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棠gl》
1.花仙之名
花城在十个月前出了一件大喜事,让整座花城,乃至花郡的百姓都拭目以待翘首以盼起来——一直迟迟没有子嗣的花府,终于传来了主母有孕的消息了!
这让一直担忧花府后继无人的花城百姓奔走相告,不胜欢喜!众所周知,自大陈立国置郡以来,花城就一直是天下花草最盛的地方。.tw[]坊间常有“花郡花城花不谢,争奇争艳争永春”之说,更有宣帝之弟,宁王养子花常山被封花城为侯,建立花府,专为皇家养植名贵的奇花异草。这使花府得成为花城有权有势有名望的象征。
花府世代种花养花弄花,声名远播,宣帝曾赞叹花府之能,使天下爱花之人对花城趋之若鹜,也给花郡带来无限的名气和更多白花花的银子。
但到了上一代的花府,开始子嗣凋零,花老君侯只得小君侯一子。而花小君侯娶了三个女人,十年之久,都不曾有子嗣的消息。就在小君侯继承侯爵权掌花府之后,嫡妻竟然传来有孕的消息,花城上下不由齐齐松了一口气。
万幸万幸,万幸上天没让花府断子绝孙。
到了今日夫人临产,已经足足十月有余。为了这个金贵的孩子,花府上上下下严阵以待,花君侯甚至说了,要是夫人的肚子有什么闪失,就把那群从夫人被诊出喜脉那天开始,时时刻刻如履薄冰等待孩子降生的医官稳婆全部被抓去当花肥!
风雪渐大。“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出来!”在廊下立着,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捧着东西的侍女和家奴们,花君侯听见房内大夫人凄惨的呼喊,他皱起的眉头似乎更紧了。
抬眼看了看天空无休止下着的鹅毛大雪,花府总管杜仲也暗自焦急,天气冷得他直搓手。他陪花君侯在这站了快三个时辰了,从半夜站到天亮,这可真够折腾的!
“君侯,要不您先进屋里暖和暖和,夫人这有奴盯着,等小主子出来了,奴马上给您报喜!”杜仲从刚近前来的侍女手里端过寒露夜深茶,递给苦苦等待的花君侯,再一次苦劝道。
花君侯仍是不为所动,接过滚烫的花茶,那炙热的温度瞬间让他舒服地略松了眉心。他揭开茶碗盖,正要饮时,忽然觉得一股香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周围四处都飘散出淡淡的花香。廊外光秃秃的土壤上,青苔铺叠的石阶上,攀附缠绕的梁木上,还有花坛枯树边一瞬间长出了花,全部原本要特定季节才能开的花统统像被施了仙术,着了魔似的疯狂生长。[.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杜鹃、牡丹、芍药、桂花、梨花、丁香……名目繁多;红的、蓝的、紫的、白的、黄的、黑的……万千颜色;圆形、方形、葫芦形、铜钱形、长条形……奇形怪状。满院子的各种花朵堆积起来,铺秀十里。
他惊吓得松手,盛着花茶的瓷器哐啷砸地,滾下台阶,落到了雪地里,隐约可见青色的釉面上缺了一小块,滚烫的茶水融掉了一片雪,而茶花干瘪的花瓣像得了生机似的竟完整盛开。
花香一刹那间充斥着整座花城,百草齐生,百花齐放!不光是花府的人看见了这样的情景惊疑不定,就连花郡的人全都在同一时刻看见了这壮丽奇观!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千古以来,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清香袭来,万花绽开,与此同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惊醒了人们面对这样情况的痴迷和呆滞。
稳婆打开房门,满脸喜气地跑出来,连礼数都忘了,直接开口报喜:“恭喜君侯,贺喜君侯,花府后继有人了!”
年过三十的花君侯保持着呆愣的姿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迷茫地看着稳婆问:“是公子还是小姐?”
“是小姐!”稳婆喜滋滋地说。
同样被这样奇景震撼了的杜总管先一步清醒过来,不由万分激动道:“君侯,这小姐,莫不成是花神临世?这满园的花都在一瞬间全开遍了!小姐定是花神临世啊!”
杜仲的语无伦次让稳婆和家奴们都意识到这小姐出世与满园□□必然有所关联,众人忙附和道:“恭喜君侯,小姐定是花神转世无疑!”
“好,好!”成家十余年才得一女的花君侯听见这话,欢喜得晕头转向,边走去暖阁,边对杜仲道,“赏!大赏!”长袖一挥,竟说不出的扬眉吐气,意气风发。
花城的百姓们在看到不同季节的花居然在同一天盛开,又听见花府大小姐出生,不由纷纷向着花府的方向下跪叩首,热泪盈眶高呼:“花神保佑!”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听见满城惊天动地的欢呼,又闻见花香四溢,君侯夫人虽虚弱,但仍惊问道:“发生何事?”
怜惜地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的花君侯一改威严本色,和颜悦色地对女儿的生母道:“我家小姐方才降生时满城花开,夫人勿怕,外面的人在拜花神呢!”
君侯夫人惊喜万分:“原来如此。满城花开,我竟不知有这样的事!那夫君可为孩儿取了名不曾?”
“嗯?”花君侯略一沉吟,张口道,“既然不知小姐如何能教百花盛开,此乃千古之谜,恐无人解答,不如让小姐日后自寻答案。嗯,询花知梦,就叫花询。花询,哈哈哈哈,好,妙极,妙极!”
花府后院角落,一株海棠花却静静无言,在这万紫千红之中,清高傲然,无视百花之艳,完全没有想要开花的迹象。
寒风冷冷吹来,枝叶微动,它却淡然处之,遗世独立。一众花草不敢在它身旁生长半分,仿佛有看不见的飘飘然的仙气环绕着海棠。
路过的杜总管看得奇怪。但转念一想,花草违逆天时而开才是奇事,怎么不开的反倒让人奇怪了呢?便一笑了之,匆匆往东堂去,准备吩咐君侯要上香告慰先祖。
花府自打大小姐花询降临之后,在五年之间又得了一个庶子,总算没有让花君侯绝后。带着花神之说的大小姐花询被花府,甚至是花城的人视若神女,花君侯更是对花询疼爱有加,明眼人可以看得出来,若是是身为女儿家的花询想要继承花府的位置,花君侯也必然会舍弃庶子,拱手花府给花询。
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花询过了今年的生辰便是六岁了。被所有人捧着的花府大小姐按理说应该是骄横无理的性子,却不知是不是真神仙转世,那小小年纪就知书达礼,从来都不争不闹,又长了一张包子小脸,粉雕玉琢似的,惹人怜爱极了。这还不算什么,当年“满城花开,香气围城。人皆惊叹,以为花神”的情景“帝京震动,上达天听”,当今天子都听说了,还饶有兴致地过问了几句,更是让花询不得不受宠。
此时天气凉爽,五岁的花询穿着花君侯刚让府里裁缝给她做的新衣裳,扎着两个小角,舒舒服服地躺在那株从未开过的白海棠旁边,天真烂漫地看着湛蓝的天空说道:“我年年生辰百花皆开,纵然是别的逆时节花草,也在此时同绽,唯独你年年在我生辰时不肯盛放。”她闭上眼睛,孩子气地嘟着嘴,喃喃自语。
这株白海棠是不可能回复她的。远处伺候的丫鬟们捂嘴偷笑,宠溺地看着花府大小姐无邪可爱地同花草说话。谁又舍得打断孩子古灵精怪的想法呢?
得不到答案的花询睁开眼睛,闷闷不乐地翻身趴着,撑着圆鼓鼓的腮帮子不死心地问:“你是不想和我说话吗?”
