾这就整军,倾国南下,随将军平灭高句丽,以赎罪过。” 刘襄嗤笑一声:“扶余的战力我是不指望了,让你出兵就是看看你的忠诚,算了,便运送粮草,充做民夫吧。若是这些也做不好,你立下的太子,就别想朝廷册封的事了,回家种地去吧。” 扶余王想要名正言顺的继位,需要得到大汉朝廷的册封才行,他这话的意思,尉仇台听明白了。 什么充做民夫,什么运送粮草,都不重要,从哪运才是最重要的,这是要扶余提供攻打高句丽的粮草补给。他咬咬牙,让黔首勒紧裤腰带,再从士人中抽调一部分,应该能凑够吧? 唉! 不行也得行啊。 要不然人家就要自己来取了。 下定决心,他开口应诺:“请将军放心,我国必能办好运送粮草之事。” 刘襄满意的点点头,这是听懂了。 他是极为推崇就食于敌的,大军攻伐,粮草消耗巨大,得想尽一切办法节省。 就食于敌便是最好的办法,每吃敌人一口,便能为幽州百姓节省好几口,这种好事绝不能放过。东鲜卑的羊都快被吃光了,现在还吃不到高句丽的粮食,所以,他不介意先吃几口盟友的。 见尉仇台识趣,就开口给他画了个大饼:“鲜卑已灭,高句丽覆灭在即,挹娄本就被你们压制,扶余便是大汉北境之首,好日子就在眼前,何必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话一出,尉仇台感觉心情好多了。 没等他回话,刘襄漫不经心的说道:“北地贫瘠,我是看不上的,只要没人挑衅,你当我愿意来这种破地方?大汉幅员辽阔,会看得上你们这点家当?一个个的都不省心,非要找死,那好吧,如他们的愿便是了。” 这话说得装逼,但尉仇台不敢反驳,他见识过洛阳的繁华,也感受到了刘襄的强势,只能恭维的说道:“他们没见识,如何知道大汉的繁荣,又怎会想象得出汉军的雄壮,将军神威,震慑四方,必能让宵小之徒不敢造次。” “尉仇台,你和他们不同,你是朝廷册封的扶余王,是见识过京城风貌的,吾便告诉你一个道理。” “请将军指点。” 刘襄目光凛冽,盯着扶余王尉仇台,沉声说道:“想在北境生存,需要记住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二百七十九章 改换战术 刘襄没等扶余王聚集兵马,留下赵云统领休屠部五千骑兵,监督扶余运送粮草,看住大军后路,他当天就进入扶余国境内,直扑东南方向的辽山。 高句丽不好打,境内多丘陵山地,特别是王都国内城,位于现代的吉林省集安市,地处鸭绿江中游的通沟平原上。北有禹山,东有龙山,西有七星山,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还有个尉那岩城作为守备,与王都成掎角之势,占据地利,易守难攻。 所以他要趁着玄菟边境的高句丽大军尚未撤兵,绕过辽山,突袭其后。 若是能消灭这四万兵卒,高句丽就没有可战之兵了,地利优势将难以发挥。 公元前37年,西汉末年,姓高名朱蒙的扶余王子,因为是庶出,很受排挤,所以率部出扶余国南下,联络了一些小部落,建立了卒本扶余。 公元14年,王莽新朝时期,卒本扶余占领了玄菟郡高句丽县,便将国号改称为高句丽。 当时西汉在辽东以及朝鲜半岛北部设立了玄菟、乐浪、带方、真番四郡,所以朱蒙实际上是在西汉境内建国,恰逢两汉交替,中原战乱,高句丽趁机发展壮大。 光武中兴之后,汉军东征,夺回了玄菟郡,把他们赶进了千山北麓和长白山南段的山区地带。 其立国两百余年,现在是第九任君主故国川王在位,国力挺强的,有人口四十到五十万的样子,主要生活在鸭绿江和浑江流域,靠近玄菟郡的小辽水上游也有一部分人聚居。 这次出兵就是在玄菟郡的西盖马县与杨槯对峙,此时,东鲜卑覆灭没过去几天,高句丽的四万大军还没退兵。 刘襄已经派出信使联络杨槯,命其拖住敌军,等待他领兵到来。阎柔所部已经返回辽东,正在向番汉行军,番汉是乐浪郡的陆路出口,也是高句丽的南部边境,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关羽正在坚守此地。 云帆营早已在西安平集结,那里是番汉的后路,也是鸭绿江的入海口,去年就定下了战略,要渡海东进,趁乐浪空虚,发动突袭。可惜敌人败退得太快,士卒损失不大,也就没能成行,今年敌军再来的时候,港口结冰,他们动弹不得,就拖延到了现在。 一直在等待刘襄的命令。 高句丽没有派兵南下夹击番汉,反而想要配合鲜卑人的攻势,趁机夺取玄菟郡,可能是贪恋“故地”吧,刘襄会告诉他们,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想尽快结束战斗,高句丽的地形太适合打防御战了,绝不能陷入他们的节奏,当初汉军东征的时候,就是被延误在山区丘陵之中,最后粮尽而退的。 前车之鉴啊,必须速战速决。 而且四万多胡人骑兵太能吃了,赶紧打完好让他们回去放牧。 三月初六,刘襄率领三万骑兵急行四百二十余里绕过辽山,来到了小辽水上游,距离西盖马百二十里。此处属于山岭余脉的丘陵台地,地面为大片丘陵,海拔大概400到500米,丘顶浑圆,走向紊乱,但不耽误骑兵行军。 修整了一天继续前行,沿途有不少小盆地适合耕种,有些高句丽的国民便在其中聚居。大军小心翼翼搜索前进,难楼部趁机发了一笔小财,还带回了三万多名俘虏。这些人虽然多是老弱妇孺,但他们会种地,刘襄不舍得杀掉,命两千骑兵驻扎看押,顺便守住后路。 用时两天,行进八十里,没有碰到高句丽的人马,他担心自己钻进了敌人的口袋。 “再加派斥候探查东南方向的龙岗山沿线,看看高句丽是否在那里驻兵。大军就地安营,派人联络杨槯。” 斥候已经探查到了高句丽的大营,距离西盖马十五里,距离自己二十五里,已经不能再前进了。 杨槯的回信在入夜之后到来,信中说西盖马有高句丽大军将近四万,千山北麓和龙岗山交界之地尚有三、五千军兵驻扎,我军在西盖马驻兵八千,尚有五千步卒分驻高显和高句丽县。 敌军出兵两月有余,只是加固营地很少攻城,城池无虞,我部曾发兵试探,未有战果,为了减少伤损只能继续对峙,问是否要全力进攻敌军营地? 攻营?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呀。 刘襄一边思考一边将信件递给了崔奕的随身书佐,崔奕跟大爷一样盘腿坐在席子上听人念信。 严纲、徐晃、阎志、难楼顺便就一起听了。 “主公,某觉得还是要让杨槯出城挑战,最好能把敌人吸引出来,我部从背后偷袭,定能毕其功于一役。”崔奕想要决战破敌。 刘襄有点犹豫:“敌军一直在加固营盘,可见没有决战之心,只是想牵扯我军兵力,等待鲜卑人的战果。不好办啊,没想到这些高句丽人这么苟,敌守我攻必然迁延日久,无法速战速决啊。” 崔奕挠挠头,也没什么好办法。 一战全歼边境敌军,迅速突袭王城,是出兵高句丽的计划,这第一仗必须要打得干净利落。 严纲想了想说道:“主公,要不咱们夜袭?” 崔奕出言否决: “夜袭破敌是快,但溃兵四散不好追杀,咱们得全歼敌军,不能让他们回去报信,然后迅速拿下龙岗山的驻军,直接突袭王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成。” 打败敌人不难,短时间内全歼敌人就不容易了。 刘襄沉吟片刻,高句丽的地形优势太大,越拖延越对己方不利,必须得冒点险了,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不跟西盖马城下的敌军纠缠了,直接偷袭龙岗山,然后奔袭王城。” “主公,太冒险了,边境的四万大军回撤,就能在山口堵住我军退路,若短时间内攻不下高句丽王城,便会进退不得。”崔奕出言劝谏。 刘襄点点头:“是有点冒险,但不至于进退不得,即便攻不下王城,让云帆营沿江北上便可解除困境,无论是运送补给,还是支援攻城,主动权还在我军手里。你以为我会一头扎到死地里面去吗?” 崔奕愣了,他的思维还是有些局限,他考虑的是怎么统领自己这一路兵马克敌制胜,而且脑子里面没有水军的概念,幽州以往的战事,水军的存在感太低了,低到绝大部分人都想不起来水军的作用。 其他几人也有点发愣,刚刚还在考虑怎么快速突袭,要用骑兵的速度打一个出其不意,怎么还有水军的事? 阎志感觉转不过弯来,喃喃自语道:“水军这么厉害吗?神兵天降啊!仗还能这么打的吗?” 一帮子幽州武将,让他们骑马奔袭千里,那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可水军在他们眼里,也就是随军运运粮草的程度,水陆协同作战这事,他们没见过啊。 崔奕挠挠头:“主公,云帆营能行吗?万一出了岔子,那咱们就困在山里了。” 刘襄笑了:“沿江行船有何难度?我觉得比赶牛简单。” 第二百八十章 穿插敌后 刘襄决定南下,但也不会放任边境上的四万大军不管不顾。 得把他们困在营地里。 第二天辰时,杨槯留军屯青壮四千人守城,右军八千人出城挑战。 故国川王不应,高句丽大军一心防守营寨,等待鲜卑人的战斗结果。 右军士卒在营外鼓噪一日方才回返城中,高句丽县守军两千人赶到西盖马。高显守军距城尚有二十余里,赵云所部五千骑兵以及扶余两万大军正在行军,距离西盖马一百五十里。 刘襄所部两万八千骑兵距离高句丽大营二十五里,正在趁机修整,再派斥候探查龙岗山。 第三日,杨槯继续挑战。 故国川王心情大好,高兴的拍着食案唱小曲。 宰相乙巴素忧心忡忡的问道:“大王何事这般高兴?我国全部兵马在这里耽误了两个多月,其余四部大加都想撤兵了。” “哈哈哈,汉人急了,鲜卑人肯定攻进了汉境,玄菟的守将想要战退我们,然后回军支援,我当然要高兴,只需继续拖延,汉军进退不得肯定会混乱,我们快能夺回玄菟故地了。”故国川王坚信自己的判断。 乙巴素仍然忧心忡忡:“春天来了,青壮大多在打仗,农耕和渔猎都受到影响,大王,最好能放一些人回家。” “马上就要建功,现在不行。”故国川王拒绝了进言,传令各部:“坚守营地,拖延时间,胜利就在当前。” 高句丽五部人马坚守不出。 安平军左右两军步骑一万三千人齐聚西盖马,赵云及扶余人距离此地一百一十里。 龙岗山详细的探报送到了刘襄手中,千山北麓,龙岗山南麓为丘陵山地,有兵马立寨,距离我军两百余里,驻扎人数不足四千,应为看守粮道,转运补给之用,其后百余里为沸流水(浑江)。 “传令杨槯,构筑围堰封锁敌军大营,佯做全面攻营之态。” “传令赵云,加速南下,协助左右两军围困高句丽营地,要小心提防扶余人,不可放松监督。” “传令云帆营,携带粮食一万五千石,草料六千束,沿马訾水(鸭绿江)北上,在沸流水与马訾(zi)水交汇的梁口附近待命。” 西安平是辽东郡南部的军屯重地,也是进攻乐浪的后勤基地,屯粮已有两年,补给不是问题。 梁口是两江交汇之地,再向北六十里就是通沟平原,是高句丽王都国内城的所在。 命令传达,各部加紧行动。 刘襄率两万八千骑兵向后退却,寻路南下龙岗山,沿山体西麓摸向高句丽驻军。 三月十一,丑时三刻,骁骑、越骑、宿卫四千七百人,潜行到了敌营三里之地,难楼部两万三千骑兵在十里之外待命,这边的战斗发起之后再燃起火把加速接近。 敌营依山而建,坐北朝南,只有东、南两座营门,营寨之外有大路通行。 “主公,敌营不适合甲骑冲击,某带人步战破营。”崔奕有信心攻破营寨,骁骑营的骑甲比步兵铁甲重一些,但不代表他们不能步战。一千两百甲士攻破三千来人的营寨,他不觉得有什么难度。 “宿卫骑士之中有腰引弩射手三十人,全都调拨给你。”刘襄也不觉得让骑兵下马步战有什么问题,现实又不是游戏,没有那些限制,真实的世界,骑兵下马照样能战,弓弩手部队的近站能力比轻步兵还强。 什么叫精锐?适合自己的战场上能打,不适合自己的战场上照样能打。 这四千七百人,铁甲一千七,革甲三千,强弩三十,角弓四千七,长矛、飞梭、战刀,战锤一应齐备,上马能战,下马一样能战。 刘襄与崔奕对话的当口,一向不参与军略的史阿开口了:“主公,某可以潜进去暗杀营门守卫。” 史阿完成了保护袁涣的任务,在扶余边境就归营了。 刘襄眼前一亮,能悄悄的拿下营门,那就更加方便夜袭了,还没等他说话,典韦着急了,他投奔过来之后,还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功呢,赶紧出声请战:“主公,某愿为先登!崔长史要带兵,带头先登这活还是让典某来干吧。” 刘襄点点头:“好,即如此,拿下营门之事便交与史阿,典韦带三百宿卫先登破寨,崔奕领骁骑随后入营,严纲跟进支援。” “末将遵令。” 安平军留下一屯越骑看守马匹,其余人弃马步行,继续向敌军营寨前进。 史阿换了革甲先一步而行,在营门外面解决了几个暗哨,用长索攀过寨墙,悄悄的摸到了营门处的望楼之上,干掉了上面的岗哨。他睁大眼睛观察着营门处的守卫,认真的没几个,大多在打盹。 “天助我也。”他在心中默念。 时间已经到了寅时,玉兔西坠,夜色深沉,正是最为困倦的时间,营门处的火堆在噼噼啪啪的燃烧,烤火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史阿卸去顶门立柱,下了门闩,悄悄开了一条缝,闪身出门而去。片刻之后,哗啷哗啷的甲片碰撞之声响起,典韦手持长戟迈开大步,像山魈人熊一般自黑暗中冲出,他身后尽是身着玄甲手持长槊的骁锐。 玄黑色的铁流撞开营门毫不减速,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一千五百甲士入营,充做弓箭手的越骑跟进,中军大帐起火,各处营帐、茅屋火头四起,安平军的将士在营地之中放手杀戮,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睡得迷迷糊糊的高句丽人猝不及防,很多人死得不明不白,侥幸冲出帐篷的人也在混乱之中丧命。 刘襄领着两百宿卫在南门处观察,东门已被崔奕派人封锁,未及一刻,大地开始震动,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一条火龙自西而来,难楼部两万多骑兵到了,这处战场被彻底围死。 杀戮持续了一个时辰。 卯时初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似乎在为这片营地的冤魂祭奠。 借着天光,安平军彻底搜索营寨,击杀了躲藏、装死的敌人,取了一些粮食补给之后再次纵火。 等到辰时三刻,这处营寨便被烧成了一片白地,三千五百驻兵,一个活口也没留。 大军向西行走三十里,转到千山北麓的丘陵之后安营休息。 再向东行就进入了沸流水流域,那里是高句丽的主要聚居地之一,人烟会变得相对稠密,他们必须快速穿插到国内城,这一路三百多里,难有休息的机会。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甘心 滔滔江水川流不息,骑兵洪流沿江而进。 沸流水的主干河谷宽有一里多,两岸山峦叠翠,植被良好,沿江一带有少部分冲积平地,土壤肥沃,适宜农耕。 江中产鲤、鲢、鲫、草等鱼类,航运不发达,多激流哨口,舟楫难行,只有梁口一线能通大船。 这些都是舆图上看不出来的,刘襄能知道得这么详细,是因为路遇商队,救下了一个叫柳毅的人。 此人是汉民,安平军打辽东的时候,为了躲避战乱,想要携家眷取道高句丽逃往乐浪郡,然后,家人俱丧,自己也沦为了高句丽人的奴隶。 从小有资财的士族子弟沦落到不如大牲口的奴隶,父母妻子皆亡,他心中充满恨意。 战乱年景,这样的苦难比比皆是,不得不令人感慨。 “将军,前面便到了卒本川,是沸流水畔的平地,高句丽的原王都纥升骨城就在那里,将军可要攻城?那城依山而建,不好打,鄙人愿混进去打探消息,助大军破城。” 柳毅殷勤的介绍地形,他恨不得高句丽马上灭国,全数被屠才好。 刘襄对纥升骨城不感兴趣,开口问道:“此地距离国内城还有多远?” “沿江而走还有三百八十多里。” “山中可有道路通行?” 柳毅颤抖了一下,往昔的疼痛渗到了骨子里,令他难以忘记:“山地崎岖,难以通行大军,小路弯弯绕绕,比沿江而走快不了多少,吾随商队走过一次,差点被打死。” 凄惨的经历造成了太大的伤害,刘襄劝了他一句:“商队尽被屠灭,你已经报过仇了,不可将自己囚于过往,前尘如梦,便忘记了吧,往后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柳毅躬身行礼:“多谢将军宽慰,吾感念于心。” “不必如此,军情紧急,要加速赶路,你可还受得住?” 柳毅强打精神,咬牙坚持:“以往扛着重物都能坚持来往,现在骑马而行,不在话下,只愿能看到大军破城,屠灭高句丽,在此之前,吾什么苦都能吃得。” 大军无视了慌乱的纥升骨城,沿着沸流水向南奔驰了一百五十里,河道转向东流,骑兵随着地形东进,又走了一百六七十里。 历时四天半,趟过荒滩、沙砾,渡过水泡、淤泽,行进三百多里,终于赶到了两河交汇的梁口。 此处向北六十里,便是王都国内城。 约定于此等待的云帆营不见踪影。 刘襄很疑惑,鸭绿江中下游是能通航的,此地离西安平只有两百多里,怎么现在还没到?云帆营在那待了快一年,他们也执行过开辟航路的任务,怎么可能不调查当地的水文?若不能通航早该回文报信才对。 他忍不住问柳毅:“马訾水不能通航吗?” “春三月已经能通航了。” 得到的答案跟他想的差不多。 “阎志,带一屯越骑向下游寻找,找到之后去国内城报信。” “末将领命。”阎志领着两百来人,沿着河道向西南搜寻。 其余人马向东北而行,继续挺进国内城。 入夜之时,距离高句丽王都只有二十余里,再向前就进入了通沟平原。那里人烟稠密,即便夜间行军也难以隐藏踪迹,将近三万大军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抵近城池。 要么伪装,要么冲城。 想要速攻,只有这两个办法。 刘襄决定趁夜去观城。 不亲眼看看心里没底。 命令大军藏入西侧的山岭谷地,他带着赵景、史阿、典韦便要出发,崔奕死活要跟着一起去,抓着他的衣袖耍无赖:“主公不让我跟着,某也不让主公去。” 刘襄叹了口气,知道崔奕是担心他的安危,带着几个人就去侦查,这种危险的事情他其实不想做,以前可是不止一次的嘲讽过李二,探查敌情差点被人活捉的事情可不是主君该有的行为。 可没办法,现在孤军深入,每一战都得仔细思考,必须了解战场细节。 一边嘲讽李二不该犯险,一边自己也不止一次的犯二,人生啊,处处都在打脸。 “一起就一起,别拽着了,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刘襄报怨了一句,命严纲暂领大军,五个人便出发了。 一路快马加鞭,不多时就看到了国内城。 这地方当时是怎么找到的?太适合打防御战了。 他觉得牙疼。 国内城坐落在马訾水河畔,位于通沟平原的西侧,城北两里便是是禹山,西面60米处是通沟河,河道在城下拐了个弯,从南门处流过,向东注入了马訾水。通沟西岸是七星山,山中建了一座尉那岩城,距离国内城将近五里,是其卫城。 山水环绕,两城相依,不好打。 河道东岸的龙山反倒可以忽略,这个地形已经够难为攻城方了。 刘襄都不知道攻城大军的营地应该摆在哪里。 在通沟南岸立营,每次攻城都得渡河而战,若在北岸立营,补给线又容易被断。 能被攻城方利用的空间太小了。 相对于地形来说,城池本身就不怎么样了,学的是大汉北境小城的营造模式,城墙是夯土建筑,周长四里多点,墙高三丈左右,开了四座城门,门上建有双层的城楼。 不了解情况的,谁知道这是一个国家的王都,顶天算是个北方的上县。 西边的尉那岩城都比他有气势,依据山势而建,城壁用杂石砌就,墙面麻麻赖赖,形状七凸八拐,有溪水自南门流出,里面肯定有水源,一副摆明了就是要丑死你的不好惹的样子。 “入他个娘的,这怎么打?”崔奕发表了一下对高句丽王都的赞叹。 怎么打? 刘襄也有点麻爪。 知道它不好打,可没想到这么不好打。 河道旁边的平原能种地,两条河水能捕鱼,背后的山里能打猎,补给怕是不缺,有山城做臂助,山里还自有水源,没有围困的条件。 即便大军出征在外,王都也不可能一点守军都不留。 不用多,一两千就够用。 骑兵冲城有河道阻拦,可以放弃了。 伪装商队伺机夺门的话,口音、神态怕是出入太大,成功率估计不高。 刘襄扫了一眼城外平原上的民居,这里是要纳入幽州版图的,驱当地百姓做炮灰的事情,他不太忍心,而且对后续的治理弊端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这种手段。 他带着两万多骑兵孤军深入,补给还能吃半个来月,本想依靠水军运送,结果云帆营还掉了链子,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呢。 缺少大将统领就是不行啊。 怎么办? 难道要调头回去? 不甘心呐!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大人虎变 江水西岸山峦叠嶂,沟谷纵横,三万大军就地隐藏,刘襄返回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 这一路他心情沉重,一个字都不想说,最明智的选择,当然是趁着补给还够,士气未跌,调头返回,等攻灭高句丽的主力再引兵东进,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打回来。 可不甘心啊。 带着将近三万骑兵,疾驰六百多里,难道是过来侦查地形的吗? 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辛苦经营的“名将”人设,怕是会崩塌。 返回玄菟就得跟驻守营寨的四万大军死磕,高句丽人不是软脚虾,伤损小不了,安平军的老兵都是这些年辛辛苦苦带出来的,他舍不得。 快要天亮了,时间不多了,得尽快做出决定了。他靠着山壁坐在赤菟的身边,颓丧的叹了口气。 “哼~哼”赤菟用头拱了拱刘襄,似乎是在安慰他。 这种事情一般是白牺喜欢做的,可这次出兵没有带着它,白牺怀上小马驹了。 “辛苦你啦,这一天就没歇着,来来回回跑了一百多里。”捋了捋赤菟的面颊,刘襄对它也是对自己说道:“会有办法的。” “我会想到办法的!”他加重语气再次强调。 “没有攻不破的城池。”他在给自己打气。 强攻硬打肯定是不行的,没有攻城器械,补给不足,乌桓骑兵也不擅长攻城战。 怎么才能在短期之内拿下坚城险关呢? 《周易》有云: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必须顺时而变,且要快速做出决定。 城池不好打,那就打人心,补给跟不上,那就吃敌人的。 他决定先诈一下国内城的守将。 思路一打开,各种奇思妙想便一下子涌上心头,等他仔细的梳理了一番,天上已是朝霞遍布,旭日跃出地平线,像个大号的溏心鸡蛋黄,看着就美味。 部队吃过朝食在河岸边上整军,安平军所部骑士自然队列严整,难楼部就不用指望了,乱糟糟的拖出去五里地。 “主公,军中士气高昂,将士求战心切,某愿带人疾驰而行,趁敌开城进出之时,冲击城门。”这是崔奕想出来的办法。 严纲反对:“某为越骑主将,轻骑突进自然由严某领兵。” 刘襄否决了这个战术:“不用争了,河道横在城池之前,轻骑冲城提不起速度,只是徒增伤亡罢了。再说了,无法确定敌人是否有所防备,贸然冲城不是明智之举。” “如何攻城,请主公示下。” “大军起行,正常行军即可。” 虽然是长途奔袭而来,但谁规定必须打快呢?疾冲猛打不过是思维惯性罢了。 部队开始行军,他叫过柳毅,问道:“你见过故国川王吗?” “回禀将军,这两年被抓为奴隶,没见过什么大人物。” “底层百姓能见到他们的大王吗?” 柳毅摇头:“很少人能见到,高句丽五部族群,奴隶多平民少,不但王不常露面,其余四部的大加也很少出现在百姓面前。” “吾给你些人手,你带着他们去寻一颗你认为应该是故国川王的首级。”既然都没见过,那他就好做文章了,这种情况是散播谣言的温床。 高句丽王宫里面的人骗不过,可能官员也骗不过,但他可以骗一骗底层的百姓和兵卒啊。 当谎言重复了一千遍,它和真理就成了双胞胎。 再加上兵临城下的压迫,有多少人能保持理智呢? 混乱一起,便是夺城的战机。 柳毅带着一队宿卫当先而行,大军随后出发。巳时初刻,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闭城戒备的国内城外。 横沟河北岸无人防御,守军全员缩在城里。这是个好消息,敌人要么兵员稀缺,要么主将不通军略。这条河道虽然不宽,汛期还没到来,河面也就二十多米,但战略价值极高。 通沟河道自西面山区而来,与马訾水河道相连,组成了一个九十多度的夹角,即能守护城池,也能护住北面小平原上的居民,相当于一处天然的护城河。 这里比城墙的防御价值还要高。 斥候探查完毕,对岸没有埋伏,大军渡河,直抵城下。 柳毅已经取回人头,选了个白面中年人的首级,应该是养尊处优的高句丽贵族。这年月,平民和贵人的面相差距很大,底层百姓营养不足,普遍瘦骨嶙峋,又受风吹日晒,皮肤黧黑粗糙,皱纹如深沟峡谷,被岁月摧残得不成样子,贵人却肤白健硕,一眼就能看出分别。 刘襄吩咐宿卫:“抹点土撒点盐,把血迹吸干,做成死了好几天的样子,然后披散头发,用长杆挑了,就说故国川死了,去城下劝降。” 腌制头颅对军中士卒来说没有难度,经常拿首级报功的,不多时便收拾完毕,皮相青紫泛白还有点发灰,完全大变样。 一队大嗓门的兵卒挑着头颅在城下大声高喊:“故国川死了,高句丽大军覆没,速速投降,可免死罪。” “故国川已死。” “速速投降。” 监国太子伯固站在城楼上感觉手脚发软,他看不清披散着头发被挑在长杆上晃来晃去的头颅,但是黑压压的骑兵一直蔓延到天边,让他心慌。 高句丽也产马,但他长到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骑兵。 主簿然人也是面色惨白,汉军不急不缓的兵临城下,高句丽五部大军怕是不妙了,难道大王和四部大加都已经遇难? 这可如何是好? 城上的守军不少,得有两三千的样子,大部分拿着木制的武器盾牌,虽然各个惶恐不安,但没拿出首级的时候,他们就这副样子了,刘襄也分不清他们到底是惧怕大军临城还是国王已死。 四里的小城,北面靠山,南面临水,西面山水都有,只有东面能展开大军,两三千守军足够守城了,硬打只会碰得满头包,实在是难有战果,反而会让敌军坚定守城的决心。 “命人传话,给他们一天的时间考虑投降事宜。”刘襄吩咐一声便领兵后撤了。 扎营之地,南不成北不成,他干脆命人在河道立寨,于国内城东南三里的横沟河道两岸扎下连营,中间以浮桥连接。为了防备敌人水攻,命人时刻记录横沟水位,又加派斥候去上游探查,以防有人立坝蓄水。 为了立寨稳固,发难楼部八千人入山伐木。 营寨的问题解决,下一步就是补给。 “难楼,带一万五千人马就地搜牢,沿马訾水流域搜集补给,少杀点人,都给我带回来,吾有大用。” 刘襄绝不会指望一颗伪造的头颅就能骗得敌人投降,那只是开胃的点心,他还有正餐奉上。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人不狠 站不稳 命令下达之后,最先遭殃的就是国内城周边的高句丽百姓,一万五千胡骑在三十多里的横沟平原肆虐。 一天时间,将近五万人被抓,故国川王出兵的时候,已经抽走了大部分青壮,安平军又在其中挑了三千多人充做劳力,其余皆为老弱妇孺,被驱赶到了国内城下。 后面还安排了大嗓门的兵卒喊话: “将军说了,尽可放心收百姓入城,我军不会趁机进攻。” “放心收纳百姓。” “我军不会攻城。” 安平军的喊话被高句丽百姓的哭嚎淹没,头发花白的老者,满脸泪痕的妇人,娇弱的幼儿,四万多人围着城池哭求,声震四野,催肝断肠。城上守军多有亲朋故旧在城外,性子急的就要去放吊桥开城门,被军吏砍了十几个脑袋才止住开城之举。 城下哭得凄惨,城上悲愤莫名,城池内外一片愁云惨雾。 收入城里还是拒之门外,成了高句丽一众官员的难题。 “不可开城,此为敌军阴谋,他们骑兵众多,会趁着开门之时冲进来。”这是主张要坚守城池,与敌人打消耗战的。 “汉军承诺不会趁机攻城。”这是官场小白。 “愚蠢,敌人的谎言怎可相信?”这是清醒之人。 “汉军来的太快,城外许多百姓来不及躲避,现在困在城墙之下,不让其入城,他们必死无疑,诸位怎能如此狠心?都是我国子民,怎能就这样看着他们死在眼前?你们的心都是白山上的冰雪不成?”这是有亲戚朋友在城外进不来的。 “不可开城,城内地方有限,安排不下这么多的人口,粮食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 “你听不到百姓的哭嚎吗?” “一时心软只会坏了国家大事。” “不可中了敌人奸计。” 十几个留守的官吏争执不休,闭门不纳的声音更大。 “都是我国子民,怎能弃之不顾?”伯固很气愤,这些官吏吵来吵去,意思很明显,要抛弃城外的百姓。他只是监国太子,这样的大事无法一言而决,便想寻求主簿然人的支持: “主簿为大王托付国事之人,城外子民的哀嚎,在王宫听得清清楚楚,阁下不能充耳不闻啊!我见识浅薄,但也听过有民方能立国的道理,若失了民心,国家必然倾颓。” 然人面色愁苦,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五官都快缩到一起去了,闻言哀叹道:“此事,左右为难呀,闭门则会激起民怨,民心、军心皆丧,士气大挫,战意全无。纳之则城中拥堵,补给不足,若是收了这一批,下一批必定到来,城池狭小,容不下太多百姓。” 他像哭一样的笑了一下,摇摇头,感叹道:“早就听说大汉镇北将军是天下名将,这次真是见识到了,其用兵果然诡诈,此计一出,进是死,退也是死,臣无法应对,世子,恕臣无能,不如降了吧。大王与这样的人物对敌,恐怕凶多吉少了,为了高句丽的社稷,世子要忍辱负重啊!” 话说得很明白,打不过,没必要坚持了。 伯固很生气,我是让你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劝我投降的,虽然高句丽投降大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很多高句丽国王都接受了汉朝的册封,可他爹没受册封,最重要的是,他还没登王位呢,就要被推出来背黑锅。 这不能忍,汉军来了就让他背黑锅,等汉军走了,不一定会把他怎么样呢,想登上王位的人很多,他现在不能沾染投降的污名。 “住口!”伯固拍案而起,高声大喝:“大战当前,你这个老狗怎敢乱我军心?来人呐,将狗贼拉出去砍头。” 王宫的禁卫犹豫不决,太子的侍卫冲上来擒住然人,拖着他就往外走,然人高声抗辩:“我良言相劝,没有私心啊,世子,世子要以国家为重,不可意气用事啊。” 伯固不理不睬,主簿然人很快就被拖了出去,喊声逐渐远去,不多时首级被奉上大殿,一众官吏鸦雀无声。 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头颅,伯固又扫视一圈下面的官吏,冷冷的说道:“这就是投降的下场。” 借着诛杀然人的威势,他高声下令:“开门,放百姓进城,我要与汉军死战到底。” 血的教训就在眼前,谁都不敢开口反对,之前反对开门的人,恨不得把头低到裤裆里去,就怕太子找他们的麻烦。 提议开门的官吏立刻就团结在了监国太子身边,一朝天子一朝臣嘛,这个道理谁都懂。汉军兵临城下又怎么样?先把权力攥到手里再说。 议了下安置百姓的流程,一众官员退出王宫大殿,该办事的,该回家的,各有去处。 伯固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面,走到国王的位置上,整理衣冠,正坐于此。 “监国太子没有投降的道理,只有王才有投降的余地啊。”他低声自语。 国王杳无音信,敌人大军临城,留守官吏派系不一,王宫大内心思叵测,他不想当替罪羊。 监国太子投降以后必定下场凄惨,被废是肯定的,能活命都是幸运,然人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他当然知道,可他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啊。这样的人还是杀掉的好。 大王不在了,我便是王! 于此同时,国内城的北门和西门开启,高句丽百姓蜂拥而入,刘襄与崔奕、严纲视若无睹,徐晃不解的问道:“主公,为何不安排人手冲城啊?虽然西、北两面紧邻山地,难以展开大队人马,但可以出动小队骁骑,四百甲骑具装足以冲进城去。” 刘襄笑着调侃道:“吾答应他们不趁机攻城了,不好食言而肥啊,毕竟,人无信不立嘛。” “啊?” 徐晃觉得这话不太对,仗不能这么打吧?可面前这位是天下人都承认的名将,这其中可能有自己理解不了的深意? 他有点懵。 崔奕摇摇头,自己这个部下,还是缺少战阵经验啊,他解释道:“四万多人,聚集在狭窄的西、北两地,塞得满坑满谷都是,战马跑不起来,只会被城上的守军射死,冲城最重要的是速度。” “那能用甲士步战吗?”徐晃请教。 崔奕指点道:“能,但战场狭窄,那里的人又多,尸体会破坏阵型,阻碍进攻速度,没有速度便无法夺门,想趁乱冲进去,就得拿兵卒的性命填,主公爱惜士卒,不会命人去这样的血肉磨盘里打滚。” 徐晃想了想,决定拍个马屁:“主公仁义!” 又出言感谢崔奕:“多谢崔长史指点。” 刘襄笑了笑接受了徐晃的恭维,他心情不错,敌人放老弱入城,便是败局的开始,若是放箭驱赶百姓,才是麻烦事,那就代表城里的人已经不再考虑以后的事情,有了死战之心。 不管不顾死守城池的话,国内城与尉那岩城非常难打,那时候就是他犯难了。 现在挺好的,一切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杀戮总有因由 高句丽是个多民族国家,主要由扶余人、濊人、貊人,沃沮人组成,分成了五大部族,汉人称他们为:涓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 他们称自己为多勿部、沸流部、椽那部、贯那部与桓那部。 桂娄部或者叫沸流部是王族,其余四部首领称大加。 五部皆贵人之族,其下各有统属的小部落。现在处于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变的阶段。 刘襄不论奴隶还是贵人,一股脑的往国内城里塞,难楼带兵在周边的马訾水流域抓人抢粮食,七天时间送进去六万多人。周长四里的小城,面积只有四分之一平方公里,算上原有的居民,没有十万也得有八九万。 生存空间狭小,矛盾与日俱增,必定爆发混乱。 他等的就是城中大乱。 伯固不知道吗? 他知道,可他需要民望。 他要这些民望把自己推上王位。 名义上来说监国太子是掌控国家之人,可毕竟不是王,有很多话不能说,很多事不能做。比如他不能投降,说都不能说,否则别人就能以此为借口废了他,踩着他的脑袋登上王位。 所以,他得先成为王,然后,是战是降才能自主。 他的计划很顺利,民望加身,敢反对之人不多,要么被他找到机会罢官,要么被乱民冲进宅院杀死。 晋位的典礼已经在准备了。 城池内外的头面人物都觉得自己的计划很顺利,所以一次大战都没有发生,只有斥候迎面遭遇之时,才爆发了几起冲突。 唯一让刘襄闹心的,是云帆营短时间之内来不了了。 前几天就找到他们了,在梁口下游八十多里的地方,阎志回报说,云帆营出发的第二天夜间遭遇水鬼袭击,士卒恐惧,夜晚行船不慎,船队连环相撞,十几艘大船倾覆,导致河道堵塞无法航行,正在想办法疏通。 可惜疏通了十几天,完全没什么进展,估计得等到夏季丰水期才能再次通航。那里距离营寨一百四十里,若是缺乏补给的时候,倒是能用陆路把粮食拉过来。 现在不着急,难楼搜刮的很彻底,凡是能吃的都往营地里划拉,野菜都带回来了,不到百里之地,他愣是在高句丽民间搜集到了足够大军两月之用的补给。 这可不容易,得给他记上一功。 云帆营后续的处理办法让人失望,几个领队军侯实在是愚蠢至极,即便船队到不了,他们居然不知道派出联络人员在汇合之地主动报备,反而闷头在原地疏浚河道,还需要自己派人去找,这帮家伙运货运傻了吧? 没有大将统领,无法独立完成作战任务。 这不行。 这不是他需要的水军。 “传令太史慈,调任他为云帆营都尉,即刻起行,到任之后,云帆营军侯全部撤职查办,如有反抗,一律斩首。代郡、上谷两地士卒由徐荣节制。” 刘襄想了半天,幽州没有水军人才啊,熟悉水性的都没几个,只有出身青州东莱郡的太史慈,他家还算靠海,权且让他试一试吧。 水军建立三年了,士卒一万多,大船五百艘,船厂两个,水寨三处,结果将领没培养出来,士卒拉胯,船厂也不会造战船,最大的船是三百石的货船,他这几年命人砍伐的橡木,已经阴干得差不多了,可惜用不上。 真他娘的失败。 幽州建水军就这么困难吗? 刘襄皱着眉头在帐中发愁,荆、扬水师闻名天下,想动长江以南,水军必须要有战力,他可不想跟曹老板一样,被人一把大火烧回北方。 他在发愁,崔奕却兴冲冲的找了过来:“主公,你看,某发现个好东西。” 他手里拿着一把木刀,献宝一样递给刘襄,刀长四尺有余,淡黄色,背厚刃薄,打磨光滑,木纹清晰可见,质感有点像竹子,入手微沉,没有木头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但比铁刀轻了不少。 “什么意思?” 刘襄一头雾水,拿把木刀给自己干什么?安平军的环首刀已经普及了堪比三十炼的夹钢战刀,要木刀有什么用? “与钢刀对砍而无损,这种木头是宝贝。” 崔奕一提醒,刘襄就知道了这种木头的价值,继而想起了这是什么木材,东北,钢铁般的硬木,除了铁桦木,没有其他的选项了。 “哪来的?” “高句丽人的武器,他们有很多,咱们的人吃了亏,以为是木头兵刃,大意了,死了三个,回来的人抢了一把木刀,某看见他们在提醒袍泽,就拿来给主公瞧瞧。这是好东西,不知道高句丽人在哪发现的。” 刘襄点点头,铁桦木生长在我国东北,毛子的西伯利亚,日本的北海道和棒子的北朝鲜。 确实是好东西,硬度大,刀剑、子弹难以穿透,重量比钢铁轻,不怕水浸,比一般的木材耐火,即便现代仍然有很多领域在用铁桦木代替钢铁,主要用于航空航天配件、电器、高档汽车、邮轮配件。 “是造船的好材料。”“是制甲的好材料。” 两人同时出声,发表了一下对铁桦木用处的看法。 制甲?刘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想着水军的事,脑筋还没转过弯来,铁桦木做成的甲片,硬度大,韧性高,重量轻,这种木头还不怕水浸火烧,确实是制甲的好材料。 “不错,确实适合制作甲片。” 崔奕疑惑的问道:“造船?这种木头这么沉,造船会沉底吧?” 刘襄脑子里在想着其他的事情,随口说道:“我还能用钢铁造船呢。” 崔奕不懂浮力的原理,无法理解用钢铁造船的事情,他觉得肯定会沉底,又想起了主公炼制退瘟丹被雷劈的事情:“主公又想弄什么法宝出世?可别再遭了天谴,要不就算了吧。” 刘襄没注意到他的话语,想着高句丽人的事情,幽幽的说道:“那些高句丽人不能留了,找到铁桦木的生长之地,他们必须得处理掉,这种材料,决不能让别人知道。” 四五十万人,几万军队,知道铁桦木的不在少数,刘襄只在高句丽国见到了铁桦木战具,说明其他外族还不知道用法。 东北、毛子、日本都有铁桦木的生长,如果胡夷之人都知道这种木材的用处,那么,大汉的冶铁优势将不复存在,北方的外族必然做大。 崔奕能想到制甲,高句丽人能拿来做武器,别人自然也能想到好用之法,盾牌、箭矢、车轮、城门等等用处,会不断的开发出来,聪明人多了去了。 屠杀几十万人的决定,让刘襄心慌。 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灭国 时间进入到了四月,气温大幅回升,中午的时候穿着夹袄已经开始冒汗了。 四月初一监国太子伯固登临王位,第二天柳毅就被派进了城里,故国川王未死的消息在国内城被散播了出去。 城中大乱。 小民但求一餐而不可得,偷盗、抢劫之事屡禁不止,民心生怨。 高层贵族权力丧失,心有恨意。 国王尚存而擅自登基,为篡逆之举。此前罢落的贵族以及被杀之人的族亲,打着这个口号攻击新王,并笼络饥民用以自保,一部分守军也被拉拢。 火药桶被点燃。 伯固控制不了局面。 城中刀兵四起,当街搏杀之事屡屡发生。 刘襄至书一封送进城里,与伯固相约,只需臣服,便能为他求来朝廷册封,故国川王也不会成为障碍,让他名正言顺的成为真正的高句丽王。 王位这东西有魔力,一旦登上去,谁也不想下来。 伯固也不例外。 他拿着劝降的竹简反复观看,汉军蔓延到天边的军队,十倍于己,真要强攻他挡不住。城中愈发混乱,形势对守城不利。故国川王的王后,现在的王太后于氏已经倒向反对派,他们想废了自己。这种时候还在内斗,他们的心思,不就是夺下王位然后投降嘛。 你们会投降,难道我不会? “他们和我不是一条心啊,祖辈投降汉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在心中劝说自己。 王者之位,能上不能下的,若被人废了,下场凄惨。 四月初八,高句丽王都开城投降。 刘襄引军进入国内城与尉那岩城,两千守军弃械,被拉出城外看押,八百余人反抗,被尽数诛除,反对伯固的王室成员与贵族家眷一百六十余人被抓捕。 王宫大殿之内,刘襄把玩着一柄木刀,微笑着询问:“这木头不错,哪找的?” 既已投降,命运操于人手,伯固知无不言:“龙山就有,其他地方也有,白山那边更多,但别人砍伐不了,只有王族掌握了采伐的秘术,将军若是喜欢,我可以每年提供三十株木料,此木坚硬无比,入水不津,入火不燃,采伐极为困难,一年也砍不了多少。” 刘襄嗤之以鼻,那是你们的技术和工具都不行,至于秘术? 他直接问出了口:“先用火烧,然后砍伐?” 见伯固一脸惊诧,果然是这个办法,用火烧树的采伐手段,一般人没这个脑洞,木头怕火,这是常识。 但铁桦木打破了这个常识,它真的很耐火。这种树在生长的时候吸收了土壤里的硅元素,所以硬度极高,是吉尼斯世界纪录中最硬的木材。 铁桦木当然也能烧着,毕竟是木头,只是需要很高的温度才行。 它抗寒耐旱,生在高纬度高海拔的地区,硬度是橡木的三倍,比一般的钢铁还硬,崔奕试过用钢刀跟它对砍,砍得直冒火星,两者俱伤,唯一的弱点就是生长极为缓慢。 刘襄失笑的摇摇头,天下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知道了产地和采伐的办法,他要走了。 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去年底鲜卑入宼,今年正月与董卓在并州西河郡交战,两军谁也没沾到便宜,一直纠缠不休。 二月下旬,白波谷的郭太趁机起兵攻进了太原郡,三月份的时候,约黑山军一起攻打并州,周仓、张郃传信询问是否出兵。 刘襄回文,命黑山军出兵五万,攻略太原、雁门两郡,留四万人看守太行八径。 现在雁门已经到手,但郭太被飞矢射死,他麾下的几个将领起了异心,八万多白波军正在太原跟黑山军对峙。 真尼玛恶心。 让他们起了异心的人叫做刘虞,三月下旬被朝廷任命为并州牧,总理并州平叛事宜,正在上党郡停驻,得到南匈奴现任单于于夫罗的支持,欲先平定太原。 白波黄巾的几个将领受他招揽,这伙人受过刘襄的诏安,对朝廷诏安这事没什么抵触。郭太一死,其他人并不知道黑山军是刘襄的军队,联盟自然破裂,他得去走一趟。 其实不止刘虞被任命为州牧。 三月份的时候,刘焉上表朝廷,谏言天下纷乱,刺史权威过轻,应设置牧伯,分镇四方。 这事世家不会反对,毕竟能扩大他们的权柄,灵帝也不反对,他要启用宗室。所以很快就通过提议,任命太常刘焉为益州牧,太仆黄琬为豫州牧,宗正刘虞为并州牧,镇北将军刘襄为幽州牧。 世家和灵帝都很满意,所以,地方军阀名正言顺的登上了大汉的政治舞台。 任命刘襄的诏令还在涿县等着呢,甄逸以他伤势反复为由正在拖延,他得尽快回去接令。 原本打算劝降不成,自己就回幽州南部,留崔奕署理高句丽战事,太史慈领云帆营回西安平整顿,阎柔统领大军进攻乐浪。 现在伯固投降,干脆收尾之后再走好了。 他哄骗道:“吾已上表陛下,为你去求册封,应该不成问题,现在有两个障碍,一个是被围困在西盖马的故国川,他不死,你们谁是高句丽王呢?” “将军何意?”伯固明知故问,这弑父之名他不想担。 “吾不会让你做弑父的事情,故国川由我军来解决,请你以高句丽大王之名,劝降剩余的部队而已。” “好。” 伯固答应的很痛快,他正需要军队支持,能劝降一些是好事。 “第二件事,是纥升骨城,也需要大王劝降。” 伯固懵了,你们后路被断,怎么还能气定神闲的在城外待了半个多月?他一直以为王都是孤城了呢! “你…你…”他惊诧、后悔,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襄幽幽的说道:“大王不会后悔了吧?有些路,踏上了,就难以回头,王座已经登上,退不下来的。” “好,我会去劝降纥升骨城。”伯固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艰难的做出了决定,自己回不了头的,高句丽双王并立,故国川王一回来,纥升骨城里面的人不会支持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彻底依附汉朝。 “那便起行吧。”刘襄催促道。 他事情一大堆,不想在高句丽虚耗时间了。伯固以及他的侍从还有几个随驾的官吏当天就跟着大军出发了,同行的还有抓捕的王室和贵族,难楼部留下一万人马驻守国内城和尉那岩城,由阎志管辖。 上下百余里的人口早就被集中于此,军营和两座城池一共装了将近十万人。 临走之时下令,三天后屠城。 传令阎柔,自西安平北上,清剿马訾水河段两百余里的高句丽聚落,命令太史慈领云帆营协助,不留活口。 近两万兵马沿着来时之路返回纥升骨城,此地也是王族沸流部的地盘,城池建在山体之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伯固领人叫开城门,安平军入城接管城防,这里有守军一千余人,城中还有几千人,完全没有反抗。 留难楼率领剩余一万三千胡骑,清剿沸流水流域,大军继续前行,奔西盖马而走。 直到此时,伯固仍然以为汉朝要扶持他挟制高句丽,可惜,因为一种木材,刘襄要彻底灭绝高句丽人。 这种铁木能颠覆汉朝在冶铁上面的优势,决不能心软。 此为民族之争。 怪只怪他们发现了不该他们拥有的东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第二百八十六章 收官 西盖马城东十五里,高句丽人的军营已经被围困一个月了,安平军加休屠部一万八千人围而不攻,故国川王和四位大加一头雾水。 原以为是鲜卑人有所进展,汉军着急击退他们,结果敌人却是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那鲜卑人到底打没打进辽东呢? 还是说幽州又来了支援? 他们的消息已经断了,后续的补给也断了,但这种打法想困死他们也不容易,营中粮食还够用。 “大王,先突围吧,我总觉得不对劲,汉人狡猾,可能在使诡计。”大加优居劝谏。 “什么诡计?” “不知道。” 故国川王想给他一巴掌,你不知道,那你还说个什么劲? “你说,汉人的诡计是不是想让咱们着急,去攻打他们的围堰?咱们的兵力是他们的三倍。” 优居觉得大王这话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他点点头:“有可能。” 故国川王无语了,优居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高句丽人当然不可能任由汉军围困,他们也发起过反攻,只是被弓弩一射就退了,没有死战。 “要不,咱们用骑兵突围出去看看?”多勿部大加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汉人有八千骑兵,比我军多一倍,骑兵出去只会白白折损人手。”故国川王否决了这个提议,骑兵大多是他的本部,他不想损失实力。 “四面出击,寻找汉军破绽,咱们的兵力是汉军的三倍,他们困不住咱们。”最后他也只是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刘襄统领的大军始终没在他们眼中出现,扶余人的两万大军一心运送补给,也没参与过围攻,他们面对的只有杨槯所部和休屠人的五千骑兵,致使故国川王判断失误。 两军一直没有决战,但是试探性的攻击从没停过,烈度不高,伤亡自然不大。直到刘襄领着四千多人回来的时候,双方打了一个多月,安平军的伤亡不到三百,高句丽人也才一千多点。 看着被围堰和堑壕困在营地里面的敌人,他很是感慨,跟胡夷之人作战就是省心,只要能够破除他们的地利和那套祖辈传下来的简单战法,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有别的花招。哪像汉人将领,恨不得玩出三十六套计谋。 也怪不得胡人总说汉人狡猾,咱们的老祖宗就怕后代子孙吃亏,想着法的告诉咱们要学会奸诈。 当然,我们称其为智慧。 “派人喊话,就说王都已破,各部领地也被平定,把那些王室成员和贵族推到阵前,让他们跟着喊话劝降,告诉那些人,若高句丽人投降,他们就能活命。”刘襄吩咐劝降,说完又问道: “扶余王尉仇台在不在?他们有多少人马在辽东?” “在,一万人。”杨槯回答。 刘襄有点无奈:“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算了,传令尉仇台,让他的人过来参与围攻,灭掉高句丽人之后,扶余就不用再运送补给了,他会出力的。” “遵令。” 包围高句丽人的兵卒增加到了三万两千多人。 那些贵族们也声嘶力竭的苦劝了一个上午,营中各部知道王都陷落,知道家园被占领,一时之间混乱不堪。 正午之时伯固出场了。 历数故国川各项大罪,真的假的,有的没的一大堆,然后宣布废除故国川大王之位,最后他以高句丽大王之名劝降: “我已经得到大汉册封,乃是高句丽真王,各部听令,弃械投降,必会免除罪责,我会带你们回家,我会让你们安心的种田打猎,不再因私欲起兵,不再让你们枉死战场,现在,跟我回家。” 故国川王眼珠子通红,心里在滴血,自己的国被别人占了,自己被汉军骗了,自己被儿子背叛了。 他咬碎钢牙,目眦尽裂:“杀了他们,杀光汉狗,杀光叛逆,给我杀出去。” 可惜,各部自有想法,军营又在混乱之中,命令难以传达,冲出去的只有身边的三四千人。 杨槯不在控制打击烈度,投石机、床弩、弓弩、投矛齐齐发力。石弹砸的地面嘭嘭作响,弩枪怪啸着冲进人群,七尺长的大家伙连穿两三个人,仍然觉得意犹未尽,正面以及两侧的箭矢、投矛像疾风骤雨,扫得敌人站不住脚。 这批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坚持了不到三刻钟便伤损过半,幸存之人灰头土脸的跑回营地,安平军没有追击。 也不用追击了。 大加优居第一个竖白旗投降,他的部落是伯固的母族,也是他支撑起了伯固的太子之位。 有一就有二,其他几个大加见形势难以挽回,便相继举起了白旗。 故国川王众叛亲离,麾下兵卒混乱不堪,冰冷的现实浇息了他的怒火,他知道大势已去了。 “王要有王的尊严。” 他拔出佩剑,苦笑一声,割断了自己的喉管,脖颈中的血液喷涌而出,他仰面倒地,弥留之际似乎又听到了公孙家的小子说过的话语:“幽州那位乃是虎狼,你们早晚被他吃掉。” 不用早晚了,现在他的国,就被吃掉了。 故国川王自杀,高句丽人全体投降,只余乐浪一路孤军,三面临海,陆路被安平军封堵,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四月十七,自伯固以下四万高句丽人被坑杀于西盖马。 刘襄准备回涿县了,他安排了后续事宜: “命令,高句丽国除名,其地并入玄菟郡,任命阎志为玄菟郡都尉,受杨槯节制。调左军两千人,选辽东军屯青壮两千人组建玄菟郡郡兵,总揽清剿高句丽残余事宜。” “命令,难楼部、休屠部加紧清剿高句丽人,任务完成自回部族。” “命令,阎柔清剿马訾水下游河段,完成后回军番汉,领前军关羽所部,太史慈云帆营所部,夺取乐浪全境,可便宜行事。” “命令,辽东属国除名,其地并入辽东郡。” “命令,杨槯卸任右军校尉,任命为辽东长史,组建辽东长史府,下辖辽东郡、玄菟郡、乐浪郡、科尔沁草原。左右两军撤销编制,转为辽东长史府守备。” 刘襄本想任命杨槯为辽东大都督,但想来想去,他现在的功绩还是差点意思,一步到位对他不太好,先用长史过渡一下吧。 等阎柔平定乐浪之后,辽东这边就没有多少强敌了,扶余和挹娄加起来也不会是左右两军一万多人的对手,何况还有阎志的四千人。 至于阎柔,当然是另有安排,他弟弟阎志会留在玄菟郡,作为制衡杨槯的一道保险。 辽东四地的战事,该收官了,扶余的下场最好,花了些粮草便成为了大汉东北边境的最强势力,至于能不能保持,能不能存活,那就得看刘襄以后的心情了。 东鲜卑覆没、高句丽被屠灭,不知道乐浪会有怎样的选择? 走着瞧呗,反正翻不起什么浪花。 自正月出兵,乐浪的三万大军,打了驻守番汉的前军三个月,连城墙都没上去过。 关羽一次求援都没有。 那可是六倍的兵力差距,张岐是个废物点心,鉴定完毕。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没有高尚的理想 刘襄判断辽东不会再起什么波澜,将近五万大军在高句丽境内扫荡,乐浪的军队退守边境瑟瑟发抖,乌延部已经在科尔沁草原放牧,残余的鲜卑人迟早会被清剿一空。 最害怕的其实是扶余人,尉仇台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位扶余王眼睁睁的看着安平军处死了高句丽的王室、贵族以及四万大军,小辽水流域抓获的三万百姓也一并坑杀,还听说了屠灭其国的决定。 太狠了,只言片语,两国尽屠,用时不过三个月。 他对镇北将军的狠戾有了清晰的认知,更对安平军的战力心怀恐惧,那两国都比扶余强大,顷刻间就覆灭了。 除了伏低做小他不敢有别的动作,除了顺从他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看着这个乖巧的七十多岁老头,刘襄很满意,希望这老头多活几年,也能选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接班人,省得以后麻烦。 该回了,甄逸又来信催促,信上还说,传旨的小黄门极其不耐烦,大闹了一次署衙,他快挡不住了。 真嚣张啊! 现在是中平五年的四月,灵帝活不了多久了,他冬天的时候害病刚好,袁滂来信说陛下身体已经垮了,为此,多次中断朝议,恐大行不远。这里面肯定有鲜卑焉提的功劳,送给灵帝这个老色批,他果然受不住。 这种时候还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找事,这个死太监想要名副其实啊。 刘襄率领中军四千余骑向海阳疾驰,缴获了一万多件铁桦木的兵器盾牌,他要先送去海南兵工厂,让甲胄作坊试做铁木甲,看看效果再做下一步决定。砍伐的事情现在不着急,他不能让人察觉自己是因为铁桦木才屠杀高句丽人。 铁桦木很有用,但并不急迫,如果不能保密,他宁可不用。汉人有冶铁优势,他最防备的是胡人用铁桦木拉进这个差距。 砍伐的时候必须掺杂在其他木材之中混淆视听,他准备用造船来遮掩其他的用途。铁木甲如果真的成了,他也会要求在甲片上多髹几道漆,不能让人看出来,反正这玩意用刀砍上去能冒火星,遮掩了颜色、纹理,谁能想到这是木头。 至于做兵器就算了吧,幽州不缺兵器,正卒已经普及夹钢武器,黑山军也快了,民团的铁制武器已经开始收上来回炉,以旧换新的业务很受民兵欢迎。 再过些年,钢刀、钢制矛戟就能普及,那玩意只要钢铁跟得上,各处武器工坊一天能生产好几百,箭簇更是能打出上万枚。 幽州已经库存了上千万支弩矢羽箭,正在一批一批的替换钢制箭簇,安平军每次打仗都是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射,特别是越骑营,每次接战,平均一人能射出去五六十支箭。 辽东三个多月的战事,拢共射出去好几百万箭矢。幸亏能回收,要不然得心疼死。 战争,打得就是钱粮啊。 所以刘襄一面赶路一边观察着沿路的农田。 绿油油的看着就高兴。 四月下旬,幽州的春耕已经完成,今年比往年晚了半个月,刘襄很担心秋收之时粮食大规模减产,传令各县晓谕百姓,要节约粮食,减少酿酒酿醋之事。更是命令各个商队,缩减贩酒的规模。 甄家的粮食生意进行得很顺利,他们不缺行商的人手,各地的粮店大多已经开张,算是步入正轨,收粮也很顺利,幽州民间存粮不少。 可卖粮的额度被卡住了,刘襄直接下令减少卖给酒商的粮食数量,面对境外的商队,只许他们贩入不许卖出,幽州要加大囤积,若是资金不足,他可按收粮的价格回购。 春耕结束,劳动力解放,他命令涿县、蓟县、潞县、土垠、昌黎、襄平六县就地雇佣人力,建立常平仓。 常平仓设立专门的署衙管理,归典农从事管辖,主要面对民间,要在粮价低贱之时提高价格买入,在粮价居高之时低价卖出,用以稳定民间粮食价格,以及丰年囤积,灾年开仓,用以备灾救荒。 又下令在涿郡的北新城,上谷郡的沮阳县,玄菟郡的高句丽县,辽东郡的西安平县建立四处军备仓,专门储备军粮,由将军府派人直接管辖。 以北新城规模最大,负责支撑南下冀州、西进并州的战事。沮阳次之,负责支撑西北战事,高句丽和西安平最次,负责储备军屯余粮。 设立这两种粮仓,是防止各县官吏会趁着供给商人的粮食减少,在县属粮仓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干脆降低各县府库的粮食数量,让他们少点动手的空间,监督十个粮仓和监督八十多个县的粮仓,他选择简单一点的做法。 他一直信奉一个道理,空子越少,监督越严,处罚越重,清官越多,反之,就是大家一起贪,清官亳无立锥之地,成了珍惜动物。 能防范一点是一点吧,不可能所有官吏都是清廉如水,这是人性啊,能有什么办法呢? 朱元璋剥皮楦草都阻止不了,有信仰的新中国也难以例外,这个问题根本就无解。 办事情的,监督的,制衡的,官吏总会越来越多,老的既得利益者阶级被推翻,新的利益阶级会诞生,周而复始,生生不息。阶级矛盾永远不会消失,他只能去缓解,去引导,争取为底层百姓留下一口活命的吃食。 他一点都不高尚,他从来不信这个主义那个思想,他只是想让自己活下去的同时,让他治下的百姓也活得有点人样子。 仅此而已。 大队骑兵一路急行,旌旗猎猎作响,铠甲映日生光,马蹄敲打大地,好似闷雷响鼓,士卒昂然顾盼,各个威风凛凛,大军声威煊赫,无人能慑其锋。 但是,沿途的百姓居然毫无恐惧之色,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无知幼童竟敢争相效仿,雀跃欢呼。 当真是胆大包天! 很好! 刘襄很是满意。 要是安平军像净街虎一样,惹得百姓争相躲避,那才是出了大问题。 见他笑得欢畅,跟着一起返回的袁涣心中思绪翻涌,幽州的军民在大汉真是独一份,哪有百姓不怕军队的呢?也就是这位,凭着在军中和民间的声望,造就了这样的奇特景致。 真是矛盾的人物,体恤小民之心,无有半点掺假,汉人、胡人他都会怜悯,可也能面不改色的屠杀几十万人,胡人、汉人他都没少杀。 这个性子,真是难以捉摸。 第二百八十八章 制甲造船 铁木甲的制作比刘襄想象中的要简单不少,在钢锯和磨具之下,铁桦木被制成各式甲片,经过测试,同等重量下甲片的防御力不次于冷锻甲。 但有个问题,铁桦木比钢铁轻九倍,同样的防御力,它的体积是铁甲的九倍,穿上这样的铠甲走路都困难。 它不适合重甲,且延展性不如钢铁,过薄的甲片容易碎裂,所以它也不适合轻甲。 “也就是说,这种铁木甲既不能代替冷锻甲也不能代替革甲?”刘襄问道。 甲胄工师琢磨了一下回答道:“依卑下的经验,无法顶替冷锻重甲,但是可以代替革甲和铁扎甲,二十斤左右的铁木甲防护力堪比普通铁甲,最好是甲厚三分,重十五斤左右的铠甲,防御尚可且轻便灵活,不会阻碍战斗。” 汉代的铁甲甲片一般厚一分左右,就是两毫米多点,三分已经是七毫米了,甲片下面还得加皮质的底层,再厚的话真的会影响行动。毕竟铠甲是用来作战的,不能穿上厚厚的一层做行动迟缓的木人桩,太笨拙可不行。 “你觉得哪种型制的铠甲适合这种铁木?”刘襄掂着轻飘飘的甲片,觉得不太适合做鳞甲。 鱼鳞甲的一部分防御能力是甲片自重使它们贴合在一处,形成一个共同防御体,这种又厚又轻的甲片,真的能够做到吗?他有点疑惑。 工师的回答肯定了他的怀疑:“扎甲,甲片太轻了,不适合鳞甲,还得是大甲片才行,甲片过小不容易切割且怕火。” “先做一副成甲,看看应对弓弩的效果。” “唯。” 留下铁桦木战具,刘襄来到海南小城下游的造船厂。 幽州有两座造船厂,一处在海阳县的出海口,一处在泉州县的出海口,这两个船厂都让他失望了,建立两年多,仍然造不出主力战船。 一方面是掌握不好龙骨拼接技术,造出来的大船不够坚固,无法适应水战之时的剧烈碰撞。另一方面是近海贸易的开展,货船需求量太大,卖船很赚钱,工师的注意力被分散了。 这两个船厂为刘襄赚了不少的钱,云帆营其实是靠着船厂养活的,他的投入真的不大。 砍伐木料的主力是苦役,其他的钢钉、桐油、石灰都产自官办工坊,而幽州的官办工坊就是刘襄的私产,甚至第一批的造船材料都是他当年抢来的,所以成本极低,定船的商人给的又多,利润可以用万倍做单位。 可这不耽误他对船厂和水军的失望。 也是没办法,船工好招募,甚至工师也高价请到了几个,可大匠挖不到,想绑架都找不到机会,这就相当于幽州只有造船工人,没有设计师,技术上比不得扬州和荆州的船厂。 刘襄看了眼拉过来的几根木料,这是在国内城找到的还没被做成兵器的原木。 也许要另辟蹊径了。 汉代水军的主力战舰是艨艟、斗舰和楼船,艨艟是十丈以上的快速舰艇,用牛皮覆盖船顶,负责冲击敌方舰队阵型的战船。斗舰是十五丈到二十丈的大战船,船上设女墙,建棚户,以弓弩为主要作战手段,必要时也能打接舷战。 楼船是主力中的主力,大楼船普遍超过二十丈,建三层城楼,载兵几百到一两千不等,远近皆能,甚至还有投石机,是这个时代的大杀器。 将来刘襄会面对几千艘这三种主力战舰,他不着急建立水军能行吗?除非他不去长江以南。 幽州的造船技术跟不上汉代的主流,那就只能寻找主力战舰的弱点,针对弱点另辟蹊径。 弱点就是这三种船型全是平底船,航速慢,不适应海战。 楼船和斗舰的速度在普通的水文情况下,跟走路差不多,一天也就百十里,按现代的航速算,就是三到五节之间。艨艟快点,最多也就六节。 所以,他想试试能不能造出尖底桨帆船,利用速度和灵活性玩一玩狼群战术,而且尖底船更稳定,在海战中的适应性更好,就是载重小不适合做货船。 “知道动物的骨架吗?”他问船厂工师。 “回将军的话,卑下知道。” “船底呈漏斗状,脊椎为船体的主龙骨,前后与船柱相连,肋骨为船肋,主龙骨两侧再加两道旁龙骨,与肋骨相连,旁龙骨之上再加龙筋固定肋骨,这就是船底的主架了。剩下的跟平底船一样,覆盖船板,勾缝防渗水,分隔舱室作为水密舱。” 工师按照刘襄的说法做了个两尺多长的船底框架模型,跟个尖底的长条编筐一样。 他觉得很别扭,这种船不会沉吗?稳不住吧? 可他不敢说出来,自己等人造不出战船,他们都知道将军心中不满。 刘襄没理他,继续说道:“船头尖挺,船尾收窄,长十丈,宽一丈六尺,双桅杆,前桅横帆,后桅纵帆,船体两侧安装披水板,可减缓横移稳定船身,设一橹和十对划桨。可能做到?” 工师想了半天,十丈船是能造出来的,十五丈的货船他们已经造了不少了,可尖底船让他觉得别扭,而且船只太细了,龙骨吃力太大,他犹豫的回道:“将军,十丈船能造,只是这船比艨艟还细,龙骨怕是经不住力,容易断裂,且船底这么尖,真的不会侧翻吗?” “重心在主龙骨这里便不会侧翻,两侧必须对称,造平底船的时候,也是要在中轴稳定的,这是一个道理,明白了吗?”刘襄想讲一讲不倒翁的原理,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只好拿平底船做例子。 船厂工师当然知道平底船是怎么稳定的,可造船还要让龙骨“忠心”?这死物怎么忠心? 或是有什么别的说法?还有那对称之语,也是前所未闻啊,不知道是不是两边一模一样的意思? 见他眼神迷茫,欲言又止,刘襄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有什么疑问赶紧提。” “将军如何让龙骨尽忠?可需使个什么秘术?这对称又是何意?” “对称就是两边一样重。两边等重,力道就落在了龙骨这里,龙骨处为最重的地方,此为重量之心,不是忠诚之心。” 工师恍然大悟,有造平底船的经验,他便理解了稳定之法。 可疑问又来了:“龙骨太吃力了,如何才能不断裂?” 刘襄指了指抬进来的铁桦木:“此木坚韧如铁,用它做龙骨。旁龙骨、肋材、龙筋也用它做,其余木料用橡木。这几根最长的只有六丈,便先造一艘七丈的尖底船试验,吾能找到将近十丈的木料,回头会给你送过来。” 造船匠人禁不住好木料的勾引,刘襄的话刚起头的时候,工师就在打量铁桦木,等他的话音刚落,人就扑到木头上摸索起来,连回话都忘了。 斧锯凿刨试过一遍,船厂工师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好宝贝,好宝贝,这是天生的船材啊,用它造出来的战船,没有舰船能经它一撞!” 刘襄翻了个白眼:“大船才能用撞击战术,小船撞上去自杀吗?先试做一艘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工师有些犹豫的说道:“将军,可否全船都用此物,橡木虽坚,却比不得这个,两者混淆,岂不侮辱了这等良材。” 侮你个头,哪弄那么多铁桦木去。 “采伐不易,数量有限,船底用此木,其余木料还是用橡木吧,橡木已是极为坚韧的木料,你往常不是舍不得用橡木做货船的吗?怎么现在又嫌弃了?”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工师摇头感叹:“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六七丈的小船,便是用精钢铸就,也是打不过楼船的,大船才是王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等待收获 试探上意 一整根铁桦木做龙骨,规避了幽州船匠拼接龙骨技术的短板,但也限制了船只的规模。铁桦木能长到二十多米,掐头去尾可用于龙骨的原材不会超过九丈,加上船头船尾的延伸,最大只能造十丈长船。 十丈二十四米,尖底船型载重低,船厂工师预估了一下,差不多能载重两百石左右,考虑到人员、装备、补给的重量,一艘船也就能配备五六十人的样子,一橹加十对划桨需要二十二个桨手,舵手和操帆水手要五到十人,这艘船需要三十个人才能操控自如,专职战斗的战士只剩下二十来个名额。 “大船才是王道啊,小船的作战能力还是太低了。”刘襄苦恼的感慨。 “卑下无能,请将军责罚。”工师惶恐的请罪。 “请罪就不必了,这条试做的六丈船,要尽快完工,便用单桅一橹三对划桨的规格去造,甲板的女墙和桅杆上的瞭望台要配备,其余的就要你用心了。” “谨受命,必不让将军失望。” 该交待的都交待了,造船还得看船匠的手艺,刘襄没有多做停留,当天便离开了海阳。 回到涿县的时候,在城外碰到了准备回城的范贤,然后就被兴奋的范子明拉到了水稻田里,让偷偷前来迎接的甄逸目瞪口呆。 “主公,成了,成了,这都是先育苗后插秧的稻子,比直接播种的禾苗高了一尺有余,看这长势至少能提前一月收割,不必担心冬季漫长,庄稼难以成熟的问题了。太一保佑,主公英明。” 育苗技术成功,刘襄心中的大石落地,这世上没有比食物更重要的了,他端正衣冠,揖手行礼:“子明功德无量,吾代幽州百姓谢过恩德。” “此乃主公首倡,吾只是依令而行,何敢贪天之功?此为主公英明也。”范贤不愿居功,他认为自己没有多大的功劳,先在暖房育苗然后再插秧的奇思妙想,他没这样的才华。 这话可真好听,刘襄笑道:“不必推拒,子明之功利在千秋,便是灭国战功,也难以比较。快与我说说这育苗之事的章程,需要靡费几何?吾恨不得现在便推而广之。” “去年腊月开始育苗,七到十天种子发芽,但冻死了三批才摸索到门道。”范贤有些心疼那些种子,叹息了一声之后才说道: “最佳时节是二月上旬育种,中旬发芽,下旬才能在正午之时开天窗晒苗,不能过久,两刻钟即可,待到三月可根据天气延长晒苗的时间。三月上旬整地,下旬便可插秧了,插秧半月之后最好能再施一遍肥,促使禾苗抽条,长势必然加速。” 说了育苗插秧的时间,他接着说道:“暖房宽五步,长十步,选种七斤,所育之苗可插秧八亩,若育一亩之苗可插秧四十余亩,稻谷如此,吾估计麦粟更多,今年只摸索出水稻育苗之法,明年必能弄清麦粟之道。” 刘襄满意的点点头,做到这一步,便可大规模推广了:“此法可记录在农书之中,单做一卷专门论述。暖房靡费如何?” “土坯房一座,房顶要多开几个天窗,育苗期一月有半,前期煤饼消耗不小,火要日夜不停,需蜂窝煤三百余块,进入三月便降低消耗,夜间燃火即可,需蜂窝煤四、五十块。八亩水田总共消耗不足四百,现在煤饼的价钱是一钱四块,大量购买还能便宜,算上其他消耗,每亩比播种要多花十五钱。” 刘襄在心中算计,多出十五钱的成本,现在幽州的粮价在一百二十钱一石,不考虑灾荒的前提下,每亩必须比之前多产八斤粮食才能合算。 看着明显比周边田地高出一大截的禾苗。 划算! 这事干得! “子明要多去各县考察一下,秋收之后,幽州推广水稻,能改水田的尽量改造,不能改的,看看这一季的旱田产量再说。至于暖房,可令乡中集中搭建,这样也能互相帮忙,减少农户负担,还能聚在一处取暖,降低一点成本。” “末吏遵令。” 刘襄想推广水田不只是因为插秧技术能对抗低温,小冰河期的灾害可不只是降温,还伴随着北方旱情,南方大水。因为寒流影响,夏季的湿润季风很多都没到达北方就在南方停住脚步了,高纬度地区的降水量减少,低纬度的南方反而雨水增多。 水田可以利用河流以及地下水对抗旱情,产量会更加稳定。 依据气候改变庄稼的种类,这也算是顺天应时吧?老子这么醒目,天哥给点面子呗,少来点灾害好不好? 刘襄跟老天爷爷商量了一下,就回城去了。铁木甲要等、战船要等、推广水稻种植也得等,但有件事不用等。 他想试探一下灵帝对他的容忍尺度。 灵帝刘宏身体垮了,他肯定有所安排,是想稳定大局平顺的完成皇位交接,还是想平灭隐患给他儿子留下足够的权柄,这事要弄清楚,才能安排后续计划。 试探的棋子自己就送上门了,连借口都给他找好了。 小黄门左丰,向卢植索贿不成,诬陷其下狱的死太监,此人是灵帝的一把小刀子,不能只是当成贪婪的阉人对待,他的行为另有深意。 现在来幽州传旨,非要见到“重伤养病”的刘襄本人才成,还大闹署衙。 这事透着蹊跷。 灵帝要试探自己? 刘宏想知道什么?自己是否还活着?或者自己还是不是那个他印象里的鲁莽少年? 反正刘宏是不会想看到自己向阉党靠拢的,宗室就是要站出来对抗士族,制衡阉党,镇守四方。这是灵帝的初衷,自己必须得给他一个答案,也顺便试探一下灵帝对自己的态度。 刘襄要确认自己的猜测。 所以,左丰被宿卫押到了他的面前,随行的四个羽林郎一并抓捕。 左丰力弱无法挣扎,但不耽误他态度嚣张,阴阳怪气的恐吓道: “刘镇北,你想造反不成,敢对传旨的使者动手?某乃是赵常侍义子,你若动我,左某阿父只需在陛下那里进一言,便能让你罢官去爵,小小的边郡鄙夫,当了将军又如何?还不快向某家请罪,否则便让你生死两难。” 尖着嗓子不男不女的声调,让刘襄直犯恶心。 他出来之前在手脸上抹了姜黄,甄姜还细心的为他敷了白铅,画了妆容,他本人也是发挥了一下演技,装作软弱无力的歪在软榻上,看上去一副久病未愈的样子。 这样子可不是给左丰看的。 自然也不用惯着他。 “诏书呢?”刘襄低声问道。 左丰得意的尖声笑道:“哈?还想要诏书?那你先跪下给我磕头赔罪。” “拉下去抽五十鞭子,再拖回来说话,希望那时候,你会说人话。”刘襄冷冷的看着眼中泛起悲哀之色的左丰。 不知道他是为自己悲哀,还是为刘襄悲哀? 这是个被两千里以外操控着的木偶。 第二百九十章 打狗给主人看 署衙之外左丰的惨叫声时断时续,刘襄判断应该是疼晕了又被泼醒导致的结果,他手下的宿卫,一个个的,手黑着呢。 扫了一眼吓得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的羽林郎,他转头问甄逸:“你送了多少钱给他们?” “加起来有一百五十斤黄金吧。”甄逸轻描淡写的回答。 刘襄撇了撇嘴:“你可真有钱,有什么好送的,咱们又不想去朝廷做官。” “只是想着他们别找事就好,可惜未能如愿。”甄逸微微摇头,左丰这些人只收钱不办事,让他很反感。 “我会给你追回来的。” 两人只聊了几句,被抽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左丰就被拖了回来,像个打断了脊背的狗一样瘫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嚣张跋扈的气息。 给人看的戏码该收尾了,刘襄淡淡的对他说道:“读完诏令,留下索要的贿赂,你就可以回去了。记住,这里是幽州,吾名刘襄,长沙定王之后,大汉镇北将军,死在我手上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收起那套嚣张的嘴脸,若非身负陛下差使,你早就死了。” 左丰听到不用死,嘴又硬了:“刘镇北今日之赐,左某自有后报。” 刘襄不屑的笑了一下:“念诏令,然后滚蛋。” 这个死太监是宣旨的,打一顿表示一下态度就行,不能杀,杀人就是打皇帝的脸,那就过分了。 左丰颤颤巍巍的被同行的羽林郎扶了起来,呲牙咧嘴的宣读诏令:“大汉皇帝诏令:镇北将军刘襄有大功于社稷,升任幽州牧,总览幽州军民事宜,镇守北疆,威慑胡夷,扶保江山,勿使朕失望。皇帝陛下钦此。” 刘襄有点惊讶,这份诏令居然是灵帝亲手写的。 钦此这个词不是圣旨的固定格式,只有皇帝亲自拟订的诏书,宣旨的人才会在结尾处加上这么一句,就是告诉接旨的人,这是皇帝本人写的。那些尚书台代为拟订的诏书,是没有这一句的。 这份诏书的信息量有点大,灵帝有点交待后事的意思。刘襄嗤之以鼻,什么他娘的扶保江山,还别让你失望,你的江山扶不住,还不如直接传位给我呢。 他依然歪在软榻上,拱了拱手说道:“臣,领旨谢恩,重病在身难以全礼,恕罪!” 左丰哪敢现在找他的错处,没人愿意找死,嘴硬的说道:“旨意传完,左某告辞。” 说完示意扶着他的羽林郎赶紧走人,他一刻都不想在幽州待着了。 见左丰要走,刘襄微笑着说道:“你给赵忠带个话,就说,他的老家可离我不远,听说他过继了一个侄儿继承宗嗣,我祝他子孙绵延,家族昌盛,代代都有人祭祀。左丰,你可要记清楚了,一个字都不许错。” 左丰算是长见识了,这位镇北将军胆大包天啊,竟然威胁到了中常侍赵忠的头上,真硬气。 “某会带到,一个字也差不了,告辞。” “嗯,记得留下索取的贿赂,省得我再派人去追你,太麻烦了,面上也不好看。” 左丰等人走了,甄逸有些担忧:“主公,这么得罪阉党,怕是会有麻烦。” 袁涣笑而不语。 刘襄解释道:“不必忧虑,陛下扶持宗室,就是要制衡阉党,遂他的意就是了,世家对我没有好感,现在又得罪死了阉党的首领之一,咱们的皇帝陛下该对我放心了。” 灵帝的想法很好,可惜他低估了世家的手段和民间的苦难。 现在的大汉朝上上下下都在乱,世家大族想攫取更大的权利,小民活不下去,稍微煽动就是一场规模不小的暴乱,地方军阀得到了发展壮大的契机。 谁也不想放过机会。 扶持宗室制衡各方的手段已经不好使了,这不是他初登皇位的那个年代,扶持阉党干掉外戚、制衡士族的方法,那时候挺好用,使他坐稳了皇位,可现在,不合时宜了。 单靠政治手段,修不好大汉这间破屋子。 该推倒重建了。 州牧各自为政的时代降临,可以名正言顺的豢养大军,可以毫无顾忌的跨州而战,汉鼎将熄,群雄逐鹿,就差董胖子拽下皇帝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了。 董卓入主京师虽然侥幸,但他上洛是必然的结果,招四方猛士上京,其实是汝南袁氏的意思,何进就是个被蒙蔽的憨憨,他虽然是大将军,可他在地方上有什么力量? 没有的。 他的力量在洛阳周边,招个屁的四方猛士,找人过来打他自己吗?需要外部力量参与京师乱局的是世家,是汝南袁氏。目的也不是为了诛杀阉党,而是制衡何进。 皇位更迭,多么敏感的时刻,力量最大的是何进,登基的是他外甥,他需要找外人帮忙吗? 完全不需要啊。 但是,他就是愚蠢的听信了袁氏的蛊惑,下令招外将进京了,虽然之后又回过味来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事跟董卓有关系吗? 当然有,董胖子那时候是汝南袁氏的门生故吏,袁隗是他的举主,这在大汉是非常重的恩德,也是非常明确的政治标签。 袁家举荐的人,自然是袁氏的力量,别的阵营,谁敢信他呢? 所以他在河内驻兵观望,所以他敢轻兵突进直入洛阳,那里不但有他的亲弟弟打探消息,最主要的是洛阳城里有他的盟友,他才敢这么大胆。 阴差阳错之下,救驾的机会掉到了他的手里,入主京师的契机到来,董胖子彻底发达了。 起初,他和袁氏还是挺融洽的,包括废立皇帝的时候,扶少帝刘辨下台的就是袁隗。那个时间段,袁氏跟他是一个阵营的,别看袁绍咋咋呼呼的跟董卓不对付,可那时候袁绍哪有什么话语权? 袁绍是庶子,后来过继给了早早就病死没有子嗣留存的伯父,他年轻的时候,真没什么倚仗,洛阳也轮不到他说话。 可他是个人精啊,袁氏跟董胖子一个阵营,他趁机表演一下忠诚大汉的戏码,既搏出了名声,又没有杀身之祸。 他骂了一句董卓,逃出洛阳之后,结果又当太守又封侯,还是董卓亲自下的命令,真他娘的聪明,政治游戏让他玩的明明白白。 后来,天上掉了个大馅饼,董卓跟袁氏决裂,屠了袁隗一家老小百余口,袁绍上面没人管束了,就剩下他跟袁术两枝,两人都是承嗣之人,袁家的人脉遗产,他自然也能分一杯羹。 自袁隗死后,凉州集团跟关东士族集团就彻底干上了,袁绍比袁术可厉害多了,所以他攫取了最大的利益,获得了最高的名望。 千万别以为孙坚、曹操在这场战争中的收获很大,他们一个是打手,一个全军覆没,哪有什么真正的利益能留给他们? 袁绍才是那个闷声发大财的赢家。 所以,董卓死后,汉末最大的诸侯就成了袁绍。 这就是原本历史之中洛阳乱局的主要脉络。 复杂纷乱而又简单粗暴。 刘襄仔细的回想着自己在后世所了解的历史,企图抽丝剥茧看清各个阵营的真实面目,以防被人蒙蔽。 发生了什么事件并不重要,他的到来已经改变了不少历史,很多事情肯定有所变化,重要的是透过这些历史事件看清楚各路诸侯的基本盘,以及他所在阵营的利益需求。 然后找出他们的弱点。 第二百九十一章 局势僵持 虚弱的身体,强硬的军队,画地自守的幽州,这是刘襄想传达给洛阳的信息。 自守有余,无心进取,应该能降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威胁。 跟世家不对路,看不起阉党,这是他想要表达的政治立场,就是想让灵帝认为自己是个孤臣,没什么野心。 虽然与陈郡袁氏联姻,但袁家败落了,唯一在中枢任职的袁滂都八十多了,活不了多久的,他已经上表乞骸骨,准备回家乡养老,朝廷原则上同意,已经走完三请三辞的流程。曾经担任过三公的三朝老臣,他要致仕,该有的体面是不能少的。 不能人家一请辞,你就直接批复,这太伤颜面了,朝廷得表现出痛惜的态度,皇帝也得亲自挽留,说几句袁公德高,朕万分不舍,天下离不开卿家的套话。 其实呢,各方都巴不得袁滂赶紧滚蛋,执金吾在洛阳城里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谁都想拿在自己的手里。 所以,没有一点磕绊,袁滂顺利的脱离了洛阳的漩涡,回陈郡老家去了,刘襄本想接他来幽州,未来几年里,豫州战乱不止,不是安心休养的地方。 可老头想埋在祖坟里,不想去幽州做孤魂野鬼,这事也只能顺着他的意了。 刘襄其实还想接蔡邕这个老丈人来幽州,这位可是天下闻名的大儒,若在涿县的学院里做学问,能吸引一大批的学子,可惜也被拒绝了。 蔡邕可没什么政治智慧,当官不是他的强项,等董卓来了,看中他的名气,给他升官做人样子,但权力是一点都没有的。后来,王允杀蔡邕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秀,跟蔡邕有没有罪过没关系,就是看他名声大还没势力,玩的一出杀鸡儆猴。 董卓的谋主刘艾都能好好的活下去,蔡邕这个吉祥物有什么必死的罪责呢? 政治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洛阳要乱了,昭姬写信劝劝岳父吧,他继续待在那里,恐有祸端。”刘襄歪在书房撸猫,想要挽回一下蔡邕的悲惨结局。 “妾会写信劝说父亲来幽州团聚,洛阳真的会乱吗?那里毕竟是京师啊。”蔡琰虽然读了不少的书,但她跟蔡邕一样,都是政治小白,看不透朝堂的乱局。 “大乱将起,京师必然动荡,还是及早脱身为好,袁公看出了端倪,所以才致仕归家,岳父为何不愿一起离开呢?”刘襄不理解,蔡邕为什么非要在洛阳待着。 他也不是什么大官,灵帝也不重视他,没有什么施展抱负的机会。 蔡琰为刘襄解惑:“父亲舍不得东观的藏书。” 舍不得又能怎么样,蔡邕护不住这些书籍的。东观藏书亿万,可惜董卓迁都的时候,烧的烧,弃的弃,大多损毁了。 这事没办法,想从洛阳弄走那么大一批竹简,刘襄做不到。 算了,人各有志,强行绑人回来只会落下埋怨,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到时候再说吧,董卓看重蔡邕,短期内没有危险,等王允上台,自己想办法给他点压力,应该能保住老丈人的性命。 最好能吃点苦头碰个满头包,绝了从政的心思,好好的做学问,那才是他擅长的事情。 刘襄摇摇头,抛开了这个问题,他倒是不怕董卓拿蔡邕威胁自己。 董卓敌人太多,对他只会拉拢、安抚,绝不会失了智一般的把他推向敌对阵营,只要安平军不主动攻击,凉州人是不会先来招惹自己的。 董胖子现在正在并州跟鲜卑人对峙,自打刘虞以并州牧的身份进入上党郡开始,他就再也没主动发起过进攻,一切都已保存实力为主。 说实话他的处境挺尴尬的,以刺史的身份去并州平定匈奴叛乱,刚进西河就撞上了南下劫掠的鲜卑人,打得正激烈的时候,刘虞被任命为并州牧,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叛乱的匈奴人也跑到上党投奔了刘虞。 他啃硬骨头,别人刚来就吃肉,倒霉催的。 最有意思的是,刘虞有了匈奴人的支持却没发一兵一卒去西边的战场支援,反而想北上太原,正在试图诏安白波黄巾,还要拿黑山军开刀。 两处战场,各玩各的,好像毫不相关一般。 刘襄不知道刘虞是真的不通军略,还是瞧不起凉州人,不想理会董卓。反正他觉得这么下去,并州是别想平定了,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白波军的韩暹、李乐、胡才三人还在犹豫,估计是条件没谈拢。刘襄早已派出信使,想约见三人,可被拒绝了,事情就僵在了这里,他没有什么太好办法,还是得在战场上见真章。 现在不能大张旗鼓的打出自己的名号,只能命令张郃找机会破敌。周仓屯兵河内也随时准备西进,一旦刘虞北上跟白波军汇合,就直接出兵截断他们的粮道,前后围堵,打一场大仗。 为此,后军已经进驻雁门郡,徐荣更是带领中军一万两千人出了飞狐径南下太原,与黑山军汇合。 刘襄过几天也会赶过去。 现在,他在等人。 等张岐派出的使者来涿县谈谈乐浪郡投降的条件。 谈条件? 刘襄只接受无条件投降,可不耽误他稳住张岐,等辽东大军处理完高句丽,再调头南下攻略乐浪,那时候,根本不用谈条件。 他心中思绪翻涌,根本没注意到时间流逝,蔡琰在一边安静的陪着,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下午。 “两位仙人要辟谷吗?该吃哺食了。”甄姜笑意盈盈的来到书房之内,明亮的大眼睛来回扫视了几遍,挽着蔡琰的手臂打趣道:“姐姐在背着我偷吃。” 蔡琰装作惋惜的轻叹一声:“可惜没吃到。” 两女笑作一团,刘襄翻了个白眼,这是何等虎狼之词! 婚后的女人果然比男人还污。 看着挽手笑闹的两女,一个是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的大姐姐,一个是软糯可爱的小妹妹,刘襄食指大动,要享受一番齐人之福。 “啊,夫君好不知羞。”昭姬小姐姐完全没有了嘴上逞能的样子,面色通红,慌慌忙忙的跑出了书房。 甄姜却抱着他的脖颈,秋水一般的眼眸里满是期待,大胆而又热烈。 这两人的性格跟外表差距很大呀。 御姐害羞得落荒而逃,软糯的小妹妹反而热情奔放。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主流铠甲定型 饭前运动有助消化,刘襄食量大增。 结婚半年,自己与两女聚少离多,可乱世将至,事物繁杂,也是没有办法。 几天之后,乐浪的使者到来,来人一报名字,把他气笑了。 “公孙度,你怎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当真胆大包天,你联络胡夷,反叛朝廷,罪在不赦,还敢有诸多要求,找死。” 公孙度四十来岁,留着半尺长的须髯,宽袍博带,脑袋上的通天冠一尺多长,跟带着个避雷针似的,闻言反驳道: “刘镇北何必出言相欺,幽州乃大汉疆域,君却当成自家私产经营,心思如何,不必赘言。其间多有杀戮,士族惊怖,谁敢依附?我等不过是在谋求生路罢了,今日不敌,愿伏低做小,望君展开胸怀,予以接纳,如此,士人必能放下疑虑,顺意归心,得成大事。” 这话说得可真是直白,意思就是大家都不是大汉的忠臣,都有割据州府之心,现在他们承认失败,愿意投奔过来一起搞事情。 可公孙度野心太大,历史上更是割据辽东几十年,就算愿意投奔,刘襄也不敢用啊。 他义正言辞的驳斥道:“吾为朝廷任命的幽州之长,尔等抗拒天命,聚兵反叛,勾连敌国,进犯大汉疆土,现在不敌,却说出此等言语,果然是狼子野心之辈,厚颜无耻之徒。来人呐,押入大牢,等待审判。” “刘镇北,吾为使者,怎可如此折辱?欲行大事,当聚人而用,我等诚心来投,若不得接纳,此后便无人赶来投奔,望君三思。”公孙度还在挣扎,意图“良言相劝”,保存性命。 “聚集人才是没错,但也不需要你们这些臭鱼烂虾,我这可不是藏污纳垢之所,拉下去,看着就烦。” 刘襄懒得跟他废话,乐浪郡的汉人不多,可这些年陆陆续续逃过去的士族不少,他从来也没有把这批人全部招入麾下的想法,这些人,大部分都跟他有仇啊,招过来给自己埋雷吗? 你出兵在外,他们必定在后方反叛,隐患太大了。允许使者入境,也只是在拖延时间。 等阎柔回军,肯定要清洗一遍乐浪的。 张岐不懂事啊,你要是把邴原、管宁派过来,刘襄自然要跟他们好好谈谈,公孙度就算了,没有谈话的必要,夺取乐浪之后再拉出来砍头。 历史上的一路诸侯,生死在自己一念之间,这感觉不错。 刘襄乐呵呵的吩咐道:“乐浪的使者全员抓捕,传信张岐,就说公孙度图谋不轨,他若诚心投降,就派个稳妥的人来谈,若是首鼠两端,那就战场上见吧。” 看着奋笔疾书,撰写信件的田畴,他问道:“子泰,铸币之事可有进展?” “配比还在摸索,已经试出几个耐磨损的方子,正在对比,过些时日便能呈送主公验看。” 有进展就好,离董胖子大规模铸造劣币还有一年半,幽州自己的钱币必须得有,还得全州铺开,至于后续占领的地盘,他已经顾不上了。 “很好,告诉那些工匠,谁能完成配方,官职、爵位在等着他们。还有,铜、锡、铅等等物料的准备不要停,模具也继续打造,一旦配方成功,就要大规模铸币,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时间不等人。” “唯。” 田畴应命之后继续写信,他现在身居两职,秘书丞和水衡都尉都要兼顾,所以在他手下任职的田豫被指使的来回跑,刚刚十五岁的田豫真是命苦,即是秘书郎也是水衡都尉下属的辨铜令史,两个职位都是田畴的直系属下,躲都躲不了。 为了减轻这个小童工的负担,刘襄对谒者下令:“征辟甄俨为将军府秘书郎,让田豫专心盯着铸币工坊之事,此前忽略了,让他辛苦往来这么长时间,吾之过也。” 甄俨今年十六岁,庶出,是甄逸妾室所生的儿子,兄弟之中排行第二,甄姜同父异母的弟弟,甄逸的长子早夭,但承嗣之人也轮不到甄俨,嫡子是夫人张氏所生的三子甄尧。 谒者袁霸依令而行,即刻起身去甄府传达。 他刚出门没多久,海南兵工厂的甲胄工师求见,铁木甲已经试做成功,也过了弓弩检验。 整套铠甲只是微微压手,并不沉重,刘襄当场穿上试用,披膊轻盈不影响开弓射箭,身甲和裙甲的重量分散在肩膀和腰间,跟穿着一件厚袄的感觉差不多,行动无碍。 他点点头:“不错,防御如何?产量如何?” “甲重十六斤,九百七十枚甲片串联而成,防护为革甲的三倍,四十斤铁扎甲的八成,五十步外,角弓不得破,强弩入甲三分。木匠三人,巧手匠一人,髹漆匠两人,每月可制甲一套。若物料齐备,工坊现有工匠可每月制甲三百套,主要是缺手艺好的髹漆匠。” “革甲和铁扎甲的髹漆匠人能调动吗?” “就是调用了他们,才能每月制造三百套铁木甲。” 髹漆匠人哪都缺呀,负责冷锻甲的不能调动,武器工坊的积竹木柲之法也需要髹漆匠,精致的马槊离不开他们。 三百就三百吧,不少了,冷锻甲丰水期才七十套,知足了,甲胄制造繁琐,汉朝也不是工业化大生产的年代,能有这个速度多亏了铁桦木不需要反复锻打,甲片出产得相对较快。 刘襄觉得铁木甲完全可以顶替革甲和铁扎甲,这两种铠甲没有继续制造的必要了。 “革甲和铁扎甲可以停工了,但步战重甲需要重新设计,由冷锻骑甲稍作改变即可,重量五十斤左右,待甲骑具装装备完毕,继续生产冷锻步战铁甲。” “唯。” 以后安平军的甲胄主流,就是冷锻重甲和铁木轻甲了,这两种铠甲会慢慢的替换掉现有的革甲和铁扎甲。 “水锤继续寻找河道,扩大规模,冷锻甲才是重中之重,产量要提上去,一个月七十套可不够用。” “末吏领命,只是铁木该有个什么章程?缴获的战具总会用完的。”甲胄工师疑问道。 “我会派人运送,你安心制甲便可。” 刘襄没告诉甲胄工师和船厂工师铁木是什么品种,他们不知道铁桦木的名字和植株的外观,更不知道产地。 采伐和制造要有信息隔断,这是他故意的,伐木的只知道砍伐,原材运去哪里不用他们关心;运送的只管送,这是什么树木,要制造什么,不用知道;制造的只管造,原始植株的信息不清楚。 希望能保密吧。 其实,造船剩下的边角料,也是可以拿去制作甲片的,回头在造船厂了解一下具体剩余,可以节约很多浪费的铁桦木。 毕竟这玩意真的不好采伐。 第二百九十三章 非战之罪 仲夏五月,气温骤升,北方的雨季还没到来,农人要想办法自己灌溉,河流沿岸与修了沟渠的还算好办,只需架上渴乌、翻车便能汲水,那些远离水源的地块就得担水浇田,相当的劳累。 在此期间,田间还要进行第二次除草,俗称拿大草。这遍除草之后,庄稼就会封垄,植株遮蔽了阳光,杂草的生长便会受到阻碍,此后如果没有天灾发生,只需时不时的看顾一下便可,农活便不再那么劳累,等待成熟,直到秋收。 这段时间有一个多月,大部分的壮丁会选择外出找点零活,赚些钱财补贴家用。幽州的工坊不少,商业流通也比较繁荣,工作不难寻找,靠山的进山,靠水的下水,总能找到卖力气的地方。 刘襄站在?水的堤坝上观察着蓟县附近的田地,朝廷封他为蓟侯,蓟县就是他的封地,可他来的次数却不多,这次也只是抽空视察一下各地的水利,对于推广水田的事情,想要做到心里有数。 陪同一起视察的范贤进言道:“主公,此前治水主要是在防洪,灌溉的沟渠并不多,不如借着推广水田,兴修一次沟渠。” “子明所言极是,引水渠还是不够,很多田地无法达到水田的要求,可在秋收之后调苦役沿河道挖掘水渠,占据农田之处,按市价给予补偿。若是农户愿意置换,当地的备用勋田一换一,若是愿意迁去辽东,可以一换二,房子也给他们盖好。” 刘襄也想借此机会向辽东迁一部分人口。 想了一下又说道:“凡是被水渠占据田地,选择置换地块的农户,他们全家的所有土地都享受这种待遇,别把田地分得零零落落,那是在刁难人。这事得派专人巡查,以免当地的官吏舞弊。” “主公仁义。”陪同视察的几人趁机恭维。 刘襄摆摆手:“别拍马屁了,诸位可有人选推荐?” 袁涣开口道:“古语有云,举贤不避亲仇,吾从弟袁敏,熟识水文,正直无私,愿荐于明公。” 刘襄见过袁敏,苍岩谷之战那会,袁霸、袁敏随军了一段时间,典韦也是他们去陈留招募来的。回想了一下袁敏的言行,性情有些较真,也没什么跋扈之气,可以一用。 他环视了一下范贤等人,见他们没有别的推荐人选,便开口说道: “征辟袁敏为幽州河堤谒者,负责巡视河段,监督防洪、灌溉诸事。派人快马传令,让他去田畴处录名赴任。” 袁涣揖手行礼:“吾代从弟谢过明公提拔。” “曜卿不必多礼。” 刘襄笑了笑,心中却有点犯嘀咕,世家啊,即便落魄了,也是要人有人要物有物,不像其他几个出身寒门的,就算想建立自己的势力,也很难找到跟他们一心的人才。 唉! 即便自己再防备世家大族,袁氏与甄氏,他们的崛起速度也是要超过麾下其他出身低微之人的。 光这两家互相制衡不太够啊,需要有人站出来才行。 他看了一眼范贤。 算了吧,这就是个技术性人才,不能让政治博弈给污染了,回头再说吧,至少现在,自己还是能够完全掌控局势的。 其后几天,刘襄又巡视了沽水、濡水等等河段,阎柔和杨槯快马传信。 阎柔所部已经回军番汉,与关羽汇合,攻陷了番汉对面的乐浪郡增地县,兵势直指郡治朝鲜。 杨槯的消息更好,西盖马以东,原高句丽境内发现露天煤矿,探矿队在查看沿线矿脉之时,在百余里外的山岭南麓发现铜、金伴生矿。 刘襄记得千山山脉北段,吉林哈达岭南麓,矿产资源丰富,煤、铁、铜储量惊人,鞍山铁矿、本溪铁矿、抚顺煤矿、红透山铜矿都在那里。 之前玄菟边境有战争风险,探矿队没有过去,只在襄平那边寻找铁矿,结果铁还没找着,煤和铜矿倒是先发现了,正好铸币需要大量的铜,真是及时雨。 “我果然是老天最爱的崽。”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转头对袁涣说道:“玄菟郡发现煤矿和铜矿,可那边缺人手,派两万苦役去玄菟郡开矿。等阎志那边清净之后,再派一万苦役过去伐木。” “末吏遵令。” 幽州的苦役真的不少,几十万人在各处苦役营里干活,提供了大量的免费劳力,基础建设和矿山的主力就是他们,将近半数都是战俘,还有一大部分是贬为奴隶和终身苦役的罪犯。 这些人为幽州百姓降低了很多的徭役负担,贡献很大。 刘襄命人巡查苦役营地,再次强调了面对苦役的规矩:“除了日常管制,不许随意虐待服刑人员,那些干活卖力气,服从管教表现好的,要酌情给他们减刑。” 得给人希望,否则,没人会卖力干活。 他很想去辽东看看,可惜时间不够,视察了几处河道就带人奔太原而去。 太原郡和上党郡的三股势力还在僵持,北边是六万多的幽州军队,中间是八万多的白波军,南边的上党郡是刘虞新募集的三四万人。 三部人马都心有顾虑。 刘襄是怕现在进攻白波军,会把他们彻底推进汉军的怀抱。刘虞是在极力的诏安白波军,他单凭自己的力量根本平定不了太原,上党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夹在中间的白波军既想在汉军那里吃到好处,又不想跟黑山军死磕,所以谨守晋阳等几个县城,从不出来挑衅。 这么僵持下去可不是办法,几万大军在外空耗粮草,不是刘襄喜欢的打法。 五月初八,他来到了晋阳城下,再次邀请韩暹、李乐、胡才三人会面,仍然未能如愿,白波军铁了心的死守城池,等待刘虞同意他们的条件。 太原的战事真恶心,刘襄气得够呛。黑山军本就是应白波军的邀请才出兵并州,结果郭太突然战死了,被这三个混蛋牵扯在太原动弹不得。 妈了个蛋的,这三个茅厕里的苍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太恶心人了。 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啊! “末将愧对主公托付,自请军法处置。”张郃羞愧难当,第一次独立领兵,这仗打得一塌糊涂,实在是丢脸。 徐荣出言为张郃求情:“启禀主公,白波贼突生变故,非儁乂之罪,望主公明察。” 第二百九十四章 釜底抽薪 “儁乂不必自责,此非战之罪也,谁能想到郭太突然战死,其部将又是出尔反尔之徒,怪不得你,不必介怀。”刘襄拍拍张郃的臂膀,为他宽心。 这事也确实怪不着张郃,只能说战场形势变化太快,黑山军被闪到腰了。 “谢主公宽容。”张郃暗下决心,以后得多打几个漂亮仗,挽回今日之耻。 刘襄安抚了部下的情绪,但仗还是要打的,他展开舆图问道:“儁乂,说一下白波和刘虞的情况吧,看现在的态势,这两部,咱们都得打一打了。” “起初,白波贼沿汾水北上,攻下了沿岸的兹氏、平陶、大陵三县,阻于晋阳城下,郭太邀请我军出兵。我部自井陉西进,攻下榆次县,只需西行四十余里便能与郭太汇合,晋阳守军恐惧,我部未到之时就开城投降了。” 张郃皱了下眉,若黑山军能拿下晋阳,事态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他忍下遗憾的心思继续说道:“郭太与我约定,一南一北攻略并州,白波贼南下昭余泽,攻取了祁县、京陵、中都、邬县、界休五县。我部北上,夺取了太原郡北部和雁门郡全境。 郭太率军南下上党郡的时候,战死于涅县城下,其部大乱退回太原。韩暹、李乐、胡才收拢余部,却突然发兵攻打榆次县,欲要断绝我部归路。幸喜士卒用命,坚守城池半月有余,等到了大军回援。 白波贼主力六万余人退守晋阳与我部相持,另有偏师据守汾水沿线以为退路,昭余泽东岸被他们放弃了,算上裹挟的青壮,人数接近九万。刘虞三月底进入上党郡,在郡治长子县募兵,后接受匈奴人投降,将近四万人马移师壶关。” 刘襄听着张郃讲诉之前的战事,仔细打量着舆图,若白波和刘虞合流,将有十万大军,不能放任。 壶关到晋阳有两条路线,一是走羊头山东麓,过祁县到晋阳,二是向东稍微绕点路,过榆次到晋阳。 现在,幽州的部队就在榆次到晋阳一线驻扎。 想断开他们,得拿下祁县。 晋阳城高池深,防御稳固,其中还有六万大军守城,攻城难度太大,不能跟他们死磕。 如果说现在的白波军是沸腾的热水,那么,刘虞就是给了他们胆气的柴薪,诏安就是挂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 只是现招募的新兵,加上匈奴人组成的四万人马,战力值得商榷。 反正刘襄不看好他们,柿子要挑软的捏。 不如来一个釜底抽薪? 白波军想接受诏安,那就把要诏安他们的人干掉。 “晋阳不好打,咱们就避开不打,张郃,我给你三万人,能困住城里的白波军吗?” “请主公放心,末将定能把白波贼挡在城里。” 刘襄点点头,指着祁县说道:“徐荣,我给你两万人,拿下这里,并且要守住此地,能做到吗?” 徐荣抱拳应命:“末将愿立军令状!” 刘襄摆摆手:“军令状就不必了,祁县、榆次尽被我军占据,断绝两部的意图非常明显,刘虞若是还想平定并州,就一定会来救援,我会率领中军南下寻找机会,歼灭刘虞所部。白波贼若不想变成孤军,或是打通与上党的联系,或是撤回河内,战机就会出现,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张郃有些疑惑,他在晋阳城下的时间不短了,也算是截断两军了吧?这跟占领祁县不一样吗? “主公,若是他们两部都不动弹呢?晋阳和壶关都是防御稳固的坚城,他们怎会放弃如此地利?我军在晋阳城下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算截断两军吗?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占领祁县与围城有何不同吗?” “不一样的,你围城而战,刘虞只需率兵北上便能内外夹攻,他们有心理优势,认为只要两军汇合便能击败黑山军,所以他们一直在谈条件,在争取自己的利益。但榆次和祁县两条通路被断,他们就算发兵,也无法立刻汇合,心中必然不安,不安就会急躁。” 刘襄张郃解释疑惑,又补充了一句:“我军战力远超其中任何一部,他们单独应对必然心慌,这就是机会。” 张郃颇为自豪的说道:“他们确实都怕咱们,自大军回援,白波贼就没敢出过城,刘虞一直在招募兵丁。” “刘虞身负皇命,压力很大,会想尽一切办法积聚力量,所以他绝不会放弃白波军,一定会来救援。我最疑惑的是,为何韩暹、李乐、胡才三人不见我,他们都曾受过我的诏安,第一次发信不知道我的身份还情有可原,这次我亲自到了,他们仍然不见,奇了怪了。” 刘襄真的很奇怪,在白波谷的时候就诏安过他们,这会他们三个连条件都不提,跟石头一样硬。 为什么呀? 徐荣猜测道:“许是怕主公给郭太报仇,郭太可能不是战死的。” 刘襄转头看着徐荣,疑惑的问道:“会是这个原因吗?” “末将只是猜测,也保不准呢。” “不管怎么样,再写封信射进城里,好好的盟友秒变敌人,当初听说的时候,我心态都炸了!” 刘襄也不耽误时间,立刻写了一封书信,信中言说:往日种种事端,俱已过去,绝不追究,愿重新立盟,瓜分并州。 射进城里的信很快就有了回音,是李乐的回信,上面说刘襄卑鄙,诱使他们自相残杀之事已经败露,指使郭太火并其余各部,以及诱使三人争斗,这些事他们都知道了。 总而言之,他们不会再相信刘襄了。 “我去,暴雷了啊。” 之前在白波谷的安排被识破了,那就怪不得这三人是这种反应了。那郭太之前邀请黑山军出兵,也是另有心思啊。 可惜死得太早了,不知道使什么阴谋。 也不能再抱着侥幸心理了,这三人铁了心的要跟自己为敌,那就战场上见吧。 张郃领三万人马多置旌旗,留在晋阳城下围困白波贼,若被识破就退回榆次。 徐荣领两万人向东南方向的祁县行进,准备夺取城池就地驻守。 刘襄率领中军一万两千人,绕路摸向壶关,准备找机会伏击刘虞发往太原的救兵。 周仓所部四万人接到传信,将会通过太行陉,在上党郡的边境待命。 就等刘虞有所动作,然后,熄灭这根老木头。 第二百九十五章 得道多助 并州为古九州之一,相传大禹治水的时候,便划定为华夏疆土。 东汉时期,领太原、上党、西河、云中、定襄、雁门、朔方、五原、上郡等九郡。就是现代的山西大部,内蒙古河套,以及陕北的一部分。 在刘襄看来,并州的地形可划为三部,作用不同,重要性更不相同。 原始森林、草原、沙地遍布的上郡,就是现代的陕北地区,那里人烟稀少还没开发,价值不大。 可养马的朔方、五原两郡,是现代的内蒙古河套地区,要拿下来抵御游牧民族的入侵。旁边的云中郡和西河郡,感觉就是个搭头,可有可无。 剩下的定襄郡、雁门郡、太原郡、上党郡,以及隶属于司隶的河东郡,就是现代的山西省,这里是他最看中的,必须要拿下来。 山西被称为中华靠山王,东临太行,西依吕梁,两座山脉形成了多个盆地,自东北向西南由数条山岭阻隔,既有联系又有天险,战略价值极高。 得中原者得天下的前提,就是要先得到山西。 此地是中原屏障,占据此处,进可攻,退可守,战略的主动权就握在了手里。 黑山军已经占领了太原郡北部和雁门郡全境,大同盆地和祈州盆地到手,正在跟白波军对峙在太原盆地,他领兵南下要图谋刘虞所在的长治盆地。 至于河东郡的临汾盆地和运城盆地,以后再想办法吧。 一万两千大军过榆次县,从太岳山东段的丘陵山地之中穿过,来到了浊漳水流域。这一路两百余里,山势纵横,丘陵台地遍布,道路蜿蜒曲折,河流稀少水量不足,无法满足农耕需求,百里不见人烟,只碰见了寥寥几个商队。 还都是幽州商队,全被强制随军了,鉴于幽州奇葩的军民关系,以及商队的人员多是士卒家属,这些商人到也不慌,几个领队反在兴高采烈的,议论着攻下并州之后的种种好处。 “待将军取了并州,那些沿途设卡,过一关扒一层皮的事情必能杜绝,敢随便抢劫的,肯定都得砍头,将军治下可容不得贪官污吏、强人盗匪。” “那是,要说做买卖还是咱幽州境内舒服,我都敢不带护卫到处运货,其他地方可不敢这么大胆。还有那石板铺就的宽阔大道,数车并行,一日百里,我都敢去贩鲜鱼,其他地方如何能比?” “你是真大胆,远途拉鲜鱼,十车烂九成,亏得卖裤子。” 那人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只需一车运出百里,我便不亏。” 这些领队都是经验丰富的行商,知道海鲜、河鲜的利润和风险,闻言都佩服他的大胆。 几人坐在车辕上闲聊,有个贩生漆的商人突然换了话题:“我说诸位,军功就在眼前,我等却在聊闲篇,不觉得亏的慌吗?” “兄台何意?咱们的年纪都已不小,上不得战场了,哪里去搏军功?” 生漆商人嘿嘿一笑:“长走此地的,哪个没点门路?若能助将军夺下几座城池,军功爵位还能跑了?夺城、先登可都是大功,至少军爵三转,诸位不想要吗?” 闻得此言,几人都咽了一口口水,幽州首重军功,有军爵,那就高人一等。 “兄台请直言,咱们怎么夺城得军功?” 那生漆商人团团做了个揖,开口说道:“吾名刘丹,家中排行第七,诸位称我老七便是。自井陉到洛阳,这一路的城池,没有喂熟的官吏,便是寸步难行,我等往日恨他们不死,现在,这些人就是咱们能得军功的关键。” 有人疑惑的问道:“是有不少喂熟的官吏,可都是钱财铺路才结交的,劝不动他们献城投降吧?” “别做梦了,这事当然做不到。”旁边的商人驳斥他的想法。 刘老七笑着说道:“单凭我等当然夺不下城池,但将军乃是天下名将,咱们去求见将军,就说有人脉能开城通关,至于打哪里,怎么攻城,自有将军决断,你我哪里懂得兵法,在这里胡乱议论,能有什么好主意不成?” 几个领队点头抚须,都觉得是这个理。 刘老七趁热打铁的说道:“至于军功也不用担心,将军一项赏罚分明,还能昧下咱们的功劳不成?” “那不能,将军品德高尚,必不会亏待我等。” 几人又商量一番,对了一下各城的官吏,你认识这里的县丞,他认识那里的县尉,还有结交到城关都尉的,一路的城池关卡都有交情,上上下下都是用血汗钱浇灌出来的人脉。 众人计议一定,联名求见,要助将军攻城破关。 他们想要求见的刘襄,这会正拿着舆图研究在哪里潜伏。 敌方的大军在壶关,所以伏兵之地必须得在壶关通往太原的道路附近。 可无法确定刘虞的出兵时间和行军路线,得做好长期隐藏的准备,那就不能靠近人烟稠密、往来频繁的所在,这种地方不好找。 壶关向北,经襄垣、涅县、祁县到晋阳,这条路线是最近的,得在这上面动动心思,找到能藏兵的地点。 他笃定刘虞会发兵救援白波黄巾,因为他们单一一部都敌不过黑山军。 唇亡齿寒啊。 “唇亡齿寒呐!”刘虞感慨了一声,对带着部曲前来襄助的众人说道:“谢过诸位贤士相助,有众多良才来此,吾无忧矣。只是那黑山贼纵横太行多年,兵势强盛,白波黄巾不是对手,若等黑山贼攻灭白波,我军恐难应对。” 他站起身来,坚定的说道:“吾之意,尽起大军援救太原,先剿灭黑山贼,再安抚白波黄巾,还并州百姓太平。” “使君之令,我等遵从。”一众官吏、士子,几十号人拱手应命。 武猛从事张扬进言道:“使君,某有一位好友,弓马娴熟,勇猛无双,姓吕名布字奉先,乃是五原郡九原人,闻得使君招贤纳士,募集勇武,不远千里来投,今日已经来到城内,某愿荐于使君。” 又有人主动来投,刘虞很是欣慰,三月底来并州的时候,他只带了几个从人,如今过去一月有余,各方贤良纷纷来投,文士、猛将、兵卒、钱粮,与日俱增,现在,已经有了五六万大军。 “得道多助,此诚不欺人也。”心中的理念更加坚定,大汉动荡不休,黎民水深火热,正是大丈夫力挽狂澜之时。 他对平叛之事越来越有信心,那些白波贼的无礼要求自然不能再答应,但不耽误自己率兵去救他们。 黑山贼闹了三年多了,听说首领是妖道张角的继承人,号称黄巾军神上使,纵横太行,劫掠三州六郡,谁也降伏不了,便是宗室之中的俊杰,名将刘襄也曾败于他们之手。 自己绝对不能小看黑山贼,定要尽起兵马再汇合白波黄巾,十几万大军在手,就不信平灭不了这些贼寇。 第二百九十六章 诈城 吕布的出身不低,祖父是镇守边关的校尉,只是父、祖两代都短命,他们家就败落了。 前些时日好友张扬来信,说宗室刘虞入主并州,正在招贤纳士。这是个好机会,他便带着成廉、魏续等几个伙伴,快马赶到上党郡投效。 果然如好友所言,刘使君是个求贤若渴的明主,当天便召见于他。 刘虞深知武猛从事张扬乃是不可多见的猛士,能被他称为勇猛无双的吕布得厉害成什么样子? 这得赶紧见见。 等吕布一进门,他感觉反差很大,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印象里的猛士,都是身高八九尺,肌肉虬结,满脸横肉,长得要多野蛮有多野蛮才对。 可吕布此人,颠覆了他对猛士的概念,身高七尺开外,猿臂蜂腰,肩宽胸阔,剑眉入鬓,面若敷粉,仪表堂堂,风姿俊朗。 这等俊秀的后生,是张扬嘴里武艺精湛,勇猛无双之人? 看着不像啊。 他很是诧异,但他是守礼敦厚的君子,不会犯以貌取人的错误,更加不会做出轻言鄙薄的失礼之举,正襟安坐的看着吕布揖手行礼: “九原吕布,字奉先,拜见刘使君。” 刘虞拱手还礼:“奉先不必多礼,贼人横行并州,百姓动荡不安,值此危局,君能前来相助,便是忠贞报国之士,吾心甚慰,先行谢过。” 吕布幼时丧父,家道中落,从来都不曾被这等大人物以礼相待过,他心中感念,朗声回道:“使君不必烦忧,区区黑山蟊贼而已,入不得眼,大军到处必击为齑粉,某愿为先锋,为使君破敌。” 这话说得狂妄,黑山贼闹了这么久,并州没少被骚扰,怎会是入不得眼的区区蟊贼?但刘虞不以为意,他性子宽宏大度,不会因为一句豪言便生出怪罪之意。 微笑着说道:“奉先豪勇,令人心怀大畅啊,吾欲征辟汝为军司马,待立下功勋,必有升赏,不知奉先可愿屈就?” 吕布闻言,拱手应命:“谢使君提拔。” 军司马不小了,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他虽高傲,但不是缺心眼的傻子,初来乍到的,怎么可能直接就登临高位,他相信只要有了机会,凭自己的能力,立功封爵不在话下。 刘虞在接见吕布,刘襄也在接见客人。 是那几个联名求见的幽州商人。 “拜见将军,我等行商多年,并州之地走得惯了,结交了不少方便通行的熟人,愿助将军破关夺城。”刘老七躬身禀报。 方便通行的熟人?是贿赂了不少当地的官员吧!利用他们的人脉,倒是方便诱城开关,这仗就好打多了。 强行命令沿途碰到的商队随军,只是不想走漏风声,没想到还能有额外的收获。 真不错! 原本想在半路的荒野之地埋伏,现在又有了新的选择,只是这仗该怎么打,他还得仔细考虑一下。 “你们的心意,吾已明了,若真能骗开城门,便记你们大功一件,先下去休息养足精神,到时还需各位相助。” “唯。”几个领队心满意足的退了下去。 刘襄继续拿着舆图研究,埋伏之地不好找,但若能夺城断刘虞大军的后路,选择就多了。 最好的地方,当然是壶关。 敌人的大军走后,骗开壶关城门顺势夺城,补给、后路全断,刘虞便会进退失据,他那些临时招募的乌合之众必定混乱不堪,到时候,士气低落的兵卒哪里还有什么战力可言。 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人发现了我军踪迹。那些商人都是幽州人士,家中子弟大多从军,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刘襄下令:“大军停止前行,就地隐藏,加派斥候打探壶关情报。” 他领兵刚刚进入浊漳水流域,位于襄垣县到涅县的中间地段,在大道东边好几十里的山区丘陵之中,距离壶关还有一百五十余里。 这是一片荒野无人区,隐藏个万把人轻轻松松。 等吧,看看是刘虞先出兵,还是自己的补给先耗尽。 安平军隐藏在山区之中,耐心的等待战机出现。 这一等就等了七天。 五月二十,烈阳当空,正午之时的阳光晒得皮肤疼,但刘襄觉得气温只有二十来度的样子,他们藏身之地的山区海拔得有一千米,光线强度很大,气温却不高。 安平军正躲在背阴之处避暑,斥候来报,刘虞领着五六万并州军,三四万民夫,出壶关北上。 人数出乎意料的多啊,上党郡的青壮快被抽调一空了吧? 刘虞这老头可真下本。 “主公,我军可要启程?”赵云赶回来询问,他再一次被任命为统兵将领,刘襄已经不把他当做单纯的宿卫统领使用了。 “沿浊漳水向东南绕行,以免碰到北上的并州人马,命令斥候小心打探,不可漏了行迹。” 大军依令而行,并不着急,据斥候回报,并州人马的行军速度极为缓慢,每日走不到三十里路,为防止诈城之时敌军回头攻击,安平军一路小心隐藏,行进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 五日后的傍晚之时,六七个商团组成的庞大车队来到了壶关县北门之外。 一千多辆大车,三五千伙计在城门处准备通关。 壶关都尉亲自来查,扫视了一圈,大多都是熟人,是这些年跑惯了壶关路线的幽州商人,心中放松了下来,欢喜之色爬上面颊,在夕阳的映照之下,他的眼中金光直冒。 刘老七偷偷塞了几个金饼子,悄声说道:“兄长看顾一下,查归查,别打翻了箱子,回头另有后报。” 都尉好奇的问道:“老七带了好货?你们这次怎么这么多人同行?也不怕货物太多掉了价格折了本?” 他守关多年,看着来来往往的商队,时间一长知道了不少行商门道,自己也有了一套生意经。 “北边闹贼寇,不敢单独行走,几家一合计,干脆结伴而行。嘿嘿,这一次的买卖,能赚个大的,我可是下足了本钱,让你的人小心点,有些物件,见不得光,走完这趟之后,小弟定有厚报!” 壶关都尉咧着嘴笑得欢畅,又要有一大笔进项了,至于刘老七嘴里见不得光的物件,他一点都不在意,违禁的东西而已,这些年见得多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商队都是明着来的,哪像这个胆小的老七,还要藏着掖着。 他一摆手打着包票:“行了,看你那胆小的样子,有为兄在此,还能让你出事?放心吧,有何差错尽管找我,这么些年的交情了,把心放到肚子里。” 两人聊天之时,其余的商人也各自找上了老熟人。 商队的伙计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各处守军,一辆辆放行的马车通过门洞之后就开始减速,不多时就密密麻麻的聚成了一片,城里的通道逐渐被堵塞。 一个肉墙似的壮汉,来到了刘老七的身边,冲着壶关都尉笑了。 笑得极为开心! 第二百九十七章 闲不住的典韦 典韦那满脸横肉的长相,这一笑,差点把壶关都尉吓尿了。 他一个激灵,强撑气势的问道:“这…这位壮士,是何人也?” 刘老七心中鄙夷,但面上仍然笑呵呵的回道:“路上不太平啊,新招的护卫,只是个子大,有把子力气而已,比不得都尉勇武。” 说完转头询问:“咱家的队伍都过关了?” 典韦还在笑,发自内心的高兴,让他实在忍不住笑意,已经有六百多辆大车通过了城门,千余人也跟着一起过了门洞,摆个车阵完全没有问题,他没想到这么顺利。 是时候了,还有一半的大车没有检查,这些车最好留在城外,特别是最后面那百余辆大车还是不要被搜查的好,那里面真的有违禁品。 他随口回答着刘老七的话:“过关了。” 话音未落,蒲扇般的大手就攥住了壶关都尉的衣袖,稍微用力往侧面一拉,那都尉打了个趔趄,脑袋正好凑了过来,沙钵大的拳头随后就到,一拳砸在后脑之上,壶关都尉直挺挺的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典韦懒得再看,口中暴喝:“动手!” 熊虎般的暴喝之声传遍城门内外,早就站好位置,盯住各处守军的商队护卫搭弓便射,门洞内外站岗警戒的守军应声而倒,这几十个人连反应都没有,就去地府报道了。 城楼之上的守军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五百余人的轻步兵就顺着登城道冲上了城垣,与他们短刃相接杀作一团。 北门处的守军措手不及,人数也处于劣势,安平军的五百老兵在史阿的带领之下,如砍瓜切菜一般杀进城楼,片刻之间就杀散了百余人的壶关守军,北门的弓、弩、滚石擂木等等守城战具根本就没发挥作用。 这批人的目的就是要突袭守军,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占领城楼,然后点起火堆,通知后续的大军靠近。他们毕竟是扮做商队护卫,随身带着手戟、刀剑尚可,再有些弓箭就顶天了,是无法正面攻城的。 城上打响的同时,入城的大车稍作调整就摆下了密集的阵型,扮做车夫、伙计的人员从车底爬回城门里面,他们没有武器,要回到后方领取装备。百余个弓箭手登上车顶准备狙击敌人的援军,给袍泽争取时间。 城外的车辆也开始背靠吊桥建立阵型,最后面的百辆大车加速前进,里面真的有违禁品,五百具强弩就藏在车里,还有相应的弩矢、羽箭,这批装备到位,守住城门之事就稳了。 一切都很顺利,壶关的守军根本就没想到会被偷袭,大军刚走了没几天,敌人还在四、五百里之外跟白波贼对峙,怎会突然出现在壶关城下? 包括都尉在内的一众官吏,都认识这些商队的领队,好几年的交情了,没少接受他们的孝敬,这些商人挺有钱的,谁也没想到他们会造反,又不是快要饿死的黔首,干嘛要做这种掉头的买卖? 特别是检查车辆货物的几十个收税小吏,他们临死也没弄明白,这车上都是满满登登的财货,就是往日里行商的样子啊,你们不去好好的赚钱,反而抽刀子杀人,太不务正业了吧! 这次诈城,安平军出动了三千人,两千轻步兵,五百弓手,五百弩手,再加上商队原有的护卫、伙计,四千多人聚在壶关北门。 典韦、史阿一碰面,都觉得壶关的兵力比预计的要少得太多了。 “要不咱们直接夺城算了,某觉得兵力够用。”典韦不是个擅长军略的,完成任务之后,不太知道该怎么办,想问问史阿的意见。 可惜,史阿也不是个擅长带兵的,步战杀人他一个顶俩,带兵作战他不会,往日里从来不参与军略之事,就拿自己当个纯粹的贴身近卫。 他想了一下说道:“要不咱们去抓些俘虏,拎回来拷打一下,看看壶关有多少兵马。” “也好。”典韦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主要是因为夺取城门太顺利了,发信号的火堆刚刚点燃,城门内外就全被占据,敌人的反攻也还没来,他没事干了。 这跟预想的不符,他原以为自己得浴血奋战一番,顶着羽箭飞石搏命厮杀,艰难的等到主力大军到来,完成夺门之战。 结果就这? 半刻钟都不到,杀了三百来个人,城门就被夺下了,自己从头到尾就抡拳头打了一个壶关都尉,然后救没事可干了。 他很为难啊,他满身精力无处发泄啊。 得找点事干,不然念头不通达。 对,就是这个词,他总是听到主公说这个词,不如何如何,念头不通达,他现在就不通达。 此时,门洞之中,苏醒过来的壶关都尉正怨恨的盯着刘老七,他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被抹肩头拢二背,绑了个四马攒蹄,只能憋屈的趴在地上,双手双脚撅在背后,别提多难受了。 其他几个商人陆陆续续的找了过来,几人聚在门洞里的角落之处,这里最安全,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我浑身的白毛汗一直在冒啊,心都吊着呢,这功勋真是不好挣啊。”一个商人擦着汗水感叹。 “都一样,我现在后背还在发凉呢。”旁边的商人也感觉后怕。 刘老七嘿嘿笑道:“军爵,想想将要得到的军爵赏赐,想想有了军爵之后,别人艳羡的样子,想到这些,心里还怕吗?” 几人相视而笑,一起经过了这次夺门之战,他们感觉关系亲密了不少,以往是竞争对手,现在是一起上过战场的袍泽了。方才,他们也是动了刀子见了血的,那些检查车队的官吏大多死在他们手里,说一句是共同浴血的袍泽也不为过。 心情放松了下来,他们终于发现了最角落的壶关都尉。 “嘶,这绑法,当真有学问。” 刘老七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介绍:“嘿嘿,这叫仙人索、鬼见愁,任你多大的力气,也挣脱不得。” “手法确实利落。”接到报信,寻到此处的典韦夸了一句。 “无他,手熟尔。”刘老七回头见是典韦到来,赶紧行礼:“见过典司马。” 典韦指了指角落:“不用多礼,某来找他。” 说完拎起壶关都尉,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子,直打得牙齿松脱,口鼻窜血。 “说,壶关有多少守军?多少粮秣?” 壶关都尉撇嘴吐出血水,硬气的说道:“败军之人,只求速死。” 典韦挺喜欢硬汉的,有点不好意思下手。 刘老七凑了过来:“我知道他家在哪,他还有个外室,养着个私生子。” 说完又转头劝道:“都尉何必倔强,那是你唯一的子嗣,你捞取钱财不就是想让他有个好日子吗?按我说,干脆反了吧,不用再顾忌你外舅的家世,休了那个善妒、无后的夫人,也给你儿子一个正经的出身。私生子的名头,可不好听啊。” 第二百九十八章 切割完毕 枕戈待旦 有些人可能贪财,也可能好色,但他们并不怕死。 也有一些不怕死的人,他们却愿意为了家人苟且偷生。 壶关都尉这两样都占了。 所以,典韦在他嘴里知道了壶关县只有不到三千守军,大部分人在守卫府库里面的粮草,而他也愿意投降,并且愿意劝服壶关的守军弃械。 刘襄是在半个时辰之后赶到的壶关县,等他到来的时候,县城已经被彻底拿下,囤在城里的十几万石粮草也落到了安平军的口袋。 战事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他这次来并州没带大队骑兵,只有五百宿卫骑士随行,部队是步兵营八千步卒和射声营四千弩手,为了避免被壶关守军发现,在十几里之外就停步了,没办法快速支援。 所以夺门的先头部队伪装成了一个大商队,需要他们坚守一段时间,主力才能赶到。原以为会有一场苦战,结果出人意料的轻松,缴获也要大的多。 粮草没有被焚毁,城里的人也没跑掉几个,主力到达之前就结束了战事。 敌人太松懈了。 东汉时期的壶关是一座位于浊漳水支流的坚城,不是太行山峡谷那里的壶口关,两地差着三十多里呢。 壶关县城周长四里多点,扼守住了东南西北多条通道,是长治盆地的北端出口,南北往来必过此地。 县城向北八十余里是襄垣县,向南六十里是郡治长子县,西南二十余里是屯留县,东面五十里是潞县。 拿下此地,便彻底截断了刘虞大军的后路补给,他们行军五天,走了一百二十多里,刚过襄垣没多远,距离徐荣驻守的祁县还有两百里,若是知道壶关被占,必然会回军。 “赵云,整备防务,准备应对敌军攻城。” “末将遵令。” “传令周仓,命他出太行陉攻克天井关,自南向北扫荡上党郡,动作要快,随时准备包抄敌军。” 刘虞抽调了太多的青壮,上党郡必定空虚,周仓所部的四万人马足以横扫南部诸县,然后来壶关与安平军一起夹击敌人。 刘襄入城之后,登上北门城楼,一面等待大军彻底肃清城里的隐患,一面思考着后续的战事。 黑山军九万人,安平军万余人,虽然兵分三路,但人数不差,战力更是优于刘虞的并州军和白波黄巾。现在拿下了壶关和祁县,已经完成了切割,敌人被他牵着鼻子走。 剩下的就是战场争锋,大军决战了。 这一战,将决定并州的未来。 他在思考的时候,典韦等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天色已经黯淡,城楼之中点燃了火把,典韦、史阿、七个商人领队,以及投降的壶关都尉一起走了进来。 行礼见过之后,典韦禀报:“主公,壶关一战,歼敌三百余人,俘虏两千四百余人,缴获粮草十三万石,弩矢羽箭二十万支,军械辎重无数,正在加紧清点。我军伤损二十六人,已经完全占据城防要地。” 刘襄开口夸奖:“这一战打得不错,诸位居功至伟,吾必定不吝赏赐。” “多谢主公。”典韦、史阿谢过之后,就一左一右站于两侧,继续履行护卫职责。 “多谢将军。”幽州的商人领队喜笑开颜。 只是他们中间冒出个另类的声音,壶关都尉的称呼很是奇葩。 “河内曹性拜见大王。” 刘襄皱了皱眉,大王是个什么鬼称呼,把自己当成山大王了吗?这个曹性是后来追随吕布的那个?他不确定,历史上对于曹性的记载很少,倒是演义里面有曹性射瞎了夏侯惇左眼的情节,猛夏侯拔箭啖睛,当场干死了曹性。 但这是杜撰啊,夏侯惇从来不是带兵的猛将,领兵出战的次数也不多,几乎没胜过,人家是后勤人员,靠着品性和曹家宗亲的身份折服的军中将校。 千万别提夏侯惇的战绩,他可是谁都敢败的主,阿猫阿狗都能跳出来爆锤他一顿,但是呢,人家越败越能升官,军中还没有怨言,这是大本事,比光会打仗强多了。 看到疑似历史上的名人,刘襄的思维很是跳脱,待曹性躬身行礼之后,他颔首回礼,想了想,决定公开身份,商队里面认识他的人极多,瞒不住的,不如自己先说出来,还能显得坦荡一点,能给人留下一些好印象。 “吾名刘襄,大汉镇北将军,不是什么山大王,此为军中,你称呼我为将军便可。” 曹性满脸的震惊之色,刘襄?大汉镇北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会带着黑山贼来打刘并州?他们可都是封疆大吏,汉室宗亲! 转念一想,这种隐秘之事就这么告诉自己了?他没有一丁点的荣幸之感,反而心中恐慌。知道了这样的隐秘,自己就没有退路了,若是不能搏得这位的信任,必死无疑啊。 他转了下眼珠,双膝跪地行了一个顿首礼。 “某在并州没少听说将军的事迹,退羌胡,斩单于,破王廷,心向往之,便是做将军的马前小卒,也心甘情愿,可惜一直无福未能与将军谋面,心中遗憾万分。今日终于得见将军尊颜,曹某诚心投效,愿鞍前马后服侍左右,望主公收纳。” 这曹性应该也是个有能力的,就是品性不太好,得敲打敲打:“汝献城之功颇大,今日便入我门下,任你为军中司马,我麾下大军,极为重视军纪,你要时刻注意约束自己,不可再行贪赃枉法之事,否则定斩不饶。” “多谢主公,曹某谨记于心。” 刘襄点点头:“起来吧。” 曹性起身站过一边,看样子性命是保住了,他心中的担忧、恐惧稍作减缓。 公布了曹性的赏赐,刘襄觉得干脆把商人的赏赐也说了吧,让他们赶紧启程回幽州,省得再被战争波及。 他转头看向七个商人领队:“你们七人协助夺门,劳苦功高,封军爵公士,其余参战的商队人员赏千钱。” “谢将军隆恩。”七人拱手谢恩,他们全部得封军爵,虽然是第一级的公士,但也心满意足了,有军爵在身,能羡慕死很多人,还会少掉很多麻烦。 几人行礼告退,商队趁着还没开战,连夜启程,回返幽州。 安平军看押俘虏,整备战具,等待敌军攻城。 第二百九十九章 赵云有小情绪了 壶关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赵云回来禀报:“启禀主公,城墙、府库、主干街道已经全部占领,逃兵、盗匪搜捕完毕,城中混乱已被扑灭,壶关尽被我军掌控。” 壶关的绝大部分守军是弃械投降的,城里几乎没有发生巷战,不多的几个逃兵被抓,然后就没什么混乱的源头了。 刘襄很满意这个结果,他点了点头:“明日一早出榜安民。” 城里有三万多民众,大多都是老弱妇孺,青壮几乎被刘虞抽调一空。不,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是支持刘虞的本地士族倾尽全力助他北伐,私兵部曲全员北上,民间青壮抽调一空。 一个月的时间,就聚起了四五万大军和三四万的民夫,动员能力真的很强。 “子龙,你觉得城里的百姓会不会跟咱们一条心?”他对壶关城里的百姓心生忌惮。 一听这话,赵云心里咯噔了一下,主公最近的杀气越来越盛,辽东那边几十万人倒在屠刀之下,好在都是些胡夷,他没觉得是多么大的错误,可这里是汉地,不能行辽东旧事啊,急忙劝说: “只是一些羸弱妇孺,没有祸乱的能力,主公万不可杀戮过甚!” 刘襄愣了一下,他只是担心壶关的人心相背,怕并州军攻城的时候,城里闹乱子,可从来没有想过杀人屠城的事情。 赵云这话,是潜意识里面在抵触自己最近的行事方法。 也许,真的是杀戮过多了。 跟自己的亲卫大将可不能产生误解,他缓缓的开口解释: “子龙大可放心,吾绝非一心杀戮的屠夫,北方胡地要行减丁之策,是为了方便汉化,吾要将北境的胡夷之人慢慢同化成为汉人,在根本上解决边疆动荡,这是今后边境的长期策略。我等多担些血腥罪孽,后代子孙便能多享受一些福荫。” 此言一出,赵云满心羞愧,主公智谋深远,自己理解不了,反而腹诽这等定国安邦的策略,太不应该了,着实浅薄。 他双手作揖,躬身请罪:“主公目光长远,云不及,私心揣测,其罪大也,望主公责罚!” 刘襄托起赵云的双臂,微笑着说道:“子龙实乃正人君子,何罪之有?快快请起,吾正需要身边有子龙这般贤良,时时劝谏方能正心明德。” 赵云想着这三年的经历,以及幽州百姓的变化,感概道:“主公仁义,恩泽百姓,赵某竟怀疑主公欲行屠城之举,实在是不该,惭愧,惭愧。” 刘襄笑了笑,伸手相邀,两人在条案旁边坐下。 他郑重的说道:“吾知道一个道理,叫做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吾非圣贤,总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需要身边有人时时规劝。子龙可愿做我的镜鉴?” 赵云觉得这番以铜为鉴的话语太有道理了,不是千古明君,绝对说不出来,自己三生有幸,得遇如此明主,这辈子值了! 他也郑重的回道:“云,不胜荣幸,愿追随主公身边,至死方休。” 刘襄很满意,属下的忠诚是绝对不能忽视的大问题,要图之于未萌,虑之于未有,不能等到离心离德之后再处理。 解决了赵云有可能降低忠诚度的问题,还是得面对壶关的现实。 他担心城里的百姓,是因为上党郡的社会结构有问题。 并州的上党郡离洛阳很近,过了黄河就到,太行陉南端出口的天井关,距离洛阳不到两百里,跟现代的燕郊到北京的距离差不多。如果不考虑太行山和黄河的阻隔,骑兵两日之内就能打到洛阳城下。 距离京师这么近,政治地位自然很高,士族的力量极其强大,大大小小的政治世家盘根错节,自耕农几乎绝迹,黔首早已沦为各大家族的奴仆、佃户。 不但百姓被压迫得严重,地主豪强也没什么生存空间,这里是士族的地盘。他们愿意支持你,你就能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拉起大军,聚起钱粮。若他们不愿支持你,这里就是泥潭,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什么都做不了。 跟上党郡一样情况的还有太原郡,百姓要么依附世家,要么逃入山中成为山民,黑山军的很多兵卒都是逃入太行山的并州百姓。 这样的社会结构,造成了壶关城里的百姓都是依附世家而活,都有亲人在刘虞的军队之中,很难为自己所用,并州大军攻城之时,城里的人肯定会通风报信,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幺蛾子。 不看住他们会是极大的隐患,派人看守又会牵扯兵力,他有点为难。 壶关东依太行山余脉,西临太岳山余脉,城边有浊漳水支流自西南向东北流过,两山夹一水,确实能挡住北方的大军,但就怕小股部队穿插到南方偷袭,所以西面二十里的屯留县也得分兵占下来,用以截断敌人的偏师南下。 统共一万两千人,分兵据守、看押俘虏,盯住百姓,杂七杂八一分派,还能有多少人专心守城呢? 敌人可是七八万的青壮,兵力几倍于他,不能掉以轻心啊,他可不想在壶关栽跟头。 张郃、徐荣要盯住白波黄巾,周仓所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他虽然胜算不小,但可不想牺牲太大,所以要尽量杜绝隐患。 “若是让百姓出城去南方躲避兵灾,子龙觉得如何?”他想听一听赵云的想法。 “主公,城中多有敌军家眷,他们必然投鼠忌器,战意不盛,何必放出城去?那些妇孺能有什么威胁?”赵云不以为意。 “敌军七八万人,有家眷在壶关的也就几千人,更多的人还是想突破关卡,回到南方诸县。并州军领兵的都是世家子弟,没几个家眷在壶关城里,他们不会在意这些百姓的。吾不想让城里的百姓牵扯咱们的兵力,也不想他们浪费城里的粮食,一旦接战,补给线就断了,咱们还得指着这十三万石粮草过活。” 赵云想了想,是这个理。 “请主公下令,如何处理这些百姓?” “明日出榜安民,告诉百姓可以出城去南方诸县躲避兵灾,记住要掐断北上的路径,只许他们南下。还有,多派斥候探查屯留情报,这几日一定要拿下屯留县城,分偏师驻守,小心戒备敌军分兵从山路偷渡。” “末将遵令。” “派人扮做南下的百姓,混入长子县探查,看看上党太守张琦的动作。弄清楚他还有多少兵力,是要南下抵御周仓所部,还是北上夹攻咱们,若有机会,吾想拿下长子县城。” 长子县是上党郡郡治,拿下之后,其余几县或能望风而降,周仓就能快速支援壶关,补给线也会再次建立。 这样才能更加稳妥。 他不想跟刘虞和白波联军的十几万人野战,所以冒险分割他们,但不代表他喜欢弄险。 第三百章 暴晒于阳光下的理念 刘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把面甲随手扔在一边,也不知是因为气温骤升,还是山区和盆地的温度就是差距这么大,跟换了一个季节似的。 青铜面甲热得烫脸。 这是他进入壶关的第二天,上午出去视察城防,转了一圈下来,感觉脸皮得有三分熟了。 “昨天傍晚没觉得多热啊,怎么今天中午就热得要命?”他报怨了一句。 史阿建议道:“主公用黑纱遮面吧,被面甲捂住,热气散不开,可别过了暑。” “算了吧,带着鬼脸面甲还能说是震慑敌人,用纱巾遮面,隐藏身份的意图太明显了,怕被人看出行藏,万一被猜透身份可就麻烦了。” 上党郡太敏感了,只能由黑山军占据,不能跟幽州扯上关系,他觉得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扮做百姓的斥候派出去了吗?”刘襄询问。 早上就宣读了允许百姓出城的告示,城里的人争先恐后的往外跑,只要不是携带大量的粮食,无论大户还是黔首,安平军并不阻拦。一个上午的时间,大半的百姓都出了城。 曹性提供了屯留的情报,守军不足五百,人口将近八万,需要斥候去确认。 屯留位于冻水和绛水的冲积小平原上,田地很多,人口比壶关多了两三倍,这两条河流也是浊漳水的源头支流。 赵云回答道:“明暗两波斥候,一大早就出发了,屯留和长子都已派出人手。” “三天之内,催促剩下的百姓出城,那些不想走的,跟俘虏一起编队,充做劳力,负责搬运物资,由曹性统管。行动不便的集中安置在一处大宅之中,派人看押。” 刘襄其实想让百姓都出城去南方,但他知道这不现实,总有一些留恋故土或是行动不便之人会留下,这些人不好强行驱赶。想到这里,他又问道:“曹性的家眷走了吗?外室和儿子呢?” 他并没有派人限制曹性家眷的行动,想要看一看曹性的选择。 “家眷和外室都没出城。” “继续在暗中盯着吧。” 曹性投效到他的门下,只是形势所迫,但只要他一直占据优势,这人也不是不能用,降将也是人才的一大来源,今后若想逐鹿天下,他必须学会驾驭这种人才。 况且,张郃和徐荣也算是出身降将,现在干得都不错,有榜样在前,希望能给今后的投降之人一些好的影响。曹老板能驾驭降将为他打天下,自己未尝不可。 如此三天,气温越来越高,城里的百姓大多南下而走,只余一千来人被集中管理。曹性的家眷最后也没有出城,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是个好的选择。 他也从大汉的六百石城关都尉变成了安平军军司马,负责统领两千四百俘虏,搬运物资,协助守城。 壶关紧闭城门,开始戒严。 斥候往来不绝,各地情报不断汇集,屯留守军确实只有几百人,城中百姓大量南逃,快要变成空城了。 长子涌入了八九万人,守军具体数量不详,不少于三千,太守张琦还在召集青壮,可惜情况不理想,无人可用让他一筹莫展,现在龟缩在城中,既没南下也不敢北上,应该是力量不足,但至少能够据城而守,刘襄打消了强攻长子县的想法。 “赵云,命你领兵五千,拿下屯留县,就地驻守,时刻注意北部山区,小心敌军偷袭,也要防备南方的张琦北上。” 刘襄有点后悔,千牛卫在选拔人员,张辽被留在幽州督办此事,现在身边能独挡一面的只有赵云,将领有些不太够用。 赵云拱手进言:“主公,壶关只留七千余人,如何抵挡大军攻城?某只需两千人便够。” 七千人应对七八万敌军,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刘襄沉吟片刻,心里也有点虚,顺势说道:“你要攻城,带五千人去,夺城之后,再调两千人回来吧。” “末将遵令。” 赵云点兵出城,直奔屯留而去,二十里路,一个多时辰便到。 不提赵云如何以十倍兵力攻城,刘襄继续翻阅斥候探查的情报。 刘虞的大军已经在襄垣以北百里之处停步,向前两百里是徐荣驻守的祁县,向后一百八十里是被刘襄夺取的壶关。 如何行止,并州军中吵作一团。 已经吵了一天了,刘虞仍然在犹豫。 他不是在犹豫打哪里,八万多青壮,其中还有一万多匈奴骑兵,一天耗费粮草三千石,打哪里还用说吗?没有补给可不行。 他犹豫的是如何平衡军中势力。 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家族势力,虽然聚集人马的时候挺快,但分歧也多,各家诉求不同,利益冲突不小,难以精诚合作,很多人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争吵一起,谁还关注具体事情,反正你赞同的我就反对,你反对的我就赞同。 怎么捏合他们,成了刘虞最大的难题,北上还是南下反倒没那么重要了,在他想来,己方人多势众,不论是祁县还是壶关,都是黑山贼的偏师,大军一到,必然摧枯拉朽,平灭贼寇不过旦夕之间。 “可笑贼人短智,人数劣势还敢分兵而战,当真不通军略,愚蠢至极。”刘虞不止一次的嘲讽过黑山贼。 并州军中的大部分人分成了三派,有支持继续北上的,补给的问题由太原郡的士人解决便是,至于太原人愿不愿意?那他们不管,反正只要不吃自家的粮食就行。 这批人的家乡,普遍是远离壶关的南部诸县,他们相信留在郡治长子县的太守能够挡住贼人南下。 有强调必须回军的,上党空虚啊,贼人现在守在壶关不动弹,那是因为要防备大军回转,若是继续北上,你当黑山贼不敢抢劫吗?人家都抢了三年多了。 家里的资财受损,你们难道不心疼吗? 很多人都心疼,所以这一派的声音最大。 还有一些人认为应该分兵,我军人数众多,分兵而战就行了,既能夺回补给线,又不耽误征讨敌军主力。他们中的很多人自认名将,笃定壶关必是贼人的小股部队偷袭夺城,为的就是要迷惑我军,拖延时间,想趁机干掉白波贼再与我军决战。 这一派被刘虞在心里否决了,刚嘲讽完敌人分兵是短智之举,自己立刻就分兵而战,不要脸面的吗?自己就是靠着这张大汉宗室的面皮,才能聚集起这许多人马,面子不能丢啊,若真是颜面扫地,大军星散怎么办?带着几个从人战死沙场吗? 他可不是那种空谈尽忠,却毫不作为的人,必须得把这些上党郡的家族捏合到一处,然后才能讨灭黄巾贼寇,还并州太平。 至于张杨、吕布等人早就被他们忽略了,边郡匹夫而已,家世不高,人员不众,骂人的声音都比不上自己等人,一边凉快去吧。 现在是贤良之士讨论兵法的时间,你们就乖乖的闭嘴好了。 