还是没能得到回答。
海棠花寂静地开着。
“罢了。”羊脂白玉一样的小手戳了一下叶子,无趣地继续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海棠花颤动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
一等丫鬟慈姑远远看着小主子要睡着了,抬眼看着天也不早了,等会儿太阳下山怕地上冷。她招来泽兰、佩兰,细细嘱咐两人回去收拾房间:“昨日的熏香就不要用了,小主子偏爱檀香,君侯说过了,过则有害,今日改用沉香。你们添香的时候要比往日少半小勺,用紫色鎏金小鼎炉,不要记错了。还有,让铃兰今日用茉莉花水沐浴,小主子说喜欢铃兰身上的茉莉花香。去吧。”
泽兰应是。佩兰道:“君侯朝食时嘱咐我等,说是小主子长大了,不必要人暖床,原先铃兰给小主子暖床是她年幼,以后都免了。”
慈姑闻言蹙眉。她问佩兰:“可眼下寒冬将临,如今要免去暖床,小主子能习惯么?”见佩兰不答话,她又问,“最近是有什么大事么?”
旁边的泽兰左右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在慈姑耳旁道:“听说当今天子在小主子生辰上要有大赏!”
恍然大悟,慈姑颔首道:“那今夜就免了暖床罢。你们先去收拾。”挥手退下两人。
又站了一会儿,估摸着要起风了,慈姑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柔声唤醒酣眠好梦的花询。
花询坐起身睡眼惺忪地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海棠花,恍惚间好像看见海棠花飘出来一缕轻烟。
她睁大眼睛再看时就没有了。疑惑地眨眨眼睛,花询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有晶莹闪动。
慈姑用帕子拭去她的眼泪,半跪在她面前,轻声问:“小主子,天凉了。咱们回去梳洗一番吧,晚膳君侯让小主子去前厅。”
“慈姑,”花询奶声奶气地道,“父亲大人最近是不是有意抬阿稚的娘当夫人啊。”
2.梦中初见
花询的庶弟,花君侯的庶长子,刚一岁的花晏,乳名阿稚。[..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在公侯府中,妾是不能称之为夫人的,甚至妾的孩子不能称自己的生母为母亲,只能称阿娘或小娘。
本来,若是花询是个公子,那大夫人的地位自然不会受任何威胁。可这庶妻生了小公子,按道理就应该抬为平妻,一旦花晏成为了嫡长子,花询和大夫人的地位就尴尬了。
慈姑惊讶地看着双眼清澈的花询,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她道:“没有的事,小主子听谁讲的?”
花询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狡黠地露出笑意:“阿稚的娘前些时候见我还行礼来着,这几日见我虽还笑容满面,可言语之间居我之上,不是父亲大人要抬她位份还是什么?”她迈着小步慢悠悠地往回走,眼珠子圆溜溜地转着,那精灵古怪的模样灵气逼人,“父亲近日对我嘘寒问暖得少了,想是要多重视阿稚了。”
慈姑要去牵她,她作大人样地摆摆手:“我自己走就是了。”说罢负手像个老先生一样,停下步来,努努嘴,“过些时日要天冷了,把那株海棠花保护起来。”
“是。”慈姑怔住,继而含笑点头,跟着小主子往前厅去了。
和花君侯用完饭,等饭菜都撤下去,花茶端上来后,花询用帕子仔细擦干净嘴角,并端了茶漱口。
花君侯手捧着茶,一脸笑意地看着花询。见家仆又重新上了杯茶,花君侯才开口道:“询儿,先生教你的《花经》和《香经》你都熟读了吗?”
“请父亲大人考教。”花询开口笑,两颗虎牙明晃晃的。
“哦?我儿竟如此天赋,能熟读两经?”这倒是出乎花君侯的意料了,他本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指望一个五岁孺童真能熟读两经,没想到花询竟有这样的天赋。他放下茶盏,试探地问,“紫藤何如何?”
“紫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龙出没于波涛间。仲春开花。”
“鸡舌香香方如何?”
“回父亲大人。鸡舌香的方子有青木香九铢、麝香六铢、薫陆香、沉香、防风、秦芃、漏芦各半两、升麻、黄芩、白歛、麻黄各一两。”
对答如流。
花君侯又问了几个方子,和一些草木习性,花询都能答得上来,分毫无差。
这不禁让没有注意过花询花草方面天赋的花君侯大为惊喜,不由越发深信花神之说。[..tw超多好看小说]
夸赞了几句花询,又让杜仲挑了一些东西送去她房中,花君侯便满意地放花询回去,绝口不提抬夫人的事。
坐着小轿子,绕过几段游廊抄手,经过三道拱门,从前厅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院子前下的轿子,花询看着轿夫退下,只剩下慈姑,她想了想问:“花府子弟们都是九岁下花田的,为何单单嫡支六岁便得下?明年我就六岁了,骑射功夫我也是要开始学的,又要下花田去,看起来我比父亲大人还忙。”她边走边看慈姑,“父亲大人不知会不会让我去学骑射,虽说武帝曾下令女子同男子有权学六艺,但是百年以来帝令渐废,世家大族谁愿意让女儿去学六艺呢?”
铃兰提着灯笼在门口候了不知多久,花询远远见了加快了脚步。慈姑跟在身后,回她的话:“小主子既然忧心,为何方才主人问时不说明了?”
花询制止铃兰行礼,接过她手里的灯笼说道:“父亲大人要你以后都不必帮我暖床了,你就住在我侧屋,好陪我说说话。”
“主子放心,奴会一直守着你的。”铃兰让开身,打开被香熏火暖的内室门,笑着应和。
花询点点头转手把灯笼给了慈姑,说道:“父亲大人今天本应是要对我提起阿稚的娘抬位之事,”她顿了顿,眼睛眯起来笑,“后来没有提是因为我让他觉得我比阿稚聪颖,父亲大人不会为了阿稚而坏我们父女的感情的。”
她又打了个哈欠,转身走进内室。
慈姑提着灯笼站在有些凉的院子中,看着花询提着裙摆走进去后被关上的门,脸上的神色隐在黑夜中,明亮的眸子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站了良久,她才对着门行礼道:“谢小主子的灯笼。”便提着那盏小小的灯笼踏出院子,身影融入黑幕之中。微亮的烛火在凉风中晃晃悠悠,就像是雨中风浪里的孤舟渔灯,随着人渐行渐远而消失不见。
泽兰、佩兰早就守在室内等着花询回来,伺候花询沐浴更衣之后,散下花帘,挑亮了灯芯。铃兰给花询盖好被子,跪坐在榻下。
“你们先去睡吧,铃兰守着我,有事会喊你们。”花询偏过头去看泽兰,睡意浓浓地吩咐三人。
“是。”佩兰和泽兰应是,退了下去。
“小主子……”花询听见铃兰小声唤她。她露出虎牙笑,“铃兰姐姐,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要跟慈姑说这些话呀?”