要不是张杨拽着,吕布想把他们砍成八段! 南北四百多里的战场,两军将近三十万人,分做五路,停驻各地。在盛夏的烈日之下,暴晒着各自的理念。 第三百零一章 全都心有成算 六月流火,暑气蒸腾,蝉鸣之声歇斯底里,如魔音贯耳令人烦躁。 刘襄用冰块敷着被烫得通红的面颊,这几天气温还在升高,他带着青铜面甲出去视察城防,每次都跟铁板烧一样,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毁容啊。 幸亏在城里的大户家中找到了不少用于炼丹的硝石,否则他可没有冰块降温。 “把新造出来的冰送到城上去,给值守的甲士解解暑,绿豆汤也不要断了,这天气能热死人。还有,让军中的匠人给我雕一个木制的鬼脸面甲,外面刷上金漆。” 他实在受不了了,脸都快成铁板牛柳了。 不得不带啊,敌军已然临城,八万余人在二十里外安营,试探性的攻击已经发动了好几次,填河的民夫被守在羊马墙后面的弩手射死了好几百,壶关的护城河依然在流淌。 浊漳水自城西流过,在城北折向东流,进入东北方向的山区河谷,城边河道经过修整,宽二十多米,成为了包裹西、北两面城墙的护城河,比一般的护城河宽了一倍,深了许多。 敌人填河的难度极高。 壶关东西两面临山,北面是丘陵地貌,南面是地势逐渐降低的盆地平原,就像个盖在长治盆地北端的茶壶盖。 两军对峙很多天了,都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急剧升高的气温,打消了大规模交战的想法,这种时候大战,热死的人比杀敌数量要高出好几倍,刘襄和刘虞都不是苛待士卒的性子,战争在偶尔的试探中僵持。 刘虞不着急,本地的士子信誓旦旦的保证,大雨就要来了,往年都是这样,先是温度骤升,后是大雨倾盆。 顺便还献了一个计策。 壶关所在,西高东低,河水自西南流向东北,趁着枯水季派出人员从山区穿过,到上游筑坝,等大雨来临,必能水淹贼军。 此计甚妙,张杨领兵出发了。 所以,刘虞安坐营中,耐心等待。 刘襄也很耐心,城中原有十三万石粮草,又在大户家中搜集出了几千石,算上派去屯留的赵云所部,再加上俘虏和留下的百姓,也不过一万六千人,足够八九个月所用,他都不用费心思再考虑吃食的问题。 出兵之前安排的补给车队干脆就停在了榆次县,不必冒险南下了,就是随军的匠人比较忙碌,带着一部分兵卒没日没夜的赶制箭矢。 随军携带的六十万支和城中缴获的二十万,这些看起来是不少,可大战一起,真的不经射。 安平军极为推崇远程打击,出战的一万两千人,有弩手五千,又携带了三千张弓箭作为轻、重步兵的辅助武器,每次作战,箭矢就跟蝗灾一样飞向敌人,呼吸之间上万支箭就射出去了,消耗极其严重。 中军士卒训练多年,持矛能结阵,抽刀能浪战,开弓能发箭,有这样的精锐,谁会怕以少敌多呢? 他巴不得在这种热死人的天气里安静的对峙。 况且,他最近还接到了几个好消息。 阎柔攻陷了乐浪郡郡治朝鲜县城,生擒了太守张岐,乐浪诸县望风而降,刘襄交待的管宁、邴原两人也已经“请”回了涿县。 根据送信的时间差推断,现在应该是大军威临三韩,准备全据朝鲜半岛之时。 短期之内,东线的战事将会结束,安平军已经可以全力南下或者西进了。 周仓所部也传来捷报,天井关已被攻克,大军兵临高都,上党郡的南部诸县惶惶不可终日,只需渡过酷暑,拿下长治盆地指日可待。 与刘虞每僵持一天,他离胜利就更近一步。 两军主将安之若素,军中士卒一心避暑,只有吕布跳脱得厉害,每日都带着几十个从骑到城下骂阵。 吕布其实不怎么会骂人,翻来覆去都是“山野蟊贼”、“短命奴婢”、“胆小鼠辈”等等不痛不痒的词汇,一看就是个口拙的。 刘襄懒得理他,因为跟自己印象中的“人中吕布”偏差太大了。 吕布啊,不应该是身高一丈有余,头戴三叉紫金冠,体挂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连环铠,腰系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的吗? 下面那个骂阵的家伙,看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骑着枣红色的坐骑,既不是高头也不是大马,穿着乌漆漆的铁甲,拿着丈八的马槊,不看长相,还以为是张飞呢,这是屌丝版的吕布吧? 赵云都比他大一号。 配置更是跟自己没法比啊。 就他现在的扮相,放到演义话本里面,出场的时候,必须是有赞的: 大阵开处,行来一员小将,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头戴束发白玉冠,体挂银丝月白袍,身披碎金细鳞甲,腰插宝剑,秋水寒光,背负彤弓,宝雕鹊画。坐下嘶风赤兔马,身随万里烟云兽。 南征北战,西挡东杀,久历疆场,未尝一败。正所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刘襄正在自嗨,却被典韦粗豪的声音打断了:“主公,让某出去捏死他,吕布那个狗贼,骂人太难听了!城下只有几十个骑卒,宿卫一次冲锋就能弄死他们。” 这是骂不过别人,气急了? 语言的艺术有待提高啊。 就算城外是个猴版的吕布,刘襄也不想让宿卫去冒险,谁的命不是命啊?就算真的能杀了吕布,对这场战争有用吗? 现在的吕布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装备简陋,从人寥寥,何必为他冒险? “附耳过来,我教你怎么骂他。” 不多时,典韦兴高采烈的冲着城下大喝:“吕布小贼,你过来呀!老子把你的屎打出来,再把你打进屎里,然后用你的屎打你!” 城上甲士一片哄笑,跟着起哄道:“把你的屎打出来,再用你的屎打你。” 就连吕布的从骑都有点忍不住想笑。 世上怎会有如此污言秽语! 吕布的怒火直冲天灵盖,差点背过气去,你娘个腿,乃个兰货,纵马上前指着典韦骂道:“无耻狗贼,腌臜匹夫,某必杀汝!下来一战!下来!” 骂人这事,对面越生气,你就越高兴。 典韦现在就很高兴,他也指着城下的吕布调戏道:“你过来呀!” “你下来!” “你过来!” 刘襄看着这两个人跟幼儿园小孩一样,他过来、你下去的专心对吼。忍不住失笑一声,悄然下令:“床弩准备。” 他不想出城斗将,但不代表他会放过射杀吕布的机会。 看着怒气冲天的吕布,他在心中默念: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第三百零二章 将计就计 吕布很愤怒,但还没有失了智,始终没有踏进一百五十步以内,他算是出身将门,清楚弓弩的有效杀伤距离。 他知道壶关有床弩,射程三百四十步以上,但一百五十步以外就射不准了,单兵使用的弓箭,能命中百步之人已是凤毛麟角,他自己在百步开外也没把握,强弩能远一点,一百二十步就不错了。 骂阵挑战也好,阵前叙话也好,一百五十步是一条生死线,有传承,明军略的都知道这个道理。 那些直接邀请阵前叙话的人,都在打着别的心思,真心想谈判的,不会这么做,他们会派出使者传信,约定时间地点、护卫人数,两方同意之后才会赴会交谈。 所以,他无论多么愤怒,都不会踏进城墙一百五十步以内。 刘襄看着吕布在远处圈马怒骂,很是遗憾,再近一点就好了。 又等了一会,他开始觉得无聊,这两人都不是言辞犀利的,对骂的话语毫无艺术感,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一点都没有围观看热闹的乐趣,就出言打断了满头大汗的典韦:“子昭,你不热吗?” “热。” 刘襄忍俊不禁:“下次再有人来骂阵,直接射他。”说完挥手下令:“放!” 二十多枚弩枪激射而出,须臾之间就飞过了百五十步的距离,可惜弹道已经发飘,力度还在,准确度却是大减,只有一枚射到了吕布身边,被他挑衅一般的用马槊磕飞。 幸运的是,有两枚弩枪射进了他的从骑之中,血雾暴起,三人当场毙命。 吕布恨恨的瞪了城上一眼,圈马回头,口中大喝一声:“撤退。” 五十余骑带着袍泽的尸体回马就走。 自此之后,吕布再未前来骂阵,典韦颇感遗憾。他被任命为北门守将,每日上城值守,兢兢业业,敌人没来攻城,他感觉很无聊。 与典韦不同,赵云却极为忙碌,前些时日斥候在北部山区发现有人大规模的伐木,沿着痕迹寻找,最终探查到敌军有一千多人在壶关上游河道钉立木桩,消息回报到了赵云那里。 这可不是小事,明显是要筑坝拦水,赵云判断,敌人想要截断水流趁机填埋护城河。 一面使人去壶关报警,一面点起两千兵马直奔敌军筑坝之地。 张杨所部的人数本就不多,太岳余脉山势连绵,崎岖坎坷,需要绕行很远,补给极其困难,又要隐秘行事,穿过山区之时,逃跑的人很多,能到达千余人就不错了。 天气炎热,又要每日劳作,兵卒疲惫不堪,赵云领兵打过来的时候,张杨奋起抵抗,可部下大多一哄而散,他领着百十人反冲中军,意欲擒杀敌将。 几轮箭雨过后,幸存者不过一掌之数,他也受伤被俘。 可赵云所部的苦日子开始了,河道北边地形复杂,包围圈并不严密,大部分敌人逃进了深山老林,他们只能搜山追捕。闷热的天气,肆虐的蚊虫,险峻复杂的地形,考验着士卒的耐心和体力,一连搜索了好几天,两百多人中暑,只抓到了三十几个敌人。 “这帮人是钻地的老鼠吗?真他娘的能藏。” “早就跑远了吧?追不上了,找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士卒报怨之声四起。 还有些暴躁之人,对着山林大声怒骂:“胆小鼠辈,出来一战!” 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发现,也知道追踪的时候不该胡乱呼喝,可心中愤懑实在难忍。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军会被拖垮的。”赵云无奈的下令收兵。 两千余人回归屯留,除了加派斥候,也没别的办法。 赵云所部搜山的时候,张杨就被押解到了壶关,一起送到的,还有四百多个俘虏。 经过拷问、对比,口供送到了刘襄面前,这些人只知道要在壶关上游筑坝,其余的事情,那些小卒不知道。 “把张杨带上来。” 张杨应该知道筑坝的意图,他前两年就是并州的武猛从事,负责带兵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刘襄也不觉得截断上游的水流,是为了方便填河。他们没有另外修筑引水渠,河水总会漫过堤坝,就算趁着护城河枯竭完成了填埋,然后呢?等后续的河水一到,在泥泞里面攻城吗? 这不对。 张杨被带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正在思考的刘襄真容,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惊讶万分的问道:“刘镇北?为何要打并州?你与刘使君皆为汉室宗亲,为何攻伐于他?” “吊民伐罪。”刘襄随便找了个借口。 张杨不信:“我家使君仁义之名播撒海内,从未苛待百姓,某已是将死之人,刘镇北何必相欺!” 刘襄岔开话题问道:“上游十里之地筑坝,所为何来?” “某非背叛之人,恕难奉告。” 脾气还挺硬。 说实话,张杨的人品还不错,吕布末路之时,只有张杨还念着朋友之义,要发兵救援,可惜被部下背叛,死的挺冤的。 刘襄不想杀他。 “筑坝之事,不过是截水、蓄水而已,你没修引水渠,意在蓄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张杨的表情,可惜他禁闭双眼,充耳不闻,什么都没看出来。 刘襄继续说道:“蓄水之意,要造洪峰,刘虞想水淹壶关?这种战法我在凉州就玩过了,没什么稀奇。可现在浊漳水的流量太小了,我若猜的不错,大雨将至,是也不是?” 张杨板着脸,努力的不露出任何表情,以防被看穿心思,他知道自己不是个会耍心机的,干脆一言不发,就当自己是个死人。 刘襄笑了笑忽悠道:“我若将计就计,起高台造木筏,大水来临之时开门放并州兵马进城,你觉得刘虞会放过攻入壶关的机会吗?八万乌合之众又够我军杀几个时辰?幽州精锐的名号,你应该知道吧?” 张杨当然知道。 并州与幽州比邻,刘襄的战绩和幽州军队的战力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不只是道听途说,他曾经带兵在刘襄麾下效过力,经历过鲜卑王廷之战,平定过幽州代郡。 他额头冒汗,后背尽湿,见到刘襄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壶关外面的八万大军怕是要败,若是真的中计,很可能会全军覆没,这是上党和太原两郡的大部分青壮,这批人若是战死于此,两郡之地必会一蹶不振,十年也难以恢复元气。 人的名,树的影,刘襄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看到张杨这个反应,刘襄确定自己猜对了,他继续加码,制造心理压力:“出这个计策的人,一定很是得意,欺负外地客军不识本地气候,利用天时、地利为谋,他一定觉得自己兵法出众,是名将种子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嗤笑一声表示不屑,然后继续说道: “可惜,这个计策真的不怎么样,过于空泛,臆想而已,实在难以执行。到敌占区筑坝蓄水,呵呵,怎么想的?送羊入虎口啊。稚叔是执行之人,你觉得你这只小羊羔,能在老虎的眼皮子底下完成堤坝,并且等到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落下的大雨吗?” 张杨咽了口口水,当初他听到这个计策的时候,真的认为是奇谋妙策啊,信心满满的带人过来了,现在被刘镇北分析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个让他送死的馊主意啊。 差距啊,不比不知道,这一对比,天渊之别啊。 怨不得人家是百战百胜的名将呢!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了。 他心中更加确定,并州军要败了。 张杨面色苍白,心灰气丧,却不知刘襄只是在忽悠他,将计就计把敌军引入城中什么的,就是说说罢了,大水漫灌再引敌军入城,风险太大了,谁胜谁负只有天知道。 反正他是不会选择这个办法破敌的,那已经不是冒险了,那是赌命。 当然敌后筑坝的计策确实不怎么样,这一点是真话。 想骗人,得说真话。 他现在也确实在将计就计,只是目标不是城外的大军,而是眼前的张杨。 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 小羊羔进了虎口,怎么能让他跑掉呢? 第三百零三章 今上昏庸 我愿相助 张杨被忽悠得够呛,从发现他们筑坝到现在,只过了几个时辰,敌方主将就已经看穿了己方的计谋,还想出了应对的策略。 这仗还怎么打? 他真的认为刘襄将计就计引并州军进城,然后聚而歼之的计策很厉害,对于乌合之众的评语也挺认同的。三万多民夫加上几十个家族的私兵,不是乌合之众是什么? 他绝望了。 幽州兵马虽然人少,但各个精悍,特别是他一路行来,看见穿铁甲的甲士有好几千,单凭这些甲士,即便阵战,并州军也未必打得过。 八万多人,号称十万,铁甲不足一千,强弩不足千五之数,光人多可没用啊。 越想越绝望。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并州人都以为敌人是黄巾贼寇,可对手却另有其人,盲战瞎打,如何能胜? 他心里苦啊,跟泡在黄连水里一样。 “刘镇北为何要攻伐并州?罹难的张刺史与将军关系匪浅,我等也曾在麾下效力,新任的刘使君官声斐然,并州上下不曾恶了将军,为何呀?” 说到最后,张杨都带了点哭腔,他觉得委屈。 为什么打并州? 当然是为了占地盘,为了强大己身! 但话不能这么说,刘襄沉吟片刻,斟酌了一下言辞:“熹平六年,汉军战败,云中、五原、朔方尽失,十几年了,至今没有夺回,并州九郡已失其三,可并州人是怎么做的呢?熟视无睹!黔首百姓苦苦挣扎,世家豪族只顾兼并,呵呵,烂到根子里去了。” 张杨有些羞愧,出言解释:“鲜卑强盛,单凭并州敌不过。” “打不过就认人蹂躏?打不过外族就煎迫自家百姓?这就是并州人的道理?听说过卧薪尝胆吗?听说过众志成城吗?听说过九世之仇犹可复之吗?这么多的道理,为何并州人不知道呢?” 一连串的问话就像一个一个的巴掌扇在了张杨的脸上,让他无地自容。 他出身云中郡,家乡没少被鲜卑人祸害,自己也痛恨胡人,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官位不高,家世不盛,没有复仇的力量。 他沉默不语,实在无言以对。 刘襄继续说道:“并州的士子很多,部曲也不少,一月之间,几万大军云集,可整个并州的在册人口不足五十万,呵呵,五十万,上党一郡就不止这些人吧?人都哪去了?并州有田十余万顷,每季产粮两千多万石,可黔首小民仍然会饿死,粮都哪去了?” 他顿了一下,又自问自答:“都被士族占了,供养他们风花雪月去了,外族在侧,小民倒悬,他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在乎家里的资财美婢,你说我为什么要攻伐并州?吾,吊民伐罪,说错了吗?” 张杨惊了,这话里透漏的野心太大了,面前这位只是幽州牧、镇北将军,干嘛这么关心并州的民政之事,他弱弱的开口说道:“这等大事,是陛下才应该关心的。” “今上管不好天下,吾,帮他管。”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刘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杨还是震惊万分,这位要做天子! 见张杨瞠目结舌,刘襄开口相邀:“稚叔,追随于我,不算辱没你吧?” “不算。”张杨下意识的回答,可他突然又反应过来,赶紧开口解释:“不是,某不是要投降,张某是并州武猛从事,是汉臣,不想造反。” 造反呀,这是造反啊,怎能如此大胆?可转念一想,面前这位不就是造反起家的嘛! 可他不想造反啊,这样的隐秘已经对自己说了,不同意就死定了。 算了,死便死吧,反正被抓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刘襄费了半天口舌,见张杨不为所动,心中也有些气馁,便开口做最后一次努力: “今年春天回温晚,对春耕的影响很大,庄稼会大规模减产,赋税又不曾减免,这是官逼民反啊,王朝大乱不远了,稚叔何不与我一起匡扶天下?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怎可庸庸碌碌,总要做点什么,以遂平生志向。” “但求速死!”张杨依旧不为所动。 “稚叔不妨考虑几天再说,先下去休息吧。”刘襄有点恼羞成怒了,费了半天劲,结果没劝降成功,只能忍着火气,让人把张杨带了下去。 想要劝降张杨,一是这人的能力、品性都还不错,二是劝降了他,就能了解并州军的具体情报,那就能针对弱点有的放矢,以后的仗就好打多了。 可惜白费力气,让他感觉很是挫败。 解了敌军蓄水淹城的计策,也知道了最近将有大雨的情报,可刘襄仍然没有一战破敌的办法,最后还是回到了利用城池消耗敌军力气的老路上来。 “来人,传令各部,大雨将至,做好防涝的准备。重新检查一遍府库中的粮食和守城用的石灰,要注意防潮;派人出城砍伐柴薪,储备燃料;多造弓弦备用,现有的弓弦要再次涂抹油脂做好防水处理;消减制造羽箭的人手,加造飞梭,以备大雨之时弓弩弦软无法射击之用。” 敌军会在大雨之时进攻,还是会在雨后进攻呢?刘襄摸不准,但他知道大战将起了。 若是张杨能投降就好了,知道绕行山区的道路,知道敌军的屯粮所在,那就好打多了,这人真是死心眼,或者是自己没有抓住他的需求。 等吧,等待大雨来临。 可惜一直等了十多天,一丝雨都没下,温度继续升高,天气酷热难耐,上城值守的甲士多有中暑,好在发现及时,绿豆汤、淡盐水、冰块冷敷齐上阵,总算没有热死人。 他不得不消减当值的兵卒,只在城楼里安排人员警戒,其余人等一律卸甲在阴凉处避暑。 可就算如此,安平军也病倒了三千多人,而且每天都有人中暑倒下,壶关守军只余六千多人可战,屯留那边只剩两千人。 战意消退,士气低落,全军上下都在苦挨,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还没出现逃兵。 周仓、徐荣、张郃都呈文报备,军中热病盛行,无力作战。 更让他发愁的是,护城河快要干涸了,城中水井也是水量大减,再这么下去,军中必然缺水,自己要困死在此地了。 旱灾要来了,不知道幽州是什么情况,春耕已经受到影响,夏季再来次大旱,老天爷是要逼死人不成? “你他妈想要什么就明说,非得逼死我们才开心吗?”刘襄指天骂地,快要疯魔了。 第三百零四章 与其共死 不若和谈 六月中旬,久旱无雨,气温高热异常,刘襄感觉得有四十度。 可伏日还没到,还有继续升温的空间。 真是要了血命了! 得分散一下士卒的注意力,总是想着酷暑和热病,士气难以维持,军心一旦崩散,再想凝聚起来就难了。 他光着膀子在城楼里给值守的士卒讲故事,讲得是孙猴子大闹东海龙宫。 几十个光膀子的大汉围了一圈,听得津津有味。 “龙王不好推辞,命鳜都司取出一把大捍刀奉上,孙悟空不愿使刀。东海龙王又命鲌太尉,带领鳝力士,抬出一柄九股叉,那叉重三千六百斤,悟空使了一番,嫌弃太轻。” 赵景惊诧了:“三千六百斤还嫌轻!这得多大的力气?某只能用一百二十斤的铁棒熬炼力气。” 这家伙在当真事听,他以为刘襄讲的是“天界”的见闻。 典韦一巴掌把他呼到一边去,谄媚的笑道:“主公,你接着讲,后来呢?三千六百斤都嫌轻,那龙王是不是还有好宝贝?” 汉朝之时娱乐匮乏,话本小说还是很稀奇的,他们都听得入迷。 刘襄笑着看他们打闹,继续讲故事:“东海龙王略有惊恐,又命鳊提督、鲤总兵抬出一柄方天画戟,这戟重有七千两百斤。悟空跑去接过,耍了几个把式,又叉在地下,还是嫌轻。” “嘶~”赵景吸了口凉气,为全球变暖提供了自己的贡献。 只是典韦不怀好意的盯着他,其他人也是一副要群殴的架势,他讪讪的笑着,没敢开口说话。 刘襄被他逗笑了,缓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讲:“老龙王无奈,水晶宫里宝贝不少,但这方天画戟已经是最重的兵器了,沉思了半天才想起海藏处有一块天河定底神珍铁,便带悟空去看,只见霞光艳艳,瑞气腾腾,金光万道,直冲斗牛。悟空上前摸了一把,乃是一根铁柱,有斗来粗,三丈长。 正愁不好搬取,那宝物通灵,得遇明主,变成丈二长短,碗口粗细的铁棒,两头有两个金箍,中间是一段乌铁,金箍旁刻有一行字: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这金箍棒可不是凡物,大禹治水时,用来定江海深浅的一个定子,长短粗细变化如意,乃是太上老君取九转镔铁亲手炼制,在八卦炉中用六丁神火煅烧了七七四十九日方,唤作定海神珍铁,如意金箍棒。” 讲到这里,围绕一圈的士卒都不淡定了,纷纷惊叹。 “定海神珍铁!” “如意金箍棒!” “一万三千五百斤!” 典韦瞄了一眼自己的惯常使用的大戟,这是用积竹木柲之法精制的加重长戟,觉得没有往日好看了。 但赵景的关注点却与众不同,他在嘴里念叨着:“太上老君,八卦炉,六丁神火。” 他认定了这是天上的神仙和神仙的法宝、法术。 这是主公第一次把天上的故事讲得这般清楚,各种细节都有,连兵器的形制、重量都说得明明白白,他更加坚信主公不是凡间人物。 刘襄等他们惊叹了一会,坏笑着说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他小时候听故事,最烦的就是这句,现在,他也要把烦恼带给别人。 嘿嘿。 这句话果然获得了一片哀叹之声。 “主公,主公,再讲一段呗,就一小段!”众人纷纷开口相求。 “故事长着呢,下次再说吧,须知,势不可使尽,福不可受尽,话不可说尽,规矩不可行尽。来日方长嘛,别着急,我又跑不了。你们也要把故事说给袍泽听听,让他们也乐呵乐呵,我军陷入困境,咱们要携手并肩,共渡难关。” “谨遵主公教诲。” “愿与将军共生死。” 这一圈听故事的士卒,有宿卫、有甲士、有弩手,感觉他们的士气又回来了。 非常好,就从他们开始,一点一点的来吧,自己能从无到有拉起幽州的几万大军,自然也能把跌落的士气重新拉回来。 旱灾、酷暑而已,还打不倒他。 安平军现在很危险,三分之一的人病倒了,士气跌落得厉害,南北两路又动弹不得,酷烈的天气让他不敢有大动作,想撤退都撤不了,外面的并州军封锁营地,斥候难以探查,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刘虞又是打得什么主意。 万一他狠下心来攻城,刘襄就得拼老底,大规模减员能让他伤筋动骨,天气可不管你是精锐还是新兵蛋子,该中暑都得中暑,安平军人少,已经处于劣势了。 他正在思考城外敌军的状况,有士卒开口禀报:“将军,有使者打着白旗靠近。” 刘襄披上袍服,带上面甲,命人开城:“放他进来。” 使者是来送信的,刘虞约他明日清晨在城下叙话,只带十名护卫,当面相谈。 信的最后一句让他很是意动:“与其共死,不若和谈。” 谈一谈也好,他回信同意。 第二天凌晨,趁着气温不高,他命人在城下两百步外搭了个庐蓬。 太阳刚刚升起,刘虞就赶到了壶关城下。 刘虞字伯安,五十多岁,面容清癯,服饰俭朴,既没镶金也不挂玉,细麻布的袍服有些陈旧。他是东海郡郯县人,光武帝刘秀的长子东海恭王刘彊的后裔,丹阳太守刘舒之子。 早年间曾担任幽州刺史,在鲜卑、匈奴、乌桓、夫余、濊貊等外族间有非常高的威望,胡夷之人经常来朝贡。 后来被阉党给扳倒了,直到黄巾起义的时候才再次出仕。 “见过刘公。”刘襄当先行礼。 刘虞还礼,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带着面甲的刘襄,开口问道:“敢问郎君怎么称呼?” “吾为黑山军大统领,唤我黄统领便可。”刘襄胡乱编了个名号。 刘虞知道这是诨号,但对方不愿显露真面目,他也没强求,揖手行了一礼:“见过黄统领。” 走过礼仪的流程,两人相对而坐,跟在刘虞身后的吕布蠢蠢欲动,典韦手持短戟紧盯着他,史阿双目微睁,随时准备拔剑。 刘襄瞥了一眼吕布:“刘公的护卫心思很杂啊。” 刘虞挥手让侍卫后退:“黄统领见笑了,两军对敌难免有些火气,还望莫怪。” “天气要热了,刘公想谈什么,尽可直言,否则酷暑难耐,回营的时候就要遭罪了。”刘襄也挥手让宿卫后退,表示了一下愿意和谈的诚意。 “吾愿上表陛下,为黄统领求到诏安的诏书,请贵军退出并州。” “已经咽到肚子里的肉,如何能够吐出来呢?刘公过于欺人了,若是不愿和谈,咱们就在战场上见吧!”想让他无条件撤军,那是不可能的,他还想劝刘虞投降呢。 像商贾一样漫天开价坐地还钱,这让刘襄有点烦。 “刘公若没有诚意,那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第三百零五章 果然是你 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与其说是和谈,实际上,却是在互相试探底线。 刘虞想诏安黑山军,让他们退出上党、太原两郡,最起码也得将上党郡还回来。 刘襄在试探并州军的现状,想知道他们是否还有一战之力。 言语交锋一个时辰,两人都没有达到目的。太阳逐渐升高,到了早上八、九点钟,阳光开始变得灼热,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燥热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话题已经谈僵,不如分开冷静一下,便相约第二天清晨接着谈。 “刘公稍待,吾有礼物奉上,你见此物,必然欢喜。”刘襄出言挽留,挥手命宿卫去城下传令。 不多时,城楼上用绳索垂下一个箱子,宿卫小跑着抬到庐蓬。 吕布贪婪的看着三尺见方的黑漆木箱,嘴上却不屑的说道:“我家使君乃是高洁之士,不要拿铜臭之物出来碍眼,与其送礼结交,不如直接投降。” 刘襄没理他,打开箱盖,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箱冰块,尺余长,五寸宽,一层六块,共分六层,晶莹剔透,棱角分明,寒气环绕,沁人心脾。 盛夏之时,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 “公之品德,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献冰三十六方,以表敬佩之情。” 吕布馋涎欲滴,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 刘虞面色不变,手却在发抖,他看的清楚,从吩咐护卫开始,到城楼上坠下箱子,不过几个呼吸,冰块尚未融化,但绝不是从冰窖中现取的。 两人相谈一个时辰,对面这人在城楼上准备了多少冰,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他在盛夏见过冰,知道这需要大批的冰块才能保持内部不化。 这哪里是送给他的礼物,这是威慑。城里有大批的冰凌,得重新审视黑山黄巾的热病程度了。 怕是不像营中那般严重。 这不是个好消息,怪不得对面如此强势,谈判之时寸步不让。 刘虞不知道硝石制冰之法,他不会想到,刘襄只是将制冰的地方换到了城楼上而已,所以才能随时调取尚未融化的冰块,认知上的偏差,使他错误的估计了壶关藏冰的数量。 “多谢厚意,吾愧领了,君之心意,虞已明了。”刘虞心情沉重的走了,身后跟着怀抱箱子一脸舒爽的吕布。 刘襄确实佩服刘虞的品性,也很羡慕这老头的名望,在汉末这个时间段,刘虞是实打实的人气王,特别是北方诸州,上到公卿下到走卒,就没有不佩服他的。 董胖子初掌朝政就封他兼领四州,后来更是加官到太尉,领北方六州军事。 袁绍等人要推他登基做皇帝。 他死之后,汉人与胡人自发联合为他报仇。 与其说公孙瓒败于袁绍之手,不如说是因为公孙瓒杀了刘虞,整个北方都在打他。 刘襄从来就没想过要杀刘虞,他不敢。 送冰就是想要摧毁刘虞的心志。现在两方都难,就看谁的心志更加坚定。 两人各自回返,都在绞尽脑汁的思考对策,时间来到第二天的清晨。 还是一样的人员,还是昨天的庐蓬,刘虞带了回礼,一卷书。 书名《礼记?中庸》。 刘襄没搞明白啥意思,想让他修身养性? “少年人锋芒毕露,过刚易折,要学会养气,为人当秉持中庸之道。” 刘虞这句话跟谈判有关系吗?想不明白啊。 再说了,自己今年虚岁二十,周岁十九,哪里少年了? 想不通刘虞的深意,刘襄岔开话题说道:“谢过刘公教诲,但形势所迫,不进则死,上党和太原我军是不会放弃的,刘公不如西进与董仲颖合军,先把鲜卑赶出大汉疆域的好,任凭外族在境内肆虐,可不是大汉良臣的操守。” “董征西自能剿除鲜卑,黄统领不必忧心,若是真的关心国朝大事,不如接受诏令,为官做将,自能北却胡虏。” “无地不足以牧民,无粮不足以养兵,吾不会自蹈樊笼,刘公若想取回两郡之地,发兵来战便是。” 两人都清楚大军无力作战,可谁都不想让步,还像昨天一样,言辞交锋,互不相让,又僵住了。 约定明日再谈。 临走之时,吕布开口问道:“今日为何不送冰了?耗尽了吗?” 刘襄笑道:“奉先若是喜欢,不如来我麾下,你想抱着冰凌睡觉都行。” “某乃是并州司马,岂能从贼。”吕布说得义正言辞,可心里还是想要冰块解暑的,天实在是太热了,他久居五原,受不住这般炎热。 “搬两箱冰来,为刘公和吕司马解暑。” 吕布一听这话,喜笑颜开,高兴的承诺道:“来日战场争锋,某放你一条生路。” 刘虞却是高兴不起来,城中冰凌越多,并州军的处境越差,每过一天就越发艰难。 看着面前这个带着面甲的少年,心中泛起了嘀咕,会是自己猜测的那个人吗?天下如何会有这么多的少年英杰? 会是他吗? “黄统领占据并州,想过怎么治理吗?百姓困苦,还望莫要煎迫!”刘虞带着怀疑开口询问。 “丈量土地,屯田养民。”刘襄脱口而出,他考虑并州的治理问题很久了,依山而守,分地屯民。 “田地多在士族手中,黄统领准备怎么对待他们?” “贼寇劫掠大户,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体恤小民,厌恶大族,果然是他。 刘虞哀叹一声。 这仗没法打了。 黑山黄巾背后有一州之地支撑,他这个并州牧,一郡之地都不全,单凭上党郡北部几县,是无法长期支撑军粮输送的。更何况,他也没有信心能抵挡此人的攻伐。 看来自己一直都被人牵着鼻子走啊,难怪总觉得兵卒不少,却使不上力气,这就是名将吗?若不是酷暑降临,怕是连和谈的机会都没有吧,派出去的张杨音信全无,必然是被剿灭了。 刘虞心志动摇,沮丧万分,他看了一眼怀抱木箱眯眼享受的吕布,挥手让其带着护卫远离。 他要为襄助自己的那些士子,以及他们陷于敌手的家人,寻一条活路。 面前的这个少年可不是善茬,好杀人的名头跟他的善战之名一样响亮。 “杀戮可不是好办法,上党、太原两地,士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蛮力破解,后患无穷。” “刘公有何言以教我?” 第三百零六章 刘虞是个老好人 刘虞想带走上党郡的所有士族,南部七县需要刘襄开关放行,并且要求不能扣留他们的家财。 这是一大笔钱,若是白白放走,感觉亏的慌。 “刘公的要求,过分了吧?那些士子取回家眷便再无顾忌,我很吃亏呀。” “吾愿用三万青壮交换。” 南部七县青壮所剩无几,十几家士族有一两千人就顶天了,几乎是二十个换一个,刘襄有些心动,但他还是有所顾虑,出言试探道:“军中粮草匮乏了吧?舍弃累赘,正好方便作战,刘公果然智谋深远,吾不及也。” “绝无此意,吾只想休兵止戈。” 刘虞心中苦涩,若是能继续作战,谁愿意和谈呢?持续的高热天气,军中热病盛行,死者众多,逃兵一日多过一日,士气崩沮,兵卒混乱,难以为继。 想到营地里面的惨状,他更加沮丧了。 可刘襄一听这话,立刻就来了精神,只想休兵止戈?是彻底无法出战了吧?刘老头露了底了,并州军的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还要糟糕。 不趁机敲竹杠,不是他的风格:“放那些人出境没问题,只需全员弃械便可。想救人,总得付出代价,我军尚能作战,而贵军却动弹不得,这就是现实。刘公,形势如此,逆反不得。” 见刘虞面露沮丧,刘襄挑衅的笑道:“我今夜便带队袭营,刘公要小心戒备啊。” 刘虞摇头叹息,唬不住了,他艰难的挤出一句:“先放人。” 不擅夜战,热病盛行,统属混乱,士气崩散,他认命了。 “我要先拿到刘公的印绶。” 南方七县,刘襄只占据了三个,他需要利用并州牧的大印伪造命令投降的文书,想了想觉得不够,又说道:“让那些士子给家里写信吧,我会派人把他们的家人接到壶关,八万青壮交换这些贵人,到时候希望刘公能守信,否则,吾便拿他们祭旗出战。” 刘虞毫不犹豫的拿出随身印绶,破罐子破摔的说道:“八万人没有,只有六万,过些日子可能还得少,到时候别说老夫失信。” 刘襄惊诧的问道:“怎会病死这么多人?” 可能是放下了心中压力,刘虞有些絮叨:“患病之人太多了,病死的不少,营中流言四起,说是发了瘟疫,无论老夫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信那些人只是过了暑。唉!怎么说都不听,派去取水的趁机逃跑,运粮的、伐木的也跑,连斥候都跑,白天跑,晚上跑,拦不住。” 他颓丧的叹息一声:“老夫无力阻止,又不忍多造杀戮,结果一发而不可收拾。” 刘襄都不知道该幸灾乐祸还是该怒其不争,军法不严,能带好部队才怪。逃兵不杀,就会越来越多,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吗?刘虞过于仁慈了。 慈不掌兵啊! 典型的反面教材。 但他能说什么呢?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回头得加派斥候确认这个情报是真是假。于是,岔开话题道:“刘公取了上党士族的家眷,准备怎么安排?” “老夫回洛阳领罪,他们家财不失,自会谋取出路。” 刘虞只管救人不管后续,而且没有反攻计划,这话听不出真假。无所谓,重要的是夺取人和土地,以后再战的话,谁怕谁啊!要不是气候反常,现在就能灭掉他们。 谈判算是结束了,并州牧的印绶到手,刘虞临走之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宗室之旌不可倒,望好自为之。” 说完一身轻松的就走了。 刘襄眉头紧皱,这是被看破了身份?但告诉他不会揭发? 除了带兵不怎么样,刘虞绝不可小视啊。 下午之时,有使者送来十三家士族的信件,刘襄附上伪造的并州牧命令开城投降的文书,一起送去周仓驻军的高都县。 上党南部七县,他只占据壶关、屯留、高都三县,为了准备大战,壶关和屯留的百姓都放出城了,所以他把任务交给周仓,命他派遣偏师分赴四县送信劝降,若投降则监督士族之人搬迁,除粮食、地契、兵刃之外,其余不必阻拦,有官吏想走,也一并如此。 若不降,也不必开战,寻地避暑便可。 他率领中军一心守城,应对有可能发生的变故。 该有的警惕不能少啊,谁知道对面有没有阴谋,他只需要守住壶关,对方的计策便无从施展。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如此几日,气温居高不下,走在路上都感觉烫脚。 城外的并州大营毫无动静,为了监视他们,斥候病倒了二十多人。 周仓回文,遣八千人分赴各县,四县皆降,当地大户与官吏正在收拾细软,他会派人护送至壶关。 又过了几天,雨还是没下,张郃传来战报:晋阳白波贼突围,城下一战阵斩韩暹,杀敌二千余,俘虏一万一千人,我部已经病倒两万有余,无力追击,敌军万余人沿汾水逃窜。 晋阳城内病患无数,死者过万,正在组织百姓掩埋尸体。 刘襄回文命大军就地修整,并着重叮嘱防备瘟疫爆发。 “唉!躲在阴凉中都是一身大汗,战场之上,估计还没接战就得中暑一大片,都消停的待着吧。”他轻声自语。 白波贼跑了,虽然有些遗憾,但他反而松了口气,这种天气,任何一次战斗都是胜负难料,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敌人逃跑,我军顺势占据城池,还俘虏了不少,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 不出意外的话,太原郡快要到手了。 六月二十,伏日,天晴,气温再创新高,浊漳水断流,护城河见底,伙房捕鱼两千斤。 刘襄觉得有点头晕,喝了两大碗冰水才缓过来。 “主公,要不咱们祭一下伏日吧?说不定能得神仙赐福。”赵景出了个主意。 伏日是祭祀炎帝和火神祝融的时间,春秋那会流传下来的传统,没有具体的日子,因为入伏之后都可以叫做伏日,算起来有四十天。 选最热的时候祭祀,基本是三伏天。 刘襄拒绝了,他现在不想有任何大规模的动作,军中士卒不停的中暑、痊愈、再中暑,无限循环,能维持士气,还是靠着硝石造冰,以及他与士卒同甘共苦。 万一来一次大规模的中暑事件,说不定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原、上党两郡,中军已经成了唯一一支能够作战的部队,也只有八千人能披挂上阵。 现在,一动不如一静。 第三百零七章 占据中原屏障 当地士族十三家,各县官吏二十余家,家族子弟和忠心的奴仆一千六百多人,赶着八百多辆大车齐聚壶关。 这是一大笔资财,刘襄眼睛里直冒金光,一想到要放人,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但他并未失信,只要求各家士子带着部曲,一家一家的过来领人,留下私兵带走家人,童叟无欺。 至于那些官吏,刘虞领着两万青壮交换。 大规模的“人口交易”持续了一天,刘襄得到三万青壮,刘虞带着八千多人向北撤退,他们要绕行到太岳山北端,从太原郡的界休县南下河东。 虽然是战败失地,可主帅刘虞的声望不降反增,一众士子、官吏皆赞颂其仁义,这些人都清楚,落到黑山贼手里,他们好不了,能带着家人和资财脱身已是万幸,不敢再强求其他。 这些人走后,并州军大营里面还剩下万余病患。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死亡、逃散三万有余,这种事要是搁到刘襄头上,他能气疯了。 逃散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回到家乡的还好,那些落草为寇的,又是麻烦。 “传令各县,逃回家中的青壮不予追究,气温回落之后,入山剿匪。”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当年幽州也是先占地盘然后再剿除盗匪。 留下三千可战之兵,将城池、俘虏、病人交给赵云处理,刘襄领着五千士卒准备礼送刘虞等人出境,顺势占据北方各县。 临近壶关的潞县和余吾县,两地士族早已来到军中,更北面的襄垣、铜鞮、谷地、涅县之人也顺利的与大队汇合,太原郡还有大批人员投奔,刘虞来者不拒,一律相携而行。 并州军民一万余人,两三千辆大车,队伍臃肿,蜿蜒四五里,只能在一早一晚缓缓行军,安平军与其间隔五里亦步亦趋。 两部人马一前一后行进十余日,相安无事。 问题出在了太岳山余脉的羊头山北麓,那里距离界休县尚有三十里。 徐荣领着一万步卒堵在了前方。 刘虞原想着在界休县转道南下,穿过界山,去河东郡永安县歇脚,现在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家眷众多,进退不得。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慌了手脚。 “那黑山贼使诈,使君,我等受骗了。”东曹掾尾敦愤恨的一拍车辕,后悔的说道:“贼寇无义,不该信他们。” 吕布分开众人,上前请战:“末将愿带人击破贼寇,护送使君杀出重围。” “那些妇孺赶不得路,如之奈何?” 吕布急忙相劝:“使君不可犹豫,我等破围而出,日后再为他们报仇,若是受其拖累,必死于此地。使君,当早下决断!” 尾敦也在一旁帮腔:“可将资财抛洒于路上,贼人贪婪,必然争抢,我军可趁机突围。” 刘虞缓了一下神,觉得不对劲,这一路上有得是机会灭杀自己等人,一次夜袭就够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白日作战,酷暑难耐,战损小不了。 那刘宜程在想什么? 他在沉思之时,刘襄的信使到了,信中指责他食言而肥,说是用青壮换家眷,结果要出并州疆界了,最后一批青壮还不送回。 信件传阅一圈,并州人分裂了。 已经交出私兵部曲的上党南部各家认为这话没错啊,我们已经交了,你们北方的人为啥不交出部曲?不公平,以后得在你们身下伏低做小,那可不好玩。 上党北方的士子以及太原郡来投奔之人,他们认为自己又没有沦陷敌手,凭什么要交出部曲? 不公平。 一众人等再也做不到同仇敌忾,分成两派争吵不休。 还有几个像吕布一样没有家眷资财拖累的,更是插不上话,出兵破敌之声淹没在嘈杂的吵闹之中。 不患寡而患不均呐。 刘襄就是要用这封信降低他们的反抗意志。 他没想干掉刘虞等人,至少现在,这些人不能死在自己手里,不说刘虞的声望太大,谁杀他谁倒霉,其他家族也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比如王允的家人就在队伍之中,真的屠戮这些士族,那就举世皆敌了。 上党郡和太原郡可不是幽州那样的边荒之地,不能肆意妄为。 所以,人可以走,这些士人不可能跟他一条心,留下只是隐患,走了到也干净。他们的钱也可以带走,金石玉器,饥不能餐渴不能饮,只要有人有地,钱财是能赚回来的。 但是,兵不能带走,这是底线。 他派人拦截,就是在拼最后一口气,看谁的心志更加强大。 事实证明,投降这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一旦开始服软,就很难再强硬起来。 对峙了大半天,并州人在傍晚之时做出了选择,留下八千私兵部曲,三十多家的士族子弟和并州大小官吏以及他们的贴身忠仆,共有三千余人南下河东。 刘襄没再苛求,专门前来为刘虞送行。 “老夫一败涂地,后生可畏啊!”这一个来月,刘虞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不止,他有些心灰意冷,准备担下所有责任,去朝廷认罪。 临走之时还是忍不住劝说:“天下动荡,生民多艰,兵戈不详,还是少动为妙。” 他不想看到狼烟四起,一旦开战,最苦的就是黔首小民。 “今上荒诞,不似人君,我刘氏天下,大汉江山,眼见着就要不保了,作为宗室,总要做点什么。伯安公,你能忍心看着祖宗的祭祀断绝吗?”刘襄的话语真假各半,他想劝降。 刘虞长叹一声:“吾老了,便留个愚忠之名吧,开拓进取,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汉室存续,便在尔等,我辈老朽,难堪重负矣。” “汉人绵延,万世不绝。” 刘襄这话说的是民族,可刘虞理解的是王朝。他哈哈一笑,转身而走,苦恼烦愁尽去,身形洒脱,意态安然。 夕阳的余晖之下,他的影子逐渐黯淡。 看着越行越远的老者,刘襄遗憾的叹息一声,内政顶尖的人才,可惜不能为己所用。 这次应白波黄巾之邀出兵并州,当真是一波三折,虽然没经历大军鏖战,可大自然的考验,差点让他翻车,所幸结局还不错,最精华的三郡之地到手。 盘踞此处的世家大多离开,只需好好经营,这处中原屏障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是攻是守,是进是退,全在一念之间,战略的主动权已经到手。 夏七月,洛阳传回消息,并州牧刘虞罢落,由董卓接任。 并州的平叛之事也交到了董胖子的手里,他放弃纠缠鲜卑,南下绕过吕梁山,在河东郡永安县驻兵,大军三万,威逼界山,随时能够冲进太原。 这死胖子怎么变得这么勤快了?在西河郡打鲜卑人的时候可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要不是大雨滂沱,刘襄真想带领大军冲进河东,狠狠的揍他一顿。 第三百零八章 怎样才能隐藏身份 说来也是奇怪,刘虞等人退出并州的第二天,大雨倾盆而下。 不知道并州的士族之人有何感想,反正刘襄挺高兴的,他已经把好处吃进肚子里去了。 燥热的天气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三伏天比没入伏的时候还凉快,这到哪说理去。 中暑的威胁尽去,热病患者大幅好转,很多人不药自愈。 刘襄笑得跟要下蛋的小母鸡似的,直到暴雨连下三天,他笑不出来了。 旱的时候旱死,涝的时候涝死,这天气跟开玩笑一样。界休北面的昭余泽都快泛滥了,其他河流也是壕满沟平,再这么下去,山洪就该爆发了。 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可能是听到了他的报怨,老天爷给面子,三天后暴雨就停了,只是时不时的还会下上一场,进入了正常的雨季状态,就是晚来了半个多月。 也许是老天爷上班比较忙,忘记给盆栽浇水了,现在要找补回来? 灰秃秃的山川大地变得一片葱绿,各处河道水流奔涌,滋润着这处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界,饥渴的土地被彻底浇透了,并州换上了另外一副装扮,看着就让人欢喜。 他刚放下对洪水的担心,董胖子的大军就怼到了太原郡的大门口。 真积极,刘虞走了还没几天呢,刘襄怀疑董胖子收别人的钱了。 并州这个破地方跟自己不对路啊,就不能消停一会?他才接到幽州传信,战船造好了,铸币的配方也摸索出来了,正要回去看看呢。 这死胖子太烦人了。 太原、上党两郡初定,兵卒状态不好,他无法抽身,看着手里的几枚平安通宝,只能无奈的回文: 命令铸币工坊全力赶工,尽快铸造新币。 他算着每月至少需要铸造三百万钱,才能在董卓大规模铸造劣币之前,完成幽州钱币体统的更迭。 命令船厂入海试验新船,寻找问题,以便试做全尺寸桨帆战船。 从辽东回来三个月了,原高句丽国,现在的玄菟郡,陆陆续续派去了五万苦役,挖铜、挖煤、采伐木料,都已步入正轨。将作监在西盖马县建了炼铜和炼焦工坊,成品直接供给海南兵工厂和涿县的铸币工坊。 国内城那边,阎志也做得不错,铁桦木夹在其余的木料中间,放木排沿江而下,自西安平入库,然后再装船海运,直接送达海阳,供给船厂和甲胄工坊所用。 伐木、运输、制造,三个环节分工明确,阻断信息,保护机密。 只是阎柔未竟全功,朝鲜半岛自北到南都被他打通了,可境内山地太多,三韩有许多部落还是半生番状态,短时间内难以入山剿除,大军耗在那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特别是关羽的前军所部,已经出征快两年了,得调回来轮休,否则便会怨声载道,于军心不利。 刘襄传令调前军回北新城修整,特批士卒两月假期,由关羽安排轮休。 调阎柔所部到雁门郡修整,等待后续命令。 调胡骑营回涿郡修整,重归中军待命,命金尚成率领休屠部一千胡骑尽快入营,在轲比能麾下听命。 调辽东长史府守备军五千人进驻乐浪,负责后续清剿,那里本就是杨槯的辖区,山区的生番让他慢慢去抓吧,虽然麻烦,但不是什么致命的大问题。 命太史慈重新整编云帆营,选拔桨手、舵手、操帆水手以及善射水兵,准备适应新式战船。其余人分做两个船队,负责运输事宜,一队驻扎榆关水寨,一队驻扎辽东水寨,为以后改组水军分舰队打下基础。 云帆营再次招募水手,人员翻倍,上限三万,可南下青州招募。继续探查青州沿海水文以及陆上消息。 刘襄在并州遥领幽州诸事,其实有点不放心,但他知道,这种事得尽快习惯,他已经走出幽州了,以后会走得更远。 并州这几日的事务更加繁杂,两郡之地只是初步占据,各县民政还来不及梳理。这一个来月共俘虏并州青壮四万余人,需要分批遣返回乡,再有一个月就该秋收了,乡中没有青壮可不行。 今年春季回温晚,仲夏之时遇到大旱,夏末秋初的七月又赶上雨季,也不知道八月的时候庄稼能不能收割,减产是肯定的,千万别绝产就好。 新占的各县已经发了安民告示,今年免税,秋收之后分田,新的赋税也公布了下去,民间倒是还算安稳,这一点让他省了不少心。 幽州的司煊队员、仓曹、贼曹、计吏等所属吏员,已经开始选拔,过几日就会升一级调来并州听用,将军府的书吏也会外放一批,基层官吏的架构差不多能够补上。 乡中组建民团的事情,他想等到分田之后再进行,现在民情还没摸熟,需要等一等。 此次黑山军九万人全员参与并州战事,病倒、受伤将近五万,幸好战死的不多,否则光抚恤就能让刘襄破产。 雨季来临,气温回落,已经有万余人痊愈归队,周仓所部留在上党郡安稳地方,还要分兵驻守天井关,防御南线的河内郡方向。 张郃、徐荣已领兵三万来到界休与中军汇合,两万病患在其他城里修养,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万两千多人的白波俘虏,这些人要充当劳力。刘襄承诺,大战之后在并州给他们分田种地,所以士气还可以,至少想逃跑的不多。 七月初八,大雨滂沱,董胖子在河东郡永安县等待挨揍。 不揍他一顿,念头不通达。 刘襄忿忿的想着料理这个死胖子的一百零八种花样。 第一步,得先隐藏身份,并州这边的将领,董卓大多都认识,徐荣是他原本的部将,张郃在凉州救援过他,赵云、史阿、赵景是自己的亲随,他见过很多次。 宿卫骑士的装备他也见过,冷锻鱼鳞甲太独特了,全员河西战马也很显眼,他应该能认得出来。 这么一算,自己跟董卓的瓜葛很深呀? 对了,还有赤菟,是抢的老董的坐骑,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有点麻烦啊,怎么隐藏呢? 这个问题把刘襄难住了。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好办法,只能换个角度思考,当己方无法遮掩的时候,貌似只能弄瞎对面来达到隐藏的目的了。 就像狂战士信条那样,把敌人都杀光,就是最完美的潜行。 那么,如何才能让董卓装瞎呢? 这又难住他了。 第三百零九章 好东西要学会分享 刘襄一筹莫展。 不解决遮掩身份的问题,没法跟董胖子好好的干一架。 冷锻鱼鳞甲太显眼了,大汉独一份,不但宿卫在穿,带兵的将领都有装备,总不能让他们卸甲上战场吧?那就是胡闹了,战阵之上,甲胄就是第二条命。 几个带兵的将领有很大的几率被认出来。 不带宿卫就上战场,自己会心慌。 跟熟人开战就是麻烦! 他走到回廊,看着铅灰色的云层之中,不断泼洒而下的大雨,感受着雨季的凉意。 都说听雨能静心,他想试一试。 四檐密密又疏疏,声到蒲团醉梦苏。恰似秋眠天竺寺,东轩窗外听跳珠。 静没静心他不知道,但揍董胖子一顿的心情并没有消减。 大不了就耍无赖,就算董卓告到了朝堂上,老子打死不承认就是了,大家都不是什么干净人,不用玩忠臣良将那一套。 还怕那死胖子弹劾不成,灵帝没几个月了,中枢的大佬们,未必会跟自己纠缠。 赌了! 实在想不出好办法了。 董卓已经领兵到来,他避无可避,总不能让出并州吧? 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吐出去。 “来人,命军中木匠雕几个鬼脸面甲。”他在心中数了数,说道:“六个面甲,尽快送来。” 赵云、史阿、赵景、张郃、徐荣,然后再送给董卓一个。 既然隐藏不了,那就玩一出心知肚明。老子解决不了的难题,干脆扔到对面去,让董卓自己考虑战与不战的问题。 谁都不是大汉的忠臣良将,要不要撕破脸,让对方去烦恼吧。 面甲的制作并不难,不到半天就有了回音。 “主公,军中木匠王二说有宝物呈献。”史阿进前禀报。 “我要的面甲呢?” “一并带来了。” “让他进来吧。” 王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高六尺半,比普通人矮了半头,身形圆润,手大臂长,看起来像个胖胖的大马猴,颇有喜感。 献的宝物也是个面甲。 香木雕刻而成的鬼脸面甲,纹理细腻,表面似乎有一层油光,仔细闻一下,有股奶香味。 “启禀将军,这是寿木,长于悬崖峭壁之上,积万年之香,可养人之中气,乃是神仙饵,是道人服饵练气的名贵大药。”他顿了一下,点点头继续说道: “嗯,是这么说的,这是宝贝。因为将军想要木头面甲,所以我便用寿木雕刻了一副,特来献于将军。” “寿木?” 刘襄念叨了一句,听王二介绍,感觉像是崖柏,他在现代的时候听说过,说是木制芳香,清热解毒,还能抗菌消炎,古代的道士用它泡水喝,认为能延年益寿、耳聪目明。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价格太贵,像他这种小老百姓根本就没见过真品。 “此物很贵重啊,你想要什么?” 献上这种名贵的物件,必然是有所求的。 王二恭声说道:“我有个打小就认识的人,特别喜欢神仙的事情,想跟将军学修道,不…不对,我说错了,是想跟将军论道,所以请我代为送礼,表示诚意。” 他挠挠头,对自己说错了话,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刘襄瞳孔收缩,手腕一抖,把寿木面甲扔到了一旁,有人把手伸进自己的中军了,想干什么? 史阿面色大变,瞬息之间就冲到了王二面前,腰间利刃出鞘,剑尖点在王二的咽喉之上,只需微微发力,便可破喉而入。 “说,谁派你来的?”史阿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怒气,他在生自己的气,疏忽大意了,让不知来路的东西送到了主公的手上,万一有毒,悔之晚矣。 “我是渔阳老人,将军的元从,自将军起兵那会就随军了,我没有害将军的意思。”王二哆哆嗦嗦的报着自己的身份,他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动刀剑了,自己是来送宝贝的,将军怎么不高兴? 一听这话,赵景不乐意了:“闭嘴,你也配称元从?不知来路的东西也敢送到主公手上,若有差池,你担待得起吗?” 王二解释道:“我打小就认识的人,认识二十年了,就是喜欢求仙问道,从不曾害人。听说将军会炼退瘟丹,还能在盛夏制冰,所以想要跟将军论道,前几日就到了这里,怕将军不见,就托我送礼,原是一方寿木,听说将军想要面甲,我就雕成了面甲。” “渔阳起兵之时,入我麾下的都是家贫之人,贫者之友可送不出这价值万金的寿木,他是谁?”刘襄沉声发问。 “渔阳郡潞县赵氏,我爹当初在赵家做工,我也是在赵家长大的,他家长女人很好,拿我当弟弟看待,所以她来相求,我就送来了。”王二感觉到事态严重了,他看见医者在验毒,赶紧辩解:“没有毒的,我雕刻了半天也没中毒啊。” “为何不投名刺,反而要你过手投递?” 王二有些扭捏的说道:“我说我是将军元从,极受重视,可以为她引荐。” 这里面有故事啊,刘襄等到医者检验无毒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调侃道:“人家把你当弟弟,你却不单纯啊,啧啧,有意思。这样吧,我放你归家,你便有时间追求心中所爱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必害羞,努力吧。” 说完挥手命史阿收回利剑。 王二有点懵,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将军,我还要在军中为将军效力呢,我爹说了,得报答将军的恩情。” 这人是个蠢的,刘襄懒得跟他计较了:“不用了,你回家好好生活吧,你的友人我也不见了,跟她说,我不会修仙,对谈玄论道也没兴趣,你们一起回吧。” “将军…”王二还想求告。 刘襄已经莫名烦躁了,这人被利用而不自知,已经单纯到愚蠢的地步了,他沉下脸,厉声说道:“难道要我砍了你们全家的脑袋,你才知道错误?念你是在渔阳就随军的老人,给你留点体面。回家去吧,今天的事不要再提,也别跟别人说。就说我念你劳苦,放你归家奉养双亲。” 王二懵懵懂懂的退了下去,他觉得今天的事有点严重,但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父亲让他来报恩,他便来了,现在将军让他回家,那便回家吧。父亲和将军对他都好,听他们的话,不会错的。 这事说大可大,有刺王杀驾的嫌疑,真追究起来,能砍得人头滚滚。说小也可以小,一个二傻子,不懂得规矩而已。 怎么处理,全在刘襄一念之间,他不想追究,自然就是大事化小。 “传令缇骑去查一下潞县赵氏的根底。” 王二可以放过,但幕后之人还是要查一下才能安心。 他拿着这个寿木的面甲,嘴里直抽抽,这王二可真够愣的,别人给的是一方寿木,看面甲的规格,估计体积小不了,还是练气服饵所用,一听就是价值不菲的,结果被这个二愣子当做木料给用了。 他的朋友真倒霉。 “来人,找些华贵的绸缎,再找个上品漆盒,装了这个面甲,给董卓送去。就说是我的贺礼,祝贺他升官发财。” 这块寿木来历不明,谁知道有没有隐患,他也不相信一块木头能有多么神奇的功效,未必赶得上一碗牛奶一块瘦肉,正好名气不小,价值不菲,作为礼物送给老董很能表达深厚的情谊。 好与不好,让他享受去吧。 刘襄觉得自己真是品德高尚的好人,特别会分享。 像难题啊,来历不明的礼物啊,这些好东西,他都能舍得分享给董胖子。 谁敢说他不是好人? 没天理了! 第三百一十章 覆面而战 董卓很高兴,他认识寿木,这是好东西。 汉朝的时候练气服饵之风盛行,这种有助于修行的大药,可遇而不可求,价值极高。 更让他欢喜的不仅仅是重礼,而是送礼的人。 他的老相识,刘襄刘宜程,长沙定王之后,宗室之中的旌旗,老一辈的是刘伯安,新一代的就是刘宜程了,这位还是军方新贵,名将种子,公认的当代霍骠骑,更是朝廷新任的四位州牧之一。 年轻一代第一人! 什么八及、八顾、八达,都是那些士人吹出来的,还有那袁家双子、王佐之才、治世英雄,他也都是看不上的,哪里比得上十几岁就上战场,二十岁不到就名扬天下的刘宜程,人家的名声可都是实打实的战绩堆出来的。 这才是真麒麟。 这样的人物送重礼来贺,怎能不欢喜! 必须摆酒庆贺。 最近几天,董卓是春风得意啊,朝廷任命他为并州牧,四位封疆大吏之一,虽然并州是最差的一个,但也比他原本的征西将军强多了,四征四镇虽然是重将,但这头衔不是常设的官位,打完仗就得收回,不稳定。 更别说有一堆并州士子给他送钱,想让他早日剿灭黑山贼,一改往日瞧不上他的姿态,极为配合他的动作,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真是舒爽。 “哈哈哈哈,诸位,饮胜!”董卓当先献酒,这是酒宴第一步,作为主人,要先向客人敬酒。 来赴宴的人很多,凉州军中的宿将,并州的士子,都来给他捧场。 酒过三巡,他要显摆了。 “老夫今日得到一方寿木的面甲,这可是难得之物,特意拿出来让诸位品鉴。” 寿木这玩意虽然挺值钱,但世家子弟都是见过世面的,并不会过于惊异,传看一番,恭维几句也就罢了,只有凉州将校各个称奇,翻来覆去,你争我抢。 特别是董卓的女婿牛辅,当场就要泡酒喝:“外舅,听说这寿木泡饮可得长生,某来尝尝味道如何。” 董卓赶紧出言制止:“住手,没见识,少听那些方士胡说,长生怎会如此轻易?寿木泡饮延年益寿倒是真的。” 说完取回面甲,轻轻一嗅,芳香怡人,好物件!但他可不是为了显摆寿木,他还没那么浅薄,下一句话就道出了目的: “军中辛苦啊,身为主将劳心费神,难以安枕,老夫的好友,镇北将军、幽州牧、蓟侯刘宜程特意送来寿木面甲,为老夫安神,都是惯常带兵的,知道主将的难处啊。” 说完又感慨了一句:“想当初在凉州,我与刘宜程并肩作战,于渭水南岸破十万羌胡,斩敌四万而还,便如在昨日一般。” 凉州人受歧视,董卓清楚的知道,那些士人只是现在有求于他,方才放低身段,日后还会故态萌发的,所以他要在这些人面前表现一下跟隔壁幽州牧的亲密关系。 虽然刘宜程也不怎么受士人待见,但没人敢歧视他。 唉! 凉州人苦啊。 董卓在感慨,下面的并州士子心里发慌,并州就在幽州边上,对于刘襄的恶名那叫一个如雷贯耳。他们不但听说过,也是有过切肤之痛的,当年的太原温氏就是因为得罪了他才被灭族的,郡望之家啊,毫无顾忌,说灭就给灭了。 谁敢惹? 现任的并州牧跟那位是好友?可别跟幽州牧学坏了,这得好好的哄着。 “使君辛苦,我等感佩。” “董并州劳苦功高,带兵有方,不让古之名将也。” “仅以此酒敬使君,聊表吾之心意。” 一时间马屁如潮,酒宴的热度再上新高,董卓的目的初步达成。 只是其中出了个另类,吕布好奇的发问:“听说刘镇北刚强豪勇,每每亲临战阵,却不知是何模样?真想在战场上跟他交交手,见识一下他的武艺。” 董卓哈哈大笑,心说我就没见刘宜程出过手,哪有什么武艺?但他刚利用完人家的名声,不能拆台。 “姿容俊秀,雅量非常,虎步关右,骑战无双。” 回想起刘襄在凉州的三次大战,每次都让他惊诧莫名,论用兵,真的是甘拜下风。 吕布目光发亮,更加好奇这位传说中的镇北将军,改日一定要去幽州跟他比试一番,必能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 酒宴宾主尽欢,主要是董卓被并州士子拍马屁拍得很高兴。 扬眉吐气啊! 受气的小媳妇终于熬成婆婆了! 开心,太开心了。 直到他出兵界山,看到对面那个身着细鳞甲戴着面具的人。 董卓嘴角抽搐,瞠目结舌,对面的主将他认识,就算认不出人,他也认识那匹马。 肩高七尺半,身长一丈,全身火炭一般红,矫健神骏,如狮似虎。 送那么名贵的面甲,是在这等着我呢,要打一场蒙面大战? 你知道在脸上戴个面甲,你怎么就不换匹马隐藏身份呢?诚心让我认出来是吧?还有其他那几个带着面甲的,估计也是我认识的。 太坏了! 这世道,坏人真多啊。 董卓的心情跟吃肉的时候,看见了半个蛆一般,恶心的想吐。 打,心里没底。 不打,心里不甘。 并州的精华就是上党和太原两郡,其他七个郡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两个地方。 欺人太甚,肥肉都被你吃了,俺老董只配啃骨头不成? 董卓火气上涌,挥手下令:“后退三里扎营。” 他要好好想想,对面不是黄巾贼寇,不能掉以轻心。 牛辅二话不说,下令后队变前队,交替掩护,缓缓撤退。 长史刘艾看看自家主将,又看了看对面戴着面甲的敌方主将,眼珠乱转,若有所思。 “有麻烦了。”他低声自语。 凉州兵马依汾水安营立寨,刘艾疑问道:“那位……” 董卓抬手阻止:“黑山贼寇骁勇善战,不可掉以轻心,传令各部,提高警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夜间加派值守,谁敢懈怠,我拔了他的皮。” 刘艾点点头,明白了,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贼寇人多势众,我军独力难支,要向朝廷求援吗?若能在河内、河东两线进攻,仗就好打多了。” “谁会发兵呢?西园已经调动两部去征剿葛坡黄巾和板橹蛮反叛,剩下的陛下不会再动。何大将军的残破北军被刘宜程挖了一刀狠的,现在也没恢复过来。袁家在西园的部队不成气候,河南尹所部更是稳得很,死也不会动的。陛下的身体欠安,谁会愿意离开京师呢?” 董卓苦笑一声,接着说道:“今日看到对面的兵卒了吗?没多少骑兵。真惹急了,骑兵才是他最擅长的。” 刘艾眉头紧皱,苦恼的说道:“凉州三战,渭南之战尚能摸清路数,克散关和救陇关,这两战我复盘多次,不得不说,若我带兵,胜不了。” “大散关啊,如此雄关,七日便破。救援陇关更是以一敌十,逼得韩遂十万大军仓惶退兵,一退四百里。不可力敌啊。”董卓有些提不起战意,声音飘忽的念叨: “唉!他说,他只想当个幽州王,我信了,结果我是个傻子。并州三郡之地被占,刘伯安带着士族家眷几千人退避河东,自己也去朝堂请罪了,我当初还嘲笑他不通军略,结论下早了啊。” 董卓和刘艾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对策。 刘襄盯着奔涌的汾水,烦恼水量太大,不好驾驭。 第三百一十一章 抓到个尸解仙 界山是太岳山向北延伸的余脉,西接汾水,南高北低,山势绵延百余里,沟谷纵横,山岭交叠,隔断了太原盆地和临汾盆地。 它还有个名字,叫做介山,因春秋时期晋国介子推而得名。介子推就是割大腿肉给逃难的公子重耳充饥的人,是个超级狠人,割股奉君的典故就出自这件事。 重耳逃亡十九年,回国登临王位,就是晋文公,那时候介子推在界山隐居,不要封赏,晋文公为了逼他出来,命人三面烧山,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结果把介子推和他母亲一起烧死在了一株柳树之下,这就是抱树而死的典故。 晋文公很后悔,取柳木做了一双木屐纪念他,时常对着木屐哀叹“悲哉足下”,足下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再后来,民间为了纪念介子推,就在他被烧死的那个月不生明火,吃饭也只吃冷食,慢慢的演化成为了寒食节。 刘襄这么清楚,是因为介子推在汉朝的粉丝很多,被尊为道家神灵。 西汉初期是用道家思想治国的,直到汉武帝才改用儒家。所以,两汉时期,道家思想的影响极大,因此,士人极为推崇介子推,特别是那些入山潜修的隐士,大多受他影响。 以至于他来到界山,却不去祭拜介子推,身边的士卒都觉得很诧异,赵景还神神叨叨的悄声问他:“主公是不是跟介子有过节?” 刘襄坐在汾水边上,正在苦恼水势太大,不好建堤坝蓄水,没法利用水攻,董卓临河立寨的好机会,却把握不住,实在是太可惜了,闻言随口说道:“少扯淡,我跟个死人能有什么过节。” 赵景懂了,这语气,过节小不了。 刘襄在观察汾水,却不知远处的山坡上也有人在观察着他。 “阿姊,将军说不会修仙,咱们回吧,你这样是窥探军情,我们中军的斥候可厉害了,我可打不过他们,你的护卫也打不过。” 王二虽然思想单纯,但他随军四年有余,军中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这种窥视主将的行为很危险,他忍不住出言劝说。 被他称作阿姊的女子,比王二高了半个头,一身青布长袍,脚踏木屐,头挽发髻,戴着葛布帩头,做青年男子打扮。帩头就是用一块方形的布从脑后向前额包拢,在额前系一个结,看上去像是长了两个小角,俏皮活泼。 她有些苦恼的问道:“夏日为何会结冰?是以讹传讹吗?你用过了?” “将军造冰给全军解暑,我们工匠疲累,跟上城值守的甲士一样加倍供给,我吃过,透心凉。将军待我们可好了,夏有单袍,冬有夹袄,顿顿吃饱,经常能吃到鱼和肉。”王二有点絮叨,好几年没见了,他想跟阿姊多说点话。 可他的阿姊一心扑在了修行上,根本没理他,只是撅着嘴报怨:“孤身退瘟疫,丹成引天罚,御龙能杀敌,盛夏可凝冰,还说不会修行?哼!谁信啊!” 王二不在意,仍然开口劝说:“阿姊,咱们真的得走了,万一被斥候发现,肯定会被抓住的。” 那女子眼前一亮:“被抓?” 她觉得是个好主意。 所以,他们一行六人就被宿卫押到了刘襄面前。 “王二,你怎么还没回家?放你回去奉养双亲,不是让你在外游荡的。”刘襄扫了一眼这些人,扮着男装的高挑女子,四个身着短衣的粗壮从人,还有小胖墩王二。 王二恭敬的回答:“将军,我们没有窥视中军,我正要带阿姊回家呢。” 刘襄笑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司马昭之心啊,这是要带姐姐回家吗?这是想带媳妇吧?可看那个女子的仪态,绝不是小门小户能培养出来的,王二注定要失望了。 那女子虽然被抓,却一副意态安然的样子,直到刘襄笑声止歇,才行了一个万福礼:“妾身赵爱儿,渔阳潞县人士,拜见刘使君。” 赵爱儿?刘襄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有好几本记录什么神仙名录的经书里面提到过,说她是得道的女仙,还有个什么尸解仙的门道。 刘襄搞不懂,他也不信。 他承认宗教信仰是有用的,也认可各个宗教的思想,但他不相信神仙的存在。 假如真的有神仙,神仙也跟人们想像中的一样牛逼,那他为什么要搭理小小的凡人?他凭什么耽误时间、精力去达成你的需求呢? 所有宗教信仰的神仙,似乎都在围绕人类运转,救人、害人、调戏人、引导人、管理人,凭什么呢? 一看就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所以,人类才会是各种神话传说的中心点。 这让他怎么信呢? 这个赵爱儿,估计是个神棍吧? 脑中的想法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他颔首回礼:“免礼,我听王二说了,礼物我也收下了,可我不会修行,也对谈玄论道没兴趣,你换一个要求吧。” 寿木价值不菲,他不提一下自己收到了,王二他们家估计得有麻烦,毕竟是自己的元从,顺手照顾一下,他还是能做到的。 赵爱儿执拗的询问道:“使君能盛夏凝冰,可是使得什么法术?” “我还要用这个法子赚钱呢,商业机密,无可奉告,换一个要求。” 赵爱儿觉得心气不顺,别人求而不得的法术,面前之人却要用来赚钱,太糟蹋了,暴殄天物啊,怪不得能招来天罚,她哀叹一声,觉得上天不公,自己这么虔诚,结果一个法术都没学会。 她委屈,鼻子发酸,眼泪汪汪的求道:“那妾身出钱,使君能教我凝冰的法术吗?” 刘襄撇撇嘴,别说他不会法术,就算他会,凭什么要教给你呢?凭你胸大吗? 嗯,看着能撑起男式袍服的山峦,貌似不小。 那也不行! 老子岂能被区区美色诱惑?我家里还有两个媳妇呢! “你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吗?我只卖冰。之前就说过了,我不会法术,不要再问法术的问题。念在你送的寿木比较稀奇,我可以允许你提一个要求,好好想想,千万不要异想天开。” 赵爱儿的思路有些清奇,她觉得抓住了这句话的关键,开口问道:“妾身要是再寻来异宝,可以再找使君求道吗?” 刘襄眨眨眼,自己是这个意思吗?但有人送宝贝,不要白不要啊。 他轻咳一声说道:“我不会法术,也不会修道,你可以提要求了。” 赵爱儿了然,这位怕是有什么忌讳不能明说,想到退瘟丹出世就得挨天罚,她觉得自己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使君能告诉妾身怎么躲避天罚吗?”她破泣而笑,梨花带雨。 “下雨天不要站在大树下面,容易挨雷劈。山坡上建高台阁楼,也容易挨雷劈。” 刘襄保证,这是真话,一点都不带掺假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张郃看到了机会 汉代对雷电的认知完全偏向于神话传说,认为是上天的警示或者惩罚。如果跟他们说,雷电是因为云层相撞引起的放电现象,他们听不懂也不愿意听。 刘襄不是自然科学家,他证明不了自己的观点,所以他从来不浪费口舌。 只是说了一些避雷的常识,就闭口不言了。 赵爱儿却如获至宝,她把这些当成了了不得的秘术,认为这肯定是修行的关碍。 “若妾身能助使君退敌,使君可愿指点修行?”她想得到更多。 “我不懂修行,你若真能助我退敌,必定另有重谢。” 刘襄与董卓在界山西南的汾水边上对峙,两军战力相差无几,一时半会都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击败敌人。 赵爱儿自信的说道:“董并州的女婿牛辅,信命数,好占筮,妾身认识极为擅长占卜的筮人,可以混到他的身边打探敌军情报。” 牛辅啊,董卓极为信任他这个女婿,精锐的兵力和善战的将校大多交给他统管,像李傕、郭汜、张济,都是牛辅的属下。 刘襄知道这人非常的迷信,听说大事小情都要占卜,就算有人拜访,他也要看看卜卦的结果,才会决定见或不见。若有擅长占卜的筮人能混到他的身边,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这个赵爱儿可不可信,刘襄心中存疑,得仔细分辨消息的准确性,若是被人用反间计给算计了,那就不好玩了。 “先混到牛辅身边,取来情报我看。”机会总是不能放过的,他准备观察一下再说。 “使君等我的好消息吧!”赵爱儿兴高采烈的走了。 这个后世典籍中的女仙,刘襄心目中的神棍,肯定是有一定的人脉和影响力的,否则不会记录在笔端流传两千年,但具体如何,还有待商榷。 战争不会因为等待她的情报而终止。 安平军试探着进攻董卓所部的军营,凉州诸将都是老于军伍的宿将,营盘扎得有章有法,防御绵密,调度严谨,没什么破绽。 张郃高声请命:“主公,某愿率人直冲营门,立起盾阵强攻破寨。” 刘襄摇摇头:“儁乂不可急躁,凉州人悍不畏死,想一鼓作气打垮他们可不容易,敌军骑兵蓄势待发,绝不可冒进。我军弓弩占优,先消耗他们,等待战机。” 两军在汾水河畔交手一日,十余里的河滩被踩得坑坑洼洼泥沙翻涌,羽箭弩矢往来飞射,密密麻麻如疾风骤雨,可惜寨墙都没打破,毫无进展。 没有等到战机出现,强攻硬打损伤太大,凉州骑兵又在营中虎视眈眈,刘襄命令收兵回营。 他不喜欢打消耗战。 第二日便不再出兵。董卓更是抱定了坚守营寨的心思,大军连营门都不出。 两军隔着十里之地陷入僵持。 刘襄倒是没有什么焦灼的心情,上党、太原两郡世家大族的粮食都落到了他的手里,数量不下百万。战场又是在家门口,不用远途输送,没有额外的损耗,足够大军征战一年有余。 太原郡羊肠仓的存粮也被握在手中,虽然被白波贼挥霍了一些,但还余下了五十多万石。 军粮的问题不用担心。 雨季来临之后,气温回落,每天都有士卒痊愈,其实,只需稳守界山一线,董卓的三万兵马很难打进太原。 他主动进攻就是想揍董胖子一顿,以及不喜欢被牵扯兵力,太行山东麓的中山、常山、赵国三郡,现在很空虚,一旦冀州有所行动,幽州兵马就得南下救援,又得两线作战,这让他难以安心。 冀州刺史王芬可不是老实孩子。黑山军出兵并州的时间不短,怕是快被看出虚实了。 “患病的兵卒情况如何?” 赵云回答道:“太原郡有八千余人还未痊愈,上党郡周仓所部有五千人在养病,中军已经全员归队。界休现有五万兵卒聚集,上党郡有三万五千人。” 情况比刘襄想象的要好,他手指轻点条案,沉吟片刻,说道:“界山无法展开大军,五万人有点多,调一万回返太行山,守备冀州三郡。周仓所部调五千人去太行陉东向出口驻守。” 董卓要揍,冀州那边也不能不管不顾,十万大军聚集并州,已经没有必要了,需要逐步撤军。 “议一下怎么攻打凉州兵马的事情吧。” 震慑地方的兵力足够,幽州调过来的官吏已经到位,民间没什么骚乱,丈量土地、统计人口的事情正在按步就班的推进,并州三郡之地,唯一的问题就剩下董胖子了。 “主公,可分偏师从山中绕行敌后,突袭永安县,截断敌军后路,此战必胜。”张郃积极的献计献策。 他看到了机会,周仓在稳定南线,徐荣最近很是沉默,中军必然不会久待,他极有可能成为并州主将,所以,要好好表现,争取更大的军功,让主公看到他的能力。 “界山只有汾水岸边方能行进大军,山中沟深岭险,能过多少人?补给怎么办?”刘襄发问。 张郃信誓旦旦的保证:“三千中军正卒,一人一粮,绕行百里只需五日,足以突袭永安县城,末将愿亲自领兵。” “山中的路线摸熟了吗?永安驻军多少?青壮多少?由谁驻守?探查清楚了吗?”刘襄见张郃有些卡顿,就知道他是在赌,摇头否决道:“情报不明,太冒险了,儁乂,你的心乱了,这是领兵大忌,要成为一军主将,需有定力。” 张郃羞愧,起身抱拳:“谢主公教诲。” “绕后偷袭没错,但需要详实的情报,加派斥候,以及寻找当地向导,尽快摸清路线,永安也要派人进城打探。还有,凉州骑兵四千有余,若不能快速攻下城池,绕后部队必死无疑,你需要全盘考虑。” 刘襄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事全权委托于你,儁乂,不要让我失望。” 张郃斩钉截铁的回答:“末将绝不会令主公失望。” 刘襄不介意跟董卓多对峙几日,看一下张郃的心态。 张儁乂的能力是没有问题的,足以独当一面,但他现在心乱了,变得急躁,有些急功近利的苗头。 并州三郡打下来,需要能够独当一面的人驻守,也需要他领兵继续攻取其他几郡。 张郃想拿到这个位置,跟阎柔、杨槯一样,领兵牧民,成为实际上的封疆大吏。 第三百一十三章 以正和 刘襄理解张郃的心情,谁不想位高权重呢? 属下有上进心,这是好事,不能打压,否则会让人寒心的。 他现在是创业阶段,需要有冲劲肯卖命的部下,所以他愿意提供机会,并鼓励张郃成就功业,登临高位,既能为自己开疆拓土,又能为其他人做出表率,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只需要把控好大方向,握紧缰绳,这些千里驹就能载着自己驰聘天下。 张郃这匹千里马有些亢奋,需要安抚,可徐荣这匹马儿,最近却很是沉寂。 刘襄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荣出身并不好,玄菟边民,贫家子弟,年轻时除了好勇斗狠,啥也不是。后来从军,被董卓捡拔于微末,再后就是被自己俘虏,委以重任,成为独领一军的大将。 两边都是他的恩主。 他左右为难。 刘襄会不会忌惮他呢?那是当然的,但他不会表现出来,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能展示自己的心胸气度。 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弃用徐荣,事关格局,事关降将的心理,这不是徐荣一个人的问题。 军议之后,刘襄单独留下徐荣,温言笑道:“陪我去溜溜马,你熟知凉州战法,正好与我说说。” “主公当年纵横凉州,无人可慑其锋,区区羌胡小术,如何能入法眼?既是主公有兴致,某便当异事散谈,以搏主公一笑。”徐荣拍马屁的功夫见涨。 刘襄哈哈一笑,心情不错,两人骑马来到营东山坡之上,宿卫散于外圈,保持警戒。 夏末秋初,恰逢雨季,天气还是有些闷热,最主要的是湿气很重,身上总感觉黏黏腻腻的,一点都不舒爽。刘襄敞开外袍,坐在树荫下乘凉,马儿自在山坡上吃草。 他拍拍身旁大石,招徐荣坐下说话。 “我知你心中忧愁,其实,若有他法,我也不想与董仲颖对战,但人总是有所求的,有所求便有冲突,有冲突便有战争。他来抢,我不想给,就是如此,没什么私人仇怨。董仲颖于你有恩,你心中犹豫,我不怪你,说明你知恩义,品德高尚,这很好。” 徐荣心中感激,这事往大里说,都能算是背主了,战事不同儿戏,领兵大将心生犹豫,首鼠两端,这是死罪,主公却能理解他的难处,一点都不怪罪,如何不让人感动,他起身拜伏在地:“主公气量宽宏,荣拜谢。” “起来吧,不必如此,这点心胸我还是有的,你若是不愿对战董仲颖,我可以将你调离前线。或去冀州,或去打鲜卑人,我的地盘不小了,用人的地方很多,不要心中忧愁,我不会因为此事怪你。” 刘襄并不想逼迫徐荣,非要他跟董卓硬干,跟土匪一样交个投名状什么的,没有必要,那样是收不到部下真心的。 徐荣沉默片刻,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他朗声说道:“战场交锋,各为其主,荣此前如妇人般扭扭捏捏,现在想来,羞愧无地,末将请战,不破敌营誓不回军。” 刘襄笑道:“不必如此,念旧情,是个很好的品质,我相信你对董仲颖有义气,对我自然更有情谊。这样吧,为了不让你为难,调你部守备界休,督促粮草。徐荣,粮草为重中之重,不可有丝毫闪失,我军后路尽付你手,不要让我失望。” “末将愿肝脑涂地,以报主公恩义。” 徐荣所部一万余人与张郃部下调换,监督俘虏运送粮草,守卫界休县城。 界山大营驻扎中军一万两千人,张郃所部两万余人。南方十里,董卓大营驻兵两万五千余人,其后永安县城驻兵五千以上,具体布防,尚未打探清楚。 两军又僵持了半月有余,雨季仍未过去,河水奔涌,道路泥泞,作战艰难,尤其不利进攻,安平军弓弩乏力,刘襄一直没有令大军出战,只是斥候往来,打探消息,争斗不止。 眼见到了八月,他最担心的还是秋收,往年八月中旬就会收割完毕,今年各地都有呈文,庄稼还在灌浆,不知下霜之前能否成熟,减产是必然的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气温下降的太快了,一月之前热得要死,盼着赶紧降温,现在却恨不得再热一些,今年的天气真是折磨人。”刘襄站在帐篷门口摇头叹息。 外面还在下雨,雨势不大,但雨丝绵绵,连天接地,有种无休无止能一直下到世界末日的感觉。 灰白色的云层遮蔽天空,看不到尽头,让人心头抑郁。 刘襄观雨心中忧虑,董卓却在观雨下酒。 战事没有进展,但也没有败坏,相持而已,他经历得多了,这会可不能急躁,征战了几十年,他知道很多时候,战争并不是输在兵力上,而是败在主将心中。 他其实还在期待对面犯错,刘宜程少年成名,观其战法,多是寻机速胜,怕是沉不下心来,所以他要磨时间,把对面拉到泥潭中僵持,消磨耐心,催逼意志,待其不耐烦之时,必能露出破绽。 以正合,以奇胜,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等等等等,这样的道理兵书上有很多,但是,战争的道理只能在战场上才能理解,刘宜程毕竟年轻,还是毛燥的时候。 董卓举杯遥敬,一饮而尽,喃喃自语道:“这场仗打的就是人生阅历,宜程贤弟,为兄痴长几岁,便忝颜得胜了。” 一想到能打败刘襄,他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来人呐,取酒来。” 正赶上他女婿牛辅前来拜见,一边为他斟酒,一边好奇的问道:“外舅何事这般高兴?” 董卓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做美梦,就岔开话题道:“你这几日不好好的在营中待着,东跑西窜的想要挨鞭子不成?” 牛辅不以为意,被老丈人加恩主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他斟满酒杯,挥手让从人退下,神秘兮兮的凑道董卓身边,悄声说道:“外舅,我碰到真人了!” “什么真人假人,人还分真假?人只分死人活人。” 牛辅凑趣道:“还分男人女人。” 董卓拍了他一巴掌:“要你贫嘴。” 牛辅很享受这种亲近的动作,解释道:“嘿嘿,外舅,我碰到真修了,占筮无有不中,还会驱邪抓鬼,我亲眼所见,他把恶鬼封到了绢帛之中,还能空手引火,还会招天雷降伏精怪。” 董卓面露惊异之色,听牛辅的形容,这是神仙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 以奇胜 汉朝之时,仙人命数之说大行其道,倍受推崇。 上到公卿下到走卒都会被占筮、谶纬之术左右,即便皇帝,也对命理之说深信不疑。 所以神棍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一旦入了门,几乎没有上限。 混得不好的,至少能养家糊口,混得一般的,可以授徒骗学费,好点的可以成为权贵的入幕之宾,参赞谋划,极受重视。 顶级的神棍可以聚集信众,收拢民心,称雄一方,甚至争霸天下。像张角、张修、张鲁、于吉、左慈都是超级大神棍。 牛辅碰到的真人,叫做费长房,豫州汝南郡人士,曾为市掾,就是管理市集的小吏。后来追随壶公入山修仙,没学成,但擅占筮,能施法术医重病,鞭笞百鬼,驱使社公。 最近跟世交赵爱儿学到了避天罚的秘术,并由此领悟了引雷之法。 “那位果然学究天人,必是真仙无疑,他答应了还会传法?”费长房不惜奔波四百里,假意投到牛辅手下,为的就是修仙求道,他跟过真人,可惜没学会神仙术,一直引为平生憾事。 赵爱儿最近很受打击,同样的秘术,为何别人就能领悟法术,她就啥也没学会,老天不公! 她恹恹的回答道:“那位说他不会修行。世伯,为何刘使君讳莫如深?我总觉得他有什么忌讳,而且隐约感觉他对修行有种不屑一顾的样子。” 费长房捋捋胡须,指点道:“占筮、谶纬乃人间之术,治病、驱鬼乃营生之法,只有炼丹、行气、导引、房中术才是长生大道。修仙之难,难比登天,其中忌讳颇多,那位估计是怕泄露天机,遭了天谴。 你也见了,他寥寥数语,便是直指天道,招引天雷真实不虚,至于为何不明说,你自己悟吧。” 说完叹息一声:“悟道,悟道,悟了才能得道啊!” “唉!侄儿悟性欠佳,怕是没有修道的资质。”赵爱儿很是气馁。 费长房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他也沮丧过,大道在前,求之不得,确实磨人心志,这只能靠自己调整,别人帮不上忙。 他说回正题:“这几日我已打探清楚,界山军营中有兵马两万,董卓、牛辅和长史刘艾都在营中,大营东南方向的山中伏着六千人马,带兵的是董越,永安城里有两千人,由段煨统领,护送运粮的三四千人也归他统管。你尽快把消息传回去。” “我知道了,世伯。”赵爱儿起身出门。 费长房捋着胡须自言自语:“只传递消息,怕是功劳不够啊,待我再谋划一番,立个大功,如此方能在刘使君那里换来大法。” 不提费长房准备策划阴谋诡计,董卓的布防很快就传到了刘襄手里。 而此时,张郃在山中猎户的帮助下,也摸出了一条通过界山的小路。穿沟过岭一百四十里,可绕到永安后方,唯一的问题是沟沟坎坎太过崎岖,行不得车马,后勤补给指望不上了。 刘襄思考一番,觉得这个险值得冒。 “儁乂,我给你两千弩手三千轻步兵,多带箭矢、口粮,突袭永安,若成则就地坚守,若不成就退进山中,骚扰敌方粮道。” 调动的是中军五千士卒,黑山军的装备和战力还是差了一些。 “末将得令!”张郃欣喜万分,大军功不远了。 他迅速点起兵马,每人携带六十支箭,十日口粮,第二天就进入了山中。一百四十里山路,他们至少要走六天,没有后勤,没有支援,必须一鼓作气迅速拿下城池,任务极其艰巨。 但张郃不怕,中军的士卒也不怕。 偏师走后,刘襄也得行动起来,他要出兵拖住董卓的主力,特别是凉州的骑兵,要让他们无暇回援永安。 八月初六,张郃入山的第三天,刘襄领兵三万,辰时出发,巳时赶到董卓的营寨。 敌营依汾水立寨,西门无法展开阵型,他决定放南门不攻,命令赵云领一万兵卒进攻北门,他亲自领两万人攻打东门。 “典韦,你带三千人看守后阵,防备敌军偷袭。” 又命安平军两千甲士领三千步卒镇守左翼,防备敌军出南门进攻侧翼。 大军沿敌营展开,阵势占据了方圆三里,两千射声营弩手推着橹车靠近寨墙,两千甲士跟随在后,防备敌军反冲弩阵,其后是推着四十架床弩的三千黑山军步卒。 第一波攻势便动用了七千人,与以往小打小闹截然不同。 士卒踏着碎步,列阵向前,行进之时呼喝挑战。 “战!战!战!” 气势汹汹,一往无前。 北门赵云所部协同进兵,一起发起攻势。 万余大军呼喝之声响彻云霄,战鼓擂动,号角争鸣,旌旗遮天蔽日,箭矢如疾风骤雨,大盾如钢铁长城。 长矛大戟往来突刺,投矛飞梭连绵不绝,两军士卒互不相让,鲜血喷涌,尸体横陈。 董卓站在望楼上笑得欢畅:“刘宜程沉不住气了,这还不到一个月呢,他就忍不得了,果然还是年轻毛燥啊。” 刘艾在旁边问道:“可要发动伏兵?” “等敌军疲惫。” “明公,偷袭后方的部队该出发了,山中难行,还不知要走几天呢。”刘艾提醒道。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等,等待对面沉不住气,此前探讨了好几天,最终认为刘宜程除了年轻气盛,他们找不到其他的弱点。 “传令牛辅,坚守营地,消耗敌军力气,不得贸然出击。传令董越潜伏不动,等待命令。”董卓说完转头询问:“山路崎岖,需要向南绕行,再折返往北,这一路过于艰险,你为何非要亲自带队?让张济他们去便可。” 刘艾摇头:“此路偏师要临机决断,是偷袭敌方大营还是继续向北攻取界休县城,要视情况而定,张济等人勇则勇矣,智谋不足,我信不过他们。况且,想要劝服徐荣,只能由我亲自过去。” 董卓不想让长史刘艾冒险,他身边就这么一个能出谋划策的人,但没办法,手下都是一帮子莽夫,无人可用啊。 “那便如此吧,今夜入山,绕行敌后。” “末吏遵令!” 幕后互相算计,台前兵卒争锋,两军大战一日,互有伤损。 堑壕填平,营门倒塌,寨墙残破,安平军多次攻进敌营,又被敌人拼死击退。 吕布喘着粗气,心中愤恨,他是并州的军司马,但手下的兵卒都是新招募来的,根本就没什么战力,却被牛辅狗贼顶到了最前面,后面是凉州人的督战大队,伤亡惨重啊。 死在督战队手里的比死在敌人手里的还多,这帮凉州贼,根本没拿他当做自己人,就是把他当做消耗敌军箭矢的靶子。 迟早弄死他们。 牛辅不在意吕布,小小的军司马而已,能打又怎么样?是能以一敌百还是能以一敌千?凉州军中就不缺能打的猛人。 敢违令就弄死他。 董卓皱着眉头查看功曹报上来的战损,守营一天,战死近千人,重伤三百多,刘宜程的攻势太猛烈了,对面的弓弩也太犀利了,再这么打几天,自己的部队就得崩溃。 还好有后手,否则就只能退兵了。 刘艾整备完部队,就要带着三千人马入山,他其实更想拿下界休,夺取那里,就有机会全歼敌军,毕其功于一役。 若能彻底击败刘宜程,那可就太好了,大家都是汉室宗亲,凭什么你短短几年就名扬天下,我满腹才华,却只能在凉州打混? 我就是要击败你,然后踩着你的名头,登临高位。 战场之上,波云诡谲,双方都想出奇制胜,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人心如鬼,兵不厌诈! 第三百一十五章 偷袭!偷袭!偷袭! 安平军的伤损也不小,战死三百多人,重伤五百多人,轻伤不计其数。 主要是黑山军的兵卒没有甲胄,而冲击敌军,入营肉搏的任务也是他们为主力,中军士卒的披甲率高,四千甲士,三千弩手的伤亡倒是不大。 战阵之上,甲胄就是命! 刘襄想要把董卓的目光吸引到主力决战这边来,就必须给他一下狠的,只有打疼他才能让他忽略偏师的偷袭。 第二天继续攻营。 第三天仍旧如此。 董卓吃不住劲了。鏖战三天,对面射进营中的箭矢得有五六十万,当然,他也射出去二三十万。 战死的兵卒超过了两千人,受伤不计其数,大营未破可士卒快扛不住了,真他娘的凶猛。 论不怕死,凉州人谁也不惧,但这次碰上对手,对面的士卒是真敢拼命,营中的两千骑兵多次冲击攻进营地里的敌军步卒,可根本冲不溃,缠上来拼命的大有人在,已经折损了三层有余,他在这些羌胡的眼中看到了畏惧。 带兵有方啊,不愧是刘宜程。但想就这样打败我,那是远远不够的。 明日你敢再来,老夫就要你付出代价! 大战的第四天,刘襄不负所望的来到了凉州军大营,但攻势已经缓解,表现得一副进攻乏力的样子,强攻三日,锐气已失,也确实该乏力了。董卓倒是没有怀疑什么,他军中的士卒也是士气有损,乏力厌战很正常。 敌军疲惫,该落子了。 “传令董越,伺机突袭敌后,决战之时已经到来,命他拼死向前,一战溃敌。” 说实话,如果就这么打败刘襄,董卓其实不太满意。 不尽兴。 在他的心中,自己与刘襄的部下是现今最善战的军队了,可对面没带骑兵,总是少点意思。 不尽兴啊,有点胜之不武。 董越麾下有两千骑兵四千步卒,这几天为了躲避敌军斥候的探查,他们往山中又退了十多里,距离大营快有三十里了。 等他接到命令带兵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正是未时末申时初,太阳偏西,他们如果直接向西冲击,光线刺眼,于己不利。 所以他决定绕个弯,自东南发起进攻,击穿敌军侧翼,驱赶败兵向西北奔逃,正好冲散北门的阵势,然后把他们一起压入汾水。 大功告成,完美! 两千骑兵在前,四千步卒在后,董越身先士卒,带着立功受赏的愿景,率领大军轰隆隆的冲向敌军侧后。 可惜他想得挺好,实际情况却不相符。 刘襄早就知道外面有伏兵,他怎么可能不防备。大战三天,兵卒乏力,正是偷袭敌后的好机会,他最喜欢这种战法了,所以今天,中军的兵力大多安排在后阵呢。 “命令南线稳固阵型,东线准备绕后,前方进攻的部队交替掩护,脱离纠缠缓缓后撤,小心敌军反冲。宿卫整队,随时准备随我冲锋。”刘襄一系列的命令下达,大军的重心转向来袭的敌军。 典韦在后阵待了四天了,憋得够呛,敌人冲上来的时候,他笑得无比开心。 “哇哈哈哈哈,可算是来了,太公等你等得不耐烦啊,兄弟们,现在轮到咱们吃肉了,加把劲,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杀!杀!” 留守后阵的士卒战意沸腾,他们早就饥渴难耐了。 凉州骑兵冲得很快,绕过山坡,进入河滩,划过一条弧线完成转向,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冲到了阵前。 可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人群,而是铸铁的大盾,两丈的长矛和漫天的箭雨。 之前还蔫了吧唧的兵卒,现在像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看了半天的戏,终于轮到他们登台亮相了。 才这点骑兵,不够杀呀,啥时候才能凑够晋升军爵的战功啊?你们怎么不多来点人! 如果说凉州军是羌胡众多,命贱不怕死,那么,安平军就是一群好战的疯子,军爵无时不刻的在他们眼前晃悠。 幽州首重军爵,军属虽有优待,但不是谁都能经商赚大钱,大多数的人还处于养家糊口的阶段。 想发家致富,最明显有用的,还是家中子弟晋升军爵。 军中士卒每次休沐归家都信誓旦旦的向家人承诺:待我升了军爵,咱们就换大房子;待我升了军爵,大片的勋田让你们种不过来;待我升了军爵便能凑够彩礼,娶你回家; 待我升了军爵…… 待我升了军爵…… 军爵!军爵!军爵! 他们心心念念的都是军爵! 敌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军功,是大房子,是大片的田地,是金灿灿的钱币,是一句句的承诺,是吹出去的豪言! 军功快点过来! 人头,拿来吧你! “杀!杀!杀!杀光他们!” 凉州骑兵冲得太快,盾阵立得太快,长矛架得太快,箭矢射得太快。 一切都很快。 眨眼之间人仰马翻。 骑兵还来不及调整,两翼的甲士就冲了上来,两千骑兵被包了饺子,后续不断有人冲进骑阵,像一张大网困住了鱼群一般逼停了全部骑卒。 陷入步兵阵势的骑兵不如鸡,冲不起来又无法结成紧密阵型,时间一长,必定会被围攻致死。 董越焦急万分,不停的大声呼喝,想要指挥部下撞开一条通道。 这一切都落到了典韦的眼里。 “嘿嘿,合该老子发利市。”他掂量了一下手戟,觉得距离不太够,嘟囔了一句:“回头得练练射箭了。” 说完抽出旁边士卒背上的投矛,闭上一只眼瞄了瞄准,左腿前迈,右腿蹬地,拧腰送跨,肩臂发力。 “走你!” “呜”的一声闷响,投矛发出一声怪叫,直奔五、六十步以外而去。 董越头皮发麻,后背像炸了毛似的,感觉被猛兽盯上了一般,他猛然抬头去看,就见一个黑点一闪而至,然后钻心一般的疼痛袭来,一股大力将他带落马下。 “呃呀~!”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可随即就被逆涌的鲜血堵住了咽喉、口鼻,他咳出大口的血沫,看着插在胸腹之间的矛杆,挣扎了一下,气绝身亡。 主将战死,全军深陷敌阵,凉州骑兵彻底崩溃,投降之声不绝于耳,可仍然让收不住手的步卒斩杀大半,活下来的不足六百。 等董越所部后续的步卒赶上来时,骑兵已经全军覆没了,杀得不过瘾,渴望军功的安平军士卒一拥而上,他们要缠住敌人,等待两翼迂回,然后彻底歼灭这些步卒。 站在望楼上观察战况的董卓傻眼了,两千骑兵死得太快了,有一顿饭的功夫吗?都等不到后续的步卒支援,自己更是来不及派人援救,董越是个废物吗? 正正好好的撞到了敌人的嘴里去,两翼一包夹,立刻完蛋大吉。 配合的太好了,真默契,他感觉自己被演了。 看着东门处交替后撤的敌军,看着东南方向立阵稳固的甲士,被敌军后阵包围的步卒该怎么救援? 这是个难题。 而此时碰到难题的不止董卓一个。 张郃走出大山才发现,他们跑得太远了,再向前就快到临汾了,越过永安得有六七十里地了,那还怎么偷袭?往汾水里跳吗? 他看着眼前的河道,气得直犯晕。 命苦啊,自从向导被蛇咬死以后,他们顺着简易地图加速赶路,结果低估了兵卒赶路的速度,错过了山口,这帮中军的牲口太能跑了。 兵卒体力太好也是个烦恼! “回头,再摸回去。” 这才一百多里就出错,太丢人了,当初主公是怎么在山区迂回千里,攻陷敌国王都的? 太难了! 张郃为走错路而懊恼,刘艾倒是没走错路,他安安稳稳的沿山沟而行,顺顺利利的见到了徐荣,然后,就在自己的军中被抓了! “徐荣,你可真是不要命啊,现在周围都是我军士卒,你带着几个从人还想跑出去不成?放了我,念在多年好友的份上,我不杀你。”刘艾有些气急败坏,这事传出去可就丢脸了,在自己的军中被人俘虏,没脸见人啊。 徐荣片了一片烤羊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咽下去以后才回道:“让你的人滚下去,否则,今天某就尝尝多年好友烤出来的肉,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第三百一十六章 算卦的说有贼叛于外 徐荣没吃成碳烤好友,他只是吃了一肚子的碳烤全羊。 因为刘艾不想死。 凉州兵卒退下去之后,他还在试图劝说,却被徐荣打断了话语。 “你瞧不起我,认为徐某人是背主之徒吗?我主与董公交战,徐某退避后方,已经对得起董公的提拔之恩了。我家主公理解徐某的难处,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怪罪,你现在让某背叛主公,要置我于何地?” “你当初只是被俘,权宜之计而已,难道还真心投效不成?” 徐荣斩钉截铁的回答:“某就是真心投效,主公待我以诚,徐某便绝不叛他。” 他摇摇头,对刘艾说道:“你不懂,你没忠心过任何人,你们都不懂,你们只会杀人。我主不同,他在活人,他让人活得像个人,他让幽州人都能吃饱穿暖,徐某也是幽州人。” 刘艾嗤笑一声:“就凭这个?向来杀人不眨眼的徐荣,没想到是个圣人。那刘宜程好杀人的性子谁不知道?到你嘴里就堪比圣贤了,你说我信不信?行了,到此为止吧,徐荣,你抓了我也是跑不出去的,罢手言和吧,放了我,我不杀你。” 徐荣笑道:“谁说我要跑?你太自大了,不该暴露大军的位置。” “你什么意思?” “你真以为徐某就带了几个人赴约吗?偷袭就要有偷袭的样子,不好好藏着怎么能偷袭呢?” 徐荣的话音未落,有凉州士卒在营帐外面呼喊:“启禀长史,前后都发现了敌军的踪影,我们被堵住了。” 刘艾苦笑一声,他藏身之地是一处山沟,如今前后被堵,脱身不得了。 “你假意赴会,身后却有大军尾随,真不怕死在我军之中?” “要死也是你先死。”徐荣咧嘴一笑,劝说道:“投降吧,何必拼个你死我活。” “我看错你了!”刘艾忿忿不平,输的太冤了,但他没有强硬下去,他想活,他知道只要自己投降,徐荣不会杀他。 凉州军三千人弃械投降,被带回界休看押。 而此时投降的还有董越所部的四千步卒。 董卓没有出营去救,救不回来的,安平军爆发出来的战力,让他意识到此前的乏力表现都是演戏,他若再派人出去,只会损失更大。 营中可战之兵已不足一万四千人,他损失不起了。 “他知道有伏兵,他怎么知道的?当着老夫的面,埋伏了我军的伏兵,刘宜程,你可真够奸诈的。一定是有人在暗通消息,到底是谁在背叛老夫?找出来,剁碎了喂狗!” 董卓胸口发闷,火气上涌,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宰了他们。 牛辅乖的跟个小鸡崽一样,这时候谁敢冒头谁就得死。 董卓喘息了半天,才勉强压住火气,知道董越伏兵在外的人并不多,只有自己的几个侍从和军中的三个校尉,还有领兵在外的刘艾。 会是谁? “牛辅,给我去查,看看是谁泄露了我军机密?” 牛辅犹豫了一下,凑到董卓身边小声说道:“外舅,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屁就放!” “昨天,费真人起了一卦,卦象为火泽睽,睽卦的下卦为兑,五行为金;上卦为离,五行为火;火能锻金,是凶兆。互卦为水火既济,是外卦的水克内卦的火,有犯主的征兆。他断言有贼叛于外。我当时以为是董越,现在看来另有其人。” 牛辅非常信这个,他说得很是认真。 董卓听的也很认真,仔细分析了一下卦象,问道:“你怀疑刘艾?” “也可能是段煨。” “查,召回来查,即刻传令,一个都不能放过。” 仗不能打了,有内贼。 对面能知道埋伏在外的董越,自然也会知道带兵偷袭的刘艾,不管是不是刘艾通的消息,得把他的部队召回来,否则就是送羊入虎口。 至于驻守永安的段煨,也要召回来问询一下,可惜营中不敢向外调兵,不能给刘宜程破营的机会,否则永安的驻军也需要换掉。 董卓可以安心的查找内奸,是因为刘襄收兵了,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敌营在保持戒备不曾出兵救援,再打就得点火夜战,没有必要。 他不想跟董卓拼命。 现在就等张郃的动作了,出兵七天,应该到了永安城下。 可惜,刘襄并不知道偷袭敌后的偏师跑过了头。 而被他念叨的张郃,正猫在树丛里打量着逆流而上的船队。 他跟随刘襄走过汾水路线,南下北上都走过。 “这支船队今天到不了永安,河水汹涌,他们不敢夜航,这是天赐良机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说得不错,这福气果然就上门了。” 他回头传令:“就地休息,准备夜战。” 张郃要打掉这百余艘的运粮船队,现在已经是傍晚,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船队肯定得靠岸停泊,那时候就是摸上船的机会。 这些十丈左右的货船,上面没多少人,只要摸上去,就是砍瓜切菜。 中军士卒在山林中休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子夜时分,五千士卒借着天光向上游摸索,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行进了二十余里,在汾水东岸找到了在岸边下锚的船队。 歇了一口气,寅时初刻,五百余人下水向停靠在深水处的船只游去,不是张郃不想多派人手,是水性好的就这么些,其他人大多是旱鸭子,夜间凫水那是要他们的命。 一条条只穿着犊鼻裤的身影,口衔短刀摸上船去,十丈的满载货船,里面能有十几个人都算多的,只需摸上去一两个,片刻之间就能结果了他们。 那些运兵护送的船只倒是麻烦了一些,但中军的士卒才不会穿着内裤跟人拼命,把人引出船舱之后往水里一跳,自有岸上的弩手料理他们。 初期倒是悄咪咪的解决了一些船只,但总有被惊醒的,安静的凌晨时分,一声惊叫就能惊醒一大片人,原本偷懒昏睡的值夜之人赶紧起身点燃灯笼火把,结果却是为岸边的弓弩手照亮了目标,然后船队的噩梦就来了。 点火照亮的被射死,摸黑躲避的被人爬上船捅死,也有想冒险开船的,升帆的水手被箭雨射成了刺猬,起锚顺水向下游漂流的大多撞在其他船上。 船只轰然碰撞,木料断裂,人群惨呼,河中侧翻一片,落水者不计其数,拼命的向岸边游去,然后老老实实的成了安平军的俘虏。 骚乱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天光放亮,河面船只交错,谁都动不了,在几千张弓弩的威胁之下,剩余的水手、护卫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投降。 百余艘运粮船被俘虏,成功跑掉的没有几艘。 几百个穿着犊鼻裤的壮汉在各个船只上呼喝,场面壮观,极其辣眼睛。 犊鼻裤就是连裆的短裤,叫作裈,裈短如牛鼻,俗称犊鼻裤,比兜裆布长不了多少。 青天白日穿着犊鼻裤显于人前,是一件非常伤风败俗的事情。 想当年,司马相如带卓文君回到成都时,就穿着犊鼻裤当垆涤器,以羞辱卓王孙。 不得不说,这家伙是个狠人,带着人家的女儿在老丈人大门外面出摊卖酒,他本人只穿着内裤涮碗,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 那些只穿着犊鼻裤的中军士卒也觉得自己无敌了,他们呼呼喝喝的在收拢俘虏。 张郃命人清点可用的船只,他的目的可不是这个船队,而是三四十里以外的永安县城。 第三百一十七章 谈判吧 八月十一,刘襄接到了两封战报。 界休俘敌三千,捕获征西将军长史刘艾。 攻克永安,杀敌六百,俘虏两千三,缴获船只一百零八艘,粮草四万石。 再加上昨日一战,斩杀董越及部下一千四百人,俘虏步骑四千六百。 统计了一下这些时日的战果,俘敌近万,杀敌四千有余,老董已经损失了一半的兵力。 不能再打了。 他需要董卓活着,或者说,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凉州军团,为他开启乱世的大幕。 该谈判了,这种时候,董卓不会再有进攻并州的念头,他不是不知进退的疯子。 庐蓬设在凉州军营北门外三百步,刘襄坐北朝南,置酒以待。 董卓带着几个从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庐蓬,敷衍的拱了拱手就算见过礼了,坐下之后二话不说,先干了一碗酒。 “好酒,绵密甘甜,果然好酒。” “你就不怕我毒死你?”刘襄调侃道。 “怕也没用,喝都喝了。”董卓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大军在侧,后路被断,某输了。你不会想让董某卑躬屈膝,摇尾乞怜吧?等你把我打到山穷水尽再说。” 他清楚对面不想打了,否则谁会在即将大胜的时候谈判。 这仗输的冤枉,内贼也没找到,他虽然不服气,但输了就是输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保住老底才能东山再起。 “又不是第一次败给我,干嘛这么不忿,放心,你我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我不会为难你的。”刘襄笑得极为开心,敲竹杠总是让他心情愉悦。 “这次又想要什么?” 董卓回想起了用河西种马赎命的日子,转眼已快四年,对面之人长大了,自己却老了,让他突然有些唏嘘。 “九千九百俘虏,我可以还给你。” “看样子老夫得割肉。” 刘襄微笑着伸出两根手指:“不多,两千铁甲,两千强弩,再帮我杀了并州士族十三家。” 这十三家士族是随着刘虞撤出并州之人,刘襄不好明面上杀人,留着又是隐患,所以他想借刀。 他们这次能搬动董卓来打自己,下次肯定会闹出别的动静,留不得。 董卓心里发苦,铁甲、强弩让他肉疼,但不是拿不出,可屠杀士人的罪名他担不起。 “为何要杀他们?” “我好杀人!” “那你自己动手啊。” “我不敢。” 董卓出离的愤怒了:“你不敢我就敢呀?” “那我不管,兵马和那些士族,你自己选一个,俘虏的刘艾也可以还给你。” 董卓被刘艾的名字吸引了注意力,眼珠转动,不动声色的问道:“刘艾被你抓了?” “跟偷袭的偏师一起抓的。” “看样子不是刘艾出卖的我。”董卓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内贼到底是谁呢? 他陷入了沉思,即是在考虑内贼的问题,也是在权衡名声与兵马该要哪一个。 刘襄开口给他支招:“我可以把硝制的人头也还给你,你拿到朝廷那报功,就说斩获的黄巾贼寇,然后再索要军械。那些士族,你可以派手下的胡人去杀,顶多有个御下不严,纵容胡人劫掠的罪名,没什么大不了的。” 董卓翻了个白眼:“铁甲、强弩哪那么容易要来?” “你不要更没有。” “行吧,何时放开道路?” “先给我铁甲强弩,然后我军撤出永安,之后再交接俘虏。”见董卓面露犹豫,刘襄又补充了一句:“我的信誉你还信不过吗?又不是第一次了,何必扭扭捏捏?” 董卓叹息一声,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啊。全军覆没和带回两万大军,该怎么选,一目了然。 “按你说的便是。”他承认失败,接受赎身条件。 两人都没再提并州的十三家士族,他们的结局已经定了,没必要废话。 此后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波折,刘襄得到军械,张郃所部带着缴获回军,顺手还领回了七八千愿意跟随他们,来并州种地的百姓。 董卓上表朝廷,击败黑山贼寇,斩敌首四千有余,因士卒疲惫,战具折损,大军回返永安修整。 当夜羌胡作乱,纵兵河内诸县,杀伤逾万,劫掠资财无数,董卓急忙调大军南下平乱,历时半月有余,方才安定河内,继续回军永安与黑山黄巾对峙。 八月底,刘艾告别前来相送的徐荣,领着近万俘虏南下。 安平军与凉州军界山一战,最终决定了并州三郡的归属。 刘襄半个多月前就留下大军,只带宿卫赶回了幽州,实验田要收割了,育苗插秧的技术到了最终检验之时。 与他一般赶到涿县的,还有幽州八十五个县选出来的各乡擅长耕作的农民,依着汉人尊老的传统文化,来到此地的基本都是老人。 自年初开始,范贤带着属下在各县讲解育苗插秧的技术,又详细的阐述了推广水田的好处,有刘襄的名声背书,各乡百姓早已盖好暖房,但心里不踏实,就等着实验田的收成安心呢。 所以,刘襄下令,让他们自己选出代表,过来亲眼见证。 这就造成了,四、五千人围绕着八亩稻田翘首以盼的壮观景象。 吏员当众丈量土地,百余青壮开镰收割,当场脱粒称重,八亩田地共收稻谷二十四斛八斗有余,每亩三斛一斗,因稻谷比麦粟重,亩产重量为三石半,换算到现代的计量单位,就是二百一十斤。 人群骚动了,今年遭灾,其余田地虽然还没收割,但有经验的老农都知道,能有往年一半的收成就不错了。也就是仗着幽州的赋税轻薄,农民只是按照一定的比例收取田税,否则,他们就得考虑逃荒的问题了。 而将军弄出来的先育苗再插秧的水稻田,比丰年还要高产一两成,这是上天护佑啊。 必须换水田! 必须插秧! 谁不让跟谁急! “将军仁德,果然没有欺骗我等。” “祖宗保佑,能活在将军治下,是我等小民的福分呐。” 人群议论纷纷,推广水田以及育苗的最后一处障碍宣告消失,不断有人向刘襄所在的方向行大礼,口中高喊着“将军仁德”“将军恩义”。 刘襄微笑颔首,一一回礼,命令设宴,要款待来此的老农。 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千农宴,以此来开启改换种植结构和种植方法的农事改革。 范贤怕他做出错误的判断,赶紧解释道:“实验田精耕细作,施肥三道,灌溉及时,产量有些虚高,民间推广种植,产量肯定会回落。” “会减产多少?” “上田三石左右,下田两石以上还是能达到的。” 刘襄放下心来,推广以后,这个产量足以养活百姓,足以供给大军。 水田抗旱涝能力强,产量也相对稳定,够用了。 “旱田育种插秧之法可行吗?”他问道。 改换田地这事是绝对不能一刀切的。 范贤详细的解释道:“可行,但没必要,现有的田地大多在河水流域,这些年主公又命人挖掘了众多的引水渠道,打了繁多的水井,大部分都符合改换水田的标准,就算一些桑麻田也能改。 剩下的一部分,可以置换为种植果树、桑麻、菜蔬的田地。主公,幽州的粮田有点多,各处织造工坊极缺丝、麻等原料,只能在外州贩运,成本居高不下,不是长久之计,城中的百姓也缺菜蔬食用。不能只种粮食啊。” 刘襄点点头,这是幽州百姓的生活条件好了,需求多了,好事。 “子明,秋收之后改换水田,你要多费心了,桑麻田置换的事情也一起办理。菜蔬、果树什么的,去开荒吧,丘陵、山地有得是。下个文,三年免税,其后两年减半,开出来的田地归本人所有。” 说完又强调道:“粮田要保证数量,每丁分的十亩永业田,必须用来种粮。粮食不怕多,有粮,人心才能安稳。” 这一点他很坚持,有粮才能养人,才能做到他想做的事情: 足兵足食,且耕且战。 携北地之众,南向以争天下! 第三百一十八章 封官晋爵 千农宴进行的很顺利,虽然刘襄没有装得下几千人的宫殿,只能露天置酒,燃火为席,他也只敬了众人三杯。 但是,仍然将这帮乡中的老人感动的热泪盈眶,这是他们这辈子最荣耀的时刻,是他们尊崇的将军给予的体面,他们能念叨一辈子。 这些人会带着尊荣回返乡里,改换田土的阻力必然大减。 农事自有范贤去奔波,刘襄把注意力收回到了军中,东西两线的战事基本结束,该封赏各部了。 他现在的军职是镇北将军,文职是幽州牧,爵位是万户侯,属下的官位就不能太高,校尉、都尉是主流,个别人可以到中郎将的级别。 若是封一堆将军出来,那就是喧宾夺主了。 他翻着功曹记录的军功,想着怎么任命各部将校,也在考虑趁此机会调整一下军队构成。 他的四位元从大将,崔奕在内,震慑中军;阎柔在北,威慑胡虏;杨槯在东,镇守关外;王兴转业,督导将作。 后期有不少的名将加入,并且崭露头角,但安平军仍然以他们四人为尊,以后也需要他们领头压制新加入的士族子弟。 世家、豪族,这是汉末三国绕不开的话题,刘襄不可能把他们都杀了,主要是惹不起。想对抗世家大族,必须得引入一部分力量,否则便是天下公敌,离死不远了。 思考片刻,他对新任的秘书郎甄俨说道: “记录,崔奕镇北将军长史不变,兼领骁骑营诸事,晋爵为驷车庶长。” “阎柔北中郎将不变,晋爵为大上造,撤销护乌桓校尉部编制,原属胡骑改组度辽营,由阎柔署理营中诸事,驻地雁门郡平城县,节制长城防线各关塞,及乌桓、鲜卑、匈奴诸胡事。” “杨槯辽东长史不变,晋爵左更,节制辽东、玄菟、乐浪三郡,及扶余、濊貊、沃沮、三韩等东夷诸事。” “王兴晋爵中更,署理将作监工坊、矿区诸事。” “严纲提为偏将,晋爵右庶长,统领越骑营。” “赵云晋爵左庶长,统领宿卫,协助署理中军诸事。” “典韦升任奉车都尉,晋爵官大夫,统领宿卫甲士。” “轲比能提为裨将,晋爵五大夫,统领胡骑营。” “太史慈升任扬武校尉,晋爵公乘,署理云帆营诸事。” “关羽升任前军校尉,进爵公乘,署理前军诸事。” “徐荣升任后军校尉,进爵五大夫,署理后军诸事。” “榆关、卢龙塞、傂奚关、居庸关、紫荆关五关守军,从三千人消减为两千人,每关调出一千,再从黑山军选拔五千人,打乱整编,重建左、右两军,军官缺额由千牛备身补齐。调千牛卫军司马张辽为左军都尉,调骁骑营军司马徐晃为右军都尉。” “分黑山军四万人组建并州守备军团,任命张郃为并州刺史,进爵五大夫,兼管并州军团。” “分黑山军四万人组建冀州守备军团,周仓官复横野校尉,晋爵不更,统领冀州军团。” “黑山军其余人等退役,安排去并州各县充任司煊队员、贼曹吏使、乡中游檄、乡蔷夫以及民兵队正,秋收之后协助各县官吏分田和组建民兵事宜。” 看过记录,确认无误,命谒者去各处传令。 调整之后的军制就形成了他亲自统领的中军,以及协助中军作战的前后左右四军为机动兵力,其下是各个地方的守备军团。 中军士卒在前后左右四军选拔,四军士卒在守备军团选拔,守备军团的士卒在民兵中招募的结构。 各军待遇依次递减,把好战、善战的士卒选出来,既能保证中军的战力,又能方便自己节制军队。 刘襄麾下诸将只有额定的亲卫,没有私兵,怎么调动部队由他一言而决。以他在军中的声望和中军的待遇,大部分士卒都会向往进入中军效力,也能帮助他减少将领带兵反叛的几率,至少能多出很多告密的。 八月底,董卓完成了赎身条件,刘襄也没有失信,表面上两军继续隔着界山对峙,但私底下都是各干各的。 两军相安无事,费长房傻眼了,他本想挑拨凉州军主从不和,以使军中生乱,协助他心目中的真仙击败敌军。结果计策才用了第一步,还没等诸将互相猜忌呢,凉州人就败了,被困在界山大营动弹不得,他的大功劳不翼而飞。 正在苦恼怎么在乱军之中安全脱身的时候,刘使君轻轻易易的就把凉州人放了。 这大人物的心思都这么诡异的吗? 当时凉州军中的士卒已经绝望了啊,只要继续攻打,全歼敌军不难。 这时候放人就是放虎归山啊,肯定会被反咬一口。 他已经做好了趁机通风报信的准备,大功劳就在眼前,不能错过,他打起精神,十分用心的观察着各个将领的动作。 可凉州人一点北上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弄啥咧? 唉~看不懂啊。 像他这种一心修行的人,果然不应该参与大人物的博弈。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费长房心灰意冷的要走,赵爱儿不答应了。 “法术,世伯啊,想想能换到的法术,不会法术怎么修仙?咱们去找刘使君,继续找机会立功便是。” 他最终也没经得住诱惑,用了个要炼丹,需入山采药的借口脱身向北。 很可惜,他又晚了一步,刘襄已经回幽州去了。 唉! 命苦啊。 费长房无奈,只能跟着赵爱儿踏上了去幽州的路途。 牛辅非常尊重费真人,不敢阻拦,董胖子不在意什么真人不真人的,他的主要精力都在洛阳,他弟弟董旻在为他跑官,这并州牧谁爱干谁干,反正他不干了。 刘襄的地盘上在秋收,也在调整军队,但步兵营、射声营仍然在界休驻防。张郃所部四万大军开始调动剿匪,清理宗族、豪强势力。原壶关都尉曹性大放异彩,剿匪期间,以精湛的射术屡立军功,被调到射声营担任假都尉。 他是并州降将,刘襄不放心把他留在并州军编制之内,还是调到中军观察一阵再说吧。 周仓所部分驻三地,太行陉西南出口的天井关,东北出口的黑山,以及冀州东麓三郡。 董卓军无所事事,安平军忙忙碌碌,时间来到了九月中旬,刘襄接到皇甫嵩的来信。 信中说凉州人又反了,陇西人王国聚众攻打武都郡,汉阳人马腾造反,击杀了凉州刺史耿鄙,韩遂东进与马腾合军,威逼陇关。朝廷启用皇甫嵩为左将军平叛,他想征调刘襄为副将。 可刘襄不想去。 今年庄稼欠收,朝廷却不降税,八月底上计之时,官吏盘剥酷烈,黔首被逼的活不下去了,眼见着又要大规模起义,这是他扩充地盘的好机会,哪有功夫去凉州搞事情。 便以伤势反复,难以驱驰为由,回信拒绝了。 可董卓不一样,他接受了征调,去职并州牧,改任前将军,为皇甫嵩副将,乐呵呵的带着他的两万多兵马直奔长安而去。 接任董卓的叫做丁原,可惜是个小小的骑都尉,只得到了并州刺史的头衔,他鸡贼的在上党郡南方的河内郡立旗,想招揽并州大族相助。 但他不了解情况,并州士族大多被董卓干掉了,立旗之后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只有一个吕布属于并州建制,董卓不好强行带走,他本人也不想跟着凉州人混,就带着五六百兵卒前来相投。 这个行为无异于雪中送炭,丁原极其感动。 听说吕布很受重用,被倚为左膀右臂,当了丁建阳的主簿,还有传言两人已经成了父子。 刘襄懒得理他们,没什么威胁,又不好进攻司隶,怕捅了灵帝的肺管子。 便把防备董卓的中军一万两千人调到了冀州赵国邯郸县,此地距离魏郡邺城不足一百五十里。他也带着中军各部南下赵国,准备趁乱夺城。 后军徐荣所部协助阎柔驻防雁门,寻机西进。 前军关羽所部在北新城修整,等待命令,伺机而动。 左右两军还在整编,不着急调动。 张郃所部分驻太原、上党各县,清剿盗匪,以及保证分田和组建民兵的顺利进行,他要尽快消化打下来的地盘。 周仓所部留下五千人驻守天井关,防备丁原、吕布,其余人马向黑山调动。 中平五年九月中,刘襄麾下六万余人进入冀州境内的太行山东麓,等待农民起义爆发。 冀州,冀州,快到爸爸的碗里来! 第三百一十九章 应天时而定战法 天灾降临,生计无着,人祸煎迫,断绝活路,底层百姓活不下去了,自然要起乱子的,难道要让他们老老实实的饿死? 不可能的,那是违反人性的。 偷盗、抢掠、聚众、谋反。 社会动荡,生灵凋敝,愈演愈烈,恶性循环,最终必定玉石俱焚。底层百姓死难者众,上层阶级也好不了,天下大乱,谁都跑不掉。 这种道理,很多人都知道,仁人志士高声疾呼,要善待百姓。可怎么才算是善待百姓呢?是多娶几个小老婆还是多收几个家丁啊?是多修几个桥还是多开几个粥铺? 都不是。 善待百姓就是要把上层阶级的利益,分一点给底层百姓,让他们能活下去。 知道这个道理的人也很多,但想分他们的利益? 不行! 既得利益者阶层的集体惯性,就像山洪爆发的时候,其中的几滴水想停下来是没用的,洪水会裹挟着一切杂物,倾泻而下,难以遏止。 这叫积重难返! 任何一个封建王朝都逃不开这样的恶性循环。 所以刘襄一丝改革的念头都没有,他要推倒重建。 世家大族就是他最大的阻力,毕竟要在他们身上割肉。 还好,幽州偏僻,胡汉杂居,世家的力量并不大,那里是公认的边鄙之地,让他聚集起了起步的力量。 现在,他要图谋冀州了,这里被张角祸害了一遍,后来又被他借着黄巾之名祸害了好几年,就算如此,世家大族的力量还是不小。 需要再杀一茬! 借着反贼的名头杀掉一部分,选择性的吸收一部分,利用元从大将和出身低微的军勋集团压制他们的崛起,剩下的就是敌人了。 这就是他面对世家的办法,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他真想把世家大族之人都宰了,来一场彻彻底底的阶级斗争,可实际情况不允许,他做不到。 他得学会妥协。 否则,会死。 大军调动,刘襄骑在赤菟上胡思乱想。 其实冀州最大的力量是宗室,中山国有中山王刘稚、常山国有常山王刘暠、赵国有赵王刘赦、河间国有河间王刘陔、安平国有安平王刘续、清河国有甘陵王刘忠,都是王爵封地,冀州九郡,王国占其六,只有魏郡、巨鹿郡、渤海郡三郡是名义上的中央直辖。 而渤海郡才刚刚除国十六年。 不对,刘襄反应过来,安平王刘续大逆,四年前除国了,冀州有四个郡了。 汉代的王爵虽然不像春秋战国的时候一样自治,但也比后面几个朝代的权利大得多,他们有募兵权,有铸币权,他们的食邑不用上缴国库,一个一个,脑满肠肥,都是趴在百姓身上的吸血虫。 朝廷派下来的官吏,是他们的属下,是来帮助他们管理封地的。 当然,也是来监视他们的。 自己假托黑山黄巾之名占据中山国、常山国、赵国,中山王刘稚、赵王刘赦被囚禁,常山王刘暠弃国而逃,不知道跑哪去了。 河间王刘陔是灵帝的亲叔叔,向来谁都不鸟。 甘陵王刘忠只服过曾经的甘陵相刘虞,其他人入不了他的眼。 巨鹿郡郭典聚兵自守,不听调也不听宣。 渤海郡挨着幽州,是幽州向南的主要航道,早就脱离了冀州控制,安平夹在巨鹿、河间、清河中间,再加上刚刚除国,冀州刺史也管不了。 王芬这个刺史,当得可真惨,只有一个魏郡是实际控制区,其他郡国想听的时候就听,不想听的时候,他也没辙。 自他上任开始,就不停的上表,黑山黄巾猖獗,请募兵剿匪。 这次北方大规模减产,民怨沸腾,形势越来越严峻,他再次上表,措辞激烈。 他想管朝廷要钱建军队,既想抵御黑山军,也想压服其他郡国,还想弄死灵帝,推合肥侯登基。 想得太多了,结果到现在什么都没做到。 灵帝本想回老家河间看看,他身体不行了,想看家乡最后一眼,可听说贼兵势大,被朝廷诸臣劝阻了。 他便下诏命王芬回洛阳述职,想要交待一下建设家乡的问题,毕竟,他的儿子对老家没什么感情,他要趁活着的时候,安排好家里的事情。 他是河间孝王刘开之后,解渎亭侯刘苌之子,他在河间出生,在河间长大,那里有他的祖坟,可惜,他的儿子们不这么认为。 更可惜的是,王芬以为谋反的事败露了,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召他上洛述职?他心中有鬼,吓得弃官而逃,不久之后就扛不住压力,自杀了。灵帝刘宏还没来得及任命新的冀州刺史,就一病不起,没机会安排老家的事情了。 刘襄是在十月初的时候,接到的这两个好消息。 朝廷中枢陷于皇权交接,一朝天子一朝臣,谁敢在这个时候不上心,夺嫡之争啊,谁还有功夫理会别的,天子之位的归属,牵动了所有高层的目光。 像他这种边鄙之地的小蚂蚱,人家懒得在这个时候理会他。 至于王芬去职,冀州便失去了能协调各方的官吏,已经彻底的分裂了,正好方便他一个一个的拿下。 而此时,百姓能找到的食物彻底耗尽,并州、冀州、青州、兖州、豫州、司隶,数州并反,黄巾复燃,声势浩大,百万叛军遍及黄河流域。 这是最后一次大规模的黄巾起义了,之后就是军阀遍地,刀枪并举的王朝末世。 刘襄不是圣人,他救不了这么多人,索性抛开怜悯之心,趁机壮大自己。 “出兵,南下!” 留冀州军一万人巡视太行山东麓大道,驻守三郡地盘,中军三万人马打着黄巾军神上使的旗号,自邯郸南下,未及五十里便是魏郡粱期县。 大军临城,县令不战而降,留下一千步卒,刘襄毫不停留继续向南,过滏水、渡漳水,行进八十余里,直抵邺县。 邺县是魏郡郡治,也是冀州刺史府驻跸之所,位于漳水南岸,东西长四里,南北长三里,周长约有十五里,城墙高三丈,开有六座城门。 东、西十余里有平阳城和武威城协防。 此地传说为尧舜禹时代的大业之城,黄河下游的河内之基,大河之北,太行山下灵山近畿,古九州之首冀州的首善之都。 防御体系齐备,易守难攻。 可惜,安平军来得太快了,邺县抵御北方侵袭的漳水防线被轻易突破,协防的平阳和武威也来不及有什么动作,特别是位于河道西北方向的武威城,漳水防线落到了敌军手里,他们想援救都没办法。 大军在城西五里,漳水上游河畔扎营,刘襄看着禁闭城门的邺县,命人将劝降书信射进城中。 信中承诺,废苛政,分田地,吃饱穿暖,也像城中士人保证,只要开城投降,绝不加害,任其自去。 他没指望劝降信会有多好的效果,邺县城中的士人太多了,跟黄巾军天然对立,只是走走流程罢了。 真正的目标是武威和平阳,这两座小城不拿下,就难以围困邺县。现在已是十月,冬季已经到来,去年冬天冷成什么鸟样,他可没忘记,所以要尽快围住邺县,然后挖地洞躲避严寒。 刘襄犹豫过是否要明年春天再出兵,可邺县不好打呀,春天出兵也只能围城强攻,可能得围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打下来,那得拼掉多少人命? 所以,他决定冬天围城,利用严寒冻死大批的守军。 从邯郸到这里,补给线只有一百多里,我军在城下掘地取暖,又有煤炭提供燃料,只需轮流出战佯攻,守军敢不上城应对吗?围困之后城中必定缺乏燃料,那些世家豪族会自己受冻让底层兵卒取暖吗? 他们没这么高尚。 刘襄倒是要看看邺县能不能挺过一个冬天,就算他们能过关,自己扎营上游河段,春汛之时,也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都是开春之后出兵所没有的福利。 就是骑兵比较麻烦,扫荡完外围的兵力,得赶紧撤回邯郸,所以,周仓所部两万步卒正在从黑山赶来邺县。 第三百二十章 等待严冬冻死人 刘襄带着几百宿卫观城,邺县六门紧闭,但城垣上守备的兵卒不多,看不出守军虚实。 “这是个善用兵的,只会往城上堆人的都是庸才。”崔奕点评了一句。 “这人当然是个会用兵的。”刘襄看着城楼上的魏郡太守厉温,指了指人,给崔奕介绍道:“厉温,涿县人,今年三十六岁,当初张角要起兵的时候,原想在魏郡举事,被这家伙给驱散了,只能退到了巨鹿起义。” “嚯,是个猛人!”崔奕赞叹不已。 “一个厉温,一个郭典,都是冀州极为擅长用兵的太守,若不是大意了,咱们还得在河对岸苦恼呢。”刘襄有点感慨,这个厉温不是一般人,自称是姜太公的苗裔,齐厉公的后人。 刘襄不知道厉温说得是不是真的,但他知道这人是范阳厉氏的先祖,十殿阎罗楚江王的原型。 这给他一种神话照进现实的错位感。 不过转念一想,佛教和道教就是在汉末发展起来的,他们的神仙谱系有几个汉末三国的人物也没毛病。 十殿阎罗的原型不只厉温是这个时代的人。 秦广王的原型叫做蒋歆,字子文,广陵人,汉末时担任秣陵尉。他死了以后,孙权偶然梦见了他,相信是他给自己托梦,最终为他建了庙。 还有一个十殿阎罗跟孙权也有关系,那就是仵官王,他的本名叫做吕岱,是孙权的属臣,为孙吴开疆拓土,立过赫赫战功。 而泰山王的原型则是蜀汉官员董和,也就是董允的父亲。 历史与神话纠缠交错,神仙总能找到活人的影子,宗教嘛,就那么回事。 刘襄摇摇头,抛开一脑袋神神鬼鬼的记忆,思维回到现实,厉温跟他有仇,当初打涿县的时候,厉氏有人死在了安平军手里,很难劝降啊。 “回吧,大军急赶八十余里,先修整一天,后日开始打造攻城战具,夜间加派值守,小心敌军偷袭。” 大军已在河畔扎下营寨,渡河的船只也拉上了岸,漳水水温很低,随时都能结冰。 一夜无话,邺县守军毫无动作,无法看出虚实。 厉温够稳健的,果然难以速胜。 斥候回报,阳平、武威稳守城池,不见动作。 看样子邺县不缺人,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安稳,自己不主动发起进攻,怕是难以调动两城兵马。 极速进兵奔袭邺县的计划,算是成了一半,成功渡过了漳水防线,但邺县守军反应很快,没机会冲城而入。 那就稳一稳吧。 休息一天,恢复体力之后,营中不紧不慢的打造攻城器械,七梢砲、云梯、井蘭、壕桥、冲车、巢车、轒輼车等等,一副做足准备之后,就要大肆攻城的态势。 暗地里却在抓紧时间挖坑造地窨子,为防寒做准备。 三天后,周仓率领冀州军团两万人赶到,在邺县城南五里扎营立寨,趁着土地尚未冻结,也在挖掘地基,构建防寒住所。 严纲所部三千越骑被派出去收拢周边流民,周仓更是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派出去联络农民起义军。 如此七日,相安无事,邺县守军连一次骚扰都没有,很是让人费解。 这七天,严纲已经聚拢了流民五万有余,都是邺县周边乡亭的饥民。 数量比刘襄预想的要少。 可他忽略了一件事,这些年冀州一直被黑山军“祸害”,将近四分之一的人口迁到了幽州,为幽州开垦出来八万余顷的田地,而且明年还有一大片即将养成的熟田。 中山、常山、赵国三地被黑山军实际控制,世家豪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百姓安心的屯田种地,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虽然减产,可税也低啊,根本不用逃荒,反而吸引了一大批饥民去求活路。 他再晚来几天,连这些人都找不到。 就地征集民夫的计划失败,迅速构建堑壕、围堰的想法也宣告落空。 那就只能开分基地了。 选出一万青壮充做民夫,其余四万多人派船运过漳水,着人领回赵国,然后沿太行山东麓大道去往幽州。 冀州的粮食不够,仗也不知道会打多久,投奔过来的饥民只好往幽州输送,上谷、代郡还需要人口开发,再不行还有辽东呢,那里送个百万人口也能吃得下。 原本冀州有六百多万人口,幽州只有两百多万,刘襄折腾了几年,又是吸收胡人,又是在冀州连偷带抢,现在,两州的人口差不多了,都是四百来万。 恐怕这次过后,幽州的人口就比冀州多了,那他还得继续在南边抢人充实冀州。 兖州、司隶,别着急,我来了! 刘襄坏笑连连,觉得自己就是汉朝最大的人口贩子。 人家碰到小冰河期都是往南方跑,就他还在往北方折腾,这种反向操作也是没谁了。 他摇摇头,失笑一声,且先关注眼前的战事吧。 命赵云领步兵营七千步卒,轻车营三千车兵驻守营地。刘襄领骁骑营一千两百甲骑具装、胡骑营四千胡骑,绕了一圈直抵邺县东门。 护军营八千步卒,射声营四千弩手,领着一万民夫,又在冀州军团调集一万步卒,拉着扎营木料,绕过城池,在东门三里之地挖掘壕沟,快速立寨。 此地在邺县与平阳之间,极易受到夹攻,中军各部两面立阵,提高警惕,等待敌军前来。 可惜等了个寂寞。 刘襄在城下跟城楼上的厉温大眼瞪小眼,他真的很想问一句:“你在搞咩呀?这都不打?等我把你围困致死吗?” 这个问题邺县的副将也在发问,厉温不屑的嗤笑一声:“现在是什么日子?严冬将至了,还在想着围城?让他围,看他们能有多抗冻,冻死一批之后,敌军就会崩溃,到时候出城一击,便可擒杀敌将,让他们折腾去,传令各部,谨守城池,再敢言出战者,斩!” 他无趣的返身下城,对面不通军略,不知天时,就是一股气的猛冲猛打而已,没什么威胁。 看敌军骑兵五千有余,铁甲众多,还奢侈的披挂了马铠,他喃喃自语:“真有钱啊,绝不是黄巾贼寇,难道北面的那位来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应该。 “不对吧?那人不会如此浪得虚名吧?若真是他就好了,定要斩其于城下,以泄我心头之恨。” 第三百二十一章 钓鱼 邺县坚守不出,城东营寨建的很顺利,但刘襄高兴不起来,十多天了,仍然没看出守军的虚实。 城垣上的守军只有几百人,袍服统一,兵器甲胄皆为制式装备,没有征集的青壮露面。他派人仔细数过,一天轮换四次,不慌不乱,不急不忙,井井有条,兵卒沉稳有序,看不出面对大军的不安之色,一副很有底气的样子。 猜不透大概数量。 他没派兵试探,城垣上展露在外的床弩就不下于两百架,想试探出城中守军的规模,得填进去大批的人命。 “增加伐木的人手,多多收集柴草燃料,命步卒参与挖掘堑壕,构筑围堰,围堰之后建筑可供值守的地堡,取暖的火塘和射击口不能少。” 刘襄军中有一百弩车、两百砲车,六千弩手,弓箭上万,如果算上投矛,他有两三万的远程打击兵力,这还没算骑兵中的射手。 大不了打一场堑壕战。 一百多里以外的邯郸就是攻略冀州南部的前进基地,囤积了大量的物资和载具,他不怕长期围城。 现在是十月中,漳水已经出现冰凌,离封冻不远了,必须得囤积一部分粮草辎重,渡过冰层未厚而又无法行船的阶段。 “传令邯郸,征集民夫两万,大车四千,运送粮食六万石,草料三万束,煤炭十万斤,箭矢三十万支,石灰一万斤。” 辎重大车满载是三十五石,四千辆大车的运力是十四万石。粮食不到两千辆,草料一千多,煤炭五百。 三十万支箭矢看着多,但箭矢的重量,因为形制不同,基本在半两到一两半之间,重量并不大,码放整齐,体积也不多,一百多辆大车就够用了。 四千大车运送这些东西绰绰有余,还有给民夫装运口粮的余量。 送来的这批粮草,够围困邺县的大军消耗一个月,等一个月后,漳水就冻瓷实了,更方便运输,省了装船渡河的功夫。 刘襄算了一下运力,转头对严纲说道: “越骑营没在城下露面,你悄悄渡河向北,密切监视武威的动静。我会命令邯郸那边的冀州军团出兵八千,三千人作为护卫在明,五千人扮做民夫潜藏队中,运输队偏向西路行进,勾引武威出兵劫粮。若成,则两面夹击,若不成,就当运送补给了。” “末将遵令。”严纲领命而去,越骑趁夜出营,悄声敛息绕行三十余里,偷偷渡过漳水,在武威东北方向潜伏,多派斥候,等待战机。 邺县城下,民夫和步卒也不再伪装打造攻城器械,大张旗鼓的挖掘堑壕,土方堆积于后,修筑围堰和大号地窨子一般的地堡。 厉温每日上城观察,对敌人的大胆行为不予置评,可他的副将忍不住发牢骚:“府君,贼寇如此肆无忌惮,太小看人了,要不,教训教训他们?” “肆无忌惮?不见得呀,各处沟渠不过半里长短,交界之处都留有缺口,就等着你出城呢,那都是骑兵的冲锋路线。”他指了几处位于城门左右通道:“这里进,那里出,在堑壕后面整队,便可反复冲击,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是暗伏杀机的陷阱。” “有点意思。”他用拇指和食指捋了一下上嘴唇的髭须,眼中恨意暴涨,这种构建之法,绝不是不通军略之人能够想到的,看样子之前的判断有误。 敌军骑兵不少,更是甲胄齐备,必然是幽州的军队无疑。 仇人来了! “谨守城池,不可丝毫大意,城防物资继续筹集,吾要将敌军耗死在城池之下。”厉温目光凛冽,杀意盈怀。 时间在热火朝天的施工之中流淌,转眼就过去了五天。 自邯郸而来的运输车队,蜿蜒二十余里,即将到达漳水北岸。 护送的军队加上民夫有两万八千人。 暗中观察之人心里发怵,他的兵马不多,只有三百骑兵,打不过呀。 但是,这批补给若是运到邺县城下,敌军必然声势大涨,得想办法烧掉。 他调头回返城中,要劝说都尉出兵。 武威小城隶属邺县,设部都尉管辖驻防兵马,都尉姓审名仪,乃是魏郡阴安县人士,出身大族,自视甚高,对厉温龟缩城中的命令不屑一顾。 他早就打着劫掠敌军补给,逼迫贼寇自乱的主意,区区四百石的部都尉,如何配得上他的才能?若非家族需要,他是绝不会屈就的。 现在建功的机会来了,他兴高采烈的承诺:“高览,汝探查有功,待烧毁敌军粮草,吾,必定会为你请功。” “多谢都尉。” 两人也不啰嗦,尽起城中兵马,共有骑兵三百,步卒三千,多带火把、油料,直奔补给车队而去。 他们不知道,旷野之中早有人被冻得不耐烦了。 “可算是出来了,让太公们好等。弟兄们冻坏了吧?跟上去,弄死他们,咱们回去烤火吃肉!”严纲终于等到了斥候回报的好消息,开心的鼓舞士气。 “弄死他们,回营吃肉!” 越骑营三千骑卒检查装备上马前行。 严纲指派了两个亲卫:“去给车队送信,敌军出兵了,让他们小心戒备,不可损毁了物资补给。” 不说护卫补给车队的冀州军团怎么建立防线,单说武威驻兵三千多人急行二十里,赶到了车队附近。 看到正在逐渐聚拢的马车、人群,战机稍纵即逝,审仪着急忙慌的下令:“快,快,快,点燃火把,冲上去烧毁敌军粮草,不可错过机会。高览,你带骑兵搅乱敌人队伍,不要恋战,放火为主,吾要将这些粮草彻底焚毁。” 晴天白日大太阳地,三千多支火把冒着黑烟向车队冲锋,高览一马当先,奋勇向前。 车队之中也冲出了几千人准备迎战,领兵之人是周仓的部将陶升,他一脸的诧异,魏郡人这么托大的吗?你们好歹干翻了我们之后再点火把呀,占着一只手,你们是拿刀呢还是拿盾呢? 瞧不起人呐! “弓箭手准备,放!” 虽然敌军袭击的位置比较刁钻,他们来不及组成阵势,但军中的弓箭手已经冲过来了不少。 几百支羽箭凌空,可并不能阻挡高览手下骑兵的冲锋速度。 但是,护送车队的冀州军团有八千人,冲出来迎敌的有三四千,后面还有人正在赶过来,他们弓弩不足,所以飞梭才是主要的远程手段。 “飞梭准备,放!” 六尺多长,一斤左右的飞梭在投矛器的辅助下,直奔五十步外的骑兵而去。 比羽箭密集了十倍的飞梭,惊得高览像炸了毛的老猫一样,哧溜一声就藏到了战马的肚子下面,可飞梭的杀伤力比羽箭强多了,战马挂着箭能跑十里地,挂着长有一米六,两指粗细的飞梭就不行了,三百骑兵人仰马翻,被直接命中的,被袍泽绊倒的,半数之人摔落马下,人喊马嘶,尘土飞扬,混乱不堪。 侥幸未被命中的高览,带着半数的骑卒继续冲锋,敌军步卒没有紧密的阵势,距离也只有二十步了,只要冲进去就是砍瓜切菜。 “随我冲锋,冲上去,杀散贼寇!” 可他又听到了令人惊惧的声音。 “放!” 又一轮的飞梭迎面而来,数量比上一轮还要多,这次距离更近,近到脱手就到的地步,高览死命拨打,可他太显眼了,就像个放到钢针堆里的吸铁石,瞬息之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武威的骑兵损失惨重,三百骑卒只有零星的几个骑马逃离,绝大多数都倒伏在地。 “不要追击,列阵,列阵!”陶升高声催促,敌军的大队步卒就要冲上来了,得赶紧列阵迎敌。 审仪指挥着步卒向前冲锋,看着骑兵顷刻之间全军覆没,惊得冷汗直流,对面怎么这么多的兵卒? 这是圈套! 上当了! 他刚要下令停步,侧后就响起了大队骑兵的轰鸣之声,转头看去,五六千的马群正在向己方冲刺。 吾命休矣! 第三百二十二章 项庄舞剑 意在沛公。 当天晚上,刘襄接到战报,漳水北岸一战,斩敌一千三,俘虏两千,严纲领兵顺势攻克武威,补给车队丝毫未损,明天正午就会到达。 武威小城他专门去看过,典型的兵城,四面城墙加起来不到一里长,只能驻扎几千人,是邺县防御体系的一环。 不如北新城的辅城保定大,真论城防,邺县也比不得北新城这个幽州南大门。 攻克武威,己方补给线最大的威胁被拔除,让他放松了不少,开始考虑邺县的以后了。 他想跟曹老板学,在漳水北岸建筑新的邺县城区,兖州、豫州、司隶,世家盘根错节,那里是个泥潭,他不想过早的踏进去,邺县会成为很长一段时间的治所,需要好好的规划一下。 南北两个城区横跨漳水,建一座大桥便能互相依托,南城与平阳为掎角,北城与武威为掎角,不存在像现在这样,自己快速突破河道,反而把武威隔绝在外的窘迫境地。 两城相依,南北俱守,才能算是体系完备。 嗯,在北城给自己建个宫殿吧,结婚挺长时间了,两个媳妇跟自己窝在署衙后宅,一个是豪商之后,一个是名儒之女,怕是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吧? 自己觉得三进的院子不小了,可在人家眼里,估计是寒酸得不成样子,心里不定多么委屈呢。 建一个吧,有水泥辅助,自己不催工期的话,应该不算劳民伤财,今年大乱,明年肯定是遍地流民,就当以工代赈了。 嗯,就这么决定了。 想筑新城,第一步先要把地盘占下来。 而想占邺县,得先剪除羽翼。 城东大营五六里以外的平阳小城,随时能够出兵袭扰后路,如芒在背啊。 “柴草收集的如何了?” “伐木队伍一直在向营中输送,已经堆积了不少,足够过冬之用。”秘书郎甄俨这次随军而来,田畴和田豫要盯着铸币之事,就没带他们。 “继续收集,我有大用。” 刘襄看着北边的漳水河道,冰凌越来越多,时机快到了。 第二天物资补给用船队分批运进了城西大营,足足搬运了一个下午,运送期间邺县有船出来试图抢劫,被事先在河岸戒备的弩车射翻了好几条,余者悻悻的退回了城中。 运货的小船真心干不过床弩,冀州没有正经的水师。 这是安平军与邺县守军的第一次交手,不疼不痒,对方完全没有拼命的打算。 补给车队安然回返,护卫车队的冀州军团留下两千人驻守武威,严纲带越骑归营。 此后几天,一如之前,邺县东、西、南,四座城门被堑壕与围堰、地堡封锁。漳水封冻,冰层脆弱,走不得人,行不得船。 十月二十五,天高云淡,晴朗无风。 时机到了。 邺县有六座城门,南北各两座,东西各一座,北城两门一为水门,一为陆路,这是它通往外界的所有通道,刘襄一一派兵阻截。 命越骑分队在城外游曵,负责截杀斥候、信使。 命骁骑营与胡骑营在城东大营待命。 六座造好的七梢砲和大量的柴草也都运到了东营。 他要放火烧城! 不是,他要在东门外面放火。 橹车前推,建立防御阵线,撒了油的柴火捆被七梢砲扔过了护城河,火箭一落,烈焰燃起,东城一侧,一片火海。 火苗舔舐着城墙,城上守军莫名其妙,夯土城墙可烧不坏,三丈高的城墙足以挡住火势,根本烧不到他们,守城之法里面就有在城下燃火阻碍敌军、烧掉尸体的方法。 敌人这是在帮他们守城。 厉温眉头紧皱,猜测着对方的阴谋。 “继续抛射。”刘襄要让火势变大。 六座七梢砲一刻不停,越来越多的柴草扔到了城下,火势越来越大。 差不多了。 “改换湿柴。” 干柴需要特意收集,湿柴可太好找了,成捆的湿柴被抛入火堆之中,浓烟四起,直冲云霄,火势却不见减小,湿柴很快就会被烤干燃烧,需要不停的抛入,维持滚滚的浓烟。 城垣之上的守军被熏得涕泪横流,咳嗽不停,赶紧退下城墙躲避。 厉温咳嗽不止,面露惊骇之色,熏得通红的眼睛看着东方,异常担心。 “来人,咳…咳,来人,派人突围,命令平阳坚守城池,咳咳,不得出战。” 而此时,刘襄也在看着平阳小城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十里之地,这么大的烟,他们应该能看见,邺县被焚,他们一定会来救援。只要出城,你们就别想回去了。” 他回头瞄了一眼邺县的城墙,那上面已经没有守军了,可惜不好靠近。 无所谓,反正也没想趁机攻城,烟火太大,离近了容易被熏死。 他的目标是平阳守军。 “这叫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正当刘襄得意的时候,邺县有了动作,其余四门尽数开城,骑兵顺着吊桥向外猛冲,安平军各部早已做好狙击的准备,砲车、弩车、强弩、弓箭、飞梭一股脑的砸过去,四门吊桥鲜血飞溅,横尸一片。 城上有弩枪射下,可惜无济于事,距离太远,无法造成有效杀伤,安平军的士卒躲在橹车之后,就盯着吊桥出口射击,骑兵死了一茬又一茬,始终冲不出来。 北城水门有船想要顺着航道进入漳水,一边砸破冰层一边前行,速度比走路还慢,布置在附近的弩车几轮射击就让他们打消了出门念头。 “好一出声东击西。”厉温咬牙切齿,恨得想吐血。 敌人早有准备,硬冲实为下下之策,这一会的功夫,千余骑兵阵亡,再这么下去,极有可能被反卷入城,怪只怪自己反应太慢,他颓丧的下令:“收兵,谨守城门。” 这次交锋,棋差一招,他认了。 “邺县即便成为孤城,你也休想攻破,吾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渡过严冬,胜负犹未可知,咱们再来过。”厉温恨恨的自言自语。 刘襄想把邺县变成孤城,厉温承认邺县会变成孤城,所以,邺县真的要成为孤城了。 平阳尽起兵马,倾力来援。 冲天的浓烟,燎原的火光,灼烧着平阳每一个人的心智,离得越近,他们越发焦急。 “好凶残的贼子,今日便要将你们大卸八块!”潘凤一马当先,心如刀绞,城里十余万人,大火焚城,不知几人能活。 面前便是阻住去路的敌人营寨,他没时间试探虚实,长矛一指:“冲进去,杀散贼寇!” 他不敢绕行,怕被攻击侧翼,也怕被抄截后路,必须打开一条通道,解了东面的围堵,才能冲过去救援。 平阳驻军五千人顶着羽箭弩矢疾冲猛打,营寨东门岌岌可危。 “轰!轰!轰!” 沉重如闷雷般的蹄声响起,又如巨兽苏醒时的心跳,伴随着地面的震动,骁骑营出南门绕行而来,一千两百甲骑具装,如钢铁洪流一般撞进了平阳军的侧翼。 一路平推,无人可挡,自南向北,腰斩敌军。 破阵而入,溃阵而出! “哈哈哈哈,痛快!弟兄们,随我再冲一阵!” 崔奕笑得酣畅淋漓。 潘凤恨得齿嚼欲碎。 “贼子,纳命来!” 恨意让他忘记了恐惧,无视了崩溃的己方兵卒,带着不多的亲卫主动发起冲锋。 这些纵火焚城的屠夫,这些丧尽天良的恶贼,一定要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胆气不小,勇武可嘉。”崔奕向来欣赏敢于陷阵而战的勇士,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放平马槊,带队冲锋,准备成全敌将。 两队兵马对冲而至,崔奕、潘凤直接照面,一矛一槊正面相撞,矛杆崩飞,长槊直进中宫,突破铁甲,穿入胸膛。 潘凤呕血痛呼。 崔奕习惯性的一搅,对面心肺俱碎,顺手外拨,将其带落马下。 两人交手不过刹那,两队骑兵胜负已分,便如石头砸鸡蛋,蛋液飞溅,顽石无损。 骁骑毫不停留,马槊平举,列队前冲,再一次趟出了一条血路,平阳驻军彻底崩溃,四散而逃。 追杀溃兵的事情自有别人去做,崔奕领着一众骁骑慢慢小跑,缓缓散热。 天气太冷了,不注意慢慢降温,容易得卸甲风,不但人如此,马也一样。 负责追杀残敌的是胡骑营,轲比能提不起兴致,让属下的司马分队绞杀。 “老子麾下也有一千铁甲突骑,主公也曾倚重过咱的,现在怎么沦落到追杀溃兵的地步了呢?”他追随刘襄已经四年了,早已入了汉人军籍,汉话说得跟幽州本地人一毛一样,就是认字比较困难,记不住笔划。 安平军认字老大难,一个是他,一个是崔奕。 “或许阎将军说得对,我得求主公给我改个汉名。” 他思考着不相干的事情,战斗在骁骑入阵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五千多骑兵突袭阵型散乱的五千步卒,冲进去,然后胜利,就是这么简单。 像他这种沙场宿将见得多了。 获得主公的欢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决定了,收拢了俘虏就去求主公改名。 战果统计得很快,刘襄不久之后就拿到了功曹的记录。 完胜! 自城东点火,到战斗结束,历时两个多时辰,击杀敌军骑兵一千有余,步卒一千九百多人,俘虏三千。 我军损伤不足一百。 非常好,刘襄很高兴,现在邺县又龟缩了,正好彻底围死这座孤城。 第三百二十三章 被逼出来的狠戾 朔风厉严寒,阴气下微霜。 城东一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漳水的冰层越来越厚,上面已经可以走马了。 越骑三千骑,胡骑四千骑,骁骑一千两百骑,八千骑兵今日就要北上邯郸。 崔奕不高兴。 因为他要带队回去。 “主公,让严纲带队就行,某陪你一起围困邺县。” 严纲不乐意了:“凭啥呀,某还要守平阳呢。” 刘襄笑道:“严纲可压不服骁骑,回吧,明年取了邺县之后,咱们再去会会巨鹿郭典,到时候你直接在邯郸东进。” 让骑兵回邯郸修整,一是野外扎营战马受不得冻,二是节省粮草消耗,战马那玩意的饭量,一匹顶三人,还是回邯郸就食比较方便。 崔奕不情不愿的走了,严纲领三千人在平阳小城驻防。 邺县城下有步卒四万,堑壕、围堰、地堡连成一片,彻底封锁了县城东、西、南三面,只余朝向漳水的北面放开了一个缺口,想逃出去的人,刘襄不拦。 彻底围死会激起城中死战之心,那不是他想要的。 身穿夹袄的伐木队还在行动,但已经不入山了,他们在邺县周边拆除庄园、坞堡,将木料、石料运回营地。那些已经逃走的自不用说,仍然头铁留下的,自然是被“黄巾贼寇”洗劫,嫡系皆斩,其余充做苦力。 “营中建几道挡风墙,干柴、煤炭的储备要充足,防冻伤和保养兵器、甲胄的油脂发到每一个兵卒手里,再次重申一遍,这玩意不是用来吃的,如有发现,都给我去打扫茅厕。”刘襄在为防寒做准备。 军侯以上的军官齐聚大帐听他宣讲。 “说到茅厕,这也是要注意的,冻土不好挖,难以掩埋,那就运到远处去,排泄物若在营地周边堆积过多,开春之后必有瘟疫。瘟疫有多可怕,不用我说吧?记住了,营地周边五里之内不要让我看见堆积,否则,所有负责此事之人,一体斩决。” “谨遵令谕。”一众军官拱手应命。 古代一打仗基本就伴随着瘟疫,不止是因为尸体过多,还有排泄物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行军打仗,茅厕和粪便的处理是很重要的。 知兵之人不但能通过灶坑推断敌军数量,也能用茅厕推断,拔营之时,灶坑和茅坑一定会处理好,这都是军略的一部分。所以,光看兵书是学不会领兵打仗的,军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体系。 “采伐队消减九成人数,只需负责燃料收集便可,取暖不能全部依靠邯郸运送煤炭。取水必须在上游,饮水必须烧开,以防敌军散播瘟疫。用营中已有木料继续打造攻城器械,腊月之后,开始攻城!” “末将遵令。” 腊月攻城就是要把守军调到城头上挨冻,拼的是底层兵卒的待遇。这一点,刘襄不怕任何人。 除了皇帝身边的虎贲郎和羽林郎,幽州兵卒的待遇吊打汉末的所有军队,而虎贲、羽林已经成了士族子弟的晋身之阶,哪还有什么战力可言。 别人在捞钱买地,盖宫殿楼台,他在建军队;别人在欢宴享乐,追逐美酒、美食、美人,他在建军队;别人在引经据典,吟诗作对,他在建军队。 所以,他成了名将,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慧高绝之人,他的成就都是追随他的士卒抬起来的。 他在这些兵卒身上花的每一个钱,都得到了千倍、万倍的回报。 那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在这些兵卒身上花钱呢? 钢制兵器普及,披甲率在提高,弓弩在增多,夏衣、冬衣、布履、皮靴从不短缺,饭食能吃饱,菜蔬、鱼、肉定时供给,军饷、抚恤足额发放。 他在军中的时间比陪媳妇的时间都长。 但凡发现有军官敢伸手,必定全族皆斩。克扣军饷、吃空额、喝兵血是绝对不能放过的,那是影响军心战力的头等大事,是挖他的命根子,没夷三族就已经是他心软了。 现在军中的识字率也在提高,很多士卒已经能默写军规,他们的军饷和抚恤自己就会算,也清楚的知道,出错了该去军正丞那里上告,直接告诉将军也行。 上告、检举之人,只要属实,就算军功,有赏钱,问题重大,升军爵。 治军严苛? 不,这叫爱兵如子! 再加上严格执行二十军爵制,军属的待遇又高,幽州士卒闻战则喜,上阵就疯。 经常看到平时腼腆害羞的老实人,在战场上腰悬人头,呼喝酣战。 邺县守军的苦日子降临了,寒冬腊月,冷风如刀,敌人穿着袄,披着甲在城下鼓噪,他们只能瑟瑟发抖,蜷缩得像个鹌鹑。 厉温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不明白,幽州的兵卒怎么回事?严寒之际被强行驱赶上阵,他们的士气为何不会崩溃? “呜!嘭!” 又有石弹砸上了城头,所剩不多的床弩又坏了一架,看着躲在橹车后面忙忙碌碌的敌军兵卒,他头疼欲裂。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这跟他以往接触的军队都不同。 为了维持军中士气,他忍着严寒走出城楼,与士卒一起在城垣之上挨冻。可恨城中豪富之人燃起价比黄金的金丝银炭,却不舍得为军中士卒多添一件麻衣。 最可恨的是,那些人,他惹不起。 厉温一拍城垛,心中愤恨,顺着垛口看见城下敌军全员袄服,又觉得苦涩难耐。 他在仔细观察敌人的阵势,想确定对方会不会全力攻城,以方便自己排兵应对。 可此时也有人在仔细的观察着他。 “魏郡太守,城中主将,距离一百七十歩。”曹性嘀嘀咕咕的念叨。 他原是壶关都尉,托妻子家族的关系才谋取的官职,可妻子无出,又不许他纳妾,老曹家不能绝后啊,他不想最后成了个老绝户。 就提心吊胆的养了个外室,终于有了儿子,可不能认祖归宗,如何继嗣? 他很苦恼,所以被刘七一劝就服了,投奔安平军,要换条路走。 后来他被镇北将军看中,调入了中军做假都尉。 代理都尉不好听啊,而且不稳当,他想转正。 转正得要军功。 “军功就在一百七十步以外。”曹性目光灼灼的盯着厉温。 “取腰引弩来。”他吩咐射声营的属下。 六石腰引弩射程一百八十五步,够的着但未必射的准。 “橹车向前推进。”他继续下令。 “都尉,城上有床弩,我部橹车单独推进,容易被侧面射击。”属下的军司马开口劝解。 “向前推二十步。”他在坚持自己的命令。 “将军只下令骚扰守军,没让咱们跟敌人拼命,请恕属下不能奉都尉之令。” 曹性叹了口气,看,这就是假都尉。 属下拒绝奉令反而坚定了他的想法,立功,转正,封妻荫子! “你们不动便是,某自己去。” 他没争吵,也没拿官位压人,空降的代理都尉没有威信,何必自找难堪。 命几个家中亲卫,推着一架橹车向前行进,他端着上好了箭矢的腰引弩,算着步伐,在后面跟随。 二十步,全力向前的话,几个呼吸就到,可每一步都在向死路迈进,越向前,侧面的空挡就越大,被箭矢射进来的角度就越多。 亲卫哆哆嗦嗦,勉强前行,被踹了好几脚才到达曹性需要的位置。 嫌弃橹车遮挡视野,他闪身跨出大橹的防护,单膝跪地,平端弩身,用望山瞄准垛口的厉温,屏住呼吸,再向上抬高一寸,轻轻的勾动弩机。 “嗡!” 强弩发******心制造的,专门配给腰引弩远射的弩矢,飞越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在空中划了一道微微下坠的弧线,一头扎进了厉温的面门。 “啊!”惨叫响起,厉温双手捂脸,摇摇欲坠,身旁从人赶紧搀扶。 “中了!”曹性兴奋的跳起身来,冲着亲卫一挥手:“撤,撤,撤,别管橹车了,快跑。” 几人撒丫子跑回后方的橹车防线,几根弩枪射来,钉在他们身后的冻土之中,枪杆嗡嗡作响,曹性后背发凉。 兴奋、后怕一起涌来,他打了几个哆嗦,等缓了几口气,才在橹车的夹缝之中观察城头,确认战果。 厉温疼痛欲死,鲜血顺着指缝、面颊不停的流淌,他不知道自己受伤多重,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倒下。 自己一倒,邺县守军必定崩溃。 他强忍痛苦,拿开双手,鲜血流得满脸都是,眼睛被血糊住了,什么都看不见,他低声询问从人:“吾伤势如何?” “弩矢射入右眼眼窝,血流不止,伤势极重。” 厉温也觉得伤势很重,可听着周边士卒慌乱的声音,他现在绝不能表现出软弱之态,摸索着擦了擦左眼,勉强能看见了一点东西。 心中发狠,咬紧牙关,暴喝一声,拔出了眼眶中的弩矢,剧烈的疼痛冲得他一阵一阵的眩晕,他把所有的疼痛、愤怒、仇恨,化作嘶吼、暴喝。 “父精母血,不可弃也!” 他其实已经看不清弩矢了,他甚至听不清周边的声音,眼前血红一片,脑子嗡嗡作响,强行控制手臂,机械的将弩矢箭头塞进嘴里咀嚼。 嚼得满嘴鲜血。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在一个频道上 厉温满嘴是血,晕过去又疼醒,醒过来又疼晕,摇摇晃晃,却始终不倒。 凭借着意志,站立于城垣之上。 拔矢啖睛的勇烈,敌我两军,尽被震慑。 安平军的投石机都停了,大家都想凑上来,看看这猛人长得什么样子。 至于被吓得兵无战心,失魂落魄什么的,那是不存在的,安平军没有新兵,都是在战场上打滚了好几年的厮杀汉,你吃个自己的眼睛,他们佩服你是个狠人,但想用这事吓死他们? 不可能的。 影响最大的是邺县的守军,同仇敌忾,士气暴涨,嗷嗷叫的要出城报仇。 曹性在城下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射的是个什么妖怪? 刘襄在远处目睹了整个过程,曹性冒险狙击,厉温拔矢啖睛,当真是精彩绝伦的战争大戏。 “传令,鸣金,各部交替掩护,退军回营。” 现在敌军锐气正盛,不可直面其锋。 他不介意成全厉温的美名。 说不定史书上还会记上一笔今天的故事:曹性突放冷箭,厉太守拔矢啖睛,敌军惧其勇烈,退避三舍,不敢言战。 可惜,现实不是历史故事,受伤了就得养伤,说不定还会死,而一时的情绪,总会回落,更加无法克服严寒的气候,该冻死的还得冻死。 “修整三天,待敌军泄了激愤之气,继续攻城。” 刘襄带队回营,敌军并未开城追击,主将受伤,群龙无首,其余将校怕止不住混乱,给敌人反卷入城的机会。 经过几日佯攻,他已经摸清了守军人数,大概在万人左右,这几天一番折腾,冻伤冻病的不少,已经有了大规模减员的苗头,再来几次,士气就要崩溃了。 城中的世家大族没有派出私兵,不知是厉温有别的安排,还是他们打着逃跑的念头。 无所谓了,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会帮助自己消减守军的人数,至少还会持续二十天的严寒,足够自己慢慢炮制他们。 这两天还接到了几个好消息。 周仓联系到了几股打着黄巾旗帜的农民起义军,不得不说,黑山军这几年声势很大,他在黄巾军的声望也很高,那几支起义军直接就投身了。 拢共有三万多人,青壮五、六千,现在正在冀州清河国和青州平原郡交界的地方整编。 来信请示,开春之后是回军清河还是东进青州。 清河国在魏郡的东北,再向东是青州平原郡,自清河北上是安定郡,东北是河间国和渤海郡。 说实话,刘襄没弄明白周仓为什么跑这么远,魏郡没有黄巾吗?为什么要横穿两郡,跑到青州边界去? 六百里啊,周仓怎么这么能跑?是自己的命令没说清楚,还是这个脸黑的家伙一路都没碰到起义军? 但事已至此,总不能把他叫回来。 只好回文,命其开春之后继续联络黄巾,壮大力量,不要着急攻城占地盘。 就他那点兵力,怎么可能拿得下清河国,更别说去青州抢地盘了。 与周仓的出乎预料不同,阎柔的战报就非常简单明了,度辽营和后军,步骑一万沿长城西进,已经全据定襄郡,大军正在黄河岸边的桐过县越冬,开春之后便会沿黄河北上,攻取云中郡。 刘襄发文,开春之后,命张郃调兵一万归于阎柔节制,进攻云中、五原,夺回河套地区。 并州军团分兵一万接管天井关,命令驻守天井关的冀州军团五千兵卒,汇合驻守黑山的五千人,东进黎阳。 黎阳是魏郡最南边的一个县,位于黄河北岸。 刘襄没去过黎阳,但他跟那个地方也算是有渊源。 渔阳营其实原本叫做黎阳营,起初驻扎在黎阳。光武帝的时候设立,选幽州精锐突骑一千,立营黎阳县,因此得名,属禁军编制,为洛阳屏障,亦可支援北疆战事。 后来,汉章帝的时候,北疆动荡,黎阳营就被调到上谷、渔阳一线驻防,再后来就常驻渔阳了,久而久之,黎阳营就被叫成了渔阳营。 这事,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自己当初莫名其妙的就拐到了禁军四大营之一,真他喵的运气。 老天爸爸果然爱我! 刘襄心情愉悦,邺县城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厉温重伤昏迷。 其余将校失去主心骨,是战是降,各执一词,军中伤兵不少,死亡人数与日俱增,他们很慌。 三天一过,邺县士卒心气已泄,安平军又来了。 橹车构建的防线缓缓推进,城上的床弩无法造成有效的杀伤,投石机不慌不忙的挨个点名,原本两百多具床弩,已经没几个能用的了。 最糟心的是,敌人还把装水的羊皮包和陶罐往城上抛射,砸在城垣上的时候,水还是热热乎乎冒着白气的。 寒冬腊月,若是被溅了一身的水,小风一吹,就冻瓷实了,皮肉像刀割一般的疼,时间一长就冻得不知人事了。 命中一发水弹就能减员一片。 邺县守军宁可被石头砸死,也不想受这种零零碎碎的苦楚。 他们真心希望敌军能攻过来,那时候就要狠狠的往下倒水,也让对面那些糟心烂肺的混蛋,尝尝大冬天被冻成冰棍的滋味。 可惜,敌人只出动了橹车、投石机,一次都没有全面攻城,但他们不敢不上城防御。 真憋屈! 安平军的的佯攻一天又一天,无休无止。 邺县的守军从气愤、憋屈,到绝望、麻木,只用了十来天。 上城的人越来越少,北门逃亡的人越来越多。刘襄命令,不得阻拦,只要不是手持兵刃大规模的靠近,安平军视而不见,任由城中之人踏着漳水的冰层离去。 等这些人离开邺县的视野,自有安排好的兵马去处理,东西两面有平阳、武威,河水北岸有粱期县。 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呢? 放开北城两门不是没有道理的。 刘襄不是凶残的不想放过城中之人,而是要防备敌军化整为零,绕后偷袭。 佯攻一直在持续,投石机始终在破坏城垛,因为城垣上的床弩都被毁掉了,不管有多少人上城,甚至不管有没有人防御,安平军都不靠近。 厉温颓丧的哀叹一声,败了,彻底败了,对面果然是天下闻名的良将,战法多变,根本抓不住对方的思路和用兵节奏。 初时,轻兵突进,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漳水防线没起到作用,武威还被隔绝在外,西边的翼护说断就断。 原以为对面用兵迅捷,可抵达城下之后却不紧不慢的构筑围堰,用兵节奏突变,把他给骗过了,以为对方是个不通军略之人。 大意了。 自己想等严冬,谁知道对面也在等严冬,中间还弄了一出城下燃火,这把火对邺县不疼不痒,却烧死了平阳,自己又断了东边的翼护。 声东击西,出其不意,便是把他放到平阳,也是要出兵救援的,可出兵就得死。 难以应对啊。 现在,面对自己的示弱、勾引,对面却始终稳健,一步一步拆除城防,毫不冒进。 他到底是什么风格呀? 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怎么用兵的? 厉温的脑袋包得严严实实,他的思路也堵得厉害,怎么都想不通刘襄的用兵之道。 无法应对啊! 这就是水无常势,兵无常形吗? 他始终被牵着鼻子走,感觉极其挫败。 化整为零派到外面的几路人马,如石沉大海,估计自己又失策了。 “咳咳咳咳,大仇未报,命不久矣,不甘心呐!”厉温在发热,咳嗽不止,每咳嗽一下,眼睛都疼得厉害,头也疼得要裂开一般。 他绝望了。 可他致死都不会想到,刘襄是个穿越者,与汉朝本地人的思维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三百二十五章 扩地 邺县无力再战,开城投降。 厉温不是那种拉着别人一起死的性格,守军战死的不多,但冻、病而死的人,超过了三层,士气已经崩溃,逃亡之人,与日俱增。 邺县的世家大族眼见不妙,早已出北门而走,他们才不会与城池共存亡。 城中还有六万百姓,再打下去,徒增伤亡而已。 魏郡郡丞、都尉出门请降,厉温站在城头,看着仇人收了印绶、图册,受降过程并未刁难。 那位是爱惜黔首小民的,不必担心屠城之事。 “唉~涿县老家,族亲一十七口的血仇,温,无能,难以相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他惨笑一声,宝剑出鞘,划过咽喉。 中平六年,正月初五,邺县降,太守厉温以身殉城。 安平军入驻城池。 刘襄对厉温殉城之事毫不在意,但另一个想殉城的,就让他很担心了。 孙坚。 邺县投降的同一天,他接到了孙坚的绝笔信。 信中说,陇西王国八月起兵,十月攻打散关,因事先有准备,他有信心依雄关而守,但韩遂十一月破陇关,兵围陈仓,使他首尾不能相顾。 两部叛军二十万,围攻陈仓、散关,他只有不到两万人,岌岌可危。 可恨长安、槐里皆有驻军,皇甫嵩、董卓拒不发兵,孙坚自认难以幸免,只能苦苦支撑。 可怜长子孙策随他在军中,突围不得。 其余四子一女随夫人吴氏在长安被扣留,事态如此,他退无可退,希望自己战死之后,刘襄能够帮忙看顾家眷。 他朋友不多,知己只有刘襄一人,望能念旧时情谊,伸出援手。 送信之人,伤势过重,竭力奔波二千里,在涿县之时就咽气了。 刘襄没想到孙坚能对他如此信任,这是托妻献子的交情了。 他也不明白为何皇甫嵩不发兵救援,陈仓乃是粮仓重地,散关更是雄关险隘,哪一个都丢不得。 这事董卓干出来,他信,但皇甫嵩在自己面前,一向是个爱惜后辈的忠厚长者,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唉! 自己鞭长莫及,想救援也是有心无力,江东猛虎和以后叱咤南方的小霸王,不会就这么憋屈的交待在关中之地吧? 那谁去开辟吴国的基业呢? 蜀国的刘皇叔已经交待在凉州武都郡,现在吴国的奠基之人也要死在不远的关中? 这两人都是因为自己才去的那边,合着,三国要被自己牵连,乱世还没开幕,就没了两个? 自己在关中三辅没有什么力量,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给安顿在汉中盆地的谭免免发信,请他出兵骚扰王国后路,减缓散关的压力。 也不知人家还认不认他,更不知道,这计策能不能成。 他无能为力啊! 孙坚孤军奋战却无人相援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同僚、盟友皆不可依赖,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干的决心,自己的命运,要抓在自己的手里。 先专注于眼前的战事吧。 扩充地盘,壮大力量,刻不容缓。 命令魏郡各县开城投降的文书,已经由郡丞发出,冀州军团一万人,自黑山东进黎阳,严纲、赵云各带一万人马扫荡其余十三县。 没有什么波澜,大军过处,无人可挡。 魏郡治下十五县,于二月初二全部平定,抓捕世家豪强、宗族大户三千余人,皆斩。 全郡八十万百姓分田种地,组建民团。 立告示于各城门外,晓谕各处山贼、水匪、起义叛军,此时来降,免去罪责,可参与分田种地,为期三月,过时则发大军进剿,鸡犬不留。 不提像赶集一样下山投降的贼寇盗匪,刘襄将后续之事都交给了赵云。 任命赵云为魏郡太守,领一万五千冀州兵卒驻守邺县、平阳、武威三城,节制黎阳县一万人马,负责守卫冀州南线及安定魏郡诸事。 他本人率领三万步卒北上巨鹿,发文命崔奕领八千骑兵东进,于曲梁县等待与大军汇合。 曲梁县位于鸡泽东北,是魏郡和巨鹿郡交界的所在。 刘襄其实可以沿漳水行军,自西南向东北逐一攻略巨鹿各县,但他想跟郭典谈谈,已经发文邀请,在曲梁县东方边界会面。 自张角起义那会算起,他跟郭典认识快五年了,后来张牛角起兵,郭典也曾在自己麾下作战,黑山军纵横太行山的时候,与巨鹿一直相安无事,暗地里没少做买卖。 所以他想劝降。 北上曲梁之时,调张辽、徐晃的左右两军驻防北新城,关羽领前军南下中山郡安国县。 安国县的位置很重要,位于泒水中游,东面是河间国,南面是安定郡,西南是巨鹿郡,背后还有北新城为依托。 根据后续的局势发展,进可攻,退可守。 中山、常山、赵国、魏郡,冀州九郡他已占据其四,吃掉其余五郡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东面的青州、南面的兖州、豫州、司隶、徐州、荆州等地陷于黄巾叛乱、宗贼造反,边远的扬州、交州、益州也是山越、南蛮作乱不断,各个自顾不暇。 洛阳局势异常凝重,灵帝已经昏迷不醒,随时都能撒手人寰。 凉州几乎全境皆反,关中平原的长安三辅,面临二十万叛军的威胁,一旦孙坚战败,三辅之地必然动荡不休。 大汉快要油尽灯枯了。 有人在扒骨吸髓,有人想力挽狂澜。 刘襄一门心思的想要壮大。 而郭典想保住家族的利益。 两人的谈判卡在了土地之上。 “放弃那些田地,跟随我,你的家族一样能够壮大。郭典,别逼我,你心里清楚,巨鹿那点兵力护不住你的家族,你我相识已久,我不想你没有后人祭祀。” 刘襄有些气愤,也有些急躁,郭典愿意投降,但不想放弃兵力和田地,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他不允许在自己的地盘上,有国中之国的存在。 郭典很委屈,按照惯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认你为主,带兵给你打天下,有点私兵部曲,家族占点田地,怎么了?哪错了? 干嘛要让他把田地和部曲交出去?那他怎么养家?他的家族还怎么繁衍子嗣? 空口白牙的让我跟着你造反,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是拼上全族性命的大事。 不但没给好处,还要往外掏老底,凭什么? 但他不敢硬顶,委屈巴巴的说道:“使君啊,谁家还没点部曲,都得有点田地,要不然心里不踏实啊。” 刘襄没好气的回怼:“老子就没有,老子的媳妇在中山有千顷良田的嫁妆,也让老子给分了,怎么就不踏实了?跟着我你们心里不踏实?我把你们都砍了,你们是不是就踏实了?” “使君息怒,使君息怒。”郭典赶紧相劝,可不敢惹这位发火,前几天刚杀了魏郡的三千多个世家大族子弟,这位可是说到做到的主。 他赶紧给跟随而来,隐于从人之中的另一个士族家主使眼色,自己笨嘴拙舌不会说话,还是得靠这个智慧高绝之人出面。 “广平沮授,字公与,见过刘使君。” 第三百二十六章 被胁迫的沮授 沮授,汉末三国时期数得着的智谋之士。 善权谋,能统兵,不是单纯的参谋型人才,跟周瑜、后期的诸葛亮、司马懿一个类型。 历史上,是袁绍手下的第一号人物,冀州士人集团的领袖,监察内外,威震三军。 刘襄仔细观察着这个身着从人短褐,胡须稀疏,眉毛清淡的三十余岁中年男子。 其身高七尺出头,身材有些单薄,面相平平无奇,却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淡然之态。 不知他脾性如何,便开口讥讽道:“藏头露尾非君子所为,公与先生以为然否?” 沮授从容一笑:“此,授之过也,望使君谅解。刘使君率大兵而来,吾战战兢兢,难免心忧过甚,失礼了。” 心胸还可以,不是偏激的性子。 刘襄心中思量,沮授能来,应该、大概、可能,是有投奔自己的念头,就是不知会有什么条件?也不知道他的政治理念是什么? 是为家族崛起还是想要一展抱负? 想到此处,开口询问: “吾心中有一疑惑,还望公与先生指点迷津。自周以降,国朝开启之时,皆分田于百姓耕作,国君、良臣都在压制大族兼并,众人皆知百姓为国朝基石,百姓活不下去,天下必然动荡。 那么,为何世家大族仍然崛起壮大,不可遏制?为何黔首小民被煎迫至此,生活无着?为何屡屡官逼民反?天下这么多智谋之士,难道看不出来,这是取死之道吗?北狄南蛮,东夷西戎,他们可没死绝呢!” 他一口气说下来,感觉气息有点不够用,喘息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盯着沮授。 沮授有些心惊,此君志向居然如此远大,这些疑问乃是天下之主才会考虑的事情,他已经不担心怎么扩充地盘,怎么争夺天下了吗?他现在就在思考怎么安定天下的事情了? 好气魄! 可他提出来的疑问,实在是千古难题,纵然是智深如海,也难以解决。 沮授有些艰难的回答:“人皆有私心。” 答案不难,难的是无法可解。 “公与先生有私心吗?” “有,天下人莫不有私。使君没有私心吗?” 刘襄笑道:“有,吾常常在私下里想,当杀尽私心过盛之辈,千人不够,便杀万人;万人不够,便杀十万人;即便百万,吾也杀得。滔天罪孽,吾,一力担之。” 在一旁静静聆听的郭典咽了一口口水,这句话的杀气太盛了,他有些惊骇。 真的要为了些许部曲和田地,跟这位硬顶吗? 会死的! 一定会死! 他怕了。 沮授叹息一声,劝道:“使君,杀戮无济于事,何不另想他法?当以律法约束,以贤明之士监管,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杀人确实解决不了问题,但能解决出了问题的人。”刘襄嗤笑一声:“现在,出问题的人太多了,所以,天下乱了。” 这话是诡辩,但也没什么错误,沮授苦笑,他是来跟对面之人谈判,争取巨鹿郡各家待遇的,结果被封住了口,保留田地、部曲的话,说不出来了。 这位的杀性太重了,也太强势了。 怎么办? 硬顶是打不过的,幽州士卒的战力,他们太清楚了,刘使君麾下十几万大军,纵横幽冀好几年,谁也不是对手。 他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我等愿出人出粮,供使君驱策,为使君攻城掠地,争霸天下。” 这是想要组建单属于巨鹿郡士族的军团,由他们出人出粮,不用刘襄花一个钱便能多出一股不小的战力。 想法挺好。 可能别人会欣然接受。 但刘襄傻了才会同意,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手下的士族之人,掌握独属于他们的军队。 “吾有一法,公与想听听吗?” “使君请讲。” “吾喜欢建工坊,幽州也有很多商品收归官方专营,将来冀州也会如此。产出的货物不少,需要经营、行商之人,吾手下商队还算赚钱,且财富源源不断,不知冀州士人有没有兴趣?可愿拿田地和部曲交换些股份?” 这话的意思,沮授听出来了,愿意给钱,让士人能够有优渥的生活,但私兵部曲和田地是铁了心的要收回的。 也是,没有哪个英明的主君,能容忍治下的家族无限制的壮大,王朝开端都是要分田给小民耕作,然后才能收到赋税。 治理地方的官吏都明白,要想地方安稳,必须要让黔首有饭吃有地种,否则便是大乱。 他自己做过两任县令了,每次都是这么干的,到任第一步便是打压豪族,死在他手上的宗族豪强也不少。 现在,轮到自己的家族被打压了。 该低头就得低头。 否则,会死! 跟这位谈了没几句,可他时时刻刻都有一种利刃加身的感觉,他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杀意。 沮授看了旁边的郭典一眼,点点头,心中明白,这位郭太守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 “使君容禀,我等愿降。” 巨鹿郡投降让刘襄很高兴,但让他更在意的是沮授这个人。 他盯着沮授问道:“公与先生要回了?” 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史阿的利剑就得染血。 沮授又看到了杀意。 他从心的双手作揖,躬身行礼:“授,拜见主公。” 刘襄上前一步,抓着沮授的双手,歉意的说道:“公与智谋高绝,吾恐错过,失礼之处,还望莫怪。” 沮授又有什么办法呢?小命在人家手上,家族在人家的地盘上。 唉! 该低头就得低头啊。 “主公言重了,能追随明主,得展心中抱负,此为吾之幸也。”他想了想,觉得不能自己受苦,就进言道: “主公,吾知有一大才,乃是左近巨鹿县人士,姓田名丰字元皓,博学多才,正直无私。此前在朝廷担任侍御史之职,因愤恨宦官当道、贤臣被害,于是弃官归家。主公不妨登门求贤,以示重视人才之心,此事,必传为佳话。” 刘襄点点头,很好,虽然是半胁迫的收到了麾下,但这就为自己举荐人才了。 是个好的开始。 就算是想拉帮结派,占据一定的地位,那他也认了。 冀州派系总会出现的,自己麾下有元从大将,有甄逸和袁涣这两个外戚,还是能够压制的。 “吾这就派人投递名刺,改日定要登门拜访,公与和我同去,在旁劝解一番,定要将田元皓请回来。” 沮授已经到位,田丰也别想跑了,自己终于有了顶级的谋士,虽然手段不太光明,但他相信结果是好的。 自己肯定比韩馥和袁绍强。 第三百二十七章 立个规矩 巨鹿郡下辖十五县,十水过路,一泽当中,河网密布,良田九万顷,有民七十万。 黄册记载只有五十四万,各个家族的隐户有十六万人,这还是被刘襄抄过老底,有大半隐户逃去了幽州的结果。 触目惊心而又习以为常,他每占领一处地盘,都能在世家豪强那里找到非常多的隐户。 而冀州为产粮大州,隐瞒的农户尤其众多,比幽州翻了好几倍。 田地也大多在各个家族手中,自耕农极其稀少。 刘襄想杀人。 杀了这帮硕鼠蟊虫,他就不用付出过多的代价,也能让百姓安安生生的分田种地过小日子。 巨鹿士族的人还活着,还有不少子弟在为官作吏,你让那些曾经的隐户和佃户怎么安心度日? 他用这个问题去问郭典,去问沮授,去问田丰。 结果得到了三种不同的答案。 郭典赌咒发誓,他对刘襄的忠心天日可表,其他的就没了,驴唇不对马嘴,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又是欺上瞒下的那一套罢了。 沮授告诉刘襄,他需要耐心,主公和士人缺乏信任,要多相处,亲贤臣,远小人,巴拉巴拉一套一套的,最后也没给出答案,这是还没归心,更不想出主意对付自己的阵营。 只有田丰正面回答了。 被征辟为监察御史的田元皓进言道:“明律法,使监察,整肃吏治。” 办法是个好办法,但那是宏观上的,是以后要努力的方向,暂时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 田丰一双眼睛怎么可能盯得住那么多手,他需要建立一支从中央到地方的监察体系,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刘襄准备调一部分缇骑和书吏,先把监察御史的架子搭起来再说。 现在还是得特事特办。 既要安抚当地士人战战兢兢的心理,还要让百姓安安心心的种田。 好麻烦。 真想杀人! 汉朝有三互法,除边郡之地因为没人愿意赴任,选当地人任命以外,县令以上的官员都是异地为官,但小吏全是本地的。 巨鹿郡的利益集团早已成型。 不能杀人就只能调任了。 刘襄下令,调当地官吏去并州担任佐使,试用三年,观其行事法度,考核期满再酌情任命。 调幽州吏员来巨鹿郡任职。 划巨鹿郡所有田地为官方持有,充为备用勋田,暂时安排百姓军屯,自耕农可于别处置换田地,愿去辽东之人,土地翻倍。 巨鹿留下了不少士族,收回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没人会甘心,肯定想拿回来,所以,刘襄要把这些田地赏给军中的骄兵悍将。 他倒是想看看,谁还敢伸手? 他治下的士族,可以有钱,但绝不能有人有粮,这是两个概念。 巨鹿郡的事情,耗费了刘襄很大的心力,因为他想把巨鹿作为范例。这世上的事,有一就有二,自己的势力、名望到了一定的程度,士族投靠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巨鹿郡就是样板。 这一番动作有点大,很多士子不满,流言蜚语喧嚣民间,他很烦躁。 更想杀人了。 郭典假借请罪之名前来探听刘襄的态度,沮授也婉转的相劝,主公当宽仁,当信任士子,对立于内部团结不利什么的。 田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错误,反正他家也没多少地,主公还给了布匹生意的分成,他其实不想要,俸禄足够自己养家了,要那么多钱是取死之道。 他冷笑连连,主公把你们的私兵都拿走了,你们还在往家里藏钱,藏那么多干嘛?被贼人偷走都是小的。 盗匪上门的时候,看你们怎么办? 主公缺钱的时候,也有你们好受的。 “启禀主公,当派人查实,传播谣言者下狱治罪。”他直接进言,根本不怕得罪人。 “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吧。”刘襄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条案,思索片刻道:“典韦,派人给每家大户送一把制式战刀。” 说完又强调了一句:“着宿卫送到各家家主手里。” 四、五十把刀而已,他出得起。 就是不知道,那些人家出不出得起人头? 后续各家怎么执行的家法,刘襄不关心,反正流言是止住了。 民间的事情比较繁琐,军队就简单多了。 巨鹿郡有守军一万六千人,各家私兵部曲两万七千多人。 裁汰老弱及家中独子,兄弟一起从军的,裁一人归家。 一大半人被清退,剩下将将两万,刘襄认为这些人还是一群歪瓜裂枣,再从其中选敢战之人一万,打散编入冀州守备军团,其余之人充任民夫。 如此一番动作,赵云在魏郡领兵三万,刘襄在巨鹿郡领冀州军团两万,中军步骑三万有余,还有民夫两万多人。 周仓这个冀州军团的实际统领,身边只有百余亲卫,而这家伙果然又出幺蛾子了,他带兵跑到兖州东郡去了。呈文说,兖州黄巾邀请他过去抵挡官军,现在已经收编了八万多人,青壮超过了三万。 兖州东郡在冀州魏郡和清河国的南边,横跨黄河,大河两岸都有地盘,周仓趁着封冻已经过河。 可他现在怎么回来? 黄河已经解封了! 呈文摆在了沮授面前,他现在被刘襄拜为军师祭酒,看完这封类似于战报的呈文,再加上最近了解的安平军军制,沮授后怕不已。 他仔细的算了一下,主公进入冀州的兵马有八万人,并州还有四万守备军团,前后左右四军两万人,辽东长史府一万三千人,度辽营五千人,长城防线一万人。 不算临时收编的八万黄巾,主公麾下已经有大军十六万八千人。 水军的那些水手还没算在内。 前几天自己还在算计怎么抵抗这支军队?果然,无知者无畏! 庆幸、后怕,五味杂陈。 转念一想,幽州十一郡,并州三郡,冀州五郡,七百多万人口,养这么多兵马,负担太重了吧?可主公治下赋税极轻,黔首安居乐业,还有余财改善生活。 怎么做到的? “主公如何做到的?”他秉持着好学的美德,不懂就要问。 “啊?” 刘襄莫名其妙,让你看周仓拉拢的黄巾,想想后续的隐患,要不要把他们接回来,你问的什么鸟问题。 “主公如何养起这许多军兵,还不使民间负担加重?” “抄家呗!” 刘襄解释道:“世家豪强极其富有,正好拿过来养兵,军队强大之后,就能抄更多的家,然后建更强的军队,如此循环,军队自然强大,黔首也能分田种地,既能安居乐业,也可提供粮草。” 说完他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世家豪强都是好人!” 又意味深长的看着沮授说道:“可惜巨鹿有公与这样的聪明人。” 沮授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种扩军的模式,怎么看怎么像蝗灾过境,但总觉得不太对。 他需要细细的思考,才能把握这支军队的军情,才能指挥部队,如臂使指。 幽、并、青、冀,霸业可期,自己要从龙而起,一展心中抱负! 第三百二十八章 托妻献子 冀州五郡在手,安平军分驻魏郡、巨鹿郡安定地方,其余四郡国态度各异。 河间王刘陔稳坐钓鱼台,皇帝亲叔叔的身份让他自视甚高,再加上这几年黑山军都是绕着河间国而走,幽州也对其秋毫无犯,让他有种迷之自信,认为天下谁也不敢惹他,极为安心的在自己的宫殿里高乐。 河间的赋税和灵帝送来的大笔钱财,足够他挥霍。 人间的愁苦,与他无关。 河间国的国相何遵跟养猪一样养着他,只要这位不搞事情,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这两人也没什么恶政,河间还算稳定。 与之相比,南边的安定郡就极为混乱了,四年前才除国,冀州又动荡不休,没人愿意去安定赴任,官位也卖不出去,从太守到县令,缺额的官员很多。 那里就成了世家豪强的欢乐谷,各种作,各种浪,也没人管。 现在更是闹起了黄巾,已经彻底乱了。 最东边的渤海郡早就躺平了,这些年幽州的海商自渔阳郡泉州县出海,路过渤海郡进入莱州湾,船队规模越来越大。为了方便行商,渤海郡的官吏早就喂饱了,民间也有很多人跟着幽州商人讨生活。 上上下下全都倚仗着幽州。 渤海太守杨璇算是看明白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幽州,否则渤海人就得弄死他。 干脆打消了乱七八糟的念头,百姓安居乐业,大家一起赚钱,有什么不好的吗? 此君彻底躺平,一副你们敢来我就敢投降的架势。 唯一像点样子的就是清河国了。 清河国曾经有一阵子被改名为甘陵国,所以封到此地的王爵叫甘陵王,后来国名又改了回来,王爵却没改,现任的甘陵王叫刘忠。 刘忠挺惨的,184年张角起义的时候,他被俘虏了,抓到了广宗关押,他的子嗣和国相冯巡都被杀了,是灵帝掏钱把他赎买回来的,可他年纪不小了,难以再生育子嗣,曾经颓丧过一段时间。 再后来他碰到了刘虞。 朝廷派刘虞做他的甘陵相,整顿、救灾、恢复民生,自此以后,刘忠重新振作,励精图治,矢志报仇。 这些年跟黑山军和青州黄巾干得最多的就是他。 一个全家尽丧,子嗣断绝,一门心思找黄巾军报仇的六十多岁老头。 刘襄挺同情他的,但不耽误自己派兵干掉他。 战场之上,可容不下慈悲。 大军在巨鹿停驻了半个月,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刘襄决定领一万人马在此坐镇,督促官吏调任、百姓分田,监察本地士族动态。 令其余人马东进。 “好麻烦,还是杀光了清净。”他忍不住报怨。 可报怨归报怨,他心里清楚,一味的杀人是不行的,迟早成为天下公敌。士族的力量很强,必须拉一批,打一批,得让他们斗起来,若是他们合力来打,自己是扛不住围攻的。 这次接受士族投降,好处也不少,以后的名声肯定有人吹捧,还能打消其他一些想投奔自己之人的顾虑,而且巨鹿各家提供了不少粮草,说是支持大军征战,表示恭顺之心。 这是他们的买命钱。 刘襄拿的心安理得。 命崔奕领三万人马进攻堂阳、扶柳,直抵安定郡郡治信都县。 命严纲领一万人进驻巨鹿郡广宗县,把守界桥,防备清河国支援安定郡。 命赵云领一万人自邺县东进清河国边界,牵扯刘忠的兵力。 命前军南下,攻取饶阳、武遂,切断安定与河间的联系。 传令周仓退回黄河北岸。 现在不是打兖州的时候,得先把冀州消化掉再说,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只会撑死。 临出兵时,他叮嘱崔奕:“子安,尽快占领安平全境,然后率军南下,与严纲、赵云三路齐出,夺取清河国。千万不要进攻河间,现在是皇权交接的紧要关头,灵帝亲叔叔这一枝太敏感了,不能碰,先围着,新帝登基之后再说。” “主公放心,某醒得!” 崔奕领兵东进,刘襄待在巨鹿接受士子们的骚扰。 今天这个拜见,明天那个来访,他谁也没记住,只觉得烦,可要闭门不见,又影响名声,还容易引起恐慌。 士人好交游,你得符合主流价值观,人家才能把你当做自己人。这些登门求见之人,都是来试探他的态度的,反正一件正事也没有,送点礼,谈谈经,论论典,讲讲各地风情,仅此而已。 他得见,还得听,要不然人家难以安心。 他这些年好杀人的名头,已经被士人盖章认定了,但凡脸色一沉,都能吓得客人一哆嗦,也是难为他们了。 算了,就当几天吉祥物,安抚一下人心吧。 二月二十,时隔一个半月,他再次接到了孙坚的信件。 这次应该是好消息吧? 正月初那会,刘襄派人给谭免免送信,想给孙坚找点援助,信使带回了好消息,谭免免答应得很痛快,汉中太守苏固也愿意襄助,两人凑了两千骑兵,六千步卒,出阳平关骚扰王国后路。 谭免免还联系了有交情的白马羌部落,约定一起劫掠王国的粮道,极大的缓解了散关的压力。 更好的消息是,信使返回之时,看到汉军大队人马已经向郿县方向行军,看样子要支援陈仓了。 孙坚应该能喘口气了吧? 打开封检,里面是一封帛书,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大概意思是说: 皇甫嵩真他妈不是玩意,拿老子当炮灰使,也就是老子牛逼,在散关拖了王国四个月,在陈仓拖住了韩遂三个月,彻底把凉州的两路叛贼拖成了疲惫之军。 然后那老王八蛋才出兵。 现在好了,人家抢军功,他只能眼馋的看着。 信中还着重的感谢了刘襄至书谭免免的事情,能隔着两千多里相助于他,这朋友交的值了! 最后又说,鉴于守城期间家眷被扣,他不能再让家人待在三辅之地了,思来想去,有能力护住他的妻儿,也愿意帮助他的只有刘襄了。 所以他让夫人吴氏带着四子一女北上幽州,书信发出之时就已经秘密启程,请刘襄派人接应。 孙坚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孙策,今年十五岁,在军中随他爹厮混。次子孙权今年八岁,三子孙翊今年六岁,四子孙匡今年三岁,这四个孩子是吴夫人所出。 五子孙朗才几个月,是妾室所出。 至于女儿是不是孙尚香,那就不知道了,还在襁褓,尚未取名,应该不是吴夫人生的。 刘襄跟孙坚的关系确实不错,在凉州的时候能玩到一起去,因为孙坚不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就想战场搏军功,壮大家族,封妻荫子。 至少现在,刘襄觉得自己能满足孙坚的愿望。 战场搏命,军功封爵,勋贵集团的好苗子啊,跟自己麾下的其他将校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不像那些在中央有政治权利,在地方有人有粮有势力的世家大族,这些世家已经壮大到畸形的地步了,上能制衡皇权,下能欺压百姓,中间又世代联姻,盘根错节。 说实话,这样的世家,他想不到办法去打压。 压不住啊。 曹老板利用宗室和寒门,企图制衡世家,结果辛辛苦苦几十年,儿孙不争气,最后便宜了司马懿。 这条路不好走啊。 士族出身的沮授、田丰都让他忌惮,那些世家出身的人才,他不太敢碰。 可是荀彧啊,荀攸啊,诸葛亮啊,太香了! 有什么办法能咬他们一口呢? 刘襄真的很想要他们的人,却又不想被他们的家族制约。 这个想法有点渣。 第三百二十九章 孙权的寻亲之旅 孙坚的家眷是肯定要去接应的,但刘襄和他的手下都不认识吴夫人,也没见过孙坚的儿子。 对方是秘密启程,肯定是乔装改扮过的,信里也没说行程路线,让他怎么找? 孙坚这个不靠谱的! 刘襄一筹莫展,史阿、典韦也愁得直挠头。 人海茫茫,怎么去找几个不认识的人啊? 愁人! 刘襄在发愁,孙权也在发愁。 他和母亲还有弟弟妹妹已经逃出长安六天了,身边只有一个父亲的亲卫和几个贴身的仆人,弟弟妹妹年纪太小,赶不得路,现在还没走出京兆。 这不行啊,回想之前几个月,自己和家人被官兵困在府中,就是为了逼迫父亲和兄长在战场上拼命。 听说贼兵有好几十万。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他明白,他们成了困住父亲和兄长的枷锁,只能死战,不敢后退。 他厌恶这样的日子。 将来,他定要统帅十万大军,把敢于囚禁自己的恶贼都杀了! 孙权正在生着闷气,想着以后怎么报仇雪恨,突然被人托住腋下,从身后抱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放到了车辕上。 “小郎,咱们该出发了。” 原来是母亲身边的侍女青依,孙权点点头,板着小脸,严肃的说道:“出发,加紧赶路!” “好的呢。”青依笑盈盈的回答,转头对其他几个仆人说道:“小郎吩咐,要加快赶路了。” “尊小郎君吩咐,这就加速赶路。”其他几人也是笑呵呵的回答。 两辆马车随即起行,慢慢悠悠的继续上路。 孙权小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这次逃亡有多么的凶险,怎能如此散漫?可他要忍着,不能告诉这些下人。书上说了,危难之时,人心叵测,他们一家尽是妇孺,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没有力气,若是这些下人起了歹意,那就坏了。 “权儿,到车厢里来,别受了寒气。”身后传来母亲的呼唤。 孙权麻溜的钻进车厢,给温暖的车厢里面带进了一股子冷气。 “你总在外面待着做什么?也不怕受了风寒。”吴夫人训斥了一句。 孙权悄声说道:“我在探查警戒,母亲不可掉以轻心,咱们在逃亡呢!” 吴夫人哭笑不得,仗都打完了,哪里需要逃亡,只是为了防备以后还会出现被扣留的事情,夫君才让他们悄悄的去投奔好友刘镇北。 这孩子被前些日子的事情惊吓到了。 唉! 可怜小小的年纪就要如此担惊受怕,也是为难他了。 吴夫人还没来得及宽慰,六岁的孙翊和三岁的孙匡被孙权严肃的样子吓到了,怯生生的问道:“二兄,我们会被人杀了吗?” “我会保护你们的。”才刚刚八岁的孙权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强调道:“父亲和兄长不在,我是家里最大的男子,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吴夫人哀叹一声,鼻头泛酸,将三个孩儿抱在了怀中,她心里何尝不是七上八下难以安稳,被兵马封锁门户,困在府中将近三个月,夫君与长子在前线被几十万叛贼围攻,朝不保夕。 她时时担心噩耗传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大人尚且如此,幼儿心中的惊惶,可想而知。 母子四人差点就抱头痛哭了,旁边两个襁褓中的小家伙,流着口水,含着指头,咿咿呀呀的助兴。 听到动静的吴夫人赶忙查看,青依也进入车厢搭手帮忙。 孙权想起出行的目的地,好奇的问道:“母亲,咱们要去投奔的刘叔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幽州很冷吧?我在书上看到过,说那里满山遍野都是雪,河水都是冻住的。” “你刘叔父我也没见过,是你父亲的至交好友,听说如你兄长这般年纪的时候就领兵作战,扬名天下了,现在不过二十岁,已经升任大汉镇北将军,幽州牧。”吴夫人也挺好奇,能被心高气傲的夫君钦佩,这得是个什么样的奇男子? “啊?好厉害!”孙权一直以为长兄孙策是最厉害的年轻人,没想到还有比兄长厉害的人存在。 母子两人正在交谈,车厢之外突然传来大队骑兵的声音,不一会就冲到了车前。 在孙权的担心之中,“停车”、“下车”的呼喝之声响起,然后便是仆人的惨叫和噼里啪啦的摔打之声。 他咽了口口水,摁住想起身的母亲,壮着胆子走出车厢,只见自家的马车被一群羌胡骑兵围住,几个仆人被长矛指着,身上已经见血,那些羌人正在贪婪的打量车身。 这是追兵到了,绝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强作镇定,扯着嗓子呵斥:“你们是什么人?敢阻拦大汉镇北将军的家眷?我要让我叔父砍了你们的头?” 尖利的童声差点刺破临近骑兵的耳膜,镇住了周围一片羌胡骑卒。 “你说你是谁?” 孙权一看有用,挺着胸脯,骄傲得像个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 “我叔父乃是大汉镇北将军,幽州牧刘公!” 一个羌族老兵犹豫的问道:“可是神威上将军刘公?” 孙权哪知道这个,什么神威上将军?他没听过啊。 但是,这不耽误他扯虎皮。 “正是。” “嘶!”周围一片吸气之声响起,几个胆子小的,忍不住勒马后退了几步。 夭寿了,怎么撞上了这个煞星的家眷。 刘襄的名字在凉州能令小儿止啼,一二十万人倒在了他的屠刀之下,那可是动不动就灭族的狠人。 事情还没过去几年呢! “小…小郎君,对不住,我们不知道,我们真不知道这是刘公家眷,惊扰之处,恕罪,恕罪,我们是董将军麾下,都是自己人,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一众骑卒惊惶失措,语无伦次,他们也不敢分辨真假,万一是真的就死定了,逃命一般的散去。 孙权一身冷汗,手脚发抖,颤颤巍巍的走进车厢,一头扎在了母亲怀里。 “母亲,换船,赶紧跑!是董卓的兵,他们追上来了。” 吴夫人怜惜的搂着着他,心里也发慌,若不是这孩子机智,今天就要被那些羌人祸害了。 “好,好,好,换船,换船,青依,快命人去找船。” 皇甫嵩和董卓都是长安的将领,围困府邸就是他们下的令,可仗不是打完了吗?她心里很是疑惑,为何要派兵追赶她们母子?难道又有什么变故? 刚受到惊吓的仆人也想早早离开这处险地,马车一溜烟尘冲进了附近的乡里,找来乡老,化名刘镇北的家眷,请其帮忙雇佣了一艘货船,顺渭水而下,奔东而去。 孙权母子其实是担心过度了,董卓的部队确实是在东进,但不是追赶他们,而是接受调令,要去并州。 二月初的时候,灵帝苏醒过来,凉州贼被战败,可并州黄巾仍然猖獗,离洛阳太近了,刺史丁原毫无寸进,就再次任命董卓为并州牧,要合州牧、刺史两人之力,剿灭并州贼寇。 董卓真心不想去并州,虽然收编了不少羌氐俘虏,缴获了一些战马,大军已经超过三万,可他觉得还是打不过刘襄。 不想去,干脆在路上墨迹。 孙权母子就是撞到了沿途劫掠的羌胡骑兵,属于无妄之灾。 可他们并不知道,一心以为有追兵要抓捕他们,躲在船舱里面不敢现身。 船到风陵渡,渭水入黄河,船老大不走了,他没有符传,不敢再前行。 孙权母子无奈,只好命仆人再去雇船,他们一行,幼儿太多,走陆路太慢了,还是水路顺畅。 也是赶巧,董卓的骑兵正在征集船只,为后续的步卒过河做准备。 再次碰到“封锁河面”的“追兵”,吴夫人确信出了变故,追兵要抓捕他们。 不惜代价的买了条小船,弃了马车,十几个人上船就走,也就仗着出身扬州吴郡,家乡又是临近太湖,主仆几人都会架船,这才“脱险”。 顺着黄河河道慌忙逃窜,激流险滩、沿途关隘丝毫不能阻挡他们“逃命”的意志,一路小心潜藏,半个多月的时间冲出了两千多里水路。 孙权迷茫的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满头都是问号。 “母亲,这是哪?” 第三百三十章 九中缺一 带着四子一女,几个从人,驾船两千里,冲出大河入海口,来到了渤海湾,这是吴夫人有生以来做得最疯狂的事情。 感觉…神清气爽! 看着辽阔无垠的海面,心中抑郁之气消散无踪。 可甭管心情如何,她得调头回返陆地,小船在河道里还行,真闯进深海,那就是找死了。 听到儿子的疑问,微笑着回道:“大河在青州乐安国入海,向北是冀州,再向北就是幽州了。权儿,咱们要尽快赶到幽州,寻到你刘叔父,请他派人打探你父亲是不是出了变故,无缘无故,怎会有人追杀咱们母子?” 说是要尽快赶路,可幼儿太多,他们需要马车。 一行人驾船在岸边停靠,仆人出去打探,都没带回来好消息,青州黄巾闹得很凶,野外的乡亭十室九空,不是被劫掠了,就是被裹挟了,而且听说冀州那边也在打仗,比青州还乱。 陆路难行。 那就走海路! 吴夫人心中的豪气还未消散,决定沿海岸继续向北。 此时已经是二月下旬,刘襄发信去孙坚处询问他家眷的行程路线,回信已拿到了手里,说是会坐船到河内,然后走太行山东麓去往幽州。 知道路线就好办了,无非是多派点人去河内郡的黄河渡口接应,即便不认识样貌,把自己的旗号亮出来等人上门便是了,携带多名幼子远行的队伍也不会太多,总能找到的。 对于能否接到孙坚的家眷,刘襄信心十足,而且心中窃喜。 这次凉州之战,孙坚当为头功,可惜他朝中没人,就算皇甫嵩如实上报了功绩名单,孙坚也只是得了个讨逆中郎将的加官,实权、爵位啥也没给,还是武都太守,继续镇守凉州。 他非常失望,极其愤怒,无比寒心。 刘襄去信宽慰,暗戳戳的提示,当控制关隘,连结汉中,等待时机。 等待什么时机? 当然是成为军阀的时机。 而他的家眷在自己手里,最终连人带地盘一起收到麾下,机会很大。 孙坚就是一颗钉子。 钉在关中平原的边上,是帮助自己夺取关中的绝佳助力。 自并州入关中,是李唐争天下的路线,刘襄不介意效仿一下。 董卓活不了几年的,凉州集团分崩离析的日子并不遥远,机会很快就会出现。 而关东士族在兖州、豫州、司隶东部、以及荆州南阳郡的势力盘根错节,自己若是在冀州直接南下,他们肯定报团,能把安平军耗得筋疲力尽。 不划算的。 别看幽、并、冀的地盘大,真论人口、实力,不一定比得过兖州、豫州,在加上他们后面还有徐州、荆州、扬州。 跟世家打消耗战,不是明智之举。 不如让他们内部争斗一番,自己先挑软柿子壮大实力。 若能拿下关中,黄河防线就是摆设,再拿下襄樊,长江防线也不是问题。 在冀州吸引注意力,然后开辟西线战场,等待敌人疲惫,这就是他下一步的战略重心。 所以孙坚很重要,他主动送家眷上门,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定要接到手里! 史阿率领一半的宿卫,五百人马已经去了河内,各处渡口、县城都会立起自己的旗帜,他们也会全力打探来往行人,刘襄相信他们不会辜负自己的期待。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吴夫人跟受惊的兔子一样,一头冲到了渤海里面,离他派出去接应的人手,错开了一千里河道。 这些他都不知道,还在期待着宿卫会带回来好消息,非常安心的关注起了冀州的战事。 崔奕兵临信都城下,正在围攻城池;关羽连克饶阳、武遂,正在监视河间国;严纲在界桥跟甘陵王刘忠干了一仗,小胜一场,正在对峙;赵云已经兵进清河国,刘忠分兵据守,已现颓势。 只需再加一路兵马,必能压垮清河。 战事很顺利,兵力优势,又是各个击破,唯一让刘襄遗憾的是没找到颜良、文丑。 颜良的家乡有分歧,有说在安平郡堂阳县,还有的说颜良不是冀州人,是徐州琅琊人,也不知道哪个对,反正堂阳已经被攻占,没找到颜良的家。 文丑的家在安平郡南宫县,倒是确有其人,但人不在家,不知道去哪里了,回头先把他的家人弄到手里再说吧。 安平郡还有一个名人,观津县的牵招,据说是刘备的儿时好友,他的家人倒是找到了,可惜牵招现在正跟随老师在洛阳待着呢。 一个都没弄到手。 刘襄叹了口气,转头看了正在伏案书写的沮授一眼,这些天沮授做了很多事,为安抚巨鹿士族没少费心,粮草辎重也处理得井井有条,更是举荐了田丰。 但是,未出一策。 还没归心吗? 汉时的士人,讲究个君择臣,臣亦择君,傲气着呢,想折服他们,不太容易。自己半胁迫的逼其入伙,他的家族也在自己的地盘上,所以他怂了,也算是尽心做事,总见他在沉思,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还在观察自己吗? 刘襄劝自己要有耐心,凡有大才华,必有大脾气,便如良马多是性子烈的,需要时间才能征服他们。 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老子也是有脾气的,不要让我等太久。 三月初一,周仓终于摆脱了官军纠缠,渡过黄河回到了北岸,八万余人顺势占据了兖州东郡的河北地盘,东郡、济北国、济南国、陈留郡的官兵被挡在了黄河南岸。 黎阳驻军大造声势,佯做渡河,兖州官兵分兵据守南岸,并在白马增兵,周仓所部危机自解。收编而来的黄巾有半数以上是老弱妇孺,让他们上战场只会拖后腿,裁汰四万撤往魏郡协助春耕,等待后续安排。 至此,两军各部隔着黄河对峙,安平军忙着攻取冀州,兖州官兵一时半会无力渡河,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清河颓势尽显,战机不可错过,刘襄命周仓抽调一万五千青壮北进,攻占贝丘,威胁国都甘陵县,刘忠所部军心动荡。 三月十五,赵云暗中分兵五千抄截界桥敌军后路,严纲趁势猛攻,斩刘忠于清水东岸,其部溃逃,安平军沿途追击,直抵甘陵城下。清河国士卒这几年征战不休,现如今国王战死,已是兵无战心,甘陵县开城投降。 其余五县,陆续投降,清河国全境到手。 三月底,崔奕、关羽会师在河间边界,其国相惊慌失措,河间王却不屑一顾,放言道:“贼兵绝不敢进河间一步!” 果如其言,敌军绕过河间,进入渤海郡地界。 渤海太守杨璇举郡而降。 赵云率队退回魏郡,严纲领兵镇守清河,周仓回返黄河防线,崔奕分兵占据渤海各县县城。 冀州九郡,单余河间。 第三百三十一章 洛阳 中平六年,四月初,汉灵帝刘宏,薨。 庙号度宗,谥号孝灵。 病情迁延八个多月,终于死了,满朝公卿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影响帝位正常交接的,正是这个大汉皇帝。 朝堂重臣都知道,今上不喜皇子辨,更属意皇子协,可不论长幼有序,还是嫡庶之别,亦或者是背后的势力,皇子协都没有一点优势。 灵帝刘宏临死之时,终于妥协了。 何进偷偷的在后宅饮酒庆贺。 皇帝不喜欢他的侄儿刘辨,也厌恶他妹妹何皇后,他为了保住家族地位,必须拼命的抓住兵权,也只能找寻世家为臂助。 他不知道皇帝想让他制衡世家的心思吗? 他知道,他的父亲就是这么干的,深得帝心,这些他清清楚楚,他一开始也是这么做的。 可变故出在了皇子身上。 灵帝刘宏十三岁被接到洛阳登基,一生荒淫,所出子嗣不少,前面几个皇子都夭折了。当初他的妹妹还是何美人,生下了皇子辨,是皇帝唯一的子嗣。 何家借此水涨船高,既欢喜又惊惶,听信了一个史姓道人的忽悠,苦苦哀求陛下,将皇子接到了宫外的史道人家中寄养。 刘辨幼时启蒙,接受的是神神鬼鬼的那一套,一点皇家教育都没有。 无威仪。 被人戏称为史侯。 刘宏自己被人评价为“不似人君”,可他想让儿子有皇室体统,所以很失望,但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只能忍了。 几年后,王美人诞下皇子协,且没有夭折,何家急了,何皇后命人毒死了王美人,刘宏很愤怒,可需要倚仗何家,事情不了了之,只是将皇子协送到了董太后那里养育。 刘协从小接受的是严格的皇家教育。 灵帝在这个幼小的儿子身上,看到了他自己都缺失的皇室仪态。 喜欢得不得了。 但董太后一系式微,王美人的家族啥也不是,刘协背后没人支持,灵帝就属意宦官集团倒向刘协。 何进慌了,思前想后,最终扑进了世家的怀抱。 结果如他所愿,刘辨于五月中旬登基,改元昭宁。 收获的季节来了,何大将军志得意满,在士人集团的撺掇之下,他要诛杀宦官,一个不留,完全不考虑朝堂上的权利失衡。 但已经成为太后的何氏不同意,现在是她的儿子坐江山了,需要皇权高高在上,需要宦官集团制衡朝堂,这两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争吵不休,何太后只允许除掉先帝的几个中常侍,不许清理宦官集团的势力,还需要他的兄长调转矛头对付世家。 任何一个君主都不喜欢无限壮大的世家豪族。 傻缺何进说漏了嘴。 因为从龙有成,升任司隶校尉的袁绍,想出了一个毒计:召外军上洛。 何进被表面包裹的诛杀宦官集团的理由蒙蔽了,没看到士人集团的底层思路:架空皇权! 所以,离洛阳只有百里的并州刺史丁原,第一个带军入城,被任命为执金吾,掌洛阳城防诸事,直属于皇帝的南宫权柄,被剥夺。 然后,董卓也来了,此时的他还是汝南袁氏的力量,何进反应过味来,命其回返并州,其余奉诏向洛阳开拔的部队尽数遣回。 董胖子不甘心,就赖在城外二十里不走,洛阳里面有他的盟友,有他的亲弟弟,他在等待时机。 他坚信会有转机。 坚持得到了回报,八月,洛阳大火,他不顾黑夜,出兵东进,在邙山撞见了被宦官劫持出城的皇帝刘辨,以及被戏称为“董侯”的陈留王刘协。 功高莫过救驾! 这救驾之功谁也别想夺走,无论路上阻拦的是谁,董卓一概不理。 领兵护卫皇帝,敢拦路者,皆杀! 他要,入城! 此时的洛阳很乱,想要挣脱世家,回归外戚本质的何进,莫名其妙的被几个罢官去职的中常侍刺杀,死在了皇宫大内。 以袁氏子弟为首的何进属下,领兵冲进了皇宫,杀掉了他们想要杀死的一切。 皇帝刘辨在这些“忠臣良将”的乱军之中,被几个失势的常侍“劫持”出城。 而何进的几路部曲在董旻的唆使下,屠杀了何进的弟弟何苗满门。 荒诞离奇,波云诡谲。 洛阳的这次大乱,纷繁复杂,但结果是宦官集团被诛杀,外戚何氏被连根拔起。 士人集团一家独大。 最后的隐患叫做刘辨。 所以,董卓废帝,袁隗亲自扶少帝刘辨下台。 袁绍知道自己脱不开冲击宫禁的罪名,他不想成为替罪羊,趁机表演了一出怒骂乱臣贼子董卓的戏码,大赚了一笔名望,回老家等待时机。 八岁的陈留王刘协,于九月初登基,改元永汉。 189年是个混乱的年头,光年号就有三个,头四个月是中平六年,五月到九月的中间四个月是昭宁元年,最后四个月是永汉元年。 刘襄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专心在冀州分田,以及建民兵团练,只有尽快消化新占领的地盘,才能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在此期间,分兵扫荡黄河北岸,兖州东郡和济北国,青州平原郡和乐安国,都被切下了一块地盘,西至黎阳,东到渤海,黄河下游一千里河道的北岸之地,都被他划到了冀州治下,成为了“冀州黄巾军”的势力范围。 五月中旬那会,新帝登基的诏令传到冀州,刘襄命人送去了河间国,河间王刘陔真的是个聪明人,第二天就送上了降表。 灵帝在位时,需要他安安静静、高高兴兴的活给别人看,他就安心的在宫殿里享乐,活得那叫一个滋润。现在新帝登基,他的身份不那么敏感,也不那么重要了,立刻就老老实实的投降。 真识时务。 国相何遵就不怎么听话了,先是反对,后又弃官潜逃,缇骑追索三日,将其射杀于漳水河畔。 冀州这边在按部就班,并州也没起什么波澜,董卓的注意力全在洛阳,根本就没靠近并州边界。 并州北部,阎柔领兵两万正在进攻河套。 鲜卑躲去了漠北,南匈奴王廷这几年接连受到打击,之前被鲜卑人吊打不说,新上位的单于于夫罗在并州南部被俘虏了一部分人马,现在带着残部在河东郡休养生息,不想回并州,也不敢回去。 河套地区的胡人部落、宗族、豪强,各自为政,难以合力,反抗烈度并不大,很顺利的被收入了囊中。 至此,大汉北疆尽被刘襄掌控,而防备、征伐草原的任务,他全权托付给了北中郎将阎柔。 初夏那会,还接到了一个好消息,宿卫寻找了三个月而不见踪影的孙坚家眷,终于出现了。 在海上碰到了幽州的海商船队,原本他们都快漂到幽州了,现在正被人护送,顺着漳水向巨鹿而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诏令封王 董卓现在意气风发而又忧心忡忡。 入城未久,便参与皇权兴废,他的野心膨胀得厉害。 可洛阳之中他的兵力并不是最多的,虽然长史刘艾使了个障眼法,夜间命士卒秘密出城,白天再大张旗鼓的回来,唬住了很多人,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西园八校、原大将军何进的部曲、原车骑将军何苗的部曲、执金吾丁原,都是威胁。 还有那个袁隗,真碍眼呐! “某家入洛阳,可不是给你们袁家做走狗来的,等你安抚好了士人,就会将董某弃如敝履了吧?”董卓小声嘀咕了一句。 “兄长,你在说什么?”董旻疑问道。 “叔颖,你在洛阳多年,交游广阔,可否联结一些领兵将校,让其站在咱们一边?” 董旻得意的笑道:“兄长放心,何进、何苗的部曲无所依凭,心生惶恐,吾早已联络,必使其归于兄长麾下。” 董卓兴奋的一拍条案,大声笑道:“好,哈哈哈,好,有这些兵马相助,洛阳之中,便是董家的天下,可笑那袁隗一心拉拢士子,妄图掌控朝堂,嘿嘿,嘴巴哪有刀子好用。” 下首的刘艾也在此时献计:“执金吾丁原麾下,多是并州兵马,领兵大将叫做吕布,原是明公属下,吾探知其人贪财好色,明公可用并州牧之名招揽,以资财结之,以高官厚禄诱之,其必能为明公所用。” “吕布?某记得他,确实勇武,这样,从我的马厩里选匹好马,挑一副好披挂,再送黄金百斤,珠宝一斗,派人去说服他。跟他说,提丁原的人头来见,将军之位不在话下,并州的兵马也由他统领。” 刘艾朗声说道:“明公如此厚待,其必来相投,吾举荐一人,姓李名肃,乃是吕布的同乡,由他去说,事半功倍。” “这几路兵马若能入我麾下,大事可期。”董卓心中欢喜,可笑了没几声,突然停了下来想,忧心忡忡的叹息道:“只是,洛阳之内能安,外部仍然危机重重啊。” 董旻疑惑不解,掌控洛阳便是掌控朝堂,外面虽然有几处叛乱,但也算不上危机重重吧? 他的这种想法,其实就是洛阳城内大部分士人的共识。大汉强盛得太久了,洛阳也太繁华了,生活在这里的人,根本看不到外面的苦难与混乱。 刘艾却听懂了。 “明公指的是刘宜程?” “如芒在背!” 董卓知道所谓的黑山黄巾是怎么回事,也明白幽州、冀州、并州,必然会落到刘襄手里。能打,还有地盘,最近的地方离洛阳只有百余里,威胁太大了。 “明公,朝局未稳,出不得兵。”刘艾劝谏道。 “某知道,可我不去打他,怎知他不会来打我?” 这确实是个难题。 刘艾沉思半天,进言道:“可用高官显爵安抚于他,超越其功绩的高位,必能引发士人妒忌,正好分担明公的压力。吾还听说蔡伯喈之女嫁给了刘宜程,明公当重用蔡邕,使其投鼠忌器。” 听到这事,董卓极为感兴趣的问道:“蔡邕是刘宜程的外舅?那老头在洛阳?” “在。” “为何?” 刘艾愣了一下,斟酌了几个词汇,总觉得表达不清楚,犹犹豫豫的说道:“性格执拗?” “哈哈哈哈哈。”董卓开怀大笑:“好一个性格执拗,好啊,这老头太让人喜欢了,重用,必须重用,哈哈哈,刘宜程的外舅在我手里,嘿嘿嘿。” 欢笑一阵之后,高声下令:“即刻征辟入府!” “明公,那刘宜程,该给个什么封赏?” 董卓收敛笑意,阴沉着脸色说道:“某曾听他说过,想当燕王,那就给他燕王之位,他想占据三州,某就给他六州,某倒是要看看,他的命格够不够硬,能不能担得住!” 几人计议已定,各去筹划。 永汉元年九月。 吕布斩杀执金吾丁原,率部归顺董卓;何进、何苗部曲尽数投入麾下;西园八校的兵权也大多被收入手中。 洛阳周边,董卓一家独大,兵马纵横城中,朝堂为之失声。 多有士人逃散。 董卓由司空改任太尉,兼领前将军,假节,赐斧钺、虎贲,更封郿侯。 封刘襄为燕王,领幽、并、青、冀、兖、豫,六州军事。 刘襄拿到诏令的时候,是九月下旬,他已经把治所迁到了邺县,漳水北岸的新城区正在平整土地,挖掘地基。 与诏令差不多时间送到的还有洛阳的情报,其中有一条让他很在意:董卓任命蔡邕为代理祭酒,很受敬重,后又被举为高第,历任侍御史、治书侍御史、尚书,三天之内,遍历三台。 现已升任巴郡太守,被留任侍中。 外放一任地方大吏,然后留任中枢,这是破格提拔的路数。 蔡邕这段时间当真是官运亨通。 “这死胖子要搞事情啊!”刘襄认为无论是给他封王还是给他老丈人升官,董卓都没憋着好屁。 “召袁涣、沮授、田丰、崔奕议事。” 袁涣是治中,沮授是军师祭酒,田丰是御史,崔奕是长史,别驾甄逸病倒了,便没惊动。 几人闻召而来,封王的诏书和洛阳的情报传看了一遍。 除了崔奕,其余之人皆眉头紧皱。 “主公不可奉诏!功业未到而临高位者,必有灾殃。”田丰的话很有道理,就是太直了,语气也不好,太生硬。 刘襄不在意的点点头:“元皓此言有理,吾召几位前来,是想商量一下,应对朝堂的态度。董卓乱政,我等该作何反应?” 沮授捋了捋本就不多的胡须,虽然没使劲,可仍旧捏掉了两根。 “主公,称王恐遭人嫉恨,此必是董贼奸计,领六州军事,便是要我军与其他州郡不睦,倒也无不可,正好师出有名。至于董贼乱政,于我军来说,利大于弊,但绝不能附和,反而要痛骂之。” 他又捋了捋胡须,胸有成竹的说道:“董贼跋扈,关东士人必不能容,吾断定,其必有一战,我军要偃旗息鼓,坐观成败。” 刘襄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了他胡须稀疏的原因,跟撸猫一样撸自己的胡子,没秃就不错了。 对于沮授开始献策,他很高兴,没有白白浪费半年的耐心。 这很好。 “公与高见。”说完又看着袁涣说道:“曜卿有何见解?” “主公,吾愿出使洛阳,一来代主公上贺表,恭贺陛下登基,二者,推拒封王诏令,再有就是,要将伯喈接回来,不能再让他胡闹了。” 袁涣对于蔡邕这个表姐夫失望透顶,多次去信劝说,对方却不为所动,固执也得分时候,现在更是成了别人拿捏主公的把柄。 昭姬可不是普通的妾室,是陈郡袁氏与主公联姻的纽带,不容有失啊,这蔡伯喈是蠢物吗?自己父亲骂他愚蠢果然没错,读书都读傻了。 这次一定要去洛阳,接不回来便斩了他,省得被别人利用。 待几位幕僚都发表了一下意见,刘襄刚要总结一下,说说自己的想法,就看崔奕似乎欲言又止,憋成了一副苦瓜脸。 这种扭扭捏捏的作态,可不是崔奕以往的风格。 “子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这里又没外人,你这憋得要死的样子,我看着难受。”刘襄忍不住吐槽道。 袁涣莞尔一笑,他跟崔奕也共事过挺长时间了,知道这是个直脾气的,那副憋得难受的表情,真的很好笑。 崔奕嘿嘿一乐,也不在意调侃,满是疑惑的问道:“封王有啥不好吗?某看你们都反对,却没说明白为什么反对,某想不通。主公乃是宗室,封王又不违反高祖非刘姓不得封王的告诫,为何不能接诏令称王?” “德不配位,天下人会非议主公,绝不可奉诏。”田丰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闻言解答。 沮授笑而不语。 袁涣耐心的给崔奕解释:“董卓乱臣也,妄行废立,新帝初登大宝,是其傀儡也,此诏令便为乱命,若实至名归,天下人不会说什么,但封王就过了,主公若是接受诏令,天下人会认为主公与乱臣贼子沆瀣一气,不但于名望有损,还有会被口诛笔伐。” “多谢袁治中、田御史解惑,某明白了,这里面弯弯绕挺多呀,差点把崔某绕进去。”崔奕拱手感谢。 “此时称王弊大于利,会被讨伐,当明拒之。曜卿,你代我出使,恭贺新帝登基,推拒封王诏令。我会手书一封,你转交给董卓。”刘襄可是知道,不久之后,关东集团的士族就会起兵讨董,他可不想一起挨揍。 没必要的消耗,能躲就躲。 “末吏遵令。”袁涣起身应命。 想起蔡邕的事情,刘襄交待道:“外舅的事情,他愿回就回,不愿回就算了,董卓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我军不参与讨伐,他没什么危险,对方也拿捏不到我。” “主公,怎可露破绽于外?” “你就把他当成我在洛阳的人质好了,正好安董卓的心,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挺好的。记住了,不要在洛阳冒险,安安全全的回来最重要。” “谢主公挂怀。” 第二天袁涣就出发了,带着恭贺新帝的礼物和送给董卓的信件。 刘襄的信很短,就两句话: 董仲颖不配封我为王。 别惹我! 第三百三十三章 董胖子的新发明 蔡邕最近很烦,宅院之外车马如流,他家门口跟市集一样嘈杂,这让他很反感。 他原本只是个不被皇帝待见的议郎,没地位也没心思参与朝政,每日泡在东观校书,偶尔去太学讲学,这原本不合规矩,但他学问高,名气大,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他自由来去,日子还算逍遥。 可董卓突然对他极为敬重,征辟入府,拜为祭酒,更是三日之内历经三台,没几天又提拔到了巴郡太守,留任中枢,加官侍中。 侍中是亲信清贵的加官,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 短短几天,他就从议郎升到了巴郡太守,侍中,荣宠加身,权威日重。 可他一点都不高兴。 官位是董卓给的,他这个侍中也见不到皇帝几面,反而成了别人眼里,乱臣贼子的心腹。 董卓实乃乱臣贼子,他把何太后给毒死了,虽然打着为今上报仇的借口,实际上却是借此威慑朝堂公卿。 这话是曹孟德告诉蔡邕的,这位曹家小友被明升暗降,丢了西园典军校尉的军权,面对逆贼,无力反抗,心中极为愤慨。两人早年相识,亦师亦友,经常来他这里饮酒论诗。 现在,曹孟德有些日子没上门了。 唉! 来的大多是阿谀奉承之辈,偶尔几个正人君子,还是骂他的。 老夫又不稀罕这破官,你们有能耐就去骂董卓呀,来我这里做甚! 今天怕是又得挨骂,到不是外人,是他舅舅家的表弟上门了。 “曜卿不在幽州待着,来洛阳何事?”蔡邕自知理亏,连说话都不硬气。 “伯喈兄长在洛阳可好?不如随我一起回去,也能与昭姬团聚,得享天伦。此次代主公出使洛阳,不日便要回返,兄长随我一起走吧。”袁涣还是想劝一劝,洛阳非善地,他这个表兄不是擅权谋之人,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吾尚有牵挂,走不得。” “昭姬不是你的牵挂?心心念念都是东观藏书,那些又不是你的。”袁涣都无奈了。 “昭姬已有归宿,来信说夫婿性子温润大度,她过得很好。女儿从不骗我,无需担心。” “兄长可知,若非主公阻拦,吾今日便要杀你。” 蔡邕这几天都习惯被人喊打喊杀了,面不改色的问道:“为何?” “主公志向远大,不可留破绽于外。董贼势大,主公若救你,代价极大,若不救,便会被人指责不孝。如此两难,不如由我来承担弑兄之名。” 袁涣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主公不同意,他的意思,是不与董贼正面冲突,你可借着他的威势,做你想做的事情,董卓不敢伤你,也不会让别人害你。但是,你也要注意己身安危,你若出事,两军必然大战。伯喈兄长,要当心啊。” 蔡邕摇头叹息,卷进这种漩涡,以后难以安宁了,但女婿对他,真的没话说。当初自己是看不上这个幽州边鄙武夫的,怕他粗鲁,会苛待女儿,现在看来,自己识人的眼光差着舅舅一大截。 “吾已明了,代我谢过刘使君。” 蔡邕两个表兄弟在交谈,董卓等人也在商谈。 “刘宜程拒了封王诏令,计策落空了,该如何应对?”董卓将刘襄的来信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既感觉气愤,又觉得轻松了不少。 信中的话,说得噎人,但意思很明显,不会主动挑起冲突。 这对董卓势力来说,是个好消息,能让他们缓出手来解决一些其他的隐患。 刘艾进言道:“刘宜程不受诏令却派出使节参拜新帝,是不想与我军大战,以此为由,可拉拢宗室承认今上的正统之位,他在宗室中的名望很高。狱中还拘押着刘伯安,明公当赦免其罪并重用之,再任用几个其他宗室,今上的正统之名便定了。今上安稳,明公才能安稳。” 董卓点点头,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嗯,就这么办,赦免刘虞,任其为扬州牧。” 董旻开口举荐道:“吾认识一人,乃是北军中郎刘表,素有名望,被士人尊称为八骏、八顾之一,若启用他,不但能拉拢宗室,还能拉拢士人,兄长不妨再启用一些名士,召来洛阳为官。” “好,便依汝言。那么,刘宜程该当如何?” 刘艾沉吟片刻,询问道:“必须给刘宜程封官晋爵,于内于外,皆有好处,明公与他有交情,觉得他会接受什么官职?” 董卓脱口而出:“骠骑将军,冠军侯。” 这是他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刘襄极为推崇霍骠骑,凡是认识他的都知道。 董旻撇撇嘴:“骠骑将军好说,那冠军侯不妥啊,孝灵皇帝之前封了中常侍王甫为冠军侯,兄长若是封刘宜程为冠军侯,那就是骂他呀!” 董卓气愤的一拍奏案,恼怒的说道:“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前面的几个冠军侯,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王甫这个阉货凭的什么?凭他诬告渤海王造反?灵帝失心疯了么?好好的冠军侯被糟践了!” 董旻、刘艾都觉得可惜,一个臭大街的阉人,坏了军方的至高荣誉,冠军侯啊,多少将领梦寐以求的荣耀。 太可惜了! 几人惋惜一阵,可还得谈正事,得稳住刘襄,否则洛阳安宁不了。 经过商谈,最终决定:封刘襄为骠骑大将军,蓟侯,食邑一万五千户,假节,赐斧钺,开府,录尚书事,兼领六州军事。 董卓看了半天拟订的诏令,嘴里不断的嘀咕:“董某把颜面和权力都给你了,你可别找事,待我稳定了局势,咱们再好好的干一架。他娘的,洛阳这破地方不能长待啊。” 转头对弟弟董旻和长史刘艾说道:“得把皇甫老儿调离长安。” 说完又想起一事:“给蔡伯喈增加八十个甲士护卫安全,绝不能让他被害。” “唯。” 第二天,朝堂之上,皇帝下诏: “赦免刘虞,任命为扬州牧。” “任命刘表为荆州刺史。” “征召名士二十人入朝。” “召皇甫嵩回洛阳。” “封刘襄为骠骑大将军……” 诏令很快就被袁涣带回,刘襄麾下几个幕僚传看一遍,觉得这个诏令有实际权力又不会让人太过非议,可以接。 刘襄却忍不住吐槽:“骠骑将军就骠骑将军,大将军就大将军,这骠骑大将军是董胖子发明的新词吧?朝廷有这个官职吗?” 他没记错的话,得到两晋时期,骠骑大将军才成为正式的官位,汉朝的时候,这算是尊称吗? 沮授笑呵呵的劝道:“主公不必计较官职名称,有开府之权,便能名正言顺的分置官吏;有录尚书事之权,便能代表皇帝行赏罚事;领六州军事,我军便可出师有名。董贼很大方了,其他小心思不必计较过多。” 刘襄默认了,好处已经捞到,确实不用计较过多。 安平军各部和麾下的官吏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动,他以前没有开府的权利,但照样分置官吏,根本就不去表奏,一点都不理会朝廷,一众属下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当的是刘襄的官,不是朝廷的。 这是安平军的共识,没人提,心里都懂。 以后,他也不会给属下表奏官职,除非,他不当你是自己人。 这次诏令,不过是给了个名正言顺的官位权职罢了,引不起什么动荡,各部该干嘛还是干嘛。 冀州民间的重点变成了改水田、盖暖房,准备明年春耕插秧,他们选代表去参观了幽州水田,产量是冀州旱田的一倍,知道这事以后,百姓动力满满。 今年安平军来了以后,减赋税、分田地,他们已经尝到了甜头,虽然粮食减产,可仍然能吃上饭,这已经让他们感恩戴德,准备死心塌地的跟着将军干了。 发现还有增产的办法,他们觉得好日子正在招手,有幽州做榜样,冀州百姓没什么顾虑,他们羡慕幽州百姓好几年了。 现在,咱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民间喜气洋洋,充满希望。 但军中其实有很多不满。 安平军的士卒满眼都是军功,青州、兖州就在对岸,并州还有西河郡、朔方郡、上郡没有拿回来,可将军却下令止步。 敌人不怎么样啊,肯定能干翻他们,为啥不让打了? 没军功拿,不爽! 为什么大军止步不前? 粮草不够啊。 去年的粮食产量减半,今年依然如此,幽州新改的水田,虽然产量比旱田强不少,但因为耕作方式改变,产量并没有达到预期,还有很多田地来不及改造,今年也得趁着农闲继续推进改田事宜。 加上冀州、并州持续了好几个月的战争,消耗了不少的存粮。 三州之地,九百多万张嘴,得先喂饱他们,余下的粮食,只够在家门口打一打防御战。 出征就得大面积的饿死人,他狠不下那个心,也没发现千载难逢的战机。 留一部分兵力驻守边界,其余各军已经调动到产粮地周边就食,为的就是节省一点运输的损耗。 商队已经动员起来,尽可能的南下购粮,特别是海商,船队已经云集徐州、扬州,那里受降温的影响比较小。 刘襄已经提示治下的商队,把铜钱尽量花出去,回来的时候只带物资和黄金。 铸币工坊的新铜钱已经开始向各地运送,各县署衙旁边专门建立置换所,一旦准备齐全,平安通宝就要开始置换五铢钱。 第三百三十四章 等待下一场好戏 刘襄清楚的记得,董卓在今年年底开始盗挖皇陵,明年年初又大肆铸造劣币,为的就是养兵。 他麾下的部队急剧扩编了好几倍,十几万的军队,消耗极大,需要金山银海才能养活,而地方上的官吏大多断绝了向中央运送的税款。 他在洛阳坐吃山空。 后来退往长安,也不是关东联军打得他损失多么的惨重,是真的耗不起。 想到这里,刘襄赶紧发信提醒了一下孙坚,信中提到董卓不日会退往长安,肯定要兼并其部,建议他尽快搬运陈仓的粮食,退到武都郡,并连结汉中,两地互为依托,据散关而守,方能保全实力。 若朝廷调任,便以不受乱命之名拒之。 又提到了最近世家大族想要起兵讨伐董卓,劝他不要参与,恐会被人当做炮灰,徒增伤亡,没有一点好处。 刘襄不会参与讨董,也不想让孙坚参与,他其实挺好奇,未来的联军盟主袁绍,还敢不敢来渤海? 还有那个韩馥,董卓会不会封他为冀州牧,他又敢不敢上任呢? 关东联军少了冀州的支持,又会打成什么样子呢? 真的挺好奇。 他占据冀州已经成了半公开的秘密,巨鹿郡、渤海郡、河间国的士族投降得太干脆了,不好拒绝,消息难以封锁。那就这样吧,反正灵帝已经死了,洛阳也已经乱了,大汉分崩离析,他没什么顾虑了。 大时代已经开幕,董卓乱政的第一场戏都唱了一个多月了,联军讨董的第二场戏正在酝酿。 现在,谁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呢? 规则已经变了! 从渌水亭那个小小的失怙少年,刚穿越到陌生世界的迷茫穿越者,到大汉朝两路大诸侯之一,这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 他轻舒了一口气,四仰八叉的躺在软榻之上,享受着孤独的宁静。 谁能理解他心里承担了多重的压力,谁又能知道他是怎样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到了这个位置。 穿越者与生俱来的孤独,他又能向谁去倾诉? 这一切,只能一个人享受。 他注定是孤家寡人。 软榻的角落里突然睁开了一双金色的眼睛,向前一纵,扑到了他的肚子上。 砸得他闷哼了一声。 “我去,你都好几斤了,想要了我的小命啊。”刘襄撸着突然出现的玄猫轻声报怨。 “喵!” “哈,你还挺得意?你个小混蛋!” “喵~呜~” 黑猫这玩意,太会突然袭击了,只要闭上眼睛往角落里一藏,谁也找不到它。 被小玄猫打断了伤感的情绪,刘襄也就不再矫情,撸了会猫,得干正事了。 “来人,备马。” 他要去北岸的工地上看看。 新城区有雇佣的灾民六万多人,地基已经挖掘的差不多了,现在正在规划好的民宅区域盖土坯房,那是他们过冬的房子,也是将来的居所,等城池建好,这就是第一批居民。 给自己盖房子果然热情很高,一天一个样,夏季打好的土坯,阴干了一个秋天,建筑进度很快。 “启禀主公,再有四天就能完工,半个月之内就能入住,不必担心深冬之时冻死人的事情。”被任命为邺县县令的袁霸在身边禀报进度。 他是袁涣的从弟,当了两三年的将军府谒者,为人谨慎有度,调任之后对新城区的建筑很是上心。 “十月底之前必须安排好过冬事宜,口粮、燃料、冬衣都够吗?六万人,将近万户,都是你治下的百姓,出了任何事情,我只找你问责。” “主公放心,末吏定当尽心竭力。” 刘襄点点头,走到给自己规划的宫殿所在,这里位于城区最北端的中央,宫殿区的北墙与北城墙一段重合,专门开了一处城门,设有瓮城,多置箭楼、敌台、角楼,是北城防御体系的一部分。 当然,现在还是一个个的大坑。 “宫殿不着急,明年开春之后先把城墙建好,其次是府库,然后是城中央的署衙。宫殿慢慢建就是了,不要为了赶工期就苛待百姓,我可以等,三年、五年,都可以。” “主公,有水泥辅助,一年能立城,两年之内就能完工,若是调一些苦役,还能更快。”袁霸还是想要尽可能的缩短工期。 领导说可以慢慢建设,这话是不能当真的,做得又快又好才能显出本事,才会给人留下好印象。 可他的提议被否决了。 “不行啊,他们要修路,联通冀州各地的大道才是重中之重,有南城在,邺县新城没那么着急。对了,跟那些富户们说,新城区规划出来的住宅区域,现在买地皮价格优惠,让他们来竞价,不要铜钱,金银、布帛、粮食都行,铜也行,反正不要铜钱。” 新城东西一横,南北两竖,三条主干街道,把城区分成了六块。 中央靠北的区域是宫殿,靠南是署衙,其后是官员的宅院,西南和东南都是民宅和市集,东北是府库和军营,西北也是军营。 刘襄不用军队把自己围起来,他就觉得不安全。 这是大概的规划,南城比北城要大不少,因为南城住的人比较多。 越靠近中央的宅子自然越值钱,他想拍卖一部分土地,用来支付新城建筑的花费。 也不知道能有多少,试试再说吧。 袁霸有些为难的说道:“想迁入新城区的肯定很多,明眼人都知道那里是咱们的都城,可要卖多少地皮?价值几何才能出手?还请主公示下。” “不要说数量,让他们自己出价,选最高的几家就是,先出手民宅临街的地方,刨除署衙占据的两里,五里长街能安排几家府邸,才不会让他们觉得寒酸?” “末吏觉得不能超过十家。” “那就先卖五家,一丈方圆起价一斤黄金吧。” “唯。” 骑着白皙在大坑套小坑的新城区转了几圈,刘襄通过浮桥回到南城署衙,白皙迫不及待的要回马厩,它闺女在等它。 刘襄非常不满的揉着白皙的面颊报怨:“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啊?你还有良心吗?妄我对你这么好,有了新欢就不愿意搭理我了!” “哼~”白皙不耐烦的敷衍了一声,觉得主人犯病了。 “唉!走吧,走吧,回马厩。” 报怨归抱怨,他还是把白皙送回了后宅的马厩,顺便看看小胭脂。 胭脂是白皙和赤菟的后代,是一匹艳红色,额前有块菱形的白斑,四蹄也是白色的小母马,现在半岁了。 赤菟的毛色像火炭,原本就红的有些鲜艳,胭脂比他爹的毛色浅一些,更显艳丽,半岁的小马,骨架已经长开,肩高已经快有一米四了,调皮得不要不要的,看到有人靠近,蹦蹦跳跳的就过来了。 也不理它的亲娘白皙,对着刘襄就是一头,撞得他一个趔趄。 真活泛! 这是属羊的! 肩高一米四,头高一米七,长一米八的大羊羔子,谁受得了它的亲热? 刘襄捂着胸口落荒而逃。 问了门口的马夫几句,又嘱咐他用心照料。 马夫信誓旦旦的保证,必定尽心竭力的照顾好这个调皮的小马驹,还预言胭脂肯定能长到七尺。 刘襄觉得他在说废话,赤菟肩高七尺半,白皙也有七尺,他们两个的基因,只要营养跟得上,长到七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用你预言? 刘襄翻了个白眼,揉着胸口向前衙走去,刚才侍从禀报,有人拜访。 来的人是曹孟德。 第三百三十五章 曹操散家财 曹操慢条斯理的整衣正冠,缓缓的双手作揖,跟个迟钝的老头一般躬身,口中大声见礼,话语抑扬顿挫,故意在“大”字上落了重音。 “沛国曹操,表字孟德,拜见骠骑大将军!” 刘襄翻了个白眼,知道他在作怪,笑呵呵的看着比正常人慢了半拍的行礼速度,还特意在“大”字上用了重音的曹孟德,既不阻止,也不搭腔,非得等他一躬到底之后,才用讥讽的语气说道:“有意思吗?” “骠骑大将军恕罪,鄙人无官无职身份低微,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莫怪。” 刘襄不想陪他玩了,也不想猜测他行为中的深意:“行了行了,再说怪话就滚出去,你我相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曹操还在装腔作势,满脸惊慌的说道:“哎呀,骠骑大将军权威日盛,小民惶恐。” 刘襄指着大门,盯着他不言不语。 曹操展颜一笑,心中暗道,看这样子,刘宜程还是念及旧日交情的,那劝他的话就好说了。 心中思索,也没耽误说话:“嘿嘿,这不是想要博君一笑嘛,多时未见,想煞曹某人也。” 刘襄不咸不淡呵呵一笑:“呵呵,吾只听见讥讽了,多年未见,上门就嘲讽我,这就是曹孟德的做派?” “开个玩笑罢了,莫要气恼,宜程升任骠骑将军,得遂平生志愿,曹某恭贺,只是来得匆忙,贺礼等下次再补。” 刘襄摆摆手:“董卓给的官,当不得真,你不在洛阳享福,跑我这里可是有事?” 曹操顺势接话:“董卓实乃乱臣贼子,妄行废立,吾不愿与其为伍,弃官潜逃,来求宜程庇护。” 求自己庇护?刘襄不信,怕是要散家财招兵吧? 史书记载,曹操逃出洛阳之后,去兖州陈留郡散尽家财招募兵马,可他是豫州沛国人,不回自己老家,反而跑到陈留散家财?他只身脱逃,散的是谁的家财? 汉代可没有银联。 散的是陈留太守张邈的家财吧? 现在,这个狗日的盯上了自己? 想找自己拉投资? 支持一下曹操,缓解一下跟关东士族的关系,倒也无不可,但给一些铜钱可以,要兵要粮是肯定不能同意的。 打定主意,刘襄伸手一引,邀请曹操坐下相谈。 两人相对而坐,侍从奉上热酒暖身,刘襄伸手为曹操斟满,开门见山的说道:“有何事不妨直言,沛国曹氏乃名门望族,何须我来庇护?” 曹操的父亲曹嵩,原是夏侯家的孩子,是西汉名将夏侯婴的后代,后来过继给了曹腾做继子,继承了曹氏的宗祠,虽然曹家这几代站在了宦官集团这一边,但他们是西汉名相曹参的后人,实打实的名门世家。 沛国乃是刘邦的龙兴之地,曹氏、夏侯氏在此地繁衍生息四百年,早已根深蒂固,盘根错节。 曹操身为宦官后代,可交往的都是名士,千万别以为他会被歧视,他的小伙伴是袁绍。 袁绍虽然母亲出身不高,但后来过继给了早死的伯父,成为了汝南袁氏三枝之中,其中一枝的承嗣之人,摆脱了庶子的身份。 东汉后期顶级世家的嫡子,是曹操的伙伴,张邈、许攸等人说好听了叫为友奔走,说不好听一点,这些人都是他们的跟班。 他年轻的时候可没少胡闹,你听说他吃过亏吗?举办月旦评的名士许邵不愿意评论这帮子纨绔,曹操把剑架在人家的脖子上,逼着他给自己评论,结果传为美谈。 你换个出身低微的试试,不等出门就打死了。 这样的人需要自己庇护? 他就是图自己的人和钱。 下贱! 曹操没有开口谈钱,他端起热酒喝了一口,颇为愤慨的说道:“董卓妄行废立,大逆不道,扶伪帝登基以为傀儡,使天子蒙尘,宜程何不起兵讨伐,拨乱反正,扶保天子重新临朝,立此奇功必能名留青史,千古称颂。” 刘襄知道关东士族起兵的时候,用的就是扶立少帝刘辨的名头,结果他们刚起兵,董卓就把刘辨毒死了。 这正好可以当做推拒的借口。 “不能打,若起兵,就是逼迫董贼害死陛下,此等罪过,谁能承担?陛下一死,伪帝便名正言顺,倒时怎么办?认还是不认?打还是不打?吾为宗室,打,便是图谋皇位,不打,便是自毁军心。左右为难啊!孟德可能理解我的难处?” 曹操心说,你利用黄巾作乱,占据幽、并、冀三州,还想赚取忠臣的名号?你觉得我会信?要不是只有你能与董贼相抗衡,我才不会来。 但话不能说透,面子不能撕破。 曹操沉痛的说道:“不除国贼,天下就要乱了,宜程当以国事为重,个人名声只能暂且抛作一边。安定天下,抚慰黎庶,投身报国,此为正道。是非功过,录于史册,载于典籍,自有后人评说。” 刘襄再次伸手为他斟满酒杯,苦笑道: “孟德无需再劝,吾不会起兵,害死陛下的名声我担不起。吾知道,在你们眼中,趁乱占据地盘,实乃乱臣之举,但百姓流离,冻饿而死者众,尸体横陈,连阡累陌。吾只想把他们安顿下来,让他们能活下去,仅此而已。” 这话曹操不信,皱着眉头说道:“宜程何须如此搪塞?视我为痴傻之人不成?” 刘襄叹息一声,看着曹操恼怒的眼神说道:“孟德,你出身高门显贵,眼睛一直在向上看,想的是天下大事,可曾低头向下看过一眼?” 他微微摇头,继续说道:“百姓有多艰难,你不知道,你也不在意,你的眼里没有他们。我本是渌水亭落魄寒微之人,耕过田、放过牛、挨过饿,知道两餐不济的艰辛。 唉~,道不同,难以理解,我也不期待你能理解。就这样吧,你做你的天下大事,我安顿我的百姓,咱们各行其路。就像你说的,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我不会起兵,但我愿助你三千万钱,你随时都能派人来取。” 曹操惊疑不定的看着刘襄,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怀疑,但他是当断就断的性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我过些时日便来取钱。”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只身向南,继续为他的理念奔波。 现在的曹操,还是汉臣,想要平定混乱,重现他幼时所见的繁华。 那个世界,国富民强,四夷宾服,大汉威凌天下。 那是他的理想国。 借曹操的身份,缓解一下与关东士族的关系,消除联军攻打冀州的隐患,为此付出三千万钱,刘襄并不觉得有多么的吃亏。 五铢钱快要毛了,不赶紧花出去,就是一堆废铜。 他不但许给曹操三千万钱,还准备了四亿钱去南方买粮,幽州商队动用的铜钱只多不少。 今年的粮价本来就暴涨,再加上他的推波助澜,司隶、兖州、豫州、青州的一石稻谷已经破千钱,徐州、扬州稍微好点,也有八九百钱了,荆州、益州商队过不去,估计价格也低不了。 只有幽州、冀州和并州大部,粮价还能稳定在一百六十钱,甄家作为刘襄治下的大粮商,功不可没。 各处大道、港口已经派兵封锁,绝对不许走私粮食南下,鼓励百姓举报。凡有囤积居奇、走私者,抄家,男丁一律斩首,女子贬为奴仆,举报属实的百姓,可分其一成家产。 在刘襄的治下,百姓有一条发家致富的捷径:举报不法。 放高利贷的,聚众赌博的,倒卖违禁物品的,囤积居奇的,私藏甲胄、强弩的,私铸钱币的,伪造地契私占田产的,意图反叛的,但凡抄家的罪名,如实举报,查处之后都能分罪犯的家产。 还有协助抓捕罪犯,也有赏钱。 幽州民间已经兴起了一个全新的行业,他们称呼自己为“捉刀人”,以抓捕罪犯,探查隐私,举告不法赚钱。 有利有弊吧,刘襄没下令禁止,准备再看看,各乡都有民团,他们顶多出点治安事件。 时间来到十一月份,各县的钱币置换所开门,告示早已下发到各处乡亭,平安通宝置换五铢钱,为期三月,三月之后,将军府治下禁止五铢钱交易。 置换时,不分整钱、荚钱,称重兑换,铁钱不收。 平安通宝重半两,为十二铢,铜六成。 五铢钱重五铢,好钱含铜七成,劣钱在三层到五成之间。 称重兑换时,大概是一个换三、四个,长期流通的五铢钱有磨损,还有剪边、扣心的荚钱。 货币价值是一兑三。 但民间更喜欢金灿灿的平安通宝,份量足、好看、难仿制、劣币罕见,因为打击力度极大,私铸死罪,损毁罚苦役。 所以新钱的价格有些虚高,普遍在一个换四、五个好钱的样子,那些荚钱就更多了。 因此出现了不少聪明人,运着新钱去各处乡亭兑换五铢钱,然后再到官方的置换所兑换,中间能赚一笔差价。 刘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算勤劳致富了,还能帮助加快钱币置换的速度,只要没有涉及私铸劣币,他乐见其成。 这种生意做不了多久,不说三个月的期限,自十一月起,士卒、官吏的俸禄,工匠、力役的工钱全部发放新币,各处工坊出产的商品也全部用新币结算。 特别是粮食,定价为五十平安通宝一石。 物价很快就会稳定,兑换的价格也会逐渐趋于平稳。 第三百三十六章 钱荒 刘襄治下的铸币工坊在涿县,由军都山铜矿和红透山铜矿直接供应纯铜物料,两处铜矿每月可产铜二十多万斤。 而铸币工坊每日可铸造平安通宝十二万枚,每月消耗不到十四万斤铜,所以他不需要融掉现有的铜器,更不需要把五铢钱回炉提取铜料,他得想办法把手里的五铢钱花出去。 之前储备了一年零四个月的产量,有五千八百万枚新钱,可兑换将近一亿八千万五铢钱,加上他府库中存放的,总量超过六亿,其中四亿已经派人运出去买粮了,大概能换回四十多万石粮食。 等兑换完毕,手上还得有两亿,得赶紧运出去买买买。 明年开始,五铢钱就要大幅度贬值了。 董卓铸劣币,已经丧心病狂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明后年司隶、兖州、豫州的粮价就能涨到五十万钱一石,其他商品的物价也是上千倍的往上涨,连带着其余各州的物价也跟着几百上千倍的涨。 虽然有战争破坏民生的因素在里面,但最大的原因就是劣钱太多了。 洛阳铸币的规模可不是他麾下的工坊能比的,而且董卓不需要考虑防伪,刘襄可不行,平安通宝的用料配方,硬化工艺,模具都得严格保密。 特别是模具,汉代铸币用的是泥范、石范、铅范、铜范,而刘襄的铸币工坊用的是精钢模具,冷锻技术,所以平安通宝硬度高、耐磨损,且不易仿造。 这都要严格保密,以至于规模一直提不起来。 所以面对境外行商的大商队被禁止兑换新钱,他们必须把五铢钱花出去,暂时只能用黄金跟工坊交易,以后钱多了再说吧。 还有冀州的大族富户,也被下了禁令,不许大规模兑换新钱,出于补偿的心理,提醒了他们一下,赶紧把手里的五铢钱花到外面去。为了防备这些家族有什么恶心人的小动作,缇骑已经加派人手,时刻盯梢了。 幸好境内大族不多,也还能看得过来。 刘襄没有那么多的钱给他们换。 置换所主要面对的是小门小户的百姓,这批新钱也是为了保证百姓的日常交易,维持境内的商业流通。 他的治下等于是铜钱和黄金双币制度,大宗交易和对外贸易用黄金,民间的小额交易用平安通宝,按铸币的速度来算,这种情况得持续挺长一段时间。 钱荒啊,不够用啊! 但总好过被董卓收割,货币制度完全崩溃。 其实董胖子已经开始铸造劣币,只是一开始规模没有那么大,洛阳在十一月初的时候就出现了他铸造的白钱。 派去洛阳的缇骑前几天就送回了样品,含铜量极低,以铅、锡为主,杂质含量非常高,份量也不足,钱币是灰白色的,非常薄,一用力就能捏弯、掰断,因此被叫做白钱。 估计不止是因为颜色,还有白给也不想要的意思在里面。 再有一种就是用杂质很高的铁料铸造的铁钱,这玩意放几天就能生锈,根本不值钱,但在董卓那里,这种铁钱已经算是成本比较高的良心钱了。 这两种钱,谁也不想要,但在兵卒的刀枪之下,也没人敢不收。 真他妈造孽。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曹操再次赶到了邺县,他说正在招募兵卒,想要点兵器甲胄。 觍着脸的说愿意用钱买。 不给就不走了! 刘襄很无奈。 “你用我的钱买我的兵器,你好意思?” “话不能这么说啊。”曹操一本正经的解释:“你答应了给我三千万钱,那些钱是不是就算我的了?只是暂时放在你手里,是这个道理不是?” “行,算你有理。” “这就对了嘛,我用这些钱跟你做买卖,有错吗?”曹操笑得极其奸诈:“我给你加钱,让你大赚一笔!” 刘襄被气笑了:“哈,我还得谢谢你呗?” 曹操哈哈一乐,起身抱拳:“宜程援手之恩,曹某没齿难忘!” “钱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甲胄我也缺,兵刃可以给你,你想要多少?” 钱已经答应给了,刘襄不在乎再给些兵器,曹操新招的那点兵力,在安平军面前什么都不是。 “三千杆矛戟,三千柄环首刀,一千盾牌,一千弓弩。” “可以,但得等几天,吾需要调拨。” “爽快!” 这些兵器能装备五千大军,看样子曹操在陈留受到的支持不小,刘襄下令在淘汰下来的兵器中,选择品相好的运来邺县。 夹钢打造的战具他是不会往外给的。 幸好冀州在组建民团,运过来一大批原本应该被淘汰,武器工坊翻新了一下准备装备民团的兵器。 曹操要是明年过来,刘襄得在民团中调拨,那就麻烦了。 三天后,兵器到位。 刘襄特意从私库里拿出了一柄宝剑相送。 恶趣味的介绍道:“此剑名青釭,乃是百炼之宝,锋锐异常,削铁如泥,特送与孟德兄,预祝武运昌隆!” 名字虽然恶趣味,但青釭确实是用夹钢法折叠锻打出来的宝剑,比汉代的百炼剑只强不弱。 带兵之人没有不喜欢宝剑名马的,曹操双手接过长剑,抽剑出鞘,只见寒光闪烁,云纹密布,一看就不是凡物,心中欢喜万分。 “多谢宜程!” 曹操收剑入鞘,摘下随身玉佩,递给刘襄。 “吾身边没什么宝物,只能以随身之玉回赠,聊表情谊,莫嫌寒酸。” 刘襄行礼接过,他其实不确定曹操是拿自己当朋友,还是利益相交。 无所谓了。 现在,支持曹操符合自己的利益,那就支持他。 以后,等他成了绊脚石,那就干掉他。 明白自己的内心,便不会被迷惑。 “孟德,前些时日听说袁绍怒骂董贼,当天就逃出了洛阳,现今如何了?”刘襄想打探一下情报。 “回汝南家中了,袁氏在朝堂上的影响极大,董贼没有追索,最近听说要封其为琅琊太守,朝中已经有人上表举荐了。” “那袁术呢?” “也在汝南家中。” 好家伙,袁氏三枝,有两枝离开了洛阳,只留袁隗一枝在中枢,看样子是嗅到了风险,这是汉末世家分开下注的鼻祖吧? 不对,他们是自己坐庄。 可惜最后都败了。 仔细想一想,刘襄发现汉末三国的诸侯,全是失败者,包括三国魏蜀吴,他们最后都没赢。 最大的赢家,是以司马家为代表的世家,这些人的行事方法啊,甭管谁赢,他们总有人能站在赢家一方,然后就是攫取胜利果实,最不济也能香火不断,家族绵延千年不绝。 对规则的解读,当真厉害。 汉末三国,一群失败者的悲歌,却如此激荡人心。 不得不令人感叹。 史书有时候很大,能承载上下五千年。可有些时候也很小,装不下这几十年的风华绝代。 第三百三十七章 坐拥宝藏 等待时机 曹操带着五百余人,赶着两百辆大车,南下黎阳,他要在那过黄河去陈留。 两百辆大车有一百五十辆装的是铜钱,两千万五铢钱。 铜钱很重,八十个钱就是一斤,两千万钱就是二十五万斤。 老曹即是个无赖,又是个讲究人。他无赖的用刘襄的钱买刘襄的东西,讲究的是,他用翻了一倍的价格购买兵器,那些武器,即便是新的,也就值五百万钱,老曹留下了一千万。 在听到送给他的回答之后,仍然坚持付钱。 且一句都没提战马的事情。 贪而有度,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刘襄又送了他两百辆辎车和两百匹上好的驮马,能给斥候代步的驮马,这些,价值不下五百万钱。 其实还有个问题,他一直没有问出口,兖州连五千人的装备都余不出来了吗? 他们到底招募了几万人,才如此的缺乏兵刃? 兖州这一路的联军快要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豫州是个什么情况,而将要去徐州琅琊郡上任袁绍,又会和徐州刺史陶谦,发生怎样的故事? 陶恭祖可不是温厚纯笃的老实人,先后跟随皇甫嵩、张温征讨叛军,去年任职徐州刺史,今年年初就把黄巾军赶出了治下的地盘。 他和韩馥可不一样,性子没那么懦弱,也不是袁氏的门生故吏,历史上也没参与讨伐董卓。 而袁绍此番去琅琊,袁家花费了不小的力气,硬生生的把琅琊国除国,改成了郡。 琅琊国是光武帝刘秀之子刘京的封地,已经立国一百五十多年了,下辖十三县,地域广大,赋税甚高,宫殿华丽,都城坚固。 位于山东半岛的南部丘陵地带,是徐州的北方屏障。东面临海,北上可截断半岛,夺取青州大部,西进可入兖州,南下可攻占徐州平原,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琅琊既有心向袁氏的世家大族,又有陶谦布置在那里的军队,由臧霸、孙观领兵,这两位的出身都不高,怕是跟袁绍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一番争斗是避免不了的。 袁本初这人吧,属于逆境总有神操作,但顺境又浪又菜的主。 可惜不能近距离吃瓜围观,就算派出探子,隔着个兖州,也难以及时的传回消息,细节更是不要想了。 遗憾! 送别曹操之后,回城的路上胡思乱想了一阵,但也只能想想,关东士族联军自己是不会去招惹的,主要是打不过、耗不起,安安稳稳的守着黄河防线看戏,老老实实的等到明年秋收,那时候才有粮食搞事情。 先守好治下九百多万人口,七十万顷田地,最为重要,这是自己腾飞的基础。 刚回到署衙就接到了一个好消息,磁石山找到了。 刘襄倒不是想要吸铁石,他想确定磁州的位置。 主要是眼馋磁州窑。 就像眼馋邢窑一样。 这可都是历史上数得着的瓷器产地。 他知道这两个地方有高品质的陶瓷土,但具体矿脉不清楚,所以早就命人探查了。 邢台的位置在东汉的襄国县附近,属赵国境内。磁州在粱期县和邺县之间,因磁石山而得名,在魏郡境内。 他要寻找瓷土矿,然后就近筑城烧瓷器。 这几年,幽州白瓷受大汉权贵追捧,价格昂贵,但渔阳没有品质高的陶瓷土,烧瓷器的时候选料极其繁琐,得事先拣选,过多遍筛子,然后再跟淘米一样水洗。 而且品相好的不多,产量极低,都不能用物以稀为贵来形容了,这是听说过没见过的程度,饥饿营销也没有这么饿的,太耽误赚钱了。 邢窑瓷土矿没有明显的地标,所以磁州先找到了。 在粱期县东南,邺县西北的滏水上游,位于太行山中。 “瓷土脉应该在磁石山东方,加派人手尽快探查,调一万苦役过去,在矿脉附近的山谷筑城建窑,小型城塞封住谷口便可,水泥窑、石灰窑一起建,工匠、力役安排在城中居住,派一千兵卒驻防。” 磁州窑要提前出世了,他仿佛看到了金山银海。 瓷器可是宝贝,特别是白瓷,大汉独一家,这是垄断的生意,能换来数不尽的财富。 单单瓷器的利润就能养起一支大军。 若能打通丝绸之路,再重新开拓海贸航线,光瓷器的利润就能支撑一波全国性的大开发,或许还能推进大航海,大开拓时代的到来。 就算暂时只能内销,刘襄的治下也会多出一个支柱性的产业。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肥皂,原本开玩笑一样的“退瘟丹”,现在成为了幽州商业的支柱之一,而且体积小,价值高,方便运输,是最受商队追捧的紧俏商品。 家中子弟没有大功劳的军属商队,根本进不了货,民间商人更是想都不要想! 因为要优先供给军中,也没有将制造规模扩展的太大,所以流入民间的并不多,价格居高不下。 当然,不会像刚出现的时候那样,号称百万钱也不卖。现在,基本是一块一千多钱。军中采购一律三百钱一块,兑换新币之后是一百钱一块。 工坊大概每天能出产三千多块,最大的客户就是军队,每天平均要采购两千块,利润是五万平安通宝,将近十五万五铢钱。 剩下的一千多块会以三百平安通宝的价格卖给军属商队,利润是四十万平安通宝,五铢钱一百二十万以上。 每年肥皂所获的利润超过五亿五铢钱。 这还是无法满足市场需求的情况下,所获得的收益。 无法大规模工业生产的时代,不能考虑普及大众的问题,那不现实,油料的产量就能卡住大规模生产的上限。 主要是需要用到油料的地方太多了,总不能都用来生产清洁用品吧? 所以,肥皂工坊的规模并不大,是刘襄的私产,利润的一成是宿卫的专属福利,工人也在宿卫的家人中挑选,而一旦选入,就终身不能退出。 因为宿卫没有退役只有战死,战死了也是记录在名册之内的,他们的家人仍旧是宿卫的军属,享受同等待遇。 至于受伤和年纪大了不能作战的,门房、侍从、肥皂工坊等等等等,有得是地方安排他们。 自起兵开始的两百“值日功曹”,到现在的一千宿卫,除了前期有一部分调出去领兵的,以及随自己冲阵战死的,剩下的大部分都留在了身边。 刘襄习惯了他们在身边,让他觉得安心,死了、伤了、老了,我养你们。 其实人数并不多,不到一千两百家,大部分的家人在肥皂工坊,其余的就住在周边。 他不准备再扩编宿卫了,五百骑士,五百甲士,一千人足够保护自己,他还有三万中军,这都是他的直属部队。 如果算上革甲的话,披甲率超过了七成,如果只算铁甲的话,披甲率也超过了三成,最重要的是,这是一支全员老兵的军队。 是他从无到有,一点一点组建起来,跟着他一战又一战打过来的军队。 全军三万两千人,其中骑兵八千七百人。 这是他控制地盘的底气。 而他的地盘已经可以算是幅员辽阔了吧? 大汉三州之地,鲜卑王廷所在之地,东鲜卑南部草原,高句丽全境,朝鲜半岛全境。 人口将近大汉的六分之一、耕地占比也差不多,矿产资源极其丰富,而且被探查出来的越来越多。 军都、昌平两县的金矿,渔阳县东北的银铅伴生矿,军都山的铜矿,红透山的铜金伴生矿,西山、土垠、西盖马、平城的煤矿,渔阳、涿郡、海阳、襄平、平郭的铁矿,海阳、泉州、平郭、沓氏的海盐,雁门郡盐泽中的池盐。 以及高品质的木材、陶土、石灰石、方解石、白云石等等等等。 这些矿区以及所属的工坊,全部收归专营,几十万人为此忙碌。 长白山山脉、千山山脉、燕山山脉、太行山山脉、吕梁山山脉、阴山山脉,这些山脉都是他的实际占领区,里面蕴藏着数不尽的矿产,等着被发现、被开采。 他要守着这一切,观望形势,等待时机。 第三百三十八章 颖川荀文若 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寒风吹得人哆哆嗦嗦,蔡邕一早起来觉得心烦,决定不去上朝了,反正也不是大朝会。 反正也没人会找他的麻烦。 反正就是不想去! 昨天董卓自立为相国,参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权臣该有的礼仪全有了。 烦! 不去了! 他在朝堂和董卓的府属里面,活的很是超然。 只要不造反,谁都不愿意招惹他。 即便是最近受宠,跟董卓情同父子的吕布,见到自己也是恭敬有加,礼数不缺的。 他知道,这一切跟自己的名望没关系。 有个好女婿,真不错! 想到此处,他心情好了点,可仍然不想吃饭。 看看书,弹弹琴,舒缓了一下心中的愤懑,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 仆人来报,守宫令荀彧求见。 荀彧是荀子的第十三世孙,祖父是以品行高洁著称的名士荀淑,父亲是荀氏八龙之一荀绲,号称荀二龙。 他是今年新举的孝廉,刚被召到洛阳没多久,自己虽然认识他的叔父荀爽,但跟颖川荀氏真没什么交情,突然上门,连名刺都没递,是有什么急事吗? “请到正堂,吾这便过去。” 蔡邕更换衣服,来到正堂会客,只见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正起身行礼,其身高七尺有半,面容清瘦,目若朗星,三寸长的胡须打理得整整齐齐,举止沉稳有度,气质温文尔雅。 好一个谦谦君子! “颖川荀文若,见过蔡公。” “荀郎请坐,不必多礼,今日登门,可是有事?不妨直言。” “多谢蔡公,今日冒昧,多有打扰,彧之过也。确实有事相求,彧本无心仕途,只是董相国征辟,推拒不得,入朝几日颇为不惯,想求蔡公相助,免了政务的苦楚,放吾归家。”荀彧声音清朗,语气平和,虽是相求,但无一丝阿谀谄媚之气。 蔡邕更欣赏这个年轻人了。 至于不耐政务苦楚什么的,他是不信的,守宫令负责管理陛下和尚书台的笔墨、封泥,清闲得很,哪有什么繁杂的政务? 不想给权奸贼子效力罢了。 年轻人,有风骨。 很好! 蔡邕决定帮他一把。 “文若需知,董仲颖正在召名士以壮声色,此时可辞官不得,容易被嫉恨,是无法脱身的。不如外放,半路而走,不去就任便是了。” 荀彧微笑道:“还请蔡公相助。” “好,老夫便为你走一趟,不拘什么官职,外放一任便是。只是,家乡恐有隐患,文若有何打算?”蔡邕答应的很是爽快,这事并不难,他只是担心董卓找后帐。 荀彧见蔡邕面有忧色,知其在为自己担心,心中暗道:这蔡伯喈果然是温厚长者。 “蔡公不必担心,吾早前已变卖家中田产,准备迁往别处。”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对面前这位温厚长者的处境有些忧心,劝说道:“京中已显乱像,蔡公要早作准备,不如归去的好,此时向北,无人敢于阻拦。” 蔡邕开怀一笑:“小友不必为老夫忧心,吾有佳婿在北,安全无虞,反倒是你,这天寒地冻,兵荒马乱的时节,要带着家人迁去何处?老老小小如何能受得这般苦楚?” 荀彧心中苦涩,董卓乱政,函谷以东的世家皆有不满,兖州、豫州、荆州南阳等地,风声鹤唳,各家怕是已经开始集结人马,眼看着大乱将起,可这些不能跟面前之人明说啊。 “颖川乃四战之地,天下动荡,匪盗横行,吾想带着家人去荆南躲避兵灾。” “吾曾去过南方,潮湿烟瘴,北人恐经受不得,要说躲避兵灾,何必舍近求远?幽冀之地,民心稳定,盗匪绝迹,老夫的女婿刘宜程仁心爱民,文若何不去冀州安居?” 蔡邕觉得这荀文若是个正人君子,不如推荐给自己的女婿。 “这……”荀彧心中犹豫。 冀州确实是个躲避战乱的好去处,那刘宜程也确实是个爱民如子的,可他只爱民不爱士人呀。 蔡邕大包大揽的说道:“文若不必犹豫,有我做保,何必担心,老夫这就去信,请我那女婿派兵护送文若的家人。” 说到此处,他摇头感慨:“世道乱了,行路越发艰难,迁居之事,不可掉以轻心,无有兵马护送,万万不可起行。” “多谢蔡公。”荀彧其实对北边那个新任的骠骑将军挺感兴趣的,若说平定混乱,还天下太平,此人确实是不二人选。 有地盘、有兵马、明军略、擅带兵,战功赫赫,名声远播。 只是流言蜚语充斥市井,也不知何为真?何为假? 不妨亲眼去看一看。 十一月十六,刘襄接到蔡邕的信件,信中长篇累牍的大赞了一个叫荀彧的人,什么贤良之后啊,品性高洁啊,文质彬彬啊,巴拉巴拉一大堆。 但没说到正点子上啊。 荀彧! 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自己更知道他的才华了吧? 看着竹简最后,请自己派兵去颖阴县,护送其家人迁居冀州的话语。 刘襄喜忧参半。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那是荀彧啊,汉末三国顶尖的人才,如大汉开国名相萧何一般的人物。 可自己能折服这位王佐之才吗?自己会像袁绍一般错过,还是如曹老板一般,收到麾下,最后却分道扬镳? 自己能压服颖川荀氏吗? 自己的麾下有人能制衡以荀彧为代表的,颖川士族集团吗? 既是蜜糖,也是毒药啊。 甭管如何,先接到身边再说。 “典韦,带三百宿卫骑士,急行军,过黄河南下颖阴县,把荀彧的家人保护起来,注意言辞举止,要礼敬有加。” “史阿,你带几个人,快马奔赴洛阳,把我的手书送到蔡公手上,然后找到荀彧,保护他的安全。” “末将遵令!” 两人领命而去。 刘襄患得患失。 他忍不住苦笑,还是养气的功夫不够啊。 心中忿忿的报怨,老子没见过人才吗?老子杀掉的人才也不少了,荀彧而已,又不是绝世大美女,用得着这般牵肠挂肚吗? 服从于我,自然千好万好。 若是不从,那就…那就…那就再想办法! 唉! 沮授也是大才呀,当初可是动念之间就能宰了他,心中一丝犹豫都没有,荀彧又多得什么?难道他有两个头不成? 哼! 刘襄踱着方步走回后宅,甄逸病情沉重,他得多陪陪甄姜,最近她情绪低落,挺长时间没看到笑容了。 可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小孩的哭声,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别是甄逸不行了吧?没听人来报啊? 加紧走了几步推门进入甄姜的居室,见她好好的坐在条案边上,脸上一点悲痛之色也没有,搭眼向后面看去,五岁的小甄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得不得了。 什么情况? “见过夫君。”甄姜起身为发愣的刘襄褪去绵袍,屋里火炉烧的正旺,穿着绵袍一会就得出一身汗,若此时再受了寒风,容易害病。 刘襄抬抬下颌,指了指甄宓:“怎么回事?” 甄姜把绵袍在怀里叠了一下,放到一旁的矮几上,摇摇头说道:“别理她,哭一会就好了。” “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什么事惹到她了?平时跟个小大人一样,今天是怎么了?”刘襄挺奇怪的。 甄姜从小就特别会照顾弟弟妹妹,主要是自己贪吃,有好吃的也不会忘记弟弟和妹妹,所以甄家的孩子都很黏着她。 结婚之后,为了守礼,有一段日子没怎么见面,甄姜和几个弟弟妹妹都快得相思病了。 刘襄又不是老古董,便趁着去甄府做客的时候,邀请他们多来家里走动,不要疏远了。 自那之后,其他几个大孩子注意礼仪,不好经常拜访,甄宓是每天都要跑来见姐姐的。 刘襄觉得这个小丫头片子就是为了偷懒。 她母亲管的严,小小的孩子就开始读诗经典籍,行走坐卧都得注意仪态,确实挺辛苦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下去就不漂亮了,到底是谁惹到你了呀?我帮你教训他!”刘襄摸摸小丫头的头,轻声细语的哄着。 “呜呜~我想吃冰酥酪,呜呜呜~阿姊不让,还打我,呜呜呜~~” 刘襄无语了,这是十一月啊,外面能冻死人,这小祖宗要吃冰酥酪! 冰酥酪就是煮熟的牛奶加蜂蜜,加上烤制过的核桃仁、花生碎,以及果脯,再加上时令鲜果的果粒,然后放到冰窖里面冰冻,是冰淇淋的雏形,唐代的时候发明的,刘襄把它提前到汉代。 一起发明的还有刨冰,或者叫冰沙,就是把冰剐成沫,然后加水果和果汁。 冰酥酪倒不是没有,但小孩子大冬天的吃这个,容易得肠胃病吧? “咱们不吃这个行不行?” 甄宓眼泪汪汪的坚持自己的爱好:“我想吃冰酥酪,呜呜~” 小孩子执拗起来,真是没辙。 甄姜白了她一眼,气愤的数落道:“冬天吃了会害病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肚子疼过,只记得吃!你莫不是想挨揍了吧?” 甄宓哭得更厉害了。 刘襄被哭得脑仁疼,哄骗道:“你要是不吃冰酥酪,我就请你吃龙肉,好不好?” 这小丫头挺好骗的,眼泪还在顺着小脸往下淌,就抬起头好奇的问道:“龙肉好吃吗?是神龙的肉吗?” “特别好吃!” “那是不是吃了龙肉,父亲就能好起来了?”甄宓满脸都是希翼。 刘襄顿住了,他原本想用驴肉糊弄一下的。 毕竟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嘛。 沉吟片刻,他笑着说道:“会的。” 他依然在骗人,可他不想用驴肉蒙人了,得换一个骗人的办法,让甄逸相信那就是龙肉的味道,希望能起到一点安慰剂的效果吧。 第三百三十九章 五龙羹 面对甄宓满是希翼的小脸,刘襄不想告诉她甄逸的病情,也不想说自己没有办法,他狠不下心,开不了口。 甄逸已经病倒半年多了,虽然没请到华佗、张仲景,但这几年也请了十几位享誉当地的名医,平日细心调理,也算延寿了好几年,现在病情恶化,药石无医,都说时日不多了。 他强撑着一口气,就是想看到甄姜怀孕。 甄家也依着他的意思,在为适龄的子女操办婚礼,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子女的姻缘。 依礼,父母丧,子女至少要守孝二十八个月,世人多选择守孝三年。 以汉代的道德标准来看,甄逸是个好父亲。 可拿什么冒充龙肉呢?刘襄心里犯嘀咕。自己口嗨骗小孩,原打算用驴肉糊弄一下,先止住小丫头的哭嚎再说。 现在,得想一个有噱头的菜了。 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是太史五龙羹,转念一想,这是粤菜,原名太史五蛇羹,是用五种毒蛇做主菜,这玩意别说不知道制作流程,就算知道也没办法,单单那几种生活在南方的毒蛇,他就找不齐。 仔细思索了一番,他想起在后世听说过的一道菜,也叫五龙羹,说是用飞龙的骨,土龙的肉,子龙的血,乌龙的皮,金龙的籽,炖煮一碗羹汤,鲜美绝伦,堪比龙肉。 制作方法简单,用料都是美味滋补的好东西,也都能找得到,甭管是真的还是杜撰的,能做到还噱头十足,这就够了。 就是它了! 至于是不是龙肉的味道? 谁吃过真龙? 刘襄说是,那就得是。 飞龙就是花尾榛鸡,扶余国王尉仇台每年都有进献,乃是绝佳的食材,只需放一点点盐煮汤,滋味鲜美无比,有这个打底,味道差不了。 土龙说的是鳗鱼,鳗鱼肉质细嫩鲜美,而且没有腥气,也是上好的食材。 因为鳗鱼在淡水里生长,去深海产卵,渔民都觉得这玩意莫名其妙就冒出来了,再加上没有鳞片,长得跟鱼一点都不像,反而有点传说中龙的样子,便被称作了土龙。 大概意思就是从土里钻出来,长得像龙的生灵。 子龙说的是黄鳝,黄鳝被古人视做龙的近亲,所以有小龙、龙崽、子龙的别称,味道好,还能滋补身体,是上好的食材。 乌龙说的是海参,海参在汉代是宫廷珍馐,《临海水土异物志》中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相传当初是东海方士以献不老药的名义,进献给秦始皇的。 金龙说的是鲤鱼,鲤鱼跃龙门的传说自古就有,金红之色的大鲤鱼便被古人视为金龙。 金龙并不罕见,黄河大鲤鱼的鱼鳍和鱼唇都是红色,鱼鳞泛金光,是黄河流域的特产,鲤鱼跃龙门的传说也是因为这种鱼的外貌,才流传开来。 刘襄在心中算了算,花尾榛鸡府中就有,扶余王今年才进贡没多久,海参可以等天气回暖的时候去海边买,黄鳝在冀州不常见,但也是有的,鳗鱼没有,得从乐浪郡的南部运过来。 乐浪郡和冀州的南部都有不冻港,趁着气温低,食物不容易变质,冬季的时候,有一批海商看到了商机,开始转行贩卖海鲜鱼获,往年幽州的海商们都在猫冬,今年倒是又多了一笔进项。 派侍从去吩咐了一声,慢慢等吧,鲤鱼的产卵期是阳历三月份,得等到农历二月才能抓到肚子里有籽的。 念及于此,刘襄忽悠小甄宓道:“需要时间准备,得等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才能做菜给你吃。” 甄宓掰着指头算了算,极其失望,撅着小嘴求道:“还有两个多月啊!现在不行吗?” 刘襄拿手帕擦了擦她小脸上的泪痕,煞有介事的哄骗道:“不行,必须得在那一天,取飞龙之骨,土龙之肉,子龙之血,乌龙之皮,金龙之籽,调和成羹才行。” 他说得跟真事一样,甄宓被唬住了,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听得极为认真。 终于止住了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哭嚎,刘襄揉了揉太阳穴,刚才脑袋嗡嗡的疼。 “耐心的等等吧,只要你不在冬天吃冰,我就给你做这道五龙羹。” “你保证!” “我从不骗人。” 甄宓跳下软榻就往外跑,却被甄姜一把就拎了回来,嘴里教训道:“慌慌张张的又要做什么?” 甄宓一蹦一蹦的回答:“我去告诉父亲,他的病很快就要好了!” 甄姜有些失神,她不像小孩子那般好骗,可理智上觉得不能信,却又用满含着忐忑、希翼的目光看向刘襄。 刘襄又能怎么回答呢?只好笑了笑,说道:“一起过去看看你父亲吧。” 甄姜低下头,失望的叹了口气,看着雀跃的甄宓,却什么话都没说。 三人换上绵袍来到甄府。 甄逸枯瘦了很多,颧骨突出,皮肤松弛,满脸蜡黄之色,挣扎着要起身拜见,刘襄赶紧抬手制止:“甄公躺着休息,不必多礼。” 甄逸虚弱的笑了笑,仍然坚持半坐起身,拱手见礼:“见过主公。” 甄宓兴高采烈的冲到了床边,叽叽喳喳的说了要做五龙羹的事情,信誓旦旦的保证道:“等父亲吃了,病就好了,要耐心等等哦。” 甄逸慈祥的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微笑着回道:“好,为父等着。你和母亲还有姐姐出去玩吧。” 这是有话要跟刘襄说。 赵氏带着两个女儿退出居室,甄逸叹息道: “当初主公把老夫全家困在潞县,那时,吾以为天时不至,难以成事。主公却坚持人定胜天,一步一步开拓进取,吾看在眼里,惊在心中。如今,基业已成,天时已至,吾却要撒手人寰,难以见到主公腾飞而起。唉~,天不假年,何其悲哉!” 刘襄不知道该怎么劝,病入膏肓,药石难医,人是逃脱不了生老病死的。 只好哄骗道:“二月初二龙抬头,吾为你做一碗五龙羹,你要等到那一天,会好起来的。” 甄逸欣慰的笑了笑:“好,吾会等到那一天。” 他喘了口气,舒缓了一下气息,继续说道:“老夫此生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将女儿嫁给了主公,希望姜儿能为主公绵延子嗣。” 他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没有了力气,但仍然劝谏道:“主公,子嗣乃是关乎基业的大事,此为国本,主公往日都不在意,这不好。还是要多纳姬妾,早点诞出继承宗祠的儿子,如此,一众属下方能安心。” 刘襄握住甄逸的手,感慨的说道:“甄公之言,我记下了,甄公的家人,我也会照顾,你只需安心养病,不要再耗费心力了。” “多谢…主公。”甄逸已经有气无力,话都说不清楚了。 见他如此疲惫,刘襄扶着他躺好,起身告辞:“甄公安心养病,我以后再来看你。” 甄逸的病情已经回天乏力,坚持了不到半个月,终究是没等到甄宓心心念念的五龙羹,于十一月底,辞世而去。 刘襄想利用安慰剂挽回一下的想法落空了。 只能忍痛下令,以侯爵之礼,五日而殡,五月而葬,亲自披麻戴孝,值夜守灵。 五日而殡是指殓后停柩五天,不盖棺材板,等人复生,古代的医学不发达,怕有误判,逐渐形成的礼仪。 五月而葬是修陵墓的时间,期间会设凌官,用冰给棺椁降温,等墓地修好再扶棺归葬。 有他守灵,来悼念的人极多,甄逸的哀荣极盛。 甄氏上下千恩万谢。 可刘襄的这番作态主要是给其他人看的,甄逸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年纪都小,镇不住场面。甄家是他麾下最大的粮商,外有竞争对手,内有各个管事、掌柜,就凭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能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不能出乱子。 所以他在甄逸的灵前守着,守的是治下粮食的稳定。 常平仓里的粮食还不到动用的时候,他要靠甄家的各个商铺,稳住民间粮食的价格。 荀彧便是在这个时候到的冀州,两人在甄逸的灵堂见了第一面。 第三百四十章 作壁上观 荀彧领族人北迁的时机很微妙,起行之时,关东士族正在悄悄的聚兵,明面上毫无波澜。 等他们渡过黄河来到冀州境内的时候,东郡太守桥瑁伪造三公书信,发檄文传往各地。 冀州也收到了指控董卓各项大罪的檄文。 沮授进言:“主公当起兵,与各部结盟,共讨国贼。” “关东士族不会服我,盟主之位必定另有其人,若其发令,命我独立攻打洛阳,听还是不听?若其要粮,给还是不给?” 以关东士族的思维习惯,家世显赫,名声远播的袁绍是盟主的不二人选,刘襄若是参与联军,必定被当成炮灰,他才不会去趟联盟讨董的浑水。 沮授揪着自己不多的胡须,担忧的说道:“冀州近而洛阳远,恐关东联军会先北上而后西进。” 刘襄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是站队的时候,关东士族和董卓得选一边,若想置身事外,两边不靠,就有很大的几率会挨揍。 但那是实力弱小的势力才会担心的事情,安平军战力强大,有资格保持中立,关东联军会防备他,却不敢在战胜董卓之前先来招惹他。 “公与不必忧心,我军只需守好黄河,他们不敢来打,真把我逼到了董卓一方,关东联军必受重创,有覆灭之忧。” 沮授见主公心意已决,便不再劝结盟之事,反而打起了青州的主意:“主公何不趁机出兵青州,若雄据幽、并、青、冀四州之地,则天下可期!” 刘襄苦笑一声:“我也想,可缺乏粮草啊,若大军出征,必然要挤占百姓口食,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饿死,十万?二十万?如何忍心?” “主公仁慈,可战机转瞬即逝,当以大局为重啊。” “公与不必再劝,吾起兵便是要安顿百姓,麾下兵卒,治下百姓心向于我,皆是因为如此。若为取地盘而舍弃百姓,便是本末倒置,绝不可如此行事,否则人心离散,大势去矣。” 哪头重哪头轻,刘襄看得明白,沮授献上的两个计策,他也理解,混入联军,借关东士族之力干掉最强的董卓势力,然后再使手段分化、消灭联军各部。 或者之后提出来的趁乱攻略青州。 都不错。 可他的眼睛只看到了士族争锋,心里也满是用权谋智计夺取天下,没有看到百姓,或许看到了但不在意,百姓在他的谋划之中,只是工具,只是夺取天下的踏脚石,他不会在乎攻城掠地的过程中,死掉多少底层百姓。 