铃兰点了点头,耳垂上的坠子晃了晃。
“是母亲大人教我的。”她眨了眨眼睛,模样俏皮可爱,“慈姑是父亲大人安排来照顾我的,我既然已经长大,就不需要慈姑事事替我安排。再说,慈姑过些日子就出户嫁人了,不能让慈姑舍不得我呀。”
铃兰一顿,眼神有些黯然。
“铃兰姐姐,虽你比我大了十岁,但是你可是要跟着我一辈子的,要有人想讨了你,需得明媒正娶,抬着轿子请你做夫人我才答应。”她嘟嘟囔囔着,倦意袭来,眼皮子一直往下垂。
“小主子,奴不嫁,奴愿意守着小主子一辈子。”铃兰直起腰杆,眼睛亮起来。
“唔……”花询迷迷糊糊地回应。
见花询睡着了,铃兰才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退到门外,铃兰缓缓地关上了门。
云雾环绕,金色羽毛的大鸟拖着长长尾巴盘旋在蓝色的苍穹,一碧如洗的天空澄清干净,茵茵绿色的草地柔软舒适,空气中带着不知名的香味,就像是一种特制的花香。蝴蝶翩翩飞舞,流水宛若玉带,铺展延绵至远方,金鳞鲤鱼自由自在地在清澈的溪水里游玩,溪水与草地间的沙滩在煦和的阳光下闪着光,凉风吹来,细沙被吹移了半分。
花询穿着白色的里衣,光着脚踩在草地上。她迷茫地望向四周,一只仙鹤从远处飞来,掠过她头顶,白色的羽翼带起一阵风,吹乱了她的发。
忽然一片花瓣缓缓从天而降,她伸出手去接住。
倏然,漫天花瓣轻舞,白色的花瓣从天空散落下来,海棠花花香一瞬间浓郁起来,柔和的阳光洒在花瓣上,好似为白色的海棠花镀上一层光晕。鸟语花香,沁人心脾,微风阵阵,将每个角落都铺满花瓣,天上人间,下了一场迷幻的花雨。
她仰起脖子闭上眼睛,欢喜地去感受这份神奇的礼物。她能感觉到花瓣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上,肩上,衣服上……落在她的脚边,落在带着春天的气息的土壤上,落在大鸟的羽毛上,落在水里……她能感觉到温暖的触碰,落在她脸上的花瓣飞走了,一阵清爽的香味同一时间占据了她的嗅觉。
她抽抽小巧的鼻子,闻见清冽如水却隐约可辨的香味,就像是一双柔软的手,拿走了她额间花瓣,拂去她肩头的海棠。
睁开眼,一个白衣翩翩,长得极为漂亮的女人噙着笑,温柔地看着她。
她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盯着女人的脸看。
那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白玉雕琢,眉目清冷,眼角却含着笑,乍然破开了冰霜,好似大地回暖,万物复苏。
她找不出词来形容她。
“你……你是什么人?”她眨了眨眼睛,呆呆地问,一如资质平庸的凡夫俗子。她也确实是个凡夫俗子。
“我是花渡。”天人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却分外柔和。
花询仍有些呆滞:“那……这里是哪里?”
花渡说:“这是你的梦里。”
“我的梦里?”她疑惑地左右环顾了一下,“所以你也是我的梦么?”
“跟我来。”
花渡没有回答她的话,招来天空那只盘旋着的金色大鸟。大鸟飞近了,花询才看见大鸟的羽毛不是金色的,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大鸟俯首帖耳地趴在地上,花渡站了上去,衣袂飘飘,却分毫不沾火焰。
“上来。”花渡向她伸出手,“来。”
花询站着不肯动。她摇摇头说:“大鸟上有火。”
花渡莞尔一笑,长及腰间的青丝随风轻扬。她说:“不怕,我是花仙,我保护你。”
花询谨慎又迟疑地点了点头,身子不受控地向花渡飞去。花渡伸手接住了她,她稳稳地落在花渡的怀抱中。
大鸟扶摇直上,凌云千里,白云从她们的身旁穿过,花询埋首在花渡香气清澈的怀抱,羞红了脸。
“花渡,我们要去哪里呀?”缓过神来,转头离开花渡的怀抱,看着青天白云,花询一下子忘掉了怯意,欢欣又好奇地从天上往下看。
白茫茫的雾挡住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她失望地缩回那个香气迷人的怀抱,静静地抱着花渡。
花渡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笑。她长袖一挥,云雾散开,水田青山,映入眼帘,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我带你去花城最高的地方。”
花询抓着花渡的手,俯视大地,把地上的山山水水尽收眼底。她兴奋地伸着脖子,指着地面上一座占地宽广的府邸,对花渡道:“花渡,你看,那就是花府,那是我家!”言语间的自豪感表露无疑。
“阿镜,那不是你家。”花渡淡淡的话飘进了花询的耳朵,带着微微的失落和无奈,细听起来还有些不悦。
转眼就到了山顶之上,花询跳下大鸟,转头花渡就站在地上,摸着大鸟的羽毛,赞许地拍拍大鸟:“去吧,鸾皇。”
3.满城花开
花询望着她绝美的侧脸,疑问道:“花渡,你刚才在大鸟上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tw棉、花‘糖’小‘说’)”
花渡走前边,花询跟在后面,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你看。”花渡站在高处,袖手而立,凉风吹起她的裙角和秀发,飘若仙人。
花询上前一看,山脚下房屋高楼错落有致,众壑嶙峋,高大威武的城墙此时看起来却低矮渺小,田舍里巷原本宽阔广远,此时却显得狭小如砚台,不过巴掌大小。
“真如前人所言,‘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奶声奶气却要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晦涩难懂的章句,不免有些趣味。
“你叫什么名字?”花渡偏头去看她。
“我是花府的大小姐,我叫花询。”花询学着花渡负手而立,却因为比花渡矮太多了,她不得不仰起头。
花渡眼底眸光微漾,柔软得像一汪清水。她垂在肩上的发丝被山风吹动,嘴角的笑仍是浅浅淡淡的。
“我叫花渡。”
不明白为什么花渡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花询怔怔地看着她。
花渡又回头去看山下的景色。
“花渡,你真的是花仙吗?”她稚嫩的声音充满认真,“所以你可以号令天下的花卉吗?那你能给我变一朵花出来吗?”
裙角微动,花渡勾起嘴角的笑,仿佛将独立于世间,无视天地万物的神祗,猎猎衣袍,眼底尽是层叠化开的温情。
“一朵太少,”花渡低眸看她,微微一笑,“我叫满城花草,为你而开。”
白袖一挥,刹那间目及所见之处,百种草木,万种鲜花,像被生生从地上抽起来似的,破土而出。
红花绿叶,高木矮草,一发盛放。从花询的脚下飞快地铺秀万里,到山下密密麻麻生出一片花海。
百花齐放,万木争春。花香再一次包围了花询,蝴蝶也停在了姹紫嫣红的花上,花渡的身后一株梨树拔地而起,梨花顷刻间开到最盛。
白色的梨花白色的花仙,白色的云雾白色的仙鹤。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眼前的这一种颜色,小小的花询心中无比惊艳。
花渡站在梨花树下,她摊开修长白皙的手掌,一朵梨花落在了她的手上。(..tw$>>>棉、花‘糖’小‘說’)
花询心里摇头,梨花不若花仙白。
“赠你。”她递出手心的花,白色的梨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我不爱梨花,我只爱海棠。”花询盯着她的手掌瞧,摇摇头说,“不要梨花。”
花渡的手停了好一会儿,在她抬头看她时,花渡才蜷起掌心,收回手淡淡道:“你该醒了,花询。”
花询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低头看一眼自己,正在一点点消失。她急忙去看花渡,却见花渡捏着梨花,神情说不出的寡淡。
花渡转过身,白衣飘飘,好像融入梨花满眼的白。
“小主子,该起了。”铃兰低声唤着沉睡的花询。
花询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揉揉眼坐了起来。包子小脸上满是困倦。
“铃兰姐姐,更衣。”她张开双手,等着铃兰来抱。
迟迟没有等到铃兰抱她,她霎时间清醒过来,懊恼地皱眉:“忘了,你不能抱我的。”便掀开被子,坐到榻边。
铃兰跪在地上给她穿鞋袜:“小主子快六岁了,本就不需要人抱的。小主子最近太倦了么?平时都是卯时二刻起的,今日多睡了会儿。”
泽兰、佩兰并十几个丫鬟进来,端着洗漱的东西。泽兰和铃兰为花询穿上衣服,佩兰则把象牙玉骨猪鬃做的牙刷和花府特制的牙药端到花询面前。
用繁复的礼仪洗漱过后,铃兰又端来一杯清茶。饮过茶后,神清气爽的花询把茶盏递给铃兰,对众人说:“母亲大人可起了?”