这不是他冷血,而是大多数士族之人的惯性思维。 他们自从出生,就习惯了高高在上,他们有家国情怀,知忠义,守礼仪,会为了天下动荡而忧心,会为了战争离乱而悲痛。 但他们也会习惯性的忽略百姓的苦难。 这是阶级分化引起的思维盲区。 慷慨悲歌的士人,大多不是坏人,他们只是习惯了不去低头看一看底层的环境。 而刘襄不同,他虽然被大汉改变了很多,但至少在自己身上,克服了这个时代。 他的思维不会被阶级和朝代所束缚。 “公与,吾十六岁领兵,到现在已经五年有余,大小百余战,从未败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主公多谋善断,用兵如神,又能赏罚分明,爱兵如子,麾下士卒人人用命,自然百战不殆。”沮授拍了个大马屁。 人在江湖,要懂得人情世故,拍拍领导马屁而已,不丢人。 刘襄嘴角上翘,干咳一声,压下了笑意:“咳,吾不过中人之姿,公与谬赞了。吾之所以能胜,皆为治下百姓支持,需要兵丁,他们便将儿子送来,需要甲胄兵器,他们就去挖矿打造,需要粮食,他们便去种植庄稼。 他们支持我,所以我才有强军、坚城,敌人面对的,是我治下的千千万万个百姓,焉能不败?” 他拍拍沮授的肩膀,总结道:“人,才是最重要的,我的子民,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转身回到灵堂,继续守孝。 他的意思沮授懂,粮食还有,但那是百姓的口食,不能动用。 所以,要守着黄河作壁上观。 “唉!可惜了如此好的时机。夺取天下自然能安定黎庶,此为大仁也。”沮授摇头叹息。 有些理念,可不是别人一句两句就能改变的。 沮授走了没多久,荀彧就来了。 他受刘襄的老丈人引荐,来到冀州,赶上了另一个老丈人去世。 无论是要拜访此地主人,还是出于礼仪,他得来吊唁。 唱名、行礼、哀思,礼仪过后,刘襄邀请荀彧偏厅叙话。 荀彧带了百十个家人迁来冀州生活,颖川的田地、产业都已经卖出去了,只拉着黄金珠玉等等值钱的珍宝上路,这些情况,典韦早就派人禀报过。 想安居就得有产业,田地是最好的产业,可刘襄不想荀氏占据大片土地。 他试探的问道:“文若,你对分田有何看法?” “自周朝井田法以降,朝廷皆分田与民耕作,如此方能赋税充盈,国有所用。” 荀彧知道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面前之人极为厌恶大族兼并,不想让士人占有大片田地,这事他早就听说了,也没想买多少地,只需够家人吃用便可。 “家中十五岁以上成丁之人,不论男女,皆分十亩永业田和五亩桑麻田,文若觉得如何?”关于分田,刘襄不会让步,只有这一点没有分歧,才能继续谈利益、理念、愿望什么的。 可荀彧有些不习惯这种直来直去的谈话方式,微微愣神,有些疑惑的问道:“刘使君要给彧分田?” 刘襄认真的回道:“对,永业田只能种粮食,桑麻田随便,田租是上田十税一,下田十五税一。吾会将文若家人的田地分到一处,以便种植,也尽量分给你们上田。” 荀彧目光灼灼的看着刘襄,面带笑意的问道:“这算是以权谋私?” “算是吧,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荀彧开怀大笑,拱手相谢:“那就多谢使君照顾了?” 心中却暗自思索:如此重视农桑,其志不小,其人品性如何,还需观察。 刘襄也在心中合计:看样子是能接受分田的,可以往下谈了。 念及于此,他开口问道:“冀州各县都有我的产业,不知文若想以何种营生养家?不妨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不瞒你说,我对商贾之事也是颇为精通的。” “使君开口言利,不怕人指责吗?”荀彧笑着问道。 刘襄混不在意。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市井小民都知道的道理,那些老夫子岂会不知,不过假清高罢了,他们的家中哪个不是田地广大,产业繁多,这种伪君子,不必在意。 如今天下纷乱,需要能做事的英才,方能结束乱世,还百姓以太平。” “使君如何看待这天下的纷乱?”荀彧想问问刘襄的理念。 “文若不妨去我治下转一转,那里就是答案。”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受限制必然大乱 荀彧自去安顿家人,准备开春之后在幽冀之地游历一番。 他对刘襄的第一印象挺不错的,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雄据三州,麾下强兵十万,却无骄横之气,这可不容易。 能制心者,方可成大事。 至于是否要投效,他不着急下决定,这是关乎未来的大事,怎能只见一面,寥寥数语便匆忙选择? 天下乱了,原因有很多,他不想去评价,他只想找到那个能平定乱世的英雄。 刘襄看着不急不缓,告辞而去的荀彧,今天的见面再加上史书中的记载,这是个有志向有品德的君子,也是个很复杂的人。 为了家族他可以娶宦官之女为妻,为了心中安定天下的理念,他也可以舍弃尊崇世家的袁绍,投入压制世家的曹操麾下,为了正统的大义,他还可以抛弃权势,与曹操分道扬镳,不惜一死。 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慷慨激昂。 这是个复杂的人,这是个贯彻心中理念的人,他并不迂腐,但仍然被时代所束缚。 自己能折服他吗? 希望安居乐业的百姓能打动他吧。 真论个人魅力,曹操、袁绍可都不差,自己未必比他们强。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顿。 守灵五天,甄逸并未复生,棺材被安置在特意准备的冰室之内,这里已经摆满了从漳水采来的冰块,甄家也扩建了冰窖,停灵五月之后,会送回中山无极的甄家祖坟安葬。 这几日,甄姜表现得很坚强,开解母亲,安慰弟妹,管理仆人。祭奠之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与柔柔弱弱的外表决然不同,一家主母的风范显露无遗。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 “休息一会吧,不要强撑着。”刘襄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劝慰。 甄姜很疲惫了,软软的依偎在他怀里,啜泣着小声呢喃:“父亲不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襄轻轻的拍着她后背,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在呢。” 两人只温存了片刻,甄姜的侍女苏荷进门禀报:“小娘,有人来报,家主的姬妾唐氏偷窃财物…”话音顿了一下,看了刘襄一眼,接着说道:“想要逃跑。” 甄姜轻叹一声,柔柔的说道:“打死了吧,我不想见她。” 刘襄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话,这事不该他管,虽然觉得有点草菅人命,但甄逸尸骨未寒,家中姬妾就卷着财物要逃,看苏荷犹豫的语气,怕是与人私奔吧?不好当着自己的面明说,是不想令甄逸蒙羞。 大家族,这种事其实不少,而妾室的地位,真没什么地位可言。 苏荷转身离去,甄姜低头不语,刘襄觉得有点尴尬,这事属于甄家的家丑了,原不该让他这个女婿知道,安慰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找个借口脱身离开。 “细君,你在家中多待几日,甄俨和甄尧年纪小,经不得事,你多帮衬一些,也是应该的,我这几天没去署衙,积压了不少的政务,得过去处理。” “多谢夫君体谅。” 甄姜貌似松了一口气?刘襄没仔细思索,带着宿卫离开了甄府。 甄府离西门不远,占地很大,他要顺着大街向东走两里多地才能回到署衙,正好可以看看城中情况。 可惜天寒地冻,街上没几个人,能看的只有街道两旁的屋子和满眼都是的城墙。 邺县的城墙被砸坏了不少,只是简单的修补了一下,等北城建好,这里也要推倒重建的,城中的大户在攻城的时候逃走了,百姓也跑了不少,原本有一万五千户,十万多人,现在只有不到六万了。 城郊的百姓很多都逃难去了北方,大多被接到了幽州安置,留下了大片的土地,已经收作备用勋田,可开春之后缺人耕作,还得调动苦役,这样又会影响修路。 他还想在冀州挖掘引水渠,让更多的旱田能改成水田。 去年和今年都是冬季严寒,春季回温晚,夏季干旱,秋季多雨,旱田的收成只剩丰年的一半,远不如水田稳定。 也不知以后会怎么样,种植结构早改早好。 可劳力不足,这几项的进程都不快。 冀州这个人口大州,开始缺人了,原本七百万人口,现在只有四百七十万,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陆陆续续有一百八十万人被他拉去了幽州,幽州算上胡夷,已经有四百一十万人了,也成了人口大州之一,比青州还多。 当然,人口密度是远远赶不上将近三百万人的青州的,毕竟青州太小了,面积不到幽州的十分之一。 说到青州,真的挺可惜的,关东联军讨伐董卓的前期,是入主青州的好机会,可因为缺粮,难以攻取。 过两年曹操从兖州攻打青州黄巾,俘虏三十万黄巾军,得到人口百万,立刻就奠定了争霸天下的基础。 得想个办法把青州的人和地弄到自己的手里。 周仓一直在联络青州的黄巾军,可青州黄巾太乱了,没有统一的归属,这里一支,那里一队,前几年就造反的,近两年才起事的,今年被撵出徐州进入青州的,成分复杂,谁也不服谁,兼并、攻伐,乱斗不休。 今天联络上的人,说不定明天就死了。 没什么进展。 刘襄记得好像有个叫管亥的,是青州黄巾的一股大势力,可找了好几年也没找到。 是自己记错了还是没到管亥崛起的时候? 不调动大军,青州无法到手,可缺乏粮草,大军动弹不得。 成了个死循环啊! 他已经在粮食的开源和节流上都想办法了,今年秋收之后,在司隶、兖州、豫州、徐州、扬州一共买回来一百二十万石粮食,花了将近十亿钱,幽州的五铢钱都快花空了,现在就靠着五千万新币勉强支持内部的商品交易。 外部的商队交易,黄金不够用,很多都沦落到了以物换物的程度,确实影响不小。 新钱不够,黄金不够,他又不想被董卓的劣钱收割,只能忍了。 粮食节流方面,禁止外运,禁止酿酒,倒是还没禁止喝酒,前几年粮食丰收,有不少陈酒还在市面上流通,就是价格翻了五六倍,而且还在涨,刘襄觉得能涨到百倍,因为明年他还会禁酒。 打击私酿酒商势在必行了,所有明面上的酿酒的作坊早已停工,现在,得发动百姓举报私酿。 其实损失最大的就是他自己,他有幽州最多的酿酒作坊和酒窖,自去年开始就停工了,今年酒窖也停止了卖酒,倒是还有一大批库存,得有上万斛酒还在窖藏。 今年开始要重点查处冀州和并州的酒商,估计他的酒窖库存还能扩大,放不住的可以流入市集,放得住的可以继续窖藏,过几年卖到境外去,估计能赚到千百倍的利润。 粮食短缺的时代就要到来了,而且随着战乱的加剧,会越来越严重。 但是,不包括他自己的领地! 嘿嘿,这就是他现在只禁止酿酒,并没有禁止喝酒的原因,随着水田面积的扩大,粮食终究会像前两年一样,多到吃不完。 田地多,还没有大族豪强在中间扒皮,官方收入变多,民间结余也变多了,干掉了一个利益集团,剩下的人自然能多吃几口。 刘襄的治下不是没有士族,无论是投降的还是新成长起来的,他们的土地都被卡得很死,每年八月秋收之后缴税,缴税时计吏会丈量土地,按人头和爵位查验,只能少不能多,多出来的就要上报。 然后,缇骑就登门了,最轻的也是罚没多余土地,重的就是抄家灭族。 不问缘由,不管是不是合法买卖,反正不允许他们有大片的田地。 想增加土地的规模,只有两种办法,要么立功升爵位,受赏得勋田,要么就去开荒。 开荒有另外一部黄册记载,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开的荒地,多久养成的熟田,养成之后会根据田地面积封赏爵位,之后并入地契。 独自出资开荒地,人力物力消耗极大,成功之后当然得给他们赏赐,这是好事,得鼓励。 刘襄特别喜欢百姓主动开荒,士族开荒他也欢迎,也不禁止田地买卖,但要是敢肆无忌惮的买入田地,那就得死,这就是他的规矩。 买卖土地的口子,是开给那些碰到沟沟坎坎过不去的贫民百姓,让他们能有个办法周转度日,不是让士人囤积土地剥削失地农民的。 当然,粮食生意也卡得很死,必须向官府申请经营资格,否则不允许大宗交易。收粮的时候要给农民看官府颁发的符信,若没有,农民举报不法,能分你的家产。卖粮的时候也一样,商人也可以举报不法,也能分你的家产。 若是双方默认,就是走私,旁人举报不法,能分你们两方的家产。 这可是幽州新兴的热门行业,在冀州和并州也开始流行,从业人数越来越多。 所以士人在他的治下活得不怎么滋润,不如原来快活,很多人接受不了这种反差,都举家搬迁了。 至于会不会死在半道上? 那谁知道啊,这世道,盗匪横行,死几个人太正常了。 腊月的冷风吹过,天气越发寒冷,可兖州、豫州却躁动不止。 桥瑁给各地的士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借口。 第三百四十二章 联军讨董 腊月的雪花在飘,桥瑁的信使在跑,兖州、豫州、荆州、徐州各地回信的信使也在跑。 虽然书信往来频繁,但没人想当出头鸟,包括发檄文的桥瑁。 桥瑁是兖州东郡太守,七月份的时候受何进召唤,领兵两万赶往洛阳,后来何进反悔,传令让其退兵,他虽然停步,但没回东郡,一直驻兵在洛阳东边百里之处的成皋县。 跟他差不多情况的还有河内太守王匡,只不过王匡比较老实,接令之后就退回河内郡治怀县了,那里是黄河北岸,距离洛阳一百五十多里。 这两位都不敢率先打出讨伐董卓的旗号,怕被灭。 所以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此时的曹老板虽然三十五了,但仍旧是愣头青一个。腊月下旬,曹操于陈留郡己吾县立旗讨董,率麾下五千人马悍然西进。 他是这个时间段唯一一支,公然起兵讨伐董卓的部队,距离洛阳只有四百多里,驻扎在洛阳周边的骑兵,只需四五天就能冲过来灭了他。 又过了六、七天,曹操向西北方向行军一百六十多里,抵达陈留和司隶交界的酸枣县的时候,接到了陈留太守张邈的书信,让他就地停驻,等待友军前来汇合。 张邈和他弟弟,徐州广陵太守张超,带领五万大军赶到酸枣的时候,已经是初平元年的正月初了。 初平是190年正旦之时新改的年号,汉献帝的第二个年号。 其后几天,兖州刺史刘岱、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陆续带兵到来,桥瑁也从成皋退回兖州,酸枣聚集了兖州、徐州联军十五万人,七人歃血为盟,推举琅琊太守袁绍为盟主,打出旗号,诛除国贼,扶助天子。 宣布起兵讨董! 虽然袁绍没来,但不耽误他们认袁本初当老大。 此地距离洛阳三百里,距离安平军驻守的黎阳一百六十里。 声势很大,但刘襄听到探子回报的时候,觉得这帮人都是蠢货。 特别是桥瑁。 成皋向西二十里就是旋门关,那是洛阳的东面门户,趁着还是友军,出奇兵夺下关口,以本部两万大军据雄关而守,把前来攻打的敌军拖成疲兵,等后续盟友赶到,自可一战破敌,然后直取洛阳。 大事可成! 就算不打旋门关,成皋东面四十多里就是敖仓,那是河南尹最大的粮仓,是支撑东线和北线战事的重要补给基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不明白吗? 偷袭它呀! 带着兵马大摇大摆的后退两百里,去参加酸枣会盟是个什么鬼? 告诉董卓,你赶紧准备好,老子们要来揍你了? 刘襄被他的脑回路震惊了,赶紧调关羽领前军所部,进驻黎阳,调张辽领左军所部进驻东郡顿丘县。 加强黄河防线。 安平军调动的时候,酸枣联军止步不前,传信各地,其他各路兵马开始响应。 河东太守王匡拥兵两万,在怀县起兵。 豫州刺史孔伷调动大军三万,在颖川起兵。 后将军袁术杀南阳太守张咨,兼并其部曲,聚兵五万,起兵讨董。 最搞笑的是刘表,出兵五万,聚集襄阳,嘴上说是响应联军讨董,可襄阳在袁术大军的屁股后面,与司隶根本不搭界。 看起来不像讨董,反倒是有干掉袁术,夺回南阳郡的意思。 可刘表的真实目的没人在意,只要能壮声势,联军来者不拒,美中不足的是,盟主袁绍没来,只发信表达了一下口头支持。 不论如何,关东联盟声势大震,三十万大军耀武扬威。 如果不是他们驻兵不前的话,刘襄也得被他们唬住。 而董卓是真的被唬住了,三十万大军从东、南两面威胁洛阳,最近的地方只有一百多里,他有点慌,赶紧召集幕僚商议对策。 众人议论半天,决定迁都。 迁都不是临时起意,去年就有迁去长安的想法,还专门征召了民夫修缮城池、宫殿。 第二天,董卓在朝堂宣布迁都,罢免了太尉黄琬、司徒杨彪,斩杀了周毖、伍琼,这才压住了众臣的反对之声。 “群情汹汹啊,一个一个的,都不安分。”下朝之后,董卓心中愤怒,外有关东联军要讨伐他,内有朝臣在反对他,这内忧外患的,他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 得给这些人一个震慑! 想到此处,他开口问道:“弘农王的郎中令是谁?” “启禀相国,是李儒。” “传令,赐毒酒,命他送与弘农王。”董卓冷哼一声,你们不是要扶刘辨复位吗?老夫先杀了他,看你们还能打着谁的旗号反我。 初平六年,正月十二,董卓鸠杀少帝刘辨。 皇帝刘协下诏,时局动荡,大战将起,无法修建陵墓,安葬于城郊空陵之内,谥号怀王。 安葬刘辨的墓地,原本是赵忠为自己修建的,因为洛阳动乱,赵忠弃尸荒野,那里就空置了。 董卓没什么异议,他着急推进迁都之事。 “刘艾,命你带陛下和百官先行。牛辅,把洛阳及周边所有人全部迁往长安,烧毁房屋,堵塞水井,坚壁清野。” “遵令!” 两人刚走,蔡邕就来求见。 “这老倌可不常来,请进来吧。”董卓有些意外,他留蔡邕在身边,主要是为了牵制刘襄,打不得骂不得,干脆就不管了,随便干什么,只要不走就行。 蔡邕四平八稳的走进正堂,行了个礼,开口问道:“听说相国要迁都了?” 他从董卓自称相国的那天开始,就没上过朝,心烦,消息滞后了很多。 “伯喈也是来劝我的?”董卓眉头紧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人杀不得,现在关东联军闹得正欢,要是刘宜程再打过来,那就得准备逃跑了。 “那倒不是。”蔡邕现在对朝政无可奈何,女儿和女婿多次来信相劝,让他什么也不要管,他决定听劝,反正想管也没用。 念及于此,他表明来意:“吾想问问,相国怎么安排东观、兰台的藏书,这些书籍可不能损毁。” “哈哈哈哈。”董卓心怀大畅,不是反对自己的,好,好啊,太好了,省了个大难题啊,他高兴的说道:“伯喈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那相国得给我派车。” “好,本相给你调拨五百辆大车可好?” 蔡邕摇摇头:“远远不够,宫内收藏书籍的地方有东观、兰台、石室、仁寿阁、宣明殿,宫外还有太学、辟雍、灵台,还有先帝建立的鸿都门学,那里也有不少藏书。吾大致估算了一下,最少也得八、九千辆大车才能够用。” “多…多少?”董卓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知道宫里藏书不少,所以直接开口调拨大车五百辆,这样的车队能拉百万斤重量了,几十万卷竹简、帛书都能拉走。 结果蔡伯喈翻了十好几倍,有这么多书吗? 他忍不住报怨道:“某家到哪给你找那么多大车去?洛阳还得移民迁都,哪有这么多车辆拉书?” “自武帝开始,三百余年不断的收集、整理、校订,千万卷藏书,只多不少。这都是前人的心血,不可毁弃,会被后人唾骂,遗臭万年的。”不是为了这些书籍,蔡邕早就离开洛阳了,每日徜徉于书海之中,实乃人生大乐。 董卓也有点挠头,这问题解决不了啊,资财、粮草、人口比书重要多了。 “伯喈,迁都之事繁杂无比,而敌军最近的地方离洛阳只有一百多里,随时能够兵临城下,本相实在是顾不上了啊。” 他摆事实讲道理,要说服蔡邕,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现在可不能招惹刘宜程。 关东联军能不能随时赶到洛阳,这是两说,真惹急了刘宜程,他绝对能做到随时兵临城下,当初在凉州救援自己的时候,那可是两日夜奔袭四百多里。 现在他最近的驻兵之地,距离洛阳只有百余里,黄河还没解封呢,说不定明天一睁眼,他就带着骑兵冲到了城外。 那还迁个屁的都! 等着被关东人围死吧! 董卓有点担心的看着蔡邕,这位爱书如命的名声,他也是知道的,就怕这老倌发飙。 “相国不要了?”蔡邕没生气的意思。 董卓揉了揉下巴上的胡须,这反应不对啊。 “伯喈何意?” “相国若是不要这些书籍,那不如送给我女婿,让他想办法拉回去,总比损毁了强。” 董卓被气笑了:“哈哈,在这等着我呢,好你个蔡伯喈,不愧是人家的外舅啊,就是向着女婿,你倒是挺会找机会的呀,趁火打劫啊你,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吧?” 蔡邕叹息道:“相国能拉走的话,吾自不会说什么,可眼看着就要损毁了,吾舍不得。那是前人三百多年的心血,是记录了圣贤智慧的瑰宝,怎能舍得损毁了呢?” 他极其郑重的长揖到地,哀声说道:“求相国留此瑰宝于世,使之传承后代,圣贤微言大义,不可绝后也!” “本相把这些瑰宝送给刘宜程,那他能给我什么?”董卓笑得奸诈,一堆废物能换来不少的好东西啊,得亏蔡伯喈提醒,否则就浪费了。 “吾甘愿随相国去长安为质,绝不逃跑。”蔡邕只能压上自己,他不能帮女婿答应别人的条件。 “不够。” 董卓想要得更多。 第三百四十三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董卓认为那些书籍值大价钱,自然就不会任由兵卒们毁坏,反而派出兵马严加看守,着人快马送信,邀请刘襄谈判。 蔡邕也写了手书,然后就一头扎进了书堆里,带着五经博士、校书郎、秘书监的人,加紧时间整理书籍,主要是装箱,做好运送的准备。 他坚信,但凡是有点良知的人,都会尽全力挽救这些书籍。 刘襄是在第二天收到的信。 他知道洛阳的藏书很多,汉武帝的时候就着专人收集了,虽然在王莽新朝的时候损毁了不少,可光武帝刘秀迁都的时候,仍然在长安拉出了两千多车的书籍,运送到了洛阳。 光武甚至比西汉的时候还要重视书籍的收集、整理,建了多处藏书之地,还专门设立了秘书监管理。 到汉章帝的时候,历经三代帝王,百年时间的努力,藏书翻了三倍有余。 自汉和帝到汉灵帝也一直在收纳书籍,并整理、校订。 东汉的十一位皇帝,都非常重视书籍,可惜汉献帝时,一朝尽毁。 董卓迁都长安,帛书被麾下兵卒拿来做屏风、布幔、伞盖、革囊,木牍竹简付之一炬,王允在灰烬里捡拾,运了七十车去往长安,可沿途混乱,又毁去了大半。 王允痛恨凉州士卒,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 现在,有一个机会去挽救,刘襄当天就出发了。 那些书籍,是智慧,是瑰宝,是汉人比胡蛮夷狄强大的根本。 即便付出些代价,他也要去努力一下。 不为名声、不为利益,他要去。 哪怕是跟董卓干一架。 走之前给涿县书院的郑玄、管宁、邴原、刘洪发信,言说洛阳书籍之事,让他们带着学生南下,做好接收、整理的准备。 命赵云集结两万冀州军团,准备八千辆大车,随后通过太行陉,去天井关待命。 命崔奕统领中军,于邺县待命。 调徐晃领右军所部到天井关戒备。 调张郃领并州军团一万人,南下天井关。 命天井关守军分兵南下,准备接应。 传令关羽、张辽、周仓提高警惕,死守黄河防线。 刘襄领五百宿卫骑士,三千越骑,一人三马,轻骑突进,过朝歌,走怀县,三日夜奔驰五百八十里,于正月十六,赶到了孟津渡口,在黄河北岸歇马。 黄河还没解封,可他不想南下,再向南就是直接扇董卓的耳光了,这次是来威胁人的,不是来拼命的,得注意分寸。 此地渡河,向南六十里就是洛阳。 信使已经派出,就等董卓的反应。 与此同时,天井关驻军已分兵八千南下野王县,随时能提供补给。 张郃一万兵马已过长子县,两天之后可到天井关。 徐晃所部已赶到黑山附近,准备进入太行陉,三天之内便能增援天井关。 赵云还在集结车辆装载辎重,他要把补给运到天井关,再空出大车运送书籍。 崔奕命胡骑营四千骑兵移驻朝歌,随时准备南下接应。 安平军频繁调动,洛阳还没啥反应呢,关东联军却是惊喜交加。 有人惊惶,有人欣喜。 特别是河内太守王匡,那是一日三惊啊,上万的马群就在他城下冲了过去。 大地震颤,如雷鸣轰响,他手下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城的事。 当然,他也没敢下令出城作战。 酸枣的联军吵作一团,桥瑁叫嚣着要带兵北进,兖州东郡被占去了大半,他当时领兵在外,气得想吐血,现在联军十几万,正好报仇。 可其他人不同意,讨董第一战,怎能先打不相干的人?董卓势力够大了,再惹上一个实力强大的刘襄,疯了吗? 曹操满心的不屑,成皋的位置如此重要,因为怕死就随便放弃了,这种胆小如鼠的家伙,还敢叫嚣着北上,有能耐你自己去啊! 他打断几人争吵,大声说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我军结盟已有些时日了,十几万大军停驻于此,粮草消耗巨大,当西进荥阳,夺取敖仓,以为军用,否则等到军粮不济,便大势去矣。” “让冀州为咱们提供军粮便是。”桥瑁高声应答,转头四顾,希望得到盟友的支持。 其他人心中不屑,刚说要打冀州,现在又说让人家提供军粮,凭什么?颐气指使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吧? 刘岱、袁遗几人都挺反感桥瑁的,光会吹牛,不干人事,还态度嚣张,眼高于顶,实在令人厌烦。 曹操呛了桥瑁一句:“你自己去,打也好,要粮也好,你去跟刘宜程说,看他会不会宰了你!” 桥瑁满脸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邈打圆场,缓和了一下气氛:“如今盟主袁本初未到,不好擅自出兵啊,孟德稍安勿躁,元伟暂且息怒,我等结盟讨贼,不可伤了和气。先商议那刘宜程出兵南下,有何意图?” “明显是奔着董卓去的,否则王公节早死了,我等就应该趁机西进,攻荥阳,夺敖仓。”曹操真心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有刘襄牵扯董卓的注意力,当果断的率兵西进,还犹豫个什么?最好能夺回被桥瑁轻易放弃的成皋。 可惜,只有鲍信一人支持他,其余几人皆不愿出兵。 至于那个要北上的蠢物,可以无视了。 酸枣那边吵得欢快,但大军始终未动,豫州刺史孔伷安心的在颖川驻兵,就盯着酸枣联军的动静,他不敢独自出兵,干不过,怕被灭。 南阳的袁术倒是想搞点动静,好让天下人看看,袁绍那个婢女生的贱种,怎能跟他这个袁家嫡子媲美,关东士人都瞎眼了吗?怎能选袁绍做盟主? 他人都没到,我可是直接起兵了的,你们都是瞎子吗? 愁人的是,他现在的处境不妙,北有董卓南有刘表,动弹不得。 袁术气愤、委屈,整夜整夜的醉酒消愁。 而此时的董卓也在发愁,他坐在正堂的上首生闷气,郁闷、心塞、想打人。 原本满心欢喜的等着刘襄回信,想捞点好处,结果,等来了轻骑突进,兵临黄河。 关东联军就够他头疼的了,现在,刘襄出兵了。 难办了。 坐在下首的凉州众人没少跟刘襄打交道,被救过也被干趴下过,一时之间心情复杂,都不想开口说话。 董卓再一次的拿起刘襄的书信观瞧,一如既往的简短。 “我来谈判了。” 自己邀请他谈判的时候,满心愉悦,现在,人来了,带着兵来的,来得太快了。 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呀。 这哪是来谈判的,这是威胁! “哈哈哈,好一个刘宜程,一如既往的强势,想让他低头,不容易啊。”这反而激起了董卓胸中的豪气,被富贵权势淹没的勇猛豪杰之气。 “来人,备车,某要去黄河会友!” “相国身份贵重,如何能够轻动?派个使者便是了。”刘艾出言劝谏,洛阳在准备迁都,混乱不堪,正需要董卓震慑。 “何须相国劳神,末将愿带兵灭了那刘襄小儿。”吕布起身请命,他要报此前两次战败之辱,现在他的兵力增长了十倍,报仇的时候到了。 董卓瞥了他一眼,觉得吕布武艺是挺强的,但脑子不好使。 就凭你? 还是算了吧! “奉先勇武可嘉,正好关东反贼猖獗,你带本部兵马东进,去荥阳驻扎,伺机剿灭酸枣的贼兵主力。”董卓觉得还是让他走远点比较好,自己可没想跟刘襄开战。 “末将遵令!” 吕布有点遗憾,但欣然领命,他不觉得那些关东联军有多厉害,他也不想离开洛阳。洛阳多繁华呀,离并州也近,麾下兵卒不会过于思乡,也方便反攻报仇。 正好趁机剿灭了那些关东反贼,打消相国迁都的想法。 他急匆匆的出了相府,率领自丁原处带来的,以及董卓后续给他增补的并州士卒,共有大军两万,直奔荥阳而去。 董卓也没耽误时间,力排众议,车架来到了黄河南岸。 他已经胖得骑不了马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黄河河心 金龙为宴 董卓气喘嘘嘘的下了驷马战车,最近房事过度,有些虚,先帝收罗的美女果然勾人,还有那刘襄进献的鲜卑单于妻妾,野性!舒爽! 灵帝就是会享福,俺老董也受了他的恩泽,那就不动他的棺材了,只取陪葬的珍宝便是。 坐在车边的胡床上休息了一会,董卓问道:“本相吩咐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启禀相国,河心之处的庐蓬、帷幔昨日便搭建完毕,现已熏香一夜。下游破冰捕捞,已取到三尺鲤鱼,鳞片泛金,唇朱鳍赤,正是上品的金龙。九酝佳酿与御制酱料也已送到河心,正案御厨、歌姬乐师已在等候,随时可以开宴。” “嗯,候着吧。”董卓抬眼看看时辰,差不多到约定的时间了,便坐上舆轿,让人推着向河心行去。 舆轿是武将行军时乘坐的一种小车,演义里面诸葛亮坐的四轮车就是这玩意,汉代没有让人抬的轿子,要到南北朝时期才有,叫做板舆或者肩舆,抬轿是隋唐时期才大规模流行的。 董卓坐这个不是因为礼仪,他倒是挺想坐着驷马战车,威风凛凛的去见刘襄的,可现在是正月中旬了,不到一个月就要开河,冰层未必能经得住死沉死沉的战车。 太遗憾了。 车子都到岸边了。 昨天特意挑选的青铜战车,还专门准备了四匹纯黑的大宛名驹,就是要让刘宜程眼馋流口水! “来人,把战车上的宝马绑到舆轿上。”董卓高声下令。 战车去不了,宝马得拉过去,这是专门在皇家御苑里面挑选出来的铁骊,刘宜程那小子见不得好马,今天就是要让他看得到却摸不着,以报赤菟被夺之仇。 董卓昨天下令,在黄河冰面的中间用锦缎围成帷幔,里面搭了庐蓬,要宴请刘襄,也派出使者约好了时间,各带百人于正午之时叙话。 时辰一到,两方都没违约。 刘襄赶到的时候还在不停的腹诽,正月中旬,在冰面上设宴,又是建帷幔,又是搭庐蓬,这里挖坑那里打洞,这死胖子也不怕掉下去。 可进入帷幔之内,他的眼睛就被四匹好马吸引住了,肩高将近一米六,按汉代的标准就是六尺五寸,通体修长,四肢矫健,毛色黝黑发亮,真漂亮,好想要! 董卓开怀大笑:“哈哈哈,宜程,观这几匹铁骊如何?” “送我的?”刘襄眼睛发亮。 “想得美!哈哈哈哈,这是我用来拉车的!”看到刘襄失望的眼神,董卓心花怒放,笑得极为欢畅。 刘襄撇撇嘴,上下打量了一下董卓痴肥的体型,不屑的说道:“呵呵,你也就能坐坐车了!” 董卓正高兴着呢,丝毫不介意这种酸话,拿手一引:“宜程请坐,本相特意命人捕捞的金龙,在此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待两人坐定,侍女奉上酒食,庖厨取出冰水之中的鲤鱼,趁着鲜活,刨鳞去骨,鱼肉片成薄如蝉翼的鱼脍。 动作干脆利索,下刀毫不迟疑,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最让人惊叹的是,双手异常稳定,即便用冰水浸泡也无一丝颤抖。 比史阿的手还要稳,实乃平生仅见,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夫,练不出这种境界。 刘襄转头看向史阿,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庖厨,一改平时面瘫的样子,神色似乎有些复杂。 须臾之间鱼脍片出一盘,庖厨停刀,要登席献菜。 汉代鱼脍非常流行,而且讲究个现片现吃,没有把整条鱼都切好再吃的规矩。 董卓手一引,示意先奉给客人。 庖厨双手托盘行至身前,刘襄仔细观察这个裹着绿色头巾,相貌平平无奇之人,他大概四十来岁,没有胡须,应该是剃掉的,胡茬极其不明显,脸上又抹了东西,若非心有成见,绝对看不出来。 刀法精湛、双手稳定、史阿神色异常、剃去胡须易容改面,此人莫不是在北宫大乱之时失踪的王越?现在假扮庖厨,是要刺杀董卓?还是想刺杀自己? 刘襄不敢确定,紧紧的盯着这个庖厨的动作,双腿蓄力,重心后移,随时准备向后翻倒。疑似王越的庖厨安安稳稳的放下餐盘,准备行礼后退,没有其余动作,看样子目标不是自己。 但董卓也不能出事啊,至少不能在跟自己见面的时候出事。 哪怕仅仅是怀疑,他也不能熟视无睹。 趁着对方揖手行礼的功夫,他伸手抓住了庖厨的手腕,看向董卓说道:“这个庖人我要了。” 说完也不理会发愣的庖厨和满脸诧异的董卓,高声说道:“史阿,带他下去。” 史阿迫不及待的抓住庖厨的手臂,又示意赵景帮忙,两人架起他就送到了宿卫群中。 直到这时,董卓的话音才传了过来:“厨人没了,某吃什么?” “吃我这份。”刘襄示意典韦将自己食案上的鱼烩端给董卓。 鱼脍应该没毒,大庭广众现杀活鱼,怎么下毒?工具早就不知道被检查了多少遍,董卓的手下也不是白痴,能混进人来就不错了,还想把毒药带进来? 想什么呢?这又不是武侠小说。 刘襄对有可能的刺杀心中惊疑,这个时机下杀手,目的绝对不单纯,很有可能是想要挑起安平军与凉州集团的混战。 幕后主使是谁? 王越一直是灵帝的贴身亲卫,他现在倒向了谁? 刘襄在心中盘算,面上却不动声色。 而董卓一无所觉,没好气报怨道:“先让厨人做完鱼脍,你再领走便是,何必这般心急?” “吾不吃鱼脍,仲颖兄吃这一盘就行了,多吃不好。” “宜程居然不吃鱼脍?真是稀奇古怪,这可是上等的金龙,当真不会享福。”董卓啧啧称奇,比看见刘襄抢厨子还诧异,这习惯真的很罕见,汉代只有吃不起鱼脍的人,几乎没有不吃的。 有人不吃鱼脍的事情,都能当成奇闻异事讲给别人听,必能引起一阵惊叹。 如此一打岔,倒是把抢厨子的事情带过去了。 刘襄也静下心思,准备谈正事。 “仲颖兄想要什么才能让我把书籍带走?” 董卓就着蘸料吃得正香,闻言也不抬头,一边嚼着鱼脍一边说道:“你我携手,关东联军旦夕可灭,事成之后,河北之地尽封于你,如何?” “不干,河北本来就是我的。” “本相可让陛下实封给你,有大义在手才能拿的安稳。” “别扯了,换一个。”刘襄撇撇嘴:“你拿自己不想要的东西,让我给你拼命,仲颖兄太贪心了。” 董卓学着蔡邕的模样,痛心疾首的说道:“那是前人三百多年的心血,是传承后人的瑰宝。” 刘襄见他挤眉弄眼,一张胖脸都快缩成一团了,没看到悲痛,反而觉得好笑,忍不住吐槽:“行了,行了,别装了,一点都不像。你到底想要什么?开个价。” “粮草、铁甲、强弩、战马。”董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把赤菟还给我!” “没有,有也不给,大不了干一架。”刘襄拒绝得非常果断。 董卓瞪着三角眼,恶狠狠的说道:“刘宜程,你当老夫上不得马,领不了兵了吗?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刘襄伸出三根手指:“吾只需三千骑兵,便能坏了你迁都的计划,让你被关东人围死在洛阳里面。” 这话当然是在吹牛,可不耽误他放狠话呀。 关东联军貌合神离,必然内斗,最终会各自散去互相征伐的事情,刘襄知道,但董卓不知道。 董胖子现在是惊弓之鸟,他在洛阳没基础,内忧外患,坐吃山空,正是着急退往长安的时候。 抓住这个机会,当然要好好的吓唬吓唬他。 凉州集团着急退却,关东集团各有心思。 安平军打不动,这次的兵马调动,消耗了原本就不多的军粮,不能大规模开战。 三股大势力互相忌惮,但其实谁都不想打。 董卓想讹诈。 刘襄也想。 第三百四十五章 敲诈勒索上保险 刘襄吹了个牛逼,噎得董卓半天没缓过劲来。 三千骑兵敢跟他的十万大军纠缠,还扬言破坏迁都。 董卓发誓,这话要不是刘宜程说的,他连一个字都不信。可这小子带骑兵带得邪乎,用几千骑兵逼得皇甫嵩几万大军低头认输,用三千骑兵就把自己从八万羌氐人的包围圈里救出来,统领万骑,吓得韩遂十万大军后撤四百里。 这都是实打实的战绩,自己亲眼见过两次。 世上怎会有这种妖孽! 当年的霍骠骑也是这样的风采吧?十几岁统兵上战场,打出别人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战绩,也就这样了吧? 可他跟我不是一伙的。 董卓坐在食案旁边,气得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鬼使神差的拿起一片鱼脍,顺手蘸了一下虾酱,回手就放到了嘴里面,等嚼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这可不是吃饭的时候。 赶紧用恶狠狠的语气掩饰道:“我饿了!” 刘襄无辜的眨了眨眼:“饿了就吃呗,谁也没拦着你呀。” “哼!”董卓冷哼一声,不待细嚼便咽下了嘴里的鱼脍:“你什么都不做就想拿走那些书籍,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刘襄坏笑道:“我什么都不做你才能安心呀,难道,仲颖兄想让我做点什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话听着就来气啊。 董卓有点怀疑人生。 到底是谁敲诈谁呀? 不应该是自己手握大批书籍,占据优势,从对方那里敲诈好处的吗? 要东西要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世道都坏掉了! 可形势对自己不利,董卓准备先拉拉关系:“宜程贤弟,你我是过命的交情…” “我知道,我救过你的命。”刘襄出言打断了他的话语,伸出两根手指:“两次。” “两次?”董卓有点疑惑。 刘襄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凉州救你一次,并州放你一次,两次,有问题吗?” “某付赎金了。” “那点铁甲强弩是换九千兵卒的,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啊?董大相国?” 董卓知道这是在胡搅蛮缠,他心中叹息,这小子是软硬不吃啊,原想拉拉关系,结个盟,一起对付关东人,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真难缠啊。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心中烦躁,干脆拼了吧!可看到刘襄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好,书可以给你,就当还你的救命之恩了。” 目的达到,刘襄笑了。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什么时候给我?” “本相回去就让你外舅起运。” 见董卓面露不甘,怕其中会有波折,又想起迁都过程中,洛阳周边百姓的惨状,刘襄仔细思考了一番,关东联军前期只有曹操和王匡主动进攻过,现在王匡孤身在河内,被自己一吓,应该不敢进兵。 而以自己对曹操的了解,他是不会放过现在的机会的,很有可能已经出兵,等书籍运完,曹老板估计早就败退回去了。 能看到战机和能抓住战机获得胜利,这是两个概念。眼光也好,计策也好,最终还是要士卒在沙场上搏命的。 老曹的麾下全是新兵,胜利的机会极其渺茫,至少现在的他很难做到。 酸枣联军看到初战失利,必然会裹足不前,他们其实就是想立个旗帜,获得名望,等待慕名而来的二傻子帮他们拼命。 历史上的孙坚就是这种二傻子,他是后来加入的讨董联盟,领着部曲从扬州跑到荆州南阳郡,投到了袁术麾下,然后就成了拼命的急先锋。 前期的几个月,基本不太可能发生战事,刘襄觉得这是个忽悠董胖子的机会。 空手套白狼的机会。 于是,叹息了一声:“等书籍运到北岸,我帮你挡住东面的两路联军三个月,你迁都的时候慢一点,不要过于煎迫百姓,行还是不行?” 刘襄没提凉州兵卒军纪涣散的问题,说也没用,军纪不可能突然变好,也没提火烧洛阳的事情,洛阳城防坚固,周边关塞林立,不毁掉的话,就会成为关东联军西进长安的前进基地。 要么驻扎重兵,要么就得毁掉,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阻止不了。 只希望迁都的步调不要那么急迫,能安排的有秩序一些,让百姓能稍微好过一点,多活些日子。 这事,他能做的有限。 董卓听到这话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帮我抵挡三个月?” 刚才为了不出兵,就要跟我拼命,现在怎么又主动出兵了? 为了百姓? 这理由可真古怪。 刘襄纠正道:“你把书籍运到我手里之后,我帮你阻挡东边的两路关东人三个月,次序要分清楚。” 董卓喜出望外,东路联军是主力,主力不动,偏师来了就是找死。 他满口子的答应:“行,没问题,今天就起运书籍。百姓?如何才算善待百姓?老夫可没粮食养他们。” “让你的兵少造点杀孽吧,洛阳周边几百万人,真把他们逼反了,你的大军挡不住。再说了,关中平原总得要人耕种吧?把人杀光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董卓虽然不屑,但他还是答应了:“可以,本相会下令,让麾下兵卒不得随意杀戮就是了。” 这次河心宴也好,金龙宴也罢,刘襄一杯酒没喝,一口菜也没吃,董卓也不在意,他们认识五年多了,这小孩一向稀奇古怪。 为了百姓就帮自己抵挡敌军,还什么也不要,不是性子古怪,难道还是圣人?杀的人比俺老董还多的家伙会是圣人? 别说笑了! 但不论过程怎么样,总算是得到了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刘襄如愿拿到洛阳的大批藏书,还加了个保险。 董卓确定安平军不会出兵,还得到了帮忙抵挡敌军三个月的意外惊喜。 很好,皆大欢喜。 宴会圆满结束。 如果不是刘襄又整幺蛾子,董卓觉得他可以开开心心的回府继续享乐。 看着刘襄不停的给自己使眼色,恨不得立刻就把那几匹铁骊绑走的样子,他觉得火气蹭蹭的往上冒。 “那是我拉车的马!” “小气,我出兵帮你阻挡敌人,连点辛苦钱都不给,你好意思吗?”刘襄开口数落:“就你那破车,还用得着马?找几个人推着就走了。” 说完就起身向宝马行去,嘴里还在嘟囔着:“这么好的马,拉车多浪费,不如随我驰聘疆场,暴殄天物会遭雷劈的你知道吗!” 看这架势,是想要生抢啊,董卓斜着身子回头观瞧,气愤的报怨:“你又抢我的马!” “大气一点,就说送给我不好吗?” “我不送!” “真不通透,还得要我自己动手。”刘襄不在意董胖子的意见,走到四匹纯黑色的大宛名驹身边,挨个摸了一遍,沟通了一下感情之后,就开始解缰绳。 期间有董卓的从人气势汹汹的上来阻止,被典韦几巴掌就扇倒在地。 大规模的冲突是不可能有的,董卓不会允许,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占了便宜,是不会真的得罪刘襄的。 所以,刘襄喜滋滋的牵着四匹宝马走了回来,全程都没让宿卫沾手。 他可以抢,他的宿卫不行,这是颜面,就像董卓的从人可以跟宿卫冲突,却不敢向他伸手一样。 这是大汉的阶级,是不成文的规矩,否则,就是撕破了颜面,是耻辱,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刘襄已经开始融入汉朝这个世界了,潜移默化而不自知。 这时候的他,还在美滋滋的向董卓道谢:“董相国就是大气,这见面礼,一般人可舍不得拿出来,慷慨!不愧是以豪爽之名著称的大豪杰。” 董卓想起身跟他打一架,坐骑抢了,拉车的也抢了,下次是不是连被窝里的也要抢? 我就不该带着宝马来! 明知道这小子见不得好马。 唉! 悔不当初啊。 “走,走,走,上好的宴席,不欢迎恶客。”他没好气的下了逐客令。 当初就不该带着宝马来,好心疼,这是给天子驾车的铁骊啊,满天下也没几匹,就这么被抢了,这小子不要面皮,怎么还亲自动手了? 客人在宴席上抢主人的马,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奇事,为了几匹马都不要颜面的吗? 论无耻,这刘宜程是天下无双了。 “不劳董相国相送,吾去也!” 好处已经捞到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刘襄凑到史阿身边,悄声问道:“你师父?” “是。” “先回营。” 宿卫簇拥着刘襄、王越和抢来的四匹宝马,出了帷幔,驾马回到北岸。 刘襄第一时间向驻扎在野王县的天井关守军发令:“调五千人,来此集结。” 第二道命令就是快马联络赵云:“先派一部分空车,加速赶到黄河北岸。” 之后才有时间见王越。 王越是早就闻名天下的剑客,成名的时间比他的年纪还长,只是一直没见过。 “王虎贲,久仰大名,孤身刺国贼,果然豪勇,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此时的王越已经摘下了代表庖厨身份的绿头巾,挽着松散的发髻,顶着花白的头发,沉声质问:“使君为何拦我?” 刘襄没解释原因,反而问道:“王虎贲为何人出剑?” “为陛下除贼,何须他人指使。”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我不答应 王越是幽州人士,早年因刺杀劫掠百姓的羌胡首领成名,后来闯荡天下,以剑术被世人推崇,再后来就被灵帝召到了宫中,担任虎贲将军。 不是虎贲中郎将,他是灵帝的近身侍卫,有点像明朝那会锦衣卫里面,随侍皇帝的大汉将军,属于殿廷卫士。 灵帝荣养了他十几年,养出了一个死士。 “今上刚刚九岁,就能命你刺杀国贼?别是有人假传圣令吧?”刘襄疑问道。 “陛下十岁了。”王越更正了一下汉献帝刘协的年纪,顿了一下又解释道:“陛下自小就聪慧,定能成为明君,只是被董贼欺凌,王某看不过,想为陛下除贼,没人指使。” “行吧,就当没人指使。”刘襄没刨根问底,对于这种忠心还有气节的死士,对方如果不想说,问也是白问,看在史阿的份上,也不可能严刑拷打。 只能拐弯抹角的试探道:“今上十岁,无法亲政,董卓死后,谁来执掌权柄?这个问题你考虑过吗?” “那么多公卿大臣,自能辅佐君王治理天下。王某是粗人,不懂得经世济民的学问,但有国贼,杀了便是。”王越信心满满。 这话是挺豪爽霸气的,但对政治的了解过于浅薄了,依靠刺杀,怎么可能杜绝权臣篡政。 十几年宫廷卫士白当了。 “董卓一死,其麾下大军必乱,谁能出面掌控军队?”刘襄继续试探。 王越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贼首一死,麾下党羽自然做鸟兽散,陛下发几道诏令,忠义之辈必然云集,在其中优选士卒,然后一一剿除了便是。” 行了,问到这里就不用再问了,要么是政治白痴,要么是老奸巨猾,不严刑拷打一番,刘襄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 但他是史阿的师父,很多手段不能用,一个武艺高点的剑客罢了,何必为了此人让忠诚的属下寒心,关押、劝降也不用考虑了,刘襄懒得费那劲,干干脆脆的放人。 “王虎贲,无论你信或不信,董卓死后,今上的处境会更加凄惨,言尽于此,请自便。” “多谢使君。” 王越躬身施礼,他是脾气直,但不是真的痴傻,自己在招待人家的宴会上玩刺杀,被当场识破,结果对方不但帮他遮掩身份,还不求回报,既没杀他也没困他,这是恩德。 史阿去送别王越,听说两人比了一剑,胜负不知道,他是肿着手腕回来的。 大家就不好意思问了。 以后还是要相处的嘛,揭人老底可不是个好习惯。 宴会的第二天,董卓征发了三万民夫和两千多的大小车辆,还派了两千兵马监督,领兵之人是刘襄的旧识,贾诩贾文和。 董卓当初因为刘襄看重贾诩,也曾考察过他的能力,吩咐下去的事情能办,但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平庸之人而已,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贾诩亲自带着第一批书籍过河,见到刘襄二话不说,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刘使君今日之功,必能流芳百世,万千后辈皆受恩泽,天下读书之人无不感念于心,当家弦户诵,以彰美名。” 虽然贾诩不是什么君子,他也不会像蔡邕那样,不顾一切的去拯救这些藏书,但他是个读书人,对保全这些书籍的刘襄,心生感激。 这一礼,很认真,很郑重。 “文和先生,吾有一问,和光同尘真的好吗?”刘襄对贾诩还是有心思的,想要知道这人蛰伏在董卓麾下,到底在想什么? 贾诩的志向,他不清楚,就算看到过史书上面关于贾诩的记载,他也没弄明白。 这人的心思太深了。 说贾诩志向远大吧,他在董卓麾下耽误时间,不显山不露水,没有表现能力的意思,后来又在凉州系军阀之间流连。 董卓死后的凉州系军阀,哪有一个能成事的?以他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来。 说他随波逐流吧,他又主动投了曹操,还混到了高位,最后曹魏灭吴的战略,就是他提出来的。 说他顾念家人吧,家人没少随他流浪,乱世前期的荆州,后期的冀州,只要表现一下能力,家人便可安安稳稳的度日。 他偏不,非得报着凉州系不放,直到凉州系的势力快要死绝了,才投奔了曹操。 这个贾文和,要怎么才能抓住他呢? 凉州,真的是他的命根子吗? 刘襄心中思绪翻涌。 贾诩装作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顶着个四方大脸,笑得真诚朴实:“使君天纵奇才,非我等凡俗之辈能比,吾不过平庸之人,能得个一官半职,用以糊口度日,便再无所求了。” 刘襄才不会信他的鬼话,开口试探道: “凉州,不是只有凉州人才能治理,吾若得凉州,便要整顿西域长史府,重开商路,只有联通域外三十六国的商路开通,凉州才能重新繁荣。种地不行,养牛羊不行,打仗更不行,只有商路才能救活凉州。文和先生认为这条计策可行吗?” 贾诩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但很快就被掩饰住了。 “使君,联通域外的商路靡费太大,凉州人没那么多钱,支撑不起来的。” 刘襄觉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郑重的说道:“若有一天,吾要开商路,文和愿来相助吗?” 贾诩沉默了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若有那一日,天南海北,愿供驱驰!” “我会占据凉州,也会重开商路,这是我的承诺。文和,你也要记住你的承诺。”刘襄看着这个四方脸山羊胡的狡猾之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吾谨记于心。”贾诩心事重重,回答的声音有些飘忽。 很好,刘襄相信这话是真的。 两人叙话的时间并不长,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运送书籍,只是寥寥几句便各自忙碌去了。 刘襄重视、董卓重视、贾诩也重视,洛阳城里的蔡邕带着负责管理藏书的官吏,以及自发前来帮忙的太学生、三署郎,夜以继日的分类装箱。 书籍运送的很快。 上了保险就是不一样,有动力,否则,谁知道会出什么波折。 安平军这边也没掉链子,刘襄传令的第二天,天井关五千守军到来。 第三天,张郃领兵一万南下野王县,分兵攻取温县、河阳县,彻底打通了天井关到刘襄驻军之地的路线。 第四天,冀州军团一万人携带三千辆空车到来,开始向天井关运送书籍。刘襄下令后续车辆不必南下黄河,直接在天井关装载书籍,向邺县运送。 第五天张郃所部继续攻略周边县城。 书籍运送了整整十天。 沁水县、波县、轵县、河阳县、温县、野王县,六县之地被张郃拿在了手中。 都是大军一到就开城投降,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包括城中的士人和富户,都在欢迎安平军入城,这让刘襄有些吃惊,这六县之地至少有二十多万人,被一万人给横扫了。 看样子,董卓麾下的兵卒把他们祸害得不轻。 这里的人,甭管贫富,都是箪食壶浆,喜迎王师的态度,董胖子不得人心啊,他这么忌惮关东联军到来,着急忙慌要退回长安,原因就是这个吧? 可惜,起兵的关东士人还没发现。 而发现这事的刘襄,不能长待,洛阳周边是个大漩涡,麻烦太多了,留在这里不但会跟凉州集团正面冲突,还得跟关东集团较量一番,得不偿失。 所以他决定迁民。 反正他不把人迁走,董卓也得把人强行拉到关中去祸害。 洛阳周边两百里,强行驱赶几百万人口充实关中,然后焚毁所有建筑,这是董卓的迁都计划,无论是历史上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要这么干。 别的地方刘襄顾不上,这六县之地已经开始派人宣读告示,愿意随安平军北上的,在县中集合,会派军队护送去天井关,由并州官吏接收,然后再安排去各县分田种地。 不愿意去的也不强求。 这几个县离天井关最远的也就百十里,最近的就三十多里,移民真不难,至于能带走多少人,那得等以后统计。 现在还有最后一批书籍,困在南岸两天了,有一千多车,蔡邕亲自领人看护,他怕看守的凉州兵卒拿书籍引火取暖。 一月底了,天气突然升温,冰层湿滑难行,刘襄怕经不住重载,所以命人征集船只,正在凿开冰层,打通一条水路,预计今天就能完工。 正月二十九,刘襄踏上了黄河南岸的土地,迎接他的是蔡邕,还有董卓派来“辅佐”蔡邕的李儒。 “此次多亏贤婿啊,能保下这些藏书,善莫大焉!”蔡邕激动的抓着刘襄的手臂不放,他现在越看这个女婿越是喜欢。 “外舅随我回去吧。” “吾已答应董仲颖,要跟他去长安,这是他送出藏书的条件。”蔡邕解释了一句,又安慰道:“贤婿不必担心,老夫过得逍遥自在,与他人也没什么过节,不会有危险的。” 刘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瞪了紧紧跟在蔡邕身边的李儒一眼:“我们翁婿谈话,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 说完拽着蔡邕走向河边:“外舅,昭姬很想你,担心得吃不香睡不着,你跟我回去吧。” 边说边走,没几步就到了船边,他向船板上的宿卫使了个眼色,手上发力,一把就将蔡邕推到了搭在船舷的船板上面,宿卫伸手一拽,弯腰沉肩,扛起来就走,甲板上的几个人一搭手,蔡邕就跟麻包一样被扛上了船。 “贤婿,贤婿,吾答应了…哎呦…要去长安的。”蔡邕被扛在肩上,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倒是没怎么挣扎。 刘襄翻了个白眼:“我又没答应。” 第三百四十七章 相国输了 刘襄劫走蔡邕的动作太快,站在不远处的李儒没反应过来,等他疾冲几步,跑到河边的时候,宿卫已经把船推下了水。 桨手发力,小船像箭一样顺着水道快速远去。 蔡邕安安稳稳的盘膝坐在船尾甲板上,口中疾呼:“贤婿,吾答应要去长安呀,不能失信啊。” 这老头,挺有意思,看样子不是个老古板,非常好。 刘襄转头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李儒,手臂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就等这人开口辱骂。 可惜,李儒是个聪明人,压住了胸中烦躁之气,没给他机会,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不一会,贾诩就被李儒带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几百兵丁。 宿卫顶盔掼甲,聚拢在刘襄身边,各个不怀好意的,盯着对面畏畏缩缩的凉州兵卒。 “使君,这不好吧?”贾诩有些为难,他也接到过命令,要保证蔡邕的“安全”。 “文和莫怪,内子思念父亲,蔡老头又倔,只好出此下策了。”刘襄解释了一句,微笑道:“要不咱们干一架,让你好回去交差?放心,吾杀掉你们一半人就停手。” 有冷锻甲护身的五百宿卫,对付两千来个凉州兵卒,跟砍瓜切菜没什么区别。 身边的典韦掂着根投矛,笑得恶行恶相,自从一飞梭射死敌将之后,他就对手戟失去了兴趣,转而喜欢上了投矛。觉得飞梭太轻,对投矛器也是不屑一顾,专门打造了几根五尺长,三斤半重的短矛。 自从有了这个,成天也没见他撒过手,可能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吧,二三十步以内,例不虚发,五十步,他也能扔出去。 当然,能射到谁,那就看天意了。 贾诩被典韦笑得心中发毛,尴尬的说道:“不必了,我等怎敢跟骠骑大将军动手?将军要接蔡公,我等也阻拦不得。” “文和,得罪之处,吾在这里赔罪了。” 贾诩还没来得及回话,刘襄轻轻挥了下手,典韦吐气开声:“着!” 手中投矛激射而出,眨眼之间穿入李儒胸膛,矛身携带的巨力将李儒的身体带飞了三、四步,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立时毙命。 刘襄杀李儒是为了符合人设,他是宗室啊,这种鸠杀少帝的人,没看见也就罢了,看见了却不杀,会被人诟病的。 但他不能把弑君的罪名明确的说出来,因为董卓才是真正的弑君之人,他现在还不想跟凉州集团撕破脸。 “此人无礼,居然敢怒视于我,来人,把他吊起来,暴尸三日。” 刘襄随便找了个借口,诠释了一下什么叫做睚眦必报,翻译成现代的语言,就是“你瞅啥?”,这种一看就很有挑衅意味的行为艺术。 看着李儒的尸体吊在歪脖子树上,随着春天的小风晃来晃去,贾诩觉得脑仁疼,一想到董卓有可能会暴怒,自己怕是要成为跟刘襄冲突的第一个牺牲品。 他也想上吊。 与此同时,跟贾诩一样想上吊的,还有曹操。 他败了。 败得极惨。 前几天,刘宜程出兵黄河北岸,开始攻略北岸的县城,曹操坐不住了。 机会啊,若能两面夹攻,董卓必然顾此失彼,驻扎在酸枣的主力一动,其他各路肯定也会有动作,所以他说服了鲍信跟他一起出兵,张邈的部将卫兹也带了五千兵卒相助。三部兵马,两万余人,自酸枣西进,一路急行,兵锋直指荥阳。 然后就被突袭了。 汴水河畔,敌将吕布带着两千骑兵突然袭击,卫兹当场战死,步卒被搅得不成阵型,敌军大队趁机过河掩杀,兵败如山倒。 鲍信重伤,他弟弟鲍韬领兵断后,没于乱军之中,自己坐骑中箭,若非曹洪相救,也得死在逃亡的路上。 大军战损过半,自己的部队几乎全军覆没,新兵的战力比预估的还要不堪。 出兵之时,意气风发,现在,只觉得心丧欲死。 战败的曹操不好过,其实战胜的吕布也不太好过。 他用大队步卒在汴水对岸吸引敌军注意力,自己率领骑兵自上游绕路突袭敌后,为了打乱敌军阵型,骑兵损伤不轻。 这还罢了,他们达到了目的,搅乱了敌军,给步卒创造了机会,大队步卒趁机过河,最终战胜了敌人。 可打了胜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逃兵?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打顺风仗,还会有这么多人趁机逃跑? 至少跑了七八千啊! 败仗也不一定会跑掉这么多吧?再加上伤损,将近一半的部队没了。 他都没敢追击残敌,否则,必让敌人全军覆没。 吕布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其实,特别简单,洛阳离并州上党郡太近了,并州给百姓分田种地的事情,对这些并州出来的底层士卒吸引力太大了,他们早就想跑。 这次乱战总算让他们找到了机会,有不少都是直接弄死带队军吏,成建制的往北跑,顺着汴水跑到黄河,从冰面上向北岸狂奔,他们要回家!要分田种地! 这些心思吕布不了解,他对安抚百姓、分田种地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满心思的都是升官发财。 汴水一战,胜败两方都不好过,曹老板灰头土脸的回到酸枣,看到置酒高歌,饮宴畅谈的众人,气得差点吐血,老子们在前方拼命,你们在后方开宴会,还要不要脸了?咱们是联盟讨贼来的,不是远足踏青!你们就不能干点正事? 如果不是兵败回城,他当场就得把食案掀了。 这么下去不行啊,等粮食吃光,大家拍拍屁股各回各家?那还怎么讨伐国贼?可他原本就势力弱小,兵败之后就更说不上话了。 曹操琢磨了半天,决定去找个能说得上话的。 袁绍,袁本初! 联军名义上的盟主,自己的小伙伴。 主意一定,立刻起行,老曹不顾疲惫,带着几个从人,纵马向东,去徐州琅琊搬取救兵。 而此时的袁绍也挺苦恼,他被陶谦恶心坏了,虽然自己的官位比刺史大,但权力可比不上陶谦,人家在琅琊驻兵防备青州的黄巾军和兖州的泰山贼寇,他反对不了。 大军驻扎在家里,不但不听他的命令,还在明目张胆的监视他,好不容易招募的兵卒,直接被刺史一道命令给拉走了,大军临城,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啊。 人身自由倒是没限制,他可以随时赶赴酸枣会盟,但他是谁?袁家嫡子,联军盟主,独身光杆的去会盟吗? 他丢不起那人! 得想个办法把陶谦弄死,兼并部曲,占据徐州,然后带着兵马、粮草,风风光光的与众人会盟。 这,才符合他的身份。 可怎么办呢?苦恼啊。 苦恼啊! 吕布也在苦恼,战报该怎么写?我军大胜,结果逃跑了七、八千人,可战之兵只剩下一万冒头,这叫胜利? 这种战报若是报上去,会显得他很无能啊,好不容易得来的官爵怕是会被罢免,手里的军权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所以,落到董卓奏案上的战报变成了:汴水一战,敌军势大,我军惨胜,已无力东进剿灭叛贼。 董卓除了派兵支援也没别的选择了,只能下令胡轸领兵一万增援荥阳,节制吕布。 原本胡轸是要派去南方防备袁术的,袁家嫡子可不能小视,现在也只能去给吕布收拾烂摊子了。 这个吕奉先,武艺尚可,带兵就差点意思了,也就是个护卫的材料,不堪大用啊。 董卓的心气还没顺过来呢,刘襄劫走蔡邕,杀死李儒的呈文就送到了手中。 李儒死不死的他不在意,刘宜程若是碰到李儒,肯定得动手,这事他心知肚明,没什么意外。就刘宜程那小子的性子,你见他忍过谁?自己的宝马都敢下手抢劫的主,他会忍着李儒? 不可能的。 但是劫走蔡邕就不对了,这是食言而肥啊,连点信义都不讲了。 “备车,本相要去……”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去干嘛呢?吵一架被那个恶劣的小子气个半死? 打是不能打的,现在不能跟北边开战,还得防备东向的关东人,主力要迁都,驱赶几百万人的事情占据了大量的兵力,打不动啊。 他接着自己的话茬继续说道:“本相要去皇宫面圣,参那刘襄一本。” 除了让皇帝下诏令斥责一番,还真是没有别的办法,这小子真会抓时机。 可恶至极! 郎中拟诏,尚书台用印,一封措辞严厉的诏书,当天就送到了河岸边上的刘襄手里,痛斥了他劫掠、杀伤朝廷重臣的行为,可诏书结尾却只给他安了个御下不严的罪名,罚了俸禄了事。 呵呵。 刘襄把诏书随手递给贾诩:“罪名定了,罚了俸禄,斥责也斥责过了,继续装船,再耽误下去天都黑了,夜风一吹,明天还得凿冰。” “今日必能装载完毕,使君莫急。” 贾诩在诏书中看懂了董卓的心理,忍不住暗自叹息,这样不对啊,会令下属寒心,埋下分崩离析的隐患,就算心有忌惮,不想开战,至少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刘宜程的兵马驱赶出我军地盘,北岸占据的县城也可以试着拿回来。 毕竟,对方也不想开战啊。 这次事件,是心志的比拼。 相国输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书城 董卓忍下了这口气,南岸的书籍装船顺利进行,也让刘襄摸清了他的底线。 一心想走,完全没有跟自己正面冲突的意思。 那么,黄河北岸可以慢慢迁民了。 刘襄没有在这个时间段攻城掠地的想法,北岸的地盘他也没打算现在就要,还不是时候。 坐船返回之后,看着最后一批书籍装车起运,洛阳的官方藏书绝大多数落入了自己的手中,前后十三天时间,装了上万辆车,一千多万卷帛书、竹简。 这次冒险,值了! 将移民之事交给张郃处理,这批人会充实并州人口。 传令徐晃驻守天井关。 传令赵云继续转运书籍。 刘襄决定先回邺县。 书籍不是运回去就完事了的,还得建藏书的阁楼,防火防潮防蛇虫鼠蚁,讲究的地方太多了,必须安排专门的人员管理。 而且只藏书可不行,得让它们变得有用,否则就是碎布、破木头片子。这些事情都得回去找人商议,当初来得太匆忙,根本没有妥善的安排。 得赶紧回去。 沿着来时的路径,又带着骑兵惊吓了一次王匡。这次让王匡更加心惊肉跳,本该在他管辖之下的六县之地,被张郃占了,最近的地方离怀县只有六、七十里。 骑兵靠近的时候,他正在考虑是战是降的问题,可惜对面没给他机会,直接从城下而过,一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屈辱,自己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让你打都不愿意打一下的吗? 吾有两万大军呢! 你好歹犹豫一下啊,太伤自尊了。 王匡的自怨自艾,刘襄不知道,他快马奔驰,在二月初二的下午赶回了邺县。 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便召沮授、田丰、袁涣、郑玄、管宁、邴原、刘洪等人前来署衙,商谈书籍的安置问题。 这几个人来得很快,刘襄刚在偏厅换了件干净衣服,他们便在正堂聚齐了。待他一出现,以郑玄为首的众人郑重的躬身施礼:“刘使君之德,恩泽苍生,我等感佩。” 那些书籍记载的知识还没发挥作用,就已经为刘襄挣到了天大的名望,他现在在士人中的名声,涨了一大截。 “几位不必如此,吾是读书人,怎能忍心看着这些书籍损毁?现在,洛阳的藏书快要运回邺县了,如何安置,便成了燃眉之急,一千多万卷呐,往哪放啊?” 刘襄返回的路上,倒是有了个想法,但不知道可不可行,所以,想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书院倒是建了一些藏书的地方,但数量有限,装不下这么多呀。”郑玄、管宁等人也发愁。 袁涣建议道:“城中还有些空置的宅院,可以改建一下,暂时存放是没问题的,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田丰、沮授也在苦恼,洛阳的藏书宫殿是百余年时间,逐渐扩建而成的,邺县可没有这么大的地方。 “主公,不如加派人手,在北城区建藏书楼,现在先用曜卿的办法,暂时存放在南城空宅之中。”这两人都把眼光放在了正在建设的新城区。 田丰火气上涌,忍不住骂了一句:“董卓狗贼,不得好死!” 刘襄听了半天,他们也没商议出什么好主意,便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吾有意在邺县新城东方十里之地,漳水北岸之处,建一座新城,专门用来藏书,设秘书监管理,学院也可搬迁过来,城中再配上造纸、制墨的工坊,成为一座书城,不知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袁涣、沮授、田丰三人都在计算靡费,郑玄等人不了解实务,担心的问道:“使君,建筑城池当然是好,可是,旷日持久,得需要多少年才能成啊?” “征调十万苦役,一年可成,吾估算着,周长六里的城池便可。待书城建好,学院入住,吾便传信四方,想看书、抄书的都可以来,不收钱,但不外借。”刘襄想专门建一座城,弄一个国家大图书馆。 以此来吸引天下的读书人到来,然后选生活窘迫的人,开启治下的蒙学计划。他想在每一个乡建起至少一座的蒙学,最好能普及到亭,每个县设立县学,这需要一大批读书人。 以现在的地盘来看,最少也得需要三千多个能教书的先生。 他现在只在不多的几个县里建了蒙学,没办法,手底下能教书的太少了,距离他需要的人数,连零头都凑不够。 这个设想很美好,刘襄沉浸在开启民智第一步的蒙学计划里,而其他人憧憬着一座专门建筑的书城,在心中勾画着每一处建筑的细节,那必然是能让所有读书人都向往的所在。 “千古以降,此为开天辟地之举也,使君,吾愿自荐,便是去挖土刨坑,吾也愿往!”邴原激动的起身请命。 “使君,吾也愿往,如此文华盛事,能参与其中,便是死在城下也无憾矣!”管宁随即起身。 “我等皆愿为书城并足砥砺,担土抬石,纵死无悔。”郑玄、刘洪等人,包括随侍的书吏皆起身施礼,自愿去筑城做苦力。 郑玄请命之余还摇头晃脑的感叹了一句:“纵死城下,骨亦香也。” 刘襄觉得这帮人热血上头,智商减退,老子用得着你们挖土搬石头吗?想留名青史也不能这么干呀。 筑城的主官,得由自己任命。 “几位不可如此,接收书籍,妥善保管方为重中之重,筑城之事,吾自有安排。” 他转头看向袁涣说道:“曜卿,筑城之事由你全权负责,自各处修路队伍调集苦役十万,告诉那帮人,让他们用心卖力,表现好的,罪囚减刑,奴隶抬籍。北新城和新建的磁州窑专门负责物料,在将作监抽调营造匠人,务必尽快建成。” “谨遵令谕!” 袁涣兴奋莫名,这是三皇五帝以来,第一座专门用作藏书、读书的城池,必然会名留青史,自己负责营造这座城池,那他的名号,必然千古流芳,还是自家人好啊,有好事能想着自己。 沮授很羡慕,但忍着没说话。 田丰不惯这个,用人唯亲可不行。 “主公,袁曜卿随和软糯,不适合这等大事,吾不怕得罪人,定能秉公执纪,不负众望。” 一听这话,袁涣不干了:“田元皓,吾平日包容与你,不代表性子软弱,再敢诋毁,吾与你见生死!” 名留青史的机会啊,亲爹也不能让。 袁涣平日里性子随和,不争不抢,跟谁都能相处,但危难之时,胆气豪勇,是有气节,不惧死的。 刘襄出言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两位且住,若再争执,恐要出恶语,有损德行。曜卿曾在危难之时身赴敌国,非是柔弱之人,相处长了自会了解,若元皓不放心,在一旁监督便是,此为监察御史的职责。” 他知道这些人都想在营造书城这件事上留名,他也能理解,但还是那句话,怎么安排得听自己的,人事权很重要,他是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动摇的。 自己名望高了,麾下的士人会越来越多,元从大将在军方,很多政事不能参与,所以,他要趁着建筑书城的机会,把袁涣在读书人中的地位刷高,让他来压制士人集团。 这是未雨绸缪。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城南的空宅当天就开始改建,等待书籍运到。 袁涣精神抖擞的调拨人员、物料、粮草、器械,投入了全部的心力,这不但关系着自己留名青史的机会,也是家族成为第一外戚的时机。 甄逸去世,甄家虽然仍然占据主母之位,但家中子嗣年轻,难以承担重任,正是袁氏崛起之时。 主公志向远大,跟不上脚步的,必定会被抛弃,他要从龙而起,就得把事情做得漂亮。 书城还没建立,但名字已经被他定下了,就叫书城,没必要取一些花里胡哨的名称。 这座城就是藏书、读书的地方,简单明了便好。 想着以后给城池起名的时候,肯定还会有争执,毕竟是冠名权嘛,读书人有几个不好名的呢?可惜,你们要白费力气了,老子早就决定好了。刘襄挑挑眉头,恶趣味的笑了。 谈论、商议,时不时的还会争吵几句,不知不觉天都快黑了,众人告退,刘襄也急需休息,十几天时间,两次御马疾驰,他真的很累了。 可在后宅的门口,被甄宓这个小丫头片子堵住了。 看着双手托腮,坐在门外的角落里,像个被人遗弃的小猫一般,望眼欲穿的盼着他回来的小家伙,对于她提出来的要求,刘襄实在狠不下心来拒绝,何况,这是早就答应过的事情。 五龙羹。 从十一月到转年的二月,她一口冰都没吃,所以要给她做五龙羹。 “姐夫,我知道你累了,我给你捶捶背好不好?你说过的,只有这一天才能做出龙肉,我想试试神龙的肉,能不能让父亲回来,母亲和姐姐都说不行,可我想试试。父亲睡在冰屋子里,那里好冷,父亲肯定不舒服的。” 甄宓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但小丫头强忍着,始终没有哭出来。 她知道姐姐不让她打扰姐夫,所以就在内宅的大门外面等着,即便冻得直打哆嗦,即便从白天等到了晚上。 可今天还没过去呢。 她要等。 她知道不能去前衙里面寻找。 所以,她只能等。 第三百四十九章 如此名士 带着甄宓进入后宅,刘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姐妹情深。 听说小丫头在在大门外面的寒风里等了一个下午,连哺食都没吃以后,甄姜心疼的揪着她妹妹的耳朵,打了一顿小屁股,打得嗷嗷叫唤。 看着一边掉着金豆子一边吃饭的小家伙,刘襄笑得极为欢畅。 两个甄宓身边的侍女也挨了揍,她们跟着一起哄骗家里,说是来刘襄的府上玩,结果是在门外等,二月初的天气可不暖和,万一得了伤寒,会死人的。 六岁的小孩子不懂事,她们也跟着胡闹就不对了。 犯错就得挨揍。 竹板子抽屁股,刘襄见板子不大,动手的侍女也没怎么用力,顶多就是疼几天算是给个教训,也就没阻止,甄姜在行使甄家长女的权威,这种时候是不好打断的。 饭吃完了,人教训过了,吩咐下去的食材也准备好了,被冰镇着的海参、鳗鱼、黄鳝、有鱼籽的黄河鲤鱼、花尾榛鸡。 这些都是前几天就准备好了的,也不知道冻了几天之后会不会影响口感? 看着围绕食案,这里戳戳,那里碰碰的小甄宓,刘襄自嘲的笑了笑,这算是善意的谎言吧?可骗一个六岁的小孩,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算了,先做菜吧,答应的事,总得做到。 召来刀工精湛的厨娘,就在甄姜居室旁边,她为自己准备的小厨房中处理食材,先用凉水解冻,然后将飞龙剔除皮肉,只用骨架炖汤,加一点点盐,炖煮一个时辰。 在此期间,鳝鱼焯水,刨开鱼身,只取腹中鳝血备用。 鳗鱼取肉,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 海参去除内脏,清洗干净,沥去水份,将皮切成均匀的细丝。 鲤鱼取籽,用清水洗净。 当然,做菜也好,其他的也好,他动嘴,别人动手,这是老规矩,厨子也不能例外。 刘襄坐着胡床歪在墙角,静静的等待。 他累了,不想动。 五龙羹的制作过程特别简单,飞龙炖煮的汤好了以后,在滤出的清汤中下入其他食材,然后加葱丝、姜丝去腥,文火慢炖一刻钟就完事了。 两个时辰之后,快要睡着了的刘襄被叫起来,尝了一勺新出炉的五龙羹,飞龙的香醇,鳗鱼的嫩滑,海参的胶质口感,鲤鱼籽在嘴里颗颗爆裂,五种食材的味道层层交叠,互相影响。 鳗鱼配海参是一个味道,配合鱼籽是另一个味道,海参遇到鳝血又是一个味道,滋味在口中变化无穷,在飞龙汤的包容之下融为一体,又层层分明。 香! 鲜! 难以形容的美味刺激着味蕾,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品尝。 但是,吃不到第二口了。 甄宓这个霸道的小丫头,只许每人尝一口,包括她自己也没吃第二口,虽然流着口水,但意志坚定的死死的盖住了陶罐的盖子。 她要在子时之前拿回去给她父亲吃。 至于凉了会不会不好吃,以及亲生女儿要撬开亲爹的棺材板的问题,让甄夫人自己去烦恼吧。 刘襄懒得管了。 现在大概是晚上十点多,还有半个多时辰就要到子时了,甄宓着急忙慌的要走,甄姜怕出事,决定亲自送她回家,主要是怕她爹的棺材板真的被小家伙给掀了。 然后,刘襄就落了单。 所以,他决定半夜去偷袭昭姬小姐姐。 小姐姐有起床气,可把他累了个够呛。 第二天,日上三竿,刘襄是被人吵醒的。 酸枣联军有使者求见。 来的人叫臧洪,广陵郡功曹。 臧洪在士人中的名气挺大的,十五岁入太学,以才学闻名洛阳,二十岁举孝廉,成为三署郎,跟刘繇、王朗一批被外选为县令,听说为官几任,受百姓爱戴,官声不错。 去年董卓乱政,他就辞官回到了家乡广陵,被广陵太守张超征辟成为功曹,郡中大小事务皆托付于他。 再后来,董卓野心越来越大,臧洪就劝张超起兵讨贼,两人募集兵马两万,北上陈留,找到张超的哥哥张邈,准备劝他一起起兵,那时候,桥瑁才刚刚发三公矫诏。 讨董联盟第一个起兵的,其实是臧洪和张超,酸枣会盟之时,也是他登台领誓。 这人来找自己,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刘襄挺感兴趣的。 饭都没吃便在前衙接见。 可第一句话就让人反感,臧洪居然开口训斥。 “刘使君身为汉室宗亲,董贼乱政,鸠杀少帝,却无动于衷,反而撤兵,不觉得羞愧吗?” “不觉得!”刘襄在心里面回答,你们缩在酸枣不动弹,哪有脸说我?双标狗。 “臧子源有话不妨直言,何必学狡辩之徒,开口便大言相欺。” “刘使君拥兵十万,怎能坐视董贼祸乱朝堂?不如与我等联盟,共同出兵击贼,还天下以太平。”臧洪声情并茂,义正言辞,要不是酸枣联军始终按兵不动,刘襄真的会被他感动。 “吾已经出兵黄河北岸,也击杀了逆贼李儒,你们做过什么?听说在酸枣每日欢宴,有何脸面来此见我?吾凭什么与一帮酒徒结盟?凭你们是酒囊饭袋吗?” 刘襄一点都不客气,他有点讨厌臧洪了,估计名声都是士人吹捧出来的。 这话跟指着鼻子骂人,就差几个点缀其中的肮脏词汇,可臧洪反驳不了,人家说的都是事实,他心中羞愧,真想掩面而去,但是酸枣联军缺粮,他是来求粮的,任务艰巨啊,不能话还没说就走。 只能辩解道:“盟主袁本初未至,我等不好擅自动兵,兵凶战危啊,各部无法统一协调,容易被敌军各个击破。若是折戟沉沙,反会助长贼人凶焰,那就有违讨贼的初衷了。” 这话可能会唬住一些人,但骗不了刘襄,不敢战就说不敢战,找那么多借口,讨董联盟各怀心思,袁绍来了也统一不了。 “那你们就老老实实的等袁本初到来呗,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放心吧,吾不会出兵打你们,毕竟都是义士,虽然胆子小了一点,但大节不亏。”刘襄出言讽刺,其实就是想把人气走。 他原以为酸枣那边会有什么好提议,这个名士臧洪也会有什么精彩的谋划,现在看来,名不副实,也没什么便宜可占,那就没兴趣再谈下去了。 想忽悠他出兵?他又不是孙坚那个二傻子,会傻了吧唧的帮你们拼命。 想屁吃呢! 臧洪还是要脸面的,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掩面而去,落荒而逃。 这么一看,这人也还行,最起码知道羞耻。 “来人,传令步兵营左司马,携本部四千步卒南下朝歌,与胡骑营配合,盯住河内王匡。” “传令太史慈携云帆营新式战船,在河面解封之后,进入黄河河道,以黎阳为中心,巡视上下游。” “传令关羽在黎阳建筑水寨,等候太史慈增援。” 刘襄再次加强了南线防御。 自前年七月份开始,以铁桦木为龙骨和船底的桨帆战船,就开始制造全尺寸大船。 船长十二丈,宽一丈八尺,船舷高三丈,空船入水一丈四尺,换算成现代的标准就是长28米,宽4米,船舷高7米,空船入水3米多点。一橹,双桅,十对桨,前置精钢包裹铁木的撞角,船首布置了一架三弓床弩,可载桨手二十人,水手十人,战斗人员二十二人,补给一百石。 平常海况,一个时辰可行四十里,顺流逆流、顺风顶风皆可行船。若二十个桨手死命发力,一刻之内,速度可翻三倍。 比汉代的艨艟大,但比不上斗舰和楼船,但速度和灵活性要高出一大截,毕竟是尖底船。 就是小沟小河过不去,内河只能走黄河、漳水等等大河。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二十二艘服役。 新扩建的四个造船干渠已经投入使用了,今后会以每三个月八条的速度下水,在龙骨技术没能突破之前,这种桨帆战船就是刘襄麾下水军的主力了。 第三百五十章 南下与西进 未来的格局 邺县在改建空宅准备装书,城东十里的漳水北岸,已经选好了筑城之地,一队一队的苦役自各处调集而来,正在给他们自己搭建营地。 幽、并、冀三州的农户开始打扫暖房,疏通烟道,为育苗做前置工作。 河堤谒者正发文各县,督促巡查河道,注意凌汛,防备堰塞。 春二月,大地复苏,人们也开始忙碌。 黄河防线又有了调整,这次不是增兵,反而裁撤了十万人。 周仓所部驻扎在青州平原郡的北岸之地,一直在联络、接应青州和兖州的黄巾军,投奔而来的人就没断过,在黄河北岸又聚起了十万多人。 刘襄不需要这么多军队,他养不起。 所以,裁撤了全部黄巾,由官方无息贷款,提供种子、耕牛和口粮,让他们分散在平原郡和渤海郡屯田,又给周仓调拨了一万冀州军团,负责防备南岸的青州官军,以及继续联络起义的黄巾军。 太史慈领二十二艘主力战舰,百余艘游哨小艇,上百艘补给大船,合计五千云帆营水兵移驻黎阳,黄河河道的防御等级大大提高。 自黎阳到入海口的上千里黄河防线,分三个防御支点,驻扎了两万冀州军团和前军、左军,共计三万步卒,以及水军五千。 黎阳西面不远的朝歌,驻扎了中军步骑八千人,盯着河内太守王匡和看守太行陉东向出口。 再向西的并州天井关一线,驻扎了并州军团一万人和右军徐晃所部。 张郃还在洛阳河道的北岸之地,归属于河内郡管辖的几个县城移民,初步统计,已经有二十四万人向北方迁移,他们会去忻定盆地和大同盆地分田,充实并州北部的人口。 太原郡和河东郡交界的界山一线,驻扎了并州军团一万人,是为了防备白波贼和南匈奴余部。 自前年董卓带兵去三辅平定凉州叛乱,河东又乱了,白波贼复起,拉起了七八万人,再加上滞留在那里的匈奴人,河东现在混乱不堪,张郃移民之后,还得回太原加固防御,或者寻找机会南下河东。 并州的另一部分驻军在河套地区,就是汉朝的五原郡和云中郡一带,阎柔统领的度辽营、后军、并州军团一万人,共计步骑两万。 现在军粮不足,他们在原地修整,朔方郡、西河郡、上郡还要等秋收以后才能继续攻略。 好消息是他们不需要大批量的运送补给,阎柔有获得吃食的办法:抢胡人。 度辽营五千胡骑,分成小队,穿越阴山山脉,去受降城周边的草原上劫掠鲜卑部落。 听说伙食不错,又是杀羊又是宰牛,好好的过了个肥年。 阎柔麾下的五千胡骑,其实都已经加入了汉人军籍,他们是以184年在渔阳起兵的五百乌桓胡骑为底子,吸收杂胡勇士扩建而来,这些年一直在跟北方的胡人作战,去草原劫掠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刘襄对待草原民族的态度,被他们完美的诠释了出来。 日常减丁,找到机会就屠灭部族。 几年前的白马长史公孙瓒早就被人遗忘了,现在幽州的北方胡人只知道一个名字:阎王。 阎王过处,寸草不生! 人杀光!牛羊抢光!草地烧光! 漠南无王廷? 不,漠南都快看不见鲜卑人了。 那里汉人看不上,鲜卑不敢留,只有一些乱七八糟名字的杂胡生存,不开眼,不知道该向汉人臣服的,都快死光了。 这个情况正在并州北部继续上演。 减丁、削弱、吞并,征服草原,征服大漠,征服天南海北。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凡日月所照,山河所至,皆为汉土,内外诸胡,俱为臣妾。 大汉鼎盛之时的威严,刘襄极为向往,希望有一天,这句话会重新传遍四野八荒。 慢慢来吧,不要急,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第一步,先消化黄河北岸的所有土地。 河内、河东两郡就是他下一步的目标,至于河南的关东联军,别看他们现在一盘散沙,刘襄真要是率兵打过去,那些人立刻就能结成统一战线,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所以,不能给他们太大的外部压力,得给他们空间,让他们窝里反。 二袁争霸的戏码,刘襄很是期待。等董胖子宰了袁隗,袁绍和袁术就成了脱僵的野狗,汝南袁氏两枝分裂,必定是狗咬狗满嘴毛,等打出了火气,结下了血仇,南下黄河的机会就来了。 安心的等待时机就好。 一动不如一静的道理,沮授非常认同,经过半年多的了解和思考,他献策道: “主公少年之时,名声已传遍天下,威震北境,内外胡夷归顺服从,而今当横扫黄河以北,合并四州之地,网罗英雄,聚拢人口,再使轻骑骚扰,疲惫敌军,只需三年五载便可雄据中原。届时麾下戴甲百万,南征西讨,大业可成。” 想法跟自己有点出入,但大差不差,刘襄调侃道:“吾以为公与会提议狭天子以令诸侯,怎么光想着占地盘了?” 沮授揪着胡子严肃的说道:“主公身为宗室,只可靖难、勤王,绝不可将天子接到身边,否则必成众矢之的,不可如此行事。” 刘襄明白他的意思,自己身为宗室,只需要通过河间王一系,过继到灵帝那一枝,成为灵帝刘宏的弟弟,再让献帝刘协死的“合情合理”一点,就能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 世家大族和稍微有一点野心的军阀都不会同意。 想接皇帝到自己的身边,阻力太大,必定会成为天下公敌,得不偿失啊,远不如占据地盘,扩大实力,以兵马争天下来得稳妥。 “吾明白公与之意,挺进中原肯定是未来的主要战略,也明白不可急躁,当徐徐图之,但是,吾更看重西北。”刘襄起身拿过舆图,指着黄河龙门与下游的蒲坂津说道: “由此两路入三辅之地,全据关中,再连结汉中盆地,则巴蜀与中原皆入我手。若在冀州南部突破黄河,中原各路军阀必定西窜南逃,南有长江天堑,西有山川之险,战事迁延,何时能够一统?” 沮授揪着胡子思索一番,为难的说道:“董贼十余万大军即将退入关中,我军要取此地,难度太大了。吾知主公何意,先占据关中地利,阻断敌军西逃,为一统天下铺平道路,可太冒险了,我军要同时应对两处战场,难,太难了。” 他皱着眉,摇着头,不同意先攻略西北的计划。 “主公三思,两处战场相距千余里,一方有变,难以支援,太冒险了。我军可在中原决战之时,在河东出偏师占据秦岭隘口,阻截敌军向西退却之路,亦可达到主公所求。” 刘襄知道未来几年董卓必死,凉州集团崩散,关中平原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他想趁乱占据关中,若是以后再打,得去硬攻秦岭山脉的险要关卡,那就太难了。 可这事沮授不知道,在他的眼里,董卓十几万大军雄据三辅,与其费力的争夺关中,不如蚕食中原来得稳妥。 刘襄琢磨了一下,不好解释啊,怎么说呢?本神棍掐指一算,董卓过两年就得死,他的部将会斗作一团,关中散乱不堪? 不好解释干脆就不解释了,反正还得等几年,先经营河北之地再说吧。 “只是一个想法,公与不必担心,吾不会急于出兵的。世事变迁,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先做好预演,到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 说实话,能不能趁乱夺取关中平原,得看孙坚的表现,这才是西进计划的支点。 第三百五十一章 老曹想浪一波 孙坚最近在搬家,他要把陈仓搬空。 前些时日,好友刘宜程又来信提醒了,说是董卓要领兵回长安,必然会兼并他的兵马。 这一点,他极为认可,跟董贼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那人什么鸟样,他心知肚明,贪婪、霸道,自己的那点兵马肯定会被吞并。 之前有皇甫嵩看着,不敢有大动作,只能偷偷摸摸的搬运,现在好了,董贼把人调走了,他可以放开膀子,明目张胆的往武都运送物资,不但粮食、辎重要带走,人也要带走,除了城墙,什么都不给董贼留下。 “拆,都拆了,搬到散关当滚石、檑木。” 孙坚正在指挥民夫拆房子,韩当看得嘴角直抽抽,用不用这么彻底啊?陈仓都快拆成白地了,要不是之前带着城中百姓挡住了凉州贼寇攻城,主公在这里的民望高,陈仓周边的百姓早就造反了。 “主公,咱们得快点走了,斥候禀报,董贼的大队人马已经快到长安了,再不走,容易被追杀。” “行,拆完这栋房子就出发。”孙坚答应的很爽快,盯着干活的民夫感叹道:“这次定要做足准备,某贤弟刘宜程料事精准,上次若不是他示警,咱们都得死在陈仓,二十万人前后夹攻,以咱们不到两万的兵卒,如何能守得住?” 这话韩当极为认同。 二月底,在刘艾带着皇帝和百官到达长安之前,孙坚所部一万六千人,携陈仓周边十二万百姓,退入凉州武都郡。并与汉中太守苏固,白马羌小王谭免免结盟,三部兵马四万余人,依托秦岭险要,画地自守。 凉州韩遂、马腾、王国割据地盘,又有张横、梁兴、成宜等势力崛起,凉州彻底乱了,董卓无暇他顾,注意力全在迁都移民之上。 洛阳周边两百里的百姓被强行驱赶,一队一队的迁往关中,见到刘襄向河内增兵,相信了他会帮忙阻挡敌军的鬼话,认为关东联军不会近期打过来,迁民倒是有秩序了一点,但兵卒劫掠杀人之事仍然时有发生,百姓的处境依然艰难。 最惨的是洛阳城中的富户,董卓随便找了个罪名,抄家灭族者众多。荥阳留胡轸戒备,身后的敖仓被搬运一空,吕布被召回,正在盗挖皇陵,洛阳周边安葬的官吏陵墓也一并被盗。 而此时的酸枣联军正在吵架。 东郡太守桥瑁军中缺粮,使兵卒劫掠陈留百姓,陈留太守张邈怒气冲天,要斩杀桥瑁,夺回粮草,山阳太守袁遗竭力阻拦,张邈的弟弟张超要帮兄长除恶,被臧洪苦劝相阻,兖州刺史刘岱冷眼旁观,济北相鲍信受伤,正在营中修养。 往日欢宴之所,乱成了一锅粥,关东联军的主力坐视董卓迁都。 袁术忌惮身后的刘表大军,停驻在鲁阳县,无法北上。 驻兵颖川的豫州刺史孔伷,自认兵力不足,难以突破轩辕关,虽然离洛阳最近,但也只能干看着。 处境最惨的是河内太守王匡,西北有轲比能虎视眈眈,东边的张郃在肆无忌惮的迁移百姓,他独自在黄河北岸,过得战战兢兢,每天都被兵败城破的噩梦吓醒。 这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了,最近在收集船只,要过河去酸枣寻求安全感。 同样想要渡河的还有曹操,他要去扬州。 准确的说,他要带着夏侯惇与曹洪渡过长江,为袁绍串联扬州刺史陈温和丹阳太守周昕,与他同行的还有陈琳。 陈琳要去拜会扬州牧刘虞,劝刘虞登基称帝,用以对抗伪帝刘协。此事若成,袁绍便是首倡之功,可引刘虞声威和扬州兵马压服陶谦,借徐、扬两州之力会盟酸枣,讨伐董卓。 届时,兖、豫、徐、扬四州合力,大事可成。 袁绍这些时日在徐州也没有白白浪费时间,派人游说世家大族,得到了琅琊王氏和下邳陈氏的支持,其余各家也是心向袁氏,曹操的到来,又帮他联络了广陵太守张超,得到了广陵郡的支持,已经在政治上压制了陶谦。 唯独缺少兵马。 所以,曹操被派去扬州串联,并负责募兵,特别是丹阳兵。 陶谦当初能压服徐州,就是凭借麾下有大批的丹阳兵卒,袁绍也想要。 老曹的任务很重,因为扬州现在的政治结构很混乱,他除了要说服陈温、周昕加入袁绍的阵营之外,还得帮刘虞拉到支持。 扬州刺史陈温不认可刘虞的州牧之位,因为刘虞是被董卓任命的扬州牧,上任的时候就是个光杆司令。 州牧、刺史并立,权力交叠,冲突很大,好在两人都不是脾气急躁,野心勃勃之辈,只是分驻最西边的庐江郡和最东边的吴郡,来了个王不见王。 扬州的宗族、豪强势力很大,刘虞暂时无法控制局面,行使不了州牧大权,只在临海的吴郡有些影响力,还是全靠个人声望。 吴郡西面的丹阳太守周昕是会稽郡豪强出身,家族在当地的势力很大,他需要被世家认可,才能真正的步入大汉世家豪门的阶级,所以老曹要先去丹阳,以期得到周昕的支持。 然后再去庐江郡说服陈温。 有这两人支持,扬州六郡基本就能梳理清楚了,无论是袁绍还是刘虞,都能翻转局面,那就能合力讨伐国贼,天下安定,指日可期。 老曹的想法不错,行动也挺顺利,周昕一听能得到顶级世家汝南袁氏的认可,前来联络的还是沛国曹氏的嫡子,一丝犹豫都没有,当场就赌咒发誓,加入了袁绍的阵营。 为表诚意,直接送给了曹操两千丹阳兵,还派弟弟周喁带领两千部曲随军效力。 带着周昕的诚意,曹操一行又马不停蹄的西进庐江拜访陈温。 陈温是汝南人士,袁绍的乡党,又跟曹洪家是世交,知道了曹操的来意,二话不说,倾尽家底,给他凑了两千甲士。 庐江上甲可是不次于丹阳精兵的存在。 麾下六千精兵,可把老曹给激动坏了,他觉得自己又行了,意气风发的要带兵北上去捅董卓的心窝子。 扬州庐江郡在豫州汝南郡的南方,北上汝南再向西北行进就是颖川郡,到颖川的北方边界,突破轩辕关就能直接打到洛阳城下。 可袁绍的书信打消了曹操想去北边浪一波的念头。 刘虞拒绝了袁绍的提议,非常坚决的表示绝不称帝,为了彰显自己的决心,当天就带着家人南下会稽郡,到山越的地盘上躲了起来。 他怕自己被袁绍俘虏,逃得异常坚决,就是要防备奸人利用他的名头,破坏大汉皇权所剩不多的一点点威严。 其实董卓废立皇帝,就已经把皇权踩在了脚下摩擦,后来又鸠杀少帝,大汉皇权的裤衩都快被扒下来了。如果,他再被推上皇位,那刘氏皇权的正统性,将会荡然无存,天下不知道会出现多少人称王称帝。 春秋战国的乱世,马上就得上演。 刘虞逃跑,陈琳阻止不了,消息在袁绍那里转了一圈,到了曹操手里,一起来的还有袁绍让他抓回刘虞的命令。 命令! 自己现在成了袁本初的属下了? 曹操很厌烦。 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不去,原本推刘虞登基的事情,就让他很反感,可形势所迫,他也没别的好办法。 现在人跑了。 跑得好! 不愧是大汉忠良,我辈楷模。 曹操压根没有去南方的意思,带着兵马转道豫州,向东边的徐州行进。他要去掏徐州的治所郯县,直接解决陶谦。 徐州五郡,袁绍本人占据琅琊,广陵和下邳也支持他,陶谦就剩下东海郡和彭城国,防备青州、兖州的大军也在琅琊回不来。 多好的机会! 还犹豫什么? 他要在下邳国入境,然后向东北方向急行军,直捣东海郡的郯县,打陶谦一个措手不及,解决了这老头,徐州自然到手。 第三百五十二章 徐州易主 陶谦的日子不好过,三郡之地已不受控制,境内的世家大族皆心向袁氏,甚至有人来劝他让贤。 谁是贤人? 当然是士族冠冕,汝南袁绍。 陶谦跟徐州的士人不对路,当初也是凭借麾下几万兵卒压服的众人,现在反弹来了,可大军陷在了琅琊,臧霸、孙观等人态度暧昧,开始不听他调遣了。 他很是发愁。 可惜他不知道,有人正率领兵马,在世家大族的遮掩之下,直奔他而来,否则,他就不是发愁而是发疯了。 袁绍、曹操合力对付一个老头子,超级不要脸。 而此时的刘襄,也想算计一个老头子。 卢植,卢子干。 卢植今年七十岁了,去年董卓废立皇帝的时候,他当场大骂董卓,要不是满朝官吏为他求情,当时就得准备后事。 辞官回家之后,直接躲到了山中隐居,根本没给刘襄上门拜访的机会。 现在他出山了,是小间谍卢毓报的信。 卢毓今年八岁了,是卢植的幼子,也是他仅存于世的孩子,还是刘襄的虎贲郎之中最小的一位,被史阿忽悠进来的。 当然,刘襄就当这是个玩笑,至于卢家怎么想的,他不在意。 自从卢毓三岁的时候被史阿“拐骗”,要带他去洛阳见卢植最后一面,结果半道上让刘襄夺回来之后,这孩子就黏在了史阿身边,死活要拜师学剑,然后稀里糊涂的成了虎贲军最小的一员。 果然是三岁看老,“小傻子”的做派一直没变。 不得不说,史阿平时寡言少语的,“拐卖”小孩可真有一套,刘襄命他组建虎贲军,好几年过去了,人员还不到五十个,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八岁,除了卢毓是拜师学剑以外,其他人,全是史阿在流浪儿和战死的安平军遗孤之中选出来的。 忠诚度是挺高的,就是成军之日遥遥无期,而且有点歪,全员剑士,擅长隐匿、潜行、刺杀、步战格斗。 虎贲军不应该是殿廷卫士吗?养了一帮未来的刺客是个什么鬼? 算了,刘襄也不差这几个护卫,他倒是想看看,史阿最后能把这些小孩练成什么样子。 话题扯远了,重新说回卢植,他应该是听说了书城的事,估计是想要看看实际情况,毕竟这事挺稀罕的,对读书人的吸引力太大了。 可刘襄不想让他只是当个旁观者,最好能把他吸引过来,开个讲武堂什么的,为安平军培养一下高级军官。 直接征辟肯定会被拒绝,人家入山隐居就是不想在他这里出仕。 拿他儿子要挟的话,会不会太下作了?今时不同往日啊,刘襄现在的地位和名望不低,得学会爱惜羽毛,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一副造反头子的做派了。 而且想让人教学,总得让人心甘情愿才行。 怎么办呢? 他在苦苦思索之时,侍从禀报,袁滂求见。 那得赶紧请进来。 袁滂八十七了,走路已经开始颤颤巍巍,原本在陈郡养老,等待安葬祖坟。 “袁公快快请坐,不知此来何事?且请直言,吾必定全力去办。” 袁滂可以算是刘襄的伯乐之一,当初在洛阳之时,没少为他争取政治利益。 “听闻君侯要筑城藏书,还要大开方便之门,供学子诵读、抄录,此等彰显文华之事,老夫怎可缺席?忝颜前来,求一个共襄盛举的资格。”袁滂笑呵呵的又打趣了一句:“倚老卖老之处,君侯可莫要责怪。” 刘襄郑重的行了一礼:“袁公能来,吾求之不得,这是给书城添彩,您的名号一亮出来,能震慑多少宵小?省去多少诋毁?这是在扶持晚辈,吾谢过袁公!” 天底下的事,就没有能让所有人满意的,有赞颂的,自然会有诋毁的。 那些经学世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憎恨他免费传播学问呢。 袁滂三朝元老,曾位列三公,虽然致仕了,但名望极高,有他在,真的能省去很多麻烦。 估计是袁涣特意搬来坐镇的。 再加上蔡邕、郑玄等人的名望,这书城才能被世人认同。 刘襄是真心实意的感谢,当即表示,愿拜袁滂为书城祭酒。 书城不会纳入州郡的官吏系统,祭酒就是名义上的首脑了,当然不会安排什么具体的事务,快九十的老人了,还要求他办理政务的话,那就是丧尽天良。 袁滂捋了捋银白的胡须,笑得开怀,面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成长的可真快呀,已经雄据河北三州,成了天下顶尖的诸侯,自己当初的选择果然没错。 陈郡袁氏要从龙而起了! 一老一小又聊了几句,刘襄说了想邀请卢植的想法和难处。 袁滂指点道:“郑康成和管幼安与卢子干同出一门,可让他们邀请。吾还听说卢子干欠了郑康成天大的人情,加入书城是好事,他不会不应。” “多谢袁公指点迷津。” 袁滂毕竟年纪大了,闲聊一会便有些精力不济,刘襄亲自送他回到了袁涣府上,袁涣整天泡在工地,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人了。 自袁府回来之后,便请托郑玄、管宁两人,邀请卢植来书城相助。果然如袁滂所料,卢植并未拒绝,几天之后,郑玄等人便携卢植请见,众人就书城之事畅谈一番。 书城的管理系统分为三个部分,一是负责管理、校订书籍的秘书监、校书郎和经学博士,二是学院,三是城防。 因为其特殊性,最好能用德高望重之人充任,就算是负责城防事务的守将,派个不通学问的将校也不太符合氛围。而且书城的声望一旦打响,没有哪个傻子会冒着得罪全天下读书人的风险,死命攻打这座城池。 所以,卢植被任命为书城的都督,提督书城内外诸军事,他也同意会在闲暇之余办个讲武学堂。书城的守军是六百多个千牛备身,这些人是安平军的备用军官团,希望能在卢植的手下学到些本事,如果有效果,在役的军官也可以轮换一下。 城内配备的司煊、贼曹也归其管辖。 郑玄、管宁、邴原、刘洪等人除了学院事务之外,还要兼任五经博士。 蔡邕被“劫”回冀州之后,就一头扑在了藏书上,带领在将军府的书吏和学院的学子之中,选出来的三百多人,组成了秘书监,刘襄任命他为监令,佐使由他自己去选人。 这老头选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女儿、刘襄的媳妇、以才华闻名的女子:蔡琰。 这并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行为,汉代女子的地位挺高的,封侯的都有好几个呢,没什么可惊讶的。 管理书籍的人员,以后还得慢慢增补,这就不能着急了,因为此时的书城正在挖掘地基,离建成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与地基一起规划的,还有防火的引水渠、蓄水的池塘和排污、防涝的下水道。 秦汉时期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城市下水道体系,但只在京师等等大城才有,官员、富户的居住区有排污的沟渠,平民的居住区用的是渗井。 渗井就是个旱井,里面装了砂石、木炭,用来过滤污水。 隋朝在汉长安的边上修建大业城,就是因为汉朝长安的渗井用了几百年,污染了城区的地下水,那里的水不好喝,所以才在龙首原那边另建新城的。 唐朝的长安就是隋朝的大业城,跟汉朝的长安不是一个地方。 新建的书城和邺县的北城区都布置了下水道,没有安排渗井,那玩意过滤不干净,还有残渣留存,不但招引蚊虫,时间长了还会污染浅层地下水,附近的井水就不好喝了,还不如排进漳水。 两座新城一天一个样子,时间在不停的流逝。 三月初,太史慈回报,河内太守王匡聚集船只,准备渡河,是否要在河面歼灭其部? 刘襄回文,监视即可,不必干扰其部渡河。又下令轲比能监视怀县,守军渡河之后,率军前出,接手城池。 徐州探子回报,曹操率兵突袭郯县,有内应开启城门,陶谦和两个儿子陶商、陶应被杀,徐州易主。 袁绍收拢徐州各部,起兵六万,正在西进。 司隶探报,董卓正在加快移民的速度,荥阳胡轸所部放火烧城,周边乡亭的民居也没放过,荥阳、成皋一带已成白地,其部退至旋门关。 联军讨董要进入第二阶段了?可孙坚没来,谁给他们做打手呢? 不会是曹老板吧? 刘襄在胡乱猜测,反正跟他关系不大,河南之地打成一锅粥才好。 最好能消耗殆尽,让自己捡个便宜。虽然这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不耽误他白日做梦啊。 他正在想好事的时候,有两个人上门求见。 一个是荀彧,一个叫刘和。 荀彧终于回来了,他在冀州、幽州转了快两个月了,要不是家人还在,刘襄还以为他跑了呢。 另一位刘和自报家门,是刘虞的长子,从扬州而来,是来求援的。 随身带了刘虞的书信,信里面说了袁绍要抓他登基称帝的事情,他逃到了会稽郡躲避,知道幽州海商能行船到达扬州,请刘襄派船营救于他。 信中还说袁绍的谋划若成,刘氏江山必然不保,思来想去,只有幽冀之地能够躲避。 救不救刘虞呢?救回来怎么安排呢?刘襄陷入了沉思。 第三百五十三章 荀彧的心路 会稽郡的面积很大。 大到什么程度呢?青州和冀州加起来都没它大,但九成九的土地都没有开发,全郡十四个县,加起来不到四十万人。 海岸线非常的长,从杭州湾到厦门,都是会稽郡的辖区。 刘虞带着家人和一些追随他的门客,跑到了章安县一带躲避,那里就是现代的台州湾。 信中约好了,幽州船队在灵水入海口立旗,他已派人在那里等待,会主动找过来,还提醒刘襄多派点船,他收拢了不少的船匠、水手,还有投奔他的义士,有三千多人。 扬州船匠可是宝贝,单单为了这些人,就值得跑一趟。 刘虞真了解他,把他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拿捏得死死的。 命令驻守在辽东半岛的云帆营一部,派两百艘大船南下扬州,先把刘虞等人接回来再说。 刘和不顾疲惫,要随船队南下,刘襄命史阿带一队宿卫相护,在黎阳坐船,去青州东牟县的港口汇合辽东船队。 从辽东到台州湾,过渤海海峡,再沿海岸而行,航线曲曲折折,三千多里路,一个来回得小两个月,受洋流和季风的影响,时间真的估算不准,慢慢等吧。 刘和等人告辞而去,刘襄召荀彧叙话。 “文若此行,有何感触?” “感慨良多。” 荀彧想着这两个月的行程,越往北走,越是开阔眼界,见到了乡野之中,分田农户的喜气洋洋,见到了千余里的石板大道,见到了扼守幽州关隘的砖石雄城,见到了稳固的河堤,繁多的灌溉水渠。 沃野千里,小民殷实,商贾往来不绝,战争、饥荒不见丝毫踪影,与河南之地宛若两个世界。 他是正月出发的,自冀州向北而行,过幽州去草原,还专门去看了原来的鲜卑王廷,听附近放牧的乌桓人,讲诉了将军突袭此地的英勇。后来又去了辽东,跑到了原属于高句丽的国境之内,听那里的人,描述了将军屠灭一国的狠戾。 他还随着玄菟郡的商队去了一趟扶余国,看到了扶余人对汉人的敬畏。 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了农户在房子里育苗,听那些老农讲诉了先育苗再插秧的道理,然后追肥、除草,一亩水田可产稻谷三石有余,只需交给将军一成,剩下的全是他们自己的。 听着他们谈论盖个大房子的花费,给儿女下聘礼、置嫁妆的讲究,还听到他们报怨儿子不争气,连守备军团都选不上,只能在民团中厮混,没出息。 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种对未来的憧憬,那种对士子、军兵毫不畏惧的态度,是荀彧从来没有在黔首之中见到过的。 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这一路,他都在思考。 他看见了小民吃饱穿暖,看见了商贾驱车而行,也看见了民团自发的训练与巡视,但没看见士人置酒欢宴,没看见豪奴结队纵横。 这里与他认知中的世界大不相同。 君王取士,治理天下。 士人安,则天下定。 以往的理念似乎和这里格格不入。 相传刘使君亲黔首而远士人,尤其厌恶豪族大户。 士人皆鄙视其愚昧,骂做边鄙武夫。 可他的治下,一片盛世景象。 边境安稳,夷狄臣服,民众安居,兵卒善战,这不是盛世什么才算盛世? 最可怕的是,他不但有十万强军,还在民间藏了百万兵卒,那是经年训练,心有战意,渴望从军,组织起来就能上阵的兵卒。 刘襄,刘宜程,实乃平定天下的不二之选。 可自己想寻找的是安定天下的英雄,不是称霸天下的君王。 荀彧想过离开,但他舍不得。这片土地已经把答案展现给他看了,他平生所求,不过如此了吧? 若是再重用一些士人,这位汉室宗亲即便称帝,也不是不可以的吧?反正皇位也是他们老刘家的。 他时不时的会冒出一些自欺欺人的想法。 荀彧沉思了很久,两人也沉默了很久。 刘襄耐心的等待答案。 说实话,他不忍心毁掉这样的顶尖人才,可就是因为此人大才,绝不能被别人所用。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荀文若! 荀彧在沉思中醒来,斟酌了一番,问道:“使君如何看待士人?” “君王取士,临战阵、牧地方,不可或缺。” 荀彧精神一振,答案比自己预想的要好,这位并不是轻视士人的上位者,没有偏见就好,他继续问道:“使君如何看待宗族?” 刘襄思考了一下,宗族其实是个很大的难题,世家也好,豪强也好,都是由宗族发展而来,隐患很大但却不能过分的打压,汉代毕竟是宗族社会,压制社会的基础构成是自寻死路。 “血脉繁衍,宗嗣继承,不可断绝,宗族血亲报团求生乃是天性,只要不大肆兼并,不作奸犯科,不必过于干涉。” 世家需要压制,豪强需要清除,宗族只要依照律法管制即可。 这就是他的态度。 这个态度荀彧也挺认可,其实,任何一个明智的官吏,都不喜欢世家豪强,想治理好国家,抑制世家豪强是基本国策。 土地的产出就那么多,世家豪强拿的多,国家就拿的少,这个道理很简单,谁都不是傻子,鼓吹世家豪强的人,全是因为私心作祟罢了。 荀彧立志还天下太平,这种问题他思考了千百遍,国朝与家族,便是皮与毛的关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乱世一到,高门大户照样死人。 盛世来临,家族也会随之繁盛。 这种简单的道理,很多人被私欲蒙蔽,根本看不到,这也是他深恶痛绝的。 那么,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使君可想过登基?” 刘襄不想骗他,谎言总有被揭穿的那一天,荀彧这种聪明人不会看不出来他的野心。 于是,坦言相告: “桓、灵这一枝,多嬉戏荒诞,天下被他们败坏得不成样子。吾,亦是高祖苗裔,与光武一枝同为钦公之后。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非先祖縯公被奸人所害,哪里轮得到光武帝这一枝得天下?现在,吾要重整山河,再造大汉,还天下太平。” 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荀彧知道那段历史。 刘縯是刘秀同母所生的亲哥哥,两兄弟一起在南阳起兵对抗王莽,刘縯为人豪爽,喜好结交英雄,其部战功赫赫,威名日盛,是同时期最善战的起义部队,但因为曾与更始帝刘玄并列被推举为皇帝候选,而遭到猜忌,最后被阴谋加害。 若刘縯不死,确实轮不到光武帝得天下。 这个借口倒也说得过去,荀彧更加犹豫了。 刘襄见状开口劝说:“今上沦为傀儡,天下分崩离析,各路诸侯并起,战乱无休无止,生民何辜,要受此煎迫?文若,不如先平定乱世,再说皇权归属,如何?吾起兵,绝非私欲!” 荀彧长叹一声,河北与河南的对比,宛若天渊。 先平定乱世再说! 他起身整衣正冠,端端正正的揖手行礼:“彧,拜见明公,愿随明公平定乱世,还天下太平!” 刘襄欣喜异常,绕过条案,急行几步,一把托住荀彧的手臂,激动的说道:“我得文若,如鱼得水,便似高祖得萧何,文王遇太公,何其幸也!” 王佐之才,今后将辅助于我!即便天下大势已脱离了原本的历史进程,那又如何? 至于颖川荀氏? 先安抚了荀彧这一枝再说吧。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三省之一 门下 很多人一提荀彧,第一印象就是尚书令荀文若,或者尊称一句荀令君。 再深入了解一点的,就是出身颖川荀氏,是曹操麾下颖川士族的领袖。 但现在站在刘襄面前的荀彧,还没有成长到那个地步。 不可能一出仕就任命为尚书令吧?再说了,刘襄也没设立尚书台这个机构,所以,荀彧被他任命为骠骑将军府主簿。 他的两个亲兄弟也没放过,他哥哥荀衍,被征辟为将军府谒者,他弟弟荀谌,被征辟为将军府参军事。 荀衍字休若,在曹操麾下任职,前期没什么记载,老曹搬到邺县的时候,被任命为监军校尉,都督河北诸军事,这位才是专门为曹老板看家的人。 荀谌字友若,是袁绍的谋士之一,逼迫韩馥让冀州,就是荀谌的谋划。 因为荀彧的光芒太盛了,所以他的两个兄弟就变得不怎么亮眼,其实这两人也是很有才能的。 荀彧家是亲兄弟三人,族兄弟很多,他父亲那一辈是兄弟八个,再往上数,亲戚更多,颖川荀氏太大了。 他这次搬家,只带了他爷爷这一枝,叔伯兄弟及其家眷、随从百十多号人,部曲、佃户都没带。 因为田产、部曲不多,乡人也不愿意动迁,荀彧就都给卖了。 颖川的士族多,自然每家的田地都不会太大,荀氏是荀子的直系后裔,属于经学世家,不像地方豪强那般重视田地、部曲,他们的立身之本是书籍、学问和出仕之后的政治权利。 刘襄要建书城这事,其实是触碰到了他们家的利益,但荀彧不在意。 他们家老祖宗荀子就是著书教学散播学问的,祖上也有不少人把家学教给别人,他爷爷和他叔叔也是愿意著书教学的。 他只觉得专门建个城池,用来藏书、读书,真是有魄力,且重视文教,并非穷兵黩武之人,心中反而高兴。 荀彧有这样的担心,是因为刘襄的勇武之名太盛了,往日的战绩太有误导性。 坊间流传,他可是身高一丈,腰大十围,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吼一声,羌氐落魄,瞪一眼,胡夷丧胆的主。 没见过的,谁都不信他身高只有七尺六寸,身形偏瘦,略显文弱。 这形象,跟传说中的常胜将军丝毫不符。 荀彧在颖川和洛阳的时候,没少听到刘襄的传闻,这次在幽、冀游历,也没少打听民间关于他的评价。 两极分化,众说纷纭。 根据他的分析,爱兵、爱民是肯定的,军心民心皆归附,善战不用说,那是有目共睹的,对敌人是真的狠心,对豪强大族也是真的厌恶。 其他的还要慢慢观察。 他不但在认真分析刘襄这个人,也在分析刘襄治下的地盘,自己不是来混俸禄的,想献计献策,得先了解主君的性格和势力的状况。 可这两样都与众不同,他需要时间,所以,两人虽然畅谈了一番天下大势,但荀彧并未提出有关于未来的战略。 之前的沮授好像半年多才开始献策,有这个例子在前,刘襄也没怎么在意。 看着荀彧告辞而去,他也在思考关于未来的政治结构。 现在占据三州之地,治下两百八十多个县,单靠将军府的属官是不行的,必须建立统管地方郡县的独立署衙。 他需要一套官制体系。 一提封建王朝的官制,自然就想起了三省六部。 其实汉代已经有了三省六部制的雏形,西汉就设立了中书省和尚书省,还有四曹尚书。 东汉废弃了中书,只设立了尚书台,光武帝刘秀在尚书台设三公曹、吏曹、民曹、客曹、二千石曹、中都官曹等六曹尚书,为六部前身。 三国时期,又恢复了中书省,到了晋朝,门下省也被设立,其实都是为了分尚书台的权力。 汉代的官制体系,并不是一句三公九卿制就能概括的。 自己治下的情况又不相同,他走的是军政府的路子,商业方面是托拉斯帝国主义的体系。 军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他的部曲。 地盘上的工坊、矿区、山林、湖泽都是他的私产,还有很多商品也收归专营,他相当于是自己治下唯一的制造商人,最大的材料商人,以及许多商品的独家经销商。 那些商队、船队、店铺也有他的股份,相当于他的下级经销商。 完完全全的垄断经营。 得把这些划出来,收归私库,剩下的农税、商税才是公库。 将军府的私库和地方财政,还是分开管理才不容易混乱,以前是缺人才,没办法,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才前来投奔,是公私分明的时候了。 刘襄准备先设立门下省,把秘书丞、将作监、铸币工坊全部收归门下省管辖。 这是自己的私产,一道命令就行,至于中书、尚书,以及六部,需要跟属下商议一下再说。 因为涉及僭越,怕有其他诸侯以此为借口,联盟讨伐他,所以要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什么关碍。 “传令各处署衙,设立门下省,专管将军府私产。” “传令,铸币工坊收归门下省管辖,秘书丞田畴,卸任水衡都尉,调回邺县,转任门下省谏议大夫,由辨铜令史田豫接任水衡都尉。” “传令,将作监收归门下省管辖,将作大匠王兴兼任门下省侍中。” “传令,秘书郎甄俨转任将军府仓曹掾。” 命令发出之后,到也没什么波澜,就是划归了一下归属权,事还是那些事,人员还是那些人员。 唯一调动的就是田畴,接任的还是一直跟在身边的田豫,交接很顺利,铸币工坊按部就班,产量稳步提升,现在一个月能铸造平安通宝四百五十万枚。 可钱荒还是那样,新币不够用,上个月废弃五铢钱以后,新币更不够用了。 但报怨的人并不多,一是百姓手里的钱币有限,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兑换完毕,置换所卡的是商队和大族富户,底层百姓手里的钱早就换完了。 钱荒影响的是商队的大宗交易,跟底层小民的关系其实不是特别大,顶多是钱币更值钱了,能买到更多东西了。 二是董卓铸造的劣币已经出现了非常恶劣的影响,它们已经流出了司隶,其他州郡的物价十几倍的往上涨。 这事的消息,被外出行商的商人带回了河北,所有人都觉得后怕,都在赞叹将军英明神武,为他们保住了身家,包括那些听劝,把五铢钱早早的花到外地的士族富户。 至于不听劝的,后悔也没用,反正没人要五铢钱了,要么融了卖铜,要么拉出去止损,身家缩水是肯定的了。 所以缺乏新币的那些麻烦,大家忍了。 但刘襄发现了一个另外的问题,外地的商人在收购平安通宝,要运回去当钱用。 这其实是好事,能让刘襄掌控他们的经济命脉,可现在自己的治下也不够用啊。 阻止吧,不太好,这是为将来的贸易战铺路的好机会。不阻止吧,实在是缺钱啊。 很苦恼! 跟刘襄一样苦恼的还有袁绍。 他叔叔死了。 被董卓给杀了,一起杀的还有迁到长安的袁氏三十余口。 汝南袁氏的一枝被灭族了,两外两枝分裂,他和袁术都没有了能压制的人,但他承嗣的伯父这一枝势弱,汝南的家底全让袁公路得去了。 不甘心! 让人闹心的是,酸枣的联军理直气壮的管自己要粮草补给,口口声声的说,要为自己报私仇。 可你们倒是出兵啊! 你们待着不动怎么帮我报仇?每天开宴会,喝得高兴了骂董卓几句,就算为我报仇了? 最让他烦心的是,他还不能不给,否则就是不忠不孝,就是大节有亏。 他现在还不能丢了好名声,只能自认倒霉,不断在徐州运粮食。 袁绍每天愁眉苦脸,整日唉声叹气,一帮子烦人的家伙却称赞他知孝悌,品德高尚。 高尚你祖宗! 他恨得想吐血。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许多兵马,他可养不起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一边诈骗一边忽悠 初平元年的三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河内太守王匡弃城而走,率本部两万大军渡过黄河,撤到酸枣,与联军汇合。 酸枣联军接近二十四万人马。 轲比能率军拿下怀县,河内全境进入了刘襄的口袋,安平军的防线推进到了怀县,便不在向西,那边不好防守。 怀县以西,箕关以东的黄河北岸七县,张郃前后两月迁移了三十万人,用以充实并州北部,有一批士族大户,沿河道逃往兖州,安平军并未拦截。 曹操突袭郯县,陶谦全家被杀,徐州落入袁绍之手,起兵六万,来到酸枣会盟,关东联军的盟主终于到位。 袁氏两兄弟全部起兵,彻底激起了董卓对汝南袁氏的怒火,已经迁到长安的袁隗,以及全家三十余口,尽被诛杀。 汝南袁氏分裂,袁术势力大涨,刘表在襄阳增兵,并迁治所于襄阳,夺回南阳的意图显露无疑,荆州南郡与南阳郡彻底分裂。 袁绍除了名声,并未得到太多实际的好处,反而要供应酸枣二十多万联军的军粮补给,有苦难言。 徐州负担加重,人心不稳。 袁绍的到来,使董卓倍感压力,再次加快了迁民速度。 四月初,几百万人尽数迁走,黄河以南的洛阳周边两百里被焚烧一空。 留董越屯兵渑池,段煨屯兵华阴,牛辅屯兵安邑,自己则出发返回长安。 关东联军,安坐不战,曹操起兵追逐,直入洛阳废墟,结果补给被断,全军哗变,只剩五百余人愿意相随,心灰意冷,撤军回头,从此再不言讨伐国贼之语。 这个月可以说是关东联军讨伐董卓的分水岭。 董胖子回到长安三辅,内心安定,准备要反攻关东人了。 而屯驻酸枣的联军摩擦加剧,随着军粮的减少,各部都起了小心思。 其实现在压力最大的是刘襄,董卓脱身而走,直面联军的就成了他,谁也不敢肯定那帮关东人会不会北上,黄河防线愈加警惕。 刘襄再次聚集幕僚商议对策。 其实,前几天刚聚过一次,商讨关于尚书、中书的问题,大家一致认为不可设立,他虽然有开府和录尚书事的权力,但不代表可以公开设立尚书台这种中央机构。 僭越形同谋反。 关东联军不远,不可给人口实。 设立一个前人没用过的门下省,用来管理私产,无可指摘,尚书和中书就算了吧,三州民政还是任命刺史管辖为好。 推行三省制的计划暂时搁浅。 这次的问题更重,荀彧、沮授、田丰、袁涣等人沉吟半天,都在思考关东联军的下一步动态,以及应对之法。 董卓退得太干脆了,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崔奕对这帮人的沉默有点不耐烦,起身请命:“主公,某愿带骁骑渡河,去南边揍他们一顿,给他们个教训,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我军可不好惹!” 刘襄不置可否,他想要听一听属下的建议,不能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想法露出来。 性子直的田丰开口反驳:“酸枣联军将近二十五万人,对外号称五十万,豫州、荆州还有他们的盟友,兵力号称二十万,你带兵冲过去送死吗?绝不可硬打。” 崔奕怒了,斜了田丰一眼,不屑的说道:“你懂个屁,甲骑具装冲起来,对面就是土鸡瓦狗,人多有个鸟用!” 这话一出,怼得田丰怒气上涌。 眼看着就要争吵起来,刘襄赶紧制止,一拍奏案,高声斥责:“都闭嘴,正在商议应对河南的办法,是吵架的时候吗?再有下次,每人去领三鞭子。” 其实这事,田丰虽然说话不好听,可崔奕的态度也有点过分了,但是,刘襄需要崔奕发出军方的声音,所以和了下稀泥,各打五十大板,算是小小的偏袒了他一下。 两人拱手告罪。 袁涣见状出言相劝:“主公暂且息怒,两位也不可着恼,各抒己见而已,不要伤了和气,敌人未至,我们若先内斗,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田丰这人,有才,正直,但说话是真不好听。 崔奕是个一点就着的脾气,向来是谁都不惯着的。 这两人要真的吵起来,估计崔奕吵不过田丰,而田丰也肯定打不过崔奕。 消弭了一场争执,继续商讨应对联军之法。 沮授进言道:“联军各有心思,可使反间之计,挑动各军争斗,其必定无力北顾。” “计将安出?” 沮授详细讲解道:“桥瑁原为兖州刺史,何进召其上洛之时才转任东郡太守,与接任的刘岱交接不清,私扣了不少赋税款项,两人本有旧怨。 前些时日,桥瑁又纵兵劫掠了陈留,与陈留太守张邈结怨,广陵太守张超是张邈的亲弟弟。若能勾起这几人的仇恨之心,桥瑁必死。而桥瑁一死,联军必定人人自危,分崩离析不远。”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方向有了,可怎么执行呢? “如何挑起几人的仇恨?”刘襄继续发问。 “使小队兵马南渡黄河,打着东郡旗号劫掠兖州,刘岱、张邈等人必不能忍。” 联军缺粮,桥瑁之前也有过劫掠地方的前科,这个计策顺势而为,施行难度也不大,就这么干了。 刘襄当即下令:“传令关羽、张辽,秘密派遣小股人马潜入南岸,伪装成东郡兵卒,劫掠兖州乡野之中的邬堡、庄园,若遇到酸枣联军的人马,不可与之交战。” 沮授提出反间计之后,荀彧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出使袁绍。 “董卓虽退,但威胁仍在,吾料定袁本初北伐冀州的意愿不大,明公只需派出使者,表明支持袁绍讨伐国贼之举,赞其大义,彰其名望,将其架在高处,必能捆绑其手脚,不敢破坏讨贼之名。如此,冀州自安。” 荀彧自信满满的出了一个道德绑架的主意。 这主意不错,袁绍的徐州跟冀州离得挺远的,打冀州对他来说,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破坏他联军盟主的名望,得不偿失。 只需称赞几声而已,惠而不费啊。 “文若觉得派谁出使为好?” “吾弟友若,擅言辞,可当此任。” 荀谌是将军府参军事,此时正在大堂,闻言起身请命:“启禀明公,吾愿出使酸枣,说服袁绍,两家交好,使其安心讨伐国贼。”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就像真的想跟关东联军交好,让袁绍放心讨贼一样。 刘襄开口考验:“若袁绍要求会盟,该如何应对?若联军索要军械粮草,又该如何应对?” “骠骑大将军身为宗室,需避讳谋夺皇位之嫌,没有陛下诏令,不可起兵,只能震慑。前日听闻董贼盗挖皇陵,义愤填膺,苦于无法起兵,唯有期待袁盟主诛杀国贼,遂派我前来表达为友之意,请联军安心讨贼。” 荀谌表达了一下不结盟的借口,接着说道:“至于索要物资之事,观联军一直不动,骠骑大将军心生不满,何时与董贼交兵,再说物资不迟。”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刘襄觉得如果自己是袁绍,也得信以为真,更是不好意思现在就索要物资。至于跟董卓打起来以后,那就没有北上冀州的威胁了,谁还理袁绍啊。 “好,友若言辞犀利,此事便拜托于你,吾静候佳音。” 荀谌领了符节,带着护卫,出使酸枣。 荀彧又提了一个建议:修缮黄河大堤。 黄河的下游河道经常泛滥,占据河北之地,肯定是要修缮河堤的,这是每年都必须去做的事情。 但荀彧提出修堤,是专门给袁绍看的,表达我军不想为敌的态度,安定联军的心态。 并且趁着修堤,构筑沿岸的烽火台,建立一套烽燧预警系统,再次加强黄河防线。 这等于跟别人明说了,老子不想南下打仗,但谁要是来打我,肯定得崩掉满嘴牙。 刘襄决定修,而且要大修。 四月春耕之后,便要征召大批民夫,加固北岸河堤,最好能在秋汛的时候,淹了河南之地。 第三百五十六章 都来一起修河堤 荀谌出使的效果很好,袁绍被拍了一通马屁,精神振奋,容光焕发,第二天就发文各处,宣布自领车骑将军,任命曹操代行奋威将军,准备干一番大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没过几天,桥瑁“纵兵”劫掠兖州各地,士人死伤无数,彻底激怒了张邈、刘岱等人,袁遗也不再相劝,任桥瑁百般狡辩,众人一个字都不信。 刘岱发难,当场将其击杀,部曲也被顺势兼并,兖州刺史刘岱的实力大增,其余各郡太守人人自危。 联军各部貌合神离,再难合力,袁绍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讨伐国贼,聚拢人望,入主中枢的希望破灭,每天的粮草消耗又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他指使袁遗“愤然”出走,退兵回到山阳郡,济北相鲍信随即率兵回到辖地。 其余人见状,也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讨董联盟宣告破产,历时四个月,彻底解散。 刘襄接到详细探报的时候,是四月底,二十万民夫已经分段开始修缮河堤。 把联军解散的事情捋了一遍,他发现沮授的一个反间计就搞定了,荀彧后续的两个谋划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 单从军事的角度来看,确实如此。 但是,作为一方诸侯,考虑事情就不能这么浅显了。 出使袁绍,缓和了与徐州的关系,为后续的外交操作铺平了道路,对于挑拨河南军阀内部争斗奠定了基础。 刘襄一下子就想到了二袁争霸。 袁绍跟袁术的恩怨,那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袁绍小时候是庶子,没少受气挨欺负。后来长大了一点,因为表现得乖巧聪慧,被过继给了早逝的伯父一房,也成了继承宗嗣的嫡子。 来之不易啊,他始终记得幼时的屈辱,发奋努力,结交人脉,终于成为了汝南袁氏新一代最出挑的人物。 而在袁术眼里,袁绍不过是奴婢一般的低贱货色,幼时被自己呼来喝去,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任凭自己揉捏。 现在却出了头,遮掩了自己的名望,一提袁氏年轻一代,袁本初就绕不过去了。 这可不是出风头的问题。 袁术没那么浅薄。 是袁绍挡了他的路了,人脉被分薄,仕途被阻碍,这可不行。袁家嫡子的眼里只能是三公,必须是三公,可现在,他通往三公的路上,挡着一个人。 换了你,会高兴吗? 从小雄心壮志,要继承父祖余烈,登临三公之位,实现袁家五世三公的佳话,袁公路废了多少的心思,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前面始终挡着一个人。 这个人,叫袁绍,一个低贱的庶子。 所以袁绍必须死。 从小到大,他始终没能弄死袁绍,也一直被袁绍掩盖风头,现在,人到中年,这事就成了心底的执念。 这两个兄弟的恩怨,无解。 想挑拨他们的关系,太简单了,只要给他们生存空间,他们自己就会斗得你死我活。 出使袁绍可不是废棋。 至于修河堤,就是表明短时间之内不会南下,增加袁绍和兖州军阀的安全感,让他们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安安心心的窝里斗。 而河堤是一定要修的,虽然黄土高原在汉代还是郁郁葱葱,森林覆盖率超过了四成,水土流失没有明清时期那么严重,但是,那里的土质不好,水一泡就蓬发、松散,黄河在并州切割黄土高原而下,仍然携带了大量的泥沙。 中下游地区极易泛滥,而且动不动就改道,如一条孽龙一般,难以驯服。 黄河河堤,容不得一丁点的轻忽,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北岸在修缮河堤,南岸的官吏不可能熟视无睹。 大家都是有常识的,一边修河堤,不发大水还则罢了,只要洪水过境,另一边会淹得非常严重。 很简单的道理啊,原本淹没两岸的水量,要是都流到了一边去,自然会特别凄惨。 所以北岸修堤,南岸也得跟着修,人力、物力是有限的,派人修筑河堤,自然就没法打仗,这是针对兖州的阳谋。 “文若走一步看三步,算到兖州各郡一定会派人修堤,却不明言,是想要考验一下我吗?真是狡猾。” 刘襄站在河堤上眺望南岸,忍不住出声报怨,自己还真没想到兖州那边会征集几十万人一起修堤。 “陈留张邈、济北鲍信,皆为名士,并非昏聩之人,只是东郡太守桥瑁贪腐、庸碌,吾不敢确定他会不会征集民夫修筑河堤。”荀彧的声音温和清朗,毫不在意刘襄的报怨。 意思很明白,虽然不敢全部确定,但至少能调动两路人马扑在河堤上,瓦解酸枣联军合力。 不动声色之间,谋划已成,然后不喜不悲的装个逼,果然有格调。 刘襄翻了个白眼,这就是名士风范吗? 真羡慕! 回头我也得学一学。 在心里定了个目标,他继续关注眼前:“修堤之事,调动了兖州几个郡国?” “四个,陈留、东郡、济阴、济北,人数二十多万。” “青州那边呢?” “平原、济南、乐安三地,人数将近十万。” 三十万青壮被调动,青州又是黄巾的重灾区,再加上修堤的物资调运,兖州、青州已无力再战。 至少,秋收之前,威胁不到河北了。 所以,可以想想别的事了,比如,在大堤修缮得差不多的时候,把这些修堤的民夫拐过来。 汉代的官吏啊,善待百姓的不多,挖河修堤又是极为辛苦的劳役,那些民夫的日子可想而知。等到后期,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工程也进行的差不多的时候,派人去点把火。 轰! 火药桶就炸了。 对面兵马不少,民夫肯定打不过,只需要给他们提供一条退路,三十万青壮,自己能拉回来多少呢? 刘襄很好奇啊。 拐带人口的事情做多了,思维都有了惯性,看到人,就忍不住的想着要拐回来,自己实在是太坏了。 “来人,去给对面的张邈等人送信,就说我军探查到董贼的军队,有东进姿态,兖州、豫州最好提高警惕。”刘襄吩咐身边的书吏起草几封书信,派人送去对岸。 这才是正事,刚才拐带人口的计划,不过是思维惯性罢了。 董卓肯定会打回来的,他的兵力并未受损,迁都是怕关东士族里应外合,现在他本人退到了长安三辅,可大部分主力还布置在河东、河南、弘农等地。 光挨打不还手可不是老董的风格,而且凉州兵卒习惯了搜牢,他一定会派兵到兖州、豫州劫掠。 万一因为修堤之事,兖州各郡被董卓的兵马灭了,那董胖子的势力就太大了,对自己可没好处。他们争斗起来,互相消耗才符合自己的利益。 还有啊,监督民夫的兵马少了,自己拐起人来,不也方便嘛!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时间进入到了五月,黄河两岸几十万人,热火朝天的修筑大堤。 不,是北岸热火朝天,因为能吃饱还有工钱,监工也不敢随意体罚。 南岸水深火热,因为是强征的劳役,也吃不饱,还动不动就挨鞭子,怨气冲天呀,许多人都想跑,只是一时半会找不到机会。 冀州的船队总是在河面上转来转去,船上的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边,很多人想游到船上跟着他们去对面,可看着他们手里的弓箭,又不敢付出行动了。 今天的船队格外的大,得有几百艘大船,是要打过来了吗? 赶紧打过来吧! 情况跟南岸的民夫想象的不一样,船队是从扬州回来的。 刘虞到了。 带着几百名吴郡和会稽郡的船匠,上千人的水手、兵卒,以及这些人的家眷。 从船上下来了五千多人。 幸亏派了两百艘大船,他们自己也有几十艘大小船只,否则真的运不回来。 “多亏了宜程援助,吾险些成了汉室罪人,汝南袁氏,士族冠冕,哼!名号挺大,都是逆臣贼子。”刘虞有些愤慨,对世家之人也有了新的认识。 刘襄行礼问候,安慰道:“伯安公无恙便好,莫生气,以后找他们算账便是。这次北归,有何打算?” “老夫想要归隐山林,求一个田园之乐,不知宜程可能容得下我?” “伯安公,如今汉室蒙难,你怎可抽身而退?不如与我携手,平定天下,还百姓太平,重振大汉威严。” 关于刘虞的安排,刘襄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要将其招揽到麾下,不说刘伯安的名望,能为他带来的好处,单说刘虞在民政方面的能力,就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刘虞属于偏科极其严重的人才,他在军事上有多废物,在民政上就有多出彩。 汉末三国时期,处理民政,真心没几个人比得上他。 原本的历史中,他担任幽州牧,士人尊崇,百姓爱戴,连胡人都服他,安置百万流民屯田,幽州的粮食极为充沛,粮价被他压到了三十钱一石。 刘襄折腾了好几年,又是清理世家豪强,又是分田,可就是做不到让粮食便宜到那种地步。 这样的人才,怎么能放过呢?更何况,这还是个军事白痴,造反也不怕啊。 “伯安公,此时可不是躲清闲的时候啊,还请助我一臂之力。”刘襄的野心刘虞知道,所以说话也没什么忌讳。 “宜程,此事容后再议,来,来,来,老夫为你举荐大才。”刘虞拿手一引,让出了两个壮汉: “此人名凌操,吴郡余杭人士,武艺精湛,轻捷豪勇,吾能脱身,凌壮士出力不小,此次携家眷随我北上,特举荐于你,望能重用于他。” “此人名周泰,字幼平,九江下蔡人士,虽委身山贼,但迷途知返,有勇力,知荣辱,是个可造之材。” “拜见骠骑大将军!”凌操、周泰躬身行礼。 第三百五十七章 斗舰 凌操和周泰都是东吴的猛将,是追随孙策夺取江东的功臣,以英勇、敢战闻名。 孙权上位之后,这两人又表现出了对孙吴的忠诚,没有乱七八糟的野心。 刘虞能把他们从扬州带过来,并举荐给自己,这让刘襄喜出望外。 这番举荐之后,刘虞只是他们的举主,有恩情,但再无统属关系,这两人行礼拜见,就成了自己的部下。 最让人高兴的是,他们都是安平军缺少的,能打水战的领兵人才。 刘襄拱手还礼,让出身不高的两人倍感荣幸。 凌操没有字,说明他连普通的小士族都算不上,周泰投身山贼,哪还有出身可言,以刘襄的名望、官爵,这一礼,叫做礼贤下士,在汉朝这个阶级森严的社会,这番举动,是非常好用的,极易收买人心的行为。 所以上位者讲礼貌,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安平军的很多士卒、将校,因为他平时的尊重,就愿意死心塌地的给他卖命。 平等待人,在汉朝是非常稀缺的品质,这也成为了刘襄独特的人格魅力。 见凌操、周泰两人面露欣喜,有钦佩之态,他决定趁热打铁,当场征辟,安定这两个人的心。 初来乍到,自然不能委任高官,念在凌操在刘虞那里有功,便开口说道:“征辟凌操为云帆营军司马,征辟周泰为云帆营军侯,在黎阳大营主力船队就任,归属于太史慈麾下,还望两位能够屈就。” “谢将军提拔!”两人喜出望外,起步就是中层军官,很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这个位置呢。 当初的崔奕做了八年队率,连个屯长都没混上,更别说再高一级的军侯和更高的军司马了。 刘襄继续鼓励他们道:“吾建立水军,就是想要纵横江河湖海,两位出身扬州,看下船的样子,颇为熟识水性,当率领属下舰船,立功受勋,封侯拜将之日不远。” 云帆营的军官体系跟步、骑一样,但建制有些出入,是以船为单位的。 游哨小船一般是三到五人,伍长就是船长,运输大船一般是十人到二十人,由什长管辖,主力桨帆战舰满员五十二人,由队率管辖,战兵、桨手、水手各设什长统管。 相当于主官为船长,下属军官为水手长、兵长,没设立大副、二副什么的。 现在没有更大的船,但在刘襄的设想里,百人左右的船只,由屯长管辖,两百人以上的,由军侯管辖,五百人以上的,由军司马管辖。 大船上会再设立技术军官,像领航、医务、匠作、损管什么的。 凌操、周泰属于意外之喜,船队接回来的五百多个船匠和他们的家眷两千多人,才是正菜。 这些人有的是吴郡船厂调集的,有的是会稽郡船厂招募的,是刘虞假公济私,给他带来的礼物。扬州牧出手,当然都是人才,大匠六人,他们带在身边的徒弟两百余人,其余的也是各个船坞的住作工匠。 这批人说一句国之重器也不为过。 他们会造楼船、斗舰,给他们配上力役,立刻吊打幽州所有船厂。 这批人能聚在一起,看样子刘虞想在扬州有一番大动作,结果在袁绍的帮助下,最终便宜了刘襄。 袁本初是个大好人呀! 报答袁绍的事情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这批人的安置问题。 刘襄现在有两个船厂,一个在渔阳郡泉州县,负责建造大大小小的货船。另一个在海阳县,负责建造战船,有八个造船干渠,就是干船坞。 汉代没有船坞,所以刘襄“发明”了一种叫“船坞”的造船场所。 其实原理很简单,在河边挖一条水渠,如果水渠里面的水与河水相连,就叫湿船坞,有堤坝隔断水流的,就是干船坞。 干渠底部放置木墩,墩上面铺大木梁,在木梁上造船,等船造好以后,引水进渠,船就浮起来了,然后顺着水道直接进入河中。 原理很简单,但工匠很聪明,他们不但在干渠上搭了船棚,不受日晒雨淋,还模仿城门的千斤闸,做了可以横向推动的闸门。 闸门主体是铁制的网格一样的栅栏,推拉的时候不受水压阻碍,之后再用板材堵住缝隙,这样就不用反复的建堤拆堤了。 新船造好以后,拉开闸门,水流涌入,船只浮起,驶出水道,然后再推上闸门,堵住缝隙,抽出渠中河水,继续建造下一艘船。 虽然幽州的造船技术次一点,但船坞技术领先世界一千多年。 这么好的船坞,配上二十八米长,四米宽的小破船,刘襄似乎听到了船坞在哭泣。 这批船匠的到来,可以让幽州的造船技术提升一大截,但刘襄不太想造平底的楼船,他还是喜欢尖底战舰,大海才是他的目标。 以楼船的体量,再配上尖底的话,除了大江大河,其他小河沟都进不去,平底大楼船的船身高四十米,入水十米,换上尖底,得高五十多米,入水将近三十米,大部分的河流都满足不了航行需要,容易搁浅。 而且楼船的造价太贵了,他短期内用不到啊。 难题跟几个幕僚一说,荀彧、沮授他们几个都有点发呆,全是北人,不了解大船啊。 还是被拽着一起来的刘虞想出了办法。 “可先造斗舰用于作战,然后造尖底的海运货船积累经验。” 当即把六个造船大匠叫来,想法一说,他们也发愣,没见过尖底船。 一行人随即去往水寨。 当看到铁桦木作为船底的桨帆战舰,当听到是用一整根木料做的龙骨,六个大匠气得直抽抽。 看刘襄的眼光就像在看败家子,嘴里直嘟囔:“暴殄天物啊,会遭雷劈的。” “如此珍材,可惜了。” 看过船型,试过性能,了解了材质,六个大匠异口同声的确定。 “二十五丈长船不在话下,三十丈也可以试试。” 但考虑到吃水和内河行使的灵活性,经过几天的商讨,新船设计的大略简图出炉。 斗舰船长二十二丈,宽三丈四尺,高六丈半,三桅,单橹,十六对桨,空船入水三丈。也就是长52米,宽8米,高15米,入水7米。底仓一层,桨舱一层,甲板之上再建两层箭楼, 可装载船员两百人左右,还能余下将近三百石的载重。 比汉制的斗舰长、窄、快、灵活,但水面之上要矮一截,具体作战效果,得试过才知道。 内河不一定,但湖、海之上面对楼船、斗舰,便如豹子猎笨牛。 非常符合刘襄的战斗理念,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很好,就它了。 可起名的时候犯了难,两种船都是尖底桨帆战舰,跟汉制的艨艟、斗舰也大不相同,得有个名号吧? 可应该叫什么呢? 刘襄这个起名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好听的名字。 要不就叫蜈蚣一型、蜈蚣二型? 遭到了所有人都鄙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刘虞主政冀州 想不到好名字,刘襄自暴自弃了,强行把船型定为了刀鱼战舰和旗鱼战舰。 小的叫刀鱼,大的叫旗鱼。 别人鄙视他取名不好听,他还瞧不上他们取的名字呢。 什么快蟹船、大翼船、玄鲤船、扁楼船,大斗舰,那都是什么鬼名字,还不如他原来想的蜈蚣船好听呢。 战船的名字就这么定了! 船匠又呈上了海运货船的图样,这个更简略,只有意向,暂时造不出来,需要试做,在过程中摸索,为以后造大船积累技术。 争取做到船长三十丈,宽七丈,船舷高五丈半,就是长70米,宽16米,船舷高12米。三桅,无桨,空船入水两丈,满载入水三丈半,一层底仓,两层货仓,甲板上再建一层货仓,预计载重超过一千五百石,船员二十人到五十人。 刘襄在脑海中想象出了一艘宽宽胖胖的臃肿大船,想把它命名为胖头鱼,惹得那几个船匠立刻就要死谏。 那就算了吧。 名字没确定,但他提出了新的要求:“既然摸索新船,那就试着把桅杆提高到十二丈以上,挂帆的索具想办法优化,让船帆吃到更多的风,以便提高航行速度。” 就这种胖船,不把帆、索系统的性能提高,它能慢到你怀疑人生。 船型定下来了,单靠海阳的船厂是无法满足两种战舰的需求的,考虑到木材和物料的供给,辽东半岛的沓氏县是个不错的选择。 沓氏县就在现代的大连附近。 那里正好有云帆营的水寨,可以提供保护,是南北航线的起始点,东西航线的中段,又有纵贯辽东的水泥大道连接,还有海湾可以躲避风浪,提供船队停泊。 “在沓氏县东南方向的海湾附近,新建造船厂,挖掘十二条干船坞用以造船、修船。”刘襄下令。 船坞不可能立刻建好,他又下令:“所有扬州迁移过来的船匠及其家眷,录入将作监黄册,先去海阳造船厂当值,熟悉船厂工作,指导造船技术,根据实际情况评定工匠等级,待沓氏船厂建成,再抽调人员赴任。” 船匠安排完毕,刘虞带过来的水手、兵卒也没放过,由云帆营考核,合格的编入船队,淘汰的在冀州分田种地,家眷也由官方帮助他们安家落户。 刘虞也经不住再三邀请,加入了刘襄的阵营。 这位可不能随便任命,是现存的两个州牧之一,刘襄上表朝廷,表刘虞为冀州牧。 至于怎么解释从扬州跑到了冀州?自然是在表奏里痛骂了袁绍一阵,然后董胖子高高兴兴的批复了冀州牧的任命,还加封征东将军,假节,开府仪同三司,晋爵郯候。 这死胖子挺会算计啊。 假节、开府,是要在刘襄的地盘上扶植起刘虞的势力,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征东将军是给了招募军队的权力。 至于郯侯,是针对袁绍。 徐州的治所在郯县,刘虞的老家也在郯县,这个封爵就是恶心袁本初,想挑起冀州和徐州的对立情绪。 刘襄猜测,这应该是刘艾的谋划。 这个计策无解,针对的是整个势力所有人的人心,哪怕袁绍、刘虞和自己看穿了他的险恶用心,但三人的下属呢?他们又是怎么想的?谁也说不清。 人一多,什么样的心思都会有,时间一长,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人心善变呀! 这就是狭天子以令诸侯的好处之一,阳谋,无法破解。 玩政治的心都脏! 刘襄发誓,回头要找机会弄死他。 然后就把刘虞的署衙放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邺县的北城区还在建,得等几个月才能完工,可南城已经不够用了,主要是官衙不够用。 刘襄的骠骑将军府,刘虞的冀州牧府,赵云的魏郡太守府,还有袁霸的邺县县衙,再加上司煊、贼曹、仓曹、兵曹,以及归属于书城秘书监的藏书宅院。 一大半的城区就被占据了。 还有不少自涿县书院南下的学子,慕名而来的士人,南城越发拥挤了,这还是刘虞没开府,没征辟属吏和招募兵卒,否则更挤。 两座新城,十六万人,忙忙碌碌,估计得到年底才能入住。 刘虞开始接手冀州政务,当看到二十万民夫在修堤,十六万人在建城,还有五六万人在修路,他都疯了。 一天一万三千石粮食的消耗,每个月两百多万钱的工钱,要持续好几个月,这还没算各种物料的花费,冀州的赋税又那么低,玩不起啊。 每天都在欠幽州的粮和将军府的钱。 粮食是幽州常平仓的,钱是刘襄的私库里面调拨的,合着他一上任就欠了一屁股的饥荒? 可这些工程又不能停,南城不够用,需要新城区,书城是文教大事,修缮黄河河堤是大功德,修路不用说呀,于军于民都是有大用的。 冀州四百八十多万人口,五十多万顷田地,可口赋算赋被取消了,上田十税一,下田十五税一,畜牧、渔猎三十税一,大宗交易,三十税一。 这几年北方减产,今年的田租大概能收到六、七百万石,明年能好一些,改换的水田会增多。 商税无法预估,波动太大了,去年战乱频繁,没有参考的价值。 可几个工程完工,就得欠幽州三百万石以上的粮食,欠将军府一千万以上的工钱,物料钱上亿,这可不好办。 得想想赚钱的法子。 矿区、工坊、盐铁、瓷器、生漆等等等等,都是刘襄的私产,钱都进了他的私库了,冀州没钱赚。 刘虞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发展民间的布帛丝绸产业,鼓励种麻织布,养蚕缫丝,织造丝绸,以及相关联的刺绣行业。 他没钱,可有人有钱,领地里不是还有一些士人嘛,他们的土地被收回,但家财还在。 “来人,给各家家主去信,就说老夫要给他们指一条养家糊口的营生。” 刘虞的声望很高,又是被刘襄邀请而来,大多数的士族家主都来赴会,众人谈论了好几天,做出了发展丝绸产业的一致决定。 布匹他们争不过骠骑将军府的工坊,他们也不敢争。 所以,各家回去之后就去官府购买或者租赁荒山、丘陵,要种桑养蚕,又联系南方人脉,购买优秀蚕种,准备雇佣百姓开始重新创业。 之前被屠刀吓怕了,每天小心翼翼,什么都不敢做,就怕犯忌讳,现在有刘冀州担保,坐吃山空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他们干得很起劲。 聪明人是很多的,在得到只要不兼并粮田,按规矩缴税,遵纪守法就不会被清算的保证之后,立刻就活跃了起来,发展丝绸的主业之外,还有各种事情可以做嘛。 比如:农户育苗的暖房也是可以养蚕的嘛,还可以种菜。 染房的布匹颜色不正啊,我有独家的秘方啊,开个染房必然赚钱。 如今百姓都有了积蓄,可以多开几家屠肆、酒舍。 市面上的首饰太粗糙了,家里有匠人,有图样,这是大好的机会。 等等等等。 有知识传承,又曾经占据社会高层的士族、大户,他们想做什么的时候,比底层百姓的起步要高很多,也灵活很多,更加容易很多。 自刘虞掌管冀州民政以来,冀州民间的经济活跃了一大截,看着围绕在这位冀州牧身边的士人,刘襄不确定这些人最后会走到那一步,但冀州眼见着变得繁华了起来。 凡事有利就有弊,就看怎么选。 想用刘虞治理地方,又不想承担因此而出现的隐患,世上哪有这种好事?耐心的等等吧,大军在手,他有资格等待时间的考验。 时间能推动一切。 随着时间的推移,河南的形势又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牛辅麾下的李傕、郭汜、张济东进,欲要劫掠兖州、豫州。 关东联军已散,豫州刺史孔伷第一个倒霉,谁让他离得最近呢,凉州军团冲进颖川,孔伷兵败身死,乱兵劫掠地方,士人、黔首尸横遍野。 兵灾一来,哪里分什么高低贵贱? 兖州刺史刘岱主动出击,想要抄截敌军后路,被郭汜斩于阵前,五万大军折损过半。 兖州、豫州人心惶惶。 战争来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凉州的第一次反攻 真正的战争来了,这可不是前几个月,几十万联军跟开玩笑一样,眼睁睁的看着敌人移民迁都。 凉州三万大军,过洛阳废墟,进入颖川劫掠,一月之内,接连击杀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八万关东兵卒败退。 兖州刺史所部,退回陈留郡的兵马不足两万,有几千人在路上就逃散了。 陈留太守张邈心惊胆战,黄河大堤上的兵卒、民夫被抽调一空,聚集了将近七万青壮,仍然心神不宁,他觉得打不过。 求援的信使一波一波的往外撒。 与张邈一样惊惶的,还有汝南太守杨琦。其实,位于颖川南方的汝南郡根本不用怕三万兵马的侵犯。 汝南郡是东汉人口第二的大郡,下辖三十七县,有四十万户,二百一十万人,真的动员起来,李傕等人是不敢犯境的。 可惜,杨琦出身弘农杨氏,却在汝南袁氏的老家当官,把他派下来的人,想让他制衡袁氏。 把鲜美的小肥羊送进虎口,这是制衡吗?这叫丧良心! 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都是四世三公的家族,在东汉后期,斗得不可开交,袁氏棋高一筹,获得了最后的胜利,成为了东汉末年天下第一世家。 所以,杨琦手上无人可用,他琢磨了半天,决定主动投降,北面的军队虽然在劫掠,但他们是朝廷的正归军,名义上是来颖川平叛的。 襄助平叛大军,这是地方官员的本职工作嘛,是大义! 但是,这里是汝南呀,杨琦的太守府跟筛子一样,他决定投降的第二天,就被本地的小吏给绑了,然后就送到了袁术的面前。 这么好的机会,袁公路岂能放过?吃着火锅唱着歌,轻轻松松的就把汝南郡收到了口袋里。 这里是他的家,完全没有阻碍。 当众盟誓,聚兵十万,守卫乡梓,誓不与国贼两立! 大义也有了,地盘也占了,比灰溜溜的跑回徐州的袁本初光彩得多。 袁术心中高兴,看谁都觉得喜庆,也就没杀杨琦,毕竟是先帝的侍中,还是出身弘农杨氏,他不想和这个顶级世家撕破脸。 杨琦捡回一条小命,觉得关东不能待了,直接奔长安而去。丢了辖区而已,对他这种出身的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朝中还有杨家的人在,重新启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地方上太乱了,还是回中枢任职比较安稳。 而此时占据南阳和汝南的袁术意气风发,他虽然只有两郡之地,但大汉人口最多的两个郡全在他手里。 他此前占据的南阳郡,是人口第一的大郡,与汝南一样,也是下辖三十七县,人口却更多,有五十二万户,二百四十万人。 他一跃成为了天下第三大的诸侯,人口四百五十多万,兵马十五万。 李傕、郭汜、张济,谁都不敢惹他。 三人虽然都是牛辅的属下,但麾下部曲的实力可不一样,李傕最强,有将近一万五千人,郭汜次之,有一万冒头,张济最弱,只有五千来人,跟他一样弱的还有樊稠,部曲五六千人,正跟着牛辅驻守河东安邑。 董卓退往长安的时候,大部分主力留在了河东郡和弘农郡,用来防备东线。 牛辅麾下的四万人,是凉州集团战力最强的一部,派他去河东的目的,是要平定白波贼,然后防备刘襄。 重点防备关东联军的是董越,有两万大军,驻扎在黄河南岸弘农郡的最东边,函谷关以西的渑池县,是三路留守部队之中,最靠近洛阳的位置。 董越后面的段煨,驻扎在弘农华阴县,有一万人马,扼守华山险峻之地,就是个看大门的。 按说董越应该是第一个跟关东人交手的才对,他是三路大军之中,前凸的那一路。 可世事无常啊,曹操追击的时候,最近的地方离他只有一百六十里,然后,关东联军莫名其妙的就解散了。 董越老老实实的待在弘农郡,等待秋收之后的粮草补给,坚决不东进,而关东人也没来找他的麻烦,反倒是修起了河堤。 他们的脑子果然有问题,董越猜不透对面的想法,小心翼翼的戒备。 河堤修了好几个月,直到秋收也没让民夫散去,因为夏末秋初那会下了很长时间的大雨,黄河翻涌着浊浪,肆虐着中下游的河道,董越开始觉得对面有能人,他把军队的驻地移到了高坡。 仍然在小心翼翼的戒备。 他能安心的等待,是因为弘农好歹收上了一点粮食,够他的部队吃用。 可河东被白波贼与匈奴人祸害得够呛,再加上凉州兵卒不停的搜牢,哪里还有人能种地呢? 牛辅没办法,只能派出了绝大部分兵马艰难的渡过黄河,准备依靠劫掠满足军需,可南岸的弘农郡不到二十万人,迁都移民的时候被祸害了一波,董越部下又祸害了几个月。 毛都剩不下一根,怎么可能满足四万大军的军需补给? 李傕三人干脆调头东进,反正相国下过令,要找机会剿灭关东人。 驻兵颖川的孔伷,主动出击的刘岱就倒了霉。 劫掠这事,是越抢越贪婪,颖川已经满足不了凉州人的贪欲了,李傕三人碰头商量了一下,北边是刘襄的地盘,不敢去,西边和南边是袁术,不敢惹,东南的陈国有个陈王刘宠,虽然兵马不足两万,但有好几千张强弩,也不好惹。 于是,东面的陈留就被三路大军攻进了辖区,张邈麾下七万兵卒,有五万是民夫,连武器都没装备齐全,被打得满头包。 他弟弟张超回徐州了,一时半会没法支援,鲍信等人想来支援,但又想到联盟时的龌蹉,觉得得先找个能统筹各方的人物,如此一来,才能放心。 整个关东联军,要说敢战,只有曹操,甭管他胜没胜,反正就他一个人出兵作战了。 就决定是你了,曹孟德! 初平元年,九月,曹操被兖州一众官吏,推举为兖州刺史,准备依靠他来抵御凉州兵马的进犯。 可现在的曹老板,已经不是那个以大汉忠臣自居的曹孟德了,他开始了解这个世道的规则,眼里只有一件事:兵马。 刚刚上任就接管了原刺史刘岱的残兵,又在各郡讹诈了一点兵马、战具,凑出了三万大军,硬着头皮要跟凉州人拼命。 他不拼不行啊,光有兵马没有地盘,补给全靠各郡太守供应,人家找他来就是要他拼命的。 他又看清了一件事:地盘。 不管有什么样的想法,当前的第一步,得赶走凉州人,否则,什么都是虚的。 他抱着死战之心,领兵进入了陈留。 黄河南岸战云密布,河道之中浊浪滔滔,河北之地还在基建。 也不是没有动作,周仓又跑到南岸去了。 这些年他打着刘襄的名号,联络黄巾,联络起义部队,拉拢底层百姓,跟个钩子一样往回拉人,前前后后几十万人被他勾了过来。 如果说刘襄是汉末最大的人口贩子,那周仓就是他最得用的狗腿子。 这回的目标是南岸大堤上的三十万青壮,原本事情挺顺利的,联络了不少有人望的头领,准备水势再减缓一些,就派船过来接应。只要动作快,三十万拉不走,二十万还是没问题的。 结果凉州人来了,很多人被征集到了军队里面,要不是水势汹涌,堤上早就没人了。 周仓气得够呛,好几万的业绩没了,但也没办法,现在的堤上不能离人,要是为了拉人,造成了黄河决堤,那罪过可就大了。 恨得慌! 拉不走大堤上的青壮,我还拉不走他们的家眷吗? 兖州的大部分军队被调去打凉州人了,监督民夫的人手变少,乡野更是没人注意,老子要在你们后面偷人。 九月份,雨季已过,黄河的水势已经不像七八月份那样难以行船,周仓的偷人计划顺利进行。 堤坝上的青壮互相遮掩,偷偷溜走几个是看不出什么来的,由他们回乡传信,愿意逃到北岸的人,扮做流民向岸边聚集,云帆营派大船偷偷的往回运。 原本还是清晨和傍晚,趁着天光不好,在偏僻的地方上船。后来胆子越来越大,晴天白日当着守军的面就敢登船。 再后来,更是直接射杀守军,由战舰护航,大船就停在水势缓慢的渡口拉人,连青壮带家眷一起拉走。 最后,连守军一起往北岸运送。 十二天时间,云帆营全体出动,三十八艘战舰,三百艘运输大船,连青壮带家眷迁走了四十多万人,顺便拉走了上万的俘虏。 曹操在这段时间已经收复了陈留郡大部,想回军的时候,黄河大堤已经没人了,黄河也平复了下来。 因为上游溃堤了。 董卓可没修缮河堤,水势汹涌,被冲撞了两个月的洛阳河段,河堤破损,决口了。 要不是抓到的凉州俘虏招供,谁都没发现。 那里是无人区,现在是一片泽国,准备回军支援河东的三万大军,被冲得七零八落。 牛辅大败,在河东站不住脚,但洛阳周边交通断绝,短时间之内无法过去探查。 第三百六十章 天命之子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总有那么几个人,他们的运气太好了,仿佛天命加身一般。 比如昆阳之战,王莽四十二万大军围困昆阳,大营百余座,围城十层,而城内的绿林军,只有一万七千人,刘秀在城外的援军不到五千人。 可“大魔导师”刘秀一战成名,典籍记载:“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意思是说,晚上突然有陨石坠落到王莽军营地,白天又看到山一样的云朵压下来,快碰到地面才散去,将营中士卒吓得士气低落。 而此时,文弱的刘秀一反常态,“与诸营俱进,自将步骑千余为前锋”,自己亲率敢死队参战,并一鼓作气冲锋在前。 但面对几十倍的兵力差距,以及不小的装备劣势,按照常理来说,王莽军只要稍作调整,刘秀和城内的绿林军没有获胜的道理。 于是,老天爸爸又帮忙了。 恰巧突发雷雨暴风,树干屋瓦被刮的到处横飞,刘秀趁机领兵长驱直入,斩杀新军副主将,四十二万大军彻底溃散,慌不择路跳河淹死的就有上万人。 史书记载:“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战,士卒争赴,溺死者以万数”。 昆阳之战两年后,刘秀登基称帝。 这一年离他起兵造反,骑牛上阵,才过去了三年。 天命之子啊。 初平元年九月的曹操,也有点这个意思。 本已归家的曹操,突然就成了兖州刺史,以鲍信为首的兖州一众太守共同推举他上位。 上一任战死的刘岱还给他留下了两万兵马,再加上七拼八凑,他几天时间就有了齐装满员的三万大军。 硬着头皮西进,刚到战场没多久,仗还没打呢,河东牛辅被白波贼给揍了,李傕三人先后接到回援河东的调令,次序正好赶上跟曹操会面。 老曹带着军队,走到哪,哪就退兵,他一路行军就把凉州人“吓跑”了。 前几天还被凉州人按在地上摩擦的张邈都傻了。 你们这是在演我吗? 事情还没结束,凉州三路大军在荥阳附近汇合,老曹还在担心敌人会不会反攻,他能不能打得过的时候,洛阳河段的大堤决口,洪水冲击两百余里,直接把凉州兵马冲散了。 曹老板最劳累的一战,就是驾着小船抓俘虏,最狼狈的一刻就是靴子被泥坑陷住了。 凉州集团反攻河南,最终以曹操大胜宣告结束,俘虏敌兵两千余人,歼灭多少不知道。要不是刘襄派人偷了兖州四十万人口,他肯定觉得自己是天命加身的牛逼人物。 现在没功夫责问刘襄,他正着急忙慌的占地盘呢,乱世的法则,他终于看清楚了,兵马、地盘,除此之外,还是兵马、地盘。 张邈被打残,陈留被曹操顺势据为己有,济北国鲍信直接来投,济北也成了他的地盘,东郡太守早就死了,直接拿过来管辖,至于被刘襄占据的北岸领地,暂且容后再议,现在惹不起。 兖州还没安定,他就出兵西进,携大胜凉州军团的威名,直接占据了颖川郡。 这里归属豫州? 无所谓,我是来保护百姓的,都是大汉子民,不分兖州、豫州。 反正他带着兵马来了,想让他走可不容易,就像被刘襄占据的兖州地盘,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为了应对南边的袁术,老曹立刻向袁绍求援。都是老相识了,这兄弟两个的恩怨,没人比他更清楚,袁绍肯定会救他。 单单为了给袁术添堵,遏制袁公路的发展,袁本初也会不遗余力的来救他。 曹操所料不错,派人求援没多久,扬州刺史陈温就在袁绍的指使下,出兵汝南边境。南边的庐江,北边的颖川,把汝南夹在了中间,袁术扩充地盘的计划胎死腹中。 更让他恶心的是,袁绍这个小婢生的贱种,派人跟刘表结盟了,南阳郡后路威胁大增,他的地盘被三面围堵,只有汝南东边的陈国和南阳北面的洛阳废墟能够发展。 陈国也是硬骨头,东进还会多树敌,这可不是好选择,袁术不是傻子。 正当他思索未来出路的时候,荀谌上门了,代表刘襄出使汝南,要与袁术结盟。 什么叫出门遇贵人?什么叫久旱逢甘霖,什么叫老流氓看见花痴女?袁术对此深有体会。 结盟,必须结盟! 结盟之后没多久,他就领兵六万南下找陈温麻烦去了。 刘表兵力强大,曹操刚刚大败凉州兵马,锐气正盛,两路都不好惹。只有陈温是个软柿子,先用他立威,剪除袁绍羽翼,然后再一个一个的收拾他们。 可惜,袁公路不知道的是,刘襄也派人跟袁绍结盟了。 见河南打得热闹,留关羽守黎阳,轲比能守怀县,步兵营右司马守邺县,以张辽为前锋,自己亲领护军、射声、轻车、骁骑、越骑,步骑两万,做为主力,命令周仓率领两万冀州军团为后阵,负责转运粮草,看守辎重。 大军四万五千人,渡河南下,挺进青州。 这一季的秋收虽然不算丰年,仍然有许多旱田减产严重,但比去年好多了,三州之地,田税收上来一千五百万石,补齐常平仓的缺额,再留下各项工程和开荒农户的预算,他至少有六百万石的粮食可以调用。 再加上民间的粮食流通,安平军这架战争机器终于有了动力。 左军、中军出兵青州之前,阎柔所部就攻进了朔方郡,预订计划,全据并州,连接凉州,窥伺河东与左冯翊。 朔方郡、西河郡和上郡三地,抵抗力量不会太大,人口太少了,之前没打,是不想拉长补给线,实在是缺军粮。 朔方有汉民不足两千户,人口七八千,鲜卑远遁,杂胡人口比汉人还少,它拿什么抵抗?西河有汉民五千五百多户,人口两万多,再加上南匈奴单于跑到了河东,也没什么力气挣扎。 上郡遍布森林、草地、沙原,人口稀缺,只有五千户,不到三万人,那里的野兽比人多,就是个跑马圈地的场所。 刘襄并不担心并州,有阎柔攻略地盘,有张郃在太原防御河东,有徐晃看住南线关卡,足够了。 黄河防线有中军步骑八千,有前军和冀州军团一万五,还有水军九千人,后面的冀州各处,还有两万多兵卒作为预备部队,也不用担心。 他可以安心的把注意力放到攻略青州上来。 这次进入青州境内的部队,正卒两万五,辅兵两万,人数不多但战力强大。 刘襄治下人口已经突破千万,如果把所有部队都算上,有十九万人,但正卒只有六万多,中军三万二、前后左右四军两万、度辽营五千、云帆营主力舰队四千。 其余的地方守备军团,都是甲胄极少,待遇减半的辅兵。 大部分的资源都倾斜在了正卒上面,最显著的就是甲胄、战马。 如果算上革甲的话,中军全员着甲,四军和度辽营的着甲率也超过了四层。 骁骑全员甲骑具装,皆为冷锻鱼鳞甲;宿卫步骑一千,全员冷锻鱼鳞甲;越骑、射声全员铁木甲;胡骑两千铁甲突骑,两千革甲轻骑;护军、步兵两营各有四千铁甲甲士,两千革甲弩手和两千革甲步兵。 前后左右四军各有铁甲甲士一千,革甲弩手一千。 度辽营有铁甲突骑两千。 水军不适合身着铁甲,只有穿着革甲的一千弩手登船。 汉制的铁扎甲和革甲已经停产,冷锻甲和铁木甲会逐渐替换正卒甲胄,以后淘汰下来的甲胄会慢慢的装备各地守备军团。 刘襄的军民分离,精兵职业化的道路,还在继续推进,现在至少做到了即便出征,也不用打扰民间生产的地步。 前方打仗,后方种地做工,战争机器运转自如,不会出现一打仗就生产停滞,伤筋动骨的问题。 这都是为了应对以后旷日持久的乱世征战。 至于他的辅兵可能比别人的主力还精锐的问题,反正刘襄认为他们是辅兵,他们就得是辅兵。 大军在平原郡渡河,扼守南岸的高唐县开城投降。 高唐县离黄河大堤太近了,周仓拐人的时候,它是重灾区,人口流失严重,县令无力抵抗。 命令周仓所部留下五千人与水军一部就地征集民夫,转运粮草,看守后路。 命张辽东进漯阴,清扫补给线路的隐患,平原郡三分之二的土地在北岸,早已被占据,南岸只有三个县城,全部攻占便能后顾无忧。 刘襄率领主力南下济水流域的历城。 历城是济南国的辖区,也是现代的济南市区。沿济水东进,可攻占济南国、乐安国、齐国,向南可绕过泰山山区,进攻泰山郡。 所以刘襄想在历城囤积物资,作为攻伐青州的前进基地,随便找机会拿下兖州泰山郡,掌控青州西面的屏障。 但有个难题,以自己的旗号攻略州郡,就得直面分封各地的宗室,特别是各国的国王。 冀州的那几个王,被杀的杀、囚的囚,那时候用的是黑山军的旗号,现在打青州就不能过于明目张胆了。 毕竟,他也是宗室,利用这个身份得了不少好处,现在麻烦来了。 该怎么办? 第三百六十一章 跑马圈地 东汉是分封与郡县并举制,实封的侯爵只享受食邑,没有封地的治理权和兵权,封到县级就到顶了。 王爵之中没有亲王、郡王之分,只有诸侯王,他们的封地被称为国,与郡等同,没有兵权,有一定的治理权,由中央派遣国相管理、辅佐、监督,王国的赋税不用上缴国库。 到东汉末年的时候,王爵已经很多了,冀州九郡里面有五个王国,青州六郡有四个王国,兖州、豫州、徐州也是这样的情况。 内地的几个州,有一大半的赋税其实是到不了中央的,可内地的人口、赋税最多。 刘襄不怕这些诸侯王有军权,干翻他们,顺便砍了脑袋,一了百了,没有后续的麻烦。 他厌烦的是那些宗室什么功劳都没有,封地还不交税,趴在百姓身上吸血,这对政权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包袱,特别是他这种处于打天下阶段的新兴政权。 他不想背上这种负担,可又碍于宗室的身份,没法明面上下手。 刘襄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不太会玩那些政治套路,有了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军队,用军队去清洗一遍的想法,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得减缓进兵步伐了。 攻城掠地的次序得变一变,要先打黄巾,等收编了足够的黄巾再攻城,清洗一遍王侯、世家之后,自己再出兵接收地盘。 想到就做。 聚将颁令。 “周仓,改换旗号,带领所部人马深入青州,收编黄巾。” “严纲领越骑截杀附近斥候,遮蔽视野,掩护周仓所部离开大军的行进路线。” “其余人等随我兵围历城,不用着急攻城,我军要在历城城下待一段时间。” 刘襄想要再玩一次黄巾纵横青州的戏码,青州黄巾闹得很凶,虽然没有出现统一的黄巾军大队人马,但本地起义的和被徐州赶出来的,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万人。 周仓和严纲还没来得及应声领命,沮授越众而出,开口阻止:“且慢。” 这几道命令,让他明白了刘襄的意图,欲行冀州旧事,急忙劝谏:“启禀主公,此事不可。今时不同往日,刘伯安率众来投,主公声威大涨,此前拯救藏书,击杀弑君逆贼,现又建筑书城,声望日隆,实为宗室第一人。” 他拱手行礼,目光恳切的盯着刘襄:“不可再行如此大损名望之举,还望主公三思。” 刘襄不置可否的问道:“依公与之见,吾该当如何?” “当堂而皇之,先礼后兵。” 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老子要来抢地盘?这话不应该是知兵擅权谋的沮授说的吧?刘襄疑惑的问道:“公与何意?” “主公,青州刺史焦和好立虚誉,清谈干云,观其政,赏罚淆乱,州事萧条,许多地方已成丘墟,不足为虑。青州黄巾格外残暴,多有屠城邑之举,民多愤恨,不可与之牵连。” 他先说了不能假扮青州黄巾的原因,又继续劝道:“主公声威鼎盛,不可自污,当派出使者,传信劝降。青州六郡,王国占其四,以主公在宗室之中的威望,吾料定,其必不敢战,当能接信而降。 再发安民告示,言说我军不忍百姓离乱,特为剿除盗匪,还青州太平而来,以主公爱民如子的名声,百姓必然依附。 如此,青州可定,何须遮遮掩掩,与盗贼匪徒为伍?” 刘襄思考了一番,沮授提出来的平定青州的计策确实不错,现在这个时间段,袁绍、袁术、曹操、刘表大多用的这种办法,以名望、人脉影响上层阶级,然后就是跑马圈地,迅速扩张实力。 收获很大,隐患也很大。 各有利弊吧。 他有点为难。 “诸侯王不交赋税,吾负担不起。” 后半句没说,但沮授听出来了,他抚须一笑,不在意的说道:“人、地已入我军之手,如何治理,全看主公意愿,依照律法,明正典刑便可,此事可交给刘伯安处理。” 先忽悠人投降,然后再找茬,依照律法把人砍了?还特意点出,要让刘虞去做,缓解了一下自己这个主公反复无常的恶名,也能利用这事削弱刘虞的名望。 一箭双雕,心真黑。 我喜欢! “公与此言有理。”刘襄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 这些年独自带兵征战,还没养成找军师询问计策的习惯,忘了有随军的军师沮授和参军事荀谌的事了,真是浪费。 “友若可还有计策助我?”既然想起来了,就不能冷落。 “公与兄大才,吾受益良多,愿出使各郡国,为主公说服敌人来降。”荀谌很谦虚,没有提出异议,愿遵照沮授的计策行事。 两人都照顾到了,刘襄开口发问:“吾以何名义,入主青州?” 得用什么话才能忽悠人投降呢?他一时半会没想到好借口。 “整合州郡,靖难勤王!”这是沮授的意见。 “天下纷乱,各部征伐,投入明公治下,方能安定。”这是荀谌准备的说辞。 刘襄点点头,做了决定:“此前收编黄巾之事作废,先传信劝降,我军也不能就地等待,继续前进,准备兵围历城,最好能吸引焦和来援,攻灭其部。” 青州黄巾闹了好几年,散乱不堪,规模却越来越大,说明刺史焦和就是个废物,不用考虑能不能打败他的问题,得看他敢不敢来。 荀谌出使各国不提,大军继续前行,三日之后,在济水北岸与历城守军隔河对峙。 用轻骑在上下游寻找渡河之地,或者调云帆营主力战舰绕海路掌控济水,再或者利用轻车营的床弩压制南岸,掩护大军强渡。 渡河之法很多,对岸守军也少,突破河道的难度不会太大,但安平军并没有渡河的动作,不急不忙的收集船只、木料,慢条斯理的在北岸扎营。 刘襄怕打得太狠,焦和不敢来增援,也在等待荀谌出使的结果,不想有太大的伤亡。 与北岸的轻松不同,南岸的众人异常紧张,他们只有不到四千人,面对十倍于己,以善战著称的敌军,能到河边布防,已经是豁出命去了。 乐进盯着济水对岸极为愤慨,跟同伴念叨:“某是东郡人,当初他们打东郡,某就带着家人跑到了黄河南岸,后来他们也渡河到了南岸,某就带家人跑到了济北,再后来兖州起大兵,某就带着家人跑到了济南。” 他转过身来,仰着头郑重的对同伴说道:“他们又追到了济南,没完没了啊!某不想跑了,这次就是来揍他们的,要是战死了,你帮忙给家里带个信,就说某不回去了,不用给我留饭。” 他的同伴是历城守军的队率,鼻青脸肿的,被他揍得不轻,闻言连忙点头,曲下腿让自己能够平视乐进,非常郑重回答:“某若是还能活着,一定把话带到。” 他不敢低头俯视乐进,真的会挨揍,也是真的疼。 乐进忍着再揍他一顿的冲动,转过身,继续盯着对岸的动静,身边这人是个傻的,我是因为你低头俯视我才揍的你吗?我是因为你轻视我才动的手,蠢货! 南岸的守军怀着等死的心态,等了四天,既没等来援军,对面也没进攻,却等来了济南王刘康投降的命令。 乐进长叹一声,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愤怒还是该庆幸,达官贵人们的决定,他这个底层小兵也反抗不了,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接受了安平军的整编。 身逢乱世,随波逐流之人,并不只是乐进一个。 刘康是灵帝刘宏亲自下令,过继给解渎亭侯刘苌继承宗嗣的,刘苌是灵帝的亲生父亲,这个命令的意思,就是要刘康代替自己,继承他这一枝的子嗣。 所以刘康认为他是有重大使命的,绝对不能死,要多多的繁衍子嗣。 荀谌给他分析了一下两军的实力对比,济南毫无胜算。 又分析了一下,即便安平军不打过来,青州黄巾再闹腾下去的后果,毕竟黄巾起义很多年了,死在黄巾军手里的诸侯王也不是一个两个,这么一分析,让他觉得,活在刘襄的治下才是最安全的。 刘康果断投降。 在刘康之后,齐王刘承也举国投降,不久,北海王刘翼投降。 半个月之内,青州三国入手,只余乐安、东莱两地仍然在犹豫。 刘襄率军沿济水东进乐安郡治临济县,命张辽接收济南国,周仓所部接收齐国、北海国,阻断东莱郡与外界的联系。 命人广发安民告示,承诺绝不骚扰百姓,安置屯田,与民休息。又联络各处黄巾,承诺不追究以往罪责,只要来投,便给他们分田种地。 四万大军行动迅猛,沿途接收城防,收编黄巾,部队的规模翻着倍的往上涨,青州刺史焦和心惊胆战,领兵退入徐州琅琊郡,投到了袁绍麾下。 刺史逃跑的消息传来,乐安、东莱也不再坚持,全郡投降。 耗时一个月,青州全境到手,便如跑马圈地。 地盘是占下来了,但后续的麻烦一大堆,实封于此的王侯、各地的士族大户、不愿归降的黄巾、答应百姓要分田的土地。 哪都是问题,再有就是,严冬马上就要到了,不能让归顺过来的百姓冻死吧?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青州不好守。 西面的泰山屏障在兖州手里,南面的丘陵屏障在徐州手里,整个青州就是个挨打的地形。 所以刘襄盯上了兖州的泰山郡,以及徐州的琅琊国。占住这两个地方,才能进可攻,退可守。 第三百六十二章 定青州 青州的麻烦事很多,但刘襄也不是孤家寡人了,调冀州牧刘虞署理宗室事宜,要求只有一个,收回封邑。 那些宗室的王爵也好,侯爵也罢,死不死,能不能保住爵位,他不关心,只要能废除苛捐杂税,再给百姓分田,官府也能收到赋税,那就没问题,他们可以保留除土地之外的其他家产,也可以保留爵位。 否则,死! 刘虞很为难。 “宜程,如此一来,怕是要失去宗室人望,实封的诸侯王,还有他们支系的侯爵,必然会厌恶于你,恐会投入敌方,合力来讨伐你。” “吾从不畏惧战争。”打就打,谁怕谁啊,刘襄会怕那些米虫? 刘虞继续劝说:“现在世道乱了,不得拥兵的禁令已经难以约束他们,那个陈王刘宠,据说拥兵好几万,其他诸侯王怕是也会效仿,为何不能定了天下之后再慢慢削藩?” 刘襄叹息一声:“背着这些负担,走不到那一步的。伯安公,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个世道已经彻底的乱了,军阀崛起,汉室要绝嗣了,吾并非与宗室争那点食邑,是要与天下的人杰争夺江山!” 见刘虞还在踌躇,他继续说道:“吾若输了,刘氏江山必定不保,我等不奋起,难道去指望沦落贼手的十岁幼童吗?若非顾念同为高祖苗裔,吾早就砍了他们的脑袋,请伯安公出手,就是怕一时忍不住,把他们都杀了。” 这话一出,刘虞再也无法推脱,只好答应由自己处理宗室的封邑问题。 “想获得实封的,可以立功得爵,从军从政都行。”刘襄留了一个口子,但他不看好那帮养尊处优的米虫。 宗室的问题交给刘虞,又任命荀彧兼任青州刺史,署理青州民政。 主要任务就是在世家豪强手里拿回田地。 “文若,告诉他们,要么乖乖的交出田地,要么我就杀光他们,然后给百姓分田。” “明公不可过于急迫,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荀彧面有忧色,劝道:“逼迫过甚,必然再起兵戈,有违安定百姓的初衷。不如颁布令谕,可用田地换爵位,必能吸引一批人,有这些人为榜样,收回田亩的事情就好办了。” 刘襄沉吟片刻,问周仓道:“收编的兵卒有多少人?” “十二万三千人。” “里面有多少是投降的黄巾?” “十万有余。” “裁汰老弱,与出战的两万冀州军团一起,编为青州守备军团,将那些跟本地士族豪强有关连的挑出来,单独看押。” “末将遵令。” 荀彧微微皱了下眉头:“明公是要逼他们造反?” “文若,可以用钱赎买田地,也可以用产业换,但不能用爵位,立功才能封爵,这一点不能破坏,否则,如何对得起那些兢兢业业的官吏,那些战场搏命的将士。”刘襄转头目视荀彧,坚定的说道: “二十军爵制,必须贯彻到底,吾起兵之日就与将士们约好了的,绝不食言!” 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可以让步,用利益交换,若还是不从,那就要交给军队去处理了。 荀彧明白了底线所在,忧心忡忡的劝说:“吾会处理好分田之事,但请明公不可急躁,若青州士人皆反,明公会成为天下公敌。” “春耕之前,完成分田。”刘襄定下了期限。 现在是十月下旬,春耕最晚能拖到四月份,荀彧有五个多月的时间跟青州的士族沟通。 这几个月不用怕青州叛乱,袁术南征扬州庐江郡,扬州刺史陈温败退,袁绍已经出兵豫州,正在沛国驻兵,威胁汝南侧翼,曹操也在颖川南下,牵制袁术的兵力。 河南的三路大诸侯被绊住了手脚,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军阀不用在意,正好趁机解决青州的隐患。 刘襄其实还在等袁术的求援,好让他有借口夺下泰山和琅琊。 拿下青州之后,他的地盘就跟曹操、袁绍交界了,本着远交近攻的原则,他得偏向袁术阵营,让二袁争霸的戏码,好好的唱下去,省得他们反应过来,联合起来打自己。 不知道他们会互相征伐多久,也不知道这三个人什么时候突然醒悟,反正越久越好。 第一个完成任务的是周仓,裁汰了七万老弱,分六个地方看押了一万余人,青州守备军团整编完成,合计六万三千人。 看在八万多大军的份上,青州三王,放弃封邑,随刘虞回返冀州。 他们连自己的宫殿都不要了,拉着金银财宝,准备在冀州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个庄园养老,刘襄很欣赏这个决定,专门派了缇骑保护。 荀彧在二月初也完成了任务,除了北海相孔融出于义愤,逼逼叨叨了两句,其他士族、豪强都乖乖的交出了田地。 满心准备平叛的刘襄很是失望,也没在意孔融的言语。 这个孔老头是为别人报不平,并不涉及自身利益,他们家是鲁国的,来北海上任没多久,在青州没什么资产。 而北海相也属于被贬,当初董卓想要废帝的时候,他跟董胖子对喷,被从虎贲中郎将撸成了议郎,董卓还不解气,又把他指派到了黄巾最为猖獗的北海国担任国相,就是想借黄巾军的手弄死他。 刘襄没理他,直接将北海国除国,孔融立刻就成了白身。 这老头“高高兴兴”的就跑了,听说直奔书城而去,要跟人辩经。 或者叫对喷更合适? 书城已经建好了,正在分类向城中搬运书籍,并且趁机造册。 书院的学子也全部南下,涿县书院被改成了幽州治下的学府,分专科开展教学,主要是培养计吏、仓曹的算学,培养书吏的文章典籍,培养功曹的律令,培养典农佐使的农学。 就是造纸作坊不尽如人意,生产不出利于书写的好纸,匠人们正在研究。 慢慢研究吧,刘襄也不懂造纸,大概听说过的流程,就是把物料泡软了或者蒸熟了,然后捣成纤维,再放到水池里面捞纸。 其他的就两眼一抹黑了。 流程告诉了工匠,让书城的造纸作坊用竹子、藤条去试验吧。纸这玩意,适合记载和传播,是极好的东西,但他不会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上吊去吧? 他没有着急上火的功夫,还得研究怎么打泰山郡和琅琊郡呢。 袁术的求援信使前几天就到了,开春之后,他被六路围攻,挺不住了。 不知道袁绍付出了什么代价,刘表出兵南阳,曹操从颖川南下,陈温在庐江缠住了进犯的兵马,九江太守刘邈和丹阳太守周昕出兵增援庐江战场。 他自己领兵四万,攻进了汝南。 真够狠的,是想一战就弄死袁术的节奏。 这不行,弄死袁术之后就得结盟来打自己了,刘襄必须得出兵,把曹操和袁绍的注意力拉回来,把兖、豫、徐、扬四州的形势搅乱,让他们不能合力。 围魏救赵的道理不用说,出兵兖州就能拉回曹操,出兵徐州就能调动袁绍。 可他想趁此机会,一举拿下泰山、琅琊两郡之地,掌握攻伐兖州和徐州的战略主动权。 那就得分个先后了。 第一步先把之前就看押的一万多人迁走,这些人跟青州的士族豪强有关联,至于关系有多深,他没功夫分辨。 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眷,分成小队,迁移到辽东各县分田种地,如有反抗,斩首示众。 这些人是青州士族豪强在军方的力量,也是造反的主力,调走他们,就是抽掉骨头,再加上给百姓分田,在乡亭组建民团,那些想要造反的士族豪强,到哪里去寻找大批量的人手呢? 带着家里的护院、厨子、园丁造反吗? 那叫作死。 安定了一个隐患,还得消除另一个。 命令周仓领兵四万,剿灭青州各地的剩余黄巾。刘襄给了那些黄巾军三个多月的时间考虑,有十万多人选择投降,接受改编。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没错,七万老弱安排分田,三万人被编入军队。 还得有十几万人在聚啸山林,需要一个一个的清除他们,难度不小,但他相信周仓能搞定,十几万分散各地的难民,难不住这个纵横太行山多年的宿将。 给了周仓便宜行事的权力,嘱咐荀彧配合剿匪,青州安定,指日可待。 再次以张辽为前锋,攻进兖州泰山郡。 刘襄想了好几天,最终决定先拿泰山。先打兖州,袁绍不一定会回援,但是先打徐州,肯定能把两路人马都惹回来。 所以,他准备先见一见曹操。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战神之路的起点 泰山郡是青州、兖州、豫州、徐州交界之地,是四州最大的山区地带。 战略价值极高。 无论哪一方得到泰山郡,都等于得到了一处屏障。 北部是由泰山、龟山、尤来山、梁父山、原山、临乐山构成的山地,南部是蒙山山区,也就是现代的沂蒙地区。 进入泰山郡有五条路,在兖州的济北国走汶水进入北部山区,在青州的齐国走淄水西行,在豫州的鲁国走洙水东进,在徐州走武水、沂水北上。 每一路都是仰攻。 青州初定,还需要冀州支援物资安民,所以刘襄率军向东南行进,自历城,过祝阿,进入了济北国境内。他要先占据济北国的北部地带,打通济北连接冀州的补给线,然后再南下汶水,自东向西,攻略泰山郡北部山区。 没办法,济南国虽然在泰山郡的正北方,可是有山脉阻隔,没有直接联通的大路,只能先打济北。 他攻略青州的补给线是平原、高唐、历城一线,现在要打泰山,补给线得改换到平原、高唐、卢县。 卢县是济北国的国都。 济北国相鲍信是曹操的坚定的支持者,安平军进攻青州的时候,他就提高了警惕,在国都卢县聚集军队。 不警惕不行,卢县距离历城只有九十里,骑兵突袭一天就到,步卒两三天就能兵临城下。他没敢主动进攻,新生的曹操集团,是不敢主动招惹刘襄的。 但现在不同了,敌军已经进入辖区,不打也得打。 张辽在卢县东北十里建立营寨,等待主力部队到来,对方早有准备,已经坚壁清野,得打一场攻城战了。 刘襄不喜欢攻城,可这次没有选择的余地。 大军安营,打造攻城器械,他带着宿卫前去观城。 几百骑兵绕着卢县转了一圈,城楼上的鲍信羡慕得流口水,用几百铁甲骑兵侦查城防,真他娘的财大气粗。 “骑兵多了不起啊?”他酸溜溜的报怨。 由不得他不羡慕,曹操麾下就没有成建制的铁甲骑兵,所有骑卒加起来都没有别人的侦查部队多。 想想就气馁,怎么打呀?除了死守城池,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求援的信使早早就派出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等来援军。 就算援军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 鲍信心中很虚。 刘襄看了一圈,卢县并不是什么大城,周长不足六里,上城的守军倒是挺多的,密密麻麻的,有上万人,军服、战具并不统一,征集了不少青壮。 济北国不是大国,初置之时只有三县,立国九十多年,发展到了五县,大概二十多万人口。 经过这两年的动乱,人口也就剩下十几万了吧?估计青壮都被集中到了卢县里面。 他向东门靠近了几步,冲着城楼上的鲍信喊话:“鲍允诚,济北疲弊,兵微将寡,何必顽抗?” “谁胜谁负,犹未可知,何必多言?”鲍信硬气的回答。 两人都在防备对方放冷箭,距离拉得很远,刘襄感觉喊话很费劲,大声邀请道:“鲍允诚,可敢下来叙话?” “不敢!”鲍信脱口而出。 这回答,让刘襄愣住了,什么时候胆子小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了?都不用婉转的表达一下吗? 城下的刘襄在诧异,城上的鲍信在后悔,说秃噜嘴了,心里太紧张,真实想法脱口而出,看着周围神色各异的属下,他只想抽自己两巴掌。 “敌酋用兵诡诈,吾绝不上当。”也不知道这个解释能不能圆回来,他现在有种蒙上脸跑回家的欲望。 鲍信要是来到现代,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社死。 但他这句不敢,也让刘襄打消了劝降的念头,敌方准备充足,卢县的位置也绕不过去,攻城战难以避免,也必须要拿下城池。 那就打吧。 想攻城,器械少不了,干掉援军也很重要。 攻城之前的准备工作,一时之间难以完成,得想办法先弄死援军。 留崔奕镇守大营,统领各部加固营寨、挖掘水井、制造攻城战具,囤积粮草、石弹。鲍信坚壁清野做得很彻底,安平军的木料都得在远处采伐转运,准备工作很烦琐,也很耗费时间。 这次出兵,正卒两万五,还有青州军团的一万五千人充任民夫,有点不够用,但快要春耕了,不能调动青州的民夫。 刘襄领宿卫和越骑趁夜出营,绕过卢县,悄悄的沿济水向西边摸去。 曹操的主力在颖川南下,但不可能不留兵马守护兖州,想快速支援济北,要么走北边的济水,要么走南边的汶水,卢县靠北,自己的补给线也在北方,援军有极大的可能会走北线。 他要摸过去,给对面一个惊喜。 济水在济北国境内的走向,是西南到东北,绕过卢县向西行进三十多里就到了河道,沿济水再向西行,是临邑、谷城、东阿一带,是东郡的辖区,那里人烟稠密,不能过去。 三千五百骑兵在济北国与东郡的边界之地停步,于济水南岸的密林中隐藏,多派斥候打探援兵行踪。 援兵什么时候能来,走的哪个路线,刘襄不能确定,他就是趁着准备攻城的功夫,过来蹲一蹲有可能从这里路过的援兵。 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 这一竿子,还真的碰到了枣。 这个大枣,名叫夏侯惇。 等待的第四天,出现在济水上游,正沿着河岸急急忙忙的向东行进,万余人的队伍在南岸拉长了五里地。 不愧是百战无一胜的战神夏侯惇,这种行军的方法,都不用等着夜袭了,就算光明正大的冲过去,敌军都来不及结阵。 看到探报的严纲一直怀疑斥候弄错了,这是流民吧? 忍不住反反复复的询问,斥候信誓旦旦的保证,打着旗号,有兵器,也抓了俘虏拷问,主将叫夏侯惇,兖州的兵马,没错的。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这要是不干他,老天爸爸会怪罪的。 三千五百骑兵当即着甲,检查弓箭、兵刃,一切停当,上马西行,迎着兖州援军就冲了过去。 宿卫在前,越骑在后,准备帮助敌将夏侯惇,开启战神之路。 第三百六十四章 毒苹果 夏侯元让少年之时便以勇气扬名,十四岁时有人侮辱其师,便愤而杀之,因此被士人称颂。 后来追随曹操讨伐黄巾,一直到如今,被封为折冲校尉,领东郡太守,为官清廉,不置产业,家无余财,受吏民爱戴,带兵之时,身先士卒,所得赏赐,尽分于部下,军中将士颇为敬佩。 他还极为好学,一有时间就请老师来教导学问,即便在军中也是如此。 人品是真的不错。 可惜,不会打仗就是不会打仗,也不知道那么好学,究竟都学了些什么?救援友军确实应该快速行动,毕竟救兵如救火,兵贵神速的道理也没错。 但是,没有像他那么干的。 一万多人的部队,兵卒三三两两都跑脱了节,队伍成了一条细线,拉长了五里地,这不是一字长蛇阵,这是过桥米线。 靠着两条腿赶路的步卒,怎么可能跟得上顺流而下的船只? 你不会让船等一等部队吗? 非要追着船跑吗? 万一被袭击,根本没有结阵反抗的可能,受袭之处无法延误敌军,后续部队也没有集结的机会,永远处在以少打多,以散兵对阵战的状态。 当刘襄率领骑兵冲上来的时候,兖州军射出来的箭矢不到一百支,全部被宿卫的铠甲和防箭轻盾弹开,一个伤亡也没造成,一点阻碍的效果也没有。 身先士卒的夏侯惇碰到了冲锋在前的赵云,不得不说,他个人的武艺不错,没有被赵云一槊就挑落马下,两人交手一合,错身而过。 然后他就迎上了典韦,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不敢强行争锋,勉力用矛杆架住了敌将的长戟小枝,但他面对的是手持加重长戟的怪力男。 典韦暴喝一声,两膀较力,直接将夏侯惇怼下了战马。 “生擒他。” 刘襄在后面看得真切,喝住了想要补上一槊的宿卫。 他身边的宿卫都是武艺精湛之辈,被喝止的那位,耍了个花活,槊锋上挑,离开胸腹的位置,轻轻的戳在了盔缨之上。 刚刚翻身而起的夏侯惇头颈后仰,被奔马的速度带翻在地,也不知是被戳成了脑震荡,还是摔蒙了,挣扎了两下,竟爬不起身来。 后续跟进的宿卫,探身舒臂,借着马力,捞着他的束甲丝绦,一把就拽到了马上。 夏侯惇闷哼一声,被重重的横放在鞍桥之上,高桥马鞍顶着他的胃,随着战马的奔驰不停的颠簸。 头晕,肚子疼,想吐。 痛苦一波一波的袭来,让他难受的要死。 夏侯惇被擒,他的亲卫被杀散,主将牙旗倒伏,刚刚聚起来的几百个兵卒,也被一冲而散。 又向前冲击了一阵,细细长长的行军队伍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宿卫的马力开始消减,没必要过多的消耗,刘襄下令越骑继续绞杀敌军,自己领着宿卫脱离马群,到一边修整。 严纲率领越骑营冲击五里,追杀十里,绞杀敌军七千人,俘虏四千人,运送辎重的船只逃跑了不少,只俘虏了二十余艘,得到粮草三千多石,箭矢六万多支。 战斗耗时一个下午,东郡支援济北国的援军覆灭。 估计这支兵马,就是防守兖州的主力了,要不要干脆拿下兖州呢? 调动屯驻在冀州的大军南下,趁着曹操主力不在,拿下兖州的可能性很大。 但以后呢? 曹操的主力未损,自己表现得这么强势,袁绍、袁术都不傻,三家合力的情况就被自己逼出来了。 豫、徐、扬三州兵马合力北上,兖州无险可守,必定成为战争泥潭,最终会把自己拖疲、拖垮,关中董卓虎视眈眈,必然趁机东进。 你猜他会先打谁? 这世上,最忌惮刘襄实力的,就是董胖子。 兖州就是个毒苹果,味道甜美,却不能吃,至少现在不能吃。 拿下泰山,为青州获得西向的屏障,逼曹操退军,缓解袁术的危难,然后图谋徐州琅琊,分袁绍的注意力,让袁术渡过覆灭之难,让豫州冲突不断,让三家无法合力。 打扫战场,掩埋尸体,大军休息一日,返回卢县营地,将俘虏充作民夫,着人看押夏侯惇。 不杀他是不想把曹操刺激的太狠,现在的曹老板还不是以后的枭雄,万一头脑发热,非找自己拼命怎么办? 刘襄不喜欢打没有必要的战争。 营中还在打造攻城器械,但橹车已经造出来百余辆,干等着不是他的风格。 轻车营一百五十辆砲车,一百辆弩车,再推上百余辆橹车,带着射声营两千弩手,护军营两千甲士,在加上一千宿卫,共计八千人马来到卢县东门,开始试探攻击。 甲士左右立阵,防备敌军出城骚扰侧翼,弩手推着橹车上前,杀伤城上守军,弩车随后,增强打击力度,砲车标好射界,盯住城门,防备敌军突然出城。 轻车营的单稍砲跟强弩的射程差不多,这时候不敢过于靠近城墙,要想攻击城墙,还得等七梢砲造好。 宿卫作为后阵,防备敌军绕后突袭。 八千人马,阵型严整,旌旗如云,弩矢如雨,卢县守军躲在城垛后面瑟瑟发抖。 鲍信知道这是试探,可仍然心悸,那些弩手射得太准了吧?两千人还是三千人?一个照面就射杀了百余人,受伤的更是有好几百。 现在兵卒都躲在城垛后面了,可还是会有人被射到,伤亡还在增加。 才不到一个时辰啊,城垣上躺了三四百具尸体,受伤的更多。 怎会有如此大的伤亡? 他想不明白,他打过仗,一场箭雨其实杀不了多少人,这道理他懂,但是,对面的弩手不合常理。 鲍信想不通,可刘襄很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射声营四千人,是十几万大军里面最优秀的弩手,严格训练好几年,本就射术精湛,而卢县守军,大多是新兵和征召的青壮。 兵员差距太大了,新兵和征召的百姓不会避箭啊,射声营弩手上来的时候,他们还敢站在垛口往下望,射箭还击居然直着往正面射。 那是找死啊。 敌人往城垛后面吊射都能射死人,面对这种射术,居然敢露出头去正面还击,他们不死谁死? 老兵都知道,面对敌军弓弩压制,要躲在遮掩物后面向侧面还击,你正面的敌人自然有袍泽料理。如果非要正面还击,那也得快出快回,哪能死站着不动,又不是阵战的时候覆盖射击无法还手的敌人。 站在垛口拉弓上箭,不先射死你没天理。 两千弩手压制东城,卢县的守军不敢冒头,城上的还击稀稀落落。 可刘襄没派人趁机填河,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卢县的其他城门。 应该会出来吧?干挨打不还手可是很伤士气的。 别让我失望啊,鲍信。 他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回头看了看营地的方向。 鲍信不是宿将,带兵经验不多,更加不了解骑兵,这次出兵没带大队骑兵,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不与战 战则必败 刘襄打着杀伤敌军有生力量的主意。 利用兵员差距和强弩优势,压制城上守军,打击敌方士气,敌人为了稳定士气,必须要做出反击。 卢县登城防御的守军就有近万人,预备队应该比放在城墙上的多,鲍信带兵经验不足,这种人一般会用人数衡量战力,所以,有很大的几率出城攻击弩阵。 出来的人少,现场的安平军兵卒就能应付,如果出来的人多,甲士能守住一段时间,这个时间足够骑兵跑过来发起冲锋。 十里地,在骑兵的作战范围之内。 小主意打得不错,可惜鲍信没上当,卢县始终没人出城。 弩手压制东城城垣两个多时辰,守军躲在城垛后面,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这是刘襄最讨厌的守城战法,像个乌龟一样躲在壳里不出头。 这种死守不反击的战法,不是高明的守城之法,等士气崩了就会败,但是,进攻方得拿人命去堆。 刘襄心疼,舍不得。 有能耐出来一战啊,懦弱! 带着满心的怨气,安平军撤兵回营,弩矢消耗太大,不能这么打,没有只用弩手攻城的道理。 此后几天,射声营弩手和护军营甲士轮番上阵,上午、下午按时上班,认准了东城守军,压制射击一番就走,就是为了打击守军士气,勾引敌将出城。 守军的士气肉眼可见的在跌落,但就是不出城,射声营都尉曹性发起过几次狙击战术,没抓着大鱼。 鲍信死了心的待在城里不出来,没有用计的余地。 他心中有数,自己虽然带过兵,也就是打一打小股黄巾,剿一剿流寇盗匪的程度,唯一一次大战还败了,弟弟为了给他断后,战死沙场。 对面是以善战之名,名动天下的大将,跟这样的人交战,别玩什么计策、战略。 没用。 反而会被敌人抓住战机,他就是要死死的守在城里,等待曹孟德大军回援。 能等到,是上天垂青,等不到,算自己命苦。 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城里! 而此时的曹操,将袁绍派来的监军逐出了军营,正急急忙忙的撤军。 他的根基在兖州,汝南这地方,他拿不稳,不回去守住老窝,他就真的成了袁绍的附庸。 这四万大军一走,北线威胁尽去,攻进汝南的袁绍就成了孤军,人数也处于劣势。 仗着之前的胜仗养起来的士气,还有一战的底气,但形势逆转,难以继续推进,得想想怎么保住已经占领的地盘了。 身处扬州庐江战场的袁术松了一口气,若汝南全境失守,自己后路断绝,必定被围死在扬州,可被三路大军纠缠,他撤不了,此时后撤,容易溃败。 最轻松的战场是南阳郡,只丢了新野以南的地盘,刘表军锐气已失,纪灵正在育阳一线与敌军对峙,郡治宛城周边的精华所在,可保无虞。 兖州、豫州、徐州、扬州、荆州的形势差不多能稳定下来了。 袁术占据荆州南阳、豫州汝南和扬州庐江的大部分地区,人口将近四百万,军队十余万。 袁绍全据徐州,还占了豫州沛国,汝南小部分地盘,间接影响扬州,人口四百多万,军队六万。 曹操占据兖州大部,豫州颖川和司隶荥阳以东的一部分地区,人口两百万左右,军队四万。 刘表占据荆州北部的南郡、江夏郡和南阳郡一小块地盘,名义上占据荆州南部四郡,实际上没有一点影响力,人口一百五十万,军队五万。 扬州半依附袁绍。 丹阳太守周昕、刺史陈温偏向袁绍,九江太守刘邈与曹操关系密切,也是应他邀请方才出兵,吴郡自立,会稽郡、豫章郡没人在意,山越闹得很厉害,现在没功夫搭理他们。 除此之外,豫州陈国和鲁国自立,以陈王刘宠为首,他起兵将近两万,自号辅汉大将军,性情勇猛,但也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大势力在争斗,暂时还没人顾得上他。 因为刘襄收回青州三王的封邑,陈王、鲁王不想投奔他。 关中三辅被董卓牢牢把持,境内很乱,全是他麾下兵卒自己作的,不停的搜牢,百姓拼了命的想跑。 受益最大的成了孙坚和苏固,人口暴增十几万,汉中、武都结盟,坚守大散关、褒斜道、子午道,董卓试着打了一次,没成功,暂时相安无事。 凉州叛贼遍地,以马腾、韩遂、王国三人的势力最大,其余还有十多股小势力,乱的一塌糊涂。 老董的主力在弘农、河东,身边只有吕布的万余并州兵,两万长安守军,以及长史刘艾的万余兵马,加起来不到五万。 别说征剿凉州和汉中了,他都担心那些叛贼打过来呢。 而他的主力大军情况不妙,去年黄河决口,李傕三人损失惨重,三万大军回到牛辅麾下不足万人,加上樊稠所部,一共不到一万五,又被白波军追着打,河东郡治安邑县城也丢了,只剩一万冒头的部队,退到了东南角的蒲坂津。 白波军没追过来,否则他就得渡河撤到左冯翊。 段煨不用说,兵力本就弱小,只能看看大门。 董越悲催了,领着两万人顶在最前面,想着关东人几十万的军队,当真是欲哭无泪,但他很幸运,没人来搭理他。 初平二年的春末,河南的各路诸侯都打累了,显得有些乏力。 可刘襄没觉得疲惫,器械打造完毕,开始全面攻城。 东、北、南围三阙一,七梢砲抛射而出的五十斤石弹,怒吼着砸在城墙之上,崩起一片一片的碎石,井蘭上的弩手,精准的点射敢于反击的守军,与城下橹车后面的弓弩手配合,压制得守军不敢抬头。 壕桥架起,护城河被填出十几道堤坝,云梯搭上了城垛,甲士正源源不绝的冲上城垣,撞车撞得城门轰隆作响,轒輼车怼到了城墙根上,掩护城下的步卒利用飞梯登城。 大小投石机开始延伸攻击,将石弹抛进城里,试图阻断敌人后续的援兵登城。 中军与左军九千弩手,射术精湛,弩矢如雨,压得城上难以反击,轻车营的一百辆弩车开始改换攻城凿,攻城凿是加重弩枪,长约八尺,尖端为一尺多的破甲锥,杆身为硬木所制,重八斤半。 弩臂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被拉满,弩机砸下,攻城凿携带巨力,一根根的钉在了城墙的墙面之上,夯土城墙被钉进去将近两尺深,形成了一片能借力攀爬的阶梯。 直接往上爬的很少,这是为了给爬飞梯登城的士卒,提供腾挪的空间,防止守军顺着梯子浇热油、金汁的时候,士卒只能等死。 齐备的甲胄与严格的训练显出了成效,安平军士卒冲击的速度很快,登上城垣,以伤换命,只攻不守,仗着铁甲护身,宁可挨对面几下,也要杀死围上来的敌人。 待冲出空间,立即结阵守住通道,人手一多,顶着守军的刀剑向前,在弩手的配合下,杀散了一群又一群的守军,清空了一段又一段的城墙。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把原本士气就低落的守军,逼得连连后退。 敌人甲胄护身,砍一刀没事,他回一刀,我就得死。 整个战场都是这样。 卢县守军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士卒惧怕之心一起,后退的浪潮一来,城墙之上拥挤不堪。 前面的想逃跑,后面的支援不上去,烧火的踢翻了火堆,浇金汁的碰倒了大瓮,使床弩的撞塌了弩架,用长兵封堵垛口的被挤得转圜不开,干脆抛了兵器随着人群后退。 安平军的悍卒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越发冲得凶狠,占据的空间越来越大,冲上城垣的人手越来越多,守军逃跑的越发慌乱。 兵败如山倒! 鲍信看着冲进了城楼的甲士,哀叹一声,选择投降。 输给那位,不丢人。 骠骑大将军一向爱民,也不用担心他纵兵屠城,百姓的反抗意愿也不高,鲍信下令投降,城里也没起什么波澜,更没有巷战抵抗的事情发生。 卢县到手,深入兖州的补给线打通。 曹操接到卢县被攻占的消息之时,正沿着汶水东进,眼见着就要到济北国的边界了。 急赶慢赶,还是没能及时救援,他及其郁闷。 继续前进,跟刘宜程野战? 怎么战?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军费一万金 曹操曾经作为皇甫嵩的部下,打过下曲阳之战,被刘襄断过补给,吃过苦头,也曾经作为刘襄的部下,跟随他打过龙门之战和弹汗山之战。 为敌为友都试过,印象极其深刻,一想到要与他交手,心里的底气就不足。 兖州大军此时在东平国的章县附近,此地沿着汶水前行六、七十里是济北国南部的刚县、蛇丘县,若是向东北行进,一百六十里外就是卢县。 下一步该怎么办?是趁着敌军新占城池立足未稳,反攻夺城,还是先守住济北南部两县? 曹操沉吟不语,一时之间难以拿定主意,随军征战的程昱与陈宫商议了半天,一致决定不能再向前了。 “主公,卢县已失,再去济北于事无补,我军当转向北方,尽快回到临邑、谷城,堵住敌军沿济水西进之路。”程昱出言劝说。 陈宫补充道:“还要尽快增兵茌平,防备北岸出兵夹攻,主公,东郡危急,不可犹豫。” 曹操闻言,想着漫长的黄河防线,觉得头疼无比,陈留、济阴、东郡,全在黄河边上,随时面对北岸的威胁,现在济北不保,敌军在东北两面都能发起攻势,兖州难守啊。 就算堵住了济水又能怎么样呢?几百里黄河河道怎么守? 太难了! 兖州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可却随时面临被敌军断掉后路的危险。 这仗怎么打? 不能这么打,野战也好,坚守城池也好,只想着用军队挡住刘宜程是不可能的,得在战争之外想办法。 “派出使者,给刘宜程送信,吾要与他谈判,跟他说,他若再进兵,吾就去投袁本初,还要调停袁氏兄弟的战事,合力讨伐他。”曹操思考了半天,自己打不过,必须得拉袁氏兄弟的虎皮。 袁家兄弟的仇怨,那叫一个仇深似海,他其实没有信心能够调停。 希望能忽悠住吧。 鲍信和夏侯惇两路皆败,他兵力损失很大,不能再打了。 北上济水的建议也被驳回,越靠近黄河越危险,他就在章县驻兵,等待答复,不行就向南撤退,大不了不要兖州了,顺着鲁国退到徐州去。 有兵马在手,地盘是能打出来的,兵马要是没了,地盘也保不住。 曹操想得通透,安下心来,驻兵修整。 刘襄也在修整,攻克卢县用了一个多月,战死的士卒倒是不多,不足三百人,但带伤的人就多了,重伤五百多,轻伤两千多。 还好有随军的医务营,现在天气也没到酷热的时候,大部分人短期内就能痊愈。 各方面的优势都很大,可攻城战就是这样,伤损难以避免。 卢县守军一万五千多人,有一万多是临时征召的青壮,战斗力真不怎么样,前前后后战死了四千多人,伤兵只有千余人,俘虏了将近一万,也被安排成了民夫。 济北王主动献上了八千多石粮食,然后带着家财去找刘虞了,很识时务。 县署府库里面缴获了三万多石粮食,箭矢十四万支,其余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太穷了。 兖州凋敝,由此可见一斑,曹老板初期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呀,竹杠得轻一点敲了。 曹操的使者已经见过了,谈判嘛,正中下怀,自然不会拒绝,约好了在济北国与东平国交界的富城县以北,两人各带百人护卫一叙。 春末的天气,暖风吹得人懒洋洋的,刘襄一袭宽松的白袍,笑眯眯的看着身着明光铠,腰系狮蛮带,想让自己显得威武霸气的曹操。 就他那身高,比刘襄还矮了六寸,五官也长得平平无奇,可惜了一身好行头。 身边还站着八尺三寸的程昱,更衬得气势全无。 “这一套甲胄不轻吧?孟德兄不累吗?”刘襄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曹操冷哼一声:“哼,我辈行伍之人,甲胄怎能离身?刘骠骑懈怠了!” 我信你个鬼,不上阵的时候谁会穿铠甲,刘襄伸手一引,邀请他到庐蓬中就坐。 “孟德兄,还是坐下休息会吧,我都替你累的慌,以前敢孤身往我的领地跑,现在在你自己的地盘上,反而要穿着甲胄才敢见我?吾同意谈判,便是带着诚意而来,何必这般作态?” 坐定之后,曹操收起架势,叹息道:“物是人非,世道变了,吾,实不知该如何面对旧友,而朋友带兵攻打,又该怎么应对,宜程可知道答案?”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刘襄开了句玩笑,岔开话题说道:“谈谈正事吧,你找我谈判,准备用什么条件,打消我进攻兖州的想法?” 曹操面色愁苦,程昱插言说道:“我主……” 刘襄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开口打断:“闭嘴吧,这有你说话的资格吗?” 程昱很有才华,能带兵打仗也能治理地方,但不妨碍刘襄厌恶他,这是个以人肉充为军粮的恶徒。 《魏晋世语》记载:“初,曹操乏食,昱略其本县,供三日粮,颇杂以人脯,由是失朝望,故位不至公。” 早期曹操的军队曾经严重缺粮,程昱于是在自己的县城里(东阿县)强夺粮食,为曹军供应了三日的军粮,这些粮食当中更有不少人肉,从此程昱失去在朝廷的威望,所以不能位列三公。 这事不但在原本的历史上发生过,现在也发生了,就在去年,曹操刚接手刘岱残兵的时候,缺乏补给,程昱在自己的家乡,东阿县城里面抢掠民众,杀人做肉脯,凑出了一笔军粮。 这是他进入曹操集团的初次大功,帮助老曹拿到了第一支军队。 所以刘襄很讨厌他。 程昱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刚要戳指怒骂:“你……” 曹操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抬起来的手臂,出言打断了他后续的言辞:“仲德,你先下去歇息,吾与旧友谈谈闲话。” 这个程仲德不了解刘宜程的性子,真要敢拿手指头指着对方怒骂,必定是人头落地。 程昱在老曹严厉的目光之中退出了庐蓬。 刘襄惋惜的看着这个恶徒远去,没找到机会宰了他,真是可惜。 “仲德乃是名士,宜程为何故意折辱?有损体面。”曹操制止了两人的冲突,忍不住报怨。 “率兽食人的恶徒,怎配于我同坐?” 老曹其实知道肉脯的事,就是装作看不见罢了,回想起这两年的曲折,自己从矢志报国到心灰意冷,再到现在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 突然没了勾心斗角,讨价还价的兴致,哀叹一声:“你开个价吧,到底想要什么?真的非要兖州不可的话,吾这就南下去投袁本初便是。” “袁氏声威不小啊,可这个天下姓刘,以前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会如此,孟德兄何必舍近求远?”刘襄招揽道。 曹操思考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同。” 这句话顶得上千言万语啊,刘襄不再相劝,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结盟讨伐董卓,割济北国、泰山郡给我,看在你穷得吃不上饭的份上,赔偿我军军费黄金一万斤便是了。” 曹操眼睛瞪得溜圆,割地、贡献财宝,春秋战国那会经常发生,史书上记载了很多,没什么稀奇,可他这辈子就没听说过这么无耻的言论。 “你率兵攻伐于我,现在要我赔偿你出兵的军费?刘宜程,你怎能口出如此无耻之言?” “你主动给我,或者我自己去取,选一个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战事再起 割地的条件,曹操接受了,但不同意赔款,倒不是因为说辞太无耻。 “我没钱!” 虽然被推举为刺史,后来又自领州牧,但他并不能完全控制兖州,陈留郡的张邈阳奉阴违,念着以往的交情,不好下重手,山阳郡的袁遗是袁绍的族兄,收服不了。 黄河北岸的大片土地,被刘襄占了,根本要不回来。 这两年兖州战乱不断,人口流失,耕作艰难,受董卓铸造劣币的影响,经济体系被完全摧毁。 日子不好过,穷的很。 刘襄鄙夷的看着哭穷的曹操,兖州穷是真的,可他们家是大汉数得着的富豪,他爹曹嵩买太尉的时候,一亿钱都不带犹豫的。 一亿钱什么概念呢?按照官方的价格,这些钱可以兑换黄金一万斤,按照当时民间的兑换比例,最少也值七千多斤黄金。 福布斯富豪榜上前几位的大富豪,他家的儿子跟你说没钱? 这说辞真无耻。 老曹被鄙视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再次强调自己很穷:“没钱,都快吃不上饭了。” “行吧,就当你没钱。”刘襄决定给他指条明路:“东平国、任城国归属兖州管辖,鲁国、沛国也不远,陈国就算了,你未必打得过。” “宜程何意?”曹操疑惑的问道。突然提诸侯王的封邑,这话里面,恶意满满啊。 “那些诸侯王的宫殿里面,金银财宝有得是,还有那些世家大户,库房、地窖里面也是大把的财货,孟德治下乃是中原的精华所在,怎么好意思说没钱呢?” 刘襄想让曹操抢一把刘姓王侯,乱兵上门,处境好不了,有了这个对比,自己只是收回封邑,就显得很仁慈了。 而南边的袁氏兄弟,他们的境内也有不少的王侯封邑,以袁术的贪婪,和他麾下兵卒的数量,抢劫迟早会发生。 至于袁绍嘛,他愿意背着这种负担,那就让他背。 天下大部分军阀都对实封宗室下手,这样一来,自己就不是少数派了,少了一个被诟病的地方,就是少了一处被人针对的弱点。 这是他索要一万斤黄金的目的之一。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黄金值钱啊,五铢钱体系被董卓弄得崩溃以后,黄金就更值钱了,自己的领地里面,非常缺黄金,大宗交易很受影响。 他占领青州,有很大的原因,是奔着莱州湾南岸的金矿去的,焦家金矿、三山岛金矿、夏甸金矿、玲珑金矿,这四大金矿在现代的时候,可是很有名的。 三千多人的探矿队,已经从各地征调而来,几乎掏空了他治下所有的淘金人才。 黄金真是好东西,一想到它,就忍不住的思维发散。 老曹一句话就把刘襄的思绪拉了回来:“你怎么不去抢?怂恿我做这种事,肯定没安好心。” “你同意我派兵进入兖州?你确定?”刘襄笑眯眯的看着对面。 曹操傻了才会同意。 “一万金太多了,五千金。” 刘襄收敛笑容,敲了敲案几,沉声说道:“孟德,吾,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顿了一下,缓和了一下语气又说道:“济北和泰山的官吏,你可以撤走,但百姓不行。夏侯元让和鲍允诚还活着,可以还给你。诚意够了吧?孟德兄若是还要拒绝,那就过分了。” “好。”曹操咬牙认下了谈判条件:“现在没钱,得宽限些时日。” “先下令济北、泰山两郡投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筹集黄金,三个月后夏末秋初,若孟德不能让我满意,我便斩夏侯元让和鲍允诚祭旗,然后去兖州帮你收割庄稼。”刘襄同意了。 “可以。” 曹操忍着憋屈,程昱带着怒气,渐行渐远。 刘襄回到卢县,下令中军就地驻守,张辽领一万五千人南下,先占据济北南部,之后沿汶水东进,接收泰山诸县。 两郡交接未起波澜,划入青州管辖,黄金也没拖延,按时交付。 曹操彻底躺平,将治所迁到了颖川郡的颖阴县,主力大军也带了过去,黄河防线连偏师都没留。 颖川是四通之地,北上可进司隶,南下可入汝南,东行可通陈留、陈国,西进可攻南阳。 意图不言自明,想要向西南发展,兖州成了鸡肋,也成了缓冲地带。 这三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有好事也有坏事。 周仓在青州剿匪卓有成效,俘虏了八万多人,还发现了一个叫乐进的人才,其人勇猛,每战皆冲锋在前,先登之功立下了好几次,被刘襄提拔为青州守备军团军司马。 乐进是个人才,被后世评为曹魏五子良将之一,性情悍勇,用兵犀利,斩淳于琼,退关云长,南征北战,功勋卓著。 虽然是五子良将里面最没有名气的,但一生征战,从无败绩。 这样的人才突然从自己的麾下冒了出来,当真让人高兴,且先看看成长到了哪一步,之后肯定是要重用的。 青州剿匪已经进入尾声,可黄巾实在是太多了,还有七八万人逃进了徐州,听说袁绍很是头疼。 探矿队在东莱沿岸发现了金矿,将作监已派人建立矿区,刘襄知道那里的金矿还有很多,命令继续探查。 孙坚派人传信,汉中有变,张修投了刘焉,被派来攻打苏固,同来的还有张鲁。五斗米教在汉中根深蒂固,教众繁多,益州兵马攻打阳平关的时候,汉中多处作乱,苏固兵败身死,谭免免退入斜谷与箕谷一带。 汉中被张修、张鲁占据,武都独力难支,询问可有应对之法? 应对之法没有,但刘襄把沮授派了过去,临行之时,断言汉中张修、张鲁必然火并,可趁机攻伐,董卓在长安并不安稳,散关的压力不会太大,还可结盟凉州诸贼,当能渡过难关。 沮授知道他图谋关中的战略,原本极力反对,可知道了武都与汉中之事,眼睛都亮了,信誓旦旦的表示,必定夺回汉中,为将来攻略关中做好准备。 汉中有变,扬州也有变,袁术兵败庐江,残兵两万余人退回汝南,元气大伤,袁绍看到机会,加大了进攻力度,再次邀请曹操夹攻汝南,为此将族兄袁遗调离山阳,转任扬州刺史,代替受伤的陈温。 曹操得到了山阳郡的地盘,并没有多么兴奋,兖州不是成事的基业,他也没南下汝南,那是袁家的老巢,反而东进南阳,要与刘表夹攻纪灵。 袁术再次求援。 刘襄之前没有兵进琅琊,就是怕被曹操、袁绍两路夹击,现在南边的战事又变得激烈,这个机会当然要把握。 可袁绍也不是傻子,在琅琊集结大军三万,加上逃进徐州的原青州刺史焦和,四万多人陈兵边界,就等着他上门呢。 第三百六十八章 牵扯一下兵力 琅琊郡位于胶东半岛南部的丘陵地带,西面是泰山山区,东面是沿着海岸起伏的连绵丘陵。 东西高,中间低,形成了一条东北到西南走向的通路。 勉强可以看做是两山夹一谷。 东北方向的入口,是与青州北海郡交界的姑幕、东武、诸县三城,三座城池互相依托,姑幕在北,向南五十里是诸县,东武在诸县东北二十里,距离姑幕四十里。 袁绍留守徐州的主力大军就布置在这里,有两万多人,剩下的几千人在琅琊郡治开阳。 焦和所部一万余人被顶在了最北端的姑幕。 三城将近四万兵马驻守。 过了这三座县城,沿着丘陵之间的狭长平地,向东南行进,可直通琅琊郡治开阳,再向南就是一马平川的徐州大平原了,也就是黄淮平原的东部地带。 徐州全部驻军有四万多人,跟刘襄能在青州调动的兵马差不多。 济北、泰山初定,得留军队震慑,青州境内的盗匪还没有剿除干净,需要收尾。 青州军团虽然有兵员六万,但只有两万人是老兵,其余都是收编的青壮,战力真心不怎么样,就是拿来充当民夫。 可战之兵其实没有徐州人多。 刘襄领中军所部一万九千人,携一万四千俘虏充当民夫,在北海郡的昌安县驻兵,此地距离姑幕二十余里。 派越骑在边境三城游曵,勘察地形,截杀补给车队,恐吓城里守军。 他不着急进攻,徐州境内有逃进去的七八万黄巾,袁绍经过扩军,大概有八万人,算上焦和的兵力,也就九万多,大部分在汝南战场,自己在琅琊边境牵扯了四万多人。 能用来剿灭黄巾军的,还有多少? 该着急的是对方。 袁绍要是真敢放任黄巾军在境内闹腾,徐州能让那帮人闹翻天。那么,他准备抽调哪部分人马回军剿匪呢? 抽调汝南方面的兵力,袁术就能缓过气来,抽调自己这面的兵力,那就是开门接客,老子就不客气了。 所以说,不用着急。 更何况,他也在等待兵马调动。 协防天井关的右军,调到了河内郡的怀县,并州不需要徐晃协防了,阎柔所部已经攻克并州全境,现在正在西河郡修整,并州的兵力可以全面转向南线。 原本驻守怀县的轲比能移防黎阳,原本驻守黎阳的关羽,正带着前军向青州移动。 与他一样向青州移动的,还有云帆营的船队。 云帆营今年改组,除主力舰队增补到一万人之外,其余水军分成了三个舰队: 渤海舰队,编制五千人,海运大船一百艘,驻地海阳、泉州、榆关,负责辽东半岛以西,渤海内部的航线维护。 辽东舰队,编制一万人,海运大船两百艘,驻地沓氏、西安平,负责辽东半岛以东到朝鲜半岛的海域。 青州舰队,编制一万人,海运大船两百艘,驻地胶州湾(就是现代的青岛),负责青州以南的海域。 三个舰队的兵卒待遇,等同地方守备军团,以后会配备战舰。 现在刘襄治下只有两个战舰船厂,每年能造刀鱼战舰三十二艘,旗鱼战舰十二艘,主力舰队还在人等船呢,暂时轮不到地方舰队。 因为全体水军都不知道啥是刀鱼,啥是旗鱼,于是就私下里就把刀鱼战舰叫做小刀,把旗鱼战舰叫做大旗。 刀子、旗帜才是他们认知中的东西。 这次向青州南部移动的船队,是主力舰队一部,有小刀十五艘,大旗四艘,补给船一百五十艘,是主力舰队的一半兵力,由凌操带队,周泰辅佐。 青州舰队正在辽东整编,随后会赶过来。 打海边的徐州,正好让水军练练兵,也看看主力战舰的实战效果。 刘襄不慌不忙的等待,顺便看了下青州的分田情况,还去视察了一下新建的金矿。 可袁绍却寝食难安,汝南已经被他占据大半,五万兵马正在跟袁术的六万大军对峙,南线还有扬州的四万友军,优势明显。 但是,徐州出乱子了,黄巾冲进了东海、下邳,声势越来越大,广陵、彭城怕是难以幸免,属下呈文来报,贼寇纵横,人数十余万,攻破了三座县城,各地都在求援。 刘宜程陈兵边界,轻骑入境游曵,留守的部队不敢调动。 确实不能调动,那人比袁公路的威胁大多了,让他入了境,徐州必然不保。 可汝南形势大好,此时退兵,前功尽弃,他不甘心。 逢纪出言献策:“主公,我军可多造声势,假作驻军修整,夜间悄悄派遣兵马出营,回返徐州剿匪。在此期间,令扬州兵马加紧攻势,再派出使者,说服曹孟德,先灭袁术,再取地盘,许他南阳便是。” “南阳若真给了曹孟德,他势力大涨,吾怕压制不住啊。”袁绍还在犹豫。 逢纪劝道:“主公要支持曹孟德,全力支持,那刘景升对南阳郡志在必得,两人同入南阳,一山怎容二虎?让他们争一争才好。” 袁绍颔首赞同:“好,便依元图之计,何人愿出使曹操?” “吾愿为主公分忧。”审配起身请命。 “那便辛苦正南了。” 袁绍写了私信,一并让审配带去,又下令多置旗号,加固营垒,暗中派遣外甥高干为主将,颜良为副将,领部将何茂、王摩、夏昭、吕旷,率兵三万,趁夜出营,回返徐州剿匪,并抵御刘襄攻伐。 袁绍本部停驻不前,周昕、刘邈的军队也停止了进攻,他们要保存实力。 陈温的下场可不好,拼得损兵折将,拼掉了袁术四万大军,结果被袁绍的族兄给替代了,官职、兵马、地盘全都没保住。 殷鉴不远啊。 这可不行,给老袁家卖命,得聪明点,保住实力才能立足。 出使曹操的审配也是铩羽而归,老曹已经打到宛城了,你一封信就想让他回军?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跟刘表争南阳还用你支持?我自己不会打吗? 汝南的战事突然就停了,毫无预兆,三路进攻的大军,你看我,我看你,都等着别人先有动作。 袁术总算缓了一口气,自庐江败退,敌人就围上来不停的打,城池丢了一座又一座,部队根本没有好好修整,士气低落得厉害。 终于能歇一歇了,看样子是北边又出兵了。 被袁术念叨的刘襄还待在昌安县,可第二路军队已经出手了。 水军在海商船队的掩护下,进入了琅琊县的码头,因为经常往来于此,管理码头的小吏一点都没怀疑。 琅琊县在琅琊郡的最东北角,没有布置什么兵力,对从海上发起的进攻也是准备不足,周泰、凌操领兵从城门杀到县衙的时候,琅琊令还在吃鱼脍。 他很淡定的嚼着生鱼片就投降了,像琅琊这种边角小城,没什么战略价值,根本就没几个守军,拿什么反抗? 他知道东边一两百里外要打仗,可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没人又没粮,靠着给过路的船只卖水过日子,谁胜利就投谁便是了。 其实像琅琊令这种想法的官吏不少,郡国之中的几个战略要地打完了,边边角角的县城基本上是传檄可定。 刘襄打琅琊,是因为胶州湾的水寨还没修筑好,用那里做停泊的地方,然后骚扰南方的港口,给徐州的乱局再添一把火,试图牵扯敌军的兵力。 如果不在近处拿到一个港口,水军就得在北方五百里以外的昌阳县停泊。 在那待着,屁都吃不上。 第三百六十九章 南下 徐州的良田很多,除了海边的盐碱地以外,广阔的大平原上阡陌交通,田亩相连,养活了将近两百八十万的人口。 两次大规模的黄巾起义,相对其他州郡来说,徐州受到的影响比较小,后面的军阀争斗,这里也不是主战场,兖州、豫州有大批的士族、百姓逃入境内,人口不降反增。 可惜,王朝末世,秩序崩坏,最终也没逃过战争的荼毒。 原本被赶进青州的徐州黄巾军,他们又逃回来了。 趁着袁绍的大军无暇剿匪,迅速的发展壮大,滚雪球一般的拉起了二十多万人,除琅琊之外的其他四郡都被波及,以东海、下邳损失最大,多座县城被攻陷。 这是高干返回徐州之时,面对的状况。 一路急赶,疲惫不堪的三万大军,在彭城县修整,这是彭城国的王都,也是袁绍的郡治所在。 自从刘虞被封为郯侯,原本的郡治郯县,他越待越别扭,后来攻打袁术,豫州的沛国以及汝南的东部地区被占据,他索性就把治所迁到了徐州最西面的彭城。 留守徐州的是治中陈硅,见援军到来,终于放下了心,北面敌军犯境,腹心闹黄巾,这些日子,他是焦头烂额,援军到来,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一股脑的将各地军情告诉了高干。 高干是袁绍的外甥,二十来岁,年轻气盛,一点都不把黄巾放在眼里。 “陈治中安心,待我休息一日,率军平了黄巾,再北上灭了那刘襄,徐州自安。” 随父亲一起出迎的陈登撇嘴不屑,胡吹大气,先平了黄巾再说吧。 高干所部修整一日,兵分四路,扫灭了彭城国境内的小股黄巾,这让他越发自得,而他的副将颜良也是个性子冲动的。 两人一合计,干脆兵分两路,高干领兵去东南的下邳国,颜良领兵进入了正东的东海郡,想要快速扫灭黄巾,然后合兵北进,攻灭刘襄。 东海、下邳两地,黄巾军二十余万,经年悍匪不在少数,战力不是刚起义的民夫能比的,两路大军轻敌冒进,撞了个头破血流,败退回彭城的时候,伤亡都不小,趁乱逃散的更多。 三万大军损失惨重,士气崩沮。 高干烦躁异常,这是他第一次独挡一面,要是连黄巾贼寇都打不过,那就丢人了。 收拢败兵两万有余,再次进兵东海郡,可军队的士气还没养回来,兵卒厌战,难以获得战果。 连一郡黄巾都无法剿灭,他越发急躁,不顾陈硅百般劝说,铁了心的要调琅琊兵马助战。 “陈治中不必再劝,两路大军夹攻东海黄巾,必然速胜,灭贼之后即刻回援,六万多兵马在此,那刘贼能奈我何?” 陈硅父子阻拦不住,高干趁着本部大军吸引了东海郡黄巾军的注意力,调琅琊大军两万,南下夹攻。 这个计策,单单针对黄巾的话,也算不上什么错误,可北边还有更强大的敌人呢。 刘襄收到琅琊调兵南下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敌人想用计策诓他。 这次陈兵边界,是想先牵扯一下徐州方面的兵力,让袁术缓口气,别被人一战给灭了,那袁绍的实力就太强了,顺势就能占据豫州和扬州大部,成为横跨三州的大诸侯。 这可不行。 必须给袁术续续命,他们才能打得更激烈,消耗得更严重,这样才符合刘襄的利益。 虽然想拿下琅琊,但他不会跟袁绍的大军拼命,已经做好了长期相持,等待机会的准备。 真想现在就打的话,张辽怎么可能还在泰山稳定地方,周仓也还在剿灭残余的盗匪。 青州越来越稳定,春耕也没耽误,再有一个来月就能秋收,军队的补给就不用从冀州远途运输了,他不怕相持。 等青州步入正轨,等袁绍被消耗得疲惫,那时候才是南下大战的好机会。 可人算不如天算,战机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斥候追出去上百里,驻守边界的大半兵力真的走了。 剿灭黄巾去了? 这么小看自己的吗? 不揍你一顿,念头不通达! “传令水军南下,骚扰东海郡沿岸的赣榆、朐县等地,牵制徐州兵力。” “传令张辽留五千人驻守泰山,领一万人沿沂水南下,进攻东安、莒县,截断边境三城的后路,阻断徐州援军。” “传令周仓留两万人马继续剿匪,调两万兵卒,支援琅琊战场。” 自己率领中军,推着这几个月打造的攻城器械,南下进攻姑幕。 命严纲率领越骑,在姑幕县城东南十里之处埋伏,等待诸县、东武援军。 命关羽率领前军,向东绕路,前往东武附近潜伏,若有机会便偷袭城池。 各部依令而行,三万五千大军进入琅琊北部,后续乐进率领两万青州兵,正加紧赶路,快速靠近。 姑幕县城位于浯水北岸,其余三面都是平原地带,没什么险峻的地貌,是个周长四里的小城。 城不高,地不险,只能依靠三城联动的防御战法。 四万大军驻守之时,确实令人忌惮,可现在兵马少了一半,威胁大减。 此时驻守姑幕的是原青州刺史焦和,麾下军队一万多点,都是青州子弟,现在青州给百姓分田,这些人的战意必然不高,徐州守军一走,最大的破绽就露了出来。 刘襄不着急围城,一面在城北五里建立营寨,一面使人劝降。 城垣上的守军大多有家人在青州,往日没少关心家乡的信息,现在又听到分田种地,安稳过日子的劝降说辞,原本不高的战意更加低落。 焦和心中忧虑,急忙命人向城下射箭,驱赶劝降队伍。 可惜没什么用。 安平军的劝降战术一向卓有成效,有专门挑选的嗓音洪亮之人,还每人都配备了扩音喇叭,即便离得远了一些,分田种地,回家过日子的说辞,还是能清清楚楚的传到城墙上来。 部下神色变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意动之人越来越多,焦和心中烦躁,这么下去必然士气涣散,不用打就得输。 下令抓捕了一批串联、谈论之人,当众斩首,指着无头的尸体,恐吓麾下兵卒:“敌人谎言欺诈,尔等不可相信,若有妖言惑众、扰乱军心之辈,这便是下场!” 百十颗人头落地,军中士卒皆低头不敢言语。 第三百七十章 突袭当然要快 姑幕城下的劝降持续了一天,南边两城没有动静,那里的守军加起来不足一万人,不到紧急关头,估计是不会发兵的。 第二天卯时造饭,辰时出营,行围三阙一之法,兵临姑幕城下。 例行劝降过后,几十架投石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砸得城墙石屑乱飞。 令旗前指,弩手推着橹车前进,身后是一并前行的井蘭,一上一下,发弩压制城头。 守军或是躲在城垛后面,或是退到了登城道上,面对八九千弩手的箭雨,和流星般坠落的石弹,本就厌战的兵卒,丝毫没有冒死反击的意愿。 巢车上的瞭望手将城上的情况传回,刘襄下令:“命令民夫,上前填河。” 十几队民夫在橹车和轒輼车的掩护下,推着鹿车,将一堆一堆的沙袋投入护城河中,姑幕的护城河联通浯水,河道挖的极深,三四丈宽的护城河,像个无底洞一样,及至下午未时,才勉强截断了八处。 大型器械无法通过,还得加宽,而且八条通道也是不够的。 刘襄摇头叹息,再有一两个时辰天就该黑了,今天怕是无法攻城了。 填河还在继续,投石机还在发石,墙面被砸的坑坑洼洼,城垛被砸的缺牙漏齿,砸在城里的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效果了。 负责掩护的弩手交替发弩,仗着人多有钱,箭雨就没停过。 城上守军被压制了一天,伤亡不小,士气涣散,逃跑之人,成群结队,焦和气急败坏,砍了几十颗人头,才勉强止住了崩坏的局势,稳住了城垣上的守军。 还没正式攻城,部下就这种表现,焦和心生绝望,希望援军能尽快赶来,单凭姑幕守军,难以守住城池啊。 傍晚来临,天光越来越暗,九条堤坝逐渐成型,刘襄不想夜战,敌军要拆便拆吧,反正扔到河里的沙袋不可能被打捞干净,底座还在,明天再填河会变得简单不少。 姑幕小城,城墙不高,护城河挖得不浅,这思路,真是另辟蹊径,也不怕河岸垮塌,把城墙带倒。 “鸣金,收兵。” 安平军回营休息,姑幕守军正是劳累的开始,他们等斥候确定敌军完全撤走,才出城拆毁堤坝。 焦和松了一口气,总算挨过了一天,也不知明天能不能守得住?看着在护城河两岸忙碌的兵卒,看着照明用的火堆逐个点燃,他真想带兵撤退。 可是,能撤到哪里去呢? 从青州退到了徐州,退不了了,后面是徐州腹地,东面是大海,西面是泰山,再退,必死无疑! 焦和哀叹不已。 刘襄没有看到城墙上悲观的焦和,他正躲在暗处,观察着点燃火堆,拆除堤坝的敌人。 跟他一起的还有崔奕,以及牵着马匹,悄悄摸过来的一千七百骑兵,是宿卫和骁骑营全体骑卒,为了不惊动敌人,他们没打火把,摸黑走了三里地。 他不想夜战攻城,并不代表会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拆除堤坝,特别是他明知道敌人会这么干的时候。 “破坏别人的劳动成果,这是犯罪,必须要接受惩罚。”刘襄低声呢喃了一句,转过头对崔奕说道:“传令,只杀人,不攻城。” 他不会死命的攻打姑幕县城,削弱、逼迫才是主要的手段,让守军恐慌,拼命的求援,以此来调动南边的两城。 围城打援才是真正的目的。 三城联动的防御体系,需要有能够出城作战的部队才行,要么是一队精锐骑兵,能够随时袭击攻城的敌军,要么就得有大兵团驻守。 可惜,现在这三座城池,要啥没啥,正是虚弱,且容易被分割的时候。 命令传达完毕,距离敌军不足两里。 刘襄跨上赤菟,高声下令:“上马,点火,随我杀敌!” 火把点燃,骑兵加速,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一千七百铁甲骑兵纵马疾驰,自城东发起冲锋,临近城下之时,抛弃火把,放平长槊,利用敌人的照明火堆,冲进了护城河外围的人群。 这些人有守军也有城中征集的青壮,正在搬运水面以上的沙袋,推倒水下的堤坝,破坏填平的通道。 骑兵冲得太快了,他们别说回城,连吊桥都没跑到,机灵的直接跳河游到对岸,吓傻了的,只会胡乱逃跑,反而互相冲撞,乱做一团。 铁骑冲锋而来,在人群中趟出了一条血路。 以甲骑具装的冲击力根本无人能挡,仗着铁甲护身,直冲到护城河边缘才调头,无视城上稀稀落落的箭矢,沿着河岸继续冲击。 前排长槊突刺,后排擎弓怒射,护城河两岸的守军都不放过。 刘襄带着宿卫紧紧跟随骁骑,手中弓箭连珠而射,练习骑射六年有余,他再也不是刚来大汉之时的羸弱少年。 冲入火光,冲进阴影,一千七百骑兵仿佛来自地狱,如风一般围着护城河转了一圈。 不,只转了三面城墙。 冲刺五里,六十次呼吸,脱身而走。 与来时,一样突然。 焦和出了一身的冷汗,惊骇的说话都磕巴了。 “床…床弩,射!” 第一波弩枪射出去的时候,骑兵已经没入了黑暗之中。 城楼边上的守军还在拼命的扳动吊桥的绞盘,试图把吊桥拉起来,桥板离地还不足三尺,骑兵一跃便可冲上去。 可敌人已经消失了。 如果不是满地的尸骸,和惨叫的伤兵,铁骑来袭,仿佛就像一场噩梦。 焦和手足发抖,呼吸紊乱,急促的喘息了一阵才缓过劲来,这就是连朝廷大将也推崇的,刘骠骑的骑兵战法吗? 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完全在预料之外,根本不给他思考对策的时间。 “吊桥快点拉起来,活着的速速进城。”焦和突然大吼了一声。 甭管下一步是什么,自己先做好最谨慎的应对吧,千万别猜测,猜不着,必须用最小心谨慎的方法守城,必须小心谨慎! 点过了回城的人数,他更加明确了这种想法。 两千六百人倒在了城外。 太快了,来的快,走的快,杀伤也快,而且没留下一个骑兵的尸体。 他都不确定杀没杀死敌人。 焦和连城外的尸体都不敢收,只派出小队人手,收治了一下还在惨叫的伤兵。 他害怕! 刘襄没有焦和那么多心思,他只觉得挫败。 这次突袭,他射出去二十支箭,在宿卫之中垫底,最狠的是赵云,这厮把携带的羽箭全射出去了。 宿卫单兵携带六十支箭,这是标准配备。 六十支,一哆嗦一箭呗? 手真快。 原本还为这些年的练习成果沾沾自喜,结果,是个倒数第一。 刘襄超级挫败。 老子穿越到汉末三国,努力习武六年,还是个骑卒的水平。 白袍小将只能做到一半,真是丢人! 第三百七十一章 准备攻城 刘襄并没有再回头袭击一次的想法。 敌人有了准备,还偷袭个屁啊。 这次用甲骑具装抵近射击的战法,比自己预想中的效果还要好,短短几十个呼吸,敌人的伤亡应该不下两千。 野战中面对步兵的密集阵型,抵近射击的杀伤效果还需要实战检验。 可惜的是,自南下青州到现在,甲骑具装还一次野战都没参加过。 敌人太怂了,总是想着防守,不敢正面阵战,唯一有勇气的是夏侯惇,敢率兵极速增援,可惜是个棒槌。 这个焦和也是个怂人,身为青州刺史,不敢在自己的辖区接战,一退再退,竟然给徐州看起了大门。 刘襄很担心姑幕的守军会崩溃,还想用他们调动南边两城的兵力呢,后面几天的攻城力度,得降低一些了。 回营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继续填河,十二条堤坝成型,安平军并未发起强攻,南边两城没有动静,焦和也没敢大规模出城拆毁堤坝。 第三天,试探攻城,守军士气低糜,姑幕摇摇欲坠,南方两城还是没有动静。 是放弃救援,坐视焦和这帮青州人战死?还是看穿了自己要围城打援的想法?敌人真的敢放弃三城联动的防御体系? 刘襄疑惑不解。 多城联动的防御体系,就是为了在没有险峻地形的情况下,几座城池互相依存,互为壁垒。 三城联动,效果最佳。 若一路来攻,其余两城可在背后夹击;若两路来攻,剩下的那座城池便可选择游击,攻击敌军补给线,夹击敌方攻城部队;若三路齐攻,必然分薄敌军战力,没有五倍以上的兵力,一座城池也拿不下,只能粮尽自退。 他们真的敢放弃姑幕?姑幕若失,南边的两城必定被围死。 严纲已经率领越骑在野外潜伏三天了,关羽所部也绕路到达了预定地带。 要拼耐心了吗? 他们应该比自己着急。 刘襄决定再等等。 张辽所部已经出了泰山郡的地界,离东安不远了。乐进的援兵也快要到达姑幕战场。水军在东海郡的沿岸游曵,徐州的商船损失惨重,现在已经不敢出海了,海边的几座县城风声鹤唳。 下邳国的黄巾北上东海,二十万黄巾军跟徐州兵马打得难分难解,短期内分不出胜负。 形势在向己方倾斜,可以安心的等待。 其后几天,中军士卒减缓了攻城力度,在城下演练阵势,验证攻城战法。 利用实战,训练投石机刚刚停顿,敌人还没来得及从藏身处支援城上守军之时,趁机登城。 刘襄剽窃了步炮协同的名字,用来给这个战法命名。 弩手换装轻箭,甲士在箭雨还没停歇的时候登城作战,就是欺负敌人披甲率不足,这个战法没名字,被军中士卒戏称为箭靶战术,因为登城的甲士要是冲得太快,真的会挂着箭矢与敌人厮杀,或者叫追杀。 看到这两个战术的实战效果,刘襄决定不到紧急关头,非强攻不可的时候,不会动用。战术很有用,两次都是差点就攻克城池,但自己人会被误伤。 特别是在箭雨中登城,上去了五百人,两百多受了箭伤,这还是及时叫停的结果,若是全面进攻,几千个甲士冲上去,城池估计能打下来,一半人带伤也受不了啊。 虽然轻箭破甲的几率低,伤势不会致命,但手脚受伤的不在少数,就算有医务营在,伤兵多了也无法及时处理伤势,一旦感染,死亡的几率很高。 不能当做常规战术使用。 除了这两种之外,还有烟熏法,凿墙法,地道攻城法等等战术,也一起演练。 实战效果有好有坏,因为浅尝辄止,并没有攻进城去。 这几天下来,攻城力度不大,但花样繁多,焦和大开了眼界,有些战法他在书上看到过,有些则是闻所未闻,根本不会应对。 所幸敌军不愿付出太大的伤亡,城池还能守得住,可他心中明白,一旦对方耐心耗尽,破城就在顷刻,所以,求援的信使一波一波的南下,信中言辞越来越急迫。 他打定主意,过几天援军还不来的话,那就开城投降,给徐州看大门就够意思了,若是不发援兵,那就是袁本初对不起自己,他投降也是应当应分,谁也不能诟病。 焦和念叨援军的时候,东武的孙观和诸县的尹礼终于坐不住了,臧霸带兵南下,留他们驻守城池,原本打算让焦和先消耗一下敌军,可那些青州人太软了,才几天就坚持不住了。 再加上莒县来报,东安失守,敌军势大,莒县兵力不足,无法抵御,他们的后路要被断了。 两面都不能有失啊。 后路被断,会被活活饿死,姑幕若丢,两城难守,会被活活围死,哪个都不能放弃。 他们加起来不到一万人,这让孙观、尹礼犯了难。 “孙婴子,你鬼主意多,某听你安排。”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尹卢儿,你带三千人去守莒县,一定要等到大帅回军,某带五千人去救援姑幕。” 尹礼一拍胸膛,保证道:“放心,某定能守住莒县。就是咱都走了,两城不到一千人防守,能行吗?” 孙观摆摆手:“不必担忧,某不进姑幕,只在野外骚扰敌军,若有偏师偷袭,立时便可回军,等到大帅回返,危机自可解除。” 两人计议一定,各自领兵出发。 安平军的哨探快马将消息传回。 刘襄松了一口气,姑幕这里快演不下去了,好几百人因为演练战法受伤,再不破城,士气该受影响了。 “出兵攻城,多造声势,吸引敌军注意。” 严纲更是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在野地里面喂蚊子的日子总算要结束了,躲在丘陵边上的荒草滩里,他觉得自己被蚊子吸走了好几斤的血。 “总算是来了,可真磨蹭,不放你一斗血,老子亏得慌。”他恨恨的决定要给敌将放点血,以补偿自己这几天的辛苦。 转头下令:“多派斥候,搜索敌军位置,全军着甲,准备作战。” 与严纲相比,关羽就淡定多了,睁开了常年眯缝着的眼睛,淡淡的下令:“集合军兵,带好器械,准备攻城。”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夺门 尹礼南下的很快,全力赶路,在张辽兵临城下之前进入了莒县。 莒县守军不足五百,只能对付一下盗匪和流民,防止运粮队伍被偷盗、劫掠,根本无法抵挡大军攻城,能先一步进城,让他很是高兴。 然后,就被张辽堵在了城里。 孙观行军很是谨慎,严纲找不到突袭的机会,消息传回大营,刘襄命令越骑缠住敌军,自己会率领骑兵南下支援。 崔奕乐得见牙不见眼。 “哈哈哈,总算碰到野战的机会了,骨头都快锈住了!” 这个战争疯子,刘襄好笑的摇摇头,对赵云说道:“子龙,由你代我统领中军,佯攻姑幕,守护大营,乐进所部,也由你代为节制。” 说完高声下令:“乐进,协助中军攻城,暂归赵云节制。” 刚领兵赶到大营没多久的乐进,起身行礼:“末将遵令。” 其实,暂代刘襄领兵这事,应该由崔奕这个长史来做,可这家伙……算了,不指望了,读书好几年,字都认不全,始终是个冲锋陷阵的斗将,他自己还乐在其中。 由他去吧。 还好身边有赵云,是个值得信任且能托付大事的。 交待了中军事宜,他领宿卫和骁骑南下,距离并不远,十余里外,三千越骑和孙观所部五千步卒正在交战。 步卒结成圆阵,因为缺乏强弩,正在被越骑奔射压制,可一时半会也打不破阵型,更别说分出胜负。 刘襄领兵到来之时,他们已经纠缠了将近一个时辰,越骑分队骚扰,轮流上前,只在外围奔射,一点冲阵的意思都没有,战马的力气保持的不错。 步卒的状态要差得多,虽然阵型仍然稳固,但明显能看出疲惫之意。 骑兵和步兵的差距便是如此。 骑兵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而步兵只能被动应战,有骑兵在侧,他们连行军都变得困难。 没有装备大量强弩的步兵,真的很难应付骑兵的纠缠。 孙观知道这么下去不行,可他只能结阵自保,谁敢无视骑兵的威胁?敌骑在侧,他连退兵都做不到。 当敌人的骑兵冲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中计了,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 只能等,等天黑,或许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但人马俱甲的甲骑具装出现之后,他知道自己没机会了。 五千步卒,缺甲少弩,怎么打败同等数量的骑兵?还都是精锐的铁甲骑兵,其中还有一千多个人马都批甲的精锐之中的精锐。 没机会的。 孙观果断投降,他把身穿铁木甲的越骑也看成了铁甲骑兵。 输给五千铁骑,不冤! 当白旗升起来的时候,崔奕皱眉撇嘴,忿忿的报怨:“胆小鼠辈,打完再降啊,懦夫!” 刘襄翻了个白眼:“闭嘴吧你,不战而屈人之兵,多好的事,你就不能多读读书?整天想着打仗。” 崔奕嘿嘿一笑:“这不是想实战检验一下,甲骑具装正面破阵的效果嘛,主公,你不想亲眼看看吗?” “以后有得是机会,不必着急。” 总不能敌人都投降了,你还不同意,反而要跟对面打一架吧?这种事,也就项羽那个战争狂人能干的出来。 刘襄没这么热血上头,命令宿卫上前喊话:“将军同意尔等投降,弃械,退甲,主将来见。” 孙观被带到了他的马前,此人是臧霸的部将,颇为精壮,就是眼珠子不安稳,目光游移,给人一种正在打着坏主意的感觉。 若是袁绍没进徐州,陶谦还真的压制不住他们,后来成为以臧霸为首的,纵横泰山、琅琊两地的泰山贼。 现在北有自己,南有袁绍,就轮不到他们崛起了。 “泰山孙仲台,拜见骠骑大将军。”孙观双膝跪地,一副老老实实,乞求活命的样子。 “起来吧,你大可放心,吾从不虐杀俘虏。” “多谢骠骑大将军。” 在一众骑兵的围观之下,孙观所部老老实实的放下武器,成为了安平军的俘虏。 “带着这些俘虏去姑幕城下转一圈。”刘襄向严纲下令,又转头看着孙观问道:“仲台可愿为我劝降东武、诸县两城?” “愿为将军效力。”孙观答应的非常果断,他知道那两城肯定守不住的,现在保命要紧。 “严纲,分一千越骑带孙观南下,助前军夺城,拿下两城之后,暂归关羽节制,命其继续南下,不必理会莒县,直奔郡治开阳,中军会在后方跟进。” 而此时的关羽,正站在东武城内,命令部下打扫战场,收治伤兵。 孙观带兵北上之后,城里守军不足五百,前军五千人一拥而上,四面围攻,关羽身先士卒,先登入城,打开城门之后,领兵直入县衙,县令一个照面便被斩杀,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东武易手。 他催促部下速速打扫战场,想要继续西进,夺下诸县,毕其功于一役。 还没安排完防务,越骑带着孙观到了,不提孙观心中挫败,关羽留下五百步卒看守城池,收治伤兵,带着步骑五千余人向诸县急行。 行军二十里,于下午未时赶到诸县城下。 诸县守军比东武还少,又有孙观劝降,大军顺利入城。关羽准备修整一夜,明天一早便开拔向南,直取开阳,截断敌军回返琅琊之路。 诸县投降之时,焦和也降了,四千多俘虏在姑幕城下转了一圈,他明白援军完蛋了,又赶上今天敌人增兵,攻城的部队规模大涨。 当劝降的青州乡音一起,部下厌战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 大势已去。 侥幸之心可以收起来了。 琅琊的大门彻底打开,徐州的门户也将要入手。 能轻松攻取边界三城,首功便是高干。 真是好外甥! 刘襄在心中感谢了一下这个大功臣,便将他抛之脑后,关注起了南下事宜。 焦和投降之后,所部七千多人成为俘虏,加上孙观的部下将近五千人,和之前济北国的一万人,夏侯惇的四千人,姑幕聚集了战俘两万六千多人。 得处理一下了,否则会成为隐患。 济北国的一万人已经是自己治下的子民了,单独挑出来,与他们承诺,随军效力之后,就放回家乡分田。 其余一万六千俘虏,派五千青州步卒,押解到荀彧那里,服苦役,修路。 再留青州军团五千步卒,驻防姑幕,转运粮草,刘襄率兵三万南下。 关羽已经先一步在诸县出发,越过被张辽围困的莒县,留下孙观,继续向南。 中军赶到莒县之时,尹礼还在坚守,三千人被堵在城中难以突围,刘襄不会为他停步,琅琊南边的东海郡,有袁绍的四万大军,虽然跟二十多万黄巾军打得难分难解,但谁敢保证黄巾军不会突然溃败。 取琅琊要快,不能被区区尹礼绊住手脚。 中军在加速赶路,前军的速度更快,关羽骑在马上思考夺取开阳的办法,不知道城里守军的具体数字,只知道数量不多,大部分被高干抽调去打黄巾了。 开阳原本是琅琊王的国都,建的城高池深,用四千步卒一千轻骑正面攻城,不是好办法,城里只需一千守军,就能挡住初次强攻,征集的青壮一旦上城,凭自己的兵力拿不下来。 只能趁着大军南下的消息还没传开,快攻袭城。 此法要快,必须得快,快到敌人反应不过来。 步卒的行进速度还是不够快。 城中虚弱,如此战机,不能放过。 关羽决定冒险,安平军崭露头角的人才越来越多,显得自己平平无奇,这不行,得显一番手段,方能让世人知我本事。 他召来前军军司马,和各曲军侯,命他们带步卒继续赶路,又找到越骑营带队司马,说服他随自己建功。 一千越骑脱离队伍,纵马疾驰。 边境三城和东安的守军都是全军覆没,没有逃散的兵卒、官吏南下报信,关羽在赌民间传递消息的速度,比他率领的骑兵慢。 他赌赢了。 赶到开阳北面的时候,城门处还有许多商队和民众出入。 “果然没有戒备,此功,关某取了。”他心中高兴,转头看向同样兴奋的一众越骑,一举手中长槊,高声呼喝:“大功在前,随我冲城!” 话音未落,加速冲锋。 越骑骑卒紧随其后,兴奋得大声呼喝: “冲城!” “夺城大功!夺城大功!” 马群越来越近,城上守军急忙报警,可城门处的人员、车辆太多了,你推我搡,互相冲撞,惊叫四起,哭喊遍地,人群的慌乱又惊到了拉车的牛马,大牲口发作起来,谁也阻拦不住,撞人人倒,撞车车翻,场面更加混乱。 一时之间,城门关不上,吊桥拉不起。 骑兵冲起来的速度,容不得你慢慢反应,关羽一马当先,冲上吊桥,手中长槊左右拨打,阻路之人被打入河中,挡路之物被砸下桥面,转瞬之间就冲到城门。 门洞里面的人群被骑兵吓得汗毛直立,嘶吼怪叫着往城里面挤,求生的本能让每一个人都成了大力士,人潮自门洞中涌出,想要堵门的守军被撞得七零八落。 然后,就被关羽带着越骑杀了个落花流水。 开阳北门陷落。 四千步卒还在加紧赶路。 关羽面临选择,是冲进城中,还是据门而守。 第三百七十三章 奇袭一战 形势逆转 步卒还在几十里以外,指望他们支援是不可能的事情。 关羽片刻之间就做出了决定。 此次夺城要快,要让敌人反应不过来,要打得他们心慌,不能停,稍有停顿,敌人便能组织反击。 开阳有六座城门,南北各一座,东西各两座,冲进北门之时,杀散了百十个守军,按照正常的防御布置,城内守军不会超过两千。 单看守军,越骑能战而胜之。 但城中还有士族、富户,他们的部曲一旦集结起来,几千人还是有的。城中百姓数量不少,征集起来,怕是能有上万的青壮。 不能让他们稳定下来,必须打乱他们,不能让城里形成合力。 “留下三百人守住北门,其他人随我杀入城中,诛杀太守。”关羽高声下令,领着七百骑兵直冲太守府。 开阳的主干大道宽有四丈,方便快速调动兵力,也方便骑兵冲锋。他们来得太快,大道上还有不少没来得及逃散的行人,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没时间顾及纵马伤人的问题。 七百骑兵呼啸而过,所过之处,一片惊叫惨呼,须臾之间便冲到了开阳太守的署衙。 署衙门前有一块小广场,正有不少人员急匆匆的来来去去,这些人,不是报信的就是传令的,一片箭雨过后,太守与外界的通信便被阻断。 关羽毫不减速的冲向署衙大门,待到门前,坐骑人立而起,前蹄踏在刚要关闭的门板之上,哐嘡一声巨响,蹄铁撞击门钉,崩出一蓬火星,两扇门板被战马的冲力撞开,门后几人如滚地葫芦一般摔翻在地。 几只羽箭从他身边飞过,射杀了门内的卫兵,他轻磕马腹,胯下坐骑冲出门斗,冲进了署衙的院落,不远处便是正堂,透过门户看见一个中年文士坐在奏案之后,惊诧的与他对视。 就是你了! 关羽翻身下马,迈开立柱一般的大长腿,几步就冲进了大堂,手中宝剑剁翻了前来阻拦的护卫、从人,急赶几步,一把攥住了将要逃进后堂的中年文士,拽着他的后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了身前。 沉声问道:“汝可是琅琊太守?” “吾乃颖川辛评,正是琅琊太守,贼子意欲何为?”辛评挣扎了两下,像个被大人抓住的小孩子一般无力,干脆放弃,毫无惧色的反问。 可他被两米多的关羽拎在手里,形象实在不怎么样,仪态尽失,一点气势也表现不出来。 “我军已然攻入城中,未免多造杀伤,太守还是下令投降吧。”关羽才不在乎什么名士不名士的,他抓太守就是为了逼迫开阳投降。 “痴心妄想,吾岂是贪生之人,如今落入贼手,唯死而已。”辛评并不怕死,想让他屈服,那是不可能的,琅琊十一县,绝不能因为他被抓,就弃械投降。 名士风骨,令人敬佩,可惜关羽没时间跟他磨叽,一剑就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那便如你所愿。” 说完又剁下了辛评的人头,让人找个长杆挑了,又命院中已经清剿了守卫的骑卒,搬运柴草,撒上油料,一把火就把太守府给点了。 城中力量分散,太守一死,太守府一烧,必然人心慌乱,他要乱中取胜。 火势冲天而起,关羽率领越骑直奔县衙,太守之后便是县令,除掉这两个人,城中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虽然郡都尉掌控兵权,但城中守军兵力薄弱,重点打击的目标自然是能聚集大户和百姓的太守、县令。 县衙其实离太守府不远,可越骑杀人放火的动作太快,等县令聚集了当值的人手,赶来支援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要去县衙的骑兵大队。 来得好! 关羽纵马向前,一槊就挑了领头的县尉,越骑持刀跟进,随着他杀入人群。 钢刀挥舞,羽箭凌空,直杀得人头滚滚,血肉横飞。 一群县衙和贼曹的衙役,怎么抵挡精锐的骑兵?一次冲锋就将他们打得四散奔逃,县令也追随太守和县尉的脚步,到地府报道去了。 随手抓来跪地投降的衙役,问出了开阳的大致情报,守军千余人,城内人口八万有余,士族富户百余家,郡都尉领兵出征了。 情况跟关羽预想的差不多,现在太守、县令、县尉皆死,都尉不在,只剩下了郡丞能主持大局,那还能留着他吗? 有俘虏指路,很轻易的便找到了郡丞的府邸。 这位是个聪明人,正要携带家眷逃离,可惜晚了一步,也成了挑在长杆上的首级。 开阳高层被一网打尽,城中群龙无首,混乱不堪,大队骑兵挑着太守、郡丞的首级在街道上呼啸纵横。 太守府烈焰冲天,浓烟滚滚,北门酣战呼喝之声隐隐传来,骑兵在城内如入无人之境,马群践踏大地的轰鸣,震得城中之人心慌意乱。 百姓惊惶,四散奔逃,哭喊尖叫,不绝于耳。 士族、富户恐惧异常,在部曲的保护之下,纷纷逃离出城。 只要不是正面相遇,关羽并不追击,他也怕激起城中的反抗之心,短时间内,援军无法抵达,能搅乱城里,就算达到目的了。 原本在围攻北门的守军,眼见情况不妙,哪里还有心思打仗,有回家要带家人逃命的,有的直接就跑了。 混乱持续了一个下午,直到军营、府库、六门守军有四百余人投降,关羽才算初步掌控了形势。 开阳陷落。 派人传信前军步卒,命他们连夜赶路,尽快支援,又派人联系中军,禀报战况。 一众越骑提心吊胆的警惕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前军步卒出现在北边的地平线上,众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紧张的情绪一过,喜悦、兴奋、骄傲一齐涌上心头。 “哈哈…哈哈哈哈!”包括关羽在内,所有人都在肆意的放声大笑。 赢了! 一千轻骑,快马袭城,攻占琅琊郡治。 这可是徐州数一数二的大城,放到天下,也是数得上号的名城。 一战成名! 刘襄接到战报的时候,有点傻眼,开阳就这么到手了?他可是一遍一遍的在推演开阳战局,守军的士气怎么削弱,城防器具怎么破坏,回返的援军怎么拦截。 结果被骑兵冲进了城里,一切的难题都不用理会了。 不愧是关云长吗? 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真好。 “严纲,带麾下轻骑全速支援,谨防敌人大军回返。”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 南方还有四万多的敌军,现在可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开阳陷落的消息,高干也收到了,他觉得眼前发黑,完了,黄巾没剿灭,北边的刘襄却攻进了徐州,自己完蛋了。 随军的陈登再也不能保持沉默,开口劝道:“将军,该退兵了,要防备敌军两面夹击,先退回彭城,保存战力,还要尽快向使君求援。” 高干嘴里发苦,怀着侥幸的心理,不甘心的问道:“我军可否反攻开阳,夺回琅琊?” 陈登摇头叹息。 军帐之中的将校低头不语,连性情急躁的颜良都不看好反攻。 开阳城高池深,敌人兵力不弱,而他们经过这些时日的消耗,士卒疲惫,兵力已经不足四万,很难打得下来。 无力反攻,琅琊丢了,即便主公回返,怕也难以夺回。 徐州五郡,有三郡已经失去控制,东南海边的广陵郡也被隔绝在外,距离沦陷不远,他们必须得回军,守住彭城国,等待主公回返。 高干完了,他自己也逃脱不了罪责。 徐州大军交替掩护,缓缓后撤,退到了彭城国境内。 袁绍是在第二天接到的战报。 肝疼。 想吐血。 琅琊丢了,东海、下邳黄巾猖獗,广陵孤悬在外,徐州只剩下彭城国还在自己手里。 原本大好的形势啊,占据豫州沛国,攻进汝南,袁术即将覆灭,扬州三郡投入了自己的阵营,眼看着地盘就要横跨三州,怎么转瞬之间,老窝就被端了? 高干误我!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三分徐州 退兵! 必须得退兵了,无论袁绍有多么的不甘心,他得回军保住徐州的地盘,那里才是他的根基。 为了能顺利的脱身,他并没有通知扬州的兵马,两万大军舍弃营寨,趁夜退走。 袁术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并没有追击,不是因为归师勿遏,他有更重要的事:击退扬州兵马,救援南阳。 南阳郡的宛城一带已经被曹操占据,纪灵在育阳一带苦苦坚持,他南边的新野还有刘表在虎视眈眈,两军把他夹在中间,想撤都撤不了。 汝南战事再起。 这次是袁术主动进攻九江太守刘邈和丹阳太守周昕,打得很凶,一步一步把他们逼出汝南,还派出一路偏师,收复被袁绍占领的东部地区。 这些袁绍都不理会,汝南打了两年,快被打烂了,要人没人,要粮食没粮食,暂时先给袁术拿去便是,重要的是赶紧回徐州。 两万大军闷头赶路,急急忙忙的回到了彭城,还好刘宜程没有攻过来。 刘襄为什么没有趁着袁绍分兵的机会,灭其一路,彻底削弱他呢? 因为黄巾不配合呗。 二十万黄巾横在东海郡,这些人跟袁绍不对付,跟刘襄也有仇,他们的主力是因为周仓剿匪,又惧怕安平军的战力,从青州逃出来的。 不受拉拢,不肯结盟。 想打袁绍,就得先干翻黄巾才行,不划算。 现在徐州的局势处于三方对立,暂时打不起来,反正刘襄不着急,拿下琅琊的目的已经达到,有机会就再占点便宜,没机会也无所谓。 主力大军驻守开阳,分偏师攻占其余县城,这并没有什么难度,便如他现在所在的阳都县,只有千余守军,一个正归的郡国兵都没有,全是贼曹、差役和各家的部曲。 没弩没甲,装备不全,袍服参差,人员散漫。 只需弩手上前压制,就能打得他们士气涣散,哭爹喊娘。 可刘襄没有一上来就攻城,他想劝降,来阳都,为的是城里面的那条幼龙,不能杀戮过甚。 这里是诸葛孔明的家乡。 虽然后世各种评价都有,但没人能否定这位的智谋。 不得不佩服诸葛亮他爹,生了三子二女,出了一个蜀国丞相,一个吴国大将军。 诸葛瑾、诸葛亮,皆是宰辅之才。 刘襄打算先征辟诸葛瑾,养着诸葛亮,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可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他也要把这一窝没了父母的小孩带走,避免将来为别人所用。 “阳都令出来答话。” 城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高声应答:“汝南韩范在此,刘骠骑无故犯境,吾征集兵马,保境安民,要与尔等死战到底。” 声音洪亮,慷慨激昂,是个人物。 可惜站的位置太明显,身边连块盾牌都没有,可见是个不知兵的。 刘襄想要让他知道知道战场的凶险,带着宿卫向城下靠近了几步,一边走一边高声说道: “我军从不扰民,只需开城投降,自然秋毫无犯,韩县令说要保境安民,却拉着民众陷身战场,到底是真心为民,还是图谋名声?” 韩范气的青筋直冒,这么无耻的话怎能说得出口,上前几步,扶着垛口,愤怒的指着城下大声反驳道:“一派胡言,你带军队前来攻伐阳都,怎可血口喷人,说出此等……呃啊” 他的话被十五支弩箭打断了,插在胸腹之间的弩箭让他口吐鲜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摇晃了一下,仰面而倒,气绝身亡。 宿卫中的十五个强弩射手,微笑着退回阵势,他们很久没有碰到这么大意的人了,一根箭矢也没脱靶,相当不错。 县令被射杀,城上的众人慌忙躲避,你呼我喊,纷纷扰扰,让刘襄有点怀念刚起兵那会,面对乌合之众的样子。 经年往事,如今重现,还真是怀念这种没什么难度的战斗。 那时候的自己,硬着头皮上战场,绷紧心神,绞尽脑汁才能战胜他们。 曾经的自己,还真是稚嫩呐,一步一步能走到现在,可不容易。 “投降,或者死!”刘襄高声大喝,为过去的自己喝彩。 安平军士卒闻言附和:“投降,或者死!” 虽然只有五千人,可百战老兵的气势,仍旧惊得城上守军肝胆俱颤,不多时,一个颤颤巍巍的老者,只露出半颗脑袋,高声回话:“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开城献降没有什么波澜,刘襄入主阳都,看过县中舆图和人口黄册,跟回话投降的老者打听了一下诸葛家。 诸葛亮他们家是琅琊郡的郡望之家,他父亲诸葛珪是泰山郡丞,两年多以前就过世了,由哥哥诸葛瑾操持家务,叔父诸葛玄是非常有名望的贤士,正在袁术麾下任职。 很好找,府邸很大,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仆人很多,看门、引路、通传、答话,各司其职,端茶、奉酒,各有专人伺候,从大门走到正厅,几十号人往来忙碌。 家大业大啊,怎么说服他们呢? 刘襄刚刚坐定,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匆匆走来,端端正正的揖手行礼:“小民诸葛瑾,字子瑜,拜见骠骑大将军。” 诸葛瑾身高七尺七八寸,感觉比自己高一点的样子,眉清目朗,唇红齿白,就是脸有点长,要不然也是个小帅哥呀。 刘襄揖手回礼:“子瑜不必多礼,吾今日专为访贤而来,听闻子瑜大才,耐不住性子,冒昧登门,还望勿怪。” “将军谬赞了,吾愚鲁不堪,当不得贤才美誉。”诸葛瑾开口推脱,面前之人位高权重,但对世家的态度可不好,实在是不想去其麾下效力。 呵呵,这是不想给自己干活呀,可谁让你有个叫做诸葛亮的弟弟,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们家呢? 刘襄盯着诸葛瑾,缓缓的开口说道:“子瑜过谦了,如今天下纷乱,正要贤良之士大展身手,平定乱世,还百姓以太平,子瑜,不可藏拙啊,吾欲征辟汝为将军府秘书郎,还望子瑜屈就。” “瑾,谢将军赏识,只是父母离世,家中还有幼小的弟妹需要照顾,吾身为长兄,怎可弃之不顾,还望将军谅解。”诸葛瑾还在推脱。 可推脱是没有用的,刘襄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徐州纷乱,大战不止,不是生息之所,不如搬到冀州生活,在那里才能安居,且书城就在左近,也方便你们兄弟进学,子瑜,你觉得如何?” 别逼我弄死你,诸葛瑾。 话说到这个份上,诸葛瑾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不从也得从啊。 唉! 他叹了口气,认命了:“谢将军赏识,吾处理些家中琐事,便去将军身边听命。” 刘襄满意的点点头:“子瑜,徐州大战将起,还是搬家到冀州稳妥,书城有郑康成、卢子干等等多位大儒,吾听说你尚有幼弟,正好搬到邺县,将他们送到名师门下求学,未来必能成才。” 这次劝人搬家,是真心为他们好,徐州确实没有冀州安稳,以后的大战少不了,袁绍可不是好对付的主。 “谢将军指点,吾会仔细思考搬家之事。” 该说的说完了,刘襄告辞而去,当然,在他们家附近留了人手监视,以防诸葛瑾脑子不警醒,万一逃跑了呢,那就是逼着自己杀掉诸葛亮了。 如此大才,若是毁在自己手上,多可惜啊! 其后几天冀州、青州抽调的官吏到来,琅琊各县也全部攻占,安平军除水军以外的各部,都已经停战修整。 自出兵青州到现在,半年多的战事,中军战死七百余人,伤重退役的将近六百。刘襄下令在前后左右四军之中选拔人员补齐缺额,四军缺额在地方守备军团补齐。 如今战事停歇,封赏之事不能耽误,士卒依军中法度升赏,将校的封赏他斟酌了一番,颁布令谕: “升崔奕为骁骑将军,仍旧兼任将军府长史,统领骁骑营,晋爵关内侯。” 刘襄需要崔奕统领骁骑,震慑中军,这是他最大的功绩。 “升阎柔为度辽将军,晋爵关内侯,震慑塞外,巡视长城防线,署理鲜卑、匈奴、乌桓诸胡事。” “升赵云为护军将军,晋爵驷车庶长,统领宿卫,协助统管中军事宜。” “升严纲为游击将军,晋爵驷车庶长,统领越骑营。” “升关羽为虎威将军,晋爵左庶长,统领前军。” “升徐荣为宣威将军,晋爵右庶长,统领后军,暂归阎柔节制。” “升张辽为左军校尉,驻防开阳。” “升周仓为横野将军,统领青州军团,安排青州军团裁军至四万人。” “升乐进为泰山都尉,归属青州军团。” “升曹性为射声营校尉。” “升荀谌为军师祭酒。” 至于水军,就是找个机会练兵的,凌操、周泰刚升官没多久,功绩还不够,只是晋了一级爵位。 封赏已定,大犒三军,安平军喜气洋洋,南边的黄巾军又开始攻打县城了,再这么下去,东海、下邳的民生会被彻底摧毁,广陵郡的农民起义也是越来越多,距离沦陷不远了。 待在彭城国的袁绍军也在整顿,好外甥高干被一撸到底,幸亏有血缘关系,否则必死无疑。 颜良被贬为马弓手,郁闷得想死。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大拓荒时代的开端 徐州黄巾蔓延三郡,每天都在壮大,眼见着人数要奔三十万去了,已经成为了最大的一股黄巾势力。 其次就是白波黄巾,纵横河东,发展到了十余万人。 这是黄巾起义最后的余晖。 只是跟当初张角领导的黄巾军背道而驰。 现在的黄巾军一副流贼的做派,上到世家大族,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他们不抢的,走到哪抢到哪,甚至互相之间也在劫掠、兼并,只知破坏,不知建设。 他们的主体是活不下去的失地农民,可占了地盘,却没有丝毫种地的动作,只是不停的烧杀抢掠,创造出了更多活不下去的人。 所有人都在仇恨他们,包括被他们裹挟的百姓。 到了这个地步,黄巾起义快要彻底的落幕了。 刘襄冷眼旁观,没有丝毫出兵剿匪的意思,徐州是袁绍的地盘,要拼命,也该他去拼命。 马上要秋收了,看好自家地盘,把粮食安安稳稳的收到粮仓里才是正事。 去年准备了六百多万石粮草,用来攻略青州,结果多占了三郡之地,预算花超了两百万石,今年得补回去,这事打消了他继续大规模用兵的念头。 士卒再能打,不吃饱也得变成软脚虾。 粮食是军队的动力,也是稳定地方的第一要素。 琅琊、泰山、济北三郡并入青州,现在青州有九郡之地,三百六十万人口,是刘襄所有地盘里面,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田不够分的问题逐渐显现。 特别是琅琊,境内多丘陵,人口还多,即便把世家大族的田地都赎买回来,也不够每人十五亩的分配方案。 因为他给成丁的女子也分田,所以人均占有土地变多了,自然就不够了。 “主公,缩减田亩份额,或是消减女子分田的人数,琅琊分田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百姓也是可以接受的,已经废除了大部分赋税,少分点田,不会引起民怨。” 荀彧提出来的方案,说白了就是节流。 可刘襄想要的是开源。 “琅琊有多少人分不上田?” “十万有余。” “青州其他地方也有吧?” “其他郡县总计四万余人,吾挑选风评不佳之人,或开荒,或植桑种果,可琅琊太多了,不能这么安排。”荀彧不可能让这么多人去开荒或者种树,那会引起暴动的。 其实多山地的泰山郡最缺田,是把一部分人口就近迁到了济北国,才解决的问题,可轮到琅琊的时候,没有就近的郡县能安排了。 刘襄摸了摸下颌新长出来的胡茬,决定移民,辽东那地方缺人缺的厉害,辽河平原要什么有什么,就是没人。 这些年杨槯一直在用二十多万的军屯兵开荒,都快种不过来了,已经有不少地方开始轮耕,种一年歇一年,太浪费了。 “琅琊分不上田的,移民去辽东,直接分熟田。犯了罪,又够不上斩首的,发配去辽东军屯开荒。那些大宗族,拆散一部分人口,移民去辽东种地,敢反抗的,斩首示众。” 移民充塞,是安定边疆的好办法,但无缘无故就要对宗族下手,荀彧接受不了。 “不罪而诛,是为暴虐,不可取也,主公欲取天下,当行圣人之道,怎可做此等大失民心之举?” 刘襄皱了皱眉,跟荀彧相处了这么久,对于他的理念也有所了解,对汉室是有忠心的,但荀文若心中的汉室,不是那个坐在皇位上的小孩子,而是刘汉正统。 他的政治追求,是圣人拱垂而治,士大夫牧守天下。 向往的是刘汉皇室与士人共治天下。 这家伙适合活在宋朝。 往日的言行,并不反对刘襄争霸天下,甚至劝谏时候,反而把他往明君上面引导,唯一有分歧的地方,就是对待士族的态度。 求同存异吧,这世上能有几个跟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样的人呢?想用人,就得有包容之心。 对于青州宗族的处理问题,刘襄没有过于坚持,宗族的问题真的很复杂,确实不能过于简单粗暴。 在大军的压迫之下,现在是可以随便肢解,可怨恨会埋在心底。 “依文若之意,该当如何?放任不管必成隐患。” 刘襄把问题抛给了荀彧,你反对这么处理宗族,我可以听你的意见,但你得提出解决方法。 荀彧早有对策:“主公鼓励开荒,凡拓荒成功,视熟田数量赏赐相应爵位,此法实乃良策也,可否鼓励宗族、士人去边疆垦殖?并给予相应的支持?” “文若有何想法?仔细说来。” “开垦荒地,人力、物力要求极高,且回报太慢,百姓无此财力。现今士人、宗族的土地被大批赎买,手中有大量的钱财,吾以为,不如支持他们去边疆开荒。 物资转运、安全保障,可由军队提供,若开荒成功,可赏赐相应爵位,土地也不收回,必然会有人动心,也可维护边疆稳定。” 刘襄琢磨了一下,这不就是中世纪那会的西欧大拓荒运动嘛,由教会支持,贵族出钱,带领农民开垦荒原,为此还诞生了一批的拓荒骑士。 后来大航海时代的殖民政策,也是这玩意的变种。 虽然有各种隐患,但好处也多啊。 “文若此法,确实是良策,但辽东不合适,辽东以军屯为根基,只能以散户移民填补。” 辽河平原是进入大东北的前进基地,虽然现在还无力开发东北,但战略支点,一直在经营。 刘襄想了想,觉得朝鲜半岛可以让士族去折腾折腾,就算出现了一批的豪强,陆路出口在自己手里,海军也不是这帮人能玩得起的,就算出现最坏的情况,也在自己的控制之内。 还能压制一下三韩部落的生存空间,省得那群棒子的祖宗跳来跳去,辽东守备军团有五千人被拖在那里,烦得要死。 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可在乐浪郡实施文若的拓荒之法,陆路和海路运输,都可以支持,但有一点,不能带走太多百姓,劳力可以抓捕夷人土著为奴,严禁奴役汉人百姓。 其他州郡的士族也可以去,只需在将军府录入名册即可,三年免税,以开垦出的熟田赏赐爵位,田税也一并收取。” “主公英明。” 荀彧很高兴,主公能听得进劝谏,向自己心目中的明君又近了一步,这让他充满了成就感。 刘襄不知道荀文若找到了玩养成游戏的乐趣,他脑子里还在考虑开发辽东的事情: “向辽东移民的政策也不能放松,琅琊分田不要减少份额,没田可分的鼓励去辽东,青州舰队和辽东舰队可负责运送,房屋由官方给他们解决,还有口粮、种子、耕牛,也由官方提供无息贷款,要让他们知道,去辽东,生活会更好。” “末吏遵令!” 深耕广殖,且耕且战,刘襄要越打越强。 第三百七十六章 士与商 态度不一 足兵足食,且耕且战,是刘襄一直以来最根本的政策。 分田是达到这个目标的手段,杀人也好,赎买也好,谁阻拦分田,谁就是他不死不休的敌人。 倚仗着安平军的战力,这个政策推广到了幽、并、青、冀四州,成果还不错,现在拥有了大汉三分之一的耕地和四分之一的人口,成了实力最强的诸侯。 最让他高兴的是,因为二袁争斗而引起的战争,让南方诸侯还没反应过来,给了他足够的发育时间。 所以,他现在扮演袁术的盟友,正在跟袁绍对峙。 这个戏码唱的越久越好。 攻略徐州不是主要的目的,分裂河南诸侯才是。 你们越打,战争潜力越低,而我,会越来越强。 荀彧下去安排青州的民政了,主要的问题是秋收之后给琅琊郡的百姓分田,其次是向辽东移民,以及鼓励士族大户出钱,开拓朝鲜半岛。 若是拓荒的效果好,顺势就能渡过海峡,攻略日本,不,现在那地方叫虾夷,社会形态还处于原始部落的阶段,听说还有些部落是更原始的母系氏族,连半岛上的三韩部落都比他们强。 打进去没有什么难度,只看想不想和收益够不够出兵的消耗。 真的,以中军的战力,三千甲士就能横扫那里,一群不到肩膀高的小矮人,连炼铁都不会,难度就是地方太远,岛上又是地形崎岖,后勤补给的压力太大,还赚不回钱。 别惦记那边的金银矿,汉代的探矿技术,跟瞎猫碰死耗子似的,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呢,这期间的补给消耗,可是一笔大钱。 刘襄暂时不想冒那个险。 等造船技术再发达一些,航行技术再熟练一些,运送补给的成本再低一些,上面的金银矿产自然是他的。 且存在那里,短期内没人跟他抢。 假如开拓朝鲜的大族子弟,自发渡过海峡,占据了那里,建立了邦国什么的,那也无所谓,就当他们先帮自己搞基础建设了,水军发展起来以后,他们只有臣服一条路。 担心那些都没有用,自身强大才是硬道理。 就像他从来不担心那些去开拓半岛的家族,会不会变得尾大不掉一样,自身强大,他们便会服从,自身弱小,袁绍、曹操这些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中原争雄是王者局,轮不到那些菜鸡参与其中。 刘襄将这些问题抛之脑后,开始批阅治下各地的呈文,诸葛瑾作为秘书郎协助处理政务,他前几天老老实实的前来应命,家中的田产换成了黄金,家人也搬来了开阳,准备观望一下形势,再决定搬家的事情。 诸葛亮也见过面了,今年虚岁十一,脸比他哥圆多了,有些婴儿肥,身形还没长开,一副眼高于顶的纨绔样子,完全看不出未来会成为那个身高八尺,姿容甚伟,多智近妖的蜀汉丞相。 还没经历过寄养在叔父家中,也没经历叔父兵败身死,他移居荆州,小小年纪便要周旋在南郡的士族之间,以稚嫩的肩膀扛起家中的生计。 史书记载诸葛亮好《梁甫吟》,这是一首齐风乐府诗,一个离家千里的小青年,吟唱家乡的乐府,这是表现志向吗?这明明是想家了。 这段苦难磨砺了他。 自己不会把未来的卧龙先生养废了吧? 唉! 管不了那么多,就算养废了也不能放走,我用不了也不能为别人所用。 他担心诸葛亮的成长,是因为诸葛玄来拜会了,琅琊在袁绍手中的时候,不好回来,毕竟身为敌对,太明目张胆就是逼着袁绍处理诸葛家了。 现在琅琊到了盟友手里,他终于忍不住回家来看看几个侄子的情况了。 对于刘襄的招揽,他婉转的拒绝了,所以,他要带几个年幼的侄子回家的事情,也被阻止了。 “汝南战乱,子瑜可是怪我?” “有劳将军挂心,吾怎会怪罪。”诸葛瑾小心翼翼的回答。 与诸葛家的关系,难以亲近,诸葛瑾也不是真心辅佐,整理书籍,撰写文章等本职工作完成之后,一句话也不多说,一直有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自己就像个大反派,囚禁了人家的弟妹,逼迫他为自己工作一样。 真是的,在士人眼里,自己就那么可怕,那么不受待见的吗? 虽然他杀的世家大族之人有点多,但那些人都违反了大汉律法,是明正典刑的判罚之后,才开刀问斩的,都有取死之道,怨不得别人啊。 好不知趣的琅琊诸葛氏,我的耐心有限,你们若是真聪明,就别耗尽我的耐性。 刘襄摇头叹息,想要诸葛亮辅佐的日子,遥遥无期啊,说不定这辈子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宣糜竺来见吧。”他准备见一见这个徐州大商。 糜竺很早就投帖求见了,可那时候琅琊未定,兵马调动频繁,后来又是犒赏三军,事务繁忙,就把他给忘了。 “东海糜竺,字子仲,拜见骠骑大将军。” 刘襄拱手回礼:“子仲请坐,不知所为何来?” 他当然知道人家为什么而来,水军南下东海沿岸,徐州商船大部分被劫掠,糜竺的船队损失惨重。 确实极其惨重,云帆营半数主力带着青州舰队,堵住了航道,徐州出来的人、船、货物全都没放过,颇有一种片帆不得出海的架势。 “将军讨伐不义,吾特来劳军,愿献上粮食三万石,黄金两千斤,以壮军威。只是东海有海盗出没,资财运不出来,还望将军能出兵接应一下。” 糜竺是实在没办法了,东海黄巾闹得很凶,他家在海边的朐县,能守住县城就不错了,陆路的交通根本无法打通,就靠着海路行商,现在海路也不通了,家族已经陷入困境。 坐吃山空可不行,他还养着那么多人手,等不得呀,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占据琅琊的刘骠骑就是他的出路,这位骠骑将军的正妻是中山甄氏的嫡女。 中山甄氏是河北的豪商,东海糜氏是河南的豪商,也差不到哪里去,他们能攀高枝,我也能! 投资诸侯,谁不会呀? 就是甄氏眼光准,刘骠骑还没发迹的时候,他们把握住了时机,不但资助钱粮,还结了姻亲,当真好手段。 “子仲高义,吾愧领了。东海黄巾猖獗,短期之内难以剿除,何不带着家人迁到北方居住,子仲有大才,可愿来我身边相助?吾可不是袁本初那种目盲眼瞎之辈,贤才当面却认不得。” 刘襄理解糜竺为什么称袁绍为不义之人,他曾经是陶谦的别驾从事,对于袁绍这种杀人夺地盘的,自然看不上。 主要是没宣布罪状,师出无名,确实遭人诟病。 汉末三国时期,虽然诸侯乱战,但也要讲究个名正言顺。 因为头上还有个皇帝呢,甭管皇帝有没有实权,他们名义上还是皇帝的臣子,当的是大汉的官。 大部分行为,还是要符合主流价值观的。 主要是得让人觉得你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乱世之中,道德沦丧,大家缺乏安全感呀,内心之中更愿意跟着有规矩的人混。 毫无顾忌,想干嘛就干嘛的人,满足不了大部分人对于安全感的追求。 得到汉献帝的曹操,举着继承汉室大旗的刘备,团结江东士族的孙权,这三个势力,要么有大义,要么自己建立规矩,符合了乱世之中的主流需求,所以他们才能脱颖而出。 刘襄的思维有些发散,邀请糜竺也就是随口一说,来不来还真是无所谓。 他没有利用这个富商取徐州的意思,东海糜氏也没有这个能量。 糜竺闻言却是心中惊喜,这次拜访只想拉拉关系,投资诸侯可没那么容易,特别是刘骠骑已经羽翼丰满,想被重视,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现在却直接被人看重,颇有一种被上位者认同的自豪感。 他沉吟片刻,决定趁机投身,站起身来,双手作揖,郑重的行礼一拜:“愿为主公效力。” 刘襄眨眨眼,这算纳头便拜吗?自己现在也有这种魅力了? 他高兴的起身扶住了糜竺的双手:“哈哈哈,得子仲相助,吾心中欢喜,君有大才,便如古之管相,定能助我平定乱世,还百姓太平。吾欲征辟汝为从事中郎,还望子仲屈就。” 被人比做管仲,糜竺极为高兴,朗声说道:“竺不才,愿效绵薄之力。” 