佩兰答道:“起了,夫人让小主子今日不必问安,直接去见君侯。”
“唔,好。”花询点点头,“我先去后院看一下那株海棠……咦?我昨夜好像做梦了。”她疑惑不解,“可我又记不得梦见什么了。”
“做梦是常有的事,小主子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泽兰道,“倒是小主子心喜那株海棠,为何不移栽盆中,搁置在咱们院子里养?”
花询笑眯眯地不说话。
铃兰知道她是怕自己痴迷那株白色海棠花被君侯发现。与其煞费苦心移植院里到头来被花君侯训斥玩物丧志,不如留在院子后,兴许那株从未在花询生辰开花的海棠还能活得更长久。公侯府里的大家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日出之时,朝露未晞,熹微日光,泽被万物。脚下泥土散发着新鲜的味道,寒鸟发出清脆的啼叫,小草也没有要示弱秋意的意思,嫩绿一片,长得喜人。
花询蹲在海棠前。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齐腰襦裙,白色贴在海棠枝叶上,就像海棠开了一面的花。
白色的花……白色的裙……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细细回想,又无所得。花询鼓起腮帮子,手撑着下颔一脸茫然。
“小主子,君侯请小主子去前厅用朝食。”
花询起身,掸了掸衣裙,轻快地迈着小步往前厅去。到前厅门口时,正巧碰见才一岁的花宴被人抱着往这边来。
花询瞥了一眼花宴,眼珠子一转,脚步停在门口,等着花宴过来。等花宴的奶娘近到面前,她故意不出声。
奶娘抱着花宴,看花询堵在门口,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大小姐。”
“阿稚今日也过来给父亲大人请安吗?”花询一脸天真地道,“这么小的阿稚就懂孝顺,长大一定会有出息。”
“回大小姐的话,是主人让奴婢将公子带过来的。”奶娘不疑有他。
“哦,那可不要让父亲大人等急了。”花询瞅了一下被包裹得严实的花宴,嘻嘻笑地进门去了。
花君侯正在闻茶饼的味道,养得白皙富态的手用竹夹夹起一小块茶饼,凑近鼻子前用掌风轻扫。他满意地把茶又放回特制的罐子里,眼角余光看见花询进来了,把盖子盖严实了,转身笑起来:“询儿来了。”
花询快步走到花君侯面前行礼:“父亲大人!”
“好。”花君侯点点头。
“君侯。”花宴的奶娘也行了礼,“小公子给君侯请安了。”
“嗯,起来吧。”花君侯拉着花询的手,指着那一排罐子,“询儿猜得到这些是什么东西吗?”
花询的虎牙又露了出来,十分可爱:“父亲大人,我要是能猜中,父亲大人可要应我一件事哦。”
花君侯一沉吟,呵呵笑道:“鬼灵精怪。你要真能猜到,应了你又何妨,但是你不能揭开盖子,也不能询问别人。”
松开花君侯,花询抬起小小的手掌,机灵地道:“击掌为誓。”
“嗯?哈哈哈哈哈……好!君子一言,”花君侯伸出手,和花询的小手掌击在一起,“驷马难追!”
花询在罐子前绕了一圈,又转了一回,看见花君侯虽然抱过花宴逗弄,但是还时不时关注着花询。
“一次我猜不着,父亲大人,我可以不可以猜三次?”花询羞涩地举起三根短小的手指,眼神飘忽不定的。
“准。”花君侯听着花宴咿咿呀呀的说话,口水流了下来,皱着眉把花宴还给了奶娘,“先把公子带过去给他阿娘吧。”
“嗯……是不是西域来的花籽?”花询歪着头想。
花君侯摇头,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花询眼睛亮起来:“是不是太守大人送来的美酒?”
“非也,非也。”花君侯捋着短短的胡子好笑地摇头。
花询懊恼地低下头,又不甘心地嘟起嘴道:“难道还是茶饼不成?”
“正是茶饼!”花君侯哈哈大笑,“这回倒是对了!”
“当真么?”花询暗淡的眸光又亮了起来,“我猜对了么,父亲大人?!”
“我儿聪慧。说吧,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拉着花询往前堂去,迈过门槛,花君侯问她。
“暂时想不着。父亲大人先容我想想。”她吐吐舌头,“父亲大人答应我的可不要反悔哦。”
陪花君侯用过朝食,在花君侯细细叮嘱中,花询带着白青、白蔹两个书童乘着马车去郡里上学了。
郡里的学堂和别的学堂不太一样,花郡太守在启蒙之学上还设了女学的刺绣,男学童与女学童都是分开上学的,其实也就是一墙之隔。
先生们多是国子监派下来的,都只会做一些冠冕的文章,迂腐极了。等到明年,花询便会主动休学,回花府接受花府子弟们必然要接受的教育。
青石板上,马车摇摇晃晃。白蔹看着花询不亦乐乎吃着桂花糕,糕点的细屑沾在嘴边也不管,忙递给她一杯温着的菊花茶。
把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脸颊都鼓鼓的。接过白蔹的茶喝了一口,甜甜的味道加倍包围着味觉,她心满意足地咽了下去。
掏出上好蜀缎做的白色小帕子,花询拭去嘴角的残渣,舒服地弯起眉眼:“真好吃。明儿个记得再给我带一些。”
4.花坞戏言
一直闷不做声的白青皱眉道:“询姐儿今日不是同君侯用过朝食了,怎么还吃了这么多?要让君侯知道询姐儿有违‘食有时’的规矩,询姐儿不怕被君侯责骂几句,可我们姐妹们就得遭殃了。(..tw无弹窗广告)”
白蔹不以为意道:“询姐儿就是贪些零嘴儿,不碍事的。你我不说,谁能告君侯那去!”
“诶,大白小白,你们就不要烦这么多了。”花询舔舔嘴唇,意犹未尽道,“陪父亲大人用膳讲究得很,他又不准我吃饱,要没有这些糕点,我饿坏了怎生是好?”她嘻嘻笑道,“你们每天给我送糕点就是保护我不挨饿,这可是‘护驾有功’赶明儿我去库房多挑些新鲜好玩的送给你们就是了。”
白青叹了口气道:“询姐儿对我们姐妹好,白青知道,可老是赏东西给我们,我们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啊?”花询严肃地点点头,“那以后我赏你们东西的时候你们记得带更多的糕点给我吃。”她把茶盏还给白蔹,“就当我让你们买东西的钱好了。”
“……是。”白青无奈应下。
白蔹冲花询挤眉弄眼。
“对了,询姐儿是怎么猜到那罐子里的东西的?”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是出来的时候听花询讲起今天早上的事,白青还是有些不解。
“这个。”花询指了指自己小巧的鼻子,“闻。”
“咦?那罐子不是密封得紧么?如何闻得见,难不成询姐儿还长了个神奇的鼻子?”白蔹惊奇道。
“哎呀,小白就是笨!”花询哼了一声,“父亲大人之前袖口本就熏到的茶香,再看地上还掉了一点茶叶的碎屑,不难猜到是茶啊。”
她骄傲地仰起头,嗤笑:“而且我还能猜到那是什么茶。”
“什么茶?”白青问。
“父亲大人最喜欢的就是‘寒露夜深’茶。此茶产自闽地,而且只有冬春两季。顶级的‘寒露夜深’只截取茶芯嫩叶,于早上子夜天寒露水凝重之时采摘,以特制手法炒制而成。”想了想,花询说,“此茶本是冬季才有,想来是今年春季的茶叶保留至今。倒是奇哉怪也,为何有人送父亲大人旧茶,明明是再有两月就冬季了。”
她摇摇头,苦恼地嘟着嘴。
“想不明白。”
说话间,马车停了。
白蔹先一步撩开帘子,踩着凳子下去了。.tw花询随后出去,搭着白蔹的手也下了车。
现已到了学堂门口,陆陆续续有公子小姐带着书童进门。熟识的则打个招呼,然后结伴而行。在花城,谁不认识花府的大小姐花询?见到花询都恭敬有礼地打个招呼,不敢上前来同行。
花询带着白蔹、白青进了学堂天字院,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先生摇头晃脑地念了几篇经易,又让学生们将书上的东西不管明不明白都背下来,然后自己领悟,便下了学。
捧着礼经快睡着的大家小姐们听到先生宣布下学,顿时像活了过来一样,精神抖擞地凑在一起聊天,吃糕点,喝茶水。
花询百无聊赖地听白蔹和书童们在聊着自家小姐的琐事,而那几个书童的小姐们又凑在一起聊着哪家公子的趣事。
“……安河郡主,好像就比我大一岁吧?”
“你们说的是哪个安河郡主?”
“就是那个位宁王府的小姐,名讳楚衍的。”
“我听说她很得当今陛下的宠,陛下亲自给她取名字呢。”
“好羡慕她,陛下把她放在宫里养,和公主皇子们一样疼爱呢。”
“你们懂什么,我听说安河郡主可不是宁王的亲女,而是陛下……”
花询支起耳朵听。
“这话可不能乱说!”一个小姐忙捂住最后说话的人的嘴,“妄议君上,是要杀头的!”
被捂嘴的人惊慌地点点头,后怕地缩着脖子:“我不讲了我不讲了。我什么都没说,你们没听见。”
“你们小声点,花府的那位在呢!宁王和花府关系可深呢,你们这么非议安河郡主小心被听见……”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花询打了个哈欠,神色如常地笑着冲白蔹道:“小白,你出去给我买串糖葫芦吧,我想吃。”
白蔹应了一声,抬起头来道:“姐儿等着,我马上去。”
上了一天的学,申时一刻准时下了学,落日即将下山。同窗们纷纷告辞,踏上了回家的路。
花询上车后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午食之时,她吃了一些糕点,现在也才过不了几个时辰又饿了。
回府之后,花询赶上哺食。花君侯不在,她自己用完哺食不让就下人跟着,自己跑到后面院子里去瞧她心爱的海棠花了。今天回来得比以往早了些,所以能和海棠花多待一会儿。
看完海棠花后,花询又去了藏书楼。找了几本关于种花的书,以备明年下花田可以用得上。认真看到黑夜,蜡烛烧了一半,花询才打了个哈欠回房去。
晚上准备早一些就寝,昨夜好似做了个梦,她今日都不大有精神。铃兰暖了闺房,又燃了熏香,早早收拾好了等花询回来。
按平常的规矩,沐浴洗漱,退了下人。疲倦的花询没有和铃兰再说什么,一沾上枕头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绿水千古澈,碧空万里晴。浩淼烟波江上,白雾横锁。一叶扁舟若隐若现地在雾中穿梭,缓缓顺着平静的水面飘荡着。野鹤在江面掠过,惊起一片孤影,水面倒影栩栩如生。远处的道观清幽高深,楼阁层叠隐在山中,静谧无声。
花询仍旧是穿着一身白色里衣,披散着发,光着脚丫站在江边的岸上。她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看见江面上漂浮的小舟上站着一个白衣墨发的女子,她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花仙,花渡。
“花渡!我在这里!”她双手放在嘴边环成圈,稚嫩的声音大声呼喊着,“花渡――”然后看着小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便高兴地向花渡招手。
小舟看似缓慢地往这边来,可是一眨眼却到了面前。花渡手里握着一片叶子,白衣随风轻扬,环佩琳琅作响。
花询仰首看她眉宇淡然,神色如同此时风平浪静的江面,阳光微和洒在她温润的脸上,白裙佩玉,说不出的道骨仙风。
“花渡,你怎么在这里?”她眨着眼睛道,“你坐的这是什么呀?我还没见过,能在水上走呢。”
“来。”她一抬手,清冷的声音带着温柔,“我带你去花坞。”
花询飞上了小船,稳稳地站在了花渡身边。
花渡没有看她,负手远眺。船却不划自行,转头向远方驶去。
闻见花渡身上那抹深邃奇特的香味,花询小鼻子抽了抽。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花渡,见她没有注意自己,花询计上心头。
“花渡,现今我是在做梦么?”她悄悄往花渡身边靠近一点点。香味萦绕鼻尖,她贪婪地又吸了一口。
“嗯。”花渡应了一句。
花询又靠近了一点,伸手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衣摆,见花渡回过头来,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花渡,你也是我的梦么?”
花渡垂眸看她,眼眸里的清冷软化成水:“大抵……是罢。”
迷雾渐散,江面上突然出现一座亭子,亭子后连接着长长的木栈道,栈道后面是岸上一片梨花林,花林前还有一座屋舍,坐落在江边。江边停着一只小船,船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几只长嘴的鸟站在船上休憩。
靠近亭子,花渡抱着花询一跃上亭中。花询站在地上后眯起眼睛笑,天真得讨喜。
牵着花渡的手跟在她身后,花询盯着她腰间随着走动而晃荡的玉佩看,突发奇想地想要去抓住宫绦的流苏。
她没敢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
“花渡,这里没有人住么?”她觉得这样十分失礼,便移开目光,四处看。
花渡停下来,她凝眸思忖着什么。她说:“你的衣裳……”
才想起来自己穿着里衣,虽说是在自己梦里,可到底是女子,花询小脸一红,无辜地道:“我睡觉时就只着里衣,这里幸好没有别人。”
她羞怯地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声若蚊蝇:“母亲大人说,女孩子是不可以衣衫不整被人看见的,否则……”
“嗯?”
她抬起头,看见花渡眉眼柔和,隐隐有笑意。她顿时涨红了脸,说:“否则就要把那人的眼珠子挖下来。”又低下头小声道,“要不然就得嫁给那人。”
“嗯。”淡漠冷清的花仙却勾起了笑,轻轻点头,“这里只有我一人。”言外之意便是说只有她看见。
“唔,那……那也不成。”她霸道地拒绝。
“难不成你要我献出双眼么?”花渡眼角染上笑意浅浅。
花询摇摇头。这太凶残太可怕了,她做不来,也舍不得这双清冷静谧的眼睛为这样的事情负责。她想了想,掰着手指算道:“我才五岁,明年就六岁了。七岁方有大礼之防,十六及笄之龄,成人正礼……”
“十七岁你来提亲……”花询沾沾自喜地点头,认真道,“我嫁你。”
花渡一怔,继而抿嘴轻笑,郑重道:“好,十七岁我来提亲。”
“不成不成,你是我的梦呀,你没办法出来的。”她为难道。
5.淮安县主
清风徐来,梨花香飘散在空气中,清甜极了。[.tw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花渡抬眸望向梨花林,长袖一拂,梨花瓣脱离了枝叶,凝聚成型,片片连结迭起,在苍穹之下织就成一件霓裳长裙。又翻手凝气,天上云彩飞下,和于长裙。
终成。长裙款款落在玉手中,那双手转送到惊叹不已的花询面前,花渡微笑道:“穿上吧。”
“真要赠我?”花询惊喜万分,“却之不恭,敢不从命?”便把裙子接了过来,捧在怀里。
裙子入手丝滑极了,仿佛是上好的丝绸绣成了真的梨花瓣,天衣无缝,巧夺天工。她抬头去看花渡,花渡已走向那座房舍,她为难地看着手里的裙子,竟然不知如何下手。
正想着,那衣服化成一片虚雾包裹住她,一眨眼就穿在了身上了。白色的霓裳梨花流云裙穿在身上,轻如蝉翼,薄如云纱,无风自动。花询咯咯地笑了,张开双臂转了两圈,看着裙摆转成一朵花,梨花瓣宛若鲜活飞起,心中不知多雀跃。
花渡听见笑声,回头去看。只有到她腰间的小人儿笑得灿烂,那身白色的裙子穿在她身上正合适,好似一直翩翩飞舞的白蝴蝶,在墨色山水画里的小仙子,精灵可爱,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垂眸一笑,手里的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清脆的声音从唇边逸出,空荡天地间余音环绕,那一听便不像是人间的俗曲,好似九霄凌云天神谱曲。一时间仙鹤起舞,花草随风而动,白鸟环顾,引吭高歌。
花询停下来仔细倾听,她听得如痴如醉,感觉就像身处万花丛中,花香飘逸,甜入喉舌,鲜绝味嗅。
一曲散去,花渡抬眸,嘴角逸开一笑,天地黯然失色。背后的梨花众木成林,不及她白玉脸庞,清浅微笑。
“好听!”花询回过神来,跑到花渡身边,可怜兮兮地仰望着花渡道,“花渡,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学!”