糜竺这么干脆就投身效力,缓解了刘襄在招揽诸葛家的时候,所留下来的挫败感。 世家和商贾对自己的态度,还真是差别巨大,幸亏他不会把世家当做自己的根基。 诸葛亮,只是特例! 第三百七十七章 扶植一个盟友 曹操和刘表打起来了。 新接到的探报,纪灵被南北夹攻,战败逃跑,曹操偷袭了刘表,两军在育阳一带大战。 刘襄拿过舆图,看着曹操所占据的地盘,兖州东部,豫州颖川郡,荆州南阳郡大部,几块地方虽然联在一起,但过于狭长了。 他现在不顾袁绍的颜面,攻击盟友,图谋荆州之意昭然若揭。 是想放弃兖州,转向西南发展? 过于狭长的领地,必然守不住的,无论是袁术还是袁绍,肯定会染指这些地盘,现在正是跑马圈地,壮大己身的阶段,若不是袁家两兄弟有根本的利益冲突,他们也不会打得你死我活。 可兖州被袁家兄弟占据,不符合刘襄的利益。 他的目光看向了陈国。 陈国在颖川郡东边,陈留郡南边,汝南郡的北边,陈王刘宠勇猛,自号辅汉大将军,拥兵近两万,得到了梁王刘弥的支持,两国领地相连,正好能挡住袁家兄弟北上兖州之路。 就是实力弱了点。 得想办法让刘宠变强,否则他们一定会被袁氏兄弟灭掉,幸好他们还有鲁王的声援,有点刘姓诸侯王联合国的苗头。 鲁国与陈、梁两国同属豫州,但并不交界,被沛国给隔开了。沛国被袁绍占据,沛王刘曜一定很郁闷,刘襄觉得这里有文章可做。 豫州的地域被断开,三国若是还想连接起来,可以从兖州想办法,联系任城王刘佗,夺取兖州山阳郡和济阴郡南部,那么四国便能连成一片。 北边还有东平王刘凯,跟鲁国、任城国都交界。 促成五国联合,必然能挡住袁家兄弟,若是再把沛王刘曜从袁绍手里救出来,弄个六王联盟,那么,他们与袁绍就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依照刘宠的言行,他是想要讨伐国贼,迎回今上的,也看不惯袁绍、曹操这些异性军阀。 关东联军结盟讨董的时候,他就拥兵立旗,自号辅汉大将军,宣布讨伐国贼,但完全不理会关东士人。 都是宗室,都拥兵自立,刘襄跟他是天然的盟友。 况且自己有朝廷任命的录尚书事,领幽、并、青、冀、兖、豫六州兵事的职权,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兖州、豫州军队,支持他们建立联军,讨伐国贼,谁也不能诟病。 就这么干了! 与其被别人兼并、拉拢,不如让他们自立,就算他们趁势崛起,最终成为自己的敌人,那也无所谓,分裂河南诸侯的目的达到就好。 若是六王联盟能成,沛王被袁绍占据国境,东平王和任城王被曹操抢劫过王宫,矛盾可不小,打起来的几率很高。 主意一定,召来荀谌、荀彧等人商议此事,需要出使各国,游说这些诸侯王。 “主公,可让刘伯安传信相劝,必然事半功倍。”荀彧提出了一个好主意。 刘虞在宗室之中的声望,对这事有很大的助力。 刘襄琢磨了一下,询问道:“若是让那些养老的宗室王爵也声援一下,会不会更加有利?” 荀谌建议道:“若能出些资财相助,方能证明他们境遇不错,也可给兖州、豫州剩余的六王,留下一条后路,即便失败,亦可退入冀州,生活无忧。” 是啊,口头声援哪有真金白银的掏钱来得实在。 可那些坐吃山空,在冀州养老的诸侯王,怎么才能让他们掏钱呢? 刘襄转头问荀彧:“邺县南城建得如何了?” 邺县的北城区早已建好,搬迁之后,南城便推倒重建了,正好把建筑书城的苦役调过来筑城。 话题有点跳跃,荀彧一边思索主公的意图,一边回答道:“地基、沟渠已经完成,正在建造署衙、房舍。” “在南城的中心地段,划出一片适合经商的区域,建几座集酒舍、食肆、乐署、珍宝赏玩为一体的阁楼,务必精美华丽,有大用。” 刘襄想要建一座高端的娱乐场所,为士人、富豪、官吏提供一个消遣的所在。他治下的士族、富户越来越多,这事禁止不住,不如自己弄出来赚钱。 “主公有何用意?”荀彧疑惑不解。 自己的主君一向节俭,菜不过三,衣不华彩,虽然并不苛责别人,但下令建这种消遣的所在,跟他的性格不符,其中必有深意。 “跟那些在冀州养老的诸侯王说一下这事,让他们掏钱建楼,吾占股三层,剩下的他们自己商量着分,给他们一个养家的生计。 顺便说一下声援陈王等人的事情,若做得好,冀州可建楼,幽州、并州、青州都可以建,陈王等人的地盘稳固,他们的治下也可以做生意,让他们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这种酒楼以刘襄和刘姓王爵为后盾,只要好好经营,必然赚钱,除了利益捆绑之外,最重要的是一个信号。 与他们合股经营产业,便是开始接纳他们,以后不会再找后账的意思,是给他们一颗定心丸。 这是客居冀州的几个诸侯王,最大的心理需求。 这个道理,荀彧、荀谌等人都听懂了,至于那些刘姓王爵能不能懂,自然有刘虞给他们解读。 明白事理,想好好活下去的,应该知道怎么办。 刘襄下令:“命荀谌为主使,糜竺为副使,出使列国,游说陈王等人。” 荀谌言辞犀利,糜竺老于世故,二人合作当能完成使命。 两人也有分工,荀谌先去陈王那里,说服刘宠与刘襄结盟,表达支持他连结宗室诸侯王之意。 糜竺去往冀州,取了刘虞和济北王、济南王、齐王、北海王、河间王、赵王的书信,然后南下陈国与荀谌汇合,再一起出使任城国、东平国,帮助刘宠说服诸王联盟。 荀谌到达陈国之时,得到了隆重的接待,刘宠在王宫之中设宴接风,国相骆俊作陪,知道了他的来意,捋着花白的胡须,笑得欢畅。 “哈哈哈哈,好,好啊,我等宗室,本就该结盟而起,讨伐逆贼,匡扶汉室。” “陈王勇武,当能统领各国,迎回陛下,中兴汉室。”荀谌接话恭维,说完叹息道:“现今董贼乱政,又有袁贼、曹贼等人狼子野心,我主攻伐逆贼,要将他们剿除干净,可惜力有不逮啊。” 刘宠愤恨的说道:“那些贼子都有异心,要篡我刘氏天下,全都该死。” 几人宾主尽欢,结盟之事当场便已谈妥。 酒宴过后,骆俊劝谏:“君上要当心,那刘宜程实乃狡诈之人,不可尽信。” “吾心中清楚,可今时不同往日,秩序败坏,首重实力,我们要先强大己身,其他的,以后再说吧。”刘宠没得选。 皇帝沦落贼手,各地军阀并起,刘氏江山不保,别说匡扶汉室,就是守住自己的王国都变得困难。 他心中清楚,不依靠刘宜程,转眼便会覆灭。 刘姓诸侯王的名位,现在什么都不是,兵力才是一切的基础。 第三百七十八章 联合国成立啦 刘虞邀请了闲居冀州的六位诸侯王,谈论了一番建造高档酒楼和声援陈王等人的事情。 几位王爷一致决定,酒楼必须得建,这楼是大家的命根子,得好好建。 当即凑出了六千斤黄金,要用青石打底,楠木为柱,雕梁画栋不能少,飞檐斗拱不能缺,要用东海的珍珠为串,南海的珊瑚做门,什么玉石的屏风,沉香的案几,白瓷的酒具,崖柏的挂件,一样都不能落下。 还得请到几位大儒的墨宝,特意交待了,蔡伯喈的手书一定得有。 最最重要的,匾额一定得要刘骠骑亲笔题字。 粗粗一算,钱不够。 这能算个事吗? 六个王爷除了有钱啥也没有,当即又补上了三千金。 轮到给陈王捐钱的时候,这几位有点含糊,碍于面皮,好歹出了一千两百斤黄金。 刘虞最后决定,金子是不能直接运给陈王的,太丢人了,他要用这些钱买些兵器,然后再送过去。 一千两百金,按成本价,能买到一百二十套冷锻甲,刘襄疯了才会往外卖这个。 经过刘虞的努力争取,买到了六千柄环首刀,一万杆长矛,三千面盾牌,一千张弓,但他暂时拿不到货,得在工坊里维护、翻新一下。 一千两百金想买夹钢法打造的新制武器,根本买不了这么多,为了维护那几个王爷的颜面,只能选择淘汰下来,准备装备民兵的旧武器。 六位诸侯王为了声援陈王,捐出能够武装万人大军的兵器,这个说辞才有气势。 若是换个说法,说六个王爷捐了一千两百金,陈王能气得骂他们祖宗。 打发叫花子呢! 这批武器经过翻新,卖相还是很好看的,也是大汉的制式兵器,质量还可以,最后装船走黄河入鸿沟,经浪汤渠送到了陈国。 刘宠很高兴,在涌入陈、梁两国的流民中,招募了一万多青壮,大军暴涨到了三万人。 今年没遭天灾,他治下的收成还可以,秋收一过,也不等任城国和东平国回话,挥军攻进了济阴郡,准备直接打过去,先把领地连成一片再说。 而此时荀谌、糜竺、骆俊,正在任城王刘佗的宫殿里谈话。 宫殿很是破败,王宫里面还有些遭了火灾的废墟,至今也没修缮完毕,刘佗手中没钱,被曹操抢光了。 有此经历,他当然不会反对诸王联盟,任城国是小国,能抱上陈王的大腿得到庇护就心满意足了,没有争权夺位的心思,与他同样境遇的东平王刘凯,也没有拒绝联盟。 加上早就声援陈王刘宠的鲁王,五位宗室诸侯王都同意结盟,就差刘宠率军把几处领地连为一片。 荀谌与糜竺出使列国的目的达到,当即回转。 消息传回开阳,刘襄念叨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语:“五常到位,联合国成立了,可喜可贺,哈哈哈。” 为了挑起五王联盟和袁绍的矛盾,得把沛王刘曜救出来,让他们变成六王联盟,这样才能达到分裂河南诸侯的目的。 不,不对,刘襄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不能由自己出手把沛王救出来。 得让五王联盟出兵沛国,救出刘曜,这样才能与袁绍彻底交恶。 需要等一等,等他们的领地连成一片,等他们会盟祭天,昭告天下,宣布宗室联盟,靖难讨贼什么的。 这种口号他们一定得有,汉律严禁诸侯王拥兵,他们起兵就是违法,为了师出有名,必须提出一个口号脱罪,他们是刘汉正统的获利者,必须要维护正统的名声。 还有啊,刘姓宗室子弟遍布天下,他们肯定会打这股力量的主意,所以团结宗室的口号也会提出来,虽然不一定能够调动这股力量,但意思得表达出来。 然后才能名正言顺,才能聚拢人心。 这时候,如果沛王求救,他们为了名望,为了大义,必须得发兵救援,否则脸面就丢了,宗室子弟谁还会听他们的号召,天下人会怎么看他们?原本想要来投奔的,也得调头走人。 刘襄需要一封求救信,一个当众求救的人,并在适当的时候,送到陈王刘宠的面前。 “史阿,潜入沛国国都相县,联系沛王刘曜,不用把他救出来,只要一个信物,一封信,最好能带出一个亲信之人。” 难度应该不大,袁绍没有囚禁沛王,就像他没有囚禁彭城王和下邳王一样,他只是占据了地盘,或是拉拢国相,或是派人监视,那几个刘姓诸侯王还好好的在王宫里享乐。 擅杀宗室王爵的恶名,他现在还不想承担,也承担不起。 史阿出发了,带着三个还有些稚嫩的虎贲郎。 虎贲军终于有能用的人了,虽然只有三个,但这是个好的开始。 刘襄不得不自我安慰。 等待虎贲的好消息吧,也等待刘宠会盟的消息。 曹操在南阳作战,大军难以回头,兖州空虚,三万大军足够打下他想要的地盘。 袁术在跟扬州的兵马纠缠,就算获胜,回军也是去攻伐南阳,或者攻击袁绍,毕竟是名义上的盟友。 袁绍和刘襄隔着二十万黄巾对峙,没有余力他顾。 董卓在三辅之地折腾,探子回报,在建郿坞,这个死胖子的进取之心,快要消磨殆尽了。起也快,落也快,他的心态早已失衡,不再是那个纵横凉州的董仲颖了。 时间在流逝。 各地秋收的收成呈报了上来,今年比去年的产量高了不少,幽州、冀州水田改换基本完成,安平军的军粮完全换成了稻米。 他治下的百姓,也大多改换了主食,麦粟的种植面积虽然也不少,但产量差距巨大,青州这边也在视情况改换水田,主要是百姓财力不足,暖房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 这个暂时不能着急,官方没有那么多钱给他们提供无息贷款,赎买土地花了太多的钱,今年又要向辽东移民十几万人,钱差不多花空了。 新钱的的铸造速度虽然有所提升,可仍然不够用,占据青州之后,钱荒依旧严重,新币的价值持续走高,现在每石粮食的价格已经卖不到二十个钱了。 不是粮食掉价,是钱币的购买力在涨。 新钱已经比铜贵了,从原本的一斤铜卖三十二个钱,涨到了二十四个钱一斤,涨幅很高,因为平安通宝流通到境外的速度在加剧,兖州百姓已经全面接受了新币,豫州和徐州也有很多新币流通。 这全是董胖子的锅,铸造劣币更加的丧心病狂,物价上千倍的涨,每石粮食已经涨到了五十万钱。 背着一口袋钱买回来的粟米,只够做一碗粥。 五铢钱的钱币体系彻底崩溃。 即便是好钱也买不到东西了,很多人都在把五铢钱融成铜料,卖了换平安通宝,这就造成了纯铜比青铜铸造的铜钱便宜,而这种荒谬的事情还在加剧。 田豫最近压力很大,他是水衡都尉,负责铸造新币,已经想尽一切办法,效率确实高了不少,铸造速度提高了四成有余,每月能造出将近七百万枚平安通宝,可钱荒还在持续。 他感觉自己很无能,铜不缺,只要开口,纯铜铜料任他调用,要多少有多少,其他的物料也不缺,精钢的需求也没人卡着,铸币工坊和冷锻甲一个等级,别的工坊可以缺料,他从来没缺过。 可钱就是不够用! 人手不够。 为了保密。 保密啊保密,还有什么能比死人还保密? 他上了呈文,要死囚,越多越好。 他要用大批的死囚铸币,渡过钱荒之后,再开刀问斩。 田豫的呈文被批复了,涿县铸币工坊的院落旁边又围起了一大片围墙,工人在守卫的盯防之下搭建工棚、房舍,各地的死囚在向这里集中。 先一步到位的是在中军挑选出来的一千兵卒,都是家在幽州,早年从军,忠诚可靠之人,划归水衡都尉管辖,待遇等同中军士卒,专门负责看守囚犯。 铸币的速度在加快,越来越快,翻着倍的涨,可钱荒还在持续。 田豫不满意,死囚还在增多,四个州的死囚都在向这里押解,苦役营的终身服役之人也调拨了一批,人数已经超过了五千,比原来的铸币工坊翻了十倍,铸币速度翻了三倍。 钱荒还在加剧! 十九岁的田豫不知道,他正在为整个大汉铸造新币,钱币不够用的情况,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将是常态。 第三百七十九章 新家 钱荒的问题有客观因素,大汉百姓习惯了用钱交易,他们对钱币是有硬性需求的,平安通宝刚好替代了崩溃的五铢钱体系,逐渐成为了北方各州的主流货币。 除了限制大规模向境外贩卖钱币,刘襄也没什么好办法。 就这样吧,自己还能趁机掌握别人的经济命脉,一时的困难,咬咬牙,总会过去的。 初平二年的冬天如约而来,刘宠终于把五国的疆域连成了一片,占据了兖州东平国、任城国、山阳郡、济阴郡南部,豫州陈国、梁国、鲁国,将近七个郡国的地盘,可以算是统领一州的大诸侯了。 会盟的吉日选在了来年的正月十五,要祭祀太一,宣告天地,正式联盟讨贼,为中兴汉室起兵奋战。 没有邀请刘襄一起会盟。 怕自己跟他争夺盟主的名位吗? 呵呵,小家子气。 自己就算不过去,也不耽误搞事情啊,沛王的世子,已经被史阿带了回来,身上还揣着求援信,就等着他们祭天会盟呢。 袁绍,是这个刘姓诸侯王联盟的第一道考验。 敢不敢出兵,是他们能不能成事的关卡,是圈地自萌,还是参与到乱世争雄的游戏里来,就看他们的气魄了。 冬季不适合大规模用兵,荀彧觉得主公得回邺县干点正事了,没有子嗣于大业不利。 刘襄从善如流,留大军在琅琊以备不测,命崔奕负责统领,只带着宿卫回返。 邺县的新城区早已完成搬迁,可那时候他在青州打仗,没见过新城区建好以后的样子。 自己的宫殿他也没见过。 摆脱了匆忙出门迎接的官吏,兴致勃勃的骑马观城。 他这次快马而回,谁都没通知,身边只有五百宿卫骑士,另外一半的甲士还在后面行军呢。 新城东西七里,南北五里,城中主干大道三条,一横两竖,将城区分成六块,有七座城门,北三南二,东西各一。 三座北门各有用处,百姓不能通行,其余四门才是平日进出城池的通道, 自己的宫殿位于北半区的正中,是一座长三里宽三里的宫城,面积超过了绝大部分的县城,墙高三丈六尺,上宽两丈,下宽三丈半,通体水泥浇筑,外裹城砖。 宫墙的高度与新城的城墙齐平,用料也是一样,城墙要宽一些,上宽三丈,下宽五丈,比汉朝的夯土城墙高一点,窄一点,要不是不能超过都城的规格,这种由砖石和水泥构建的城墙,完全可以修到五丈。 十二米高的砖石城墙在后世的几个朝代并不罕见。 宫城东面是一座军营,再东面是府库区域,有一座专门运输物资所用的城门,不允许闲杂人等通行。 西面是一座长宽各有两里的大军营,其中有专门的粮库、马厩、草料场、维修工坊,也有一座专门的城门,供大军往来。 军营的南边是几个军方的署衙,军正丞、功曹、长史府等等。 如果刘襄愿意,三万中军都可以调入城中军营。 大军拱卫之下的宫城,安全感爆棚啊。 宫墙很高,可里面的宫殿更高,站在街道上能看到宫殿的屋脊和宝顶。 可走近之后就看不见了,宫门上有双层城楼,四个角还建有角楼。南宫门外有处小广场,宽两丈左右,长有一里,比邻三丈宽的大街。 刘襄看过宫城的图纸,方方正正,设有南北两座正门,南门通往南半区正中的署衙和官吏府邸,北门是通往城外的城门,东西两侧各有两座侧门,方便调兵和仆役通行。 宫城之内分成了九个区域,靠近南门的是前宫,正中是召集属下官吏的大殿,被他命名为勤政殿,办公所用,可以开小朝会,两侧是将军府直属吏员办公的房舍,库房和殿廷卫士的驻地也在这里,偏南的侧门便开在前宫两侧。 前宫后面是被宫墙隔开的居住区,刘襄没让盖大殿,太他妈费钱了,可中央区域仍旧起了两丈四尺的高台,长宽一里多。 高台之上建了明堂、楼阁,背倚高台又建了回廊、凉亭、望楼,是他和妻妾的住所,被命名为安宁里,他实在受不了污七八糟的宫闱争斗,希望那是个能让自己安心休息的地方。 高台西侧是厨房、库房和粗使仆人居住的地方,东侧是花园和他的马厩,里面住着白皙、赤菟、胭脂一家三口。 其实还有四匹铁骊,住在单独的隔间,白皙不让别的马跟它一个马房。 后面临近城墙的地方再次被宫墙隔开,是宿卫主要的驻防区域,偏北的侧门开在那里,方便调兵。 宫城不小,可里面的人不多,几十个秘书丞的书吏,十几个仓曹的计吏,不到百人的虎贲军小孩,以及甄姜和蔡琰的仆人。 不算步兵营右司马专门调过来守卫宫城的一千甲士,里面只有三百来个人。 一到晚上,几十个吏员归家,只有两百多人的内城,不得跟鬼城一样? 需要填补人员啊。 刘襄穿过台基七尺,立柱一丈两尺,开有五间,飞檐斗拱,屋脊耸立,总高约有五丈,能容纳上千人的勤政殿。 又走过第二道宫门,爬了七十一级阶梯,进入了安宁里的正堂,考虑该怎么填补人员。 这个问题,没人跟他商量,甄姜和蔡琰都没见到身影。 虽然自己回来的突然,谁都没通知,可两人都不在家待着,是个什么情况? 侍女回禀,甄姜外出查账。 她自己的商船队有大船两百多艘,陆路商队有大车六百多辆,还有遍及幽冀两州的几十家商铺,要不是名下的一千顷良田被刘襄分给了百姓,这个小富婆的嫁妆还能更多。 甄逸去世以后,嫡子年幼,甄家的产业也是由甄姜打理。 妥妥的商界大佬,跟软萌的外表完全不一致。 好吧,不打扰这个商界女强人了。 “昭姬呢?” “回禀郎君,蔡夫人在书城。” 行吧,昭姬小姐姐现在有官职在身,正在书海中认真工作,这是文教正事,也不太好过去打扰。 刘襄往后一仰,躺在软榻上思考,这算是独守空房了吧? 可哀怨的调调还没来得及酝酿,侍女禀报,有人求见。 求见的是赵爱儿。 这次身着齐胸襦裙,虽然衣袍挺保守的,但经不住身材好,仍然衬得曲线玲珑,峰峦叠嶂,比之前穿着男装的时候,勾人得多。 刘襄觉得最近肯定是在军中待的时间太长了,自制力有点不足,视线总是发飘。 这不好,有失身份。 自己是体面人来着,不能显得跟个色狼似的。 没话找话的问道:“年余未见,赵小娘可还安好?” “不好。”赵爱儿颇有哀怨之色。 嗯?刘襄很疑惑,自己没招惹她吧?这表情跟被人抛弃了八十回的怨妇一样。 赵爱儿气呼呼的揭晓了答案:“君侯答应了要教导法术,快两年了,也没个音信,妾哪里好的了?” “呃,你不见踪影,怎能怨我失信?” 第三百八十章 心累 赵爱儿一心求道,可惜一个法术都没学会。 后来在刘襄这里得到了一点关于避雷的常识,她自己没弄明白,被她邀请而来的费长房,反而根据避雷针的原理,在大雨天引下了天雷。 这就不得了喽,两人极其振奋,视刘襄为天人,想要学习真正的仙法。后来费长房打入董卓军内部,获取情报,通风报信,在界山一战立下大功。 本想回来,用功劳换取教导法术的机会,可阴差阳错,两次都没追上大军的速度。 不得不说,费长房这老头太会作死了,遇到雨天就要精研法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引雷多了要挨劈啊。 幸亏命大,养了快两年的伤,终于追到了冀州。 赵爱儿就是来要求兑现承诺的,费长房现在还卧病在床呢。 “吾不会修仙。” 知道了来龙去脉,刘襄再次强调自己不会修仙。 “是是是,君侯不会修仙。”赵爱儿口不对心的接过话语,知道这位有忌讳,前倾着身子,瞪着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神情专注的说道:“请君侯指点天地至理!” 刘襄翻了个白眼,自己知道个屁的天地至理,男女双修能生小孩算不算? “界山一战,你与费长房立下大功,吾可赏赐你们官爵、钱财。求仙之道,虚无缥缈,不要过于执迷。”他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修道这玩意,修身养性就好,想成仙求长生,实在不靠谱,还是算了吧。 “妾一心求道,人间富贵如过眼云烟,望君侯成全。” 这种资深迷信人士,真是不好劝。 “吾从未见过仙人,不会修仙也不会法术,过些时日,我要做些东西,你若感兴趣,可以来看,届时,有些道理可以告诉你,但跟修仙没有关系。” 刘襄要做的东西就是凹透镜和凸透镜,他想做望远镜很多年了,可一直也没摸索出烧玻璃的门道,也没找到完全透明的白水晶。 前些日子提出要建高档酒楼,闲居冀州的几个王爷愿意出九千金充做建筑资金,北海王黄金不够,几天前,拿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无暇水玉充抵黄金五百斤,水玉就是水晶,品相好的,在汉代非常珍贵,随后就被将作大匠王兴弄到了手里。 想要烧玻璃,想要无色透明水晶的事情,王兴最了解,也最头疼。 他弄到了这个,自然呈报了刘襄。 这次回来,正好用这块水晶打造几架望远镜。他准备先好好休息几天,最近感觉特别累,等休息过来之后,再用冰做出凹透镜和凸透镜的样子,做个简略的样品给工匠看看,然后就可以让他们依样画葫芦了。 到时可以邀请赵爱儿来看,给他讲一些光学的小常识。 人家立了军功,不要爵位不要钱,总要给她讲点真货,当然,望眼镜是不会给外人看的,讲讲透镜、棱镜就不错了。 赵爱儿得到不会违约的答案,满脸欢喜的问道:“费师可以一起来吗?” 她怕自己愚钝,理解不了许多道理,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所以要把费长房这个病人弄来“听道”。 “可以,过几天,阳光明媚的时候,吾会派人去请你们。” “多谢君侯。” 赵爱儿欢欣雀跃,一颠一颠的走了。 也不知道他们又会在科学里面,悟出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 唯物和唯心的碰撞,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刘襄摇摇头,放弃了劝导别人的想法,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他没这个心气,去不厌其烦的,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夫君眼睛都直了,可是看上了这个叫做赵爱儿的?要不要纳入房中?”甄姜神出鬼没的冒了出来,嘴里阴阳怪气的。 刘襄回头调侃道:“吃醋了?” 甄姜微微蹙眉,轻叹一声:“唉!妾身无所出,当为夫君多纳几房美人,以便繁衍子嗣,此为正室之道也。” 这语气,酸的牙都倒了。 刘襄这个大直男不懂得怎么劝解女人,他也不会说那些好听的甜言蜜语,一向是行动为先,抱起甄姜就向寝室走去:“想生小孩还容易,为夫这就带你去生孩子。” 甄姜窝在他的怀中,却是兴致不高,撅着嘴报怨:“夫君都没问我去了哪里?” 不就是去了甄府查账吗?你身边这么多仆人,还能不知道行踪?刘襄觉得甄姜报怨得莫名其妙。 “我知道你去了哪里,为何还要询问?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没必要啊。” “夫君不怨妾身没在家中迎接吗?”甄姜头向后仰,努力的观察着自己夫君的神色。 刘襄笑了一下,站住脚步,低头询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可不想在家中猜来猜去,太累了。” 甄姜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夫君回来,妾没在家中迎接,怕夫君怨我。” 刘襄叹了口气,紧走几步,把甄姜轻轻的放在床上,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 “言不由衷,我听出来了,但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经营产业也好,帮衬家里也好,你想做,你觉得开心,尽管去做,我不是那种非要把妻子绑在家里的人,也不是那种会胡乱怀疑的人。” 甄姜撇着嘴报怨:“夫君可真大度。” “细君喜欢我把你绑在家里,身边再派人监视?那种生活太累了,你确定喜欢吗?有空间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好吗?”刘襄笑了笑,继续说道: “细君,天下纷乱,外面有很多敌人,我不过中人之姿,应付他们便已经耗尽心力了,回家只想好好的休息。这里被取名为安宁里,便是想要有一个能安安心心休息的地方。” 他直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夫君要去哪里?”甄姜懵了,不是要生小孩的吗?怎么走了? 刘襄突然觉得身心俱疲,莫名的烦躁,一点兴致都没有了:“我不会哄人,我也不想去猜测女人的心思,太累了,我要去休息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他真的累了,随着军阀乱斗的大幕拉开,董卓在西,曹操、袁绍、袁术在南,他们若联手,自己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袁氏兄弟若一致对外,南方四州之地必然被他们统合,自己不是对手,会被消耗致死。 为了分裂他们,心中不停的推演,早已感觉心力交瘁。 回到家中,只想放松几天,猜来猜去的游戏,他不想玩。 第三百八十一章 调整布防 刘襄知道甄姜吃醋了,不是吃赵爱儿的醋,是蔡琰的。 蔡邕、袁滂先后到来,书城的建立让袁氏获得了巨大的声望,蔡琰背后的家族,能给她极其强大的支持,而甄逸去世以后,却需要甄姜支撑家族。 她不平衡,在使小性子。 刘襄知道只需要自己哄一哄,给甄家添点权柄,甄姜马上就能好。 可他不想哄。 这次哄好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以后呢? 他累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走出寝室,慢慢的在回廊中溜达,天快要黑了,太阳将要没入地平线,金黄色的晚霞泛着灿烂的余晖,人间却越来越黯淡。 该掌灯了。 前面的大殿,这边的高台,十几个仆人来来去去的忙碌。 人有点少,忙不过来。 宫门、望楼的周边要燃火照亮视野,步兵营右司马所部的甲士,逐一点燃了宫灯和火盆。 缺少专属的宫城卫士。 看着各处燃起的火苗,再看看主体为木制的建筑。 缺少司煊。 刘襄好笑的看着一队十几岁的虎贲军小孩,严肃认真的列队巡逻。 缺少殿廷卫士。 邺县是自己的首都,周边屯兵不少,但防御体系并不完备。 如果按汉代国都来算的话,守卫分三个部分。 一是由光禄勋统领的省殿卫军,包括虎贲、羽林、羽林孤儿,以及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等郎官,负责侍从、护卫皇帝,警卫省殿门户,备皇帝顾问和差遣。 二是由卫尉统领的宫城卫士,负责宿卫殿外宫门、巡逻警备宫内,保卫皇帝、皇后、太后、太子所居宫殿及中央宫府的安全。 三是京师屯兵,包括南北军,执金吾和城门校尉。 刘襄当然不会像洛阳、长安那样布置那么多的兵力,邺县没有那么大,但该有的也得有啊。 随侍身边的殿廷卫士,值守宫门的宫城卫士,驻守邺县南北城区,东西卫城,以及书城的常驻守军,还有专门负责宫内防火、防瘟疫的司煊。 这些都是不能缺的。 宫内的仆役也不足,可他不想用宦官,太残忍了,他也用不着宦官集团来制衡官吏,内官体系完全可以用女官代替。 粗使仆人也可以用健硕的妇人充任,战乱越来越严重,男子会越来越少,女人下田耕地已经成了普遍现象,论劳动能力,不比残疾的阉人差。 刘襄思考着这些问题,慢慢的走到了书房,一边继续思考,一边拿起竹木的粗坯,用修光刀慢慢切削、抛光。 汉代的读书人都会制作竹简、木简,无论寒门还是世家子弟,都曾亲自动手,这不仅仅是制作书写工具,更是静心修身的一种方法。 他书房里的这些粗坯,是他亲手用锯子锯开原材,用打胚刀劈好的两尺坯料,闲暇的时候,会用修光刀修平。 几乎所有读书人的书房里面,都有一些这样的竹简粗坯,那些附庸风雅之人,反而没有这种不好看的东西。 虽然竹简比纸张笨重,制作竹简也比直接买纸繁琐、费力气,但它成本低,原料随处可见,只要花点时间,谁都能制作出来。 这也是汉代纸张没有流行起来的原因之一,就像汉人习惯在沙盒中练字一样,便宜,用的顺手。 当然,纸张质量不好,价格还贵,是没有大规模推广的重要原因。 可汉代的读书人,没有太大的动力去改良造纸技术,不读书的又用不着纸。所以纸这玩意出现了好几百年,造纸技术的发展非常缓慢。 蔡伦改良造纸技术,在后世极其受人推崇,但在汉朝,他就是个人憎狗厌的死太监,是祸乱朝政的阉宦权奸。 他是汉明帝永平末年进的宫。 逼迫太子刘庆的母亲自尽,将太子废为清河王,然后又将皇子刘肇的亲生母亲梁贵妃陷害至死,这些事,都是他一手经办的。 后来汉和帝,也就是皇子刘肇继位,他因为上面那几件事的功劳,特别是害死了和帝的亲生母亲,为窦太后立了大功,升为了中常侍。 再后来他又背叛了窦太后,联合宦官集团诛杀窦氏家族,逼迫刚刚击败北匈奴,勒石燕然的窦宪自杀。 虽然窦宪嚣张跋扈,也不是什么好鸟,但自此开始,掀起了宦官干预朝政的大幕,东汉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衰弱的。 刘襄削着竹简,任由思维发散,不锁心猿,不束意马,让心神自然而然的放松,缓解紧绷的心弦。 削好了几根竹简,他的思绪又回到增补宫城守卫和内宫役使的事情上来。 看着默不作声,为他研墨的昭姬小姐姐,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夫君心情不好?” 刘襄拿起毛笔,在竹简上记录,随口回道:“没有。” 蔡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轻轻的说道:“甄夫人一直在哭。” “那你去劝劝。”刘襄在思考宫城卫士的人数。 “妾身可劝不好,夫君出马才能开解心怀。” “哦,知道了。”刘襄在琢磨宫内的人手该从哪里选拔。 蔡琰抿抿嘴唇,沉默着继续研墨。 “在中军士卒的家属里面,选拔三百个健硕的女子,一百人充做役使,两百人任命为司煊队员,得选个女官,做宫内司煊,你有人员推荐吗?” 蔡琰摇了摇头:“妾身不认识懂得防火和防瘟疫的女子。” “那暂时由你管辖吧,回头传个令,让你家和甄家给你们各添一百人的侍女、粗使婆子。” “我家没有这么多仆人。” “那让袁家出。” 刘襄算了一下,洒扫、随侍、浆食、缝补、防火、监督,六百多人,内宫的人手够用了,女官以后再说吧,总有人脱颖而出的。 殿廷卫士可以直接由宿卫充任,那五百名步战甲士,完全可以留守,自己出战只带五百宿卫骑士就够了。 宫城周长十二里,内外八道宫门,一千甲士是不够的,至少得三千人。 统领宫卫的人选,崔奕、赵云、典韦、周仓都符合条件。 但崔奕要掌控骁骑,震慑中军,赵云要协助自己统管士卒,典韦这样的猛将留守宫门太浪费了,还是在战场上保护自己比较好。 周仓这些年一直统兵在外,事实证明,忠诚是没有问题的,黄巾即将覆灭,也用不着他继续联络了,况且,他作为战将还行,却不是独挡一面的帅才。 回来给自己看家吧,未来混个卫尉的官职,成为九卿之一,也不妄早年追随自己,立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战功。 提笔记下了周仓的名字。 邺县现在的驻守兵力,是一万冀州军团,和步兵营右司马的四千步卒,等南城建好,力量就不够了。 兖州方向压力大减,黄河防线有太史慈领着云帆营支撑,河内郡还有徐晃的右军驻防,中军没必要再参与防守,在黎阳留下一万冀州军团就够了。 防御架构填补得越来越充实,刘襄取过新的竹简,书写令谕: “裁撤步兵营右司马,转为宫城卫士,赐名期门卫,值守宫门以及北城区北三门,调横野将军周仓转任期门令,步兵营右司马单经转任期门司马。” “调回驻守黎阳的胡骑营,移驻武威卫城,调回步兵营左司马,移驻邺县北城区。” “幽州治中从事袁涣调任城门校尉,选冀州军团五千人屯驻邺县南北城区十座城门,以曲军侯充任城门侯。” “调冀州军团五千人驻守南城区。” “调怀县冀州守军五千人北上,分驻平阳、武威卫城。” 调任之后,冀州军团的三万人,有一万五千人在黄河防线,一万五千人在邺县驻守。 “在中军家属之中,选拔三百名健硕女子,统一培训防火、防瘟疫诸事,考核前两百名为司煊队员,其余一百人充为内宫役使,由谏议大夫田畴署理此事。” 命令当夜便送出宫外,由缇骑和谒者传达各处。 等人员到位,宫城内外的守军将有五千人,内宫役使六百余人,再也不会如现在这般,静悄悄的跟座鬼城一样。 邺县城门守军五千人,城内后备守军九千人,两座卫城有步骑九千人。 即便自己出兵之时会抽调一部分,防御也足够稳固。 第三百八十二章 引火 步兵营右司马所部四千士卒,当晚便入驻宫城防区。 为什么这么着急? 刘襄缺乏安全感呗。 夜晚调兵,动静有点大,邺县内外的士人心惊肉跳,彻夜未眠。 这位一回来就有动作,他们都心中警醒,得收敛一点,要小心翼翼的做人,家中不成器的子弟被一再告诫,不许惹事,犯到刘骠骑手里,必死无疑,还会牵连家族。 第二天正午,五百宿卫甲士赶回邺县,直接入驻宫城,接手内宫门户。 第三天周仓快马而回,期门卫全员到位。 傍晚之时,胡骑营与步兵营左司马到达驻地。 第四天,城门校尉部选拔完毕,南城守卫集结完毕,北城区直接入驻,南城区所属暂时入驻北城军营,等待南城建筑完毕。 直到第七天,两座卫城的守军全员到达,邺县防御体系构建完成。 刘襄休息够了,走出了宫城大门。 “真可惜,怎么没人搞事情呢?新城搬迁未久,城防体系不明,大军未归,主君方回,这是天赐良机啊,不弄个刺杀,不玩个兵变,对不起这么好的局势。” 他站在南宫门外,低声絮叨。 说完还意犹未尽的报怨了一句:“太让人失望了,一群不成器的家伙。” 刘襄前几天观城的时候,发现邺县周边的士人太多了,东门到书城的十里地界,快被大大小小的庄园、屋舍填满了,书城的四面城墙之外,也满是附郭的士族府邸。 具体有多少人,他数不过来,肯定比城里的居民多,那些地方,最少也得有三十万人以上。 刘虞治理民政是把好手,城东的河边,建起了一个宽有两三里,长有四五里的市集,里面还有码头,码头两侧建了一溜的库房。 看着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样子,没少赚那些士人的钱财。 可还是那句话呀,他民政有多牛逼,军略就有多拉胯,搬迁新城,城里十几万人,城外几十万人,一听口音就能明白,城外大部分不是冀州本地人。 他居然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守军一万四千人,统属不明、防区混乱,城防体系根本就没有搭建,谁第一波接战,谁后备支援,他可能都没有概念。 宫城的防御也没安排,还是步兵营右司马自作主张调去的一千甲士。 万一发生意外,军队必然混乱。 倒是市掾、贼曹、游檄安排的挺明白,这么多人聚集,治安还挺不错。 不管是刘虞这老头避嫌也好,军队不听他调遣也罢,反正邺县防御混乱的锅,是一定要扣在他头上的。 “来人,派谒者传令,冀州牧军政混乱,罚俸三个月,征辟其子刘和,入将军府担任从事中郎。” 谒者领命而去,走过大街,向东一拐,进了州牧署衙,全程不到一里路。 冀州州牧署衙在南宫门街道对面的东侧,西侧是司农、匠作等衙门,魏郡太守府和邺县县衙的临时办公地点也在这边,等南城建好,他们会搬过去。 甩完了锅,刘襄指着南宫门外小广场的东侧吩咐道: “在那搭个四角亭,里面放上一面大鼓,旁边立个告示,此处设立登闻鼓,百姓有冤,可来找我告状,若胡乱敲击,发配辽东开荒。” “唯。”侍从领命,转身进入宫城,去寻仓曹调拨钱财物资。 现在公私分明了,这种事得由他的内府掏钱。 刘襄惬意的站在宫门外晒太阳,今天的阳光不错,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冬季的寒冷。 “去个人,到赵爱儿府上邀请她和费长房,来宫中赏景。” 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今天可以试着做冰制的透镜,摸索了经验,就能做望远镜的样品了。 他并没有回宫,在这晒太阳,就是为了告诉别人他在城中,现在心情还不错,不用过于紧张,顺便也在等刘和前来应命。 身边被宿卫和一群缺了眼、破了相、断了手、伤疤纵横的侍从围着。 刘襄的侍从全是宿卫之中退下来的伤兵,腿脚灵活的负责传信跑腿,会好好说话的负责接待,行动不便的自然在家里养老。 特点很鲜明,伤疤多,爵位高,武力强,一般人打不过他们。 只看见一个两个的,倒还好,一群这样的人聚集起来,自然是生人勿近。 刘和前来应命的时候,低眉顺目,不太敢抬头,得了在书城周边的士子之中,招募教书先生,准备在各县开蒙学的命令以后,迈着急匆匆的步子,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这个刘中郎胆子太小了。”有个脸上被人劈了一刀,自额头到嘴角,翻起一条长疤的侍从,评价了一下刘和的胆量。 缺了一只眼的侍从接话道:“嗯,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看了某一眼,就不敢抬头了。” “丑人多作怪,那是刘郎君胆子小吗?那是看见你们犯恶心!哈哈哈哈。”有个脸上没疤痕,只断了一只手的侍从在一边出言嘲讽。 “哈哈哈,你也好不了多少,下回别让老子帮你提裤子!” 几个侍从、宿卫纷纷开口调笑,或是打趣别人,或是嘲讽同袍,宫门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刘襄微笑着听他们胡说八道,站在这群歪瓜裂枣中间,他觉得自己更帅了。 曾经,他就是在这些人的围绕之下,硬着头皮纵马冲阵。 这些人的伤,是为他受的,有好几个都为他挡过敌人的羽箭刀枪,凶恶也好,丑陋也罢,他不觉得难看。 就是一笑起来更瘆人了! 赵爱儿走过来的时候,腿肚子有点转筋,步子有点迈不开,直到在人群里面看到了风姿俊朗的骠骑将军,她突然感觉今天的刘骠骑异常的耀眼,帅得惨绝人寰。 “既然来了,便随我入宫吧,工匠已经在冰窖里面寻到了合用的冰块。” “谢将军。”赵爱儿的声音有些发飘。 “有劳将军相候,我等之罪也。”费长房就守礼得多了,虽然颤颤巍巍的,但坚持要躬身行礼。 门外相候,这是把他们当做贵客,他内心极为感激,一定要坚持道谢。 “费公不必多礼,请。”刘襄拱手还礼,请客人进门。 “将军请。”费长房缓缓的抬步向宫门行去。 赵爱儿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福身行了一礼,刘襄正要转身走路,这一礼差点闪到了他的腰,赶紧伸手虚托:“赵小娘不必多礼。” 众人走进内宫,在高台之前的广场上停步,刘襄一声令下,工匠将事先就挑好的,通透性好,没有气泡的冰块运来。 斧凿并用,雕出了脸盆大小的一面凸透镜,又将表面打磨光滑。 阳光之下,放在木架上的冰制透镜晶莹剔透,熠熠生辉,如纯净的钻石一般漂亮,光线在冰块中折射,在木架的侧下方聚起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光斑。 侍从递上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绒,又奉命找来一块尺余见方的木板。 刘襄将托着火绒的木板放在了地上,双手套上麻布,搬起冰制的凸透镜,沉甸甸的非常坠手,寒冷的冰块冻得手指跟针扎一般疼,赶紧又放在了雕刻冰块的木架子上。 呃,智商短路了,真丢人! 幸好周边之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咳,质量不错,好手艺。”他干咳了一声,夸奖了一下工匠,装作检查透镜质量的样子。 “多谢将军夸赞!”几个双手被冻得通红的匠人,作揖相谢,激动得直打哆嗦。 刘襄点点头,若无其事的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木板,凑在木架下方的光斑上,慢慢向上抬起,寻找聚焦的位置。 光斑越聚越小,直到成为一个刺眼的光点,照射在火绒之上。 现在需要耐心的等待。 大概半刻钟之后,火绒开始冒烟,然后变黑,发红,窜出了火苗。 这个把戏,在现代的时候,顶多能哄一哄六岁的小孩,但凡七岁以上,对此都是不屑一顾的。 可这是在汉朝。 “虚空燃火!”费长房瞪着眼珠子,一蹦三尺高,像被捏着脖子的公鸡一般,吊着嗓子嘶吼一声就扑了上来。 赵景一伸手就把他扒拉了一个跟头,护住刘襄之后,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主公取了天火?可有什么忌讳?需要我等遮蔽天机吗?” 他还没忘记当初做肥皂的时候赶上了雷雨天,搭帐篷“遮蔽天机”的事情。 刘襄一口吹灭了刚刚燃起的火苗:“不用,等会告诉你们原理,你们都能做到。” 费长房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听到这话,也不站起来了,直接双膝跪地,行了个顿首大礼:“君侯传此大法,费某愿拜君侯为师。师君在上,受弟子叩拜!” “费公快快请起,吾不收徒,这也不是法术,之后会把原理告诉你们。” 刘襄见赵爱儿瞪着眼睛,张着小嘴,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木板,随手就把这两样东西递给她:“检查一下是不是真的,看看有没有做手脚。” “啊?哦,哦。” 赵爱儿端着木板仔细观瞧,专注的目光似乎要把木板盯出个窟窿一样,最后发现,这就是普通的木板子,引火用的火绒也没什么特别。 “为何会如此?” 第三百八十三章 透镜组合可望远 凸透镜能聚焦光线,这种光学现象,现代的小孩子都知道,可在汉朝,这事就显得很神奇了。 刘襄琢磨了一下能让他们听得懂的言辞:“阳光晒到身上会觉得暖和,说明太阳光是热的,对吧?” “是。”赵爱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赵景等人也点头,这事是个人都知道。 费长房没点头,他在专注的认真听讲,要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这种两面凸起的透镜,能把很多阳光聚在一起,就能产生很多热量。”刘襄指了指冰制的凸透镜:“来,你们把手放到这下面感受一下。” 赵爱儿上前两步,伸手放在透镜下面,一大片光斑洒在嫩白的手心上,没感觉到热,只觉得冰块好冷。 “好冷,冻手。” 刘襄伸手放在她的手腕上,压着她的手向下移动,寻找聚焦的位置,直到她手心里的光斑聚成了一个光点,才收回手。 “过一会你就能感觉到热了。” 赵爱儿手上没感觉到热,只觉得耳朵发热,慌忙低头掩饰自己的羞涩。 却没发现围在周边的宿卫、侍从正在挤眉弄眼,笑得意味深长。 只有费长房极其认真的盯着她手心的光点,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 可看了一会便觉得光斑耀眼,非常的不舒服,看东西总有一块黑斑,就像直视太阳,被晃了眼睛一样。 “天火之威,不可直视,由此可见一斑。”他低声的嘀咕了一句,确定刘君侯利用冰块借到了天火,心中更加敬畏,脑补了一堆神神鬼鬼的事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缓解,赵爱儿终于回过神来,只觉得手心里面像抓着火炭,连忙缩手。 她惊异的扭头看向刘襄:“好烫,好像被火烧了一下。” “这就是聚集阳光,产生的热量。” 其余之人看到赵爱儿的反应,都来伸手感受了一番,各个瞠目结舌,觉得无比神奇。 刘襄继续讲解:“聚集阳光产生热量,热量积累便引燃了火绒,这就是凸透镜凭空点火的原理。” “不用火也能点燃火绒吗?”赵爱儿很疑惑。 刘襄点点头:“能,钻木取火和聚光引火,都是利用热量的积累点燃的火焰。” 这么一说众人就都懂了,用光引火会觉得非常神奇,可钻木取火大家都熟,他们不但听过燧人氏钻木取火的神话传说,自己也动过手。 只有费长房想的深远,嘴里念叨着:“聚集的天火当为空中火,可却是用水取的火,这是坎离相济,此举必有深意。” 他心中其实还有个更大胆的想法,没敢说出口:上古燧人氏钻木取火,成为神圣,这位能聚集天火,来头小不了啊! 一起来听课的赵爱儿没有想那些神仙事,只是觉得今天心绪不宁,求道之心不坚定,不似平日里的自己。 为了坚定向道之意,她默默的拿起了木板和火绒,要掌握人生中的第一个法术。 过程没有一丝波澜,火焰顺利的燃起。 小小的火苗在火绒之中蔓延,她的心脏砰砰乱跳,呼吸有些急促,兴奋的转身看向刘襄,开心的说道:“我学会法术了!这个法术叫做虚空燃火吗?还是叫做借天火?” “这不是法术,这是学问。”刘襄摇摇头,很是无奈,这种资深迷信人士,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原理了,可还是在往神神鬼鬼的方面理解。 “是学问,是学问,妾知道啦!”赵爱儿敷衍的点点头,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好了,反正她学会法术了。 开心! 看着愈发俊朗的刘君侯,她的心跳始终慢不下来。 “吾设了酒宴,两位,请。”刘襄不准备再往下讲了,做望远镜的事情,不能让这两人知道。 挥手让工匠把冰块抬下去。 费长房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酒宴上,今天学到了天地至理,脑海之中思绪翻涌,他要闭关静修,领悟大道。 “今日有幸,得君侯讲道,在下大有所得,急需静心领悟,饮宴就不必了,君侯勿怪。” 赵爱儿倒是很想跟刘君侯饮酒清谈,但不好驳了费师颜面。 来日方长,以后再上门拜访就是了,她在心中劝解自己。 两人告辞而去。 不用在宴席上耽误时间,刘襄也挺高兴,便没有过多挽留,等人走了以后,又把工匠招了回来。 “雕两个透镜,一个是两面凸起的,一个是两面凹下去的,一寸大小便可。再拿两节竹筒来,能套在一起伸缩拉动的,透镜要能镶嵌在竹筒之上。” 他只管提要求,具体怎么做,那是工匠的事情。 今天召来的这几个工匠,都是将作监精挑细选,手艺精湛,忠诚可靠之人。这种简单的要求,难不住他们。 片刻之间便已做好。 粗的竹筒上镶嵌了凹透镜,凹透镜能发散光线,形成一个正立、缩小的虚像,使像距变长。 这是物镜。 细一点的竹筒上镶嵌了凸透镜,能将凹透镜的成像放大,方便人眼接收。 这是目镜。 两节竹筒的内外壁都已打磨光滑,套在一起,能前后推拉,寻找聚焦的位置。 用冰块、竹子做成的望远镜,非常的粗糙,透镜不够纯净,视物不清。 镜筒之内没做吸光处理,有反光干涉,影响视物效果。 竹筒连接不顺畅,手感不好。 缝隙太大,再次形成光线干扰。 毛病一大堆。 但是,无论它多么的粗糙,它能够看到远处的景物,这是真实不虚的。 成功了。 集合了擅长精细雕刻的玉匠,擅长研磨的镜匠,擅长打造精美首饰的金银匠。 用竹筒和冰块,做出了第一版的单筒望远镜,还是可伸缩,能调焦距的望远镜。 站在高台的望楼上,用原始的望远镜,看着南城墙上的人影,看着城外市集那边,模糊的人群。 刘襄心中高兴。 伸手递给了工匠,让他们看看效果,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 几个匠人轮流观看,经历了好几轮从不敢置信、惊叹,到敬佩万分的流程,这些匠人终于知道自己做出来的是什么了。 “千里眼!” 这是赵景下的结论。 工匠看完之后,终于轮到了早已好奇得抓耳挠腮的赵景,然后他就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千里眼,这是千里眼,主公会做千里眼!” “少扯淡,能看十几里就不错了。”刘襄转头看着几个工匠,提出了新的要求: “用水玉做镜片,黄铜做镜筒,两节镜筒之间要严丝合缝,不能让光线进入,镜筒内壁要涂黑,防止反光,影响观测效果,能做到吗?” “启禀将军,能做到。” 望远镜虽然超越了他们的认知,但有实物参考,凭他们的手艺,有自信能做得精美绝伦。 刘襄这些年,“指导”过不少工匠,这次是最具体的,他相信大汉工匠的手艺。 “那块水玉能切割几组镜片?” “至少八组。”玉匠凭借多年的经验,判断那块水玉能切出十六个粗坯,足够做八对凹凸镜片。 刘襄点点头,激励道:“去做吧,若做得好,吾不吝赏赐,军爵、钱财,就在你们自己的手上,能不能拿稳,看你们的手艺了。” “我等必竭尽全力,为将军做出精美绝伦的千里眼!” 重赏总能调动人的积极性,这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此事要保密,一丝风声都不能泄露,但有只言片语泄露于外,必定严惩不贷。” “遵将军令!”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战略重心要转移了 刘襄在给人“讲道”,指导工匠做望远镜的时候。 邺县周边之人,围绕着他的动作,心潮起伏。 自回来那日,带着几百铁骑在城外驰聘一圈,其后七天,便躲在宫中不出,城内城外大军调动频繁。 这个动作,可是吓坏了很多人,今天终于露面了,虽然只是站在宫门外迎接客人,但还是让众人松了一口气,这位,似乎,没有拿他们开刀的意思。 特别是刘虞,这几天是吃不好睡不好,就怕刘襄拿城外的士人开刀,这是他利用书城的影响力和他自己的名望,引导而来,费了很大的功夫。 中原战乱,士人、百姓多往南方避难,增强的是别人的实力。 他虽然不会打仗,但他清楚,战争打的就是钱粮,钱粮怎么来的?有人口才能有钱粮。 引导士人来冀州避难,形成风潮,黔首懵懂,自然会随着风潮而来,这是他下的一步大棋。一旦推行下去,战乱之地的百姓若是想要逃难,第一个选择就会是冀州。 长此以往,必能让河北之地人口繁茂,刘宜程又是个能打的,何愁天下不定? 这事才刚开始,吸引来的士族还不够多,算上他们带着的部曲,也才二十余万。他就怕刘襄对士人的敌意太大,出兵大杀一场,那就前功尽弃了。 这七天,他求见了十多次,可一步都没能踏进宫城。 直到被罚俸禄,他才安下心来。 军政混乱的罪名,他其实挺不服气的,邺县周边,算上书城和两座卫城,有将近一万五千大军,那些搬迁而来的士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他见过军中演武,非常佩服刘襄的治军之能,那些兵卒各个精壮,尤其是步兵营的四千大军,那叫一个彪悍,有此骁锐,谁敢闹事?拉出城去,就能平灭了他们。 可他愿意背这个罪名。 频繁调动军队总要有个理由,因为他军政混乱,所以骠骑将军一回来就要调整布防,于其他事情无干。 这样才能让人安心。 这事才能到此为止。 不管之前是真想调军围杀那些士人,还是想引出叛乱之徒,都不重要。 自己认下罪名,那就算是过去了,这些士人可以安心的生活在邺县周边了,吸引人口的策划也能继续推行了。 刘虞长舒了一口气,觉得非常疲乏,大中午的,就回后宅睡觉去了。 而荀府之内,也有人谈论刘襄,或者说,是荀衍在问,而另一个青年男子在自顾自的喝酒。 “奉孝,别只顾杯中之物,与我分析一下,骠骑将军频繁调兵是何用意?吾也好有所准备。” “区区谒者,上情下达即可,多思无益。”郭嘉自斟自饮,正喝的开心,懒得理会荀衍。 这话太噎人了,荀衍拂袖而去,对于这个他弟弟的朋友,他是非常看不惯的,太过倨傲,嗜酒如命,还当面揭他的伤疤,不是君子。 要不是弟弟不在家,他才不会陪此人饮宴。 郭嘉斜倚着食案,直接用勺在酒瓮里舀着喝酒,对于荀衍离席而走,毫不在意。 “回城当日,立刻调整城防,好重的防备之心。战场多用奇谋,却内心谨慎,有意思,刘骠骑的性子,还真是矛盾呐。” 对于那些士人担心遭遇屠戮,郭嘉是嗤之以鼻的,真想杀人,用不着频繁的调动兵马,直接率领骑兵,冲过来砍脑袋就行,那些人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他一勺一勺喝得痛快,酒水淋漓,衣襟被打湿也不在乎。 可像郭嘉一般轻松喝酒的人不多,城外的士族子弟大多忧心忡忡,不知搬到冀州避难的决定,是否正确。 这些士族大多是兖州、豫州之人,为躲避战乱而来,因为有荀氏搬迁的先例,颖川人最多。 他们携带资财、部曲,可刘虞只给了他们建府邸的地方,并没有给他们分田,想自己购买田产,却处处碰壁。 黔首小民不卖,加钱也不卖,想用强又打不过乡下的民团,那刘骠骑怎么能让这些刁民拥有武装呢?真是愚蠢! 极其的愚蠢! 最可气的是,官吏还把他们的部曲捉拿了不少。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你们抓错人了! 这是什么世道啊。 唉! 全乱了,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 来冀州真的明智吗? 坐吃山空,无以为继啊,可想想河南那边的战乱,他们又下不了搬走的决心。 人心浮躁,蠢蠢欲动。 刘襄回来了。 大军调整布防,兵卒列队往来,邺县增强了兵力。 他们立刻就消停了,藏起了小心思,老老实实的做人。 可他们不知道,刘虞就是在熬他们,得把这些士人的心气压下去,然后才能把他们吸收到冀州的商业版图之内,形成合力,与天下商贾竞争。 他打得主意挺好,可惜,荀彧也在打这些士族的主意。 目的都是这些人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资财。 结果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书城之中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卢植、蔡邕、郑玄等人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了这座城池藏书,外面打翻天他们也懒得管,反正不会有人敢冒着得罪天下读书人的风险,攻打书城。 受他们影响,书院的学子和专门入城读书、抄书的游学士子,也是心无波澜,专注的扑在学问之上。 初平二年的十一月,在一片恐慌中开始,然后就渐渐的归于平静了。 刘襄是在一个月以后拿到的成品望远镜,两节套筒,可伸缩的单筒望远镜,完全抽出来长一尺三寸,就是三十厘米,合拢之后长八寸,就是十八厘米。 物镜镜片是直径一寸半的凹透镜,目镜镜片是一寸二分的凸透镜,为了保护镜片,两端都有能盖上的盖子。 镜筒的内外壁都髹了黑漆,外壁黝黑发亮,像上等的漆器一般润泽饱满,内壁却漆黑一片,没什么反光,不知道用的什么手艺。 为了美观防滑,外侧的套筒上雕刻了嘲风的纹饰,就是那个传说中龙跟鸟生的嘲风,好登高望远,古人总把它的雕像放在大殿屋檐的四角上面。 工匠把嘲风的形象雕刻在望远镜上,是想要附魔的意思? 一共做出来八大一小,九个望远镜,分别用长条状的木盒装了,木盒里面还做了能稳固的支架,垫了柔软的红色丝绸,既美观又能防止碰撞,手艺精湛,美轮美奂,相当不错。 “六位工匠,改良军械,有大功,晋军爵一级,赏万钱。”刘襄下令赏赐,重点是军爵,一万平安通宝也不少,依现在新币的购买力,相当于三斤黄金了。 望远镜做出来了,得想想给谁使用。 当然是军用,要配发将领,要不然都留手里当玩具吗? 数量太少,稀奇名贵,还可以当做异宝赏赐,提高属下的忠诚度。 所以,独挡一面的阎柔、杨槯不能没有。他们两个有,要是崔奕没有,那家伙肯定跟自己闹别扭,必须得给,于公于私都得给。 匠作监的王兴给他个小的当样品,既有了颜面,也能提高他继续想办法制作望远镜的动力。 协助自己统管中军的赵云,不能少了他的。 越骑营经常会有游击任务,严纲也是早期追随自己的元老,任劳任怨,立功不少,不给一个不合适。 加上自己留一个,还有两个空余。 可东、南、西、北四军的关羽、徐荣、张辽、徐晃,还有并州刺史张郃,云帆营校尉太史慈,他们六个,给谁呢?又不给谁呢? 别再弄出个二桃杀三士的故事,那就悲剧了。 干脆留着吧。 谁先立了大功,就当珍宝赏给谁好了,这样还能起到一点激励的作用,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怨气。 主要是太少了,得催促王兴想办法烧玻璃,无瑕疵的水晶太难得,用水晶也太贵了,成本就要六十金一个,大规模制造可玩不起。 召来赵景,命他带一队宿卫骑士,将望远镜送去辽东。 赵云、王兴就在身边,随时能赏赐。 崔奕、严纲,碰面以后再说吧。 命谒者传令阎柔,安排好北境防务,来邺县述职。 明年是192年了,董卓会不会死,长安会不会乱起来,刘襄不知道,但准备工作得做到前面。 留一部分兵力跟袁绍对峙,大部分的注意力要放到河东郡和长安三辅了。 现在,除自己之外,实力最强的是董卓,如果真的出现机会,必须要果断出兵弄死凉州集团,免去西边的威胁。 至于袁绍、袁术,他们的人脉盘根错节,想一战灭了他们其中之一,难度太大了。而且一旦压力太大,有了致命威胁,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摒弃前嫌,突然就联合了,这可说不准啊。 所以推演的时候,一定要把他们的联合算计在内。 暂时扮演袁术的盟友,跟袁绍对峙,让他的六万大军不能收复徐州,他现在只占据了彭城国和沛国的地盘,可养不起这么多的部队,对峙便是削弱他的有效手段。 来年的五王联盟不确定会不会出兵,不出兵就继续跟袁绍对峙,如果刘宠出兵,正好能挑起刘姓诸侯王和世家大族的矛盾,也能更好的消耗袁绍。 到时候,根据形势的发展,决定留在青州的偏师数量即可。 明年的战略重心,要向西边偏移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煮粥不为饮食 甄姜在煮粥,杂粮粥,放了稻米、粟米、豆子、花生,还有红枣、莲子,为了好吃,她还放了各种果脯。 她知道夫君每年会在腊月初八的这一天,亲手煮这种杂粮粥,并且会吃很多,吃到再也吃不下,吃到撑得慌。 撑得很难受。 他只在这一天吃这种粥。 甄姜不知道夫君为何要这么做,但一定很重要。 今年她想为夫君煮粥。 她那个狠心的夫君呀,自从回来那天见了一面,已经一个多月没理她了。 真是的,不就是使了下小性子,想给弟弟谋个官职嘛,这么小气! 再说了,话还没说出口呢,你就算猜到了,不给就不给呗,干嘛不理我。 甄姜气愤的拿着木勺敲了一下陶罐。 “哼!撑死你!” “少君不要发脾气了,好好的给君侯赔个礼,你们总是不见面,岂不是便宜了别人?”贴身侍女苏荷在一旁柔声相劝。 甄姜撅着嘴,拉着长音无奈的说道:“知~道~啦!这不是给他煮了粥,等会就过去道歉嘛,你别烦我了!” “夫妻拌个嘴而已,哪有隔夜仇啊,赔个礼,自然就和好了,少君不要使性子,哪有一个多月都不见面的?君侯不来,你找过去不就好了。” 甄姜撇撇嘴,委委屈屈的低声报怨:“还没来得及拌嘴呢,人就走了。” 苏荷没听清,提醒道:“粥好了,少君快送过去吧。” 说完将热粥盛入白瓷的罐子里面,放入食盒,又装了小碗和佐餐的小菜。 见一切准备停当,甄姜命人抬着食盒,向刘襄的书房走去。 她知道夫君早上起来习惯练一会剑,然后沐浴,之后会在书房用朝食,读一会书,上午的时候去军营巡视,顺便练习骑射,中午和下午在勤政殿办公。 甄姜没猜错,到了书房的时候,刘襄正坐在书案旁边读书。 “夫君,妾给你煮了粥。”她柔声细语的说了一句,陪着笑脸盛粥布菜。 刘襄看着罐子里的腊八粥,叹息了一声,自己煮腊八粥,可不是为了喝粥。 伸手指了指书案对面,示意甄姜坐下。 “甄公当年助我良多,为我落名宗室的名籍簿,没少在洛阳奔波。我需要粮,他便买粮,我需要船,他便买船,我需要工匠,他便招揽工匠,为此花费不下万金。” 他知道不应该跟女人讲道理,但他还是要说,至于听还是不听,那是甄姜的事情。 现在她掌管甄家事务,不能像小女人一样任性。 所以,继续说道:“我都记在心里,也愿意回报在甄家身上。甄俨看着我的内府库房,甄家在我的治下,有三百多家粮铺,四十多个收粮的队伍,十余处大粮仓,一万多的伙计围绕着粮食生意运转。 两条粮食命脉,你们甄家把持着一条,权力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 为娘家争权,这是政治联姻避免不了的,可以理解,但得有度。 甄家官职不高,名望不大,可实权并不小。 蔡琰的娘家,有蔡邕这个天下知名的大儒,有袁滂这个致仕的三朝元老,原本名望就很高,现在袁涣负责建筑书城,袁滂成为书城祭酒,蔡邕成为管理书籍的秘书监令,名望更上一层楼。 但实权只有城门校尉这五千兵马。 论权力,是赶不上甄家的。 两家一个有权,一个有名,谁也不差,甄姜是正妻,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原本中山甄氏只是个落魄的世家,行商贾之事,资财不少,社会地位并不高,是刘襄一手扶植起来的,已经成为他治下实权最大的家族,还要贪心吗? 甄姜低着头,小意的赔礼:“夫君,妾知道错了,没想要争权,就是甄尧已经十六了,想让夫君给他个好看的出身。” “甄尧才十六,着什么急?” “夫君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统领大军,名震天下了。”甄姜仰慕的看着自己的夫君,目光灼灼,自豪满溢。 刘襄叹息着摇了摇头:“那是逼不得已,挣扎求生罢了,我宁可在那个时候能够平平静静的生活。” 这是他的真心话,谁会愿意穿越到绑架现场呢?还是被绑架的那一个。 临死挣扎而已,为了求生,不择手段,可一点都不光彩。 他揉了揉太阳穴,从那段近乎绝望的心路历程中挣脱出来,低声说道:“等甄尧二十岁的时候,举个孝廉,步入官场正途,这才是金光大道,现在着什么急。” 汉末虽然是乱世,但举孝廉出仕,仍旧是正途,会被人高看一眼,认为是才德兼备之士。 直接征辟为吏的,总会矮一头。 这是主流价值观。 “让甄尧读书治学,修身养性,年纪到了,吾自会举他为孝廉,若是成了纨绔子弟,敢残民害命,吾亲自执刀,为他行斩首之刑。”刘襄告诫了一句。 这种外戚、权贵家的孩子,是在富贵权势中泡大的,特别容易不把人当人,必须得严加管束,让他们有敬畏之心。 “是,妾身记得了,一定会管束家人,不让他们为夫君抹黑。”甄姜柔声应答。 刘襄拿起书卷,轻声说道:“回去吧,我看会书便要去巡营了。” “那夫君要记得喝粥,妾告退了。”甄姜也不知道夫君原谅自己了没有,无奈的行礼告退了。 刘襄看了会书,便领着宿卫去营中巡视,这是他坚持了很多年的习惯,至今还记得跟崔奕学习带兵之时,他教给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巡营。 “你得让手下的袍泽认得你。” 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直到刘襄走出书房,那罐子腊八粥,仍旧一口未动。 裂痕一旦产生,便无法弥补,特别是他这个缺乏安全感,疑心病很重的性子。 倒不是怕里面有毒,只是不想吃而已。 腊月的军营,仍旧要出操,但很少安排重体力训练,观旗列阵,背诵军规,跑步热身,让士卒不会过于松懈,刘襄在校场旁观了一会,回到中军节堂安坐。 今天不想练习骑射了。 取出带来的腊八粥材料,就着蜂窝煤炉,动手煮粥。 看着粥水沸腾,看着逐渐粘稠的腊八粥,他一边拿着勺子搅拌,一边回忆着现代的生活。 记忆越来越模糊了,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汉末军阀。 势力平衡,勾心斗角,已经成了日常生活,就连家中妻妾,也要提防她们背后的家族。 政治联姻啊,容不下真实的感情,每句话都得猜测隐藏的含义。 身边的属下也好,面对的敌人也罢,一个个的都是人精,不能丝毫掉以轻心,每个决定都得反复的推敲,每句言辞都得仔细的斟酌。 自己不能停步,得快速的成长。 这个时代,不会等候那些停步不前的人。 第三百八十六章 河东的攻略计划 腊月初八,刘襄窝在军营里喝粥,阎柔快马赶到了邺县。 自西河郡穿越吕梁山,从太原走白径,又横穿太行山,经赵国到邺县,山路崎岖,寒风刺骨,他马不停蹄,昼夜兼程的赶了六天的路。 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两年多没见到主公了,这两年主公麾下多了很多人,很多不同派系的士人。 谁知道那些士族子弟会不会说他的坏话? 领兵在外的大将,最怕的就是主君的猜忌。 这次主公召唤,他得表现得恭顺,要给主公一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忠诚可靠的感觉。 主公志向远大,势力越来越强,正值天下大乱,未来必能登顶至尊,自己必须要表现出臣子对君王诚惶诚恐的畏惧感。 进城之后毫不耽误,直接求见,临近正午之时,被召到了邺县大营的中军节堂,见到了正在处理军务的刘襄。 “末将奉命述职,拜见主公。”阎柔躬身行礼。 “去冲碗姜茶,为子明驱驱寒气。”刘襄吩咐了宿卫一声,转过头来,看着身裹皮裘,带着翻毛的帽子,眉毛胡须皆挂了冰霜的阎柔,感动的说道: “子明辛苦了,这次召你回来,是有大事相商,咱们有大仗要打了。” 他真心没想到阎柔会来得这么快,自己一道命令,阎子明便顶风冒雪而来,还是这些元从大将值得信重。 他们的富贵荣辱全都系于自己一人之身,比那些心系家族,各有打算的士族之人,要可信得多。 阎柔一抱拳,朗声说道:“愿为主公杀敌效死!” 刘襄点点头,一指左手边的案几:“坐下说话,先把姜茶喝了。” “谢主公。”阎柔坐下之时,姜茶已经冲好,他端起碗一边暖手,一边吸溜吸溜的喝茶,热茶下肚,身体暖和了不少,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脱下了冻硬的皮裘,感觉舒服多了。 刘襄等他喝完,缓解了寒意,才开口说道:“吾观长安要乱,此为夺取关中的良机。自并州入关中,有两条路,在河东郡的蒲坂津西渡黄河,以及在上郡沿洛水南下。” 阎柔想着并州地形,说道:“上郡渺无人烟,补给困难,地势崎岖难行,大军调动不易。” 刘襄赞同他的观点:“没错,这一路只能作为偏师,牵扯左冯翊的兵力,主力大军必须从河东出发。” “主公要打河东?” “先打河东,再进关中三辅!两地得连续作战。”刘襄皱着眉头,为难的说道:“来年正月,徐州恐有战事,吾难以调动中军给你太大的支持。” 阎柔信心满满的回道:“并州有四万守备军团,加上后军和度辽营,五万人马足以取下河东。” “白波贼在河东闹得很凶,又有南匈奴的于夫罗跟他们结盟,声势很大,最少也有十万人,不可掉以轻心。”刘襄拿过舆图,准备跟阎柔讲解攻略河东郡的想法: “白波贼在永安,驻扎大军四万有余,跟张郃的两万人在界山一线对峙,其余分驻各县就食,以临汾和安邑的兵力最多。 匈奴人有上万骑兵,大多屯驻在河东郡东南的解县一带,方便他们渡河劫掠弘农和左冯翊,河东已经被他们祸害得人烟稀少,难以养活这帮畜牲了。 开春之后,张郃兵出界山,徐晃自怀县西进,从天井关一线调动五千人,汇合右军凑足万人,佯攻箕关。 从东、北两路吸引敌军的注意之后,你部两万人马趁黄河尚未解冻,沿河道极速南下,冲出龙门,夺取皮氏县,威逼临汾。 三路兵马齐出,敌人必定混乱,你要寻找战机,快速拿下河东。” 阎柔思考了一下具体战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某先率骑兵冲出龙门,张郃、徐晃再出兵牵制敌人,为我部分担压力。” 刘襄点了点头,他知道阎柔想打一个出其不意,忍不住提醒道:“龙门虽然没有建筑关卡,可地形险峻,我在那挡住过鲜卑人,知道那里的凶险,你必须要快,快到敌人反应不过来,才能冲出龙门,那里不适合强攻硬打。 若事不成,便退回西河郡,走兹县,过吕梁山,进入太原郡,汇合张郃所部,攻破永安,沿汾水南下。” “区区白波贼寇和几个匈奴人,怎能与主公相提并论?他们挡不住我。主公放心,阎某必为主公拿下河东!”阎柔拍了个小马屁。 他信心很足,白波黄巾缺乏训练,武器装备不足,老弱病残齐上阵,人数只多了一两倍,不难击败。 那些南匈奴人早就堕落了,这些年一直被鲜卑人吊打,虽然号称万骑,但战力也就那样,自己部下的五千骑兵足以干翻他们。 刘襄对于攻打河东,也不怎么担心,只要阎柔能顺利突破龙门,后面的战斗难度不会太大。 这次出动三路大军,共计步骑五万,其中有度辽营和右军、后军的一万五千精锐,战力足够了。 这也是他敢两线作战的原因所在。 “徐州这边只是配合盟友,削弱袁绍,战斗规模不会太大,我会尽快结束战事,然后率骑兵西进,与你汇合之后,等待战机,兵进长安。”刘襄做了最后的安排。 大战代表了功勋,阎柔的爵位已经是关内侯了,再进一步,就是实封的侯爵,他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时不我待,末将这便回西河整军南下,早日为主公拿下河东。” “子明一路奔波劳苦,休息几天再回吧。”刘襄劝道。 阎柔哈哈一笑:“多谢主公关怀,这些年在军中锻炼,体魄强健了不少,区区风雪,不足挂齿。早日拿下河东,才能做足攻略三辅的准备。” “辛苦子明了,来年正月十五,张郃、徐晃两部便会出兵河东,你部如何行动,可便宜行事。” 说到这里,刘襄突然想起,望远镜的事情差点忘记了,现在气氛正好,正是锦上添花的时候,来不及去宫内取个新的了,拿起自己随身的望远镜,递给阎柔。 “此物可观远景,于军兵调动有大用,前几天才刚刚做成,我随身带了一个,送给子明了。” 阎柔不知道这个粗有一握,巴掌长的,黑黢黢的圆筒,到底是个啥玩意,但主公是有大本事的,有好几个神异的发明,这肯定是个好物件。 赶紧双手接了过来。 拿在手里上下左右的看了看,没看懂。 “主公,这个物件,如何操作啊?” 刘襄绕过奏案,领着阎柔走出大堂,指了指着远处的城楼,出言指导:“打开两边的盖子,抽出套筒,细的一端对着眼睛,粗的一端对着你想看的地方,此物叫望远镜,顾名思义,可观察远处的事物。” 阎柔拔下盖子,发现两端的盖子还有细绳与筒身相连,不用担心掉落,盖子下面是毫无瑕疵的水玉。 这可是名贵之物,怨不得要用盖子保护。 轻轻的拉长套筒,里面是水玉,他舍不得使劲,万一坏了呢?多可惜。 听主公指导,细的一端对准眼睛,粗的一端对准了远处的城楼。 “嘶~”他长吸了一口寒冬腊月的冷气,冻得打了个激灵,手里的望远镜差点被扔出去。 连忙握紧双手,防止这等异宝掉落,眯缝着被怼了一下的左眼,惊异的转头看看刘襄,又扭头看了看一里多地以外的城楼,不太自信的问道: “主公,某方才看到了城上守卫的长相,这…这可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刘襄肯定了他的观察结果:“确实能看到,平地会近一些,登上城楼,可观十余里,方便观察敌军的阵型调动,也可看到敌军主将的调兵旗号,这就是制造此物的初衷。” “果然是神异之宝!主公真神人也!”阎柔极为震惊,赞美之词都想不起来了,翻来覆去就这两句,错失了一个拍马屁的良机。 刘襄递过装望远镜的木盒,阻止了拿着望远镜,转着身子四处观瞧的阎柔。 “收起来吧,这是你的了,以后再慢慢看。” “多谢主公赏赐,这等异宝举世难求,某定会妥善保管。” “这是辅助你作战的,小心一点别被人偷走就好,不必过于珍视。至于河东的战事,吾会传令张郃、徐晃,河东战局,由你统管。” “谢主公信重!” 阎柔匆匆而来,领了令箭虎符,得了异宝,又骑上马匆匆而走。 徐州、河东,会不会两线作战,就看正月十五,五王联盟的会盟祭天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跃龙门 六年前,刘襄率领七千兵力,在龙门口,一战歼灭鲜卑单于五万骑兵,守住了河东郡,打断了鲜卑人的脊梁。 六年后,他的部下,要冲出龙门,攻占河东。 命运仿佛转了一个圈,龙门再次成为河东之战的焦点。 刘襄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他去不了龙门口了。 他得去找袁绍这个中年大叔,玩一场打与被打的游戏,当然,前提是五王联盟敢向袁绍呲牙,他们要是敢扑上去,安平军就会随后跟进,帮他们揍一顿袁本初。 如此一来,分割中原的目的就真正的达到了。 诸侯并起,跑马圈地的阶段即将结束,大汉空余的地盘不多了,只剩下了扬州的吴郡、会稽郡和豫章郡。 哦,对了,还有个最南边的交趾刺史部。 现在这个时间段,大汉只有十二州加一部,交趾刺史部还不能叫交州,得到十几年以后的建安八年,曹老板才把那里改成交州,承认它是大汉十三州之一。 交州的地域很大,与扬州、荆州、益州三州交界,包括现代的广东、广西、越南中北部,有七郡五十六县,人口一百万多点。 可它的存在感太低了,那地方若是想要圈地自保,还有点执行空间,想争霸天下,那是一丝可能也没有。 无论是地缘、人口、技术,还是文化认可度,都是大汉最差的。 自秦朝以来,几百年的时间,交州都是挨揍的货。 不说他们实力拉胯的问题,单说认同感,不论是江东、中原,还是河北,从世家到黔首,都不会认可这些南方土人,成为他们的统治者。 民心向背,是最大的阻碍。 在汉人大批南迁,开发两广之前,交州那地界,没有参与争天下的资格。 在刘襄的心里面,交州从来不是威胁。 真正有威胁的是关中,是中原,是江东,是荆州,或许还能算上巴蜀。 占据关中的董卓,占据益州的刘焉,占据荆州的刘表,中原的曹操、袁术、袁绍,这些人,才是他的对手。 也许还有自己扶植起来的刘宠。 腊月的寒冷一天天的退去,气温在逐渐的升高,初平二年悄无声息的到来。 新年第一天,他就接到了一个好消息。 去年张鲁在酒宴上刺杀了张修,吞并了他的部曲,用五斗米道的教义改组了天师道,吃掉了五斗米道的教众,掌控了汉中。 孙坚攻阳平关不克。 沮授又使了一出反间计,逼得七姓夷王朴胡造反,孙坚趁机再次攻关,张鲁的兵力被调动,谭免免突然从斜谷冲了出来,领兵奇袭南郑,强攻三日夜,破城而入,斩杀张鲁。 然后这家伙以刘襄五斗米道奉道祭酒的名号,收服了张修原本的部下,夷王朴胡和賨人首领杜濩。 汉中平定。 但是,谭免免心眼很直,没有刘襄的命令,谁也别想拿走汉中的地盘,曾经跟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孙坚也不行。 孙坚说谭免免窃取汉中,谭免免来信报功,沮授发信献计,武都、汉中可分不可合。 三封信,三波信使,同一天到来。 汉中当然不能给孙坚,他还不是刘襄的部将,虽然孙坚把家眷送到了冀州,可从来没有说过投效的话语,他现在是大汉的武都太守,讨逆将军,只能算是盟友。 自己的地盘不能给他,沮授也是打着帮忙抵御董卓和刘焉的旗号,过去做客的。 谭免免必须重赏,这是带着地盘来投,虽然他一直以刘襄的部将自居,但性质不一样。 刘襄分别写了回信。 “任命谭免免为汉中太守,晋爵关内侯。任命朴胡为汉中左都尉,任命杜濩为汉中右都尉。” “沮授升任军师中郎将,节制汉中兵马,兼理汉中诸事。” 这些任命由谒者持节颁布,印绶、兵符也一并带去。 刘襄虽然有假节之权,但真心管不着汉中之地,要谒者正儿八经的持节传令,就是想让白马羌谭免免和賨人朴胡、杜濩,觉得这是正统的任命,有仪式感,让他们三人对刘襄更加认同。 反正他们也闹不清楚朝廷的权利格局,用先帝赐予的正统符节任命官职,防备他们被长安的“伪帝”拉拢,上一道保险而已。 汉中离长安太近了,不得不用些小花招。 给孙坚的,是半私信半公文的书信。 信中表示,汉中是自己的部下打下来的,不能给他,会让部下寒心,想任命孙坚兼任凉州刺史,等自己讨伐董卓的时候,希望他能一起出兵,事成之后,愿表孙坚为凉州牧,征西将军。 这算是试探吧,如果他愿意接受凉州刺史的任命,就是加入了自己的阵营,不再是心照不宣的盟友关系了。 书信需要经历千山万水,汉中、武都的反应短时间内收不到具体的情报。 刘襄不可能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干等着那边的反馈。 初平三年正月初五,他领着四千胡骑向青州进发,没走北岸自己的地盘,反而在黎阳过黄河,从陈留郡、东郡的地界,呼啸而过。 为的是震慑一下留守兖州的张邈、陈宫等人,以防他们有什么歪心思,虽然兖州的兵力都被曹操抽调到了南阳战场,但世家的私兵部曲曹老板可调不动。 需要防备他们趁着打袁绍的时候,偷袭五王联盟的地盘,影响刘宠的决心。 看着张邈等人龟缩在城中,一副死也不出门的样子,应该会有点效果吧? 胡骑营穿越兖州向青州奔驰,另一批胡骑也在高速行进。 阎柔将步卒交给徐荣统管,自己带着五千胡骑,沿着黄河河道向龙门扑去。 战马的蹄子被厚厚的麻布包裹,怕大队马群聚在一起,会踏碎冰层,他将骑兵分做百人一队,每队间隔百米以上,以千人为一团,每团间隔两里。 五千胡骑的行进队伍拉长到了十八里地。 这样行军很冒险,若中途遇见偷袭,至少有一团骑卒会反应不过来,但敌人也讨不了好,前后的骑兵正好奔驰两里地,是最能发挥冲击力的距离。 “加快速度,初十之前,抵达龙门。” 阎柔在队伍的中间地段,此时正站在河岸的高坡上,拿着个黑黢黢的小棒棒,怼在脑袋上,奇奇怪怪的前后比量。 部下都很奇怪,这是邺县新流行的舞姿吗? 不好看。 望远镜的事情,阎柔谁也没告诉,只是贴身带着。 “主公真神人也,有了这个,行军的队伍拉长也不怕了。”他低声感叹了一句,继续命令加速。 六天时间,度辽营行进五百里,冲出龙门口,直抵皮氏县城。 一路坦途,毫无障碍。 “贼寇就是贼寇,完全不通军略,担心他们堵截龙门,还真是高看他们了。” 看着城上不多的守军,阎柔觉得自己和主公的担心,实在是高估对手了。皮氏这破地方要人没人,要粮没粮,那些白波贼完全不重视啊。 “传令徐荣,加速行军。传令张辽、徐晃,兵进河东。” 留下一千轻骑,看护龙门,阎柔率领四千骑兵直接南下。 匈奴人在南边的通县附近,看皮氏县的状态,他们对于龙门方向,没有什么防备啊。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偷袭一下,就算灭不了敌人的主力,也要消减他们的战力。 匈奴人骑兵很多,就算这几年以抢劫汉人为生,不用大规模的放牧,可城池里面养不活那么多的马群,他们可没有汉人的后勤能力,必然要出城放马的。 偷袭牧人的马群,度辽营可太在行了,这些年没少干这事。 广阔的草原能让胡人四处躲藏,河东这样的内地,看你们还往哪跑?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以退为进 正月十三,刘襄在琅琊郡收到了阎柔冲出龙门的战报,他心中大定,河东战事最难的一关已经过了。 果然如他所料,五天后捷报传来,徐荣攻克皮氏县,阎柔于黄河东岸,大破匈奴骑兵,杀敌六千有余,俘虏一千五百人,余者逃散,尚有残敌在解县龟缩,已不足为虑。 翻开详细战报,徐荣在一千骑兵的接应下,于正月十五顺利走出龙门,次日开始攻城,皮氏县守军不足三千,老弱妇孺掺杂,战力低下。 我军无有攻城器械,白日以弓弩杀伤为主,意在消耗守军,夜间使飞梯蚁附,全力猛攻,顺利登城,占领皮氏。 县中饿殍遍地,极为凄惨,只有万余百姓存活,可军粮不足,难以赈济。 刘襄叹息一声,西河郡存粮本就不多,黄河解封在即,道路又不畅通,供给军需尚且为难,实在顾不上这些百姓了。 只有打下临汾、永安一线,从太原沿汾水运送粮食,才有能力赈济灾民。皮氏小县尚且如此,其他县城的灾民怕是更多,白波贼哪还有一丝黄巾起义的样子。 他们就是害民、虐民的贼寇。 河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凄惨。 刘襄叹息着打开了阎柔的战报。 度辽营四千骑兵南下,两千轻骑四散而出,偷袭匈奴人在外放牧的马群和牛羊,击杀牧人上千,缴获战马五百匹,劣马七千有余,牛羊两千头。 彻底激怒了在城里猫冬的匈奴人。 单于于夫罗带领骑兵八千余人,出城追剿,一路追到了黄河岸边,阎柔领两千铁甲骑兵突击其后,勾引匈奴人的轻骑沿河岸迂回,攻其两翼,一举将匈奴人压进了黄河河道。 龙门下游的黄河还没解封,冰面纵马虽然冒险,但仍能一战,匈奴人毫不在意的冲上了黄河冰面。 可这段冰层被做了手脚,并不稳固,几千骑兵纵马践踏,冰层不断的开裂,塌陷,想要在冰面上调整队形,返身作战的匈奴骑兵,大多落水而亡,只有三五百人幸运的避过劫难,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对岸。 临近河岸的一千余人缴械投降,加上后续又俘虏了一些命大的,总计一千五百匈奴人成为了俘虏,存活的战马、驮马不足两千。 解县还有千余匈奴人,拒绝投降,正被堵在城里,等待步卒过来攻城。 看完战报,刘襄更放心了,匈奴主力已灭,张郃在北,徐晃在东,阎柔、徐荣在西,五万大军合围,区区白波贼,覆灭在即。 当初他们能将牛辅赶去左冯翊,不是自身战力有多强,是洪水冲散了李傕、郭汜等人的三万主力,牛辅手里只有几千人,当然对付不了十万贼兵,后来在蒲坂津收拢残兵,也不过万人之数。 牛辅着急回关中募兵,自然就撤退了。 河东战局,不必担心,刘襄可以安心的处理徐州战事了。 三天前,以刘宠为盟主的五王联盟祭天。 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还没等沛王世子求救,被袁绍占据地盘的彭城王刘衹,不知道是怎么跑出来的,在会盟当天,哭诉袁本初霸道无礼,占据国境,搜刮子民,求盟主刘宠给他主持公道。 沛王世子是个聪明孩子,当即跑出人群,跟着刘衹一起哭。 所以,五王会盟就变成了七国联盟,刘宠在祭天的高台上,当着众人宣布,要讨伐不臣,先干掉袁本初这个霸占王国的逆贼。 幸亏下邳王刘意死得早,又没儿子,下邳国的国号还在,但已经没有王爵在位了。 要是他还活着,刘宠不得搞出个八国联军来? 被占据国境,怨仇很大呀,完全不用自己去挑拨,刘襄乐呵呵的加派了缇骑,命他们严密监视闲居在冀州的几个王爷,以防这几个人搞事情。 今天,正月十八,陈国国相骆俊,奉刘宠之命出使,与刘襄正式结盟,希望他能念在同是汉室宗亲的份上,一起出兵讨伐袁绍。 五王联盟也好,七国联军也罢,可用之兵只有三万多点,民夫倒是又凑出了四万,但他们打不过袁绍啊。 没有安平军和徐州黄巾拖着,他们可能早就被灭了,这一点,刘宠很清楚,所以来求救了。 带了不少珍贵的礼物。 金银珠宝三大车,美女乐姬二十人。 骆俊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七王愿上表陛下,为刘襄请封王爵。 这事被他拒绝了:“王爵就算了,国贼乱政,陛下无法行使皇权,此时接受册封,恐遭人非议。礼物我收下了,骆相放心,陈王出兵之日,便是我军开拔之时。” “多谢骠骑大将军高义。”骆俊满意的告辞了。 这个时间段不是封王的好时候,董卓把持朝政,等于是接受了他的册封,名不正言不顺,会被人骂,也容易遭受围攻。 至于出兵的事,这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刘宠先上,安平军才会随后跟进。 刘襄推测,他一旦跟袁绍打起来,袁术必然有动作。 这两年袁氏兄弟都不太好过,袁绍只余两国之地,被他派去扬州的袁遗丢了地盘,九江太守刘邈和丹阳太守周昕,只是盟友,还不是他的属下。 袁术开局不错,可现在汝南被打烂了,南阳被曹操占了,他虽然又占据了扬州的庐江郡,但人口、兵马都大不如前。 这个时候,袁公路会怎么做呢? 是联合仇人袁本初,还是趁机出兵,弄死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而袁绍会怎么应对呢? 彭城国还好,沛国两面被刘宠包围,西南跟袁术交界,南面连接扬州九江郡。 说实话,现在袁绍进退两难,说是四面皆敌也不为过。 九江太守刘邈也是宗室出身,还就是被袁氏发力除国的琅琊王一枝,是琅琊孝王刘京的五世孙,现任琅琊王刘容是他哥,哥哥突然病死,琅琊除国,然后袁本初就来当太守了。 他能混到袁绍的阵营,真心挺奇怪的。 袁绍不会怀疑吗?特别是在这种危难的时候。 他的谋主逢纪又出主意了:“主公,现在三面皆敌,不是逞强之时,彭城国与沛国难养大军,不如以退为进。” 虽然逢纪之前分兵回救徐州的计策没成功,但袁绍不会表现出不信任的态度,危难之时,更要收拢人心。 “何为以退为进?” “扬州广大,可修养生息,长江天险,可抵御攻伐,不如暂且退兵,拿下扬州,积聚力量,再图反攻。”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上策虽好 我不想选 “以退为进?” 袁绍念叨着这个词,心中极为不甘。 逢纪继续相劝:“毒蛇噬手,壮士断腕!主公,当速做决断。” 退入江东容易,想回来可就难了,袁绍不甘心呐。 “吾尚有六万大军,难道不堪一战吗?”他扫视着一众属下。 淳于琼是他的死忠,自洛阳就发誓追随,上前一步,抱拳请命:“主公,某愿率军死战,胆敢犯境之人,必斩其首级,以彰我军军威!” 袁绍很欣慰,可还没等他出言赞赏,郭图就先说话了: “淳于将军此言差矣,陈王虽勇,其部战力羸弱,击败不难。袁公路久战疲惫,退之易也。可骠骑将军刘宜程呢?淳于将军可有信心挡住他的兵锋?” 说完面向袁绍,揖手行礼,劝谏道:“敌军多路而来,绝不可硬拼,此处已为死地,留不得啊,望主公早下决断!” 袁绍强压怒火,朗声说道:“如今只有陈王刘宠陈兵边界,刘宜程、袁公路尚未发兵,诸位当思考如何让他们罢兵息战,而不是劝我未战先逃!” 不战而逃,畏敌如鼠的名声可不好听,他不想背上这种污名。 而退去江东,真的是好办法吗? 他扫视着一众属下,这些人有多少愿意跟自己走呢?就算他们愿意,他们背后的家族,又有几个愿意举族搬迁呢? 他也是士族出身,非常清楚士族的生存之道,谁占了他们的家乡,他们就会投资谁,永远站在胜利者的一边,如此,才能让家族绵延不绝。 想要带着麾下的士族一起走,要么让他们看到生存危机,要么就得许给他们更大的利益。 退走真的能保存实力吗?袁绍很怀疑。 他的根基是汝南袁氏的名望,有此名望便能聚拢士族。 未战先逃,名望必然折损,丢土失地,麾下士族必然星散。 如何反攻? 拿什么打回来? “吾非怯懦之辈,尚未接战,怎可言败?诸位,当与我同心协力,击退敌军才是,不可再说退却之言。”袁绍坚定信念,不能就这么退走。 陈硅也是不想去江东的,他家在徐州,人脉在中原,过了江,就是寄人篱下,那种日子可不好过。 “启禀主公,拖住公路不难,只需联络曹孟德陈兵汝南边界,再让刘九江、周丹阳出兵庐江边界即可。难在如何才能打消刘骠骑的发兵之心。” 嗯,这才是幕僚该有的态度,袁绍满意的抚了下胡须,顺着陈硅的话题分析道: “那刘宜程曾与我结盟,是为取青州之地。后来,不知袁公路许了什么好处,其两次出兵,都是为了给袁公路解围,并未大肆侵吞州郡,意图非常明显,不愿死战,不想消耗兵力。” “主公,据探子回报,那刘宜程已经收了陈王等人的礼,发兵在即,不可存侥幸之心,需早做准备啊。” 逢纪是真心不看好留在沛国和彭城国,这里养不起六万大军,粮草还需要九江、丹阳支援,不是长久之计。 与刘宜程对峙,大军便被拖住,消耗粮草却无所作为,不可取也。 曹孟德直奔西南,在他看来,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若无法联合各路诸侯一致讨伐,不如暂避锋芒,积聚实力。 他还是想要劝谏:“主公……” “元图!”袁绍一瞪眼,打断了他的话语:“不要再说了,吾意已决,何必伤了颜面。” “是。”逢纪躬身行了一礼,后退几步,坐回到案几之后。 袁绍再次扫视了一众属下,高声说道:“我军要抱着死战之心,必令刘宜程踌躇不前,何人愿意出使,将此意传达于他,若能说服他罢兵息战,计大功一件。” 逢纪叹息一声,不看好出使。 郭图等人互相看看,都没有信心,不愿出头。 陈硅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陈登无奈的起身,绕过案几,前行两步,拱手说道:“启禀主公,吾愿出使,只是不知该许下何等条件?还望主公示下。” 袁绍心说,不外乎地盘、资财、美女。 美人好说,去民间寻来便是,可地盘、资财,他也缺啊,犹豫了一下,问道:“吾有一女,愿与他结成姻亲,元龙认为,此事能否成行?” 陈登琢磨了一下,能与汝南袁氏结亲,这是好事,可其中有些关碍。 “刘骠骑已有正妻,主公之女绝不可为妾,若是逼人休妻,于名声有损。” “他可有亲生兄弟?” 陈登回道:“刘骠骑这一枝只有他一人。” 袁绍遗憾的叹息一声,若是能把刘宜程招为女婿,两家联姻,难题便解了,后续的好处可就太多了。 “若割东海郡给他,再赔些资财,可否?” 陈登双眼下垂,怕被人看到目光中的鄙视之意,委婉的说道:“主公,东海黄巾猖獗,不好拿出来谈判。” 袁绍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东海郡只是名义上属于自己,拿出来谈判会显得没有诚意,容易结仇,可给别的,他舍不得呀。 陈登说完话,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他们家原本跟袁术的关系更好,父亲更是跟袁公路私交甚笃,但袁绍占了徐州,他父亲便跟袁术那边断了关系,一心辅佐袁绍。 他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明智,可已经走到这一步,难以回头了。 “主公,吾有上中下三策,可解眼下困局!” 袁绍眼前一亮:“元龙且细细说来。” 陈登指点江山,朗声说道:“方今天下,刘宜程实力为最,可联络各方诸侯,共同讨伐,此为上策。” “上策虽好,却难以做到啊。”袁绍拒绝了上策,真心做不到,董卓是国贼,不可联合,袁术恨不得他马上就死,不会联合,刘氏王爵要夺回国境,不能联合。 “元龙且说中策。” “将彭城国送给刘骠骑,那刘氏诸王想要夺回沛国与彭城国,只需大张旗鼓的将彭城相送,难题便到了对方手里,两家必然猜忌,联盟之势必然断绝。 只需刘骠骑心生犹豫,我军便可全力击败刘宠,困局自解。此为中策。” 袁绍点点头,这个计策不错,拖住袁术,击败刘宠,只剩刘襄一路兵马,依照他不愿死战的态度,又会回到对峙的阶段,生死危机自然解除。 可他很好奇下策是什么:“还有一策,一并说来。” “大张旗鼓的派出使节,假意与刘骠骑谈判,使者全力拖延时间,我军分兵攻入陈国,击杀刘宠之后,即刻回军,抵挡刘骠骑南下。此为下策。” 陈登提出三策,他最希望的是施行上策,这才是真正解决困境的办法。 袁绍沉吟片刻,他觉得下策最合心意,不用付出太多的代价。 谋算归谋算,选择归选择,很多时候,明明知道最正确的是什么,可就是不去做,不想做,不能做。 千百年来,比比皆是。 第三百九十章 勇者赏 怯者斩 袁绍思考了半天,上策实在做不到,下策虽然喜欢,但太冒险了,最终忍着心疼,决定采用中策。 派出使节分赴四方,联络曹操、刘邈、周昕,让他们拖住袁术。 只有拖住袁术,应对刘襄和刘宠的计策才能施行。 袁绍要送彭城国,与刘襄修好的消息,自然由士人传了出去,传得沸沸扬扬,刘宠心生忐忑,国相骆俊又被派去了开阳,想探一探刘襄的口风。 与此同时,陈登作为正使,也到了开阳。 刘襄先后接见了两人,并未正面答复陈登,只说需要考虑,见骆俊之时,信誓旦旦的表示,不会背弃盟友,宗亲才是一家人,血脉相连,怎能同室操戈? 还让他给刘宠带话,整军备战,小心提防,这是袁绍的离间计,不可上当。 打发了骆俊,他与荀彧、荀谌两兄弟商议要不要彭城国的问题。 荀彧办完分田、建民团的事情,已经卸任青州刺史,专心做骠骑将军府的主簿,除了府中诸事,还要署理境内士族、宗族开拓乐浪半岛的事情。 已经说动了十几个家族,两千多人,待气温再回升一点,他们便要搭辽东舰队的顺风船,去半岛开荒,因为是第一批响应的,刘襄给了好政策,除了战略要地,其他地方的荒原,任其挑选。 青州刺史由郭典接任。 郭典是冀州巨鹿太守,极为擅长防御作战,当年张角三兄弟在巨鹿起事,面对几十万黄巾主力,他居然能守住郡治不失,绝对是个人才。 投降这几年,仍旧担任巨鹿太守,安安稳稳,非常配合分田,建民团,减赋税,削世家大族部曲的政策,没什么怨言,可以用。 所以调任北海太守,兼任青州刺史,目的就是让他守住青州。 刘襄暂时没有拿下兖州、徐州的计划,地势太平,敌人太多,不好守,会拖住大量的兵力,不划算。 彭城国也是这个问题,还要跟自己扶植起来的七国联盟起冲突,鸡肋啊。 三人商量了半天,觉得接收彭城国弊大于利,不要也罢。 彭城和琅琊中间还隔着东海郡,不剿灭东海的黄巾,那就是块飞地,现在形势复杂,不是拓地的好时候。 决定了这事,又聊起了支援刘宠,进攻袁绍的话题。 荀谌有些忧愁:“主公,无论是穿过东海进攻彭城,还是绕行泰山、鲁国,进攻沛国,我军的粮道都不安稳,这是极大的隐患呀,不可不慎。” “友若不必忧心,吾不会大规模进攻袁绍。步卒南下东海,做出要打彭城的姿态,牵制敌方兵力即可。吾会领骑兵绕道鲁国,支援刘宠,粮草自然由他们提供,若事有不协,以骑兵的速度,足以全身而退。” 荀彧笑而不语,主公只答应帮助刘宠,从没说过要独自攻伐袁绍,该拼命的是他们,该着急的也是他们。 事实就是如此,刘襄准备留下两万人马给郭典防守青州,其余兵马,分三路南下。 张辽领步卒一万五,胡骑两千,沿沂水河道,南下东海郡郡治郯县,能攻下城池最好,攻不下也无所谓,这一路的目的是吸引东海黄巾的兵力。 东海郡是东西走向的长条状地域,东到大海,西连泰山郡和鲁国,南边是彭城国和下邳国。 郯县在东海郡的中间地带,正南是下邳国,西南是彭城国。 张辽威胁郯县,吸引东海黄巾的注意力之后,关羽领一万五千步卒,以乐进为辅,向西南行军,进攻兰陵,做出攻占东海郡西部五县,顺势南下彭城国的姿态,吸引袁绍军注意力。 刘襄领六千骑兵绕路鲁国,汇合刘宠调到鲁国的一万步卒,一万民夫,进攻沛国公丘,然后在昭阳湖北岸停驻,等待刘宠大军接应。 刘宠的另一路兵马,有两万步卒两万民夫,已经调动到山阳郡潜伏,他们会突入沛国,攻占沛县,接应刘襄渡过昭阳湖。 这一路才是进攻的主力。 在沛国西线的陈国、梁国境内,由梁王带着一万民夫还有征集的流民,鼓噪声势,作为迷惑敌人的疑兵,根本没有战斗力,也不会真的出兵。 正月二十五,刘宠传信,兵力已经布置到位,粮草补给也准备周全,他已领兵到达山阳郡湖陆县,离沛县不足百里,随时能够沿泗水东进。 刘襄这几日一直晾着陈登,既不回绝,也不答应,就是在拖延时间,企图迷惑袁绍。 现在刘宠已经调动完毕,他也该出兵了。 “文若,开始跟陈元龙谈判吧,就说我想要徐州。”刘襄坏笑着对荀彧挑了挑眉:“拖住他,看你的了!” 荀彧微笑回问:“主公想收服陈元龙?此人确有大才。” 陈登虽然有才,但他的家族可不好摆平,刘襄没有一定要用他的想法,只是不想他被袁绍所用。 “此人是大才,所以不能放回去,暂时拖住他吧,不行的话,直接扣押。” 见荀彧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他转头看着荀谌说道:“友若随张辽南下,为他查遗补缺,那一路情况比较复杂,劳你费心了。” 荀谌揖手领命:“主公放心,吾会辅助张文远,处理好郯县战局。” 两路步卒依令开拔不提,刘襄率领两千胡骑,三千越骑,骁骑营和宿卫,共计六千七百骑兵,穿过泰山郡南部,行军三百四十里,来到了鲁国南部的蕃县,与七国联盟的一万大军汇合。 此地距离沛国公丘不足四十里,都在南梁水北岸。 公丘的位置很奇葩,它在沛国的最北端,被昭阳湖隔绝在外,像一块飞地,还不如划归鲁国方便管理。 骑兵入营,刘襄顺利的接过了大军的指挥权,鲁王没有任何异议。 看惯了安平军精神饱满,体型健硕的士卒,再看营中这一万懒懒散散,有气无力的兵卒,以及跟流民没什么两样的民夫,刘襄别扭得够呛。 将养身体,训练纪律是来不及了,得先鼓舞士气,否则这种部队没法作战。 按照安平军的作战模式,大军汇合之后,轻骑扫荡,步卒扑上去就把城池攻克了,哪里用得着在开战之前费心思鼓舞士气。 浪费时间。 刘宠并不是调给他一堆老弱病残,一万正卒里面有两千弩手,这是老刘头的宝贝旮瘩,他一共不到六千弩手。 召来负责带领这只兵马的骆俊,还有负责后勤补给的鲁相陈逸,刘襄开口就索要鱼、肉,他要劳军。 跟这些底层兵卒说讨贼报国的大道理没用,还不如大吃一顿,然后上阵杀敌。 公丘县也不是什么险关雄城,攻下来不会太难,等过了昭阳湖,这支部队谁爱管谁管,反正他不要。 “将军,鲁国困顿,提供不了肉食啊。”陈逸在哭穷。 刘襄想骂人,鲁王宫里金银财宝一大堆,值钱的物件满地都是,为军队提供一顿肉食都不愿意。 陈国国相骆俊也在一旁帮腔:“将军,还望体量。” 刘襄叹了口气,在别人地盘上,得给主人面子,为一顿肉食就闹翻,他的颜面也不好看。 得想别的办法提升士气。 “拿下公丘的缴获,由我处理,你们不得有异议。” “一切听将军安排。”骆俊出言支持。 “是,遵将军令谕。”只要不让鲁国掏钱,陈逸特别好说话。 “集合部队,我要训话。”刘襄只能用未来的缴获,给兵卒发赏,以此提升他们的士气,勾起他们的战意。 部队的集合很慢,他站在坑坑洼洼,勉强算是校场的简易高台上,看着东一溜,西一簇的兵卒,拖拖拉拉的聚了过来,期间还伴随着军吏的喝骂、踢打。 用了快半个时辰,一万兵卒终于在台下列好了队伍,只有两千弩手的阵势还算整齐,其余人歪七扭八,连个方阵都组不齐。 刘襄一直在劝自己不要生气,七国联盟的军队越拉胯,自己控制他们才越方便,他们强了,反而对自己有威胁。 全当看不见。 拿过扩音喇叭,高声说道:“虚伪的话,我不想说,上阵杀敌,勇猛向前者,赏!懦弱后退者,斩! 打破公丘县城,城中府库的缴获,全部充做赏钱,斩首一级赏黄金一两,先登入城赏黄金十斤,随军向前,赏粟米一斗。 但是,临阵不前者,斩;杀良冒功者,斩;奸淫掳掠者,斩。 吾乃大汉骠骑将军刘襄,赏罚分明,一言九鼎,尔等听明白了吗?” 赏罚简单明了,下面的兵卒都听懂了,想赚赏钱的,自然嗷嗷叫好,害怕受罚的,谁敢提反对意见?也只能敷衍的叫好。 声音嘈杂凌乱,嗡嗡乱叫,吵得刘襄脑仁疼,但没必要纠结,也玩不了现代那种“我听不见,你们是娘们吗?”,非要别人多次吼叫的扯淡手段。 刘襄示意了一下,想让下面的兵卒安静下来。 围绕高台列阵的宿卫,齐声大喝:“肃静!” 五百人的大喝之声,压下了上万人的嗡嗡乱叫。 校场四周的骑兵,让那些步卒不敢造次,人群安静的看着高台上的将军。 “今夜饱餐一顿,粮食不限数量,明日辰时拔营,向公丘行军。赚钱还是丢命,你们自己选。”刘襄挥手下令:“带回,埋锅造饭,克扣军粮者,就地斩首。” 要不是吃人肉违背道德,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克扣军粮的,直接刮毛煮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中计又如何 七国联盟的军队,有超过三分之一是刚从军没几个月的流民,其余之人也没怎么经历过战阵。 虽然武器还算齐全,但纪律、训练、体魄都不怎么样。 行军之时,松松散散,磨磨蹭蹭,随意脱离队伍的现象时有发生,很多时候,仅仅只是为了路边上,刚刚冒芽的一颗野菜,就有好几个人冲出队伍,甚至会为了争夺这颗野菜,拳脚相加。 这是饿怕了。 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们拼命的搜集食物。 刘襄很怜悯他们,可这是在军中,该罚就得罚,该打就得打。军队若没有纪律,就是一盘散沙,只能任人宰割。 自己要带着他们去打仗,不是郊游踏青。 唯一能入眼的,只有那两千弩手。 辰时拔营,走到傍晚,距离公丘还有七八里,一整天的时间,走了将近三十里,勉强算是一舍之地,这个行军速度,还不够安平军地方军团的选拔标准。 安平军在民团中招募战兵,需要六尺七寸以上,背负一杆长矛,一面轻盾,一柄刀,一张弓,三十支箭,一个水囊,三斤粮食,总计负重二十五斤,一日行军四十里,才算合格。 中军和四军的正卒,要求更高。 面对七国联盟拉胯的部队,让他想起了刚造反那会,带着新组建的中军步卒,出渔阳县,去打狐奴的日子。 不,这支部队还不如中军刚组建那会,至少那时候的中军,有大量的老兵和刚解救的矿奴,精神头还是很足的,也有着一股子的狠劲。 可情景真的很像,也是纪律差劲,也是行军散漫,也是要走四十里路,去打一个良田很多的县城。 自己也是愁的挠头。 此时此刻,宛如彼时彼刻。 要不是轻骑在队伍前后驰聘往来,刘襄真以为时间倒流了呢。 “保持警戒,安营扎寨。” 命令一下,两千弩手列阵警戒,八千步卒和五千民夫在军吏的呵斥之下,开始挖掘堑壕,伐木立寨。 还有五千民夫会运送下一批补给,随后赶到。 其实主要负责警戒的,是安平军的骑兵,这一路上,都是这样。 “走吧,随我去观城。”刘襄叫上一脸嫌弃的崔奕,去侦查公丘。 “主公,这样的队伍,咱们要带着他们去打袁绍?要不把前军调过来吧?云长所部离咱们只有两百多里。”崔奕有点担心。 “调过来跟袁绍拼命吗?咱们全员骑兵,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带了步卒会影响速度。”刘襄摇了摇头,抬手指了一下列阵警戒的弩手: “这两千人还是不错的,袁绍的士卒未必比他们强。” 崔奕扭头看了一眼:“有点样子,但谁知道上阵之后表现如何?某信不过他们。主公,为何要把射声营、轻车营和护军营留在开阳?反而要前军和左军带着青州守备军团,去东海吸引敌军。” “谁知道袁本初会不会全力北进,留下他们,有备无患。” 刘襄在开阳留下了中军步卒一万五千人,在东海投入了三万步卒和两千胡骑,为的是怕袁绍发现自己出现在沛县之后,全力攻击东海的前军和左军。 他敢出兵,中军就敢南下打死他。 这算是挖了个坑吧,赵云这次都没带在身边,就在开阳等着呢。 两人聊了几句,公丘在望,这次侦查没靠近城池,因为他有望远镜了。 崔奕也有,虽然新鲜劲早已过去,可他还是忍不住赞叹出声:“当真是好物件,城头的守军看得清清楚楚,防备不严啊,城周的流民没有收拢进城吗?看样子得有三、四万人。” 公丘县临河靠湖,境内良田遍布,豫州的战乱也没影响到这里,原本就有十几万的人口,现在逃难而来的百姓,貌似不少,仅仅聚集在护城河周边的就有三、四万人,城外的乡、亭肯定还有大批的流民。 “怕是不敢放流民进城,不过是个四里小城,城里的人口比流民多不了多少。” 城外的流民很多,刘襄在返回军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这些流民的蹊跷之处。 守军肯定发现了大队兵马到来,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流民聚集在城外? 既不收拢,也不驱散,不和常理。 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营寨的搭建没有什么波澜,公丘县的守军始终缩在城里,几千骑兵在侧,他们不敢出城骚扰。 第二天安排步卒继续加固营寨,打造攻城器械,刘襄率领骑兵直抵城下,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劝降。 城上的守军还算安稳,城下的流民像炸了窝的蚁群,四散奔逃,他们居然不知敌军来袭,城中的官吏似乎不愿理会这些流民。 也可能是无力管束,只能弃之不顾? 命严纲率领越骑收拢流民,果然,绝大多数是老弱妇孺,青壮已经被挑选过了,肯定是充做了兵丁。 聚拢了将近三万人,这些人饿得脱了相,皮包着骨头,根本没有力气奔跑,多为妇人和半大的孩子,不尽快救济的话,他们死定了。 城里的官吏比刘襄心狠,所以他背上了这个包袱。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真他娘的不是人! “严纲,先带他们回营,命令骆俊组织赈济,在军营后方三里,搭建一座难民营地,传令陈逸,尽快运送粮食。” 就算知道这是敌人的计谋,他也狠不下心来看着这些流民,饿死在自己的眼前。 大不了就抢粮呗,公丘乡野之中,庄园、邬堡肯定不少,他也不怕得罪那些世家豪强,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遵令。” 严纲领命而去,三千越骑撤退,东城门下,只余三千七百骑兵,城上的守军更加安稳了。 “县令出来答话。” 安平军在城下待了很长时间,刘襄居然没在城垣上看到领头的,只能纵马靠近几步,向城上喊话,要看看这个公丘县令是个什么玩意。 “县尊不在,骠骑将军有何言语?说与在下便可。” 城上冒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身子躲在城垛后面,只露出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八字胡,山羊须,看着就让人讨厌。 “汝是何人?” “在下颖川戏志才,流落公丘,承蒙此地善人款待,所以要帮他守护家园。刘骠骑果然爱民,只是背负这许多流民,粮草怕是不济,何不早些退兵,不使颜面受损。” 城上的戏志才挤眉弄眼,虽然语气恭敬,但浓浓的嘲讽之意表露无疑。 想用那些妇孺拖垮自己的后勤补给?还是想挑拨自己跟鲁王的关系?或者是想激发自己的怒气,伺机击败我军? 这个计策可真贱啊,谋划别人的善心,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碰到心狠的,一点鸟用都没有,专门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吗? 颖川戏志才,果然如史书上记载的一般,品行不怎么样,有负俗之讥,士人不屑。 经过这一番思考,刘襄的愤怒已经被压了下来,坦言相告:“戏志才,吾确实中计了,即便能看破,吾也一样会中计,但是,你以为中了你的计策,我军便会败吗?” 他回头看看身边精悍的安平军士卒,高声喝到:“粮未绝,城已破,区区小计,能奈我何?戏志才,计谋终要落于沙场,一群乌合之众,即便使些鬼蜮伎俩,又岂能胜我?痴心妄想!” 第三百九十二章 越骑者 劲勇能超越也 刘襄的话,唬不住戏志才,在他的观念里,中计就是智短。 可话语中的豪迈之气,仍然让他感叹不已:“不愧是百战名将,果然有气魄,确实令人心折。能战胜如此豪杰,方显吾之手段。” 两人对视片刻,刘襄最后相劝:“开城投降,秋毫无犯,若打破城池,尔等性命不保。” 戏志才在垛口上露着个脑袋,挤眉弄眼的回道: “刘骠骑莫要大言相欺,想夺城池,放马过来便是。此为沛王领土,鲁王怎愿救济沛国之民?就怕将军粮草不济,灰溜溜的败退而走,那就有损威严了。 依鄙人之见,还是早走为妙,省得败给我这样的无名小卒,颜面上不好看呀。” 阴阳怪气,讥讽嘲笑,刘襄真的很想打死他。 “多说无益,战场上见!” 说完领兵而返。 计策终究是要落在士卒争锋的战场上的,城上守军袍服不整,武备不全,战力一看就不怎么样。 他要返回军营,先搞定粮食的问题。 军营后方正在搭建给难民居住的窝棚,有一部分越骑营的骑兵在指挥民夫划分区域,建造茅厕,以及教授军中防备瘟疫之法,大部分人在维护秩序,骆俊已命人煮粥赈济灾民。 三万灾民的消耗,节省一点的话,也就相当于一万兵卒,对于后勤的压力不会太大,现在的补给线只有四十里,即便在鲁国国都往这里运粮食,也就百余里。 问题就是鲁王愿不愿意给粮食? 沛王是盟友,且沛国强大,鲁国弱小,沛国的领土和国民,鲁王不能霸占,最后都得还回去,赈济沛国灾民,没好处。 之前鲁相陈逸那抠门的态度,鲁王的心思一览无余,他连给大军供给军需都不太愿意,更别说救济灾民了。 借粮。 刘襄准备借粮,要向本地大户借,也要向鲁王借。 “轲比能,带着本部骑兵,以军营为中心,五十里以内的大户,一一上门拜访,就说我要借粮,主动给予的,写下借条,回头还给他们,不愿给的,打破大门自己搬。” “末将遵令!”轲比能率领两千胡骑出营而走,分队前往本地的豪强大户。 刘襄给鲁王写信借粮,所用粮食等打破公丘之后如数奉还,除此之外,还愿付三成的利钱,若公丘不够,会在沛国的其他城池搬取。 鲁王不好抢沛王的资财,他没这个顾虑。 要么武力强迫,要么利益驱使,想让人给自己办事,空口白牙可不行。 处理完粮食的问题,得想想怎么攻城了,有戏志才这样的谋士在城中,敌人不会有太大的破绽露出来。 依靠营中这一万步卒强攻,必然旷日持久,不说粮食的问题,刘宠已经出兵沛县,自己若是迟迟不到,他会被袁绍生吞活剥。 当初选择突袭沛县,一是因为湖陆县能沿着泗水顺流而下,直取县城,二是沛县位于泗水和泡水交汇之地,攻防俱佳。 若要进攻,可顺泗水南下,攻打彭城国都,那是袁绍的治所;若想防守,东有泗水,南有泡水,可据守河道,抵御敌军攻伐。 但刘宠只有两万兵力,挡不住袁绍的大军。 自己得尽快拿下公丘,渡过昭阳湖,打通鲁国到沛县的粮道,单凭囤积在山阳郡的粮草,是不够大军军需的。 做进攻计划的时候,觉得公丘不是太大的障碍,这里不是袁绍的重点防御区域,没有大军驻扎。 谁能料到突然冒出个戏志才来,原本的县令不见了,他在城上组织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加强了县城防御。 好好的在颖川待着不行吗?就算要躲避战乱,你可以去冀州啊,非要跑到几百里以外的沛国来,虽然都是豫州,但距离可不近,真能溜达。 人算不如天算啊。 要不要给荀彧传信,让他劝降戏志才呢?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好友,但历史上能举荐给曹操,肯定是认识的。 写信,立刻写。 能劝降最好,不能劝降也无所谓,反正荀彧来信之前,自己也要教训这个混蛋一顿。 说话太气人了。 “严纲。” “末将在。” “灾民由骆俊接手,越骑分队在公丘外围游曵,截杀斥候、信使,遮蔽城中视野,寻机驰射,骚扰守军,不分昼夜!” 敌方兵员素质差劲,持续的骚扰作战,必定无法应付,士气绝对维持不住,城上那几架床弩,打打列阵的步卒还行,根本瞄不上飞驰而过的轻骑。 刘襄倒是要看看,戏志才的智谋,能不能弥补士卒的差距。 严纲领命而去,三千越骑带着所有马匹,浩浩荡荡的万骑大队,轰隆隆的围城绕了一圈,跑得地面震颤,尘土飞扬,惊得城内守军面色煞白,手足发颤。 这是先给守军造成心理压力。 然后散入四野,其中两千人绕了一个大圈,回营睡觉。 自二月初三开始,越骑分做三队,在守军视野里忽隐忽现,或十余骑,或百余骑,快马靠近城墙,奔射一波就走,不管战果如何,甚至不管有没有战果,绝不回头。 时间不固定,人数不固定,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不分昼夜,络绎不绝,无休无止。 城上守军换了一批又一批,完全无法应对,也摸不清过来骚扰的规律。 别说城里抓不到规律,严纲自己都不知道规律。 越骑营以什为单位,散落在城池外围,以号角为联络,什么时候骚扰敌人,全看什长和骑卒的意愿。 兴致来了就跑一圈,打赌输了,再跑一圈,心情好了,跑过去射一箭,心情不好,也去射一箭。 转一圈回来吃饭,吃完饭再去转一圈消食。 虽然拿不到人头,无法在功曹那里记录个人功勋,但骚扰作战,会记录集体功勋。 骑卒的动力还是很足的。 有时候是单独一什行动,有时候跑着跑着就凑成了一队,还有可能是一屯。 散如星辰漫天,聚如江海奔流,苍凉的号角声此起彼伏,越骑骑卒尽情的展现着,精锐轻骑兵的风采。 双边马蹬为他们提供了稳定的姿态,仅凭双腿便可轻松的御马前行,奔驰而射、返身而射、左右驰射,无论单兵作战还是集群作战,越骑真正诠释了自己的名字:能骑善射,劲勇超越。 严纲很自豪,刘襄很欣慰,戏志才脑瓜子疼。 整整七天七夜,数不清多少次靠近驰射,只知道没完没了,牛角号的声音就像醒不过来的噩梦。 守军的伤亡人数已经破千,所有人都睡不踏实,士气完全维持不住,得用督战队逼着,才有人上城值守。 分批休息,橹盾防护,选拔弓弩手还击,能想的办法他都想过了。 可城里的士卒打不过敌人,站在城上射不着奔驰而过的骑兵,就算射着了,人家有甲胄,没什么大事,城上却一片一片的死人。 差距太大了。 没有骑兵也不敢出城追击。 他倒是知道破解之法,可没有善战的兵卒,这些办法不过是空中楼阁。 “计策终究是要落在上阵的士卒之上,果然是至理名言。”戏志才感叹了一下,自己输了。 以城中守军的士气,等不到敌人的粮草耗尽了。 “主公,咱们还把荀文若的书信送进城里吗?守军士气沮丧,只需命令步卒强攻,几天就能打下来了。”崔奕用望远镜观察完守军状态,转头询问刘襄。 第三百九十三章 颖川戏志才 可愿投效 劝降是肯定要劝降的。 越骑连续七天七夜的骚扰作战,打得公丘守军士气涣散,他们自己的消耗也不小,人与马都很疲惫,还有百余人,两百多匹马受了箭伤。 后续的攻城战,还不知道会打几天,就七国联盟那些兵卒的状态,伤亡小不了。 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陈王已经进入小沛城中,袁本初的三万大军正在北上,我军要尽快拿下公丘,赶去支援。” 前几天,袁绍囚禁沛王的消息走漏了出来,沛县县令心向汉室,对此极为不忿,刘宠率军抵达城下的时候,他直接就开城投降了。 刘襄得在袁绍大军围城之前,渡过昭阳湖。 昭阳湖属于淮泗水系,湖盆狭长,西北到东南走向,长三十多里,宽六里到十五里,深一米半到三米,南北两侧是低洼的淤滩、泡泽和湿地,面积很大,绕行需要走很远,不如直接渡过湖面。 后世由于黄河多次决口、改道,洪水淤积于此,逐渐形成了南阳湖、独山湖、昭阳湖、微山湖四个湖泊,被统称为南四湖,是北方最大的淡水湖。 汉代时只有昭阳湖,有泉水、河流注入活水,湖泊向南有河道汇入泗水。 公丘西南便是湖面最窄的地方,与对岸相距六里,世人多经此处去往沛县。 拿下县城,就打通了鲁国通往沛县的粮道。 荀彧写给戏志才的书信已经送进城中,两人是旧识,但算不上好友,希望书信和守军的颓势,能打消戏志才继续抵抗的意志。 越骑的骚扰作战仍然没有停顿,直到发起总攻或者对方投降,否则他们是不会给守军安心休息的机会的。 戏志才是在烦人的牛角号中读完的书信,信中无非说了些颍川旧事,分析了一下天下的局势,评论了几个势大的诸侯,并劝他投效刘襄罢了。 “荀文若这般看好刘宜程吗?称其为唯一能够平定乱世的明主。”他低声的呢喃了一句。 他其实更看好曹操,因为颖川在曹操的手里,虽然是寒门出身,但思想上被世家大族的影响很大,家乡被占据,自然会起投效之心,而且本乡本土之人报团的现象,在汉朝是主流。 荀彧没有举荐颖川人才,也是基于此点,即便举荐,也未必有人会来。 戏志才是在李傕、郭汜等人劫掠颖川的时候,逃离的家乡,这两年辗转流落到了公丘,原本想在战争停顿之后,回返颖川,再去观察一下曹操的品性,谋个出身。 还没起行,鲁国出兵了,领兵之人是善战的骠骑将军,县令弃城而逃,官吏、士人逃跑的也不少,他被县丞推上了城中守将的位置。 然后针对刘襄爱民的名声,设计了一个利用流民消耗粮草,坚守城池,等待敌军粮尽自退的计谋,再后来,被越骑打得灰心丧气。 散骑骚扰不是什么高深的谋略,可城中缺乏弓箭,没有强弩,士卒尽是新召集的流民、青壮,不堪一战,他又能怎么办? “樊公,士卒已无力作战,在下无能,挡不住刘骠骑。”戏志才向县丞樊泉请罪。 樊泉是个五十多的老者,须发花白,面相衰老,看起来得有六十岁的样子,他轻叹一声:“志才有谋略,只是城中兵卒羸弱,怨不得你,为今之计,只有开城请降了。” “刘骠骑爱民,观其安置流民,可见此事不假,城中必然不会遭其屠戮,樊公不必忧虑。”戏志才开解着面前的老人,自己流落公丘已有年余,多承照拂,若无此人,他根本不去守城。 樊泉沉默片刻,拿过竹简,写了书信,开口说道:“再战只会妄送性命,派出使者,请降吧。” “吾亲自去送信。”戏志才接过书简,苦笑道:“之前言语讥讽,不太好听,得去给人消消气,省得刘骠骑把怒气发在城里,让无辜之人代我受过。” 樊泉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嘴啊,唉!君子当温言慎行,怎可一开口就挖苦、讥讽?须知言辞不当,乃是惹祸的根苗,说话不留颜面,会遭人嫉恨的。” “是是是,在下受教了,今后定会收敛,正事要紧,先告退了。”戏志才赶紧接过话茬,不想再听这老头念叨,人是好人,就是喜欢唠叨些大道理,让人头晕脑胀。 出了县衙,直奔城门,吩咐军吏谨守城池,他奉命出城谈判,也不叫从人陪伴,自己打着一面小白旗,怀揣书信,骑着头黑背白肚的驴子,晃晃悠悠的出门向东,要去敌营商讨投降事宜。 出门没走多久,号角声响起,正赶上一什越骑自远方奔来。 戏志才揉了揉太阳穴,脑瓜子疼,拨转缰绳,迎着敌骑慢慢行走,不多时就被十一个骑卒圈马围在中间,战马奔跑环绕,灰土飞扬,呛得他直咳嗽。 “咳,咳,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有马,别显摆了,谁没见过战马似的。”晃了晃白旗,趾高气昂的说道:“别绕了,别绕了,眼晕,本人乃是送信的,快快护送我去军营。” 这话一出,几个越骑骑卒直翻白眼,打着个白旗,有什么好骄傲的? 马队又绕了一圈,才降下了速度,慢慢停步,倒不是他们非要围着转圈,冲到城墙附近的时候,战马的速度非常快,不能死命的扯缰绳,马匹也不可能几步之内就停下来,会伤到马腿。 为了盯住可疑之人,只能绕行几圈,让战马缓解冲击的力量。 烟尘散去,十几匹高头大马矗立四周,马上的骑士比他高出去一大截,戏志才羡慕的说道:“本人乃是使者,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面见骠骑将军,你们谁让给我一匹马骑骑?我这驴跑不快。” 越骑什长冷笑一声:“杀掉跑不快的使者,换一个能跑得快的,赶路的速度自然就快了,这位使者,觉得如何?” 戏志才哈哈一笑,厚着脸皮说道:“好犀利的言辞,兄台未来不可限量啊,闲话到此为止吧,赶路,不要耽误了大事。” 说完驱使驴子,走出包围圈,一溜小跑,当先而行。 一众越骑不屑一笑,前后左右再次将他夹在中间。 赶路的过程不必赘述,戏志才在营外下驴,步行来到中军大帐。 “颖川戏良,表字志才,拜见骠骑大将军。” 看着戏志才拄着当拐棍的小白旗,刘襄问道:“是公丘要降,还是志才要降?” “启禀将军,公丘愿降。” “所以颖川戏志才输的不服气?” 戏志才眉飞色舞的称赞道:“将军麾下精骑,勇猛善射,天下无双,纵横四野,无人可挡,厉害得不得了,吾叹为观止,惊得心肝俱裂,难以再起争胜之心。” 刘襄被气笑了,把骑卒夸到了天上去,不就是在说,若论计谋,他没输嘛。 “行了,行了,别阴阳怪气的了,你早晚死在这张嘴上。战争这玩意,哪里能讲道理,不择手段,追逐胜利罢了,过程并不重要,一切只看结果。请坐吧,说说投降的要求。” 戏志才嘿嘿一乐,对面这位的心胸还不错,掏出怀中樊泉的书信,正正经经的说道: “公丘县令和县尉俱已逃离,县丞代为执政,有书信呈上。只求将军不要迁怒城中百姓,若心中有气,只管冲着良一人即可,要杀要剐,心甘情愿。” “开城投降,秋毫无犯,吾向来守信,不会屠戮城中百姓,你大可放心。”刘襄拿过书简,并没有打开阅览,盯着戏志才说道: “吾只想知道,颖川戏志才,可愿投效于我?” 第三百九十四章 等待时机 “吾若有强弩两百,便可破散骑骚扰之计。”戏志才败得憋屈。 “然后呢?” “吾有兵丁一万,可坚守城池,城中士族可再征召三千部曲,以待将军粮尽。” 刘襄笑了笑:“本地大户和鲁王借给我三万石粮食,足够灾民半年所需。” 轻轻敲了一下条案,继续说道:“不用等援兵了,小沛以被我军攻取,袁绍的三万大军被阻于泡水南岸,其余军队被牵制在东海,公丘已是死地。” 戏志才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他在思考对策,可怎么想,都想不到守住城池之法。 见他一副便秘的样子,刘襄劝道:“志才,无论多么优秀的战术,都无法弥补战略上的失败,你又不是袁绍的属吏,何必为他耗费心力?” 戏志才喟然而叹:“势穷而不自知,败而不知悔,吾浅薄了。我败了,不是将军对手。” “何必执着于一时胜败?吾想征辟志才随军,不知汝可愿屈就?” “将军,不知公丘……”戏志才欲言又止。 但意思刘襄听明白了,现在还是公丘县的使者,此事没办成之前,不想转换阵营。 忠人之事,还算有操守。 他点了点头,看完县丞樊泉的书信说道:“我军不会骚扰城中百姓,樊泉提为县令,由他署理县中政务,但是,要调拨公丘的粮草、守军和大族的部曲,支援小沛战场。” “吾这便回禀樊公,还请将军下令,让精骑停止进攻。” “去吧,吾等你的好消息。” 戏志才告辞而去,越骑收队而回。 公丘的受降也没什么波澜,樊泉升任县令,受命征召船只,九千守军挑出三千敢战之人,打散编入军队,其余六千充为民夫。 自本地世家豪强之中,征召了五千部曲,抽空了公丘的战力。 县中府库尚有存粮十六万石,这是戏志才守住城池的底气,也是刘襄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袁本初没有征调公丘县的粮草吗?” 樊泉恭敬的回答:“启禀将军,征调了,早就搬空了府库,只是原县令和城中大户勾结,走私粮食好多年,他们逃跑之后,吾抄家抄出来的。” “做得不错,吾征为军用,汝可有异议?”可以还上欠账了,刘襄很高兴。 胡骑下乡借粮特别顺利,居然没人反抗,这家几百石,那家一千石,居然几天之内就凑出了两万石的粮食。 鲁王也很痛快,书信一到,一万石粮食就起运了,再有两三天,就能运至军营。 别人肯借,那就得还,这种小事上是绝不能失信的,自己经营信守承诺的人设好几年,不能为了一点粮食就前功尽弃,要骗也得骗个大的。 “求将军为城中百姓留些口食。”樊泉恳求。 “需要多少?” 樊泉小心翼翼的回答:“五万石便可挺到秋收,不能再少了,会饿死人的,求将军开恩。” 军队和大户的部曲调走之后,城中大概还剩下四万多人,算上民间不多的存粮和野外获取的野菜、时蔬,五万石粮食挺到七个月之后的秋收,真的是个极限数字了,刘襄大略的算了一下,得七万石才能不饿死人。 这还没算城外乡亭之中的十几万百姓,也没算春耕的种粮。 “吾给你留下十万石粮食,城外的三万灾民,由你负责安置,他们的粮食不用你操心,军营里有将近两万石,过几天还会运来一万石。” “多谢将军仁德,请将军放心,灾民之事,老夫一力承担。”樊泉千恩万谢的走了。 刘襄打算得挺好,还账三万,一万步卒虽然没上阵,但答应他们只要随军向前,每人赏一斗粮食,一千石而已,赏了。 军中不能儿戏,答应了就得做到。 这种随时都能出现逃兵的部队,得小心翼翼的维护他们的士气,否则根本无法作战。 剩余三万石粮食随军,足够食用一段时间了。 他要那么多粮食也带不走,至于鲁王的利钱,以后再说,公丘府库没钱,也没找到机会抄家,到了沛县再找机会吧。 受降、选兵、征召大户部曲、征集船只,这些事情耽误了几天,二月十五,留下四百越骑照顾伤兵,看守城池,调一千步卒协助。 征辟戏志才为参军事。 刘襄率领六千骑兵,一万七千步卒,一万六千民夫渡过昭阳湖,距离沛县三十里。 湖岸有刘宠派过来的三千兵马接应,他可以从容的运送辎重,三万石粮食和这几天打造的四百多架橹车,全被他运了过来。 运输繁琐,人员素质差劲,船只数量不足,全员就位之后,天都快黑了,只能就地扎营。 正好用作鲁国到沛县的粮道节点,也不算做了无用功。 这里确实要立营守护的,虽然南下三十里就是沛县,但隔着泗水河道,并不安全。 袁绍大军逆泗水而上,若在西岸行军,自然会被泡水挡在南岸,若在东岸行军,沛县没事,能隔着泗水建立防线,但昭阳湖西岸到泗水东岸的这一段,容易被偷袭。 不但要立营,还得扎下稳固的营寨,因为他不准备进城,要带着骑兵屯驻于此。 袁绍的兵马能过来,刘襄自然也能打出去。 大队骑兵在手,没有困在城池之中的道理,太浪费了。 刘宠的主力在南方三十里的沛县防御,给他补充了一万三千步卒,加强泡水北岸和泗水西岸的防御,特别提醒了一下五千人的世家部曲,注意打散使用,别被人坑了。 剩余五千步卒守护营盘。 刘襄安心的等待战机。 沛县东南三十多里,泗水东岸是广戚县,可惜刘宠进兵慢了,没能顺势拿下此地,否则两城互为依托,优势很大。 现在袁绍在此驻兵五千,不太好打。 因为广戚附近还有两万五千人,已经赶到了泡水南岸,主将是淳于琼,正在寻找渡河的办法。 两军还没有大规模的交手,士卒体力充沛,军中辎重不缺,现在没有破绽,不到突袭的时机。 广戚南边五十里是留县,再向南一百二十里就是彭城了,袁绍现在应该在那里,兵力不多,因为有两万多人,被派到了东海,与关羽正在对峙。 关羽东边两百里,张辽正在攻打郯县,有五六万黄巾正在郯县周边聚集。 四方将近二十万大军,在五百多里的地域相持。 战争开始没多久,各路兵马都还没有疲惫,需要耐心的等待。 只有陈登正绞尽脑汁的想要逃跑,天天跟他谈判,口口声声想要徐州的荀文若,目的就是要拖着他。 他看出来了,可是不敢拆穿,一旦拆穿,自己必定被拘押,那时候更没有机会。 他要迷惑敌人,等待时机。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主公得纳妾 徐州的战局如温汤,暂时没有剧烈的交战,都在小心翼翼的寻找战机。 河东倒是传来了捷报,阎柔扫荡了黄河东岸的匈奴人,占据解县、蒲坂津之后,大军沿汾水东进,攻下了临汾,将白波黄巾截为南北两段。 下一步的目标,就是两面夹攻,吃掉永安的四万多贼兵,打通太原到河东的补给线。 阎柔、徐荣钉入腹心,张郃在北边压迫,徐晃在西面牵扯,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剿灭白波黄巾,全据河东郡,指日可待。 刘襄把心思收回到徐州战局,猜测着敌军的意图:“淳于琼还真是有耐心,在泡水南岸待着不动了。” “泡水上游一百一十里的丰县,仍然为敌军所有,主公,需提醒陈王,让他小心提防,淳于琼的大营也要派斥候仔细侦查,别是虚张声势,暗中分兵了。”戏志才专心的做着幕僚的工作,觉得比带兵轻松多了。 “分兵渡河才好,他们打起来才能有机可乘,这种对峙,只会浪费粮食。你写封信提醒下陈王便可,小沛连兵丁带民夫,驻扎了六七万人,没那么好打。” 刘襄虽然在报怨敌军不动弹,可他心里清楚,对峙下去,袁绍最先挺不住,自己不用着急。 至于让斥候抵近敌方大营侦查,那是让他们去送死,不能这么干。 “轲比能,你带着本部骑兵去淳于琼的大营转几圈,看看他们的反应,观察一下敌营调度。” 这种行为在汉代叫做叫阵,在现代,叫做火力侦察。 叫阵不是电视剧里面的武将单挑,主要目的是为了观察一下敌军阵型,攻防调度,有限度的交一下手,了解对方的士气、战力。 那种阵前斗将,鼓舞己方打压敌方的行为,叫做致师,不是一回事。 通过斥候观察旗号、炊烟、茅厕,再加上叫阵得到的调度情报,大概就能推测出敌人的兵力状况了。 轲比能领兵出营,其他将校各回本部。 严纲有些闷闷不乐,崔奕从后面拍了他一巴掌。 “主公有意让越骑修养体力,这次叫阵便没派你部出战,不要有其他想法。” “子安兄长,某不是在想这事,胡骑怎能与越骑相比,他们的好兵任由我部挑选。” 严纲还真不是为了争功,自己在主公心中的地位,牢固着呢,轲比能跟他不在一个档次,他在想别的事情。 “看你有些烦闷,可是遇到难事了?与我说说。” 崔奕关心的问了一句,严纲虽然不是起兵的元从,可加入安平军的时候也很早,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年纪比他小六岁,真的是当成弟弟看待。 “去年在青州屯驻的时候,颇为寂寞,就在外面纳了个妾,今天来信,生了个小子。”严纲也确实把崔奕当做兄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种战争期间纳妾的事,其实挺遭人诟病的,往最轻里算,也是个急色的评价,于名声不利。 “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不高兴?”崔奕有些纳闷,家中添丁进口,大喜事啊,若不是在军中,肯定得摆酒庆贺的。 “是好事,某也很高兴,可是,兄长,某追随主公快要八年了,得蒙看重,封官晋爵,赏金赐银,这日子,是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严纲投军之前,不过是乡野之中的黔首小民,与现在的生活,那是天渊之别。 崔奕越听越迷糊:“日子好过了,你愁个屁啊?再啰嗦,小心大巴掌抽你。” 严纲缩了缩脖子,他是真没少挨过巴掌:“兄长,某如今娶妻纳妾,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了,兄长也有儿子,可是,主公没有,某心里发虚。 没有子嗣,咱们追随主公打下来的基业,传给谁呀?现在那些士人越来越多,耍心眼,咱可玩不过他们。” “是啊,传给谁呀?”崔奕也跟着犯愁。 他十五岁随军征伐鲜卑,因功被推荐到渔阳甲骑,蹉跎了十年,光队率就当了八年,幸喜遇到主公,起兵八年以来,封候拜将,得遂平生志愿。 可他今年已经三十四了,不年轻了,同期的袍泽,都死光了,战阵凶险,生死只在须臾,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他懂严纲的心事,像他们这种没什么家世,也没有族兄弟帮衬,还天天在沙场搏命的武将,想要保证家里不会因为自己战死就落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儿子送到主公的儿子身边做伴。 可主公没儿子。 心里不踏实啊。 严纲不说,他还真没把这事往心里去,现在听了这小子的话,他也有点虚。 “主公才二十四,子嗣的事,不着急。” 话是这么说,可别说劝别人了,他连自己都劝不了。 “某想着,主公只有一妻一妾,太少了,听说蔡夫人还是无子才……” 崔奕一巴掌呼在严纲的后脑勺上,打断了他后续的话语。 “闭嘴,这是你能说的吗?” “是,是,弟失言了,某是想说,咱劝劝主公,多纳几个妾,早早生下儿子才是正事,而且,主公不能上战场了,咱得拦着。” 崔奕是最早追随刘襄的人,相处的时间也最久,摇了摇头:“主公面上温和,内心极为强硬,岂是咱们能拦得住的。” “那该怎么办?” “纳妾是正事,看到姿色上佳,好生养的女子,献上去,多献几个,依着咱们的颜面,主公不会拒绝的。” 崔奕的主意大着呢,想了想,又说道:“某给阎子明、赵子龙,还有杨槯、王兴都去信,让他们也留意这事。” “好,那就这么办!”严纲得了这话,心中大定。 两人在这合计给主公纳妾的事,刘襄并不知道,他对这事也不上心,陈王送的美女,也都赏给了部下。 他在专注的思考怎么打袁绍一顿,而又不能真的把人打死,以免便宜了袁术。 二袁并立,才能分薄汝南袁氏的名望、人脉。 袁家四世三公的影响力不小,举荐的官吏极多,汉朝极为看重举荐之恩,一大批士人是他们家的门生故吏。 在党锢期间,救护的士人不在少数,这些人可都是声望不低的名士,好友、门徒遍天下,都得感念袁家的恩情,否则名声就臭了。 天下第一世家的影响力,绝对不能合流,得让他们争斗,让他们内部消耗,别人才有崛起的机会。 袁绍、袁术,短期内都不能倒下。 徐州的战局,只能以削弱为主。 安平军驻扎的大营,距离袁绍的治所只有一百九十多里,若不是想让刘宠先跟敌军大战一场,他现在就想用骑兵突袭彭城。 没有冲进城池砍了袁绍的意思,只要骑兵出现在城下,无论是沛县这边的部队,还是东海那边的敌军,肯定得有所动作。 有调动就会露出破绽,他们敢回救,关羽和刘宠就有机会咬他们一口。 要不要冒这个险呢? “突袭彭城,志才觉得如何?” “骑兵穿插敌后,突袭首脑,是个好计策,但主公不能去。”戏志才坚定的回答。 第三百九十六章 陈王是个稳健派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身为主帅,怎可亲临险境?”突袭敌后太冒险了,戏志才开口劝谏。 “吾带兵多年,一向与将士共进退,有他们在身边,刀山火海我也闯得。” 带领安平军的将士突袭敌后是有危险,难道留在刚投降没多久的公丘兵卒身边,就不危险了吗? 怎么选,还用说吗? 刘襄更喜欢跟中军的士卒在一起。 再说了,他全员骑兵,真想跑,谁拦得住?徐州这大平原,没有困住骑兵的地形。 “志才不必忧心,突袭彭城只是预案,去与不去,尚在两可。” 这个话题便就此打住,戏志才知道劝不动,也不再开口。 现在需要等待轲比能的回报,才能判断淳于琼的动向。 昭阳湖畔距离敌军大营有四十余里,胡骑营两千骑兵自上午出发,正午之时行军三十里,渡过泗水,修整一个时辰,继续向泡水南岸的敌营靠近。 淳于琼所部两万五千人,扎了三座营寨,呈品字形布局,主营在后,两座前营抵近河岸,距离主营有一两里。 轲比能思考片刻,觉得两座前营皆为小寨,要直面对岸刘宠的兵马威胁,不好作假,便率兵直奔主营而去。 此时正是该吃哺食的时候,营中炊烟汇聚,像浓厚的云雾一般弥漫半空,声势极大。 胡骑绕营一周,营中望楼林立,旌旗如荒原蔓草,不可胜数,号角示警,战鼓聚兵,乌泱泱的人群涌到寨墙防御。 “人数不少啊,没有一万八也得有一万五。”轲比能嘀咕了一句,领兵在东门外停步。 他要看一看会不会有敌人出营应战,试一试对方的战力如何。 他在观察营地动静,淳于琼也在观察营外骑兵。 “两千骑兵,三四千匹马,只是用来试探的,北边的战马可真多。”他转头看看自己麾下的一千骑兵,很羡慕也很忌惮敌方的骑兵部队,因为袁绍所有的骑卒加起来也才两千多点。 幽、并两州禁售战马,他们全军的能上阵的马匹数量,还没人家的试探部队多。 “将军,我等愿领兵出战,驱逐敌骑。”吕旷、吕翔兄弟二人拱手请命。 淳于琼挥手制止,步兵如何驱逐骑兵?暂时赶走又能怎样?白费力气而已。 他舍不得派骑兵出去,明显打不过,营外的胡骑不但数量多了一倍,还有上千的铁甲突骑。 “守好营盘,敌军不敢强攻。”他不想用骑兵野战,肯定吃亏。 轲比能确实没有攻击营寨的打算,望楼、弓弩太多,冲上去伤亡小不了,见敌方没有出战的意思,分轻骑去两处前营侦查,他自带一千铁甲突骑,仍旧在主营叫阵。 可直到天光黯淡,金乌西沉,也无人回应,为防夜袭,只能带队撤过泗水,悻悻的派人回报,勉强完成观营的任务,不知道敌军的具体战力,等待主公的后续命令。 依照斥候的打探和胡骑的抵近侦查,刘襄判断淳于琼暂时没有分兵,也没有强渡泡水的行动。 这就很奇怪了,袁绍应该清楚,对峙于他不利。 “他在想什么呢?”刘襄皱着眉头轻声嘀咕,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主公,袁绍必有阴谋。”戏志才判断。 “志才详细说来。” “小沛丢失,三万大军北上,却做防御之态,东海与彭城国边界,派了两万人马与我军对峙,全无进取之意,有拖延时间之嫌。 其意不在沙场决胜,必然另有打算。汝南袁氏在士人中的影响力太大了,主公需小心后方异动,当传令琅琊,密切监视境内士人的动作,恐有人叛乱。” 戏志才推断,袁绍想在琅琊掀起混乱。 刘襄觉得这话在理,立刻传令荀彧、赵云,让他们小心戒备。想了想,又给郭典和刘虞传信,青州、冀州士人也不少,命他们仔细排查境内士族大户。 可叛乱这玩意,不是想发现就能发现的,只能暗中监察,总不能挨门挨户去搜吧?那不用等别人造反,自己就先乱了。 只希望给底层的百姓分了田,又建了民团,他们不会被造反之人煽动、裹挟,这样的话,即便有人作乱,规模也不会太大。 假如袁绍跟戏志才推断的一样,打的是挑乱后方的主意,自己还真的是没什么好办法提前处理。 等待、戒备、对峙,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张辽在郯县没什么进展,关羽倒是收复了东海郡西部的五座县城,兵锋直指彭城国。 袁绍不为所动,依旧在边境驻兵对峙。 沛县这边的淳于琼,在泡水南岸一动不动,跟广戚的守军掎角而立,一副只想防守的姿态。 刘襄提兵向前,在广戚北方十里之地再立新营,表现出想要攻城的样子。 敌人还没什么反应呢,刘宠亲自跑了过来。 “刘骠骑,肯请出兵缠住南岸敌军,孤要强渡泡水,歼灭逆贼袁绍的兵马,收复沛国与彭城国。” 求战之心非常旺盛啊,刘襄很欣慰,但对这老头的脑子表示怀疑。 “陈王准备在哪处河段强渡?” “上游三十里。” “为何不渡泗水攻打广戚,此城被攻,淳于琼必然回救,便可将他诱出营垒。” 刘宠有自己的道理,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广戚远而敌营近,我军远行攻城,敌军若强渡泡水,恐救之不及,自然要先攻破敌营,然后再拿下广戚。” 好吧,这位是个稳健派,喜欢啃骨头。 刘襄不想浪费口舌改变他的观念,太难了,于是折中了一下: “陈王,你调给我五千步卒,一万五千民夫,加上我这里的五千步卒,凑够两万五千人,佯攻广戚,调动淳于琼。若其出营救援,我军骑兵自然能缠住他,你便可趁机强渡泡水,如何?” 刘宠在沛县有三万三千步卒,四万六千民夫,调出这些人手,战力足够过河攻营,也不会影响粮草运输。 他想了想,同意了这个计策:“好,孤这就命人调兵,只是还需向刘骠骑借些骑兵,应对敌军游骑。” “陈王需要多少人?” “一千即可。” 借兵当然没问题,就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万一刘宠这老头耍赖,自己不可能因为一千骑兵就弄死他,把盟友变成敌人。 得派个能顶得住压力和诱惑,把兵马带回来的人。 “严纲。” “末将在。” “由你带一千越骑,协助陈王作战。” “末将遵令!” 派严纲过去,刘襄是放心的,转头对刘宠说道:“此为越骑营主将严纲,是我手下的游击将军,作战勇猛,屡立功勋,乃是我的心腹爱将,定能协助陈王,攻敌破寨。” 