花渡笑而不语,轻手扬起手里的叶子。绿色的叶子突然消失不见,原来那叶子却是花渡用仙术虚幻幻化来的。
“等你长大了,我便教你。”
“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等你在梦外见到我的时候。[..tw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什么时候才能在梦外见到你?”
“时机到的时候。”
一大一小,俩个倾城女子站在江边,背靠梨花林,面朝江河高山。小小的人儿好奇地问个不停,仙气萦绕的女子眼底含笑,眉目如画。
盛兴四年一月十九,花府大小姐花询六岁生辰,花君侯会宴全城三日,请高官贵族赴宴,声势浩大,极其奢靡。
花府门口车水马龙,至暮色将临时,府门人声鼎沸,恭贺之声不绝,车马喧哗,上至太守,下至小吏,受邀的人纷沓而至。
大雪下了一夜,家仆们尽心打扫干净。护卫成群结队保护着这座权势不小的府邸,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婢女们忙进忙出地端茶送水,舞姬们在躺下薄纱轻舞,歌台暖响。炭火烧得屋里暖暖,美酒佳肴布列案上,大人们觥筹交错纷纷扰扰。
管家杜仲顾不得满头大汗,皱着眉检点花名册,查看礼物,吩咐家仆将礼物归置入库。全城的大家小姐都受邀随同夫人们前来,内外俩院忙成一团却井然有序。
花君侯正在与太守交谈,忽然听见前边有人高喊:“天使驾到!”众人停下议论声,跟随者太守和花君侯出了门前。
皇家的车架稳稳停在花府门前,一队精锐的御林军与四个面白无须的常侍将车架保护在中间。车架的门帘静静垂着,也不知里面是谁。但听得“天使”二字也知是天子的使臣,谁也不敢怠慢,忙跪倒在门口,齐声道:“臣等恭迎天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车厢里传来一声娇嫩的女儿声,却不乏威严:“众卿平身。”
“谢陛下。”太守与花君侯领着人谢恩站起。众人心中却暗自嘀咕,怎么会是个小女儿,难不成是假冒的?
一个常侍趴在地上,另一个常侍上前撩开车帘,小巧的身影从里面出来,踩着趴着的常侍的背下了车架。
跟在君侯夫人身边,隐在人群中的花询一看,这小女儿面如冠玉,肤若凝脂,虽不到十岁之龄,却自有威严之色。唇红齿白,粉雕玉琢,长得极为好看。头梳总角发髻,两边上系着两条流苏长长垂至肩头;身着紫色云纹襦裙,依稀可辨认得出是上好的蜀绣宫廷手艺;腰间配着一块小玉牌,不知写什么字,应当是身份的象征;白嫩青葱的手里捏着玄黑色的锦帛,稳稳当当的;脚下一双暗紫色小靴子,是皇室样式。
花询暗暗称奇,觉得这人生得顶好看,让人不禁生出好感来。
“下官花城太守……见过天使。”
“太守大人免礼。”那女童又开了口,声音端庄清澈,“本使奉天子之命而来,请君侯陈香设案,好让本使宣读陛下的旨意。”
不但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花询暗自点头。
花君侯应是,请天使入府,并吩咐杜仲准备接旨。
手脚麻利地摆设香案,天使上位,众人居下一列跪好。等了半天天使却没有宣旨,花君侯不明所以。
有常侍俯身对花君侯道:“还请大小姐上前来接旨才是。”
花君侯恍然,花询被带到前面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使严肃地宣读圣旨,一篇庄重的辞藻长文在太过年轻的声音中缓缓被念出来。
跪在最前面的花询偷偷抬眼看她,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天使却有着皇家浓重的端正肃然,她突然羡慕起这位女子,能成为大陈第一个女使千古留名,换成她她是如何也做不到的。叫她封侯的父亲大人都跪在脚下,可见权势如何。
“……封花询为淮安县主,食邑三千户。……”
花询一听惊住,天子无缘无故怎么会封她为县主?虽说王侯嫡女封为县主本是应当,可断没有出生时不封,等六岁了再封的道理呀。她的脸皱成一团,迷惑不解。
“……淮安县主,接旨。”天使合上圣旨双手捧着等花询来接。
“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花询回过神来,赶紧起身绕过香案,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
花君侯等人也磕头谢恩。
“恭喜淮安县主,得陛下隆恩。”天使微微一笑,换上温和的模样。
“安河郡主大驾光临,代天子宣读圣意,辛苦了。”花君侯呵呵一笑,对花询道,“不知宁王殿下可好?”
安河郡主恭谨答道:“父亲近来身体感染风寒,只是小恙,自有宫中医匠妥善治疗,嫔妾们服侍,无碍的。”
“那便好。”花君侯颔首,“哦,今日正是小女花询生辰,郡主与小女年岁相仿,还请不要推辞,留下与小女畅饮一杯。小女素来仰慕郡主声名,今终得见,幸甚。”
这官场文章花询在旁边听得烦心,却不敢胡闹。但花君侯提起了她,果见安河郡主回头看她,她盈盈一笑,说道:“父亲大人且待客去,郡主女儿自会好生侍奉的。”
安河郡主向花询投去赞许的目光,她道:“那有劳淮安县主带路了。”
花询俏皮地对安河郡主回了一个眼神,两人便相携往后院去。
“我只痴长了你三岁,没有什么相差的。我们不必讲究那些虚礼,我叫你花询,你叫我楚衍就是了。”安河郡主和花询并排走一起,她如此道。
“那……要是父亲大人怪罪下来,你可要说是你说的。”花询嘻嘻笑着,小包子脸已经渐渐瘦了下来。
楚衍抿嘴一笑:“这是本使的意思,要花君侯不从就是抗旨不遵。”
“遵命!”花询行了个礼。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拉着楚衍道,“你来的时候可见外边花全都开尽了?”
楚衍点头,她没想到这花神之说还真是有七分可信。本来听说花询出生之时百花盛放,花城草木逢春般她还不肯信,直觉得是妖言惑众哪里可能。不曾想竟然亲眼所见了,她无比震惊。
“走!”花询急匆匆拉着楚衍往花园里走。
“去哪儿?”
“我家有一株白海棠,所有花草都在我生辰时齐齐盛开,却唯独这株海棠从未盛开过。我今日早早起来就被拉过来前边,还没去看过海棠。你随我去看看。”她想着万一今年海棠花开了,那得多完美。
楚衍来了兴致,加快脚步跟着花询往后花园去。
花园里什么花都有,白的、蓝的、紫的、红的,地上、树上、墙壁上,到处开满了花。唯独有一个角落空着,百草不生,只孤零零立着一朵白海棠。
海棠花身边霜雪覆盖,白雪皑皑,白海棠仿佛生在雪中,清冷高傲,蔑视天下花卉。园里万紫千红,却不及此处寒意之美。
花询和楚衍兴冲冲地来,却见海棠花仍旧不开花,花询不由得垂头丧气。这株白海棠气节如此,不肯随波逐流,真是让花询又爱又恨。
6.花节代主
楚衍强忍着笑意,摇头晃脑道:“千里寒霜冷雪封,万种风情献长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谁家主人偏恨此,傲骨海棠笑青松。”
“才绝傲世惊群雄,艳压百花各不同。”知道楚衍嘲笑她执着遵循时节不肯屈服的海棠花,花询灵机一动,开口夸海棠。
这明面夸的是海棠花其实暗指小小年纪却又是女儿身的楚衍,像那株海棠花一样才华惊世,笑傲群雄,赛过所有出众的女子。
“纵使锦绣千里雪,且笑长生万年空。”明着是说江山千里霜雪,海棠笑看想要长生却万年空梦的花草,傲然于世,实际说的是楚衍终究也不过是个俗人,以为她是不甘心海棠花不屈服。
楚衍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她没想到花询竟然如此聪慧,真乃奇女子是也。
楚衍在花府住了两日便启程回宫复命。临行前特地告知花询,等她一有时间还会来花城找花询。
两人虽只相处了两日,但是却相互对对方的才情和气度折服。楚衍见过公子花晏,将花晏与花询两者一对比,高下立判,花晏远不如花询聪明。
送走楚衍之后,花府又恢复了宁静的生活。转过天来,到了二月份,花询向花君侯提出了要下花田的请求。
花君侯起初不答应,毕竟还没有花府嫡系小姐亲自下花田去的说法。而且天气还冷,花询今时不同往日,已经贵为淮安县主,怎么能下田去。
但花询拿出去年花君侯允诺她的一件事为由,花君侯为了不食言,只能答应她,但是提出了要特殊安排。
能够下花田去,花询自然答应了。
二月十二是一年一度的花神节,又称花朝节。诗中云:“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此乃古来有之的节日。每到花神节,城中所有青年男女皆需得朝饮花茶夕品花酒,城中此时会有各种鲜花贩卖,饮食之物也多为花食。世家士族设宴相会,文人骚客踏青种花,平民百姓也会做花灯花鼓,聊以庆贺。
往年花神节太守府做东,请青年才俊汇聚太守府赏花吟诗,大家闺秀则在家中陈香设案,乞求花神庇佑,青春不老,姻缘安好。今年因花府大小姐受封淮安县主,花府与太守府合力,于花府设花会,请一干才子作诗吟词。
花府本就是公侯大府,府园之大花郡之中也就只有宁王府可比得上。假山花草,流水鹅石,都为上上乘。除了女眷所在的后院,花园前厅俱都对众人开放。
花询年纪还小,本不能出席花会,但花君侯对她又疼爱有加,花询想个主意就让花君侯应下了。小姐们的花会由花官主持,太守的小姐是去年的花官,今年也由她继任。
按地位就坐,花询自然坐在上位,但哪有让六岁孺子居花官主席之意,花询一到便往右下首位捡了座,铃兰侍立身后。
人都到得差不多齐了,太守小姐才带着两个丫鬟姗姗来迟。太守小姐闺名玉兰,是出了名的蕙质兰心。她打门外进来,见花询在主位下首开心地吃着糕点,一副只是来作个“无为客”,便走到花询面前,笑着道:“淮安县主位是我等姐妹最尊者,何以不上座?”
花询正吃桃花酥与金钱糖,眼神盯着梅花糕、七巧点心、花开富贵等寒具小食,手里还端着盛有桃花酿的爵杯,俨然一副从未吃过这么多东西的样子。
她听见有人这么问,不慌不忙地咽下嘴里的东西,抬起头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啊,玉姐姐是花官,理应上座。花询只是凑个热闹看个新奇,不必理会我就是。”
“淮安县主还是请上座吧……”玉兰还想再劝。
花询打断她的话:“玉兰姐姐不要误了时辰,请上座。”她举起爵杯,笑眯眯地向她敬酒,掩袖抿了一口。
前边才彦绞尽脑汁做文章,文章转手就由小厮送到后边。小姐们将文章接到手中赏析之后,纷纷对那些个才俊品头论足,若有心中得意的,还可回赠桃花一支。得到最多桃花的,才子便封为花会第一公子,名声一跃众才子之上。
花会开到精彩时,前面已传了十几首诗作。小姐们对得了□□支领先的众人的公子青睐有加,甚至有人私下赠书,约公子今夜去游赏花灯,明日踏青。
旁人是听了一肚子诗文,花询是吃了一肚子糕点,反正在座的她年小位尊,又没人会故意来找她麻烦,她自己吃吃喝喝,落个清净。
她用锦缎帕子擦了擦嘴,酒足饭饱地打了个哈欠。她又困了,好几次都想趴在案上直接睡着。且不说于礼不合,就算真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趴下睡她也不敢。
铃兰看她睡意起了,俯下身低声问:“小主子,要不要回去休息?昨夜又做了梦,乏累也是应当的。”
不知何时起,花询一直做梦,连续不断。翌日醒来,却又忘得一干二净,梦里梦见什么了,统统不记得。她起先不以为意,但是因为近来频繁发梦,日间都没什么精神。花君侯还为此特地请了医官来看,但医官查无病因,不敢胡乱诊断,于是吃了一些培元固本的药膳,勉强支撑身体。
花询望向玉兰,见她在点评诗作,只想不会注意她。便点头,搭着铃兰的手起身。正要往后头退去,却听见背后有人道:“淮安县主,且慢。”
回头去看,玉兰捧着花签,起身往她这边来。
“既然是花神节,这花签定是要抽的。只是往常都是花官主祭,但是今年,还请淮安县主抽这头一支花签。”
“恐怕这有违规矩吧?”花询推拒道,“往年既是花官,今年照办就是了。小女不敢僭越。”
玉兰走了过来,向她行了一礼,笑道:“世人皆知,花城有花仙,诞辰百花开。县主既是陛下钦封,又传言花仙,由花仙抽花签,不是正好?”
她环顾了堂中所有人,抿嘴笑问:“众姐妹觉得如何?”
“花官言之有理。”众人答道。
花询沉默了一会儿,不好再行推拒,否则会让太守小姐难以下台。她点点头,施施然行了一礼道:“小女承情,却之不恭。诸位姐姐稍等,待我回去更衣,虔诚礼敬才是。”
玉兰回了一礼:“县主且去。”
没再说什么,花询转身走了。出了门,铃兰才敢开口道:“小主子这好了,抽了花签,可应花仙之说。”
“什么花仙之说?”花询嘟嚷道,“纯属是无稽之谈罢了!哪能信呢?”
“小主子说什么?”