这句话里面真正的意思,刘宠听懂了,笑呵呵的说道:“那就仰仗严将军破敌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算计落空 刘宠想要主动发起攻击,看样子是后勤补给有些吃紧,对峙下去,拖不过袁绍。 打一打也好,今年长安那边很可能有变,越早结束徐州战事越好。 严纲携一千越骑,当天便去了沛县,第二天,骆俊带着步卒和民夫来到了广戚大营。 广戚大营的位置,比淳于琼的泡水营地还要靠南一点,中间隔着泗水,相距十余里,小股部队过河尚可,大军渡河必然被半渡而击。 刘宠想要安平军先发起强攻,掩护他的部队强渡泡水,刘襄傻了才会答应。 所以他要打广戚县城,调动敌人分兵救援。 淳于琼不得不救,这里是他的粮道节点,城中囤积了不少的补给,城池一丢,即便改换后勤路径,也会直接暴露在安平军眼前,境况会变得非常艰难。 骆俊佯攻的第二天,便有敌兵在泗水西岸徘徊,但东岸有游骑监视,他们没有找到渡河的好机会。 直到佯攻的第七天,广戚的护城河被填平,淳于琼在泗水西岸多处地段准备渡河,城中守军也是频频发起反击。 刘襄觉得不太对劲,自己的骑兵在一旁虎视眈眈,分兵渡河很容易被各个击破,守军多次开启城门,真不怕铁骑强行冲城? 这里面有诈! 戏志才也这么认为:“主公,当加派斥候南下探查,敌军种种诡异之处,恐怕是吸引我军注意,给真正的援兵创造进城的机会。” “志才言之有理,来人,传令越骑,分五百人南下,以什为单位,探查泗水下游,留县方向的敌军踪迹。” 广戚再向南,泗水东岸是微山山区,过了微山是东海郡的阴平县,那里有关羽的驻兵,敌军不会从那边过来,下游的留县和彭城都在泗水西岸,援军很可能在那个方向。 果然不出所料,越骑在五十里以外的留县附近发现有敌军渡河,可惜,敌人发觉了我军斥候,直接退了回去,没给骑兵南下剿灭的机会。 淳于琼在西岸的佯动也随后停止,只有广戚守军还在傻乎乎的,反击城下的进攻部队,越打越激烈,甚至派出精兵,要烧毁攻城器械。 双方的步卒伤亡都不小。 城下的两千弩兵大放异彩,以三百人为一阵,互为奥援,用三段弩战术交叉而射,封锁了三座城门,即便敌军冲到阵前,箭雨也是从未停歇。 多亏了弩手的坚持,否则七国联盟的兵卒必然溃散,根本等不到胡骑的支援。 兵卒的素质,一览无余。 也不错了,广戚城里有上千的丹阳精兵,他们打得很凶,呼喝酣战,不惧生死。 多次冲出城门,击溃当面之敌,向纵深突进,想要烧毁井蘭、云梯,逼得刘襄不得不派出胡骑支援城下战场,以防全军崩溃。 两军一直打到日落时分,才消停下来。 今天的战况很是惨烈,一天的攻防,比前面几天加起来的伤亡还要严重数倍。 弩手阵亡两百有余,其他步卒、民夫,阵亡之人加上逃散之时被督战队斩杀之人,超过了三千。 士气跌到了谷底。 广戚守军也不好受,丹阳精兵被胡骑冲散阵型,几乎全军覆没,其他兵卒伤亡了几百人,也是士气涣散,难以再战。 两败俱伤,都打不动了,只能各自收兵,回营舔舐伤口。 袁绍的增援计划没有成功,刘襄围城打援,吸引淳于琼分兵的计划也没成。 反倒是两方的佯动部队上了头,打得稀里哗啦,蛋碎一地。 “袁本初增兵不成,必然会有新的动作,志才觉得他会如何应对现在的战事?”他真的猜不准敌人的后续动作了,袁绍这样的对手,不好应付啊。 戏志才沉吟片刻:“观敌军今日的动作,极为忌惮我军骑兵,不愿野战,怕是不会强行增援广戚了。 自留县到泡水大营,至少五十里的粮道,暴露在我军眼前。依末吏之见,有可能会在途中筑营转运。” “步步为营吗?这工程可不小,至少三座营寨,才能抵御骑兵突袭运粮队伍。”刘襄觉得不太可能。 即便能解决留县到泡水的五十里路,可彭城到留县的一百二十里还是处于骑兵的威胁之下。 步步为营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 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思路,干脆夺城之后,看看敌军的应对再说。 “城中守军士气崩沮,再加一把力,必然破城。志才,传信刘宠,让他暂时转攻为守,先调拨五千步卒拿下广戚。” 广戚一下,泗水东岸两百里,便成为骑兵的天下,不但淳于琼的粮道会受到威胁,还能随时南下突袭彭城,甚至可以向东南挺进,奔袭与关羽对峙的军队。 继续攻城,就是把握战局的主动权,逼着袁绍应对,若是派来的援兵少了,会被骑兵吃掉,可派的多了就得抽调其他地方的兵力,让刘宠和关羽发现破绽。 “我不知道你怎么应对,但战局要跟着我的节奏走。”刘襄低声念叨了一句,仗着骑兵的战力,他要把握战争的主动权。 传信调兵没有阻碍,刘宠回文,明日一早便派兵来援。 这个反应不算坏,但是,在中军大帐商议军务的安平军诸将,都不太满意,会给敌军留下修养的时间。 “明早派兵,行军一日,后天才能攻城,连夜晚行军都做不到吗?兵卒素质太差了。营中的步卒也是废物,一万大军被区区一千丹阳兵打得士气尽丧,居然冒出来那么多逃兵,都该拉出去砍了。” 崔奕非常不满意那些步卒,他嫌弃了一路,从鲁国开始就有这样的情绪。 “新兵众多,待遇也差,你不要拿他们跟咱们的步卒比,那两千弩手还是不错的。”刘襄劝了一句。 其实他也嫌弃,但不好明面上表现出来。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广戚的守军畏畏缩缩的待在城里,没有一点出城的意思,昨日丹阳兵的损失,让他们战意全无。 正当刘襄在城下思考怎么骚扰一下守军,让他们不得安宁,无法静养回复士气,方便明天攻城的时候。 斥候回报,泡水南岸已成空营,淳于琼趁着夜晚,退兵而走。 出乎预料啊,真没想到会退兵,战局刚刚出现颓势,立刻退兵调整,是要重新建立防线?这么果断吗? “加派斥候,追踪敌军形迹,一定要找到他们的确切位置。”昨天的安排要推倒重来了,他调头回营,吩咐侍从召集戏志才、崔奕等人商议军务。 “敌军退兵,意图不明,诸位,有何想法,尽管说来。” 崔奕听到敌人退兵,蹭的一声站了起来,着急忙慌的说道:“主公,淳于琼趁夜退兵,必然走不远,我军追上不难,趁着敌军疲惫,打残他们。” 轲比能随即起身,战意高昂,抱拳请命:“主公,我部愿为先锋。” 第三百九十八章 斩颜良 淳于琼弃营而走,看行军轨迹,是通往南方,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谁能保证他不会隐藏主力,躲到西边的丰县方向,趁着我军大意,偷袭沛县。 如果真被偷袭,沛国战局就会彻底翻转。 刘襄没着急下令追击,他要等待斥候的探报。 戏志才拿着舆图研究了半天,敌军果断退兵,着实出乎预料。 “主公,淳于琼一退,广戚已成弃子,后面的留县成为孤城,不可守。他们恐怕是要退到萧县,意图在汳水建立防线。不知在东海边界与我军对峙的部队退没退兵。” 汳水是东西走向,在彭城县汇入泗水,萧县背靠汳水,与彭城只有八十余里,两城有河道相连,骑兵对补给线的威胁大减。 在那建立防线,比泡水这边要稳固得多,那就难打了。 不能如他们的愿。 刘襄看着舆图说道:“自留县到彭城,可沿河而下,有一百二十里,想去萧县,要偏向西南一点,超过一百五十里。 我军要在这段路程缠住淳于琼,延缓他们的速度,让刘宠先一步占据萧县,否则就要陷入旷日持久的攻城战了。” 这个推断是建立在淳于琼大军确实南下的基础上,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有别的阴谋。 兵不厌诈啊。 千万不能急迫,要谨慎一点。 他开口下令:“继续加派斥候,找到敌军主力。快马去前军确认,东海边界的敌军,是否退兵。” 刘襄等人在中军大帐等待斥候回报,东海那边袁绍的军队确实在退兵,但不是因为沛国战局出现劣势。 正好相反,是因为东海战败,连带着需要调整沛国防线。 广戚城下大战之时,东海也在大战,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也没结束。 当初关羽携乐进攻克兰陵之后,东海西部各县算是望风而降,关羽率领前军驻兵阴平,乐进扫荡周边黄巾。 为了抵御安平军南下,也为了截断关羽所部与沛国这边的联系,袁绍命审配为主将,领兵两万,在阴平南方十五里处当道扎营,两军对峙了将近一个月。 直到乐进将东海郡西部的黄巾,全都赶去了东边的郯县附近,回军阴平,关羽便起了破敌之心。 敌军两万,我军一万五,关云长觉得己方优势很大,跟敌人对峙,没面子,他准备干翻审配,然后协助张辽拿下郯县。 留下乐进守城,他带着前军五千人,在敌营对面五里之处下寨,几天以来,频频挑战,交手十余次,未尝一败。 斩杀部将张南、焦触,毙敌一千有余。 惹恼了颜公骥,气坏了臧宣高。 颜良原是领兵大将,犯了错,被免了官职,成了一个小小的马弓手,眼见着敌军大将天天在那耀武扬威,如何能不羞恼? 便向审配进言,要领一队精锐骑兵,冲破敌阵,斩杀敌酋。 那臧霸为什么生气呢?这两万兵马多是他的麾下,死了一千多,他怎能不生气? 听到颜良求战,当即同意,不但集合了全军所有的骑兵,还要亲自出战,空有职位没有军权的审配能说什么呢? 他反对有用吗? 第二天只留下两千人守营,大军一万六千多人,浩浩荡荡的出营决战。 人不多不行,这几天跟敌军交手,被打了个一比十的伤亡比,来得少了,怕打不过。 关羽自然领兵应战,别说五千打一万六,就算五千打三万,前军在乐浪那会也打过,胜得干净利落。 他和麾下的袍泽,就没怕过野战,最烦的就是敌人缩在营寨里面不出来。 两军对圆,战场蔓延三里有余。 前军以一千甲士为主,两千轻步兵为辅,结方阵御敌,中圈是两千弩手的密集弩阵,弩矢射得那叫一个凶猛,跟高压水枪一样,射到哪,哪就得缺一块。 冲上来的敌兵,一片一片的倒下,缺铁甲缺重盾的劣势被针对得死死的。 那些结了盾阵靠近的,还得承受飞梭的打击,这玩意的重量十倍于弩矢,破盾效果要好得多。 看着不断倒下的兵卒,臧霸心疼得直抽抽,不住的大声催促:“冲上去,冲上去,贴身作战!弓弩手上前,压制敌军弩阵。” 他和颜良在骑兵阵中,等待着步卒为他们打开一个缺口,全军只有五百骑兵,穿铁甲的没几个,直接冲锋会被射死在半道上。 关羽老神在在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被五十个亲卫骑士环绕,安心的待在阵中指挥。 敌军兵卒的素质和武器装备与前军差距不小,特别是甲胄,前军士卒全员铁盔,有统一配发的一千铁甲、一千革甲,还有之前几年征战,他们缴获的千余套皮甲。 敌人的铁甲廖廖无几,十个人里面也不一定有一个穿着革甲的,头盔也不全,很多人还带着布帻、抹额,即便人数不少,三面围攻。 那又如何? 挺过了弩矢、飞梭,冲上来的也会被夹钢打造的长矛,捅一个透心凉,那些倒霉的,死之前身上就有了好几个窟窿。 顶在最前面的盾阵,在箭雨中屹立不倒,中圈的弩阵敢顶着羽箭还击,想要跳荡而入的敌兵,不是被如林的长矛挑回去,就是被阵中的轻步兵几刀分尸。 前军的五千士卒,可都是转战南北的悍卒,北疆卧过雪,东境钻过山,装备、战意全都凌驾在敌军之上。 靠人命堆,可打不败他们,说到人数,臧霸麾下真不一定比安平军多出太多。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个半时辰,前军背靠营寨,三面与敌短兵相接,方阵阵型稳固,弩矢羽箭往来飞射,旌旗不乱,鼓号不绝,杀喊之声直冲霄汉。 关羽仔细的扎好长髯,再用锦兜包好,与身边亲卫言道:“时间不短了,够乐都尉迂回过去攻营了,都准备好,待会敌军混乱,随我斩杀敌酋!” 他出营之前已经给城中传信,自己与敌在野外决战,让乐进率兵迂回,去攻打敌军营寨,一战破敌,便在今日。 敌营距离阴平只有十五里,迂回一下也不过二十里,一个半时辰,差不多了。 他判断的没错,不多时,敌营火起,浓烟冲上半空,一看就知道,火势小不了。 营地被焚,敌军上下心慌意乱,前后失据,混乱不堪。 前军士卒战意更盛,兴奋得无以复加,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知道追杀的时刻即将到来,军功在向他们招手。 肾上腺素飙升,一股股的力气涌入四肢百骸,挥舞兵器的力量更大,杀喊之声直欲撕破耳膜,要不是被军纪约束,早就有人冲出去了。 “下令吧!下令吧!”兵卒在心中一遍一遍的默念。 关羽没让他们失望,口中大喝一声:“擂鼓催军,三面出击,进攻!” 令旗前指,密如雨点一般的鼓声响起,进攻的时候到了。 “杀!杀!杀!” 前军士卒如溃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三条洪流摧枯拉朽,冲进了混乱的敌军阵势,于此同时,攻破了敌营的乐进也领兵而来,两军前后夹攻,臧霸所部彻底崩溃。 阵势一乱,人心就慌,有一个逃跑的,就会带起一片,败兵潮一起,再想重新立阵,那是难比登天。 兵败如山倒! 臧霸不知道该郁闷还是该庆幸。 他架空审配执意出兵,结果战败,庆幸的是骑兵全在身边,还有个猛将能给自己提供安全感。 唉! 管不了其他的了,逃命要紧啊。 骑兵跑得是挺快的,一路砍杀践踏己方的袍泽,趟出了一条血路。 可惜,他们早就被关羽盯上了,顺着这五百骑兵趟开的道路,关羽一马当先,身后是紧紧相随的亲卫,他们的胯下,可是关云长卖了老脸,找崔奕淘换的优等战马。 个顶个的神骏,骨架高大,肌肉贲张,四蹄攒动,如风似电,不过一时半刻便追上了逃跑的骑兵马队。 关羽带着五十个铁甲骑兵,冲进了背对着他们的人群之中。 血浆四溅,残肢乱飞,惊恐的惨叫不绝于耳,人喊马嘶,肝胆俱裂。 臧霸麾下的骑卒,还没精锐到,能在高速奔跑的马匹上返身而战,马队瞬间混乱,不少骑卒被惊马甩脱,当场就被践踏而亡,少有的几个人聪明人脱离了队伍,向两侧逃散。 关羽不理他们,直冲主将而去,他认识臧霸,从一开始就盯准了他。 “贼将休走!”关云长的嗓门可不低,一声暴喝,吓得臧霸的小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去。 颜良就在臧霸身后,这一嗓子惊得他一头白毛汗,己方骑阵已溃,敌方锋芒正盛,他根本没有返身作战的意思,一门心思的想逃出去再说。 关羽的声音就跟在耳朵边上炸响的一般,人到身边了,不打也得打啊,松开缰绳,双手抓紧长槊,猛然向后侧躺,后手前伸,前手后拉,使了个回马枪。 长槊如一条怪蟒,呜的一声,扎向身后的关羽首级。 关羽双目圆睁,侧身避让,颜良的槊锋擦着他披膊的甲片而过,崩起一溜火星,他手中马槊也不是吃素的,伸手前刺,借着战马前冲之力,直入颜良软肋,随手一搅,心肺俱碎。 颜良惨呼还没出口,便被逆血堵住了口鼻,翻身落马,毙命身亡。 “如此武艺的壮士,只能做个骑卒,袁绍当真不识人才。”关羽随手擦了下惊出来的白毛汗,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追杀敌军主将要紧,不是停留的时候,他轻磕战马,继续追击臧霸。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未竟全功 关羽跟颜良交手只有一合,虽然没受伤,但并不代表颜良武力弱,那一瞬间,生死只在顷刻,极其危险。 但凡关羽躲的慢一点,脑袋上就得被捅一个窟窿,就算躲开了,肩膀上也中了一下,只是仗着冷锻甲防御强大,两人的战马又是同向奔驰,缓解了马槊的速度,这才没有受到重创。 颜良出手之时,向后侧躺,手臂伸直挑刺,左侧的腋下暴露了出来,那是铁甲防御最薄弱之处,他的姿势也难以调整,被关羽抓住破绽,一槊就给捅死了。 只能怪他命不好。 而他到死都没报出名号,被认为是个装备不错的骑卒,因为他没有旗幡,带兵的将校是一定要有旗幡的,那是他们指挥部下的重要工具。 关羽早就在观察敌军主将,记得清清楚楚,将领里面就没颜良这号人,平复了一下受到惊吓的心情,继续追击臧霸。 两人的战马有差距,前面还有步卒挡路,几个呼吸之间,再次被追上,他的亲卫回身阻拦,可背对着敌人,又能使出几分力气? 纷纷落马阵亡。 臧霸的长矛两合就被挑飞,关羽又补了一槊,将他刺于马下。 诛杀了主将,清除了敌军收拢败兵,返身再战的最大隐患,主将牙旗倒下,再一次打击了敌军兵卒的心理。 剩下的就是追杀了。 前军士卒对这种事情相当的熟练,还有乐进统管的九千青州军团协助,敌军兵卒始终没能结成阵势,难以反抗,被追得漫山遍野的逃窜。 真正的战斗在早上开始,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但追杀败兵却一直追到了太阳落山,俘虏兵卒一万有余,民夫两万多人,杀敌四千多,还有几千人逃散了。 “没有骑兵,未能全歼敌军,真是不甘!”关羽不满意,找到乐进,开口说道:“文谦,你留下看押俘虏,打扫战场,关某要连夜行军,赶在败兵之前,突袭傅阳。” 傅阳在阴平东南六十里,属于彭城国辖区,是审配所部囤积辎重的地方。 “关将军,某愿同往,看押俘虏,打扫战场之事,留个军司马就够了。”乐进也想立功啊,加入安平军之后,他发现一切升迁只看能力和功勋,跟出身没关系。 那他可就兴奋了,改换门庭,封候拜将的大道就在脚下,面前的关将军,还有之前提拔他的周将军,都是出身低微的,这就是他的榜样! “某愿随关将军杀敌立功!”他再次请命。 关羽解开胡须,草草的梳理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你可要跟上我军的步伐,追不上可就丢脸了。” “我部必能跟上关将军脚步。” 青州军团留下三千人收治伤兵,押解俘虏回城,明日再打扫战场。 两军合计万余人,带了三日口粮,大批的火把,趁夜向东南挺进,他们走得很急,要在败兵之前赶到傅阳。 关羽更是满心夺取城池,准备彻底覆灭敌军,再写一份漂亮的战报,送去主公之处。 可审配早就跑了,在乐进打破营门的时候,就骑着快马逃了,一路换马而行,毫不停歇,自上午跑到入夜,磨得大腿糜烂,跑死了三匹好马,愣是跑出了两百里加急的速度,直接逃回了彭城。 东海战局崩溃,必须尽快禀报主公,要早作准备,重新调整防线,以免满盘皆输。 袁绍气得要吐血,但他知道这不是发怒的时候,支援广戚失败的消息才传回来没多久。 在沛县那边坚持已经毫无意义,必须把淳于琼所部尽快调回来,彭城只剩五千守军,可挡不住从东海南下的敌人。 这次他很果断,丝毫犹豫都没有,再迟疑不决,怕是小命不保啊。 淳于琼是后半夜接到的命令,营寨、辎重什么都顾不上了,轻兵急行,直奔留县,准备汇合那里的五千兵卒,互相掩护,退回彭城。 不得不说,他自洛阳就追随在袁绍身边,能力不是最强的,但论忠诚,没人能比得过他。 这一切,就造成了信息差。 等安平军的斥候发现空营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兵马跑出去三十多里了,再等斥候追踪而来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三万大军已经在留县汇合,淳于琼忌惮敌军骑兵,不顾兵卒疲惫,继续沿着泗水南下。 他要把这支兵马带回去,这是主公能不能守住地盘的关键。 找到了敌军主力,刘襄立刻领骑兵南下,而此时,关羽正在思考怎么攻下傅阳,城里没什么守军,只有几千转运粮草的民夫,可县令硬挺着,就是不投降。 没能突袭夺城,也没能逼降城池,他的打算落空了一半,但至少堵住了败兵回城之路,断了敌人重整旗鼓的机会,城中的民夫缺少武器装备,打下来不难。 “封堵四门,就地休息。”他没着急强攻,大战一天,又连夜赶了六十里路,不是强攻的时候,现在已经是半下午了,得让士卒先吃饭,然后轮流睡觉,恢复体力。 只是可惜,没能败敌、夺城,一战覆灭敌军,终究是未竟全功,战报上不完美,显不出他的能耐。 该想想禀报主公的事了,不知道战场打扫得怎么样了,功曹统计完战果没有。 前军的功曹正在整理文册,杀敌、缴获统计得差不多了,完备之后就要给主将送信,由主将撰写战报,呈送主公。 信还没送呢,中军派过来询问战况的缇骑就到了,前军主将去攻打敌军存放辎重之地,这场仗,应该算是还没打完。 可缇骑没功夫再去找关羽,询问了具体战况,带着统计的结果,飞马回报。 刘襄到后半夜的时候,才知道东海大战,关羽、乐进几乎全歼敌军,只有几千败兵逃散,最后能返回彭城的,估计没几个人。 “怨不得淳于琼跑得跟兔子似的,老子还以为有什么阴谋呢。”他念叨了一句,彻底放下了心中的顾虑。 两处战场直线距离一百多里地,但行走的时候得绕一下微山,全程两百多里,信息不及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古代又不是现代,没有即时通讯的工具,特别是战争,经常会有协调不畅,打得一片混乱的时候。 这事,谁也怨不着。 千万别提飞鸽传书,鸽子只认识固定的地方,不会寻人。 比如你想往长安飞鸽传书,就得在长安养大信鸽,然后带出去,它才会飞回长安,而且是单程,飞不回来。 想让这个鸽子来回飞,或者想让它给洛阳送信,那是不可能的。 等你带出来的鸽子用完了,就得回长安,再用马车把鸽子接过来,这就是飞鸽传书,单趟,一去不回,而且不能上千里的飞,得几百里一个节点,一段一段的接力传信。 想用信鸽调兵,那是想瞎了心了。 好在淳于琼被自己堵在了留县南边三十里的地方,一时半会不敢撒腿就跑,刘宠已经分精兵直奔萧县。 战局并没有失控。 袁绍的兵马还剩下三万五六千,再下狠手,就是我方流血,袁术捡便宜。 那可不行。 刘襄看着战报上面的伤亡数字,觉得徐州战事差不多该告一段落了。 削弱一下,让袁绍和刘宠互相消耗,谁也无法快速壮大,这才符合自己的利益。 第四百章 不能让陈王独掌兵权 阴平一战,关羽和乐进所部,阵亡四百余人,轻重伤员将近一千。 受伤之人,多为箭创,大部分能够痊愈,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杀敌四千有余,俘虏兵丁一万,民夫两万,缴获铁甲三百多套,革甲一千三百套,弩八百具,弓三千余张,重盾两千面,长矛、大戟一万五千余杆,环首刀上万柄。 战马三百匹,驮马两千匹,牛两千头,辎车五千余辆,粮食六万石,箭矢二十万支。 除了黄金百斤,其他辎重引不起刘襄的兴趣。 缇骑最后禀报,阴平有青州军团三千人,负责守护城池,看押俘虏,驱使民夫打扫战场,关羽、乐进已经率兵去攻打傅阳,暂无消息。 其实能不能打下傅阳,真的与大局无关,他暂时对彭城国没什么想法,毕竟彭城王是七国联盟之一,现在不是跟这帮子王爷闹掰的时候。 东海郡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张辽所部一万五千人,正跟几万黄巾在郯县对峙,小战不断,但没有强攻的意思,也不用担心他们会突然战败。 为了防备袁绍挑拨后方士族造反,驻守开阳的中军步卒,还是不要南下的好。 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怎么削弱一下淳于琼所部的三万大军,让袁绍的实力下降,使刘宠能跟他正面对敌。 或许也可以稍微的增强一下七国联盟的实力。 他在思考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到了这会,干脆也别睡了。 暮春三月的早上,还是有些冷的,特别是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刻。 裹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暖和了不少,命人把鲁相陈逸叫来。 自出兵鲁国到现在,陈逸一直随军,负责管理辎重,抠门是真抠门,但认真也是特别的认真,说一句锱铢必较,那是一点都不为过,这家伙,真会给鲁王省钱。 不多时,人就到了,双方行礼见过,刘襄开门见山:“吾还欠鲁王三千石粮食的利钱,留县随时能够攻取,资财也随时能够搬运,但依我之见,这乱世啊,没有比兵马更好的倚仗了。” “骠骑将军何意?”陈逸隐约猜出点意思,但他想听句明话。 “三千杆长矛,一千柄环首刀,算做利钱如何?七王已经起兵,但只有陈王有兵权,这不好,会让世人误解,其他几位难道是凑数的不成?” 刘襄不但想增强七国联盟的总体实力,他还想有人能与陈王叫板,军权都在刘宠手里,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他是为了这些王爷着想。 像他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陈逸眨巴着小眼睛,暴露了本性:“刘骠骑,如今粮食金贵,这些兵器有些少,还得再加点。” “拿五百金来,吾给你凑齐三千人的装备,如何?” “三千人是多少装备啊?在下不通军略,还望刘骠骑明示。”鲁相陈逸是个精细人,这么笼统的数字他不接受,想要知道具体数量。 “三千杆长矛,两千柄环首刀,一千面防箭轻盾,五百张弓。” 这个价钱已经非常优惠了,就算卖个一千金,也不是卖不出去。 陈逸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是想扶持鲁王,还利钱、做生意只是借口罢了。 “刘骠骑,若是出一千金,能买到多少兵刃?” “五千杆长矛,三千柄环首刀,一千五百面轻盾,一千张弓,装备五千人,绰绰有余。”刘襄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又意味深长的跟了一句:“五千兵卒,足以自守。” 陈逸算了一下王府的府库,开口说道:“吾需请示君上,我王一向对兵刃很感兴趣,只是这许多兵器,该如何交付呢?” 这话当然不是在问送货的问题,刘襄听懂了,意思是想买,但不想当着刘宠的面交易,或许,也不想让刘宠知道。 “我军最近忙于征战,实在抽不出人手,不如劳烦鲁王派人去阴平县自取,如何?” “吾会一并启奏君上,还望刘骠骑能去信阴平,不使此事生出无端的波折。”陈逸答应了。 “好,吾会安排专人负责此事。” 买卖谈成,两人又聊了几句随军所带的粮草,以及后续运粮补充的事宜,陈逸一一作答,一点错漏也没有。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士卒都已起身,正在给马匹喂食喂水,伙夫正在点火做饭,炊烟升起,随风飘散半空,与晨雾混作一团,难分彼此。 便如现今的混乱世道,是非对错已不重要,怎么才能好好的活下去,才是头等大事。 陈逸告退,刘襄转去旁边的帐篷喂马,其实主要是看看,他有马夫随行。 赤菟已经十二岁了,白牺十一岁,马匹的寿命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这两位已经能算是马到中年了,也不知还能陪自己多久。 就是白牺子嗣艰难,只生了胭脂一个小马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赤菟倒是跟其他一些母马生了几匹小马,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基因挺强大的,全是红马,跟纯黑的铁骊能生出枣红马来,真是厉害。 只有跟白牺生出来的胭脂,不是纯色马,在额头上有菱形的白章,四蹄是管白,也只有胭脂长到了肩高一米七以上,跟赤菟的体型差不多,其他的后代肩高只有一米六几,看起来比赤菟小了一圈。 摸了摸白牺和赤菟的面颊,这两位中年马,性格已经变得沉稳多了,只是打了个响鼻,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一下,不再跟以前一般,又是蹭又是撞的,调皮得不得了。 果然像中年夫妻一样,热情都耗尽了是吗? 刘襄笑着摇了摇头,跟马夫一起上了精料、草料,又喂过了水,拿着大梳子给它们梳理了一遍鬃毛、尾毛,便走回中军大帐听取斥候的例行回报。 夜间有斥候盯着敌军营地,现在到了换班的时候了。 安平军六千余骑,带着两千多辆辎车,是追击淳于琼的先头部队,步卒会在攻下广戚之后赶来,刘宠兵分两路,一部直接南下抢占萧县,一部在向留县行军,准备拿下县城,再过来汇合。 因为怕淳于琼再次弃营而走,所以扎营很近,只有三里之地,这个距离,对军队来说,相当于顶在刀尖上。 两军都很紧张。 夜间斥候交锋的惨叫声,两边的营地都听得见,营外的照明火堆一点,互相看得清清楚楚,早上做饭的炊烟,都是连成一片的。 士卒的压力很大。 非常大! 但安平军挺得住,不知道对面能不能扛得住,晚上睡不睡得着? 军营比邻而居,应该不算骚扰吧? 敌军从前天的后半夜就开始在催促中行军,走了一天半夜,昨天晚上估计也没睡好,要是再持续几天睡不好。 会不会营啸啊? 很可怕的! 刘襄经历过营啸,当时被吓得不轻,差点尿了。 第四百零一章 淳于琼的玄襄阵 安平军的营地很简陋,没有寨墙,以两千辆辎车为营垒,抵近敌营,在关键的地方挖了些堑壕、陷坑,两侧和后方是马群,用来示警,防备夜袭。 外围点燃照明的火堆,警戒的哨位就在车上。 中间是搭建的帐篷,就是车营和骑营的结合体。 对面的营地比安平军还要简陋,是用六七千的大小车辆,围成的车营,兵卒挤在中间过夜,帐篷廖廖无几。 淳于琼一夜未眠,此地距离彭城还有九十里,距离萧县超过一百二十里,敌军就在三里之外,骑兵众多,脱身不易。 他想过夜间偷袭,可营地外面传来的,斥候交锋的惨叫声,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被人盯着呢,如何夜袭? 怎样在骑兵缠上来的时候行军,成了困扰他的难题。 敌骑众多,战力彪悍,若是分兵断后,无异于自掘坟墓。 绞尽脑汁想了一夜,也没什么好办法。 天亮了。 必须拿出一个主意来,否则人心不安,大军必乱。看着营里乱糟糟的四万多人,他得把这些人带回去,至少要带着大部分人回去。 还好抛下了大部分民夫,只带了赶车的万余青壮随军,行进的速度不会拖后腿。 趁着兵卒吃饭、装车的空挡,他召集部将,安排如何行军。 “某,要摆玄襄大阵,列阵而行,缓缓退兵。” 他麾下的几个部将一头雾水。 玄襄阵是一种迷惑敌人的疑阵,没有固定的阵型,就是装作声势浩大,吓唬人的。 怎么运用,全看主将。 突然冒出一句摆玄襄阵,谁能知道你想摆成什么样? 看着属下迷惑的眼神,淳于琼干咳一声,缓缓的说道: “众将听仔细了,以五百人为一个圆阵,六个圆阵为一部,共设八部,呈九宫之形围绕中军,某自带五千兵卒,护着车队为中军。骑兵单独一阵,作为前导先行。” 部将蒋奇有点担心:“将军,三千人会不会太薄弱?敌军的骑兵众多,怕是会一冲而破。” 淳于琼知道众人心里都慌,恨不得挤成一团才好,但那样太容易混乱,他摆玄襄阵壮声势,根本不是给敌人看的,就是想给己方士卒壮胆。 听到属下质疑,装作信心满满的说道:“不必心慌,某已有定计,每座圆阵相距二十步,每一部相距百步,圆阵擅防,不会一击便散,任何一处遭遇攻击,相邻阵势必能及时援救。 如此一来,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要面对九千大军,若敌骑被缠住,其余方向自可迂回包抄,将其围歼。” 九宫之形不惧四面八方,攻击任何一部,都有相邻的两部援救,背后还有中军接应。 这等高深的学问,让淳于琼立于鄙视链的顶端,看着几个属下议论纷纷,他高声下令:“众将听令!蒋奇领一千骑兵为大军前导,若遇攻击,可将敌人引入阵中。 吕旷、吕翔分领前后三部,马延在左,曹豹在右,速速布阵,不可延误行军。” “末将遵令。” 属下各归本部,朝食吃完,调拨士卒列阵,圆阵又不是多难的阵型,淳于琼又给每个圆阵派了几辆辎车,用来装运做饭的大釜、刁斗、粮食、饮水等等沉重之物。 不多时,四十八个小圆阵成型,六阵相连组成一部,八部簇拥中军,长宽四里的大阵就出现了。 旌旗猎猎,战鼓铮铮,声势浩大,提气振胆! 兵卒的士气,肉眼可见的回复,淳于琼长舒了一口气,看样子是唬住了自己人,希望这个办法也能唬住敌人吧。 用玄襄阵骗过刘宜程,这事他其实没什么自信,人的名,树的影,刘襄前几年的胜仗可不是白打的,名将种子也不是白叫的,总能给敌人造成心理压力。 阵势已成,起步行军。 “主公,刚才冲上去就能打乱他们,为何放任他们组阵?”观察了好一会的崔奕很疑惑。 “等骁骑穿好甲胄,他们的阵势就已经差不多了,锐气正盛啊,干嘛要硬碰硬?”刘襄摇摇头,不以为意的说道: “九宫阵,面子货而已,阵型谁都会摆,调度才是关键。打个赌啊,走两步他们就得散。” 崔奕撇撇嘴:“不赌,这不是明显的事嘛,某又不傻。” 刘襄哈哈一笑,列阵而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骑兵早就被步兵淘汰了。 “收拾收拾,咱们也该启程了,严纲,你带着越骑先跟上去,不必接战,旁观施压便可。” 严纲在知道泡水南岸是空营的时候,就带着一千越骑归队了,追击敌军的借口,刘宠反驳不了。 越骑着甲出营,胡骑和骁骑连甲胄都没穿,在后面缓缓跟随,敌军走得跟乌龟差不多,完全不用着急。 负责后勤的陈逸更过分,他见刘襄一点都不急,命令赶车的民夫去砍柴准备晚上的燃料去了。 真的不用着急,敌人列阵行军,看起来挺像个样子,可走了一个时辰,还没走出视野呢,大概前进了两里地? 为了保持阵型嘛,得不断的停步调整,可以理解,熟练一些就好了。 淳于琼就是这么劝自己的。 没见对方的骑兵只是在远处游曵,不敢攻上来吗?这说明自己的办法很有成效。 跟他一个想法的人不少,他们真没觉得慢慢的结阵行军,有什么不对,被大队骑兵盯上,在这种一马平川的地方,不被拖在原地等死就不错了。 两军此时都没有进攻的打算,淳于琼只想背靠河道,依托阵型向彭城行进。 用步卒追杀骑兵,根本追不上,他又不是傻子,手上那点骑卒是缠不住敌人的,没法形成包围的情况下,只会被骑兵拖散,然后一一吃掉。 安全脱身才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刘襄不想在敌人锐气正盛的时候,强攻敌军阵势,特别是他们背靠河道,骑兵冲阵的路径受限。 时间在龟爬一样的行军中渡过,走了一整天,行程八里地。 陈王的八千“精锐”,已经快要超过他们了。 “真TM精锐,一天行军不到四十里的精锐,太厉害了。”刘襄实在无语了,刘宠那老头管这种玩意叫精锐。 淳于琼所部绕行留县,一天加半夜,行军八十里,加上今天,行进了八十八里。 刘宠所部直线南下,两天才走了七十几里。 得把袁绍打成什么样,才能让他们两人势均力敌啊?这个问题很难呀! 第四百零二章 刘能 夜间扎营,淳于琼一遍又一遍的巡视各部。 休息的位置也是按照白天的阵势安排,每个圆阵为一处,只是缩进了车营里面而已。 比原来有所变动,好在变动不大,与其说五百人为一个圆阵,不如说一屯一阵,步卒一屯是五百人左右,人数相差不大,并不是完全打散,兵卒不会找不到带队的军吏。 各处都巡察过了,每部都安排了轮流值夜的岗哨,士气也有了明显的好转,不像昨天一样,人心惶惶,难以入睡。 他回到军帐,思考着未来的出路,虽然士气滑落的问题得到了缓解,但一天走八里路,太慢了,夜长梦多,恐有变数。 能不能冒险渡河呢? 这个念头立刻就被打消了,这是作死啊,敌军的轻骑始终跟随在侧,找不到机会的。 一个又一个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却又被一一推翻。 敌军铁甲突骑众多,但凡露出一丝破绽,必然万劫不复,想想之前看到的,人马都穿着铁甲的恐怖身影,他不寒而栗,被那种东西冲进阵中,怕是会全军覆没。 骑兵太少了,缠不住敌人,步卒难以反击。 憋屈! 他拧着眉头哀叹,却想不出办法破敌。 “主人早些休息吧,累坏了身子可怎生是好,全军上下都指望着主人呐。”贴身的家仆在劝他,已经是后半夜了,家主两天两夜未眠,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的。 淳于琼摇了摇头:“唉~~我如何能够安枕?” “下去吧。”他挥了挥手,感觉有些心力交瘁,照今天的速度,需要十几天才能走完全程,敌人会给他这么多时间吗? 就算赶到了彭城附近,还得渡河才能入城,主公只有五六千人,难以接应,这又是一个槛。 若是在家门口被打得大败亏输,现在的煎熬又有什么意义?被败军影响了士气,彭城还能不能守得住? 难啊! 他把脸埋在了双手中间,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刘襄也在煎熬,煎的是兔子肉,熬的是大米粥。 一天八里路,骑兵打个盹就过去了,溜马的距离都比这个长,闲的能轮流睡觉。 崔奕突发奇想,派了一半的骁骑去打猎,要给士卒加餐,轲比能也跟着凑热闹,胡骑也去了一半人。 这里是人烟稠密的豫州啊,又不是在老家幽州,哪有围猎的地方?一千六百人,就打了点兔子、野鸡回来,不够全军煮汤喝。 让他欣慰的是,虽然收获不怎么样,但没有抢劫百姓的事情发生,只是垂头丧气的拎回来一些野鸡野兔,没有百姓家养的牲畜。 这很好,需要鼓励,他已经让陈逸去留县购买猪羊,也吩咐明天留民夫在河边捕鱼,明日夜间,吃肉,犒军。 今天先拿这些野物煮汤,开开胃。 全军欢声雷动,士卒喜气洋洋。 崔奕厚着脸皮抢了半只兔子,邀请刘襄吃肉,弄了点荤油一煎,香气扑鼻。 不一会严纲和轲比能都被吸引来了,他们两个没有崔奕脸皮厚,不好意思抢士卒嘴里的那点肉丝。 崔大将军张开膀子阻拦,调侃道:“我告诉你们啊,想吃肉,可以,得说几句吉祥话,让老子开开心。” 严纲扒拉开他,嘴里叨咕着:“起开起开,弟弟抢兄长的肉,那是天经地义,哪那么多废话!” 轲比能可不敢像严纲那样“放肆”,别看他满脸横肉,膀大腰圆,一副凶恶的样子,可身为归化的鲜卑胡,面对安平军的汉人将校之时,心里其实挺自卑的。 规规矩矩的双手作揖:“祝崔将军长乐未央。” 崔奕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哈哈哈哈,都学会这个了,好啊,这就是真正的汉人了,来来来,吃肉!” 长乐未央是汉人非常喜欢的祝福之词,欢乐长久,永无尽期的意思。 从说话磕磕绊绊,到现在熟识汉人风情,轲比能这几年越来越像汉人,他的部族也全部加入了汉籍,从军,放牧,来内地马场做工,加入商队行商,正在努力的融入汉人社会。 其他几个早期追随的胡人部落,也跟他们差不多。 第一步的汉化,很有成效。 四人围坐,分食半只野兔,肉没有多少,一人几口就没了。 严纲、轲比能真的缺几口肉吗?当然不是,他们凑过来,就是想跟主公拉进关系。 特别是轲比能,几年前阎柔就跟他说过,最好改个汉名,他觉得很有道理,可他有自己的小心思,自己改名,不如主公赐名,那份量可不一样。 但好几年过去了,他没有碰到立大功的机会,一直也开不了口,便想学严纲、崔奕,跟主公先拉进关系。 他特别羡慕崔奕、阎柔,主公起兵之前就追随在身边,元从大将啊,地位无可撼动。 刘襄端着粥碗,看着轲比能,这也是早早就追随自己的人,184年年底,算起来有七年多了。 “轲比能,加入汉籍这么些年,言谈举止,穿着服饰,已是汉人的样子,改个汉名吧,那就是真正的汉人了。” 轲比能又不笨,赶紧放下手里的碗,双手抱拳,开口说道:“某早想改名,只是没学问,怕起的名字让人笑话,求主公给赐个名。” 刘襄若有所思,还以为他是对鲜卑有念想,所以迟迟不改名字,原来是想要赐名,用以提高地位。 不怪他多想,正史记载,轲比能早年投奔过曹操,后来势力壮大,差一点就统一了鲜卑,为此还反叛了曹老板。 还是让轲比能早点改成汉名才好,这样,他在鲜卑那边的认同感就会降低。 能降一点是一点。 民族融合不就是一点一点的,成为了一家人的嘛。 念及于此,他决定满足轲比能的愿望,放下粥碗,郑重的说道:“有这个顾虑也是对的,这样吧,你今后就随我姓刘,名字的话,取你本名一字,便叫刘能。能者,能力、才能也,就是说你有才干,寓意不错。” “谢主公赐名。”轲比能,不对,刘能站起身啦,郑重的双手作揖,躬身行礼。 刘襄也起身揖手还礼。 改名字是很重要的事情,若不是在军中,依汉人礼仪,这事是需要宴请亲友见证,并且祭祀祖宗的。 当然,刘能是不在乎这个的,有主公赐名,已经是心花怒放了。 从今以后,谁也不能拿他出身蛮夷说事,主公给起名,就是认证他是真正的汉人,他和他的后代都是汉人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恭喜,恭喜,回头刘校尉要摆酒庆贺,某定要登门的。”崔奕抱拳祝贺。 严纲也拱手贺喜。 刘能笑得极为欢畅:“哈哈哈,一定一定,搬师之后一定宴请崔将军、严将军,到时两位可要赏光啊。” “必然赴宴,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在军中就相约喝酒,这几个都不是什么精细人,汉人嗜酒如命,说喝醉那是一定要喝醉的。 刘襄摇了摇头,颇感无奈,就他那酒量,早就跟宴席断了缘分,现在属下都明目张胆的不带他玩了。 第四百零三章 死中求活 两军今夜仍旧比邻而居,相比昨夜,少了许多惶恐和剑拔弩张。 但斥候的交锋仍然没停,时不时的,就有兵器碰撞和受伤的惨叫声,在营外传来。 离得太近了,不派斥候盯住对方,谁敢睡觉啊? 越骑今夜在休息,营外是胡骑骑卒,刘能心情大好,加派了一倍的人员,晚上兴奋得睡不着,带着亲卫出去遛了两圈,没碰到敌军斥候,很不甘心。 冲到对面的营门,射死了两个哨兵,才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 太欺负人了! 淳于琼选择忍耐。 敌军如此妄为,必然是蓄意勾引,若趁夜出兵,必定落入圈套,兵卒有差距,夜战又混乱,怕是要一败涂地。 小不忍则乱大谋! 把军队带回去,才是头等大事,东海失利,东线战局糜烂,这些兵卒就成了主公最后的倚仗,绝不能毁在自己手里。 转过天来,淳于琼所部继续列阵行军,安平军骑卒轮流休息,补充睡眠,民夫砍柴的砍柴,捕鱼的捕鱼,将军承诺,晚上犒军,他们也能一起吃肉。 天可怜见,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吃过肉,若不是刘将军发善心,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肉是个什么味道。 嘿,一想到晚上能吃肉,干活都有力气。 时间在众人的念叨声中过的很快,转眼就入了夜,今天一天,走了十里路,有进步,淳于琼心里很高兴,阵型越来越熟了,他还在行进中调动了一下,效果还可以。 “刘宜程,骄兵必败,等我军阵型演练熟悉,定要给你个惊喜。”他在心中默念。 解决了士气滑落的问题,他的心变大了,经过了深思熟虑,肯定是要打一仗的,否则难以脱身,敌人在等着后面的步卒前来汇合,也在等着己方渡河。 那时候,兵卒归心似箭,如果在后方掩杀,大部分人会拼命逃跑,企图加速过河,没几个会回头抵抗。 他能看到的战机,对面也一定能看得到。 在此之前,敌人不愿跟他拼命,他要把握这个机会,演练阵型,在渡河之前,奋力一战。 这才是他的生机。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淳于琼心中高兴,终于找到了出路。 可奇怪的是,对面营地比他高兴多了,篝火如繁星一般点燃,欢笑、嬉闹之声隔着三里地都能传到他的营中,斥候也没摸过来杀人。 这是为何? “加派斥候,靠近对面营地打探。” 淳于琼的一道命令,付出了麾下六十多条性命,消息报了上来,对面在吃肉犒军,明暗哨非常多,靠近之人大多被射杀。 “加派值夜的人手,以防有诈。”敌军防御森严,没有偷袭的机会,淳于琼继续在帐中推演阵型。 又是一个不眠夜。 营中的士卒倒是早早就睡了,全副武装的列阵行军,可不轻松。 与此相反,安平军的营地很是喧闹,今天杀了五十多口猪,六十多只羊,包括民夫在内,每人分了至少半斤肉,正围着篝火分批撸串,还有炖煮的骨头、杂碎汤。 白天民夫捕捞的鲜鱼,也一并炖汤,没有专业的捕鱼工具,抓到的数量并不多,只能每队分几条煮汤喝。 就着鱼汤、骨头汤,一边烤肉一边捞杂碎吃,全军上下都很高兴。 特别是随军的三千民夫,吃得满嘴流油。 “俺也是吃过肉的人了,还是上好的大肉,可惜带不回去,真想让家里人也尝尝。”一个年近四旬的老汉感慨出声,想着家中的妻子和孩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不少人都忍不住的叹息。世道越发艰难,像他们这些黔首小民,别说吃肉,野菜、麸皮都吃不饱。 与他一起的同乡,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赶紧吃,吃完肉多喝点肉汤。” 好不容易能有次吃肉的机会,多吃点才是正经事。 民夫们闷头吃肉,煮汤的骨头都要砸开了吸食骨髓,肉汤更是一滴都不剩,煮汤的刁斗还要再加遍水,重新煮开了喝掉,一点油花也不浪费。 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尝到肉味,他们极其珍惜。 安平军的士卒经常会有鱼、肉改善伙食,正围着篝火笑闹,一些性子活泼的,在给袍泽表演武艺,拿着刀剑、盾牌、柴火棍子,一通瞎舞,惹起一片哄笑。 有些人兴致来了,便拉起同伴角抵。 刘襄一边啃着羊排,一边看着士卒嬉戏,时不时的跟着起哄。 崔奕继续发挥了厚脸皮的精神,挑了一只小羊,拎回来做了烤全羊,刘襄、赵景正好跟着沾光,一起占便宜的还有严纲、刘能。 吃得非常尽兴。 一餐肉食,欢乐半宿,提升士气还说不上,中军的三营骑兵,用不着靠吃肉来提振士气,但一场篝火聚餐,倒是缓解了一下士卒紧绷的情绪。 中军的将士,一个个的都是小富翁,还不至于为了半斤肉,几口汤就变得如此兴高采烈,他们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宣泄一下压力,顺便在刘襄面前,表现表现勇武。 此后几天,淳于琼继续白天行军、演练阵型,夜晚巡营、推演阵法调度,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神情一日比一日疲惫,身形一日比一日消瘦,原本的大肚腩都平了下去。 这一趟减肥之路,煎熬得不轻。 陈王的精锐已经拿下了萧县,传回情报,说袁绍在彭城县北的汳水建了两道浮桥,他们试图破坏,但被击退。 广戚、留县也相继投降,两万步卒南下,已经与骑兵汇合。 刘宠想把淳于琼所部的三万大军歼灭在汳水北岸,刘襄嘴上赞同,却不再抵近敌营。 施压好几天,敌军完全没有要营啸的苗头,身边有了素质不佳的步卒,靠的太近,怕他们先混乱。 两军的营地,相距五六里,每日前行十里多地,默默的等待决战。 关羽的战报也在前几天送过来了,傅阳被攻破,围城三日之后,乐进率队先登,俘虏民夫、青壮八千余人,缴获粮食十二万石。 呈文请示,下一步是南下威逼彭城,还是东进汇合张辽,剿灭黄巾,攻下郯县。 刘襄回文,先把俘虏押回开阳,交给荀彧,送去辽东开荒。 平阴和傅阳的俘虏,加起来将近四万了,有他们拖着,南下、东进都不安稳。 安排好俘虏之后,前军南下彭城,乐进所部支援张辽。 三月十五,距离汳水尚有二十里,淳于琼所部停止前行,背靠泗水,立阵挑战。 刘宠想要出兵决战。 刘襄出言阻止:“敌军越靠近汳水河道,兵卒就越是心乱,他们不敢再往前走了,想要拼死一搏,击退我军之后,再急行二十里,渡河入城。 我军凭什么要应战?他们在泡水大营放弃了绝大部分的辎重,在留县的时候也没拉走多少补给,现在定然缺粮,着急的很啊。” “我军在此地拖死他们?”刘宠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觉得很有道理。 刘襄摇摇头:“拖死不太可能,但对峙下去,敌人要么离开河岸主动进攻,要么留下部分兵马,断尾求生。现在不必应战,敌人想做的,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如意,用轻骑盯着就行,拖下去,于我军有利。” 袁绍兵力不足,还要防备南下的关羽所部,无力救援,淳于琼只能自救,他不敢贸然靠近汳水上的浮桥,怕军心涣散。 这种时候,干嘛要头铁的冲上去决战? 隔着五六里,看敌军自乱,不香吗? 对峙三天,淳于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自泡水大营退兵,已经十二天了,十几天以来,他几乎没怎么睡过觉,时不时的就觉得眼前发黑。 这都没什么,他还能挺得住,可粮食不够了,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当初没带多少军粮,早已减半供应,即便如此,也吃没了。 彭城那边派人送粮,都被敌军骑兵焚烧一空,为此,他麾下骑兵折损过半,主公那边的几百骑兵损失更重。 得走了,必须得走了,决战一场再从容退兵的计划落空,伤筋动骨是免不了的了。 “来人,传令,将拉车的驮马全部宰杀,今夜饱餐一顿,明日决一死战!” 拉车的牛、驴,早就吃光了,原想留下驮马,看样子也留不住了,兵卒空着肚子作战,那是去送死。 “将军,明日要冲上去与敌军决战?”蒋奇肩膀、手臂都包着麻布,此前支援送粮队伍,与敌骑大战,受伤不轻。 “不战又能怎样?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道理所有人都明白,冲上去就会离开河道,敌骑便可肆无忌惮的冲阵,损伤会很大,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若是直接退往浮桥,士卒原本就不高的战意,必然消退一空,敌军从后掩杀,恐怕会立刻崩溃。 事已至此,最好的办法就是留人断后,可淳于琼不能强迫,留下的人必死无疑,强行下令的话,逼着人家投敌吗? 事不能这么干。 “我部愿留下断后,请将军率主力先行。”吕旷起身请命。 他弟弟吕翔反对:“兄长先走,某来断后。” 吕旷一瞪眼,身为哥哥的血脉压制出现:“闭嘴,坐下。”吕翔眼泪都快下来了,留下断后,九死一生,可他不能在外人面前与兄长争执,会丢了吕家的颜面。 有人主动断后,淳于琼怎会反对,借坡下驴的说道:“吕钧明高义,某感念于心。你部战力不足,本将会调人协助。” 说完转头扫视一众部将,高声下令:“曹豹,由你部协助吕校尉断后。” 第四百零四章 送宵夜的 曹豹不想断后,鬼才愿意留下送死。 可他不敢拒绝。 降将低人一等,敢有异议,当场就得掉脑袋。 当初曹操被人接应入城,陶谦死得太快,他被吓懵了,一时糊涂,带着上万丹阳兵投降,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兵权也没保住,麾下精兵被拆解分离,只能任人拿捏。 不情不愿的开口应命:“末将愿协助吕校尉断后。” 淳于琼满意的点点头,吕旷曹豹两部,有万余兵马,足以抵挡一段时间,但不能让他们靠近浮桥所在的地域,没人愿意留下送死。 生路就在身后,有几个人能提起死战之心? 怎么才能拖延更多的时间呢? 他思考了半天,决定夜袭。 白天分兵,敌骑怕是会绕过断后的军阵,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只有让吕旷和曹豹趁夜袭击敌营,主力才能安全脱身。 打定主意,他高声下令:“今晚饱餐马肉,休息片刻,子夜时分,吕旷为主,曹豹为辅,领本部兵马夜袭敌营,缠住敌军骑兵,掩护主力突围。” 突个屁的围,谁围你了?曹豹暗自腹诽,虽不情愿,却只能依令而行。 饱餐战饭,整束兵甲,子时很快就到了,吕旷、曹豹摸黑出营,直奔敌军营地。 可一万多人的动静小不了,盯着他们的安平军斥候,早已飞马回报。 刘襄和刘宠扎了两座连营,也不像之前那么简陋,好歹有了寨墙、堑壕,但他不想被人堵在营地里面,派人向刘宠传信,由他守营,自己带着六千骑兵出营而走。 斥候往来探查,敌军动向一清二楚。 夜袭打的就是个隐蔽性和突然性,明知道有斥候在营门外盯梢,还要夜间出兵。 必然是另有所图啊。 前几天有更好的夜袭机会,淳于琼不为所动,现在玩这么一出,想法并不难猜。 这家伙的成名绝技就是弃营而走吗? 刘襄不屑一笑,转头下令:“派人盯住敌军营地,若所料不错,他们要跑了。” “来袭的,是佯攻?”严纲猜测道。 “恐怕是弃子。”崔奕沉声回答,心中厌烦,他特别讨厌让部下送死的战术,因为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执行过这种命令。 渔阳营的十年从军路,很多兄弟,就是这么白白战死的,多少次死中求活,他都记不清了。 或是力战突围,或是把送死打成斩将夺旗,他能活下来,真的不易。 崔奕的情绪影响了很多人,众人默默的待在营地侧后,等待敌军到来。 摸黑行军是很慢的,几里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吕旷不满意,曹豹恨不得一辈子也走不到头。 可世事不如人意啊。 而敌营安静得让人心慌。 眼见着就要到了营外火堆的照亮范围,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吕旷顾不上敌营为何如此安静,他只能赌自己没有被敌军斥候抓住行踪,高声下令:“点火把,随我杀敌!” 万余步卒手持火把,嚎叫着向前冲锋,他们真的以为是在夜袭,他们真的以为找到了干翻敌人的机会,满怀愤怒的冲向了一直骚扰他们的骑兵营地。 他们的目标只有南门。 “撞塌营门,冲进营地,杀!杀!杀!” 迎接他们的是弩矢羽箭,和早已准备好了的守营兵卒。 刘襄和刘宠都不想玩那种,把敌人放进营中围歼的骚操作,太乱,随军的两万步卒素质不佳,容易被人真的把营地攻破。 还是守住寨墙比较稳妥。 反正骑兵已经在外面埋伏,敌人跑不了。 刘宠在营中指挥,手持大弓,连珠而射,箭不虚发,中者立死。 口中连连爆喝:“杀贼!杀贼!逆贼该死!” 守军士卒受他鼓舞,战意高昂,口中呼喝不断,手中兵刃挥舞,稳守寨墙,一步不退。 望楼上下的两千弩手,将瓢泼一般的箭雨射进敌阵,不顾疲累,毫不停歇。 两军的长矛大戟,隔着营寨的栅栏互相捅刺,鼓号齐鸣,兵器碰撞,利刃入肉,杀喊惨呼,鲜血喷涌在袍泽的身上,滴落在脚下的地上,再被践踏成黑红相间的泥浆。 宛若人间地狱。 吕旷知道夜袭失败,也知道战况不利,更知道敌人的骑兵随时能够冲过来,但他不能退! 想要逃跑的曹豹,已经伏尸在他的脚下。 “嘿,去进攻其他营门?就是想跑而已,某可不上你的当。”他低声嘀咕了一句,观察着南面的寨墙,这里的兵力还不够呢,哪有分兵的道理? “进攻,进攻,攻破敌营,赏千金,官升三级!”他要尽一切的努力,鼓舞士气,把敌人都吸引过来。 他们两兄弟,得有一个活着回去,父母需要有人奉养,家族需要有人传承。 “进攻!后退者死!” 造大声势才能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最好能攻破敌营,敌人就无暇他顾了。 这场战斗,一开始就是全力攻营,打得非常惨烈,吕旷、刘宠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示弱,两军一步不退,战况焦灼,伤亡很重。 刘襄冷眼旁观,敌人还没有疲惫,没到一冲就破的时候,淳于琼也还没动身,不能现在就出动全部兵力。 也是经不住念叨,不多时,斥候便回报,大队敌兵向南而走。 走了? “再探再报。” 为防万一,必须确认敌军主力是否有迂回的意图,刘宠没露败势,不着急支援。 其实现在冲过去拦截,有很大的几率全歼敌军。 但伤亡小不了,也不符合分裂中原的战略。 放他一马便是了。 淳于琼在危难之际,在自己的围剿之下,领着大部分的兵马而回,必然会被袁绍更加信重。 挺好的。 就喜欢这种不跟自己硬拼的人。 说不定自己心情大好的时候,会夸上一句:淳于仲简,明军略,识忠义之类的话语,成就他的名声。 再次思考了一下未来徐州、豫州的局势,放走淳于琼,利大于弊。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半个时辰之后,斥候多次回报,敌军加速向南,不曾回头。 现在已经跑出去八、九里地了。 呵呵,这是一心要渡河呀。 很好,也该结束这边的战事了。 全力进攻了半个多时辰,敌人累了,攻势已经减缓,兵卒战意消退。 正是冲阵溃敌之时。 刘襄下令:“骁骑为锋矢,越骑为两翼,吾带宿卫与胡骑为后阵,自壕沟外侧横向冲锋,将敌军拦腰斩断。” 严纲拱手相劝:“主公,我等冲阵便可,区区残敌,不必劳动主公大驾。” “我知道了,以后不用再劝,战机已至,不可耽误,去整备吧。”劝自己不要冲阵,这是好意,刘襄没答应,但也不会训斥。 他不是战争疯子,可已经习惯了跟中军士卒共进退。 战机出现,不是叽叽歪歪的时候,严纲只是劝了一句,见主公没听,他也不在意,和其他几个将校一样,回本部整备战具,集结队形,等待命令。 “吹号,进兵!” 刘襄一声令下,苍凉的牛角号声响起,骁骑营起步向前,越骑随即跟进,六千骑兵小跑着靠近营地。 蹄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也越来越整齐,逐渐连成一片,大地开始震动,闷雷响鼓一般的动静传到了营地周边的攻防两军。 刘宠咧嘴狂笑:“哈哈哈哈,胜利就在眼前,全歼逆贼就在此刻!” 营中守军也知道是己方的骑兵赶来了,一个个欢欣鼓舞,口中大喝:“万胜!万胜!” 反观敌军兵卒,士气瞬间滑落,各个面露惊恐之色,纷纷从寨墙边上逃离,有想跟袍泽结阵的,有的直接就逃进了夜色之中。 吕旷长舒了一口气,骑兵终于被吸引过来了,主力能够脱身了。 现在到了为自己的生存,挣扎几下的时候了。 “结阵,结阵,不要慌乱,速速结阵。”他努力的呼喊着,嗓音早已嘶哑,他喊了太久了,声带已经撕裂。 骑兵的速度很快,从听到动静,到冲到眼前,不过片刻而已,哪里有脱离战斗再结好阵型的时间。 崔奕在前引导,骁骑排着楔形阵势,如钢铁洪流一般,在乱糟糟的敌阵之中碾过。 楔形阵就是三角形的阵势,横截面比锥形阵要宽,不适合突破已经准备好了的密集阵型,是专门碾压松散的步兵的。 一千两百甲骑具装,人和马都披着精心打造的冷锻鱼鳞甲,哪里是混乱的步卒能够抵挡的?当真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前冲,所向披靡。 崔奕在入阵的时候,就盯紧了主将牙旗之下的吕旷,斩将夺旗可是他的一大爱好,引导骑阵直冲而去。 吕旷咽了咽口水,借着火光,看着这群穿的跟铁桶一样的骑兵,蛮横的向自己冲了过来,说实话,他连反抗之心都提不起来,还指挥个屁呀,调转马头就跑。 崔奕非常鄙视敌将,一点勇气都没有,可现在不是追杀的时候,骁骑需要先破阵,只能继续前冲,彻底击溃敌军阵势再说。 两侧跟进的越骑抛射了一轮羽箭,就跟着骁骑冲进了敌军之中,一路左右射击,收割人命就跟镰刀割韭菜一般轻松。 后续而来的宿卫和胡骑,只能捡点汤喝,敌军士卒已经被打散了,毫无反抗,一心逃跑。 刘襄高声呼喝:“胡骑听令,分散游斗,追杀敌军!” “分散游斗,追杀敌军。”刘能重复了一遍命令,便领着胡骑开始分队作战。 寨墙周边有点燃的照明火堆,甚至有些寨墙都被点燃了,倒是不用骑兵打着火把作战。 刘宠也领着步兵冲出了营寨,跟在骑兵后面杀敌抓俘虏。 胜势已定,难以翻转,刘襄也不再随队前冲。 骁骑和越骑一冲到底,想要返身再战的时候,战场上己方的兵卒已经比敌人还多了。 这是喂给自己的弃子,打败他们,刘襄并没有什么成就感,转头看着南方,不知道袁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他一定会有动作的,这是个逆境很会作,顺境很能浪的家伙。 第四百零五章 诸侯的紧箍咒 刘襄治下,青州、冀州的士族不少,他对士人也确实不太友好。 虽说还活着的士族,他们的田地是赎买回来的,但那是倚仗着军队的震慑,属于把刀架在脖子上谈买卖,强买强卖啊。 可他已经给士人留活路了,没看那些豪强的下场吗?全被连根拔起,灭族的不在少数,还活着的,都在苦役营里熬日子呢。 治下的士人比较老实,这也是一个原因。 其实他最大的倚仗,还是给百姓分了田,建了民团,就算士人造反,也掀不起多大的规模,那些黔首小民,他们享受的利益,是自己从世家豪强那里抢过来,然后分给他们的。 这些人应该不会被煽动造自己的反吧? 有房有地的好日子不过,非要给贵人老爷们当奴隶,没人会这么傻吧? 也备不住就是有天生贱骨头的人呢,这事还真是说不好。 看吧,看看袁绍能挑唆多少人叛乱,正好清理一下地盘上的隐患,冀州有中军士卒八千,守备军团两万,青州这边更多,中军一万五,守备两万。 他倒是要看看,那些士人能拉起多少人马?又能有多大的战力? 至于那些不被煽动的,以后可以有限度的信任他们一点。 到底是浴火淬金,还是割肉剜疮,他也闹不清楚。 看看再说吧。 他不怕在战场上跟袁绍对垒,想来,袁本初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想打败他,要么联合天下诸侯,要么就是让后方叛乱。 想逼自己退兵,煽动境内造反,是个非常好,也很有可行性的办法。 比联合天下的诸侯要可行得多。 袁术跟他有最根本的利益冲突,想联合很难。 七国联盟被他占着地盘,而且身份认同上有障碍。 大汉宗室和士族集团,矛盾也不小,单单东汉一朝,就明争暗斗了一百九十年,结果士族把宗室按在地上摩擦。 想联合不太容易。 这么一想,荆州刘表得拉拢一下,他被曹操揍得挺惨,已经被打出了南阳,曹老板对襄阳也有想法,要不是牵制袁术,可能已经兵进南郡,剑指襄樊了。 刘表刘景升,他的立场很模糊,出身宗室,却是党锢的士人,这个人,很复杂。 会站在哪一边? 看不准。 自刘虞投奔开始,刘襄已经成了别人眼里,大汉宗室的代表性人物,争夺地盘的性质,已经有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这个问题,他还没想明白,很多地方不通透,也不知道该找谁解惑,或许要跟刘虞好好的谈一谈,不知道荀彧能不能为自己指点迷津? 刘襄摇了摇头,暂时把疑惑放在心底,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骁骑已经回军,在他的外围又建立了一条防线,越骑和胡骑已经开始追杀逃散的敌军,刘宠带着步卒也打着火把追了上去。 “子安,带人打扫战场,收治伤兵。” 崔奕领着几百个骁骑在战场游走,他们要先清理一遍。 大战之后,会有不少还想反抗的敌军伤兵,以及装死之人,这些都是隐患,需要排除,然后是斩首报功,最后才是民夫搬运尸体,捡拾战利品。 丑时的夜色愈加深沉,月光如银,洒落人间,凄凉而又寒冷。 伴随着火堆噼噼啪啪的燃烧之声,时不时的传来利刃入肉和临死挣扎的惨叫声。 人间就是地狱。 刘襄没有一点胜利之后的兴奋感,反而觉得心里有点空,他拍拍赤菟的脖子,调转马头,回到中军大帐,等待追杀的结果。 “志才,我军暂时不再南下,你觉得会不会养虎为患?” 戏志才微笑着摇摇头:“淮泗流域,两袁争斗,现在陈王又参与进去,形势并不明朗,主公不愿涉足其中,也未尝不可。至于养虎为患之说,不必担忧,他们只会越打越凋敝。” “不夺泗水,难望淮河,不占淮河,难渡长江,这片地域,一时半会打不下来,也清净不了,我不想把兵力陷在这里。 我的目标在三辅,若能拿下关中之地,即便与天下为敌,也可一战。” 刘襄说出了下一步的战略目标。 戏志才不认可现在就打关中:“董贼拥兵十万有余,主公三思。况且,主公一旦奉迎天子,必然遭人围攻,不是明智之举。” 确实如此啊,攻略三辅的两大障碍,董卓兵马众多,战力强大,皇帝刘协也不好处理。 一旦皇帝落到宗室手里,随时都能名正言顺的登基,无论是外面的各路诸侯,还是中枢里面的汉臣,都会极力的反对。 可董卓被刺杀的时机一旦错过,就得跟凉州集团硬碰硬的打一场,或者等到关中平原被祸害得赤地千里,到了那时候,占领那里还有什么意义?去扶贫吗? 李傕、郭汜等人,要是能把皇帝和百官都宰了,那就好了。 没有大汉皇帝这个紧箍咒,割据地方的那些诸侯,称王称帝的肯定不少,别的不说,益州的刘焉早有称帝的心思,袁术也有,一直信奉“代汉者,当涂高也”的谶言。 这句谶言流传很广,出自《春秋谶》,里面记载:汉家九百二十岁后,以蒙孙亡,授以承相。代汉者,当涂高也。 汉武帝也说过这话,是酒后感叹,对群臣说:“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 光武帝刘秀反驳公孙述称帝的合理性时,也引用过这句谶言。 李傕想称帝的时候,也想利用这个。 袁术称帝和曹丕称帝,也是用这个谶言,解释自己政权的合理性的。 想当皇帝的太多了,各种牵强附会的解释一大堆。 刘协一死,必然有人会称帝。 这种事,有一个就有两个,等诸国林立,就更加不用担心他们联合了。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高举宗室的旗子,讨伐这些伪帝逆贼,效仿光武故事,再兴大汉。 名正言顺,顺天应民,民心所向。 所以,刘协得死,最好死在凉州人手里。 反正不能死在自己手里。 可这个操作有点难度,该怎么执行呢? 这事,不太好直接问属下,自己不能背上弑君的污名。 说实话,办这件事的人选,第一个浮上心头的,就是贾诩这个四方脸山羊胡的家伙。 毒士的印象这么根深蒂固的吗? 所以,又有难题了。 怎么才能收服贾文和? 让他在长安之乱中,为自己搅动风云。 第四百零六章 联军解散 “奉天子以讨不臣”,“狭天子以令诸侯”,这些套路,刘襄用不了。 他也不想让别人用。 刘协驾崩,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死亡,大汉正统的名位,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宗室的手里,自己就能顺理成章的讨伐那些称王称帝的逆贼。 趁乱拿下关中平原,他有信心,但趁乱弄死皇帝和朝廷百官,还不能牵扯到自己身上,难度就太大了。 贾诩,就是关键。 刘襄相信贾文和能做到,那么问题来了,人家凭什么帮他呢? 想得脑袋抽筋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自己需要一个干脏活的人,贾文和完美的符合了一切条件。 七年前就曾经招募过他,没成,大前年第二次招募,虽然有所进展,可也没成。 看样子,得把他抱有期望的凉州集团逼上绝路,才能将其收到麾下。 只能等打关中的时候,看看战况如何,再做打算了。 刘襄在帐中沉思,天很快就亮了,第一个回来的是刘能,带着敌军主将吕旷的首级。 胡骑是最先游斗追杀的部队,他也跟崔奕一样,盯上了敌军主将,追杀了半夜,终于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斩杀了拼命逃窜的吕旷。 没多久严纲也回来了,禀报说刘宠已经占领了敌军大营,但那里除了五六千的大小车辆,什么都没有,就是个空营。 刘宠是在正午之时返回的,满脸的遗憾。 “贼子当真奸滑,又让他们跑了!” 这老头忿忿不平,淳于琼在他眼皮子底下,第二次弃营而走,把他郁闷得不轻。 但也不好责怪别人,自己跟敌人的偏师打得焦灼,骑兵不来援助,胜负真的说不好,这要是抱怨,就太不会做人了。 刘襄出言劝说:“陈王暂且息怒,两万敌军脱身而走,彭城扼守河道,一时之间,难以攻取,当务之急,是守住萧县。萧县在手,才能掌控汳水河道,向西打通梁国的补给路线。” 这话说得很中肯,刘宠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军中情况是个什么样,他一清二楚,打不动了,不如守住萧县,逼降汳水沿岸的杼秋县,打通连接梁国的水路。 这条路线依托汳水水运,只有两百多里,能省下许多转运的靡费。 现在的补给路线,一条是鲁国过昭阳湖,运到沛县,一条是从梁国转了一个大圈,运到山阳郡,再顺泗水运到沛县,途中消耗很大,非常吃紧。 主要是中军的三营骑兵太能吃了,六千多人,将近一万五千匹马,消耗是刘宠麾下兵卒的三倍,他快养不起了。 没办法,战马食量太大,你不能饿着它们呀! 他是真的了解了养骑兵的靡费,事先准备的粮草远远不够,也彻底打消了买战马建骑兵部队的心思,就算买得起,也养不起。 买点驮马给斥候用就行了,骑兵还是算了吧。 而彭城也确实难打。 泗水在彭城县这里转了个弯,从南北走向,转而向东南流淌,东西走向的汳水也是在这里汇入泗水,彭城扼守河道南岸,城池坚固,强攻可不是好办法,即便围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拿下来。 打不下彭城,就无法攻略南方诸县,而粮草眼见着就要用尽了,战事无以为继,只能到此为止了。 剿灭袁绍,平定两国的打算落空,刘宠情绪低落,忍不住哀叹了一声:“陛下蒙尘,逆贼势大,何时才能恢复汉室荣光?孤已年近六旬,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看到那一日。” “陈王不必气馁,当演练兵马,励精图治,总有那一天的。”刘襄劝了一句,也不等刘宠提出粮尽的事情,开口说道: “治下士人动荡,我军得回返平乱,吾会在郯县留下一部兵马牵制袁绍,陈王当在萧县屯兵,寻找战机。” 袁绍只剩下两万五六千兵马,要防御彭城国和沛国南部诸县,主动出击的概率不大。 刘宠进取不足,防御还是能做到的,走了自己这个耗粮大户,他的后勤压力减小,说不定还能扩编一下军队。 这次的缴获他也看不上,万余人的老旧兵器,几千个俘虏而已,全当加强盟友实力了。 当天便率领骑兵渡过泗水,与对岸的关羽汇合,准备休息一日,退回东海。 刘宠与他在河岸拜别,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真心养不起了,负责后勤转运的官吏被他催得想上吊,占领沛县之后,那里已经被他刮空了,府库里面能跑老鼠,富户被逼的饿肚子。 这次南下追击,吃的还是淳于琼留下的粮草,否则追都追不动。 唉! 好歹算是胜了,等打通梁国的补给线,利用缴获的兵器、俘虏,也能扩编一下军队,还要好好的训练一番,他麾下的士卒太弱了。 真羡慕那六千骑兵,当真是强军。 宗室联军因为粮草不济,宣告解散,好在没发生什么龌蹉的事情,这在汉末来说,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这个消息,袁绍并不知道,淳于琼更不清楚,他还在着急忙慌的烧毁浮桥。 后半夜的时候,他领着两万大军一万民夫,再次弃营而走,跟兔子一样向南方逃窜,走到天光大亮才赶到浮桥所在。 因为兵卒争抢渡河,落水、践踏多有发生,许多人拥堵在桥面上,甚至压断了一座浮桥,耽误了很多时间,到午后之时,全军才渡过汳水河道。 幸喜敌军没追上来。 他不顾此处的守军反对,找来油料,一把火就把两座浮桥全部烧毁。 看着燃起的大火,他才放松了紧绷的心弦,这口气一松,只感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接到守军禀报,急匆匆赶来的袁绍,看着浮桥的大火和呆愣在河岸的淳于琼,一时间不知道该骂他还是该夸他。 形势危急之时,能带回两万大军,稳定了战局,这是大功劳,可这家伙一副畏敌如鼠的样子,当真让人气愤。 他稳定了一下心态,这是追随自己的老人,此次立了大功,不能过于苛责,开口呼唤:“仲简。” 却见淳于琼直愣愣的转过头来,咧了咧嘴:“主公,某回来了。”话音未落,整个人跟个柱子一样,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袁绍被他吓了一跳,赶紧翻身下马,急奔几步,冲过来蹲身察看,一摸鼻孔,有气! 还好! 没死。 “来人呐,速速抬回府中,传华佗前来诊治。” 一行人急匆匆的又赶回了彭城,兵马由部将带回军营。 路上也听到了淳于琼的仆人禀报,半个月以来,他几乎就没睡觉,始终在思索如何抵御敌人的铁甲骑兵。 回到府中,华佗早已在此等待,翻眼皮、看舌苔、切脉搏,一番诊断之后,禀报袁绍:“淳于将军心力交瘁,以致晕厥,无甚大碍,调养几日便好。” “辛苦元化了,吾谢过。” “医者本分,袁将军不必相谢。” 送走华佗,袁绍回到静室看望淳于琼,临近床榻,一股腐烂的咸鱼味直冲脑仁,他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捂着鼻子缓了半天才回过劲来,方才心里着急还不觉得,这人都臭得不行了。 想想也不容易,能在刘宜程的铁骑追击之下,带回来大部分兵马,确实耗费心力。 “来人,给他解衣卸甲,擦洗身子。”这么臭,没大病也得被熏死。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面色蜡黄,瘦了一大圈,昏睡不醒的淳于琼,不禁想起了在洛阳的日子。 唉! 时局艰难,还是这样的股肱之臣才能依靠。 那些士人迟迟不见动作,何时能逼刘襄退兵? 退出静室,召来侍从:“传令郭图,命他立刻发动,不可迁延时日。” 第四百零七章 邺县的破绽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太阳暖融融的,让人忍不住的犯困,郭嘉打了个哈切,想回屋睡觉,可今天有正事。 他要请人喝酒。 不得不在凉亭里等待。 酒菜已经摆好,一盘煮羊心,一盘野菜,一壶甜酒,一杯苦茶。 客人当值未归,他有点不耐烦。 “若不是看在文若的面上,我才懒得理会你的死活。”嘴里嘀咕了一句,实在挡不住困意,干脆侧卧在食案旁边的席子上打盹。 荀衍回到家的时候,看着说要请自己喝酒,结果却在食案边上呼呼大睡的郭嘉,感觉哭笑不得。 他轻声招呼了一下仆从。 “扶客人回房休息。” 仆人一上手,郭嘉就醒了,迷迷糊糊的说道:“休若回来了?来来来,吾要请你饮宴。” 荀衍苦笑着摇了摇头:“在我家中,用我的厨子制备酒菜,请我赴宴,也就是你郭奉孝能干得出来。” 走到食案边上坐下,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郭嘉,好心的劝了一句:“这个季节虽然转暖,但在室外入眠容易伤身,奉孝还是回房再睡吧。” 郭嘉伸了个懒腰,然后把苦茶推到了荀衍面前。 “休若请用。” 荀彧低头打量了一下,直接用清水泡的茶叶,心中抱怨:“糟蹋了好东西。” 伸手一摸,凉的。 “奉孝,茶不是这么煮的。” “好东西,喝就是了。” 荀衍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呸,呸。”他实在忍受不住这股味道,转头吐在旁边的痰盂里。 “苦吧?”郭嘉笑嘻嘻的问道。 荀衍没好气埋怨:“废话,不加香料调味,这茶怎么喝得下去。” 郭嘉没理会他的抱怨,又把野菜往前推了推:“休若请用,好东西。” “这是何物?”上过一次当的荀衍,谨慎了许多,不想再吃一次亏。 “不知道,随便薅的一把野草。” “奉孝何意?”荀谌的脸色沉了下去。 郭嘉仍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先尝尝吧,以后荀氏最好的结果,就是吃野草、树皮了。” “奉孝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故弄玄虚?” 郭嘉收了笑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把玩着羽觞问道:“休若见过郭公则了?” “都是颖川故旧,他来拜访,吾怎可拒之门外?” “郭图好权柄,早已投效袁本初,无事不会远离。今,刘骠骑与袁本初战于徐州,他此时来冀州,必有谋划,休若见他,荀氏大祸临头了。 刘骠骑提防之心甚重,对士人也不亲近,文若虽被倚为心腹,可也难挡你家主公的杀心。你不会忘了这位的性子吧?幽并青冀,多少人被抄家灭族? 还是说,你觉得不被重用,真心要反?” 荀衍吓了一跳:“胡说,这种话怎能随便出口?我家三兄弟,文若为府中主簿,友若为军师祭酒,吾怎能再登高位?这与才能、品德无关,主公待荀氏已经够亲厚了,吾怎会抱怨?” 郭嘉伸手给他斟满一杯甜酒,又推了推煮羊心:“休若请用。” “你又要坑我?” “没有,这次真的是美味。”见他不信,郭嘉将自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又夹了块羊心,放在口中大嚼,吃得津津有味。 荀衍小心翼翼的喝了口酒,吃了块肉,味道还可以,但没弄明白对面想表达的意思,开口问道:“奉孝到底何意?” “若想饮甘醇,为腹心,郭公则便不能视之不见。吾听说刘骠骑有一队亲军缇骑,专司监察之职,你不会当他们是摆设吧?多少人因为他们被抄家灭族,缇骑登门,又有多少人被吓得腿软?他们可不是好相与的。” 郭嘉扶着食案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转头向凉亭外面走去,他困了,要回房睡觉。 “奉孝觉得是举告郭图为好,还是探查出他的阴谋,将他们一网打尽为好?”荀衍有点把握不准,这事该参与到哪种程度?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天大地大,我要睡觉了。”郭嘉头也不回的走了。 提个醒就不错了,还真想让他任劳任怨啊?荀休若可没这个颜面。 “呃,奉孝……唉,你真走啊?”荀衍都无奈了,郭嘉的散漫无礼,惫懒,高傲,这些时日,他算是见了个遍,可这是弟弟请来的客人,他不能失礼。 人家提了醒,别的就不好再强求了。 看着食案上的苦茶、野草,再看看甜酒、羊心,怎么选,还用说吗? 只是该参与到哪一步,这其中大有门道。 单只上报示警,荀家不沾是非,若是挖出郭图同党,自己便是大功一件。 荀衍沉吟片刻,向袁涣的府邸行去,袁曜卿为城门校尉,有节制邺县守军之权,主公不在,他就是留守之人。 原本这事应该上报州牧刘虞,可荀衍是府中谒者,不好跟地方官吏走得太近。 他也不想参与过深,向袁涣示警,说了郭图已到冀州之事,便回返家中了。 至于以后怎么探查,怎么抓捕,跟他没关系。 荀氏不需要这样的功劳,有荀彧、荀谌便够了,自己就是个看门守户的,捞功绩的事情,用不着他来做。 置身事外,果然洒脱,他有点理解郭嘉的散漫作态了。 袁涣接到示警,他可不能像荀衍一般撒手不理,赶紧通知缇骑,让他们重点探查郭图的阴谋,以及与他勾联的士族。 邺县周边守军取消所有假期,全体兵卒归营戒备,南城虽然还没建成,但十位城门侯的队伍都已组建完毕,再加上城中预备兵力和宫城守卫,一万八千大军,足以应付一些突发事件。 两座卫城各五千守军也接到示警,随时能够作战,甚至黄河防线的一万守备军团,以及太史慈麾下的水军,都接到了传信,提高警戒,整军备战。 而此时的郭图还在与各个士族交游,准备在刘襄的腹心燃起一把大火。 拿下治所邺县,其必然退兵,就算攻城不克,也可退进书城自保,城中的书籍就是护身符,必然捆住刘宜程的手脚,这是他治下的士人叛乱,污名可牵扯不到主公的身上。 邺县内外,聚集了这么多的颖川士人,就是最大的破绽。 “嘿嘿,如此一击,你该怎么应对呢?拖个一年半载,搅得你跟治下的士人离心离德,必然是分崩离析,败亡不远。” 郭图的马车在书城附郭的街道上徐徐前行,准备拜访下一家颖川故人。 第四百零八章 无根之萍 李敢握着环首刀的刀鞘心中犹豫不定,他原是魏郡李氏的家仆,是家生子,在李府之中长大,姓名都是老主人给取的。 李家待他不错,家主让他跟着小郎做书童,学会了认字,也算是吃过些好东西,见过些大场面。 后来骠骑将军入主冀州,李家被抄家,部曲、佃户被打散,迁往各处分田,府中仆人也都遣散了,他被迁到了渤海郡分田种地。 因为识得几个字,又伶俐会说话,在乡里混得还不错,娶了媳妇,年前还生了个小子,虽然土坯的房子不如李府华美,但这是自己的,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他其实不会种田,刚来之时多亏了左邻右舍的照顾,听说他们都是从青州那边逃难过来的,前几年一直在开荒,这两年才好过了些。 原以为这辈子会这么平平静静的过下去,面朝黄土背朝天,成为一个曾经被自己看不起的老农。 可前几天,有人寻了过来,是原本李府的管家,告诉他主人死了,累死在苦役营里,小郎逃了出来,想要召集家人报仇。 自己跟小郎一起长大,按说应该毫不犹豫的启程相随,这才是忠义之道,他读过书,知道什么叫忠义。 但他犹豫了。 妻子粗手大脚,没有府里的侍女漂亮可人,儿子咿咿呀呀还没学会说话,肯定没自己小时候聪明,可这是自己的妻子孩子。 每日清粥小菜,少见荤腥,不如在府中的餐食,可他是民,不是贱籍。 李府迁到此地的人不少,管家去临乡联络人手去了,说是过几天便回。 回来就带自己走。 去给人做奴仆。 李敢抽出刀子,银白色的刀刃映照着他眼中的迷茫。 这是民团配发的,说是用以自保的兵刃。 这把刀子,是用来自己保护自己的,是砍杀贼人,驱逐盗匪的,其实大多数时候,是跟临乡争水争地,拔出来吓唬人的。 他跟着乡里的民团训练了好几年,见识过很多次两个乡的民团结阵对峙,然后互骂一整天。 真动手是不敢用兵刃的,杀人要偿命,聚众反抗会被划为贼人剿灭,那些红衣骑士可不讲情面,说杀人就一定会杀人,说抄家灭族就一定会抄家灭族。 那叫缇骑,他说过很多遍,可乡亲就是记不住,穿着朱红色的袍服,骑着快马,时不时的会来监督,所以就被冠以红衣骑士的名号了。 这就是自己的生活呢,有自己的屋,有自己的田,有妻有子,都是自己的。 他回刀入鞘,走出门外,向邻居家中走去。 “管兄,弟有一事相求。” “什么求不求的,进屋说话,吃过了没?”房里走出一条大汉,虎背熊腰,肌肉虬结,古铜色的肌肤,反射着春日的阳光,一股彪悍之气迎面而来,敞开的衣襟里面,露出一巴掌护心毛。 身着短褐,卷着裤腿,脚上全是泥,看样子是刚从水田里回来,破坏了野兽一般的形象,语气也不符合长相。 笑呵呵的颇显憨厚:“可是遇到难处了?我这里还有百来个大钱,尽管拿去使。” “多谢兄长照拂,这次不是借钱,有人想要小弟去卖命,弟不想去,想请兄长帮忙杀个人。” 李敢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要守着自己拥有的生活,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他知道这个一向照顾他的邻居以前有故事,武艺精湛,气息彪悍,肯定没少杀人,三五个大汉,一时片刻就能放翻,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争水争地的时候,经常看到他与临乡之人徒手相搏,从未败过。 他相信邻居兄长能帮他脱离困境,管家回来的时候必然带不走他。 “怎么回事?”管亥沉声发问。 李敢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把自己的经历和前几天的事情一说。 管亥笑了,赞同道:“正该如此,好好的日子不过,给那些狗大户卖命,那是傻子。不知道还则罢了,知道了这些人要造刘将军的反,碰到就得宰了他们。”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天底下,能为咱们这些小民着想的,只有刘将军,若不是担心几个孩儿,某也是要投军的。行了,回吧,人来了知会我一声。” “多谢兄长。” “嗐,什么谢不谢的,都是乡里乡亲,伸把手的事。”管亥不以为意。 李敢告辞归家,不打扰人家吃饭了。 他走之后,管亥的妻子脸色不好,埋怨道:“不是说不跟人拼命了吗?你答应过的,与我隐姓埋名,安生度日。” “几个蟊贼哪里用得着拼命?回头跟民团队正一说,兄弟们乱刀砍了,哪来的危险?吃饭,吃饭,今天帮老张头施肥,可累死我了。” 妻子听了这话才放松下来,嫌弃的说道:“赶紧去河里冲洗一下,你都臭了。” “施肥还有不臭的?你先给我个菜团子,让我垫垫肚,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都。” 管亥今天帮邻居张家做农活,他食量大,老张头他们家缺劳力,日子不宽裕,不好意思留下吃饭,饿着肚子刚回来。 妻子一边递过饭食,一边数落:“你现在叫管平,别又忘了,好几个邻居都知道你原名了,泄露了身份可怎么办?” 管亥凑过来小声说道:“哪用得着这许多担心,我告诉你,刘将军是黄巾军神上使,那是大贤良师生前任命的,按我说,哪里需要隐藏身份? 幽州、冀州、并州,有得是黄巾军中的兄弟,都安排分田种地了,军中也有不少,安平军那是自己人,满天下对黄巾好的,只有刘将军一人,这还不明白吗?” 妻子被熏的够呛,一把推开了他:“我不管!你答应过的。” “行行行,我叫管平,你叫张安,平平安安过日子。”管亥几口吃完一个菜团子,出门去河边冲洗去了。 张氏却低声叹息了一句:“大贤良师才没有任命别人当什么神上使,那是骗人的。”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乱世之中,多少人随波逐流,在命运的长河里浮浮沉沉,又有多少人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活? 世事如此,万般无奈,能平安度日,已是上天垂怜。 李敢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管家回来,倒是听说临乡民团剿灭了几个贼人,得了一笔赏钱,贼首悬在城门示众。 他专门去县里看了。 都认识。 看样子是有人跟他一个选择。 如李敢这样的事情,最近在乡野多有发生,泛起了几个水花,然后就归于平静了。 缇骑开始收网,不抓人不行了,郭图要跑。 冀州跟郭图预想的不一样,有想法的士人不少,可聚不起兵马来,他们有钱,很多钱,但没人。 颖川士人客居冀州,置办不起产业来,部曲没多少,冀州士人没了田地,只剩下钱了。 光有金银没用啊。 那些黔首不听他们的了。 留在此地也是凭白耽误功夫,浪费时间,他放弃了,聚起来的那几千人,连书城都攻不破。 他打听清楚了,书城守军叫什么千牛卫,不到一千人,可都是军吏,有个说法,说千牛卫选的都是百人将。 他专门去观察过,装备精良,身形壮硕,一看就是精锐。 几千杂兵去攻一千精锐驻守的城池,身后十里就有上万的大军。 怎么打? 没得打! 书城里面也没有民居,只有各处藏书楼、书院、军营,还有上千人的司煊、贼曹差役。 白天有邺县的兵马巡视,不敢明目张胆的聚集兵力,晚上里面不留闲杂人等,里应外合极为困难。 事不成,不如早归,去青州、徐州想想办法。 让冀州士人自己造反吧,他先撤了。 郭图想的挺好,可缇骑已经盯着他有一段时间了,他的马车刚离开邺县十里,就被一队红衣骑士包围了,一通乱箭,随行的护卫损失殆尽。 他乖乖束手就擒。 押入牢中之后,不等上刑,就全交代了。 凡是他知道名字的,一通攀咬。 袁涣冷笑不语,刘虞气得想抽他。 “胡言乱语,攀诬陷害,此必为贼子诡计,我等不可上当。” 按照郭图交待的名单抓人,得抓好几万,他吸引人口的计划必然失败,满天下的士人必然与安平军为敌。 心思可真毒啊! 袁涣出言相劝:“使君不必急躁,这几日接待郭图之人,召集部曲之家,都已派兵抓捕,剩下的,由主公定夺吧。” 事关叛乱,刘虞不好擅专,点点头同意了,可心里很是担忧,刘宜程杀性太重了,又一直防备士人,可别弄出一场屠杀来,那就坏事了。 刘襄接到冀州士人想要叛乱的禀报之时,已经领兵到了郯县附近,安平军三万大军,一南一北,夹住了徐州黄巾七八万人。 东海的黄巾差不多都聚集过来了,下邳的黄巾也在南方蠢蠢欲动,战事一触即发。 翻开呈文,嚯!受牵连的人可真不少,不认识的那些先不说,自己麾下的官吏一个都没跑。 这是要反了天了? 再仔细一看,只是郭图的口供,已经抓捕的人员,有一百四十二家,五千多人,人犯还在审理,漏网之鱼还在追捕。 规模不小啊,郭图挺会串联呐! 刘襄回文:“先把郭图吊起来打三天!” 第四百零九章 杀人不是好办法 一百四十二个大小家族,五千多名人犯,有男有女,有家族嫡系,有支脉子弟,有府中仆役,有家臣、门客,也有私兵部曲,成分很复杂,不能全杀掉。 崔奕有不同意见:“主公,留着他们浪费粮食,干脆都宰了吧,正好震慑一下那些不老实的家伙。” 刘襄摇摇头,他相信里面肯定有冤枉的,也肯定有没抓着的。 问题有些复杂,不能粗暴的一杀了之。 “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可主公也说过,杀人是不能解决问题,但能解决有问题的人。咱们把有问题的人都杀了,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刘襄失笑一声,这话他确实说过,但那只是气话。 “太多了,杀不完的,咱们也惹不起他们。” 崔奕的主意不能听,士族只能分化,若是把他们逼得联合起来对付自己,那就坏菜了,内外交困,真心打不过。 先分类吧。 即能帮助理清思路,也能分化冀州的士族大户,一次抓了这么多人,肯定会引起恐慌,再有人一煽动,那就成了官逼民反,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只接待了郭图,没有召集人手的,提出来,挑几处府邸,先软禁起来,对外也表达一下不会冤枉好人,也不想牵连过甚的意思。 安抚一下外面士族的情绪。 这一部分,估计想反叛的也不多,可能也有召集不到人手的,那就更没什么威胁了,可以容后处理。 那些没见过郭图,只召集了部曲的,也拣选出来,在军营看押。 这一部分,有造反的意图,也有造反的实力,就算有冤枉的,也不能放过,正好用这个借口,再削一次士族的部曲。 这些人,先不要动刑,也不要抄家。 剩下的,严刑逼供,找出同谋。 不用着急审判,更不用着急杀人,看看还有什么人会蹦出来。 青州、徐州的士人还没动静呢,不妨等一等。 既然要割肉剜疮,他就不怕把事情闹大,军权牢牢的握在手中,底层百姓又明显不愿跟着士人造反,否则一百多个家族,能拉起好几万人。 自己治下的士族大户,已经无法调动大规模的人力为其所用了,威胁大减,他们是能用金子砸死人,还是能用银子砸死人? 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罢了。 这次不但要清洗,还要让那些士人认清他们的位置。 那些分了田地,却仍旧跟随原主人造反的贱骨头,那就如他们的愿,收回田产,打入贱籍。 他们想做奴才,就让他们生生世世都做奴才好了。 至于郭图,吊着打他三天三夜,别打死,也别让他睡觉,期间不用审问,不必理会他想不想交待,打足三天之后再问。 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就不信打不破他的心里防线。 回文写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冀州、青州残留的士族多,所以隐患也多,幽州和并州是边疆,当初清理的力度也大,士人带来的烦恼也比较少。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士族全杀了,可不切实际啊,是在作死。 既得利益者集团的力量太大了,要不是王朝分裂,战争不断,他早就被这些人碾死了。 就算想削弱士人集团的力量,也得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对付其中的一小撮,只能一点一点的来。 就算把现在的士族都打压下去了,可自己的属下官吏,也会成为新的士人集团,消灭不了的。 别说封建社会消灭不了,现代也一样啊,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罢了,只要私有制还存在,阶级就永远不会消失,这个问题无解。 这个制度,那个主义,也没有多么的高大上,本质上来说,制度这玩意,就是依靠暴力,由少部分人建立起来的,一套解决内部冲突的规矩罢了。 私有制,造就了私心;私心一起,就有了剥削;剥削划分了阶级。一切的王朝更迭,不过是阶级矛盾变得不可调和的结果。 刘襄只是个被信息爆炸污染过的现代人,他不是圣人,解决不了阶级矛盾,唯一能做的,只有缓解。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很无力啊,他苦笑着摇摇头,把这个问题连同士族反叛的事情,统统抛之脑后,现在要先想一想怎么对付东海的黄巾。 打是肯定能打得过的,袁绍没有兵力干扰这处战场,就算加上下邳的黄巾,他也有信心能打败他们。 将近三万步卒,八千骑兵,对付十几万没有统一指挥的黄巾军,他不觉得会出现打不过的问题。 但这些黄巾还有用,不能歼灭在这里。 驱赶黄巾南下,把他们赶去下邳,去广陵,去扬州,阻碍袁绍扩大地盘,清理当地的世家豪强,破坏社会基础,让南方动荡不宁,消减战争潜力。 不香吗? 干嘛要跟他们拼命呢? 原本他们就是畏惧安平军的兵锋,从青州逃到徐州的,再向南逃,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吧? “传令,明日转道向北,往襄贲县行进。” 崔奕有点懵,刚才不是在说冀州士人反叛的事情吗?怎么突然又调整行军路线了呢? “主公,咱不去沂水了?” “不去了,吓唬一下从下邳北上的黄巾,让他们不敢去郯县与东海黄巾汇合就行了,没必要一头冲进敌占区。” 刘襄与关羽汇合之后,步骑一万回军傅阳,接到下邳黄巾北进的探报之后,便全军东进,做出威逼下邳的姿态。 他们还没进下邳国呢,北进的黄巾就急急忙忙的退了回来。 目的达成,没必要非得跟黄巾硬碰硬。 他准备调头北上襄贲县。 襄贲在郯县西面,在这里东进,配合张辽所部,从西、北两面压迫郯县周边的东海黄巾,将他们沿着沂水,驱赶进下邳国。 打算挺好,行军也很顺利,下邳黄巾也很配合,只是在东海郡和下邳国交界的良成县停驻,没有再北进郯县。 可东海黄巾不配合,全部收缩到了郯县城里,一副要死守城池的模样。 那还两面压迫个屁啊,可以直接围城了。 “文远知道郯县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吗?” 张辽很苦恼,东海打来打去,郯县几次易手,鬼知道能有多少人? “启禀主公,这七八万人都缩入城中,里面十几万人应该还是有的。” 郯县曾经是徐州治所,人口众多,但城池并不大,周长也就六里,原本的居民,主要生活在城墙外面的附郭。 虽然经历了几次战争,但人口基数大,剩下的并不少。 现在都挤进城里,以黄巾的卫生状况,时间一长,很可能会爆发瘟疫。 乖乖的南下不好吗? 非要给双方都找麻烦。 你们躲在城里,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刘襄很生气,这些黄巾不醒目啊。 张辽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主公,可能是大队骑兵到来,把他们吓进城里去了。有这么多骑兵,他们觉得跑不了。” 嗯?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第四百一十章 一开始就结束了 中军八千七百骑兵,作战两月,伤亡接近四百,前军、左军及青州军团三万步卒,伤亡一千五百多人,全体伤兵已经送回开阳休养。 除了押运俘虏、物资的五千人,其余大军都聚集在郯县城下,围住了黄巾军七八万人。 刘襄可不想在这里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城大战,可徐州黄巾从青州那会就不愿投降,现在的劝降也没什么效果,对谈判的要求也是置之不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群铁头娃,非得拖在这里。 降又不降,走又不走,等拖出一场瘟疫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愚蠢,执拗,不可理喻! 刘襄气得肝疼。 “主公,攻城吧,不杀一个狠的,他们不知道害怕。”崔奕也很烦,这群人,缺心眼,想放他们走都不愿意,赖在城里不出来了,真以为打不破城池啊? 张辽起身进言:“主公,这两个月已经打造了一批器械,足以应付攻城作战,郯县残破,挡不住我军。” 最积极的就是乐进,抱拳请命:“启禀主公,我部愿发起强攻,先登破城!” 部下求战心切,不好挫了锐气,刘襄叹了口气,原想放这批黄巾南下,可他们自己找死啊。 “明日出兵,在东、西、北三面,利用附郭构建围城营垒。” 转过天来,卯时造饭,辰时出营,关羽、张辽各领本部,进攻东西两面,乐进领一万青州军团进攻北城,刘襄率领骑兵为后阵。 郯县这两年被攻破了好几次,一直也没人修缮,早已残破,城垛参差不齐,墙面凹凸不平,一条一条的裂口在夯土的墙体上蔓延,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这种城防,怎么给那些黄巾带来那么大的安全感? 他们不会认为凭借这个,就能挡住安平军的攻伐吧? 还是说,在城垣上挤满了人,就认为能守得住? 都挤得难以转身了,干等着挨揍吗?肩并着肩的样子,是有种人多势众的感觉,可除了虚幻的安全感,在守城战的时候,完全没有作用。 倒是城外的附郭,对阵型的展开造成了不小的障碍。 张辽此前没有强攻郯县,只在城外打了几场野战,所以乱糟糟的附郭,并没有拆除。 附郭民居对攻城作战,算是有利有弊吧,能阻碍大规模的进兵,也能为攻城部队提供遮蔽,稍加改造,直接就成了围城营垒,还给士卒提供了居住之地。 弓弩手登上房顶戒备,步卒就在下面开始改建,拆出宽阔的进兵通道,方便大型器械通过,利用房屋、院墙、橹车、拒马,构建围堰,彻底封堵三面,防备敌军出城反击。 利用阁楼、房顶改成望楼、箭楼。 期间有人率队出城骚扰,骑兵趁势冲城,可战马还没跑到护城河呢,吊桥就拉起来了,出了城的三千多人,就这么被抛弃了。 这些人还在列阵迎敌,身后吊桥拉起,城门关闭,他们成了弃子。 几轮箭雨过后,士气崩溃,绝大部分成了俘虏。 城上守军议论纷纷,城里的火并之声,在城外都听得见。 自此以后,再也没人出城作战。 三天过后,围城营垒构建完毕,井蘭、云梯、投石机等等攻城器械入驻营寨,安平军于第四天发起正式攻城。 临近护城河的地方处于敌方的弓箭射程,民居没怎么拆除,安平军弓弩众多的优势发挥的不明显,但不妨碍投石机的抛射,石弹砸上城垣,密密麻麻的守军难以躲避。 血肉横飞啊。 太惨了。 就好像投石机抛射的不是石弹,而是番茄酱包一样,凡是砸上城头的,都会溅起一片红色的波浪,不大一会,城头已经被染红了。 守在城上的黄巾军兵卒,惊恐着,哀嚎着,向城下逃命,城垣之上,混乱不堪,盲目冲撞,许多人被践踏致死,也有不少人直接摔落城下。 他们似乎没有应对过投石机参与的攻城作战。 一切准备,都是在应对蚁附攻城。 惊慌失措的样子,极为凄惨。 可攻势一旦发起,怎么可能会因为敌人可怜而停止,敌人损失越重,攻势就会越强。 弓弩手借助橹车和房舍的遮蔽,不停的将箭矢射上城垣,压制效果非常好,守军心志被夺,几乎没什么人与城下对射。 步卒在投石车和弓弩手的掩护下,开始填埋护城河,进展比预想的要顺利很多。 乐进仔细的打量着守军的惨状,转头扫视了一圈部下,轻笑着说道:“先登的大功就在眼前,你们谁想要?” “都尉,功劳谁都想要,可护城河还没填上呢,不到攻城的时候啊。” “嘿,等填上护城河,先登就轮不到我们了,看看城上那帮蠢货,是能拦住前军还是能拦住左军?云梯架好,甲士一冲就上去了,哪里能轮得到咱们青州军?” 部下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 “都尉,你说该咋办吧?咱们都听你的。” 乐进豪气冲天的说道:“哪有什么花活?壕桥过河,飞梯攀城,比得就是谁更勇武。某亲自带队,你们去看好了投石机和弓弩手,等我到了城下,就让他们赶紧停手,万一被自己人打死,那可就冤枉了。” 几人纷纷开口请战:“都尉在后方休息,某带队攀城就行。” “怎能每次都是都尉吃肉?这次由我第一个上。” “某愿先登!” “都闭嘴。”乐进才不会把功劳让给部下,他还想升官呢,这次主公就在后阵看着,多好的表现机会,怎能让给别人? “某带队先上,你们随后跟进。”转头对麾下的左、右军司马说道:“你们看好投石机和弓弩手,不能停早了,也不能停晚了。” “都尉放心!” “好,某先带一曲人上去,你们随后跟进。” 投石机在不停的抛石砸城,弓弩手在发箭压制守军,兵卒在卖力填河,这是左右两军的正常操作。 北门这边的青州军,趁着守军慌乱,架上壕桥,抬着飞梯,小跑着就过河了,乐进口衔战刀,手持盾牌,跟个大马猴一样,蹭蹭蹭,就冲上了飞梯顶端,伸手在垛口一借力,翻身就上了城垣。 战刀左右挥舞,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守军瞬间就被剁翻在地。 刚想前冲,一颗石弹“呜”的一声从眼前飞了过去,惊得他汗毛直立,一蹦三尺高。 “入你姥姥,回头就揍死你们!” 其实,真怨不着别人,他冲得太快了,正赶上最后一波投石。 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让他怒火升腾,手中战刀舞成一片白光,跟看见杀父仇人一样,冲向了躲在城垛后面的守军,身后是不断上城的青州军团兵卒。 正在城垛后面瑟瑟发抖的黄巾军,哪能想到有人会在投石机还没停的时候,就冲上了城。 很多人早就逃下了城墙,城垛后面大多是吓得腿软,跑不动的。 青州军源源不断的冲上北城,守住登城道,攻下城楼,放下吊桥,仅仅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快到黄巾军反应不过来,快到刘襄目瞪口呆。 护城河还没填上呢,这就攻下城墙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即将谢幕 护城河一条堤坝还没填出来,青州军团几千人就冲上了北城墙。 刘襄都闹不明白,到底是乐进太凶悍,还是黄巾军太废物? 吊桥被放下,城门被打开,北城墙彻底被占领,等骑兵冲进来,攻占城池,不在话下,先登之功已然到手,可乐进还不满足,想要顺势占领东西两面城墙。 这就是不会做人了,北面先登,前军和左军的将士佩服他们的勇猛,可你妄想占领友军战区,看不起人是吧? 是不是看不起人? 这是在打脸! 张辽、关羽,有一个是好脾气的吗? 怒火填膺啊。 “小小的地方军团,哪里轮得到你们嚣张?兄弟们,停止填河,飞梯攀城,若是让别人占了咱们的攻城区域,颜面无存啊!人家会说,左军都是废物,连地方军团都比不了,你们甘心吗?” 张辽这话一出,左军立刻就炸了。 他们成军晚,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别说跟中军比,前后两军也比他们强出去一大截,同为四军之一,谁甘心被人压一头? 心里早就憋着股气呢。 现在连小小的地方军团,都要踩到他们的头上来了。 这不能忍! “攀城!攀城!” “好,张某亲自带队,攀城!” 壕桥、飞梯谁都有,勇武之气还能让地方军团比下去? 不可能! 张辽领着人就冲过了护城河,左军甲士嗷嗷叫的往城上冲。 前军这边,关羽冷哼一声,以他那骄傲的性子,能忍受被别人压一头? 前军可是四军里面战绩最彪悍的,被关羽带出来的士卒,有一个算一个,傲的不得了,需要地方军团帮他们夺城? 这是羞辱! 一时大意,让你们拔了头筹,现在得意忘形,敢来我们的战区耍威风? 论勇武,谁怕谁呀! 城中的黄巾军还没缓过神来,前军和左军也登上了城墙,三面告破,那还怎么打? 面对投石机,应对失措,只是一时慌乱,就被敌人抓住战机,攻破城墙,几个渠帅没见过这么凶的敌人,顿时麻爪,心慌意乱之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击了。 本就没有军纪可言的黄巾兵卒,更是乱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骑兵入城了。 乐进攻上城墙太突然了,甲骑还没来得及着甲呢,等北门被打开的那一刻,骁骑、胡骑还在着急忙慌的穿铁甲,发起冲锋晚了一刻钟。 还好没耽误事。 城门没有易手。 跟铁罐头一般的甲骑具装,领着胡骑营的两千铁甲突骑和两千轻骑,顺利冲进城中,踩着敌人的尸体,沿着大街纵横往来,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百年之后才登上历史舞台的巅峰骑兵,在这个时代,更加无敌,更加震撼。 人高马大,全身铁甲,伴随着地面的震颤,轰轰隆隆的冲过来,射不伤,打不死。 谁不害怕? 黄巾军的战意瞬间见底,除了转头逃跑,他们没有别的心思。 幸好敌人没有占领南门,几万黄巾,蜂拥而至,都想早点出城。 互不统属的弊端彻底爆发,谁也维持不了秩序,推挤践踏,互相砍杀,为了夺路,甚至有成组织的火并。 安平军在外围施压,黄巾败兵在南门自相残杀,为的只是争一条逃出城池的生路。 前一刻还是并肩御敌的盟友,这一刻却毫不留手,拼命的向友军捅刀子,战斗极为惨烈,南门之处,流血漂橹,枕尸狼藉。 可当那些浑身浴血的黄巾兵卒,冲出郯县之后,骑兵也跟了出来。 骁骑、胡骑在后追击,越骑迂回包抄,于郯县城南五里之地,彻底击溃东海黄巾。 既然已经开打,就没有收手的道理,不彻底打死敌人,等着他们回头弄死自己吗? 战争,容不下丝毫的仁慈。 刘襄没有在战斗中绑缚己方士卒手脚的习惯,这不是儿戏,沙场之上,生死只在须臾,让将士们手下留情,是在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 这是以命相博,你死我活的地方,一旦开战,就要用最快的方法杀死敌人。 其他心思,可以放到胜利之后再说。 只是这场胜利,快得出乎预料,一个上午就结束了,护城河还没填上呢,攻城战就胜了。 所以,东海黄巾凭什么不投降、不谈判,铁了心的要守城? 是什么给了他们能击退自己的错觉? 刘襄直到入城之后,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是因为之前一直没想着跟他们拼命,左军只是小规模的打了几场野战? 还是张辽从未攻城,让他们产生了能守住城池的幻觉? 很疑惑啊。 想问也没人能回答,东海黄巾三大渠帅,全被阵斩了。 全军将近八万人,守城时战死了四五千,南门自相残杀,死了将近两万,城里巷战死了上千人,城外被骑兵击溃、追杀,死了一万多。 总共战死了三万五千多人,俘虏了将近四万,有三五千人逃散了,大多奔向了南方。 战斗已经胜利,骑兵没有追着不放。 原本想放他们走,增强南方黄巾的实力,现在只有几千人南下,给下邳黄巾带去了安平军的恐怖传说,可别把他们吓跑了,最后便宜了袁绍,那就恶心了。 荀谌想为刘襄解决这个烦恼,要出使下邳黄巾。 “友若歇着吧,黄巾可没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太冒险了。”刘襄觉得没有必要,为这些最后的黄巾冒险不值当。 下邳黄巾,已经是最后一路有实力的黄巾军了,也不过是一群盗匪联盟,打着黄巾的旗号罢了。 自张角起兵到现在,已经八年有余,黄巾生生灭灭,起起落落,终于要退下历史的舞台了。 今天中午接到了河东战报,白波黄巾被彻底剿灭,阎柔占领了河东郡全境。 凉州军在左冯翊增兵,领兵之人为牛辅,麾下四万大军,屯驻黄河东岸。 在黄河南岸,原本驻守函谷关以西的董越所部,后撤到了风陵渡,背靠秦岭,与段煨合力守护关中门户。 董卓七万大军在外,长安周边只剩下吕布的万余并州军和刘艾统辖的两万多兵马。 刘艾现在为大汉宗正,但他最终会站到士族一边,他选择了汉臣的阵营。 吕布不用说了吧,专杀义父啊,长安还有个他的并州老乡王允,这还能安生得了? 精彩的戏码即将上演。 董胖子,危! 第四百一十二章 琅琊王氏 刘襄判断长安之乱不远了,徐州这边的战事要尽快结束。 他要把兵力向西线调动。 而且度辽营离开北疆太久了,漠北的鲜卑怕是会有动作,不得不防备。 他回文阎柔,在安邑囤积辎重,为攻伐三辅做准备。 传令张郃,调一万并州军团北上五原郡,巩固北疆边防。 传令乌桓右司马难楼,征召六千乌桓骑卒,在雁门郡关外巡视,部落放牧之时,向西部草原偏斜,防备鲜卑南下。 乌桓南楼部,有人口十八万,是幽州西北的第一道防线,春夏秋三季在塞外放牧,冬季回返上谷郡过冬。 部落中的大部分牧民已经加入汉籍,度辽营和胡骑营,都有他们部落的子弟从军,忠诚度还是不错的。 徐州这边,止步东海郡,任命张辽兼任徐州刺史,调拨两万青州兵,组建徐州守备军团,乐进调任徐州都尉,统管兵马,受张辽节制。 两万五千大军,足以扫荡各县,守住地盘,就是粮草需要郭典接济,一个凋敝的东海郡,可养不起这么多的兵马。 至于牵制袁绍,或者南下攻略地盘,由张辽自决,可便宜行事。 刘襄麾下的将领,这些年成长了不少,能独挡一面的人越来越多,随着地盘的扩大,他需要这些人分驻四方了。 郯县一战的四万黄巾俘虏,并没有留在东海,跟之前的俘虏一样,会由水军运去辽东开荒,东海短期内不是个能安心种地的地方,不如去开发辽东。 这两年连番大战,这里的人口变得极为稀少,东海郡只剩下了十来万人,不及原来的三分之一。 “文远,可从南边招募些人口,给他们分田,也可抓一些俘虏军屯,我会让范贤派典农佐使过来协助你。” 刘襄很看好张辽,觉得他能跟张郃一样,军政、民政一把抓。 “末将绝不会辜负主公信任,但有一息尚存,必能守好疆域,抵挡贼人攻伐。” 张辽家只是个破败的小士族,在雁门过着苦日子,从十九岁被征辟,随主公转战南北,成为一军主将,现在又坐镇一方。 间拔于微末,又委以重任,这样的恩情,他铭感五内,士为知己者死,这样的主君,当以死为报。 望着张辽的双眼,刘襄郑重的说道:“守住东海,南望淮泗,靠你了。” “末将遵令!”张辽抱拳应命。 交待了两句,就得走了,原本没这么着急,可攻下郯县的第二天,琅琊王氏造反,五六万人牵连甚广,兵锋直指开阳,想断了他的粮道。 开阳城里有中军一万五千人,肯定是能守住的,但他早有回军的打断,不如直接内外夹攻,灭了叛军,省得再生变数。 他是真的没想到,能有这么大规模的反叛。 可以说不愧是琅琊王氏吗? 王氏自西汉到现在传承了将近四百年,是琅琊郡望,名望很高,后世的知名度更大。 二十四孝之一,卧冰求鲤的王祥,二十四悌之一,王览争鸩的王览,书圣王羲之,都是出自琅琊王氏。 这个家族现在的影响力就不小,在魏晋时期,发展得更加壮大,成为了士族冠冕。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其中的“王”,说的就是他们家。 袁绍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能把他们忽悠得起兵造反呢? 想要坚守郯县的黄巾,难道也是在等他们起兵吗? 可惜啊,老子在开阳留下了战力最强的步卒,没想到吧?打仗只带一半主力,这样的骚操作见过吗? 嘿嘿,想攻下开阳,断老子的后路,做梦去吧。 留下胡骑营军司马金尚成,领铁甲突骑一千,协助张辽守卫东海,刘襄带着七千骑兵为前阵,关羽率领前军携带辎重为后阵,拔营向北。 郯县到开阳,沿沂水行军,一百七十里就到。 骑兵两天就走完了全程。 而此时的王氏家主王融,觉得大事不妙。 王融没出仕,他是青州刺史王仁之子,卧冰求鲤的王祥是他的长子,王览是他的次子,东晋开国元勋王导是他曾孙,王羲之是他玄孙。 他前些时日,联络了几个家族,要响应袁本初北上的战略,起兵夺回琅琊郡。他们家的田地很多,部曲也很多,刘贼一来,田就被买走了,那是买吗?那是强抢。 这,强盗啊! 部曲也给解散了。 还好,其中的忠义之人很多,那些部曲、佃户,大多念着祖辈的恩情,还认他这个家主,费了很大的心力,终于聚起了不少人手。 刘贼还组建了什么民团,这下子,兵器的问题也解决了。 愚蠢短智之辈而已。 跟他一样被抢的家族有很多,可惜,能鼓起勇气反抗的没几个,真是懦弱。 他恨其不争,要不然还能聚起更多兵马。 原本计划挺好的,袁绍的兵马已经到了东海,还说服了东海黄巾渠帅石大龙。 趁着刘贼的主力在沛国作战,三路合力,胜算极高。 他只需要攻占开阳,断敌后路,袁本初的大军就能趁机打败东海的敌人。 可谁能料到形势急转而下,袁绍两路皆败,他准备多日,已露出痕迹,难以继续遮掩,开弓没有回头箭啊,不反也得反了。 人马很顺利的齐聚开阳,还没等他高兴,城中内应就被剿灭了,守军甲胄齐全得不像话,哪有全员着甲的军队?你们是皇帝身边的虎贲还是羽林? 试着一攻城,他的心啊,跟泡在冰水里一般。 好多的强弩,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弩。 如飞蝗一般扑面而来,别说攻城了,连填河都做不到。 此地不可久留! 明显打不过,想撤怕是也撤不了,得想办法脱身了。 他倒是可以快马而走,但是族里怎么办?家中还有两个小儿,大的才八岁,造反是要抄家灭族的。 他把三个弟弟召来身边,愁苦的说道:“袁本初已败,城中内应皆死,守军战力强悍,开阳拿不下来了,跟郯县的黄巾军南北呼应的战略落空。 如今得想办法保全家族,你们三个趁夜出营,回返家中,带族人南下避祸,不要走水路,从泰山往鲁国走。” “兄长,那你呢?” “别担心,吾在此地拖延几天,随后就跟你们汇合。” 不拖延些时日,族里的老弱妇孺,怎能走得脱?只是能拖延多久,心中实在没什么底气。 希望郯县的黄巾军能多守几天吧,见识到开阳的守军,他已经不在抱着战胜刘贼的心思了。 他甚至都做好了战死在这里的觉悟。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终于看穿你了 荀文若 王家兄弟打着趁夜脱身的主意,可惜,刘襄正在十里之外歇马。 这是回军的第三天,昨天夜里骑兵就赶到了开阳附近,只是长途跋涉,人困马乏,不适合作战。 王融早上试探攻城的时候,刘襄就在几里之外观察着他们。 五六万人,身穿短褐,脚踩草鞋,拿着长矛、木盾、战刀、飞梭,都是民团的武器配置,真的很像底层百姓反抗暴政。 可他们在为世家大族作战,为了成为那些贵人的奴隶,向分给他们田地,废除苛捐杂税,想让他们过好日子的人,发起进攻,舍生忘死。 该愤怒吗? 他只觉得悲哀。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呢,哀其不幸吗?刘襄放下望远镜,耷拉着肩膀,一句话都不想说,心里堵的慌。 自己对他们,仁至义尽了,就这么喜欢做别人的奴才吗?五六万青壮啊,整个琅琊郡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壮丁吧? 肯定有很多很多的人,是从外地赶来的,长途跋涉过来造反,想要断他的后路,置他于死地。 好啊,非常好,真他娘的好! 刘襄沉默着,一句话都不想说。 崔奕却出离的愤怒了,咬牙切齿的怒吼了一声:“混账,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统统该死!” 严纲也是阴沉着脸,眼中杀气腾腾。 他们两个是底层出身,清楚的知道,主公这些年分田减税,都是照顾百姓的仁政。 原来那些背了几辈子的债务,饭都吃不上,活得跟饿死鬼一样的底层小民,现在能过上吃饱穿暖,有田有屋的好日子。 这都是主公从世家豪强那里抢过来,分给他们的。 可那些进攻开阳的,一看衣着就知道,全是黔首小民,他们为了世家豪族,向己方抽刀子。 分不清好歹吗? 忘恩负义! 猪狗不如! 刘能站在旁边有点懵,他没有望远镜,看不到敌军的详细情况,心里非常疑惑。 这是怎么了? 主公和崔、严两位将军的神色都不对,不就是来观察敌情的吗?虽然离得远,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没破城啊。 他手搭凉棚,仔细观瞧,确实没破城。 但他不太敢问,三人明显情绪不对,还是不要往刀尖上撞比较好。 造反的青壮在城下撞了个满头包,垂头丧气的收兵了,刘襄挥挥手,骑上赤菟,返回营地。 “着甲,出兵,逼降他们,如若不降,斩尽杀绝!”他懒得去想原因了,心累。 五六万青壮而已,中军步骑两万多,没有失败的可能。 七千骑兵浩浩荡荡的追到了敌军营地,不多时,赵云带着射声营和护军营也到了,荀彧也在军中,刚一见面就拱手认罪: “启禀主公,吾失察,致使王氏勾联其余家族,召集旧部,裹挟百姓,动荡州郡,此皆吾之罪也。” “文若不必自责,贼人暗中勾联,不知谋划了多久,怪不着你。”刘襄没有责怪荀彧的意思,他已经卸任青州刺史,地方上的事务,本就不该他来管。 要追责,也是现任青州刺史郭典的责任。 再说了,这也不是施政严苛,官逼民反,是琅琊王氏蓄意谋划,有得是办法隐瞒一时。 做贼容易防贼难啊,没有必要过于苛责地方官吏,缇骑人手不足,冀州谋反之事,抽调了不少人过去侦办,这也是没能事先发觉的原因之一。 “有哪些家族参与了谋反?周边县城损失如何?” “启禀主公,开阳城内剿灭内应三千有余,经过拷问,主谋为王氏家主王融,勾联了琅琊郡七个家族。 以商队雇佣护卫、伙计的手段,直接在开阳附近聚起了五万多人,多为往日部曲,还有一部分是雇佣而来的百姓,未曾攻打其余县城。” 荀彧忧心忡忡,他倒是不担心无法剿灭叛贼,如今大军合围,一战可灭,他担心的是主公对士人的态度。 自己好不容易缓和了主公对士人的偏见,降低了抵触之心,结果琅琊王氏造反,规模还不小。 功亏一篑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其愚蠢! 刘襄点点头,没有波及其余县城,这是个好消息,看着叛军营地里面,一张张惊恐的面容,平静的说道: “分田之时,记录的各家部曲、佃户的黄册,找出来,挨家去查,凡参与者,收回田产,贬为贱籍,发去辽东终身苦役。 他们想当奴才,那就让他们的亲眷、族人、子孙,世世代代都当奴隶。” 他心里的怒气并不重,只是觉得失望,自己的路自己选,他们愿意当奴才,可以,成全他们便是。 荀彧有些惊慌,这是两三万户,十几万人,如此平静的贬为了奴隶,主公心中的怒意必然是没有发泄出来的,那么怒火会发到哪里? 千万别弄出一场屠杀来,那就彻底跟士族决裂了。 他真的很希望看到主公现在就暴跳如雷,至少把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这样就不会波及其余的士人,平叛就止于平叛,可别变成了清洗。 “主公,造反的只是小部分人,还有很多人是心向主公的,不如只诛首恶,余者赦免了吧,迅速平定叛乱,方为重中之重。” 荀彧清楚,还有很多人在观望,迅速平息事态,才能安定人心。 “我对他们太好了,有恩无威,失之懦弱,致使他们不知敬畏,这不对,有错就得改,先贤早就说过的道理,我却没能理解,恩威并重,宽严相济,方为正道。” 刘襄跟荀彧思考的角度不同,他在考虑怎么管理百姓,荀文若却在担心他会屠杀士人,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恩威并重,宽严相济,此为正理也,主公当重责首恶,宽恕余者,安定人心。” 荀彧找到个话题的切入口,继续劝说,他真的很担心牵连过甚,士族大多沾亲带故,万一主公来个夷三族,那杀的人可就太多了。 刘襄眨了眨眼,把思绪从底层小民那里抽出来,回想了一下荀彧的话语,明白了,这是在担心自己忍不住怒意,屠戮士人。 屁股决定了脑袋,阶级决定了思维,荀文若的心里,士人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小民,他并不重视。 自己对他的吸引力,不是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而是能结束乱世,创造太平盛世。 施仁政,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文若不必忧心,叛乱的八个家族,抄家、斩首,不会牵连别人,制怒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刘襄笑了。 什么世家造反,什么百姓参与叛乱,都不重要了。 “我终于看穿你了,荀文若。”他在心中默念。 心情瞬间好转,能看穿本质,才能建立信任,才能放心的任用。 第四百一十四章 抄家是致富的捷径 琅琊王氏聚集五六万青壮造反,这些人有琅琊本地的,有从济南、平原、北海,甚至是南方郡县,长途跋涉赶过来的。 影响很大,青州、徐州都有人参与。 那又怎么样呢? 面对中军精锐,他们毫无抵抗能力。 花了八年时间,用金山银海武装起来,在各处战场摔打出来的中军,要是连一群武器都不齐全的青壮,都不能干脆利落的击败,那刘襄直接抹脖子吧,汉末三国这种王者局,他没资格参与。 进攻营地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弩兵压制,甲士破营,骑兵冲锋,敌人投降。 杀敌四千,俘虏五万。 打完收工,回家吃饭。 全方位的碾压。 战场上的事情结束了,但平叛还没有完成,后续繁琐的事情一大堆。 以王氏为首的八个家族,派越骑分队抓捕、抄家。 这几家的部曲、佃户,黄册记载,共有两万三千户,依照迁户地域,分派各县贼曹、游檄、乡蔷夫、亭长一一寻访,凡男丁不在家中者,一律拘押,等待后续审理。 五万俘虏按黄册甄别,拣选出被裹挟的百姓一万三千人,按从贼之罪判五年劳役,在青州修路、挖渠、筑堤。 其余三万七千人,罚终身苦役,打散押往最艰苦的各处矿区、伐木场,其家人收回田产,贬为贱籍,发往辽东为奴,那些战死之人的家眷也同样处置。 青州从军队到差役,忙碌了半个月,此次叛乱才算基本平定,抓捕八家士族,男男女女四百三十二人,一体斩决。 可惜了王羲之,祖辈被斩,从根源上就没了,不知道后世还能不能出现另一个书圣?应该是能的吧,这世上,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八家的部曲、佃户,甄别出一万九千多户参与叛乱,九万三千人被贬,由户籍所在的县,组织人员押送至东莱郡,交付辽东舰队运送。 青州各郡共有六十三万亩地被收回,全部划做备用勋田,用以奖赏有功将士。 青州刺史郭典,降爵一级,罚俸一年。 四月二十二,王氏叛乱最终平定,虽然波及的人数不少,但青州的各家士族都放下了心中忧虑,没有扩大,只针对参与造反的人员。 那些黔首跟他们没关系,怎么处罚都无所谓,他们可以安心的喝喝小酒,搂着娇妻美妾,开开心心的过小日子了。 不但青州士族松了一口气,冀州的士人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冀州叛乱还没起事就被平息了,没有青州那种声势,但一百多个家族被抓,他们更担心清洗。 看到青州的处理方式,他们终于放心了。 冀州这边,绝大多数意图叛乱之人已经抓捕,个别漏网之鱼,发下海捕公文即可,没必要再大费周章。 郭图被吊起来打了一个时辰的时候,就想交待了,可没人理他,生生的哀嚎了三天三夜,被放下来的那一刻,问什么答什么,他什么都愿意交待。 只要有人问他话,他就觉得幸福,袁涣脸一沉,能把他吓得尿裤子。 据他交代,邺县周边有六十三家参与谋反,家中仆役,召集的部曲,雇佣的亡命之徒,总计四千七百余人。 另有七十九家,确实是被冤枉了。 其中有二十八家聚集部曲,是想响应荀彧的号召,准备去乐浪半岛开荒。 刘襄翻看着袁涣和刘虞的呈文,冀州叛乱也该结束了,等了这么些时间,跳出来搞事情的没几个,也只是瞎嚷嚷几句,没有串联起兵的。 真让人失望。 太软弱了! 到此为止吧,该结束了,安定一下人心,准备攻略三辅。 被冤枉,也没有召集部曲的五十一家,解除软禁,放其归家。 二十八家召集部曲,雇佣亡命的,罚金百斤用以赎罪。估计没人会置疑这个判罚,牵扯到了谋反大案里面,能用百金脱身,已经谢天谢地了,谁会啰嗦?不要命了? 造反的六十三家,抄家灭族,依附叛乱的仆役、黔首终身苦役,家人贬为贱籍。 经历这次叛乱,那些士人什么心情,刘襄不知道,反正他挺高兴的,翻着抄家的账册,越看越开心。 粮食没多少,只有不到三十万石,但是钱多呀,七十多个大家族,黄金一万多斤,白银六千多斤,平安通宝七千多万,顶他两个半月的铸币速度了。 其他书籍、珍宝好几百车,还有绢、帛、绸、缎三千多匹。 府邸百余座,店铺几十家,这些一卖,又是一大笔钱。 够他领着大军,打两三年的仗了。 这些钱,是那些家族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积累,最后落到了他的嘴里。 真香! “抄家才是致富的捷径啊,真怀念刚起兵那会。”刘襄转头对着崔奕等人说笑。 崔奕、严纲哈哈大笑,他们没少抄家。 “要说起来,还是阎子明最擅长这个,一个铜钱都别想瞒过他的眼睛,什么暗室、秘库,掘地三尺都能被他挖出来,相当厉害,某是真佩服。” 崔奕高兴得摇头晃脑,当初义无反顾的追随主公,这个决定,他能得意一辈子,也非常怀念那段日子。 刘能和赵云加入的稍微晚了一点,已经过了靠抢劫世家大族壮大己身的阶段,所以他们的感触不深。 赵云出言劝谏:“主公如今为四州之主,这种话可不能让人听了去,有损名望。” “子龙安心,这话也就咱们几个说说,玩笑而已,不必当真。”刘襄笑着回了一句,又开口问道: “赏钱可发下去了?今晚犒军,明天出发,子龙随我去查看黄河大堤,汛期快到了,不去看一眼,难以安心。” 徐州战事结束,封赏不能拖延,战意、士气,都是平时一点一点养起来的,临阵再鼓舞士气,那就太晚了,是舍本逐末。 “主公放心,封赏已经颁发下去了。”赵云郑重的起身回答。 这活本来是长史崔奕的,但他懒,推给了赵云,作为护军将军的赵子龙,也确实有协助署理军务的权利。 刘襄点点头,对崔奕说道;“子安,你带着大军返回黎阳修整,等待命令,随时准备前往河东。” “末将遵令!”崔奕起身应命。 又闲聊了几句,说了一下军中状况,几人就告辞归营了。 晚上犒军,热闹了半宿,军中士卒精力充沛,说实话他们不太在乎那点肉食。 北疆有乌桓、鲜卑、匈奴各部,跟商队合作放牧,牲畜、肉食的产量大增。 幽州内地也有汉民的牧场。 前几年闹蝗灾,为了防备蝗虫再起,幽州民间鼓励养殖家禽,冀州百姓什么都跟着幽州学,这种大事,自然就学过来了,风潮后来又吹到了并州和青州。 家禽的肉和蛋,如今已经不是稀罕物了。 随着造船技术的发展,近海捕捞越来越发达,虽然卖不了海鲜,但各种咸鱼干和海菜干很受欢迎,离海边稍微近一些的县城,还能买到煮熟的虾、蟹、海鱼,价格并不昂贵。 幽并青冀四州的肉食,比其他地方要便宜得多。 中军士卒真不缺那一口肉。 他们兴奋的,是聚餐,能和主公,以及各位将军一起围着篝火烤肉。 多好的表现机会。 所以攀比之心很严重啊,比什么的都有,只要不刻意伤人,刘襄持鼓励态度,军中士卒就是得好斗,不好斗怎么打仗? 跟敌人讲道理去吗? 那就扯淡了。 转过天来,宿卫先行一步,直奔黄河南岸大堤,他想先看看南岸,北岸有河堤谒者巡视,也有缇骑和御史监督,不用他过于上心。 南岸大多在敌方辖区,他只能自己去看。 黄河在黄土高原携带了大量的泥沙,下游淤积很严重,一旦泛滥,就不是一个地区的事情,因为它很有可能会改道。 上千里的土地都得受影响。 他这次察看河堤,其实还想会一会张邈和陈宫,也想去洛阳河段,看一看那边的决口。 那里没人修缮,已经决口两年了,别酿成祸患,致使黄河向南方改道才好。 第四百一十五章 我认识他老丈人 张邈和陈宫的处境,挺尴尬的。 他们名义上是曹操的属下,但老曹的注意力全在西边,如今,南阳、颖川两郡才是他的根基。 兖州这边已经撒手不管了,光要粮草、资财,出事不管不顾。 陈王刘宠攻占山阳郡和济阴郡南部的时候,老曹理都没理,张邈、陈宫缺钱缺人,根本打不过,属于他们的地盘,只剩下陈留郡、济阴郡北部和东郡南部。 基本上,算是半独立状态。 安平军暂时没心思南下,刘宠现在无力北上,曹操也没心情管这里,张邈和陈宫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挺着。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刘襄带着宿卫,光明正大的察看东郡的河堤,他领着骑兵过境不是一次两次了,兖州官吏没人敢领兵过来阻拦,因为打不过,追不上,所以躺平了? 没人打扰也好。 南岸的黄河大堤是夯土结构,迎水坡铺了卵石,用来防波,背水坡的堤角有些地方做了反滤盖层,这些地方应该发生过管涌。 有些土质不好的地方,表层地下会出现渗水层,容易出现管涌,所以会用石块、粗沙,大小石子层层填埋,这就是反滤盖层。 东郡、陈留的河堤,两年前加固过,没有裂痕、塌陷,迎水坡也很完整,没有缺损,略显混浊的河水在这里平顺的流淌,水位不高,看起来挺安全的。 堤面宽阔平坦,非常适合行军,但他没带人在上面行走,骑兵在河堤上,会失去转圜空间,被人堵住,容易挨揍。 只能在河堤下面走一段路,再爬上大堤察看一下,虽然麻烦,但是安全。 几百里河堤,他准备一路看过去。 沿着河岸停停走走,还算惬意。 可陈宫很郁闷,又来了,一听属下禀报,有大队骑兵入境,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那位。 这世上没有此人更嚣张的了。 “视我如无物啊。”他摇头叹息,东、北两面接壤,南面也是人家的盟友,真激怒了刘骠骑,下场好不了。 只能无力的挥了挥手:“下去吧,不必理会。” 在他家做客的边让也猜出是谁了,过兖州如自家疆域,除了刘骠骑,没人敢这么干,果然好气魄。 “公台,兖州三郡这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啊,总得给自己找条出路。” “文礼公有何良策?”陈宫是真心想找条出路,边让乃是兖州名士,曾为九江太守,颇具才华,或许能有高论。 “方今天下,能称英雄者,刘、曹、二袁而已,曹公弃兖州如弊履,二袁在远,刘骠骑在近,轮不到我等选择。” 边让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哪里轮得到兖州人自己选。 “唉!”陈宫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其实没得选,兖州的出路,不在兖州人手里。 “刘骠骑治下,士人无田,兖州上下,如何会应?”陈留、东郡等地,与其说是陈留太守张邈和东郡太守陈宫掌控,不如说是兖州士族共同把持。 这种改投他主的大事,不是一两个人能拍板做决定的,得符合大部分人的利益。 边让长叹一声,神情也有些萧索:“现今这世道,没有大军相护,如何能够安心种田?空守田产,又有何用?吾与刘骠骑的外舅伯喈公相善,有他做保,可免去许多担心之处。” 他是陈留人,当年以才学享誉兖州,得到同乡蔡邕的赞赏,极力推荐给大将军何进,然后被重用,提拔为九江太守,后来看见天下大乱,他不想卷入二袁争斗,便弃官回乡。 现在兖州困顿,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觉得作为同乡,蔡伯喈应该愿意相助,有这位刘骠骑的外舅在,兖州士人不会被苛待。 陈宫低头思索,他当初认为曹操是明主,结果被抛弃,兖州在其手下,结局好不了。 刘骠骑对士人不亲厚,要收回田地,可并不是白拿,人家用钱和产业换,兖州在其嘴边上,想要硬抗,无异于自掘坟墓,与其被打下来,主动投靠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他娶了陈留出身的蔡夫人,对兖州士人应该不会过于苛待。 “文礼公,我等先拜会刘骠骑,还是先请托伯喈公?” “先与张孟卓谈妥,兖州已经残破,不可再分裂了。” “孟卓性情恢宏,赈穷救急,倾家无爱,也时常忧心眼下困局,必不会以私财得失阻碍大局。” 陈宫有信心劝服张邈,张孟卓为人慷慨大气,不在乎个人得失,当初义兵讨董,曹操招兵,散的就是他的家财,一点犹豫都没有。 曹孟德弃兖州于不顾,张邈也是极为不忿的。 眼下投刘骠骑便是唯一的出路,他不会因为那点私人田产反对,身为八厨之一,这点品德还是有的。 何谓八厨?厨者,能以财救人者也,八厨的意思,是指愿意赈济黎民,救危扶困,最慷慨无私的八个人。 见陈宫这么有信心,边让当即起身。 “既如此,事不宜迟,吾便北上书城,去寻伯喈公,促成此事。” “辛苦文礼公奔波劳碌,吾今日便骑快马去说服张孟卓。” 两人分头而行,为残破的兖州寻找生路。 这一切刘襄都不知道,他在认真的察看河堤,不是他小题大做,黄河不老实,而且一出事就小不了。 河堤是个系统的工程,任何地方出事,其他地方都会受到牵连,若放任不管,会酿成大祸的。 南岸一旦泛滥、改道,不说青州、徐州受到波及,北岸也会缺水灌溉,谁都好不了。 走走停停,一天只赶了六十里路,东郡的河堤还不错,是下了力气的,这一路也碰到了巡视和维护的人员。 可惜,远远的看到他们就吓跑了,没能问一问具体事宜。 晚上在河边扎营,有个自称苍亭亭长的人拜见,说是奉东郡太守之命,前来劳军。 “劳军?有意思。” 刘襄对这个人挺感兴趣的,古时送物资犒劳敌方军队的事情,虽不多,但也发生过不少次。 犒师之礼源自春秋,属“五礼”之一的军礼,多用于远途作战,势弱的一方准备酒食,犒劳款待敌方军队。 这既是礼,也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大概意思就是,我守礼了,你打我的时候,不能太狠。 也有一些以犒师之礼为计谋,用来退敌的事情。 《左传·僖公二十六年》记载:“公使展喜犒师。”僖公十六年,齐伐鲁时,鲁公派展喜犒劳齐军,一番说辞之下,齐国退兵了。 公元前627年,秦国的军队突袭郑国,行军途中,路遇贩牛的郑国商人弦高。 这人是个机智的,装作郑王使者,赶着牛就去犒军了,意思就是说,别偷袭了,俺们都知道你们已经来了。 然后秦国就退兵了。 像这样的事,不只一次的发生过。 里面有很多智计的较量。 自己被敌方犒军,还是第一次,挺新鲜的,刘襄很好奇,这人是个什么想法呢? 第四百一十六章 执戟郎潘璋 “东郡潘璋,拜见骠骑大将军。” 刘襄颔首还礼:“不必多礼,足下此来何意?” 这个自称苍亭亭长,带着几个人,赶着牛羊,拉着果蔬、酒浆,前来犒军,真实目的还没摸清呢,先给他来了个惊喜。 潘璋啊,东吴十二虎臣之一,东郡发干县人,出身寒微,为人无赖,性情鲁莽勇猛,带兵禁令严明,但好奢侈,极为贪财,是孙权从底层提拔起来的人物,屡立功勋。 别的不说,关羽父子都是被他擒杀的。 刘襄曾经寻访过他,发干县在黄河北岸,早就被并入冀州,可惜,跟家在安平国的文丑一样,没找到人。 原来是跑到了南岸的东阿县。 现在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看着年纪不大,还没续须的潘璋,应该是不到二十岁。 汉人续须一般在行冠礼之后,也有一些是生了小孩之后,其实年岁都差不多,二十左右。 “怎么忽悠回去呢?”刘襄摸着胡茬思考。 出身不高,却向南逃跑,不愿意成为自己的子民吗? “某奉太守之命,送牛酒劳军。”潘璋表现得很恭敬,努力的让自己像个使者。 呵呵,我信你个鬼,刘襄摇摇头,阅历限制了思维的典型案例,假如东郡太守真的想要犒军,必须得自己来,只派使者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陈宫的身份比自己低,除了信使之外,派其他使者都是瞧不起人,会激怒刘襄。 就算真的派了使者,也不可能派个亭长过来,虽然这里是苍亭的地域,但也没有让亭长充任使者的道理。 刘襄决定指点一下这孩子。 “潘璋,取字了吗?” “回将军话,尚未冠礼,没有取字。” 没冠礼,又是一个破绽。 “说说真实意图吧,陈公台不会派一个亭长到我这里劳军,身份不对等,此为失礼之举。我与兖州牧曹孟德才能互派使者,陈公台不够资格。” 刘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是你的疏漏,看你还算顺眼,就不惩罚了,说说有何算计吧,说得好,就饶你性命。” 看着四周盯着他的护卫,各个身材壮硕,气息彪悍,潘璋没有冲出去的把握,只能垂头丧气的交待。 “启禀将军,苍亭的乡亲怕军队劫掠他们,心中不安,某听过古人犒军退敌的故事,所以想要试试,冒犯将军之处,还望恕罪。将军若是生气,只管惩罚我一人,请不要迁怒苍亭百姓。” 刘襄觉得这话不尽不实,猜测道:“是苍亭的大户怕我劫掠吧?这里与冀州只有一河之隔,安平军从不劫掠百姓之事,人人皆知。” “是,是苍亭亭长张逾,害怕被劫掠,他胆子小不敢来,便委托我来了。”潘璋不装了,被人看穿了把戏,干脆就承认了。 想送礼换取安全,又怕送礼漏财,更加被人惦记,所以假扮太守劳军? 这主意可够馊的。 山贼草寇都未必骗得过。 刘襄转了下眼珠,猜出了大概的心思,他没想着劫掠,懒得理会本地大户的想法。 看着面前的潘璋,没好处,谁会替别人冒险呢?想着史书上对这人的评价,准备确认一下:“你替那个张逾过来,顺便赚点钱花花?是也不是?” 潘璋不好意思的笑了:“嘿嘿,将军目光如炬,小人这点小心思,哪里能逃得过将军法眼。日子艰难呐,赚点跑腿的钱,将军放心,送来的酒肉是一丝也没敢克扣的。” “你想赚钱?” “没钱吃不上饭呀,可不就得想法子赚钱嘛!”潘璋放开了,回归了本性,他想明白了,这位如果要杀他,那是一点都反抗不了的,干脆有啥说啥。 “这趟能赚多少?” “一百个大钱。” 刘襄知道这是说的平安通宝,平安通宝是半两钱,比五铢钱大好几圈,民间都用大钱称呼,一百钱,不少了,偷偷过河买粮的话,能买到将近三石,买肉能买十来斤,买酒的话,劣酒能买两、三斗。 兖州的物价会贵一些。 他虽然禁止粮食出镜,但民间的小额买卖,你一斗,我两升的,真心禁不住,好在数量不大,也不用太过在意。 “你是发干县人吧?” “将军真神人也,这都能知道。”潘璋连连点头,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发干是我的治下,能分十五亩田,为何跑到南岸来?” “嘿嘿。”潘璋搓着手,有些害臊,小声的说道:“某也分田了,但一高兴就喝光了,还欠了债,就躲到了南岸这边讨生活。” 喝酒喝光十五亩田?应该是又喝又赌吧?这么个好酒好赌还贪财不要命的主,招募到身边,真的好吗? 刘襄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没忍住爱才之心,潘璋啊,毛病是多,可挡不住他确实作战勇猛,有带兵的才华。 “潘璋,我看你顺眼,这样吧,你也别四处浪荡了,在我身边做个执戟郎,改一改好酒好赌的毛病,将来自有重用。大好男儿,埋没于草莽之间,可惜了。” “多谢将军赏识,不,不,多谢主公赏识。”潘璋连连躬身,特别激动,恨不得跪下给骠骑将军磕一个。 因为汉初韩信的缘故,民间百姓大多知道执戟郎是干什么的。 随侍主公,看守大门。 别小瞧了看门的,大大小小那也是个官。 自己这种浪荡子,连游侠都算不上,现在能混上个武官当,祖坟冒青烟了这是。 “蔬果肉食留下,这些酒,拉回去吧,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明日辰时之前归营。”刘襄吩咐了一句,他倒是不担心被人下药。 活牛活羊,果子,蔬菜怎么下药?这又不是武侠小说,没有无色无味肉眼看不清的毒药。 宿卫也不是傻子,他们不会检查吗? 吃喝一顿,转过天来,潘璋按时归营,刘襄带着五百宿卫继续沿着河堤行进。 停停走走,日复一日,身边有宿卫,河中有水军,安全、补给都不缺,十几天后,走过白马县,进入了司隶,到了河南尹的地域。 继续向西行进,越走越荒凉,人烟逐渐稀少。 过了荥阳废墟,甚至走一天都看不到一处人家。 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两年前黄河决口,洪水冲过了荥阳,蔓延到了陈留和颖川。 他原以为这里会是一片泽国。 可此地却是绿草如茵,灌木丛生,只有不多的河泡点缀。 想来决口的范围不会太大,河堤也没有全面垮塌,这是个好消息。 可惜就是没有人烟,原本是大汉最繁华的地界,现在都快变成荒原了。 河堤、大道长满了荒草,野外的房舍被烧毁过,只留下灰黑色的废墟,隐藏在半人高的草丛里面,再过几年,估计就更看不到了。 遗弃的城墙倒还是醒目的耸立着,只是爬满了野草藤蔓,绿油油的,有种后现代的末日风格。 “可惜了上好的良田,都荒了,还得重新开垦。”赵云皱着眉头,觉得心疼。 没人来这里耕种,不安全。 没有了秩序,路过的盗匪、本地的野兽,随时能要人命。 大族不愿来,小民不敢来。 洛阳周边两百里,大汉昔日的首善之地,原本有两百多万的人口,城邑繁华,交通便利,道路之上车马不绝,平原之中连阡累陌,就算丘陵、山坡也是遍植桑麻、果树。 一把大火,这里成了无人区。 建设需要一百年,可破坏,只需要短短几天。 第四百一十七章 宽河固堤 自东郡到河南尹,检查河堤的第二十天,刘襄终于看到了曾经决口的地方。 将近一里的大堤,仿佛被狗啃过一样,缺牙豁口,坍塌断裂,堤外淤泥堆积,记录着洪水的痕迹。 垮塌最严重的一段,有上百米长,已经露出了基座。 很庆幸,汉代的黄河还不是地上河,河水安静的在河道中流淌。要是宋代那会,洛阳到开封河段成了地上悬河,这样的决口,必然会改道。 可转念一想,只要人类还用河堤束缚黄河,那它成为地上悬河,是必然的事情。 从古至今,治理黄河都是人力与自然的对抗。 华夏文明发源在这里,几千年以来,我们的祖辈不断尝试着驯服这条孽龙,有成功,有失败,享受着它带来的福荫,也忍受着它咆哮时的伤害。 这是我们的宿命。 我们骨子里的反抗精神,就是在和它的对抗中,磨练出来的。 黄河下游,广阔丰饶的华北平原,是华夏文明的根基,面对这条孽龙,是绝不能退让的,必须锁住它。 治理黄河,是入主中原避不开的难题。 刘襄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束水冲沙。 明代潘季驯在治河策略上提出了“束水攻沙”之法,主张收紧河道,利用水的冲力,冲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达到清淤防洪的目的。 这法子看起来很美好,可对建筑技术的要求很高。 河堤必须能够经受住黄河汛期水流的冲击,汉代的技术水平达不到,刘襄是发明出来了水泥,但中下游几千里河道,全用水泥修筑,他没这么多钱。 那么大的工程,会拖垮他。 束水冲沙不现实,而且治标不治本。 历史上潘季驯还辅以“蓄清刷黄”的方法。 利用淮河水量冲刷下游河道,但淮河水量没法跟黄河比,致使汛期之时,黄河泥沙倒灌入洪泽湖,导致洪泽湖湖底和黄河河床同步抬高,不得不累次加高围堰,最后淮河水患愈演愈烈,洪泽湖不断扩大。 康熙年间泗州城被淹,最终洪泽湖与淮河在清末决口南入长江,淮河水系也因为丧失有效的入海洪道成为一条害河。 证明了这个方法只是饮鸩止渴。 刘襄当然知道现代治理黄河的方法,在中游建调沙工程。 但他做不到啊,那一套工程体系,在汉代来说,跟外星科技没什么区别,听说过,没见过,完全是幻想。 倒是现代那会,用的“宽河固堤”的治黄方略,比较符合实际。 宽河固堤就是在远离黄河主河槽的地方修筑堤防,通过两岸大堤之间的广阔滩区,减轻洪水对堤防的压力。 同时利用广阔的滩地滞洪滞沙,降低了河床淤积抬升的幅度。 相对而言,投入较少,与“束水攻沙”也不矛盾。 有钱以后,可以在中央河槽用束水攻沙,在外围用宽河固堤防备特大洪水。 虽然中游没有调沙工程,宽河固堤的办法,会占用比现代更多的河滩土地,可现在是汉代,不缺那点地,有得是地方需要人口开发呢。 至于后世人口爆炸,土地不够用的问题,依照汉人的主流思想:你不会去抢吗? 胡、狄、蛮、夷,那么多地方,去抢啊!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这就是汉人的气魄。 东、西两汉,都是终结在自己人手里的,汉末三国都打成一锅粥了,东南西北的外族,照样被打得跟孙子似的。 不用说曹老板灭乌桓,征鲜卑,伐羌氐,诸葛亮平南蛮,就是戏称为孙十万的孙权,打百越也是手到擒来,还派船队开发了夷洲,也就是台湾岛。 对外战争,谁都不弱。 刘襄收回思绪,看着平顺东流的河水,又看了看垮塌的河堤,甭管以后用什么方略治河,先把这段河堤修好才是当务之急。 “传令刘虞,从冀州调一万苦役,来洛阳河段修缮河堤。” 洛阳附近,南北两岸,都已经荒芜了,南岸的人口被董卓迁到了长安三辅,北岸几县被刘襄迁到了并州,最近的补给地点是河内郡的郡治怀县。 大战将至,他无法支撑大批劳力来洛阳修堤,这里也不是他的地盘,调集太多苦役过来,并不稳妥。 一路看过来,黄河的水位很低,除非有特大暴雨,否则今年没有泛滥的忧虑。 旱情的苗头倒是出现,幽州、冀州、青州的水田应该能应付过去,旱田必然会减产。 问题不大,反正旱田已经减产习惯了,民间对改换水田的热情很高,已经出现了很多完全靠水井灌溉的水稻田。 井水太凉,不适合直接灌溉,百姓宁可拿出一部分田地专门做晒水池,也要改成水田,旱田已经伤透了他们的心。 挺好的,至少他的治下,没有发生饥荒的隐患。 河南其实比原本的历史上也要好过一些,幽冀等地大面积推广种植水稻,这是无法保密的,成果一目了然。 谁都不是傻子,学着做的很多,第一个全面在治下推广的人,就是奸诈的曹孟德,完全的拿来主义,一点版权费都不交。 再往南就很少有人学刘襄了,那边受小冰河期的影响比较小,正常种植就行,没有改变的动力。 长江流域也没有推广一年两季的种植技术,只有交州那边出现了水稻一年两熟的事情,大概在珠三角那里,但没有得到重视,暂时还没人推广。 反正刘襄是不会提醒敌人的,他的地盘没有多少地方,能够达到一年两季的种植要求。 资敌的事,少做为妙。 “察看河堤,就到此为止吧,随我去看看洛阳,长这么大,还真没领略过洛阳的繁华,真是遗憾。” 刘襄去过洛阳,上了一次朝,待了不到两天就带兵打鲜卑去了。 那时候,心理压力非常大,也没心思游览洛阳。 确实挺可惜的,没见识过大汉京师真正的样子,按照那些高端人士的说法,他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边鄙武夫。 呵呵,我这个出身幽州边郡的粗鄙武夫,能打得你们跪下来叫爸爸。 而且,他也有点小心思,这一世孙坚没参加讨董,也没来过洛阳废墟。 他想去碰碰运气。 第四百一十八章 汉传国玺 刘襄想碰什么运气? 当然是传国玉玺。 汉代史书有明确记载,皇帝有七方玉玺。 真正使用的是六玺,都是白玉、螭虎钮,功用各自不同。 皇帝行玺:用以封印一般的诏书,如拜三公以下官员。 皇帝之玺:用以封印下达给诸侯王的诏书,也用来征发郡国兵。 皇帝信玺:封印征召大臣的诏书,一般的发兵诏书也使用此玺。 天子之玺:用以封印赐匈奴单于等外国首领的诏书。 天子行玺:用以封印封侯外国或者对其首领有所征召的诏书。 天子信玺:用以封印征发外国兵或者是天地鬼神所作的诏书。 玉玺的规矩,就是皇帝玺管王朝内部,天下玺管外国。 传国玉玺不会用于封印诏书,是皇权天授的象征。 根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刘邦军迫咸阳之时,“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秦朝也就在此画上了句号。 这块“始皇玺”被汉高祖得到,定为传国玺,新天子在继位之后,必须首先接受此玺印,皇位才能得到臣民的承认。 世间盛传传国玉玺为和氏璧所制,属于以讹传讹,传国玺是由陕西蓝田白玉雕琢而成,玉玺上面铭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字样。 东汉初期学者卫宏在其《汉旧仪》中记载:“秦以前以金、玉、银为方寸玺。秦以来天子独称玺,又以玉,群下莫得用。其玉出蓝田山,题是李斯书。” 南北朝时期南朝齐人纪僧真撰写的《玉玺谱》中记载:“传国玺是秦始皇初定天下所刻,其玉出蓝田山,丞相李斯所书。” 南朝梁人沈约在《宋书.礼志》中记载:“初,高祖入关,得秦始皇蓝田玉玺。” 洛阳宫变之时,南北两宫俱乱,传国玉玺消失无踪,董卓、袁隗扶立刘协的时候,只有其余六玺。 现在没人知道传国玉玺在哪里,刘襄也不确定,他只记得《三国志·吴志·孙坚传》中记载:坚军城南甄官井上,令人入井,探得汉传国玺。 不知道对不对,所以说要碰运气。 他倒不是想用这玩意称帝,就算捞上来了,也不会公之于众,传国玺只能锦上添花,在他有实力登基的时候,增加正统性的道具而已。 在黄河决口附近休息一夜,带了几天口粮,纵马南下。 路上不用停停走走,也没什么辎重,下午之时就赶到了洛阳废墟。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洛阳,这个盘踞于洛水之畔的巨兽,曾经给他带来过极强的心理压力。现在,它像一具倒伏在荒原上的尸体,血肉已经腐烂殆尽,只剩下一些残破的骨头,任由风吹雨打。 夯土的城墙被焚烧过,又被洪水冲刷过,已经有多处倒塌,身上也长满了荒草藤蔓,五丈多高的宏伟建筑,如今已没有了曾经的威严、壮美。 透过城墙的缺口,可以看到城中也是荒草丛生,往日的亭台楼阁俱已不见,只能从荒丘蔓草之中,想象着它们的风采。 南北宫的宫墙倒是还在耸立,可往昔在十几里以外就能看到的雄伟宫殿,已经消失无踪。 这里成了野狐狡兔的家园。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大汉京师变得如此残破,有种悲凉之意萦绕心头,除了破坏狂,没人能高兴得起来。 “进城去看看吧,我还没逛过洛阳呢。” 刘襄拍拍赤菟的脖子,从垮塌的城墙缺口,走进了城中。 木质为主的建筑,经历大火,没剩下什么东西,倒是石板大道,虽然长满了荒草,覆盖了淤泥,可却顽强的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沿路而进,不时有雀鸟鼠兔,惊慌逃避,一堆废墟也确实没什么好看的,稍微看了几眼北宫,便往南宫行去。 这里才是他的目的地。 甄官井在南宫的东南角,绕了好半天才找到,井口六尺见方,井台不到半人高,十二个面的多边形石台。 探身向下望去,里面黑黢黢的,没看见有水,可能是枯井,也可能水太深,天色不好看不清楚。 多亏南北两宫都有砖石铺地,比宫外干净了不少,否则,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主公在寻这口井?”赵景疑惑的发问。 因为眼见着就要天黑了,刘襄心里有些急躁,没能遮掩住真实意图,早知道就让宿卫一起找了,还是养气的功夫不足,城府不够深。 他反省了一下自己。 为了糊弄过去,只好编了个瞎话:“吾前些时日做了一个梦,有人要给我个东西,话还没说完,就跳到了井里,梦境不清晰,只记得在南宫之中,直到看见这处井口,才发现有些印象。” 汉人迷信,对于解梦、谶纬、神神鬼鬼的说辞,深信不疑,赵景更是个一心想跟主公“飞升天界”的资深迷信人士。 一听这话,立刻就精神了,兴致勃勃的问道:“主公,那我下去看看?” “别急,井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呢?贸然下去,会有危险。”刘襄拦了一下,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蛇毒虫什么的,而且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瘴气,氧气够不够,直接下去,容易死里面。 他转头说道:“做个油灯,放到木笼子里面,顺下去看看。” 士卒有随身携带用来保养兵刃铠甲的油脂,拿条麻绳作灯芯,找了个木碗作灯盏,再折了树枝,削了木板做了个简陋的四角笼子。 探索井底的照明工具就成了。 其实,要不是怕引起火灾烧坏玉玺,直接扔个火把下去就行。 上面加装了厚木板的笼子,里面放上油灯,调亮了火头,拴上绳索,顺到了井底。 不深,大概只有四丈多,凑着隐约的灯火,没看见水,不知道本来就是个枯井,还是后来被淤塞了。 拿着矛杆在井壁上敲打了一会,也没什么大动静,看样子还算安全。 “下去看看,注意安全。” “唯。” 赵景早就心痒难耐了,在腰间拴好绳索,纵身就跳下了井口,他才不爬呢,有袍泽把他顺下去,那多省力气啊。 几个宿卫小心翼翼的往下顺绳子,赵云已经调集人手,在四周守卫,高处也安排了岗哨,他不知道主公要取什么东西,但这里是皇宫,不论是什么,都不能小视。 刘襄在井口,探着身子仔细观察,身边的典韦嫌弃的往井里喊话:“你快点下啊,磨磨蹭蹭,要是害怕就上来,换某下去看看。” 他特别好奇井里面会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主公跑到洛阳的皇宫里面打捞。 史阿也时不时的往井里看一眼,他也好奇。 井不深,很快就到底了,赵景的话音沿着井壁传了上来:“枯井,臭得熏人,扔块湿麻布下来。” 他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满足,搜寻井底也很快有了结果。 “发现了一具骸骨,还有一个朱漆的盒子。” “扔个麻包下去。”刘襄吩咐身边的宿卫,又转头对着井下喊到:“都带上来。” 事情并没有什么波澜,不多时,麻包和赵景都回到了地面。 刘襄拿着擦干净了的朱漆木盒,手掌大小的立方体,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黄绸包裹的一方印玺,白玉为质,方圆五寸,上纽交五龙,有一龙角缺失,以黄金补之。 翻过来一看,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 汉传国玺! 刘襄收好玉玺,转头吩咐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唯!” 第四百一十九章 心浮气躁 刘襄躺在皮子上,看着夜幕中的点点繁星,现在是后半夜了,他睡不着。 原以为得到传国玉玺,自己能够平心静气,不过就是个精美的白玉印玺,加持正统性的道具而已,现代人的思想,有几个人会真的相信皇权天授? 反正他是不信的。 可真的拿到之后,心绪却始终无法平复。 他是不信天命,可禁不住周围所有人都信了,赵云、典韦、史阿、赵景,五百宿卫,甚至刚收到手下没几天的潘璋,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一副看待天命之子的目光。 狂热而崇拜。 这样的目光让他浮想联翩。 “我要是拿着传国玺给别人看,他们会不会纳头便拜呢?就算谨慎一点,只给属下看,会不会让他们更加忠心呢?”类似的想法,止也止不住。 不信奉神灵的现代人,尚且被影响,怪不得孙坚得到传国玉玺就野心勃发,也怨不得袁术敢于称帝。 自从刘邦把始皇玉玺定为传国玺,两汉四百年天下,传国玉玺已经具有神性了。 影响人心的神性。 诱惑得他睡不着觉。 岂止他一人睡不着,南宫废墟之中的所有人都没睡着。 值夜的没睡,休息的也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兴奋得睡不着啊。 追随主公争霸天下,是要玩命的,最后能走到哪一步,谁心里都没底。 可现在不一样了。 京师成了废墟,皇宫成了废墟,皇帝被人劫持到了长安,但是,传国玉玺留了下来。 在黝黑的枯井里等了两年,等着主公到来,方才现世。 这是天命! 主公注定成为天子! 追随天子,征服天下,是必定成功的事情。 这就像你被内定了冠军,然后再去比赛。 怎么输? 我就问你,你怎么输?谁能赢你? 知道了结局再去走流程,心中大定啊。 谁不想站在胜利者的一方? 从龙之功,已经攥在了手里,作为主公最亲近的将士,你不兴奋吗? 皇宫废墟,不眠之夜。 第二天,天光大亮,众人吃过朝食,收好铺盖,卷成一卷捆到马背之上,准备启程。 这次察看河堤,宿卫轻装简从,根本就没携带帐篷、辎车等等重物,为的就是不影响行军,方便赶路,或者意外之时迅速脱身。 刘襄回首看了一眼曾经上过一次朝会的承德殿,那里已经成了荒台高丘,止住心中感慨,带着黑眼圈,离开洛阳,回返邺县。 纵马荒原,北渡黄河,再继续策马驰聘。 一路急赶,于四月底,回到了自己的宫殿,没有洛阳的那么大,但它是完好无损,窗明几净的。 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蔡邕就找过来了。 这老头自从进了书城,就没出来过,真是稀客。 老丈人来了,自然是不能怠慢的,也不必去前面的勤政殿,直接请到了书房。 “蔡公舍得从书城里面出来了?不容易啊,我可算是能见着外舅了。”刘襄微笑着调侃。 蔡邕并不是古板老头,闻言哈哈大笑:“哈哈哈,贤婿啊,书城事情忙碌,老夫脱不开身呀,这许多书籍,还有不少的孤本,离不开我啊。” 看样子活得挺滋润,精气神不错,比在洛阳那会年轻了好几岁。 “外舅要注意身体,不可过于劳累,书院不是有很多学子加入了秘书监嘛,繁杂琐事,交给他们便好。” “贤婿不必挂心,老夫身体康健,神清气爽,无碍的。此次前来,是有正事相谈,陈留边文礼来府上拜访,陈公台和张孟卓想投奔于你,但又有些顾虑,想走老夫的门路。 这件事得跟你说一声,老夫该如何回复他们?贤婿有何想法?” “容我细细思之。” 刘襄其实没有近期拿下兖州的打算,他在等着长安生变,趁乱夺取三辅,在此之前,不想节外生枝。 可人家来投,不好拒之门外,否则,以后谁还会主动投靠呢? 现在袁绍被张辽和刘宠盯住,短期之内掀不起多大的浪花,袁术南边跟九江刘邈,丹阳周昕相持,北边跟曹操对峙,也是难以他顾。 曹操要应付袁术和刘表,分不出多大的力量支援兖州。 接受陈宫和张邈的投靠,顶多和老曹的偏师干一架,战争规模应该不会太大。 不影响正事。 念及于此,开口说道:“兖州三郡的士族,要把田地卖给我,私兵部曲不能超过三十人,若他们不能接受,便不用再谈了。” “行,老夫就这么给他们回话。” 蔡邕得到准信,当即就告辞而去,书城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呢,那么多的书籍,需要整理、抄录、校对,要不是边让面子大,他才懒得理会别的事情。 这老头是一心徜徉书海了,也好,总比拉帮结派干扰政务强。 书城已经成了他治下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祭酒袁滂,都督卢植,监令蔡邕,以及郑玄、刘洪等等五经博士,都是不关心政务,也没有其他权利,只在书城里面修书、授徒。 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大儒、名士,他们不投靠刘襄,不要官爵、俸禄,只在书城里面帮忙。 比如打着辩经的名义,来了就不走的孔融。 以修书的名义,进入书城的大儒宋忠。 郑玄的弟子崔琰、毛玠。 蔡邕的弟子阮瑀。 避乱冀州,被蔡邕邀请,进入书城的王璨。 等等等等。 虽然没投效自己,但能不为别人所用,就算养他们一辈子,那也是划算的,况且人家还自掏腰包,不需要他花钱。 其实,这里面有好几个人才,刘襄在打着他们的主意。 从长计议吧,过于心急容易把人吓跑。 但不包括祢衡。 这位是孔融的忘年交,今年二十岁,打着要帮孔文举舌辩群儒的名义,来到书城的狂士。 可不敢惹他。 万一裸奔过来骂自己怎么办? 继续舌辩群儒去吧,那是个美好的事业。 书城啊,就像一块大磁铁,吸引着名儒、学子,源源不断的来到冀州。 自己当初的决定,还算明智,得到了很多学者的赞誉,获得了极大的声望。 慢慢来吧,被书城吸引而来的人才,总有一天会为我所用的。 刘襄看了一眼装着传国玉玺的朱漆木盒,要是这个东西亮亮相,没准会有一大批人才,立刻便会加入自己的阵营。 还有被自己征辟,但只是应付工作的秘书郎诸葛瑾,要是给他看看传国玺,诸葛家会不会倾心投效呢? 荀彧若是知道这个,会不会直接把颖川集团,拉上自己的战车呢? 很诱人的想法呀。 不对,不对,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些念头统统压制下来。 传国玺能吸引人才,也能吸引敌人,不是现世的时候,至少现在不行。 自己的心乱了,难以自制,如此心浮气躁,怕是会惹出祸患。 或许,应该找个长者,开解一下得到传国玉玺的躁动之心。 第四百二十章 曾经的贵人 刘襄能走到现在,有两个贵人。 一个是皇甫嵩,顶住朝廷的压力,诏安刘襄,还用自己的名望,将他引入大汉军方,让他顺风顺水的成为军方重将。 真当一个被诏安的造反头子,顶着个平难中郎将的名头,就能被军方将校接受啊? 怎么可能。 皇甫嵩为他引路,没少为他扬名,军方众将视他为皇甫义真的接班人,没人站出来找茬。 而他在凉州和龙门,也确实打出了声威,这才是他能够坐稳镇北将军,被人赞为少年军神,大汉名将的原因所在。 另一个贵人,就是袁滂。 在长安之时,放权给他,让他拥有了三辅战区最强的兵力,打出了威望。 后来在洛阳为他提供庇护,也没少为他争取政治利益,更是嫁女联姻,用陈郡袁氏的名望为他站台。 在此之前,刘襄与士族几乎是绝缘的,娶了蔡琰之后,才有士人或主动或被动的投效在他的麾下。 袁滂是一道桥梁,连接士族的桥梁,这为他南下攻略地盘,减少了很多阻力。 东汉的上层阶级有一条明确的鄙视链。 以汝南袁氏为首的关东士人,看不起以弘农杨氏为首的关西士人,而无论关东还是关西的士族,都看不上边郡武将,更加鄙视凉州人,而以上所有人全都看不起南蛮和百越。 刘襄就是幽州边郡武将,即便有宗室的身份,他也是大汉鄙视链的下位阶级。 袁滂的出现,让他成了关东士族的自己人,无论怎么斗,都是内部斗争,不会成为天下公敌。 他想到的能开解自己的长者,就是袁滂,出仕五十余载,历经三朝,位列三公,现年八十九岁的睿智之人。 看惯了人生浮沉,经历过多次皇权更迭,应该能给自己一个不错的建议。 想到就做,拿着传国玺,在甄姜幽怨的眼神下,去袁府拜访。 直接上门确实有些失礼,但刘襄不在意,袁府的主人也不会在意。 无论是身为主君,还是身为袁家的外甥女婿,他不用跟袁氏讲那些繁文缛节。 行到门前,从迎客的门房那里知道袁涣不在,但也没有让他等待的道理,赶紧迎进正堂,还要去禀报袁滂。 哪有让八十九岁的老人出来迎接的道理。 “前面带路,吾去拜见袁公。” 仆人自然不会拦他。 行入后宅,高台阁楼一律没有,也没什么奢华的装饰,木制的回廊,几个凉亭,几栋明堂,袁滂袁涣父子,都不是喜好奢侈的性子。 引人注目的,是随处可见的猫咪,也不怕人,有几个在草地上嬉戏,还有几个在树丛中探头探脑的观察,更多的是在廊下晒着太阳睡觉。 一路走来,光看见的就得有二十多只。 想到袁涣的夫人荀氏,送给蔡琰的玄猫,没跑了,这一家子都是资深猫奴。 还没走到袁滂的居室,老人就出门迎接了,身子骨还行,走路四平八稳,没有垂垂之态。 五年前就从洛阳辞官回家,说是要在家乡等着埋进祖坟,后来袁涣负责建筑书城,就把父亲袁滂请来坐镇,现在看来,进祖坟还早着呢。 “袁公在屋中安坐,吾去拜见便好,不必迎我,又不是外人。” “宜程来了,老夫心中欢喜,多迎几步,只为早早相见啊。”袁滂须发皆白,笑呵呵的很是高兴。 闲话几句,刘襄扶着袁滂回到房中,屋里有几只小猫凑了过来,在腿边挨挨蹭蹭,喵喵叫着撒娇。 也可能是讨要吃食,或者找人玩耍。 其中有个青眼的玄猫,看着眼熟,除了眼睛的颜色不同,跟蔡琰养的那只极为相似。 刘襄伸手挠了挠小玄猫的下颌。“这只玄猫跟昭姬身边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可有名字?” “叫青狸,一只母猫生的。” “名字比那只好听,我给那只取名叫黑炭。” “哈哈哈哈,有名字就挺好,老夫有只狸奴叫草棍,猫儿太多,实在想不到好名字了。” 袁滂开怀而笑,看刘襄的动作,还给小猫取名字,是个真喜欢的,有共同爱好,让他很开心。 “我在宫里建了狸舍,可没有几只狸奴,袁公家里的猫儿要是生了小崽,送我几只如何?” “回头我挑几只好的,着人给你送过去,驱鼠,镇宅,狸奴极为擅长。老夫在书城里面也建了狸舍,这些年经过繁育,有百余只了,只是总有人偷,让人心烦!” 袁滂喜欢养猫,因为猫能抓老鼠,他很烦偷猫贼,若是偷回去养着,也不会生气,就怕有人偷去吃肉,一想就心疼。 “回头我下个令,让贼曹、司煊和千牛卫的人都上心盯着,在城门也立上告示,狸奴是书城驱除老鼠,看护书籍所用,谁敢偷盗、伤害,剃去鬓角、髭须,清扫街道一年。” 刘襄给了个办法,进出书城的大多是学子,好颜面,剃去胡子和鬓角的头发,属于髡刑的一种,这种惩罚在他们看来,极其严重,这是人格受辱,比死了还难受。 增加贼人的犯罪成本,肯定有效果。 “髡刑,过重了吧?恐惹人非议啊。”偷个猫就罚的这么狠,袁滂有些犹豫,虽然他恨不得打死偷猫贼,可他担心影响了刘襄的名声。 “不重罚不足以震慑人心啊,不想受辱,不偷就是了,又没人逼他去偷。髡刑也不伤残肢体,就这么定了吧。” “也好。” 闲话说得不少了,刘襄提起了正事:“此次前来,有一个物件想给袁公看看,因为此物,我最近心浮气躁。” “何物让你这般为难?”袁滂很好奇。 刘襄打开携带的木盒,亮出传国玉玺,把巡视河堤然后去参观洛阳废墟,梦中有人指引一事,原原本本的一说。 处心积虑去找玉玺的想法,肯定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袁滂看着案几上的这方白玉印玺,他认识,见过不止一次,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接过这方传国玺,以示正统。 听着刘襄去洛阳的故事。 不禁感觉冥冥中似有天意。 眼前之人,当为天命之子,可至宝加身,必然伴随凶险,大意不得。 “宜程准备怎么处置传国玺?” “短期之内,秘而不宣,只是心潮起伏,难以安定。” 袁滂微微点头,没有被宝物迷惑,这很好,出言指点道:“此等至宝,确实没到出世之时,天子在位,诸侯力强,不是时候,此时公之于众,必然灾劫临头,只可与心腹之人展露,用以振奋心志。” 他说完这话,又呵呵笑道:“至于心神不宁,有何不对吗?得到如此重宝,任谁都会心中颤抖,鬼神也要侧目的,真能心如止水,那就是圣贤了。 宜程不必心慌,能知道不该在此时公之于众,你的心志已经很好了,不用怀疑,有你这般心性的不多,正好用此物继续磨练。须知祸福相倚,惟人自召,是福是祸,全看你如何抉择。” “谨受教,多谢袁公开解。” 得到袁滂的肯定,刘襄觉得自己的有些想法,还是可以实施的。 传国玺不能让他一步登天,但束之高阁也是暴殄天物了,它现在还是能给自己提供帮助的。 至于培养心性,那是个长久的过程,不知道有没有用,现在就能有效果的,还是凝聚人心。 那么,能给谁看呢?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第四百二十一章 冀州士人领袖 刘襄很忙,治下四州零五郡,四百多个县,一千三百多万人口,出征刚回,堆积的政务很多,已经多到了让他厌烦的地步。 所以在袁滂这里说了会话,就告辞回去了。 怎么利用传国玉玺增加属下的凝聚力,他还需要好好的考虑,总不能设个宴会,然后大庭广众的展示出来吧?这可不是好办法。 短期之内,他没有称帝的想法,最好还是不要过于张扬,私下里给几个核心看看就好。 元从一系不用着急,有没有传国玉玺,他们都会支持自己,毕竟是造反起家,他们相当于自己的家将,中军和四军的士卒就是自己的私兵部曲,一应花费,全是内府供应。 各州的守备军团,才是官方供养。 毕竟田税低,商税也不重,每州养个两三万的军队,不会给百姓带来太大的负担。 说起税收,刘襄有点发愁,这两年,天下大乱,军阀割据,再加上货币体系被董胖子完全破坏,平安通宝还没有普及到大汉全境,对外贸易不好做,商税越来越低了。 原来是境外的大宗贸易占据大头,现在是内部市场为主,有些商品,已经出现了产能过剩,以白瓷为最,瓷器积压严重,渔阳县的烧瓷火窑已经被撤销,只剩下邢窑和磁窑。 这两处已经开始生产成本低廉的粗瓷,用来开拓低端市场,这就无法避免的挤占了陶器和漆器的销售份额,他已经开始缩减烧陶的火窑,改建为砖窑和水泥窑。 漆器工坊的产能也在压缩,毕竟瓷器才是未来,而生漆本就缺乏,甲胄和武器工坊都是消耗生漆的大户,要不是家具无法用瓷器代替,他都想关停漆器工坊了。 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酱醋,这些民生产业,因为治下人口越来越多,百姓的购买力越来越大,倒是蓬勃发展,越来越兴旺,后来居上,成为了商业支柱。 特别是煤炭行这个新兴产业,已经遍及每一个县城,因为暖房育苗的需求,蜂窝煤也比柴薪木炭更扛烧,煤炭这种新燃料,被百姓彻底接受。 算是开发了新能源吗?刘襄也闹不清楚。 冬春之时,煤烟笼罩了每一处县城、乡亭,可砍柴减少,对森林的破坏减慢,也不知道应该算是污染还是环保? 煤矿成了金矿以外,最赚钱的矿产,银矿都赶不上它。 盐除外,盐在他的治下不算矿产。 除了雁门和河东的盐池以外,他治下的盐场全是海盐,青州的胶东半岛,幽州的渔阳郡、辽东郡、乐浪半岛南部,一共开了上百处晒盐的盐田,跟种地一样,一茬一茬的出盐。 他治下的盐已经多到了,咸鱼干随便卖的地步,境内的私盐贩子都改行了,盐价比粮价贵不了多少,没钱可赚。 大规模的生产模式,以及煤炭的利用,减少了煮盐的燃料消耗,极大的压低了成本,兖州、豫州、徐州都成了他的倾销地,这些地方的私盐贩子也快消失了。 或者说,他治下的商队,成了其他州郡最大的私盐贩子。 这事证明了一个真理,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干。 刘襄一边想着商税的事情,一边在田畴、诸葛瑾的辅助之下,阅览着各地的呈文。 这个县老虎吃人了,那个县下雨了,这个县出了个神童,那个县出了个孝子,等等等等,重要的不重要的,一大堆烂事。 老虎吃人就招募猎户打死它,下雨了就赶紧察看汛情,出了神童就让他老老实实的当他的神童,出了孝子就让他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孝子。 这种事有什么好啰嗦的! 值得快马向自己传递呈文吗? 可他是幽州牧,幽州还有几个郡没有任命太守,很多县的呈文都得送过来,幽州别驾甄逸离世,治中从事袁涣被调任,只能他亲自处理。 最烦的是狐奴县令,狐奴是他的老家,县令也是当初随他造反的元从,最近几年认了字,呈文写的那叫一个勤快。 刘襄看着他这次的呈文,字跟老母鸡刨的似的,写的还不少,翻译过来就一句话:主公,你好吗? 我不好! 烦死了! 忍着扔出去的冲动,提笔回文:“我很好,守住家。” 这人叫刘顺,没有汉室血统,这么勤快的上呈文,不过就是想在自己面前刷刷存在感,心情可以理解,但他的能力有限,管理一县之地尚且吃力,没法提到高位。 想到这里,又加了一句:“继续读书,好好练字。” 现在有不少士人加入麾下,特别是寒门,人数挺多,涿郡府学和书城的书院也在大力培养人才,县城的官吏缺口早就填满了,像刘顺这样的老人,能力并不强,很多人都能替代他。 无论是想高升,还是感觉到了威胁,他们的心,不安稳。 所以想要抓紧往日的交情,自己这里的呈文不少,估计崔奕、阎柔他们那边的书信也不少。 其实大可不必心慌,有能力的,早就提拔了,高层官职还是很缺人才的。 那些能力不够,但还能完成本职的,只要不犯太大的错误,刘襄不会撤换他们,他们的忠诚是有保证的,随意撤职,会寒了元从一系的心。 他还要依靠元从压制后加入的士族。 冀州士人已经成了气候,颖川士人快要登上舞台了,兖州士人也有了投效的苗头,刘襄不但想让他们互相制衡,还需要元从一系从旁压制。 他知道党争不好,但乡党报团,这个现象没法消除,现代都消除不了,汉朝更严重,他没办法让所有属下亲如一家,也不能这么做。 臣下若是同气连枝,那他们的领袖离黄袍加身就不远了,自己怎么办? 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像老赵家那样善待老柴家。 这个问题只能定个大方向,具体事情只能具体分析,走一步看一步吧,徒自担心也没用。 “来人,传从事中郎刘和来见。” 刘和招募教书先生的事情,已经快半年了,不指望他能一次性都招满,有个一两百就能开启蒙学计划。 他治下认字的士人不少,但愿意去教书的不多啊,蒙学的教书先生,前途和俸禄都差点意思。 军中识字的人也有了一大批,可他们交不了蒙学。 给小孩子开蒙是很重要的事情,要给后续的学习打下基础,要读正书,斧雅言,要用寓言、典故培养孩子的道德品质,那些军中的粗坯干不了这个。 刘襄可不想治下的下一代,一开口就是剁手剁脚砍脑袋。 受不了这个。 尚武没错,但不能穷兵黩武。 不知道刘和的进度怎么样,这人也不知道中途报备一下,差评,不是个会办事的。 想到刘和,干脆把他爹一起叫过来,正好给他们父子看看传国玺。 刘虞啊,最早支持自己的宗室之人,也是自己身边不多的宗室之人。 现在更是冀州士人真正的领袖。 也不知道沮授、田丰、郭典是怎么混的,让刘虞这个徐州宗室,成了冀州士人的领袖。 画风真的很奇怪。 第四百二十二章 蒙学计划的开端 刘虞很快就到了,就隔着一条街道,几步就能过来,听说刘和还在书城那边忽悠人,得过一会才能回来。 “挑选蒙师,才学还在其次,品德为上,这半年,和儿考察了不少人,可入眼的不多。” 听刘虞这话,估计没招到几个。 认真的态度没错,刘襄不会因为这个怪罪刘和,蒙师不可能是个认字的就行,这是教育下一代,是件长久的事情,也是改革人才选拔制度的基础,不能掉以轻心,宁可等几年,也不能滥竽充数。 万一招来的是小偷盗匪呢?万一是逃犯呢?万一是别有用心的世家之人呢? 这种人能教出来什么好孩子? 蒙学老师真的能影响孩子的性格。 教育是百年大计,藏在刘襄心里面的科举制度,也是打破世家知识垄断的大事,比书城还要重要,轻忽不得。 “此事不急,刘和所为,乃是正道,吾不会催促。” 两人又聊了几句,刘和急匆匆的赶了回来,满脸的兴奋之色,行礼拜见之后,极为高兴的说道:“启禀将军,吾今日招揽到一位大才。” 蒙师需要什么大才?刘襄很疑惑。 “何人让你如此兴奋?” “北海徐干,徐伟长,十五岁时便能诵文数十万言,今年二十有三,五经悉载于口,博览传记,言则成章。他已经答应我了,愿意为幼童启蒙,但有个条件,不能离书城太远,他想要在书城读书治学。” 这确实是个大才子,刘襄知道徐干,建安七子之一。 可是,刘和呀,你招蒙学先生都是这个标准的吗?那哪辈子才能招够人啊? “我也听说过徐伟长的才名,既然他想治学,可以安排在邺县附近,生活所需、配马配车都可以满足,有什么要求,让他尽管提。” 刘襄觉得先留住人再说,徐干是寒门出身,家里不太富裕,答应来当蒙师,估计是想赚点钱,用以支付在邺县生活的开销。 邀请未来的建安七子当蒙师,他总觉得这个行为太奢侈了,就算其他人不如徐干,应该也不会差太多吧?考察的标准是不是太高了? 实在没忍住,就问了一句:“蒙师都是考察的才子?” 刘和一脸怪异的说道:“将军,才子可不好说服,还是降一降要求吧,要是都按照徐伟长这样的才华去招,那这辈子都找不到多少。” “哈哈哈,一时兴奋,以为都是才子呢,是我贪心不足了。”看样子是自己想偏了,赶紧岔开了话题:“招到多少人了?” “启禀将军,已招到三十九位,皆是贫寒之人。” 这个速度有点慢,刘襄觉得需要加一加价码。 “这样吧,先将这些蒙师征辟为学士,年俸四十石,从现在就开始给他们发俸禄,以示助学之意,以后招揽的蒙师,都是这个待遇。蒙学建立以后,除了先生的束脩礼,学堂不收取费用。 让那些学士研究一下启蒙的教材,我也去请教一下几位五经博士。书院的学子和涿郡的府学学子,你也去打听一下他们的意愿,不必急躁,慢慢来吧。” “唯。” 了解过招揽蒙师的进度,刘襄挥手让侍从、书吏全部退下,他要给刘虞父子还有田畴、诸葛瑾看个宝贝。 “吾巡查南岸河堤之时,做了一个梦,得梦中之人指引,去了趟洛阳,在南宫废墟,发现了一件重宝,伯安公,且来看看,吾该如何处置?”说完打开木盒,露出里面的玉玺。 刘虞没见过传国玉玺,可这方五龙白玉印玺,跟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连黄金修补的龙角,正面刻印的篆字,也是分毫不差。 今上登基之时,没接传国玺,听说是宫变的时候丢失了。 这方印玺又是在洛阳南宫找到的。 应该是真的。 苍天垂怜,我刘姓宗室又寻回了传国至宝,刘氏江山不绝,何其幸也! “将军想要如何处置,这尊大汉传国玉玺?” 两人都没提送去长安的事情。 刘和作为小辈,没人问他,自然不会开口。 特意被刘襄留下的田畴和诸葛瑾,知道事情重大,也不敢开口,静静的等着他回答,特别是诸葛瑾,难掩震惊之色。 传国玺啊,在迷信的汉代,影响力非常大,四百年传承,赋予了它大汉正统的神性。 在几人的注视之下,刘襄摸了摸印玺上的龙角,轻声说道:“天命在我,但天时未至,当秘而不宣,积聚实力,这个天下,姓刘,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今后,也会如此!” 刘虞郑重的揖手为礼:“山河破碎,社稷倾覆,还需将军再兴大汉,此为我刘氏之幸也!吾必三缄其口,保守秘密,追随明主,共彰大义。” 刘和、田畴、诸葛瑾随即行礼:“谨守辛秘,绝不泄露,追随明主,共彰大义。” 刘襄点点头:“还天下太平,为我平生志愿,望诸君与我同心协力。” “殚精竭力,死而后已!” 目的达到,重新收好玉玺,他转头看着诸葛瑾说道:“任命诸葛瑾为符节令史,掌管符节印玺。” “末吏遵令。” 传国玺、幽州牧的大印、骠骑大将军的大印、朝廷的符节,这些都很重要,交给诸葛瑾保管,是为了拉拢一下人心,让诸葛家真心的投入到自己的麾下,而不是不情不愿的敷衍做事。 他还指望有一天能被诸葛孔明辅佐呢。 至于诸葛瑾会不会偷走传国玺?那是无稽之谈,保管也是保管在勤政殿里,殿门、宫门的守卫又不是摆设,他们全家都搬到了邺县,能往哪跑? 他其实也不怎么害怕泄露消息,保密只是因为谨慎惯了,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有几个消息传出去,刘襄并不在意,他不承认就行,也没想着现在就用传国玺称帝,别人能拿他怎么样呢? 历史上的孙坚泄露了消息,袁术敢施压,想强夺,那是因为孙文台是袁公路的属下。 但也止于施压,没有真的动手,孙坚硬说没有,就算有人证,袁术也没有真的硬抢,其他诸侯有觊觎之心,也没真的动手。 后来是孙策拿玉玺换兵马,传国玺才到了袁术的手上。 刘襄跟历史上的孙坚不一样,就算有人怀疑,谁敢逼迫他?找揍吗? 而且没有真凭实据,未必有几个人会信。 关于他的流言多了去了,民间普遍认为他身高一丈,腰大十围,一顿一头牛,一口气能吹死一片胡人。 吹牛逼他会,吹死人真不会。 鲜卑那边传说他吃人心,羌氐部落说他是骑着火马而来,跨着白马而走的神威天将军。 但该打的仗照样打,也没见他们跑过来投降。 还有人传说他会法术,能召唤雷电,能御龙杀敌,鲜卑单于就是被他驾驭的黄龙咬死的,那龙还顺便吃了五万胡人。 但凡智商正常的,谁信这话?曹操、袁绍、董卓他们要是信了这话,那还打个屁啊,刘襄原地登基就行了。 不止是他,其他诸侯也是谣言遍地,好的坏的都有,这个是长虫转世,那个是老鹰投胎,这人身具异象,那人出生离奇,反正都不是正常人。 张鲁他姑姑不婚而孕,生了卷经书,他女儿也不婚而孕,生了两条龙。 这种流言太多了,时代就这样,都兴这个。 再说了,传国玉玺象征着正统,没有哪个傻子会满天下的宣传刘襄有这个,因为结果谁都把握不准,很可能会帮助他聚拢人心,那就是资敌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千字文 弟子规 刘襄批阅了三天的呈文,才算把积累下来的政务处理的差不多,有时间思考一下蒙学教材的问题了。 一提古代开蒙,三、百、千、千自然而然的浮上心头。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现代的小孩大部分都背过其中之一,就算没背过,也知道这些是什么。 但汉代没有这些启蒙的文章。 汉代开蒙主要是用《说文解字》和《尔雅》,这两个相当于现代的字典,不押韵,不方便记忆。 好点的族学,会教《急就篇》、《仓颉篇》、《训纂篇》、《凡将篇》、《滂喜篇》等等。 刘襄如果想要真正的留名蒙学,提升自己的声望,就不能只是以官方的名义办学,必须得在教材上留下名号。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抄呗。 三字经里面,后世的典故太多,现在拿出来不合时宜。百家姓他小时候没背过,只记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什么什么,蒋沈韩杨,后面的就更不知道了,而且,汉代的时候排姓氏,肯定刘姓第一啊,修订这玩意太麻烦了。 还是抄千字文吧,这个他小时候真背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嘛,押韵,琅琅上口,跟儿歌似的,顺着就能背下来。 还记得小时候,如果中间哪句忘记了,就得从头捋一遍,然后就能想起来了。 千字文是南北朝时期梁朝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从王羲之的书法作品之中,挑出了一千个不重复的字,编纂成文的,对仗工整,条理清晰,平白如话,易诵易记。 成书时间离汉末不远,没什么后世的典故,不用过多修改。 而且文采斐然,适合装逼。 刘襄不是想混个才子的名号,他只是想扭转自己粗鄙武夫的形象,这几年光打仗了,武将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不好,会被士人鄙视。 他要丰满自己的人设:家学渊源,文采斐然,因为世道乱了,迫不得已弃文从武,征战几年,武运昌隆,造就了现在的自己,允文允武,文武双全。 这样才能让大部分的士人从心里接受他,特别是寒门子弟,会把他当成自己人,甚至是偶像、榜样。 因为他真的出身寒门,原身他爹也是真的有才名,只是离世太早,又生活在幽州边郡,才名未能彰显于世。 这样的人设,会帮助自己聚拢人心。 好处这么多,不抄是傻子! 他拿过竹简、笔墨,兴致勃勃的默写千字文。 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始,一句一句往下写,不得不感叹,儿时开蒙的记忆,真的能记一辈子,后面小学、中学的知识,其实大部分都还给老师了。 当写到“布射僚丸,嵇琴阮啸。”的时候,这句不对,不能留。 这句话的意思是吕布擅长射箭,宜僚擅长玩弹丸,嵇康擅长弹琴,阮籍善于撮口长啸。 宜僚他想不起来是谁了,但吕布是这个时代的,嵇康和阮籍都是竹林七贤之一,现在还没出生呢。 写出来当预言故事吗? 还有下一句“恬笔伦纸,钧巧任钓。” 蒙恬发明毛笔,蔡伦改进造纸都没问题,可马钧是三国时期的魏国人,现在还小,有可能还没出生。 不能留。 对这两句起总结作用的“释纷利俗,并皆佳妙。”自然就不能有了。 与前几句对仗的“毛施淑姿,工颦妍笑。璇玑悬斡,晦魄环照。”也不能留。 后面的几句到是没什么问题,其实也只剩下六句了,一口气写完,以“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收尾。 全篇九百六十个字,说千字文,也不算什么错误。 刘襄准备用它作为启蒙的文章,再辅以说文解字、尔雅和简单的加减法,作为蒙学教材。 想了想,觉得有点少,但他不喜欢《仓颉篇》、《训纂篇》、《凡将篇》、《滂喜篇》,只留下了《急就篇》。 《千字文》、《急就篇》和加减算术,确实有点少。 干脆自己再抄一篇。 小时候长辈推崇传统文化,他上小学之前没少被封建糟粕祸害,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什么的,没少背,要不是年纪到了,该上学了,他都快开始背诵四书五经了。 别人家的小孩哭着喊着不想上学,他背着小书包欢欢喜喜的奔向了学校的怀抱,小学生活,太舒服了。 因为上学了,要接受系统的现代教育,家里的长辈便不再干扰,怕影响学业。 像什么“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呀,“在亲民”呀,“在止于至善”呀,都只是听过,并没有真的去了解。 但《弟子规》他可是真的背诵过,也因为背不下来,而被打过屁股。 记忆深刻啊。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起个头,他就能往下背。 这都是疼痛换来的,能记一辈子。 刘襄揉了揉屁股,决定把《弟子规》加进去。 这篇文章挺有用的,列举了为人子弟在家、外出,待人、接物、处世、求学时应有的礼貌。 知礼总是没错的。 懂礼貌的小孩,招人稀罕。 两篇文章加起来两千字多点,分了两卷竹简,总重六七斤。 他这是小卷,大卷一般能记载两千字左右,一卷大概重五斤。 在古代,知识很有分量,读书人也是很有力气的,书简真的比刀剑沉,抡起来能砸死人。 所以说,《论语》别名“抡语”,是有事实依据的。 刘襄背负着能当武器的知识,出宫向书城而去,他要去找蔡邕,一是请老丈人帮忙斧正,看看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地方。 二是想让他写个范本,这可是书法大家,蔡伯喈的手书,极受世人推崇,有他的字做范本,不但能吸引蒙师,而且能让蒙童从一开始识字就接触正体,好处很大。 当然不可能给每个孩子发个蔡邕的字帖。 是他写个范本,让蒙师抄录,然后再教给学生,让那些蒙童在沙盒中练字。 现在没有印刷术,刘襄没办法给每个学生印刷教材,那太奢侈了。 他不是没想过把印刷术“发明”出来。 可是,印刷术的关键不是雕版也不是活字,而是油墨和纸张。 光发明个印章有什么难的? 真正难的,是能够承载印制的柔韧纸张和便宜的油墨。 东汉的纸,属于草纸,粗糙、脆弱、发黄、散墨,画画还行,水墨画的很多意境,其实就是纸张散墨留下的历史原因,咱们的祖辈反而把这个缺点玩成了艺术,真牛逼!不服不行。 这样的纸,字迹不清晰,难以用来书写,也不容易保存,更别说印刷了,拓印的时候太容易损坏了。 还有油墨的问题,汉朝有油墨的前身,印章用的印泥就是,可那玩意不便宜,大规模印书成本不低。 所以印刷术属于技术上能达到制造要求,但推广上,问题重重,他也在改良纸张,可效果不好。 技术难以落地,跟没有一样。 第四百二十四章 翰墨飘香 刘襄放下对印刷术不能推广的遗憾,骑马东行十里,来到了书城。 书城位于漳水河畔,是个近乎于正方形的城池,每面城墙一里半,开有四门。 东门为上,取名昭文,意在昭告天下,此为文教重地,除祭祀之外,并不常开。 西门对着邺县,取名崇文,是告诫世人,当重视学问的意思,这里是出入城池的常用门。 南门临水,取名文慧,有智者乐水之意,书院便在南门附近,也有鼓励学子用心治学,增长智慧的意思。 北门取名文昌,是书籍进出城池的专用门,通往各处藏书馆,有知识传承不绝,文教代代昌盛的意思。 进入城池,一横一竖两条主干大道将城内分成四个部分,北城是藏书区,不许闲杂人等入内,南城是书院和书馆。 书馆是看书和抄书的地方,经史子集,游学杂记,农林牧渔等等书籍,这里都有。 一些秘本和兵书战策是不提供的,军中将校才能在被允许的时候借阅兵书,这就体现出了千牛卫的优势,他们下值以后就能随时阅览,还能接受卢植的教导。 千牛卫并无人员定额,也不是终身服役,军中有资质的军吏,会挑选出来,轮流在千牛卫当值,一边守卫书城,一边系统的识字、学兵法。 书馆的书籍都是在藏书区整理出来,有重复的会直接搬过来,孤本会抄录之后再拿过来。 藏书区还在整理,书馆的书籍会越来越多。 附近有卖笔墨纸砚的商铺,也有空白的竹简,生意还可以,就是没几个人会买纸,质量不好,不适合书写,想画画的人,谁会来这? 刘襄直奔藏书区,看门的人自然不会拦他,但老丈人没看着,只看到了媳妇。 昭姬小姐姐是秘书监丞,接到通传,主动前来相迎:“夫君怎么有空来这里?有几处孤本记载得有出入,父亲和几位五经博士正在争论,没能前来迎接,你别生气。” 刘襄摆摆手:“不至于,我哪有那么小心眼,让他们讨论去吧,不必打扰,你陪我走走。” “夫君来书城可是有事?” 两人在藏书楼中闲逛,蔡琰很好奇,她的夫君很少来书城,或者说他在邺县待着的时间都不多,总是在外征战,想看什么书,也是直接派人来取。 “我写了两篇文章,想让外舅斧正一下,也想求一份墨宝。” “夫君写了文章?”蔡琰更好奇了,瞪大了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刘襄:“妾能看看吗?” 她知道夫君不是粗鄙不文的,只是太忙了,没有精力写文章诗词,特别好奇他的文采,与夫君诗书唱和,曾经是她的梦想。 刘襄将竹简递了过去,昭姬要看,自无不可:“想开蒙学,所以写了两篇给幼童启蒙的文章。” 蔡琰展开书简,一字一句,看完通篇,口中赞叹不已:“夫君文采斐然,两篇文章翰墨飘香,当真才华横溢。”说到这里,她忿忿不平:“世人偏颇,以为夫君粗鄙,真是有眼无珠。” “我损了那些士族的利益,他们自然会诋毁,人之常情,些许诽谤,不必理会。”刘襄不在意的笑了笑,败犬哀鸣而已,当做耳旁风就是了,真惹急了自己,也没必要争论,直接打死他们就行。 “夫君大度,可总有些小人,口吐污言秽语,令人心烦,这两篇文章出世,必然能让他们闭嘴。” 蔡琰听到过很多诋毁夫君是边鄙武夫的言论,可她是个妇道人家,不好与人争辩,夫君也没有作品现世,只能生闷气,现在好了,可以狠狠的打他们的脸了。 我的夫君可不是粗鄙不文的,他只是不写那些无用的文章罢了。 看着昭姬小姐姐一副昂首挺胸,出了口恶气的骄傲神色,刘襄觉得挺有意思,自己抄这两篇文章,可不是为了装逼打脸,而是丰满人设,那些不相干的人,真的没被他放在眼里。 “不必理会那些腐儒,堆砌辞藻,无病呻吟,如有千言万语,面对实务却无一策,这种人,不成气候,何必放在心上。” “夫君是做大事的,自然心胸开阔,妾就是个小妇人,可没那么豁达。” “哈哈。”刘襄轻笑一声,牵过这个小妇人的手,在藏书楼中漫步。 昭姬今年三十一岁了,像个熟透的水蜜桃,加上腹有诗书,气质越发沉静端庄,魅力丝毫未减,结婚五年有余,刘襄始终沉迷,可惜没能诞生一儿半女。 两人谁都没有言语,手牵着手,享受着此时的静谧。 结婚几年,虽然聚少离多,可蔡琰知道,夫君其实是个沉静的人,不爱说话。 纵横战场,百战百胜,强硬狠戾的大将军,私下里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说出去都没人信。 两人手牵着手,肩挨着肩,正在享受二人世界,就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有人登楼,人未到,声已至:“贤婿,老夫方才有事,刚刚知道你来,哎呀,怎好让你久等,吾之罪也。” 话音未落,蔡邕一手持着衣袍下摆,急步登上书楼,后面跟着面色着急的赵景,估计是没来得及开口阻拦,蔡老头就上楼了。 蔡邕上楼之后,见女儿女婿牵手回望,呵呵一笑,看样子自己不该来,但来都来了,也不能转身就走啊,那就真尴尬了。 “哈哈,贤婿一向忙碌,今天怎么有空来书城?可是有事?” “确实有事来求外舅。” “诶,什么求不求的,都是一家人,有事尽管说来,老夫还会拒绝不成?” 昭姬递过竹简,接口道:“夫君写了两篇文章,想让父亲看看。” “哦?快快拿来我看!”蔡邕极为感兴趣,要说兵书战策,自己在女婿面前那是不敢开口的。 可要说起文章之事,他就能说道说道了,心中打定主意,就算差强人意,自己也不能批评,得多鼓励鼓励,女婿对文事上心,这是好事,不能打击年轻人的心气。 接过来,开卷一看,文词平白,寓意浅显,但对仗工整,条理清晰,谆谆教诲之意,充盈字里行间。 “好文!”他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比那些堆砌辞藻,聱牙戟口之辈,从立意上就超出了一大截。 浏览了一遍,发觉两篇文章琅琅上口,作为文学宗师,他自然能猜出用意,不议论、不针砭,中平大气,这是传道授业的文章。 “好文章!”他又赞了一句,抬头看着女婿问道:“这是写给学堂的?” “我想在治下推广蒙学,但看了几篇文章,不太满意,就想着自己写两篇,拿过来请外舅斧正,看看能不能用。” “当然能用!”蔡邕肯定的回答,忍不住激动的说道:“何止能用?弟子规通识道理,浅显易懂,难得。 那千字文浩浩千言,字不重用,韵语连篇,还能将内容分为天文、地理、历史、道德、读书、饮食、居处、园林、祭祀等等类别,让蒙童在识字的同时,记住终身受益的学问,当真不易。 将集中识字、随文识字、韵语识字、归类识字等诸多方法并用,乃是天下第一字书,贤婿用心良苦!” 刘襄脸上有点发烧,这是抄的,但听到蔡邕的评价,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不会承认抄袭。 他不是那种做都做了,还要扭捏一番的性格。 这两篇文章就是工具,工具就是拿来用的。 “外舅这么夸奖,容易被人误解为亲亲相护啊!” 这句话把蔡老头逗笑了:“哈哈哈哈,好文就是好文,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到,老夫实话实说而已。” 他笑得很开心,女婿是天下名将,基业已成,对女儿挺好,从未争吵、苛待,对自己也是尊敬有嘉,现在又发现文采斐然,他越来越满意了,唯一可惜的,就是自己的女儿未能诞下一儿半女。 难道苍天真的不允许人间圆满? 女儿注定要无后了? 可那个甄夫人也没子嗣,别是女婿有毛病吧? 要不寻个医者看看? 第四百二十五章 二代们已经快要登台了 蔡邕准备回头托托关系寻找医者,听说华佗已经游医回乡,他和弟子都被袁绍聘请了。 知道了下落就好办,来书城的士子非常多,总能托人请来的。 这事他只放在了心里,都是男人,明说太伤颜面,自己私下里请人就好。 刘襄并不知道他老丈人心里在想什么,开口说着自己的打算:“请外舅写一篇范本,我想拿给蒙师,让他们抄录,然后再去教授学生。这样能让那些蒙童,在练字初期便接受正体,少走些弯路。” 这种小事,蔡邕怎么可能不答应:“贤婿用心良苦,老夫自当襄助,回头写完,让昭姬拿回宫里,你的手书,便收入藏书馆,留传后世。” 说完又慈祥的笑道:“你们夫妻聚少离多,老夫不打扰了,让昭姬带你在城中游览一番,自书城建立,你还没来过,好好的转一转,这里可是你的功德,能流芳百世的。” 蔡邕走得极为干脆,刘襄与昭姬小姐姐继续游览书城,自从建好以后,他确实没来过。 这座有史以来,第一座华夏文明对外公开的大图书馆,若他真能登上皇位,仅凭这里就能在谥号里面,加上一个“文”字。 藏书区很大,有已经整理好的书籍,分好了类别,摆放在一个一个两人多高的大书架上,还有很多尚未整理的,仍然封在箱中,放在专门的库房里面。 秘书监的工作量很大呀,现在已经有了四百多人,可人手还是不够用。 “人手不够便继续招募,那些搬搬抬抬的工作,完全可以雇佣力役。”刘襄给昭姬出主意。 “妾不管招募人手的事情,那是右丞的职权。” 刘襄皱了下眉头,这话表面上在说职权分明,可也说明蔡琰在秘书监过得小心翼翼,否则闲聊之时,谁会把职权分得这么清,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 他当然不会认为蔡琰在书城会受什么委屈。 谁敢给她气受? 主君是她丈夫,监令是她亲爹,祭酒是她舅爷。 脑子里面缺东西的,才会去惹她,嫌投胎不够早了吗? 她的小心翼翼,是自己给自己的限制。女子为官,不是主流,甚至她自己都有些心虚。 是怕惹来闲言碎语? 刘襄没听到关于蔡琰做秘书监丞的流言,但想来是有的。 春秋、战国、秦汉,女子的社会地位一降再降,女子为官封爵越来越少。 “若是不开心,也别强撑着,外舅那边我去说。”结婚几年,刘襄知道蔡琰不是个有权利欲的,她性格其实并不强势,蔡邕非要把她征为令丞,也不知道为什么? “妾在书城挺舒心的,有那么多的书籍可看,杂事也不需要妾操心,只需阅览书籍,分类整理便好,夫君不用担心。”蔡琰笑得很开心,她感受到了丈夫的关心。 “开心就好,别的不用理会,谁敢惹你不高兴,告诉我,我去整治他们。” “嗯!”昭姬小姐姐狠狠的点了点头,夫君和父亲都在身边,都护着她,这种日子,她已经别无所求了。 两人逛了逛藏书区,向书院走去,准备去看看那些学子,书馆就算了吧,人员太杂,不安全。 还没到书院呢,就听见远处一片嘈杂,时不时的传来“揍他”、“小贼,别跑”、“一起上”的大吼大叫之声。 什么情况? 书院改武行了? “去看看。”刘襄转头吩咐赵景。 宿卫过去了几个人,骚乱被制止了,赵景带过来十几个半大小子,都是十来岁的年纪,正是人厌狗憎的阶段。 看样子没啥大事。 “怎么回事?” 这些孩子里面,他认出了好几个,小傻子卢毓长大了,今年十岁了,正顶着个熊猫眼,站在人群里面。 还有崔奕的儿子崔器,今年十一岁,不愧是他爹的种,长得跟个小牛犊子一样,浑身是土,衣襟撕裂,样子有些狼狈,身上倒是没看见伤痕。 再有就是诸葛亮了,今年十二岁,未来的孔明先生,鼻孔流血,脑门上还有片淤青,衣襟敞开,袖子撕裂,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启禀主公,这十几个小子,在围殴卢毓和崔器。”赵景据实以告。 “怎么就打起来了?”刘襄倒是不认为有人敢欺负卢毓和崔器。 不说他们的身份,卢毓跟着史阿学剑五六年了,崔器年岁不大,可身高不矮,已经超过六尺,浑身都是疙瘩肉,跟个牛犊子似的,一般的小孩谁敢惹他? “启禀将军,我等看见他们在抓狸奴,前来制止,谁知此二人嚣张跋扈,说不过我等,便下手行凶,同伴看不过,就动手了。” 诸葛亮整理了一下衣襟,端端正正的行礼回答。 要是没有鼻子上的血迹和脑门上的青紫,还是很有风度的。 刘襄憋着笑意,对他点了点头:“虽然方法不对,但初衷是好的。”说完转头看向卢毓和崔器,“说说吧,怎么回事?” “将军,他诬陷,我没偷猫,我就是看它好看,想抱过来耍一耍。”崔器梗着脖子回答。 卢毓跟着行礼:“启禀将军,吾与崔器相约来书院玩耍,过些日子我们要来书院读书,并没有偷猫,只是看到一只三花的狸猫好看,所以想抱着看看。对方上来便诬陷我们偷猫,崔器气不过,给了他一拳,摔了他一跤,然后就打起来了。” “既然是你们先动的手,去赔礼。” “唯。”崔器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他知道得听将军的话,他爹都听将军的,他也得听。 赔过礼道过歉,这事也就过去了,这么点小事能有多大的仇恨? 刘襄才不会纠结这种小事到底谁对谁错,没意义,一群小孩子打闹,他要是一本正经的搜查线索,判罚对错,那才是脑袋秀逗了。 原本的小事干嘛要弄大? 这群孩子的家长没一个简单的,自己干嘛非要判断个是非对错,给别人带来没必要的困扰,容易让人多想,掀起不必要的波澜。 他的一言一行,千万人关注着呢。 “带这些孩子去医馆看看。”他吩咐了一下宿卫,转头对诸葛亮、卢毓、崔器说道:“你们过来。” 把三个孩子招到身边,让随行的宿卫给他们处理了一下外伤,没什么重伤,最重的就是诸葛亮被打破了鼻子,磕青了脑门。 “陪我走走吧,参观一下书院。” 这三个都是未来的栋梁啊,刘襄不介意现在就跟他们处好关系,刷刷好感。 自己这一方的二代们都还小,不像曹操、袁绍他们,儿子都能结婚了,孙坚的长子孙策,侄子孙贲,都从军好几年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荀令留香 少年的诸葛亮虽然聪明,但思想深度还是不够的,刘襄没有考察学识,询问策略的打算,就是带着几个小孩转悠了一会,调解了一下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混个脸熟罢了。 真以为十二岁的诸葛亮就能够纵论天下啊?那也太吹捧了。 他需要学习的知识还有很多。 虽然断了他去荆州,拜在水镜先生门下的路子,但书院里面的大儒名士也不次,郑玄、刘洪、宋忠、管宁、邴原、卢植,哪个也不比司马徽、黄承彦差。 司马徽的名号在后世非常响,那是诸葛亮撑起来的,没有孔明,水镜先生也就是个汉末名儒罢了。 “我要回了,你们三个也算不打不相识,男子汉大丈夫要心胸开阔,不可斤斤计较,今后还要一起求学,当互帮互助,才不妄同窗一场。”刘襄在书城待了挺长时间了,该回宫了。 “嗯,我将来要做纵横战场的大将军,不会记仇的。”崔器第一个保证。 你当然不用记仇,挨揍的是别人。 诸葛亮暗中翻了个白眼,拱手行礼:“将军的告戒,亮谨记于心。” 卢毓也连连点头。 摸了摸三个小家伙的脑袋,刘襄告别蔡琰,回返邺县。 书城不过就是个小插曲,还有很多正事要处理的。 四州的农田规划,基本已经完毕,范贤最近扑在实验田里,要攻克早熟麦种的难题。 他老家在凉州,心里清楚,水田在东边平原还有推广的余地,但在西部,主要还是旱田,粮食还要靠种植麦、粟,这一点在并州就有端倪。 那里主要的作物就是麦子、粟米,产量不高,能养活的人口有限,现在并州有百万人口,每年都得依靠幽冀两州输送粮食。 没有大规模的迁民,是因为有很多人在从事木材、矿产、畜牧,以及漆园、果园等等相关产业,用这些商品换取粮食。 农书还在编撰,已经写好了几卷,是关于育苗、插秧、施肥、灌既,还有一些农具运用和制造的。 六行耧,渴乌,翻车,水车,也记载了长犁、短犁。 长犁就是直辕犁,短犁就是曲辕犁。 曲辕犁还没有全面推广,只在幽州冀州的一部分地区试行,效果不错。 刘襄觉得是时候了。 虽然长江流域更适合曲辕犁的应用,可现在已经不需要藏着掖着了,人口、耕地,自己占据优势,没必要再压制这项技术的应用。 但青储饲料技术,他还是不敢泄露,这是草原崛起的神器,不能让胡人得到,至少现在不行,汉化草原的计划还没推进到那一步,漠北还有几十万的鲜卑。 吃掉他们之前,刘襄宁可自己治下的牧场,在冬季大批量的屠宰牲畜。 没有青储饲料技术,草原的胡人部落就得被天然的越冬草场束缚,限制人口增长,体量始终上不去。 有了这个技术,全民皆兵的游牧民族,是农耕民族的灾难。 这方面,无论多么谨慎都不为过。 现在鲜卑王廷不敢南下招惹自己,就是因为体量太小,还没他收服的乌桓、鲜卑、匈奴部落人多,在幽并两州,接受汉化的胡人已经超过百万,有六十万人在塞外放牧,比鲜卑王廷的人口多了一大截。 并州那边还吸收了不少羌氐部落,主要是在上郡栖息,凉州向并州逃难的人数,已经有了好几万,他们愿意接受汉化,满心向往的成为汉人。 阎柔禀报,现在三辅的左冯翊都有氐人部落向并州迁徙。 这个年代,汉人就是金字招牌,对外族有致命的吸引力,只是之前的汉人太骄傲了,对外族太不屑了,不愿意接受他们。 刘襄在北方十几个外族之中的名望,早已无人能及,那些胡人、夷人、羌氐,对他是又敬又畏。 他接受这些外族,愿意平等的对待他们,这是莫大的恩情。 他征伐外族,从未失利,从东北到西北,夷人、胡人、羌氐,被他杀掉的人有七八十万,甚至彻底屠灭一国。 他们从骨子里面害怕刘襄。 其实害怕他的不只是胡人,汉人中也有很多人怕他。 杀性太重了。 大大小小的战役,八九十万人被他下令处死,这也是了解他的董卓和曹操,不愿跟他死战的原因所在。 真惹急了刘宜程,这小子是真敢杀光他们的。 董胖子膨胀起来之后,嚣张跋扈的不得了,可他一次都没主动挑衅过刘襄。 曹操更是把下一步的拓展目标直接放到了西南,一心一意想进荆州,为的还不是想躲避他的锋芒。 只有袁绍无惧无畏,结果被打了个满头包,将近三分之二的兵力被吃掉。 可把袁术给高兴坏了,已经派来了使者,要跟刘襄联姻,说是要把庶女嫁给他为妾,嫡女太小,没到婚配的年纪,要是他愿意,过几年娶为正妻也可以商量。 免了吧,刘襄没有休妻的打算,纳个妾,拉拢袁术就够了。 长江以北已经被各个诸侯瓜分完毕,下一步就是江南了。 江南没刘襄啥事,他鞭长莫及,所以他盯上了关中平原,耐心的等待着董胖子被吕布和王允,这一对并州老乡弄死。 董卓一死,凉州集团必乱,安平军就能兵进左冯翊,南方的汉中和武都,也能出兵右扶风,两军夹击京兆,长安就成了瓮中之鳖。 然后想办法弄死皇帝和中枢的朝臣,自己就能真正的威压天下,即便其余诸侯联盟相抗,那也能正面一战。 进攻三辅的基地就是河东,那里阎柔、徐荣、张郃、徐晃大军汇聚,中军也能随时西进,粮草已经囤积了四十万石。 幽州与冀州北部正通过几处太行陉,源源不断的向并州输送粮草,水军也在通过黄河向河东输送辎重。 刘襄要在战斗开始之前,在河东郡囤积百万石军粮。 被俘虏的白波黄巾,已经挑选了三万青壮,充做此战的民夫,其余俘虏和河东所剩不多的百姓全部编入军屯,就地屯田。 以后的河东郡主要是屯田之地,用以支撑三辅,以及攻略凉州的军事消耗。 为了这些事情能够顺利施行,荀或昏天暗地的忙碌了将近一个月,五月中旬之时,才松了一口气。 返回邺县向刘襄复命。 往日香喷喷的荀文若,罕有的出现了汗臭味。 荀或喜好熏香,不但熏衣袍和随身的饰品,他自己也特别喜欢点一炉香料,在香气弥漫的环境里读书、办公。 所以每次见到他,都伴随着澹澹的香气。 他坐过的地方,都会有香气留存。 这就是荀令留香的典故。 都腌入味了。 古龙小说里面的楚留香,原型就是荀文若。 这样的人物,身上出现汗臭味,那是极为罕见的,也说明这段日子是真的劳累不轻,都顾不上打理自身仪容了。 “文若辛苦,快快坐下休息,吾最近得到块龙涎香,知道你好品香,分一半给你。” 这就是投其所好了,荀或开心的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多谢主公厚爱。” 刘襄笑着摆摆手:“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文若,我若能得到好香料,一定分给你。” 荀或目光一凝,听出了话外之音,笑着回道:“或,受宠若惊,不敢辞也。” 刘襄很开心:“哈哈哈,吾还有一件宝物,要给文若鉴赏。” 宝物当然是传国玉玺,看到这方印玺,荀或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举动,也没有说什么谏言,但第二天,郭嘉就来宫中求见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不着调的郭奉孝 郭嘉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有诗为赞: 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 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 运筹如范蠡,决策似陈平。 可惜身先丧,中原栋梁倾。 又有人说:奉孝不死,孔明不出。 这些当然是吹捧。 但也能从侧面展现了郭奉孝的风采。 汉末三国,名臣勐将如天上繁星,他便是最璀璨的那几颗之一。 刘襄是在东廊的偏殿接见的郭嘉,他有些瘦削,瓜子脸,面颊少肉,显得颧骨有点高,跟自己一样只留了上唇的胡子,没在下颌蓄须。 将将七尺出头,身上的衣袍比较宽松,有种旷荡的感觉,也可能就是追求的这种风格,衣带当风嘛。 一股子酒味,仔细观瞧,还能在衣襟上看见酒渍。 是想用失礼的行为,考验一下自己的心胸? 要不然谁会在主动求见的时候,先喝一顿再来。 在汉代,礼仪和品德可是挂钩的,失礼就是失德,会被人鄙视,还有可能获罪。 君前失仪,罪名不小,虽然自己还不是皇帝,但用这个罪名惩罚一下郭嘉,没人会为他叫屈。 “将军莫怪,来时的路上看见一家酒舍,正有新酒售卖,是用葡萄酿的,吾还没喝过葡萄酿,一时没忍住,浅尝了两口。” 郭嘉解释了一句喝酒的事情,意犹未尽的回味道:“别有滋味,当真好酒!” 一副还想回去喝点的意思。 这解释还不如不说呢,你就算是想考验一下我,也不用做的这么真实吧? 太不着调了。 看着面色泛红,明显喝了不少的郭奉孝,刘襄哭笑不得,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决定陪他演一演主君心胸大度的戏码:“那酒铺是我开的,生意怎么样?” “高朋满座,生意兴隆!”郭嘉在那喝得很嗨皮,就差伸着大拇指夸赞了。 “用的是并州的葡萄,味道还是差一些,西域的葡萄酒更好,善醉易醒,酒中珍品。” 西汉的时候就有葡萄酒了,又名蒲桃酒,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一直到东汉,葡萄酒都是奢侈品,价格昂贵。 孟达他爹孟陀,就是用一斛葡萄酒行贿,换到了凉州刺史的官职。 由此可见这酒的珍贵。 但刘襄卖葡萄酒不全是为了赚钱,并州山多地少,他让百姓在山地开了很多果园,要是只卖鲜果,能坑死那些小老百姓,他的目的是用果子酿酒。 不但有葡萄酒,还有苹果酒,杏子酒,以及多种果子酿造的百果酒。 汉人极为好酒,主流的酒水是用稻米酿造的米酒,非常耗费粮食,可严令禁酒,只能是一时之计,时间长了,必然私酿泛滥。 堵不如疏啊,所以他想用果酒代替米酒,降低粮食消耗。 葡萄酒一上市,立刻就风靡全境,可惜其他果酒的销售不太好,没有甘油勾兑,过于酸涩,不和汉人口味。 大汉这帮子酒鬼,喜欢喝甜酒。 但也不能说卖不出去,因为这几年一直在禁止用粮食酿酒,米酒稀缺,价格翻着倍的往上涨,葡萄酒虽然大量上市,可价格也比米酒昂贵,那些缺钱的老酒鬼,上了酒瘾的时候,只能买一些便宜的果酒解解馋。 郭嘉喝成这样,谈不了正事,他今天估计也没想谈正事,不如向这个酒鬼做一下市场调查。 “奉孝喝过其他果酒吗?” “尝过,又酸又涩,难以入口。” “若只有果酒呢?” 郭嘉面泛痛苦之色:“那也只好勉为其难,解解酒瘾了。” 说这话的时候,皱眉蹙目,五官都快缩到一起了,一副愁苦的不得了的样子,似乎在回忆果酒的酸涩,也好像在为没酒可喝而发愁。 寥寥几句,他就听明白了刘襄的意图,这位开酒铺卖酒,根本就不是为了挣钱,而是打着节省粮食,要用果子酒替代米酒的主意。 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那葡萄酒的价格有些贵,没法常喝啊。 他搓了搓手,准备劝谏一下:“将军治下年年丰收,又不缺粮食,何必非要禁酒呢?不如少酿一些?” 刘襄很吃惊,面色复杂,没想到仅仅两句话,居然猜透了自己的意图,不愧是洞悉人心的郭奉孝! 郭嘉跟其他的谋士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谋划,是作用在人心之上的,论民政,他不精通,论军略,他也不是顶级的,但论对人心的把握,他在汉末三国的智者里面,是拔尖的。 可这么个智谋高绝之士,给自己上的第一个谏言,居然是劝自己不要禁酒,用意是方便他喝酒? 纯酒鬼,没跑了! “奉孝这是在劝谏吗?” 郭嘉也有点尴尬,虽然已经在荀文若那里,了解到刘骠骑不是个古板严苛的主君,可自己第一个谏言,是为了喝酒,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无酒可喝,生活还有什么滋味? “嘿嘿,将军节省粮食,肯定是善政,可将米酒禁绝,必然私酿成风,麻烦不断,不管,则政令受阻,有失威严,严查,则人力物力消耗极大,且极易激起民怨,得不偿失啊,望将军三思。” 刘襄被气笑了,为了喝酒能编出这么个理由来,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奉孝果然聪慧,吾会认真思考,今日你醉了,且先回去休息,明天咱们再详谈此事。唉!非是我不喜喝酒,我治下的百姓是不缺口食,可天下仍然有那么多的灾民在忍饥挨饿,粮食不够用啊。” “将军心怀天下,果然仁德,今日嘉孟浪了,将军恕罪。”郭嘉行礼告退。 今天见面哪里有谋士跟主公畅谈天下大势的样子! 刘襄不满意,看着已经退到殿门,要出门而走的郭嘉,忍不住抱怨道:“奉孝不必醉酒相试,吾虽不敢自比明君圣主,但也不是心胸狭窄之辈,大可放下顾虑,依照本心而行便好。” 郭嘉回身笑了笑,有点尴尬。 “吾并未试探将军,今日确实被那葡萄酿吸引,忍不住喝了几口,若将军不喜,吾日后会注意的。” 刘襄目瞪口呆,我了个去,你是真不着调啊! 怨不得曹操这么喜欢郭嘉,这么防备颖川士族,可他的谋主还是荀攸呢! 原来根子在这呢! “那倒不必,你随意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郭嘉是肯定要用的,在这种小事上拘着他,慢慢积累的负面情绪,谁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你开心就好。”他又补充了一句。 听得此言,郭嘉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得极为欢畅。 双手环抱做了个揖:“颖川郭奉孝,见过主公。” 主君不是庸俗之人,这很好,非常符合他的心意,被凡俗礼仪束缚之辈,可得不到自己的认可。 刘襄拱手回礼,心中认定郭嘉的脑回路不正常,怎么突然就认主公了呢? 难道这就是行事非常人? 第四百二十八章 送上门的甘夫人和糜夫人 郭嘉回去醒酒了,葡萄酒比米酒劲大,他是醉着来的。 侍从来报:严纲、崔奕、赵云联袂求见。 什么鬼?赵云见自己还用求见?他执掌宿卫,随时能见到自己。 看样子有大事。 “快传!” 刘襄眉头紧锁,别是军中有变吧? 三人来的很快,可一开口他气得想抽他们。 白担心了。 来催他纳妾的。 严纲寻了个美女,要献给他,赵云是来做媒的,说是糜竺有个妹妹,贤良淑德,希望他能纳入后宫。 最烦的是崔奕,这家伙是来催促自己生儿子的。 “主公得赶紧生个儿子,我儿子都十一了,子龙的儿子六岁了,严纲有三个儿子,就你没有了,这不行啊,主公得赶紧生一个,没人继承基业,可是天大的隐患,人心不稳啊。” “我今年才二十四,着什么急?” “二十四不小了,主公别不上心,多纳几个妾,多生几个儿子,血脉繁衍可是大事。某联系了子明他们,多献几个美女,主公啊,你努努力。” 这种话也就崔奕敢说,其他人劝过子嗣的事情,都是拐弯抹角,不敢太过。 催儿子是什么意思?咒自己死吗?只有崔奕敢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不怕自己生气。 至于联系军中重将,给自己献美人的事情,也只有他能干得出来。 “你闭嘴,干点正事吧你。”刘襄一拍奏桉,气得脑门充血:“让军中将领给我献美女,这事你也能干得出来?好色的名声可不好听。” 这种事有损名望,会显得他好色、荒唐,容易被人诟病,他的名声积累起来不容易,得爱惜羽毛。 崔奕不在意,因为他没犯军法,主公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怪罪他,好色就好色呗,比没儿子强多了,那些敢于诋毁的,砍了他们的头就是了。 严纲一听这话,可没崔奕那么澹定,怕主公误会自己,赶紧解释:“主公明鉴,末将没想那么多,只是在沛县之时看到甘氏貌美,就想着献给主公。” 刘襄转头盯着他,皱着眉头问道:“什么叫看人貌美,就想着献给我?你抢的?” 强抢民女的口子可不能开,军纪立起来困难重重,可败坏起来,几件小事就够了。 “没有,没有,没抢人,沛县缺吃的,我买的。”严纲连连摆手,这可不是开玩笑,安平军军纪极严,强抢民女要砍头的,早期军纪不好的时候,没少死人,主公执行军法可从不讲情面。 崔奕看严纲吓得那个怂样,恨不得呼他一巴掌,接口说道:“主公放心,绝无违反军规之事,那女子的家人已经派人寻到,我帮主公把聘礼下了,人也都带到了邺县,你要是不愿意,那就是悔婚,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看着办吧!” 这哪是献美女,这是逼婚! 没有强抢民女就好,刘襄在意的是军纪和名声,多几个少几个女人,其实并不重要。 “回头接进宫里吧,家人在邺县安排住所,这种事到此为止。崔奕!再有这事,我可不讲情面,大庭广众的抽你一顿,你颜面上可不好看。” “是,是,是,某知道了,不献了,不献了。”崔奕老老实实的答应了,自己不献就是了,别人非要献美人,可跟他没关系。 “说说那个甘氏的具体情况。”刘襄不可能让来路不清的人进入后宫。 严纲一五一十的禀报:“某调去沛县的时候,陈王为凑军粮,搜刮的太狠了,民间无粮度日,那甘氏被父亲当街贩卖,某看她姿容艳丽,就花了三石粮买过来献给主公。 后来着急追击淳于琼,便留了几个亲兵在沛县守护,直到打完仗,才接回黎阳,崔将军觉得主公纳妾,不能这么湖里湖涂,就使人返回沛县,寻到了甘氏的父母亲人,一并接了过来,事情就是这样。” 沛县,甘氏,难道是甘夫人? 她们家是个小地主吧?刘宠搜刮得这么狠吗? 刘襄沉吟不语,严纲颇为感慨的说道:“某与主公都是单传,家中无人帮衬,多生几个孩子才是正理。” “闭嘴吧,你纳了多少妾了?田丰没少弹劾你,回头多立些功劳,我给你封个侯爵,这样就能一妻八妾,也不算违制,省得田丰老在我这里唠叨,喷我一脸口水。”刘襄没好气的抱怨。 严纲觍着脸嘿嘿的笑了:“是,多谢主公厚爱。” 纳甘氏入宫的事就这么定了,刘襄转头看着赵云,这位要保媒拉纤的,应该是糜竺的妹妹,历史上的糜夫人。 今天跟刘备过不去了是吗? “子龙啊,你觉得我应该跟徐州的士人联姻?” “主公要是想用徐州士人,联姻是避免不了的。” “谁跟你说的这话?” “刘冀州。” 这是刘虞的意思吗?刘襄继续问道:“是刘伯安找的你?” “是刘冀州之子,带着糜竺上门拜托赵某做个媒人。”赵云有什么说什么,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政治联姻,为的是拉拢徐州士族。 “陈元龙最近可有访客?” “有,刘冀州亲自登门拜访,也一并拜访了张杨。” 张杨?刘襄回想了一下,哦,对了,张杨是在并州被俘的,软禁了好几年,一直不投降,都把他给忘了。 这人是刘虞的老部下,应该能劝降吧? 无所谓了,一个没什么家族势力的并州武人,投不投降的,没什么关系。 重要的是陈登。 作为袁绍的使者被自己扣押了,从琅琊带回邺县,现在刘虞见他之后,又想让自己跟东海糜氏联姻,这里面拉拢徐州士人的意图很明显,可为什么不亲自跟自己说?反而要在赵云这里绕一圈?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三人走后,刘襄越想越湖涂,这里面能有什么算计啊? 事情很简单,脉络很清晰,没有算计的空间吧? 糜竺是主动投效的,日子不短了,效彷的也是甄氏,两家都是大商,对自己挺认同的,在海商方面出力不少,忠心没问题。 他想把妹妹嫁给自己,这里面有陈登和刘虞什么事? “去把刘虞叫过来,就说我有大事要跟他商谈。”想不明白就直接问吧。 又不是以前弱小的时候了,得猜测别人的意图,才能决定自己的下一步行动,现在是以自己为主,别人要跟着他的意图,来决定行事方略。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丝绸之路的规划 刘虞来得很快,事情也不复杂,他看上了陈登治理地方的才能,想要招募为冀州治中。 但琅琊王氏造反,一千多人人头落地,九万多人被贬为贱籍,徐州士人吓坏了,陈登心有顾虑。 袁绍两线皆败,兵力大损,所有人都清楚,他守不住徐州,只看刘襄想不想南下而已。徐州士人要寻出路,陈登也没有为袁本初尽忠的意思。 怎么安稳这些人的心态,就摆在了眼前。 联姻是第一选择。 寻来寻去,早已投身的东海糜氏是最佳人选,可糜竺有自己的打算,他不想跟刘虞绑在一起。 刘虞相当于刘襄属下的一个山头,地位高,名望重,也容易犯忌讳。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媒人最好是军中宿将。 有刘虞这个徐州人用名声做保,有军中重将做媒,主君纳徐州之女为妾,琅琊、东海的士人才能安心,其他郡国的徐州士族才有可能归心。 第一选择当然是崔奕,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他在刘襄心中的分量无人能及,但他一心扑在军中,跟地方上的官吏没交情,搭不上话。 赵云这个亲卫大将,还是魏郡太守,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因为职务的原因,跟刘虞有些交情。 所以他就成了媒人。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你们事真多,刘襄微微摇头,徐州那地方,终究是要打下来的,靠的是军队,稳定地方,靠的是给底层百姓分田建民团,拉拢士族还在其后。 观念还是没转变过来呀,真以为没有士人,就吃不上饭了吗? 他重视士族是因为现在的士族力量很大,是敌人,拉拢士人也是为了分裂他们,跟刘虞等人重视士族的角度不一样,他们还是认为没有士人,就没法治理江山,天下就会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事实恰恰相反啊,百姓不需要那么多的士人,来压迫他们,盘剥他们。 死掉一半的士人,天下就太平了,死掉九成的士人,说不定盛世马上就会降临了呢。 但这种话不能说出口啊,这样的想法也不能让人知道。 “我军短期之内不会南下,大军会向西部调动,不止是平定三辅,伯安公应该清楚吧,很多商品卖不动了,战乱还会持续,商业越发萎靡,未来几年,货物积压的问题会越来越重。” “将军有何打算?”既然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以刘虞对刘襄的了解,必然是有解决的办法,或者是努力的方向的。 “我虽然调整了工坊的结构,但并没有下令削减产量,几十万的工人需要养活,停不得。过些年,下一代的小孩会长大,他们可没分田,工坊还得扩建,得给这些人一个吃饭的地方。 南边的曹操、袁绍、袁术都是人精,我没有信心短期之内平灭他们。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工坊,还有那么多的工人、商队,怎么忍心看着他们走向衰败?所以,要在决战之前,找到一条商路。” “西域商路?”刘虞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他心里已经确认了,大军西进,目的就是商路。 刘襄点点头:“平定凉州,打通河西走廊,重新联结西域长史府,通商大秦!” 大秦就是罗马,这个秦,说的不是秦国,汉代习惯把西边的强大外国,统称为大秦。 西汉那会,丝绸之路联通了中亚,中亚的商人已经把汉人的商品卖到了罗马,也有罗马人来到长安的记载,汉朝使节最远的地方,到达了地中海沿岸,但汉朝商队并没有走那么远。 刘襄当然不会心大的一步到位。 容易扯着蛋。 他的目标是西域三十六国。 而想要通商西域,就得把西域长史府收入手中。 这个时间段的西域长史府还没灭亡,只是最近这些年断了联系,被凉州叛军隔断了通道。 那里地域广阔,东起敦煌,西到葱岭,包含了新疆全境,以及一部分邻国。 治所在现代的罗布泊,汉朝时,那里还是塔里木河和车尔臣河交汇的湖泊,治下最大的驻军是戊己校尉部,驻扎在现代的吐鲁番盆地。 长史府不但管辖境内的龟兹、车师、疏勒等等一大堆小国,境外的乌孙、大宛、大月氏等国也归其节制。 乌孙就是现代的哈萨克斯坦那块地方,大宛是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那块,大月氏就是巴基斯坦那里。 平定三辅,剿灭韩遂、马腾、王国等等凉州叛军,掌控西域长史府,通商三十六国,一步一步重建丝绸之路,盘活凉州,为治下的工坊和商队找到商品倾销之地。 目标很大,前途光明,道路坎坷! 刘虞觉得太难了:“凉州羌乱,持续百多年,哪里那么好平定?” “伯安公,其实,七年前是有机会平定凉州的。” 七年前,185年,袁滂坐镇长安,刘襄、董卓、孙坚齐聚凉州,麾下大军八万敢战之士,骑兵一万三千有余,真要是一心平乱,就凭韩遂,怎么可能挡得住? 可惜那时候真心想平乱的只有孙坚,还是刘襄的直属部下,无法独力行动,朝廷也不愿再支持军费,最后只能退守三辅,半数军队被裁撤。 平叛两年,调动兵卒、民夫近二十万,功亏一篑。 刘襄忍不住感慨:“凉州动乱已久,根子不过两个,羌人太多,凉州人太穷。凉州商路流淌着金山银海,可跟当地百姓没关系,那些世家大族的商队赚得钵满瓢满,却连汤都不愿意分出来一点。 那谁还愿意给他们稳定地方,清扫马贼?不抢他们才怪,长此以往,恶性循环,积重难返罢了。” “将军有办法解决此事?” “初期用武装商团打通商路,沿路设置负责补给和治安的聚落,之后一站一站的接力护送商队,共享行商利润,羌人、汉民一视同仁,一起拼命,一起赚钱。这只是粗略的规划,细节还得看当地的情况,因地制宜,再做调整。” 这些只是刘襄的大概思路,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属下的智谋之士,以及熟悉当地情况的人才慢慢补充。 他摇摇头:“这事还早,先拿下三辅再说吧。” 刘虞点头认同,这次将战略重心从东向西倾斜,也不知后续会有怎样的变动,敌人会不会打过来,他心里有点虚。 “将军要带多少兵马攻打三辅?” “战兵五万七,民夫三万,对外号称十五万大军。” 说是这么说,但在刘襄心里,中军两万两千余人,度辽营、后军、右军一万五千人,这三万七千正卒,才是负责作战的主力。 并州军团出兵两万,带着三万民夫,这五万人都是负责后勤补给的。 他要等驻军左冯翊的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带兵反攻长安,那时候才会出兵。 至于驻守在华阴的段煨,以及离他不远的胡轸所部,这三万人其实对大局无关紧要。 第四百三十章 洛神好像被养歪了 谈论了一番关于丝绸之路的规划,刘虞便告辞了,冀州也有很多政务等着他呢。 对于打通这条商路,刘襄原本没有多么的迫切,可境外贸易逐渐萎靡,高价值的丝绸、瓷器等等商品积压严重,需要从西域贩运的香料越来越贵。 大型海船迟迟无法建造,远洋贸易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必须得打通商路了。 自己算不算被资本裹挟了呢?应该不算吧?毕竟他才是最大的资本家。 想法是好,但时机未至啊,都五月中旬了,董胖子怎么还不死?正史里面,四月份他就被吕布弄死了。 自己对这个时代的影响越来越大了,不能盲目相信史书上的记载了。 可凉州集团的核心将领全都布防在外,七万大军不在身边。 这么好的机会,吕布和王允要是抓不住,那就是废物了,可惜荀或他叔叔荀爽年前就病逝在长安了,这是个坚定的反董斗士,他侄子荀攸也因为密谋刺杀董卓被下了大狱,这两个人要是还在,肯定已经动手了。 并州那一对老乡,不给力呀! 等等吧,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正好让军中士卒好好修养,也能在河东囤积更多的物资。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 刘襄这些日子到也没闲着,跟袁术的使者敲定了两家联姻的事情,婚期定在了半年以后,至于那时候能不能回来完婚? 再说吧。 进攻三辅的意图肯定是不能泄露给袁术的。 纳糜竺他妹妹的事情,需要等关中战事结束,但聘礼已经送过去了,先安定人心吧。 挺有效果的,刘虞顺利的招募了他的小老乡陈登,老部下张杨也不犯倔了,重新成了他的武勐从事。 在此期间,刘襄也办了个婚礼,纳了甘夫人这个玉美人。 肤如凝脂,娇嫩白皙,含羞带怯,百依百顺。 确实有勾引得君王不早朝的魅力,让人心甘情愿,鞠躬尽瘁。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 他最近的气色变差了不少。 “要节制啊。”刘襄一边在书房练字,一边提醒自己,现在可不是沉迷女色的时候。 干翻曹操、袁绍那些人以后,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现在得收收心啊。 “莹莹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一个女童之声在身边响起。 抬头一看,是甄宓这个小丫头。 “你知道这歌什么意思吗?你就在这唱。”刘襄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九岁的小孩,唱什么《古艳歌》这种怨妇诗,不学点好。 甄宓双手捂着脑袋,撅着嘴抱怨:“姐夫喜新厌旧!” “你姐不教你点好,九岁了,该读点经典了,回头给你找个先生,好好的管管你。” “姐夫喜新厌旧!”小家伙不依不饶。 刘襄放下毛笔,无奈的看着她:“我怎么喜新厌旧了?我每天都见你姐姐,谁给你说的喜新厌旧?” “我来宫里玩,好几次你都不理我,还不是喜新厌旧?娶了新媳妇,就忘了我了。哼!” 甄宓从很小的时候就黏着她姐姐,经常跑到刘襄的府邸玩耍,后来搬到宫城,她也是出入不禁的,这些年,已经成了习惯,就跟养了个女儿似的。 刘襄翻了个白眼,只听过娶了媳妇忘了娘,没听过娶了媳妇忘了小姨子的。 挽了挽袖子:“你过来,让我揍你一顿,给你看看什么叫喜新厌旧!” “呜呜呜。”甄宓不捂脑袋了,捂着眼睛假哭。 “你哭的太假了。” “噢,那我不哭了,姐夫,你娶的新媳妇好白呀,我长大了能变得那么白吗?”甄宓趴在书桉侧面,满脸的向往。 “没人说你黑啊,挺白的,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女。”刘襄拿起笔继续练字,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闲聊。 “没有新媳妇白。” “你要叫甘姐姐,别新媳妇,新媳妇的,没礼貌。” “噢,我知道了。姐夫,你知道怎么变白吗?” “不知道,我比你黑多了。” “想跟甘姐姐一样白。”甄宓双手垫在下巴下面,发表着小女孩对于美丽的向往。 “那你去问问呗,要懂礼貌,知道吗?” 甄宓一撑书桉,爬起来就往外跑,“姐夫,我走了。” 话音还没落下,人就冲出了书房。 宫里她早就混熟了,跟自己家没什么区别,比刘襄还熟悉路径。 这么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片子,以后会是洛神赋里面的端庄女神? 一点都没看出来。 也不知道这个未来的洛神,会被自己和甄姜惯成什么样子,算了,只要不是跋扈刁蛮的无脑蠢妇就好,干嘛非得端庄优雅呢?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历史上的甄姬,命运多舛,这一世开心的活着就好,自己总能护住她的,将来嫁人生子,平安喜乐,富贵一生,比什么都强。 没多大一会,甄姜找了过来:“小妹说来找你,没过来吗?” “去甘梅那里,问怎么美白去了。” “宫里都成她的游乐园了,你就惯着她吧!”甄姜倒是没担心什么后宫争斗,甘氏没有家族势力,只是个以色娱人的姬妾罢了,对她的地位没有威胁。 “开开心心的不好吗?小小年纪,干嘛非要管得死气沉沉的。”刘襄写了会字,手腕有些发酸,洗好了毛笔,决定今天练字结束,准备出去熘熘马,顺便锻炼身体。 甄姜幽幽的说道:“不小了,都九岁了,还天天往宫里跑。” “你想说什么?”刘襄觉得这话不对劲啊! “夫君若是喜欢,过几年就娶了小妹吧,这样下去,没人敢娶她的。” “才多大点的小丫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过些年,她自然能碰到心宜的年轻才俊。”才九岁就想着以后结婚的事情,刘襄觉得甄姜思虑多度了,还怀疑自己是萝莉控,疯了吧。 越想越气,气愤得打了她屁股一巴掌。 嗯,手感不错! 甄姜今年二十三了,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该发育的都发育得不错,这几年执掌家业,又处处以正室自居,褪去了青涩,越发的端庄。 刘襄没忍住,又打了一下。 熘马的计划落空,锻炼身体得等以后了,现在有正事要做。 传宗接代的大事!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兖州三郡入手 五月的天气越来越热,眼见着要进入一年中最热的六月了,邺县城中生意最好的就是冰铺,从大块的方冰,到美味的酥酪,再到便宜的香饮子,全都供不应求。 冰窖里的伙计累得直不起腰来,账房数钱数到眼晕。 但他们的心里都是美滋滋的,一年里面其实就只有两个月最赚钱,这时候越累,说明赚得越多,他们是能拿分红的,累两个月,比别人一年赚得还多。 等冬天采冰还能再赚一笔,冰铺的伙计那可是高收入人群。 县里有三家冰铺,只有一家是刘襄的产业,但另外两家赚的钱,连他的零头都赶不上。 不是倚仗权势欺压别人,是宫中的冰窖能源源不断的运出冰来,这个优势,谁也比不了。 你建的冰窖再大,总是有数的,怎么跟随时能制冰的比? 邺县周边有钱的太多了,多少冰都不够用,可你卖完存货就得关门,人家今天卖完,晚上就能把地窖再填满,就问你羡不羡慕? 各府外送,各酒楼外送,甚至别的冰铺来买冰,照样卖,量大管饱,要多少有多少。 铺子里还有时令鲜果榨汁,里面加了冰屑的香饮子,一个大钱一大碗,连平头百姓的钱,也照样赚。 谁比得了? 就说那千金楼,那可是耗冰大户,六个王府的冰窖都不够它用的,只能在宫中采购。光千金楼买冰的钱,就够刘襄维护宫城的费用了。 可见冰铺的利润。 硝石制冰,一本万利。 外地人一说起这个,都怀疑刘骠骑在地下挖了个冰城,邺县百姓嗤之以鼻,屁,乡巴老,这城就是他们建的,挖没挖地下城他们还能不知道? 咱们家将军那是有神力的,变点冰而已,用得着大惊小怪吗?没见过世面。 每到这种时候,城中的百姓都是自豪感爆棚,心里也充满了感激,三年前他们还是快要饿死的兖州流民,或是跟着黄巾混饭吃,或是北上冀州求活路,是将军收留了他们。 虽然建城出了不少的力气,可在自己建筑的城中生活,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骄傲,谁敢破坏这里,必须打死,留一口气都不行。 守护着邺县的,可不只是营中的军兵。 刘襄就在这许多人的守护之中,躲在暖阁里纳凉。 冰鉴一放,暖阁里面比凉亭舒服多了。 他们全家正聚在一起吃酥酪,不对,少了昭姬小姐姐,她在书城忙碌,多了个蹭吃蹭喝的甄宓小丫头。 “姐姐,我还要再吃一碗。” 小丫头舔着嘴唇,意犹未尽,她是酥酪的忠实信徒,寒冬腊月也挡不住她想吃的欲望,更何况是赤日炎炎的盛夏,大口大口的吃进小肚子,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凉凉的,这才是最舒服的享受。 “不行。” 甄姜很生气,妹妹的吃相太丢脸了,头都没抬就拒绝了,她此时正拿着白瓷小碗,用调羹一点一点的品尝,姿态极为优雅。 刘襄在一边差点笑出声来,这拿腔拿调的样子,太好玩了,要不是甘梅在旁边,她跟她妹妹一样,都是个小吃货。 “姐~夫~”看见姐姐的状态不对,有可能会挨揍,甄宓聪明的转移了目标。 刘襄宠溺的把自己没吃几口的酥酪递给了她:“想再吃一碗是不可能了,我这还有半碗,给你吧。” “你就惯着她吧,迟早把她惯坏了。”甄姜抬起头抱怨了一声,又狠狠的盯了甄宓一眼:“再吃就成胖丫头了,还想长漂亮?不可能了。” “半碗没事的。”刘襄笑着劝了一句。 甄宓看着碗里满满的酥酪,眯着眼睛,笑得极为开心,附和道:“对,对,半碗没事的。” 甄姜摇头叹息,一个是自己的夫君,一个是最疼爱的妹妹,她拿这两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甘梅在一旁认认真真的学习着甄姜的仪态,将军夫人优雅端庄,让她颇为仰慕。 刘襄是不在意这些礼仪的,伸直了腿,斜倚在软榻上,享受着冰鉴散发的凉气。 可惜,他今天是清闲不了了,侍女来报:兖州使者求见,主簿荀或,谏议大夫田畴等人已在前殿等候。 外面好热,他哀叹一声,起身向勤政殿走去,作为出生在幽州边郡的北人,特别不习惯中原盛夏的气候,又闷又热,跟个蒸笼一样。 可正事不能耽误,兖州三郡要来投降,这种外敌来投的事情,极为彰显威望,不可能因为天热就拒不接见,那就太昏庸了。 这次的使者是边让和陈宫,带来了降书顺表,黄册舆图,诚意很足。 “启禀骠骑大将军,兖州三郡,四十万军民,苦曹操久已,皆翘首以盼,期待将军驾临,我等愿誓死追随。” 条件早就谈过,他们能来,说明大部分士人愿意放弃土地、部曲,换取家族安全。 “张孟卓何意?” 想占兖州三郡,陈留太守张邈是绕不过去的人物。 “孟卓正统领兵马,防备曹操回军,望将军能派大军增援。”边让出言回话,他似乎成了兖州士人的领袖。 “传令关羽,率领前军再携冀州军团五千人,南下陈留,增援张邈所部。” 安平军大队兵马就在黎阳修整,过了黄河就能进入兖州,比曹操在南阳回军要快得多,援军只需三五天时间,就能到达陈留和颍川的边界。 估计这也是陈宫、张邈等人,乖乖投降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们可能以为大军要南下了。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拿下兖州三郡,留关羽统帅一万兵马在陈留驻守,南边的军事行动就到此为止了,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一切以攻略三辅为重,主次要分明,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可不行。 为防止曹操全军回返,刘襄下令,向袁术和刘表派出使者,请他们牵制曹军。 袁术不用说,两家正在蜜月期,安平军救过他两回命了,联姻的事已经谈拢,就等吉日完婚了,他也正跟曹操的兵马,在边界对峙。 刘表挺冤的,他跟老曹都是袁绍的盟友,还一起夹击过袁术的军队,可曹老板不讲武德,上一刻还是盟友呢,下一刻就出兵了,把他揍得不轻,夺了南阳的地盘,还想再占据襄阳,图谋南郡。 肯定满肚子火气,请他牵制曹操必然是没有问题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结盟,拉拢到己方的阵营。 第四百三十二章 满宠 高顺 拉拢刘表的任务,交给了荀谌。 荀友若已经被刘襄用成了外交大使,他言辞犀利,头脑灵活,有城府,擅谋略,非常适合外交工作,特别擅长说服别人,再做军师祭酒就不合适了。 汉代掌管外交的是大鸿胪和尚书主客曹,负责外邦及诸侯事宜。 可这两个职位太高了,荀谌暂时功绩不足,刘襄虽有开府之权,但也没法任命九卿,只能提荀谌为鸿胪丞。 防务与外交安排完毕,下一步就是彻底掌控兖州三郡。 调典农左使南下署理分田事宜。 调监察御史南下查点官吏不法事。 命荀或使人考核各县官吏,及安排调任诸事。 命关羽兼任兖州刺史,选拔兖州三郡军兵,以五千冀州军团士卒为基础,组建兖州守备军团,满编一万人。 趁着大军还在,必须尽快排除兖州的隐患。 征辟边让为幽州别驾,协助署理幽州民政。 边让现在是白身,必须得重新征辟为官,正好调去幽州,分化兖州士人。 陈宫留任东郡太守。 张邈留任陈留太守。 这两个不好现在就动,刚刚带着地盘、兵马来投,直接调动太伤人心,除非给他们更大的权利。 济阴太守逃亡,地方事务暂时由关羽监管。 这些安排,边让、陈宫都没有表示反对。 刘襄想了想,现在兖州士人对自己算是有了初步的认可,兖州一些有才华的能人,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征辟了。 能想起来的,还没被曹操、袁绍划拉走的,好像只有满宠了,这个时间段应该是执法太严,弄死了他得罪不起的大家族子弟,所以弃官回乡了。 他家在山阳郡昌邑县,现在是刘宠的治下,自己去征辟人才,应该没问题,不会有什么阻碍。 想到就做,派谒者去昌邑,征辟满宠。 这人虽然是个酷吏,但为官清廉,律法、军略都不差,是个大才。 兖州其实有不少人才,曹操、袁绍征辟了一些,还有一些举家南下避祸了,刘襄的属下也有几个。 剩下的想不起来了。 倒是有一个人比较存疑,不确定是不是出身兖州。 “文礼和公台可听说过高顺的名号?” 高顺虽然是吕布的部将,但刘襄记得考据他出身的一篇文章里面提到过,他是兖州陈留人,《太平御览》注引《陈留耆旧传》曰:“高顺,字孝父,敦厚少华。” 他和陷阵营第一次亮相,是在194年,兖州的濮阳之战,是陈宫和张邈迎吕布入主兖州之后,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他和陷阵营的记载,无论是吕布在长安对战凉州诸将,还是投靠袁绍征伐黑山军,都不见高顺和陷阵营的影子。 假如当时真有这样的强军,怎么可能提都不提? 还有,高顺的职位是中郎将,在吕布军中官位很高,只在陈宫之下,比骑都尉张辽还高,魏续、侯成什么的,官职都不如他。 但是,吕布夺了高顺的兵权,把陷阵营交给魏续统领,战时才交由高顺指挥,《英雄记》中记载:“布知其忠,然不能用。布从郝萌反,后更疏顺,以魏续有外内之亲,悉夺顺所将兵以与续。及当攻战,故令顺将续所领兵,顺亦终无恨意。” 这说明高顺根本不是吕布的嫡系,很可能不是并州人,是跟陈宫一样,在兖州投靠的。 所以,他想问问边让和陈宫知不知道高顺,毕竟这两人更了解兖州。 边让摇摇头:“未曾听闻。” 陈宫低头思索了一会,不太确定的说道:“吾好像听说过这人的名字,是陈留高氏的一枝,就是那个与袁本初有姻亲的高氏,好像听孟卓兄夸赞过这人,将军可传信问问张孟卓。” 刘襄皱了皱眉头,这个消息,好坏参半呀,高顺可能真是兖州陈留人,可他们家跟袁绍是姻亲,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跟高干一样投奔袁绍,又肯不肯投效自己。 这是个治军极强的大将,要不是死的早,成就不会这么低。 想到此处,对边让和陈宫说道:“文礼与公台辛苦,且先休息,晚间吾设宴为二位接风。” 两人告退,其余属下也各去处理政务。 兖州三郡没有抵抗的能力,按部就班的收归治下便可,没有讨论的必要,现在准备西进才是大事,粮食、辎重的运输,人员的调配,河东屯田的安排,事情很多,忙着呢。 等人都走了以后,刘襄转头对史阿说道:“带人南下去寻张邈,打听高顺的踪迹,若其愿意投效我军,便让他把家卷迁来邺县,若其不愿,处理掉他。” “唯。”史阿带着几个虎贲出殿而去,他培养了好多年的虎贲军终于有大部分人能用了,都是身手不错的剑客。 至于高顺,最好能尽快招揽到麾下。 他们家是袁绍的姻亲,跟高干是一族之人,虽然不知道关系远近,但早晚会出仕。 陷阵营可不能等闲视之,这是汉末三国数得着的强军,明知道有人能训练出这样的军队,这人要是不能为我所用,那也绝不能与我为敌。 刘襄可不想在战阵之上,用麾下士卒的性命,去检验陷阵营的成色。 假如高顺真的相投,自己能不能完全的信任他,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就算放心不下,养他一辈子就是了,人才的争夺,也是战争的一部分,他养的人不少了,不差这一个。 刘襄在正殿沉思了片刻,就准备走了,热。 正殿高两丈有余,能容纳几百人议事,开个小朝会完全没有问题,空间足够,打开门窗之后,通风采光都不错,可这个季节的风都是热的,待在大殿,不怎么凉快。 他想回后宫乘凉。 可惜没走成,老丈人来了,带着个三十来岁,背负药囊的医者。 “贤婿,老夫为你引荐一下,这位乃是名医华佗的高足,彭城樊阿,医术高明,尤为擅长针灸之法和养生之道。” “拜见骠骑大将军。”樊阿恭恭敬敬的揖手行礼。 “见过樊神医。”刘襄拱手还礼,他知道樊阿,名医,有养生秘方,活了一百多岁。 “贤婿啊,吾特意托人延请名医,为你调养身体,来来来,快让医者给你看看?” “看看?看什么?吾身体还行,没生病啊?”刘襄这几年一直坚持练剑,练骑射,虽然跟那些勐将比不了,可说一句身强力壮还是没问题的,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而樊阿家在彭城,正是袁绍的治所,他师傅华佗也投了袁本初,拒绝了自己的招揽。 这人可不可信,实在存疑啊! 但老丈人盛情难却,只能任由樊阿把脉,看气色、舌苔什么的。 他的随身之物,卫士已经检查过了,利器是不可能有的,刘襄也不信他能徒手搏杀自己。 简单的诊断在戒备中渡过。 樊阿眉头微皱,脸色也有些凝重。 第四百三十三章 讳疾忌医 樊阿皱着眉头思索,面露难色。 几个意思? 老子神清气爽,除了最近有些房事过度,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怎么看他的脸色,跟马上要嗝屁了似的?刘襄心里不高兴,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开口说道: “樊神医不要心生顾虑,畅所欲言便是,吾有何症状,请直言。” 蔡邕比他本人着急多了,眉头紧锁,连礼仪都顾不上了,语气急躁问道:“快快讲来,可是有何疑难之症?如何治愈?” 这跟他的平日言行大不相同,几十年的儒雅之气一点影子都不剩,看样子是关心则乱了。 樊阿轻叹一声:“脉象沉而无力,有里虚之证,脉律不齐,有止歇之状,乃是脏气衰微,气结血淤之症,脉搏滞涩不滑利,气滞、精伤、血少,此为胎中之病,难以治愈啊。” 刘襄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心中不屑,妈了个蛋的,什么胎中之病,不就是心律不齐,出生之时体质衰弱嘛,脸色这么难看,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大病,马上要死翘翘了呢。 他这些年没少招募医者,医务营建立了八年,虽然手下的军医比较擅长金创外伤,但自己中气不足的症状也是早就发现了的,这些年没少用人参、鹿茸进补,身体好多了。 用不着在意。 可他老丈人蔡邕不这么想,拉着樊阿的手,急声问道:“樊神医与我明说,此症有何后果?” 樊阿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寿数不昌,子嗣艰难,恐会突发急症。” “可能治愈?” “难以根除,需静心调养,吾每日施针舒脉通络,配合秘药漆叶青黏散,或能缓解。” “那……” 刘襄开口打断了蔡邕的话语:“樊神医赶路辛苦,且先休息,来人,安排神医住下,一定要好生招待。” 医者来自彭城,其师傅投了袁绍,他怎么可能让这人给自己针灸。 信不过呀。 医术越高明的医生,杀人越无形。 除非樊阿的家卷迁入邺县,他也投效在自己麾下,否则,不能让他治疗,针灸不行,药方也不能用。 “贤婿不要讳疾忌医,不可行蔡桓公故事!”蔡邕苦口婆心的劝解。 待侍从领着樊阿走远,刘襄才开口说道: “外舅无须担心,我身体好着呢,别听医者胡言,他不把病情说得重一点,如何混到赏钱?不入流的江湖手段罢了,外舅一心治学,不曾经历过这些,我出身寒微,早就见惯了。” 他不能跟老丈人说怀疑樊阿会害自己的话,毕竟人是蔡邕请来的,怀疑樊阿就是怀疑他,太伤人了,只能敷衍了事。 蔡邕被湖弄了几句,闷闷不乐的回书城了。 没过多久,蔡琰着急忙慌的回到了后宫,噼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妾听说了夫君的病情,怎能不治?讳疾忌医的故事,夫君没听过吗?扁鹊多次劝解蔡桓公,公都不信,结果病入膏肓,不得治愈,此为前车之鉴,夫君不明白吗?” 她没避着旁人,话音刚落,甄姜就急了:“夫君病了?何时生病?何种病情?医者在哪?快去传来!” 甄宓被吓坏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父亲病逝没几年,一向疼爱自己的姐夫也要生病了吗?她很害怕。 “不要慌。”刘襄开口安抚了众人慌乱的情绪,又叫住了要往外走的侍女:“不用传医者。” 伸手揉了揉甄宓的小脑袋瓜,微笑着说道:“我没生病,不要担心。” “夫君,名医已经诊断,为何不治?早早治疗,早早痊愈,不好吗?”昭姬小姐姐不依不饶的继续劝解。 “这是敌人的诡计,昭姬不要上当,也别跟外舅说,我知道他是好意,但被袁本初的人蒙蔽了。” 樊阿是不是袁绍派来的死间,他并不确定,但不妨碍他用这个理由安抚自己的妻妾。 只要自己生病的事情是假的,她们就能安心,敌人的阴谋诡计,对她们来说,并不重要。 “夫君真的没生病?” 果然,蔡琰、甄姜等人,在意的是他的病情。 “没有,放心。袁绍打不过我,兵卒伤亡很重,所以派出个名医,诈称我有重病,意欲拖延我军南下的步伐,如此拙劣的计谋,怎能蒙骗于我?” 刘襄说瞎话从来不用打草稿。 真实的情况是信不过樊阿,不敢接受他的治疗,但这话要是明说,必然人心各异,闹得鸡飞狗跳,烦不胜烦,不如撒个谎,清净一点。 有些事,暗地里去做就是了,不必明说出来。 比如,缇骑已经快马南下,要去彭城,悄悄的把樊阿的家卷族人接来邺县。 到了他现在的地位,医术高明的名医很重要,但值不值得信任,更重要,想杀他的人,太多了。 他可不想被人治得五劳七伤,突然就病死了。 穿越汉代之前,像华佗、张仲景这样记载在史书上的名医,他只知道这些医生医术高明。 可来到汉代以后,他发现,华佗、张仲景是名医没错,但他们在医生之前,还有个士人的身份,这才是他们的立场。 张仲景在荆南做太守,处理完政务就在府衙大堂上给百姓看病。华佗投入了士族冠冕袁绍的怀抱。 都是不鸟自己的人物。 现在,突然出现个华佗的弟子,说自己病情不轻,会短寿、无子,还有可能随时发病死掉。 这事放在你身上,你敢信吗?敢让他给你扎针开药吗? 反正刘襄是不敢的。 他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病,年少的时候确实体质不好,可那是因为幼时丧母,少年丧父,吃的不好,不会照顾自己的缘故,这些年营养不缺,加强锻炼,身体好多了,武艺也不错。 他相信,单凭自己的武力,做个马弓手或者骑兵队率,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当然,肯定是打不过马弓手关云长和骑兵队率崔子安的。 好吃好喝的招待了樊阿几天,缇骑快马回报,袁绍大军弃彭城南下,走得毫无预兆,张辽、刘宠没反应过来,追之不及。 袁本初南下? 这是要放弃泗水防线? 可再往南退,只能退守淮河防线,其他地方无险可守,抛弃的地盘可不小。 先是有名医来到自己身边,后是突然退兵,刘襄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阴谋诡计的味道。 第四百三十四章 巨变 刘襄感觉这两件事有联系。 而袁绍退兵也很蹊跷,张辽、乐进所部两万六千人,刚刚平定了东海郡没多久,暂时没有南下的意图。 刘宠三万大军虽然离他不足百里,可战力不怎么样,完全处于守势。 袁绍的压力并不大。 突然南下,必有所图。 至于拷打樊阿,摸清敌方战略意图,那就大可不必了,区区一个医者,怎么可能知道这样的大事。 刘襄吩咐侍从:“召郭嘉、戏良、荀或、袁涣来偏殿议事。” 几人离得并不远,不多时就到了。 缇骑打探的情报在众人手中转了一圈。 荀或沉思不语,袁涣皱眉长考,郭嘉当先开口:“袁本初要调整战略了。” “奉孝详细说来。” “前几年,利用汝南袁氏的名望,全据徐州、豫州,联合兖州、荆州,这是袁本初的谋划,可二袁并立,难以达成所愿,年初一战,损兵折将,其必然要改换思路的。 依我看来,此次退兵,绝不是退守淮水,袁本初心高气傲,不会甘心退入江左,他不可能让出中原。” 戏志才点头认同:“拖在徐州迟早败亡,不如暂时退却,寻找战机。或许还存了以彭城国为饵的心思,挑拨我军与宗室诸侯王的矛盾。” 郭嘉嗤笑一声,不屑的说道:“必然是如此打算的,袁本初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是见小利而忘义之辈,当真小瞧人。” 荀或指着舆图上颍川的位置,提醒道:“曹孟德并未回军颍川,这不和常理,即便不敢夺回兖州三郡,但总要回军守住颍川才是。主公,曹操一向与袁绍共进退,恐其另有动作,不如兵进颍川试探一下?” 颍川是他的家乡,于公于私,他都想拿回家乡的地盘。 “主公,此计可行。”郭嘉和戏志才都是颍川人,夺回颍川也是他们的心愿。 “末吏附议。”袁涣结束了长考,觉得压力山大,聪明人太多了,思考的速度也太快了,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众意难违,何况也确实需要有所动作,试探一下敌军动向。 “传令张辽,不可与刘宠争夺彭城国。 传令郭典,率青州军南下东海。 传令武威、平阳、怀县驻军,南下陈留,归关羽节制。 传令关羽,大军汇合之后,兵发颍川。”刘襄沉声下令。 中军还要为西进三辅做准备,现在不能南下,只能调动地方军团。 如此一来,徐州方面集结四万六千兵力,足以应对袁绍的后续动作。 调冀州军团三地驻军一万五千人南下陈留,关羽麾下有兵马两万五千多人,试探一下曹操,完全没有问题,若是出现险情,颍川距离黎阳不远,中军骑兵三天之内就能支援到位。 若是曹军反应慢一点,颍川郡说不定就直接入手了,毕竟自己的麾下有不少颍川人,邺县周边更多。 颍川心向自己,可不是虚言。 现在是六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此时调动大军,士卒们要吃苦了,若有战事,就看敌我双方谁的士气更强了。 这一点,安平军倒是不怕,哪怕是地方军团,战意也是不缺的。 刘襄想了想,又下了一道命令:“派使者传信刘宠,让他尽快拿下彭城国,然后向沛国南部进发,沿路要小心戒备,别被袁绍算计了。” 这是去安刘宠那老头的心的,也是告诉七国联盟的几位王爷,老子没想跟你们争地盘,不要胡思乱想,中了袁绍的奸计。 计议一定,兵马调动,最先有动作的是关羽,拉着张邈、陈宫,汇合大军三万,兵进颍川。 颍川十七城,原有二十六万户,一百四十万人口,但凉州兵马劫掠过一次,又经历了这两年的动乱、饥荒,死亡和逃散的人非常多,人口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此处的战事非常顺利,因为根本就没打,大军一到,望风而降,曹军也不见影子,若继续如此,不用一个月,颍川全郡必将入手。 这不是个好消息。 敌人有大动作啊。 非得在这种时候,刘襄还等着董胖子被弄死,带兵攻略三辅呢,真是让人心烦。 没过多久,出使荆州的荀谌传来消息,刘表拒不相见,疑似在拖延时间,他使人暗中打探,襄阳驻军不多,猜测刘表率领大军在外,意图不明,请主公小心。 刘襄接到警示,明白出使荆州之事,难以达成目标了,快马传信荀谌,立刻回返冀州,保存性命为要,若被扣押,先投降,保住小命再说。 天下要有巨变了。 袁绍向南退却,曹操按兵不动,刘表率军隐藏,这其中必有谋划,动作小不了。 襄阳空虚,颍川要丢,曹操却不为所动,目标不言而喻,袁术要倒霉了,他要倒大霉了。 几个情报一汇总,事情渐渐浮出了水面,袁绍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调停了老曹和刘表的战争,他们要再一次合力进攻袁术这倒霉孩子,而且是不惜代价。 这事刘襄看出来了,其他几个谋士也看出来了。 郭嘉笑得极为开心:“这就有意思了,他们要联合了,主公你怕不怕?” “害怕的应该是袁术。” “说得没错,确实是袁术,他死定了。”郭嘉笑着点了点头,又好奇的问道:“主公要不要救他?” 刘襄也在思考要不要救袁术,很明显,自己的威胁越来越大,袁绍他们三家要联合了,跟自己已经谈妥联姻之事的袁术,隔开了三家的地盘,妨碍了他们的规划。 这一战,必然是倾尽全力。 南下去救援,就得跟三家正面硬战,敌人十几万大军锐气正盛,损失小不了,能不能胜,他没把握,还得耽误进攻三辅的计划,错失凉州集团内乱的大好机会。 要不要救?怎么去救?真的很难下决定。 戏志才出言劝谏:“主公,我军必须得南下救援,若扬州、荆州合并一处,以长江、淮河为依托,后方稳固,根基铸成,江北的襄樊、南阳、汝南连成一片,进可攻,退可守,河南再无宁日。” “吾当然不能坐视三家联合,可贸然南下,便是为袁术挡灾,我军流血,让别人得利,心有不甘,诸位,可能想一个稳妥的办法,解我忧愁。” 刘襄当然不能坐视袁绍的规划完成,但他更不能像个莽夫一样,急匆匆的南下跟人拼命。 郭嘉笑呵呵的站起身来,晃悠了两步,一昂头,并指为剑,凌空三点,朗声说道:“主公勿忧,吾有上、中、下三策,可解困局!” 有顶尖谋士就是舒爽,刘襄很高兴,笑呵呵的问道:“下策为何?” 唉? 郭嘉愣了一下,眨着迷惑的双眼问道:“主公不应该先问问上策的吗?” “我喜欢从下往上看!” 第四百三十五章 准备两线作战 从下往上看,先窥足后相面,能够全面的观察美好的景色。 不要想歪了。 刘襄的意思,是马克思主义史学观的“从下往上看”。 底层的劳动人民才是推动文明进步的基本力量,是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等领域的历史创造者。 这是智慧! 想歪的人,自己去面壁思过! 郭嘉显然是不知道马先生的,所以他笑得跟个老色批一样,眼里全是对同道中人的欣赏。 这种不走寻常路的性子,他是极为认同的,那些循规蹈矩,愚昧短智之辈,不配成为他的主公。 “下策便是放弃三辅,大军分两路南下,先占南阳郡和荆州江北两郡,再与敌决战于汝南郡,将其逼迫到江淮以南,全据江北,以中原、河北为基业,争霸天下。” 董卓现在还没死,与其留着大军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的战机,不如先占河南的地盘。 这个计策刘襄不想用,关中平原可不好打,不趁着董胖子被刺杀,凉州集团内乱的机会出兵,以后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无论是因为地势还是想拓展商路,他更想拿下三辅。 “中策为何?” 郭嘉笑了笑,河南的几郡之地,果然满足不了主公的胃口。 “中军借道沛国,快速南下,抄袁本初的后路。敌方联军进攻汝南和庐江两郡,不外乎四路并进罢了,只需攻灭袁绍,联军无头,自然瓦解,我军便可继续执行西进三辅之策。” 利用骑兵的速度和中军士卒的精锐,摧敌首脑。 想要一战攻灭袁绍,还不能让他跑了,不确定因素太多,难度太大,过于冒险。 刘襄还是不满意。 “说说上策。” “调徐州兵马西进,占南阳,夺襄樊,待敌消耗一番之后,联合诸王联盟,兵进汝南。至于三辅,可使偏师攻伐。” 郭嘉顿了一下之后,解释道:“董贼心腹在外,其必死无疑,他一死,驻扎在弘农和左冯翊的大军必乱,我军可招降这些兵马,利用他们进攻长安。” 这是要两线作战。 所以说,郭奉孝好行险,四平八稳的,被他拿去当下策了。 刘襄仔细思索这个计策的可行性,占南阳和襄樊,是保证了以后应对南方的战略主动性。 联合刘宠进攻疲惫的敌军,是想削弱敌人的有生力量,三家联军,难以一战攻灭,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主动去汝南打他们,是为了以后的战略优势。 所以,郭嘉的上策,其实是保持去南方的压迫,占领西面的地盘。 可招降凉州人这一步,他的算计怕是要落空了,凉州那边有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贾诩,这是郭嘉漏算的一点。 贾文和恐怕还对凉州集团抱有希望,还想挣扎一下,他不会把这股力量交给别人所用的。 刘襄原本的打算,是趁着李傕、郭汜等人跟吕布大战的时候,突然出兵左冯翊,把两方一起打败,然后驱赶败兵进入长安,趁乱弄死皇帝和朝臣。 现在看来,不能这么干了。 “奉孝,凉州军中有一人,其智不下于你,想招降他们,难。”他斟酌了一下言辞,继续说道: “依我之意,中军南下,调徐州兵马西进,占领南阳和襄樊,攻灭曹操所部,然后再看战况,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我军主力南下,若董卓身亡,凉州在外的七万大军必然反攻长安,可令阎柔兵进左冯翊,于后偷袭凉州兵马,削减敌军力量,与此同时,孙坚和谭免免出兵右扶风,与凉州军对峙,等待中军西进。 三辅之地是一定要拿下的,夺三辅,平凉州,通商路,是下一步的重点。我军正卒,是靠商业的利润养着的,不能等到商业彻底萎靡,那会让治下百姓的负担大增,容易失去民心,这可比占地盘更加紧要。” 他提出来的战略,是在郭嘉上策的基础上,稍加改动。 “凉州有智谋之士可比奉孝?”荀或有些好奇。 关东士人的思维习惯,看不起关西士人,更加鄙视凉州,认为所有凉州人都是粗鄙不堪的。 就那破地方还有人能比肩郭奉孝?太不可思议了! 这事就像有人跟你说,大猩猩的智商能超过一百二一样,天方夜谭啊,外星人给他们改造了吗? 荀或的心理大概就是这样的,不只荀或这样,戏志才、袁涣也差不多。 “嘿,那就有意思了。”郭嘉想去见识一下。 军议已定,但大军出征还是很麻烦的,大量的哨探被派去南方,打探敌军具体部署,粮草向陈留、颍川运送,用以支撑后续的大军征战。 徐州那边,郭典、乐进率领三万兵马借道七国联盟的地盘,向颍川行进。 驻扎在黎阳的一万云帆营主力舰队,沿着黄河河道西行,他们要用纤夫拉船过三门峡。 相传大禹治水,挥神斧将高山噼成“人门”、“神门”、“鬼门”三道峡谷,引黄河之水滔滔东去,三门峡由此得名。那里是陕县的地界,南岸是秦岭余脉崤山山麓,千古雄关函谷关便矗立在那,北岸是中条山山脉。 险滩激流很多,单凭风帆、划桨无法西行。 过三门峡是准备参与三辅战事,要打败长安的楼船、斗舰,掌控渭水,帮助阎柔所部,抵挡凉州人的反攻。 云帆营的主力舰队已经有斗舰级别的旗鱼战舰四十八艘,比艨艟大得多的刀鱼战舰九十四艘,还有四百多游哨小船,三百艘补给货船。 战力已然成型,水军战将太史慈、凌操、周泰,都是勇武善战之人,憋了两年多,就等着拿长安的楼船开刀了。 新式战舰和老式战船的第一次大规模碰撞,刘襄真的很想去看看,可惜他要带着中军南下,估计赶不上三辅战事了。 唉! 老董啊,你先坚持坚持,暂时先别死,等我打完曹操袁绍他们再说。 安平军的调动,自然瞒不过早就注意刘襄动静的袁绍。 他叹了口气,对逢纪说道:“刘宜程没病倒,这仗不好打了。” “主公,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襄大军调动,不能等了,迟则生变,下令吧!” 袁绍犹豫了,计策的第一步没成,没能弄死刘襄,安平军的威胁太大了,能不能达到目的,他心里发虚。 第四百三十六章 他来了 蔡邕托人想请华佗去邺县,这事是瞒不住的,逢纪献策,想让华佗北上,寻机刺杀刘襄。 华佗还算有医德,拒绝了,可他徒弟樊阿答应了,派去的探子看见樊阿进入了刘襄的宫城,所以,后续计划便开始实施。 袁绍、曹操、刘表三人都清楚,单凭自己无法对抗占据五州之地的安平军。 其实,即便是同等兵力,他们面对刘襄之时,也是心中打憷的。 必须联合。 隔在他们中间的袁术就很碍眼了,而袁公路还要嫁女给刘宜程,两家联姻之势已成,留他不得呀。 袁遗、周昕、刘邈先从九江进攻庐江,吸引袁术的兵力。 刘表从江夏,曹操从南阳,袁绍从沛国南部,三路大军十二万人,夹攻汝南,要不惜代价一战灭敌。 如此一来,三家的领地便能连成一片,互相支援,共抗北方的刘襄和董卓。 之后全取扬州、荆州、交趾,整合力量,北伐中原。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刘襄病倒,安平军不能全力南下。 “请主公速下决断!” 逢纪心中焦躁,这种时候,更要果断才是,庐江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敌人也已经向南方增兵,主力再不出发,等偏师被人打败,然后再混战一场吗? 袁绍低头沉思,丹阳和九江的三万大军已经攻进了庐江,袁公路派兵三万迎敌,汝南只剩三万多人。 刘景升在江夏有四万人,曹操在南阳有五万,再加上自己麾下三万多人,四倍兵力必然摧枯拉朽,应该能在刘宜程赶到之前获胜。 现在得拼死一搏了,若一步一步被压到江南,怕是再也回不到中原了。我堂堂汝南袁氏,若是沦落到要去蛮荒之地与山越为伍,会丢尽祖宗的颜面! 念及于此,袁绍高声下令:“传令,全军兵发汝阴,占据颍水,吸引袁术兵力。传信曹操、刘表,即刻发兵,直捣平舆,斩杀袁公路。 告诉他们,务必倾力东进,驱使勐将强兵,全力攻城拔寨,一定要在刘襄援兵到达之前结束战事。” 汝南没什么天险,除了几条大河,没有关隘挡路,自己吸引一下兵力,曹操和刘表九万大军,很快便能攻克郡治平舆,平灭袁术的老巢。 那时候,刘襄率兵前来也晚了,三路大军十几万人,他只能乖乖退兵。 汝南再次陷入战火,这几年大战不断,这里都快被打烂了,两百多万人口连三分之一都没剩下。 刘襄接到袁术求援的时候,中军刚刚到达颍川,郭典和乐进的部队还在陈国。 曹操的五万大军已经兵临平舆城下,城里守军不足一万,刘表在西南出兵,路途较远,还在赶来的路上,袁绍在颍水一线缠住了两万五千汝南的主力部队。 颍川和陈国在汝南的正北,是可以直接南下救援的,但安平军没有南下,袁术已经没用了,刘襄这次率军前来,目的可不是为了救他。 着急忙慌的南下,直面锐气正盛的敌人,为别人挡刀的事可不能干。 先让平舆守军消耗一下曹军,然后他再去捡便宜。 这样才附和他的利益。 从徐州调来的三万大军继续西进,关羽所部三万人先一步攻进了南阳。 刘襄率中军两万两千人在颍川南部,与汝南交界的郾县停驻,此地距离平舆两百九十里,位于汝水的上游,随时能沿河而下,截断曹操的归路。 四天时间,他接到了十二封袁术的求援信。 很明显,老曹想围城打援,这个老阴批,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这四天,郭典和乐进早已到达颍川,但没有停留,追着关羽的脚步,攻进了南阳。 南阳没什么兵力,主要靠当地的世家豪强自发的抵抗,可惜,在以前军精锐为首的三万大军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关羽所部一路向前,克叶县,下堵阳,已经打到了博望县,就是历史上刘备火烧博望坡那里,再向西不到百里,就是南阳的郡治宛城。 后续跟进的郭典、乐进,正分兵帮他清扫后路,关羽很多县城都没打,直奔着宛城去的。 留守的夏侯惇很慌,他手上可没有正儿八经的战卒,全是运粮的民夫,这怎么打? 求援吧。 出兵才半个月的曹操接到宛城告急的求援信,脑袋嗡嗡的,头风都快犯了。 好你个刘宜程,太欺负人了,干嘛总是揪着我不放?拿了兖州打颍川,打完颍川打南阳,竟可着他一个人揍了。你为啥不去打徐州?打沛国也行啊,要不然你来汝南也可以啊。 “唉~那是我最后一块地盘了。”老曹苦着脸,跟吃了黄连一般,五官都抽抽了。 心里憋屈得厉害。 自己想围城打援,刘宜程没来,肯定是看破了,现在轮到他回救宛城了,围城打援这种事难道别人不会做吗? 回军少了是去送死,回去多了,怕是在平舆自保都难。 “文则,你带两万兵卒回宛城,万不可急躁,要小心谨慎,以防中了敌人的奸计。”曹操指定于禁带兵回援,就是看重他行事稳妥。 跟刘宜程对战,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妥当,自己脑袋发晕,弄什么围城打援啊,浪费了好几天时间。 “于将军且慢。”郭图满头是汗,小跑着冲进中军大帐,拦住了于禁去路,喘息了好半天才喘匀了气: “曹公听我一言,如今平舆就在眼前,胜利在即,不可分兵啊,攻破城池自然能缴获补给,我主已经答应曹公,以汝南相送,此时分兵回援南阳,两头不能相顾,必然被敌所乘,望公三思!” “哈哈哈哈,公则过虑了,区区袁公路,吾只需一半兵力便能破城,这几日没有全力进攻,为的是让援军入彀。” 曹操解释了一句,他既然下令回援了,怎么可能让外人一句话就给拦下来,那他颜面何存?威望何在?军令随意更改,如何带兵? 但他不想得罪袁绍身边的郭图,这人面上说是参赞谋划,还不是派过来监视的,真让人窝火。 郭图心中骂娘,少蒙人,你就是想保存实力,不愿死命攻城,忍着火气,开口质问:“曹公,事先早已定计,要速战速决,怎可拖延时间?” “胡说八道!”曹操一拍条桉,勃然大怒:“我拖延时间?这平舆城下是谁的兵马?啊?我告诉你,这里所有的兵马都是我的!我率军星夜赶路,连克敌城,兵临平舆城下。” 他拍着胸膛怒视着郭图:“只有我到了!” 郭图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没敢说话。 曹操长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火气,可还是觉得怒气上涌,又喝问了一句:“你现在跟我说拖延时间?你如何敢说这种话?无知蠢物!” 吓住了郭图之后,老曹对于禁挥挥手:“文则出发吧。” 见郭图还要阻拦,曹操拽着他的手,一把拉到自己的身边,右臂一用力,拥着他走到奏桉之前,左手把几卷竹简划拉开,展开舆图,指着颍川南部,非常肯定的对他说道: “刘宜程已到此处,我如何敢全力攻城?” 郭图畏畏缩缩的说道:“探子没有回报啊。” “就那些探子,逃不过他麾下的精骑追杀。”曹操有点感慨,回想起随着刘襄攻伐鲜卑王廷的往事,那些精锐骑兵,他印象极深,轻骑遮蔽可是安平军的常用手段。 “他来了,我知道,派去北面的探子,已经损失了好几队。”曹操太羡慕那些骑兵了,别说几千,就是只给他几百个,也能把他乐抽过去。 “公则呀,你还不明白吗?现在咱们的对手不是城里的袁公路,是刘宜程啊,那个十八岁便虎步陇右,诛单于,灭王廷,名震天下的刘宜程,你在他面前全力攻城,那与找死无异!” “那…那该怎么办?” “深挖堑壕,加固营寨,小心戒备,等待援军!” 第四百三十七章 空有屠龙之术 曹操等待的援兵是刘表,这个被他干掉了上万兵力,夺了小半个南阳的人。 原本兵戎相见,列阵厮杀的对手,成了打破困局的希望。 他心里发虚。 城外分兵回援,剩下的兵卒在加固营寨,城里的袁术立刻就明白了,肯定是刘襄出兵了,这种事,他经历过两回,心中松了一口气,盟友太可靠了,他很欣慰。 曹操不再攻城的消息,很快就被探子带回了郾县。 等不到敌人疲惫,没法捡便宜,刘襄很烦。至于老曹分兵回援南阳的事情,自然也被带回,但他不在乎。 南阳境内有六万大军,关羽、郭典、乐进都不是善茬,跟前军一起出兵的陈宫和张邈,也不是易与之辈,那边的战事不用他操心。 他烦的是曹操这么快就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附近,而且果断的加强了防御。 两百九十里,对于骑兵稀少,习惯了步兵作战的南方诸侯来说,是个挺远的距离,但对于中军的骑兵来说,三天便能赶到,发一发狠,两天也能走得差不多。 这种由速度差带来的时间差,是能够误导敌军将领,使他们判断出错的,可惜老曹没上当。 “失策了。”刘襄懊恼的滴咕了一句,漏算了曹操曾经作为他的属下,跟着一起打过龙门和弹汗山,对他很了解,跟其他的河南诸侯不能一概而论。 得调整战术啊,刘表一到,两军汇合,兵力至少六七万,跟他们正面硬战,损失小不了,给袁术挡刀子的事,他可不干。 拿出舆图,准备跟郭嘉、戏志才商量一下。 现在战场被分成了三处,庐江、汝阴、平舆。 庐江那边两军各有三万,论战力,袁术军有优势,带兵的是纪灵,正在缓缓后撤,想回军救援平舆,可一时半会,不好脱身。 汝阴有袁绍大军三万,战力、兵力都有优势,缠住了张勋的两万五千人,但想短期内攻灭敌军,是个极为困难的事情。 lingdian. 平舆不用说,城里守军不到一万,强行征集了将近两万的青壮,城外是曹操的军队,原有五万,分兵回援南阳之后,不确定人数,大概两三万。 现在战事停歇,等待刘表到来。 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赶到。 “平舆已经吃不到肥肉了,咱们得改换目标,奉孝、志才,你们觉得该去哪里?”刘襄现在有军师了,所以想听一听他们的意见。 突袭袁绍、伏击刘表、接应纪灵,或者他们还能想出别的计策。 “袁绍!”这两个人想都没想,几乎异口同声的要去打袁绍。 “袁绍已被张勋缠住,正是突袭的好机会,主公不可错过战机!”戏志才解释道。 郭嘉补充了一句:“陈王已经南下沛国,随时能截断袁绍归路,主公率骑兵突袭,先败其军,再诛其人,正当时也!” 这位更狠,想要先打败汝阴的大军,然后骑兵追击两百里,利用刘宠的堵截,赶尽杀绝。 这次汝南之战,袁绍三人孤注一掷,想彻底攻灭袁术,冒了很大的风险。 风险越大,收益越多,破绽也就越大,这个道理,不言自明。 袁绍在汝阴缠住了汝南的主力部队,让他们无法回援,可缠住敌军就相当于他也被敌人缠住了。 郾县到汝阴,四百七十里,骑兵五天便至,突袭汝阴,确实能打袁绍一个措手不及。 刘襄麾下的骑兵都是一人双马,配上驮马能做到一人三马,跟南方诸侯的骑兵不是一个兵种,他们给每一个骑卒配备一匹战马都做不到,有些还骑着驮马作战呢。 而且数量也少,袁绍、曹操加起来,骑兵不到两千。 他们这种养骑兵的方法,刘襄能养出两万骑。 所以南方诸侯的骑兵,做不到长距离的快速迂回穿插,也没有这种概念,至少现在没有,他们现在用骑兵的方式,就是当成杀手锏,用步兵打乱敌方阵型,然后骑兵出击,破阵败敌。 直到老曹以后弄出了虎豹骑,其中的豹骑才有了长途奔袭的能力。 当然,这一世的曹操,因为跟随刘襄打过两次大战,对骑兵有了更多的认知,也对精骑更加渴望。 可惜,他没钱没马,只能眼馋。 说到底就是成本的问题,真要豁出去了,老曹也是能组建骑兵的,可这么玩不划算,弄马的代价太大,也养不起,步卒才是他的根本。 这个道理也适用于刘襄,中军只有八千余骑,他有人也有马,塞外几十万人放牧,幽州遍地的牧场,并州也不少,拉起个几万骑兵还是能做到的,但养骑兵的负担太重了。 养一个骑卒的花费,相当于养六个甲士,真心养不起好几万。 就跟他会配置黑火药,但从来没大规模生产一样。 现在他有矿了,熬硝、采硫磺都能做到,可保护措施的技术达不到,几年就得死一批人,太凶残了,实在狠不下心,他治下荒地不少,正缺人口呢,哪能这么浪费人力资源。 就算抛开人口的问题,黑火药的成本也过于高昂了,即便有矿,开采、运输、储藏的花费也不小,配置一斤火药,成本将近半斤黄金,已经比直接买成品要省掉一半了,还没算黑火药配置出来以后的存储问题。 这是什么概念呢? 一斤黄金能兑换五千个大钱,他治下的粮价平均在三十五钱左右一石,一个装药一斤的大炮仗,它响一下,四千八百斤粮食就没了。 这玩意谁用得起? 在这个想尽办法,得罪那么多世家豪强,才刚刚能让治下百姓吃饱的年代,怎么用这玩意打仗? 他治下有将近一千五百万人口,能支撑十五万大军作战,但每年创造的财富,不够现代那会过春节放几分钟礼花的。 用火药打仗不现实,各项基础技术达不到,成本降不下来,黑火药对于汉代来说,就像现代那些待在实验室里面的前沿科技,太贵,上下游的配套技术跟不上,没法推广。 “主公,主公在想何事?”郭嘉好奇的盯着刘襄,主公在议论突袭袁绍的时候走神了,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走神了,奉孝、志才莫怪,我有能打败任何敌人的办法,可却不能用,着实可惜。”刘襄回答道,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空有屠龙之术啊!” 第四百三十八章 猎杀的时刻到了 黑火药的事,刘襄没说,郭嘉、戏志才自然也不会傻乎乎的追问,只是对他口中那个能打败任何敌人的办法,好奇不已,也有了各种猜测。 猜测归猜测,谁也没说出口。 继续讨论突袭袁绍的安排。 “刘宠的大军到哪了?”刘襄看着舆图问道。 戏志才出言回答:“上次通信,已过沛国王都相县,按时间推算,应该到竹邑了,再过些时日,全据沛国不难。” 袁绍留守的兵力不多,刘宠拿下沛国,只是时间问题,足以截断敌军东归之路。 可刘襄对于一次突袭就打死袁绍的事情,并不看好,他完全可以沿着颍水南下九江郡,躲到淮河南岸的寿春去。 刘襄可不敢带着骑兵,孤军追入扬州。 先打了再说吧,能在战阵之上击杀袁绍最好,不能也无所谓,下一次再打败他就是了。 骑兵集结,配上驮马,带十日之粮,随时准备出发。 出发之前倒是有几件事要先处理一下。 颍川占领了没多久,虽然心向自己的不少,但也不那么太平,光靠大军震慑会拖住兵力,所以需要一个本地人安抚。 “认命荀或暂代颍川太守。” 这个任命其实违反了汉朝的三互法,州郡之长,不可由本地人担任,边郡因为没人愿意去,所以有特旨,可由本地贤才理事。 当初灵帝下这个诏令,其实是为了方便卖官,没人愿意去边郡,官位卖不上价啊,这可难不倒身为经营奇才的刘宏,外地人不愿意去,那就卖给本地大户呗。 反正钱没少赚,对边郡防御胡人也还算有点贡献。 刘襄挺支持三互法的,本地人在当地为官,弊端太大了,任命荀或也只是权宜之计。 还有就是满宠和高顺都应下了他的招募,因为出兵在外,便被直接带到了他的幕府。 一提幕府,很多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日本战国时代的将军幕府,凌驾于天皇之上的中央统治机构,但幕府这个东西早在我国的春秋时代就出现了,跟日本幕府不太一样。 幕府,是指古代将军外出征战时,设立在帐幕内的府署,也叫莫府,莫是通假字,通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