花询加快脚步道:“我说我们快点走,别让玉小姐久等。”
睡是睡不成了。花询用温水洗了一把脸,又换了一身衣服,精神了些,才打了个哈欠往后边走。
再回堂中时,花官赠桃花已经赠完了。花询不知这里头的规矩,还以为抽支花签就是一跪一拜,照着祷文念,然后就可以抽花签了。
想象的和亲身经历定然有所出入。到了月照当空,花官带着众人经历一堆繁文缛节,三拜九叩,作颂赋,燃香祈祷。后面抽完花签,还要滴血喂花,以示花身骨肉。
花询的身子并不是很好,这般磕头起身折腾得难受,却强忍着尽量克制自己,她得知要滴血的时候,脸都快白了。只是良好修养却不容她退却反悔。玉兰拿来一柄银勺子,从地上舀了一抷土在花盆中。回头往花询这边看来,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接过祷文念了一遍,花官取来签筒。
木制签筒大而沉,八十一支花签笼统装进了签筒。花询接过签筒之时,只觉得沉得厉害,咬唇忍耐,她沉住气摇动签筒。
还没等花签出来,后边突然有人撞来。花询猝不及防把签筒抛了出去,签筒砸在香案上,花签散落满满一地。
“啊——”
“啪——”
花询慌忙转身去看,见原本站在她身后半步的玉兰倒在地上,满脸苍白,而那些跪着的小姐们目瞪口呆地僵住在原地,没有一个去扶。
“快把花官扶起来!”花询喊道。
回过神来的女婢们手忙脚乱地去扶玉兰。花询踮起脚,往人群里张望,见玉兰似乎已经昏迷过去,心中狐疑顿生。
花询灵机一动,当即作色道:“大家照顾好玉姐姐,我去找人来看看!”
不等众人反应,往后退了。
“这……”
“怎么回事……”
“……玉姐姐还好么?”
玉兰扶额,摇摇头道:“快去把签捡回来!这都是我不好,怪我自己没能站稳。”勉强站了起来,却觉得头晕目眩。
花询趁机离开,铃兰快步跟着她,俩人回了房间。几个仆人见花询慌慌张张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铃兰,你刚才可曾见到玉姑娘她是如何跌倒冲撞我的?”
“不是玉姑娘自己倒地的么?”
“她……”才刚张嘴,花询就愣住了,两道浅眉纠结起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歪头想了想。走到桌边坐下,撑着下巴冥思苦想。
“啊!不好!”花询突然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铃兰问道。
花询愁眉,哭丧着脸道:“这玉姐姐无故晕倒,且在我花府后园,万一要有个好歹,花府可是要吃罪的!”
“那……那如何是好?”
泽兰撩开纱帘进来,正听此言,疑惑道:“什么如何是好?”
“泽兰你来得正好!”花询喜道,“快!你就跟外边的人说我受了惊吓,身体不适休息了。抽花签还是由花官来为好。快去快去!”
泽兰站定,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喏出门去了。
花询休息了一会儿,大约深夜人都散了。前边花君侯已经遣人来问话,佩兰说是花询睡了,但她不过是躲在床上闭着眼睛,并没有入睡。
7.不解花签
脑海里反复闪过被玉兰小姐撞的画面,她心中疑虑不减,反而多起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偏头去看一片烛火通明的窗户,她不安地辗转反侧。
半夜,整个花府都安静下来了。
实在睡不着,花询便从榻上起身。看趴在外间小榻上守夜的佩兰睡得正熟,花询无意叫醒她。从衣架上抽下衣服穿好,系好轻裘,小手一丝不苟抚平褶皱。花询屏气凝神,悄悄走到门口,打开门溜出去。
花城的三月着实冷,外边风刮骨寒。花询出来,正遇上后院管事巡夜,那是管家杜仲的妹妹杜鹃。
杜鹃提着灯笼带着婢女走过来,远远瞧见了花询。走近前来,杜鹃行了一礼道:“小主子怎么出来了?这天寒,小主子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寝下为是。”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担心杜鹃责怪佩兰,她紧了紧轻裘,笑道,“杜姐姐要巡夜自去就是了,我都不要人跟的,刚打发了佩兰她们。你把灯笼给我一个就是了。”
杜鹃回头吩咐让人递一个小灯笼给花询。
拿了灯笼,花询道:“我就去园中走一会儿,静静神,稍些就回来了。”见杜鹃点了头,才提着灯笼往园中走去。
花询走到了今日祭神之处,花果香案已经被撤下,地上只有嫩草初生,铺开一片。今夜月色独美,清寒冷冽,照在园中宛若银沙倾泻。
静谧无声。
左右瞧了几眼,假山花草都是常见,也不见有什么奇异的。花询踟躇了一会儿,想了想转身要走。
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极快地刮起一阵冷风。花询散在脑后的头发被吹起,激起一阵寒毛竖立。
“什么东西!”她睁大了眼睛,呆在原地。
“喂,你才是东西呢!”她前方头顶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
花询循声看去,竟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着了一身雪白的长襟罗裙,宽袍大袖,裙摆袖口一片绯红,腰间别着宮绦长穗,坐在假山顶上。银清月纱落在她身上,增了她一分年少的灵气,又有着妖女的媚。说是灵动三分,却不掩七分慵懒。长发青丝,散在脑后,用红色的小巧花冠束起,自冠后垂下两条白丝来。
那少女鹅蛋小脸,眉心朱砂一点,眼尾稍长,带着一种妖娆风情来。小巧鼻子,薄唇勾起,一副傲气凌人的模样。月光淡淡,却将她的肌肤映成凝脂美玉般。
“你……你……”花询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灯笼甩了出去,被风一吹灭掉了。
少女也被她吓了一跳,随即恼怒道:“你什么你!”
“……你是鬼?”花询脸色苍白地看着她。(.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我才不……”少女停了一下,突然笑嘻嘻道,“是啊,我就是鬼!”
“啊……”花询吓得想要大叫。
“嘘!你别喊!”
花询看见“鬼”一指她,她就失去了声音,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把人喊来,我就吃掉你!”少女跳下假山,稳稳当当地落在花询面前。
花询泪眼朦胧,鼻子一抽,瑟瑟发抖。
少女皱眉道:“不许哭!哭了我也要吃掉你!”
“……”点点头,花询把眼泪努力憋住。
“我让你恢复说话,有些事情要问你。你如实回答,不然……不然我吃掉你!”
得到花询的回应,少女一挥手,凑到她跟前道:“你说,今天弄丢花签的人是不是你!”
花询吸了吸鼻子,不敢不回答,只小声地道:“不是我……”见少女抬起手,她忙道,“不是我故意的!今天本是花官主祭,可我却被推上去抽首签,我也是无辜的!”
少女撅嘴不满哼道:“本来我都快拿到了,都怨你和花官换了位置!你就不能站稳一点吗?这么不经撞。”
“我……”花询灵光一闪,大惊道,“是你!”她瞪着那双雾气氤氲的眼睛,“今日撞倒玉兰小姐的是你!”
“对啊,是我啊。”少女一脸无谓,“你要捉我么?”
“……我捉不了你。”花询诚实道。
“少废话,快与我找那支花签。”
花询咬着唇,为难道:“可是我的灯灭掉了。我瞧不见。”
少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沉思了。
“凡夫俗子。”
“你为什么找花签?”花询奇怪道,“这花签即使是丢了,再刻一支就是了。况且那些仆人捡花签时不都捡起来了,怎么会有遗漏呢?”
少女道:“你管我!我就偏偏要找。你帮不帮我找?不找就闭嘴!”
这声有些大了,远处传来一声询问:“是谁在那!”
“哎呀!”少女烦躁地道,“算了算了,不找了!”说完化作一道白光,闪过夜空,忽而不见。
花询爬了起来,往白光消失的方向看去。
仆人过来了,看见花询行了个礼。
花询回过神来,低头去看手里抓着的东西。
摊开一看,是一根竹子的签。
“无事,我回去了。”把花签收到袖笼里,花询接过仆人拾起的灯笼。
快步走回房间里,佩兰早已清醒,正在门口跪得笔直。
花询解开狐裘,略过佩兰,往里间走:“不必担心,我只是起身去了院里走了一会儿。我就寝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就是了。”
佩兰低着头,似乎是冷,又像是怕,哽声道是。
躺在床上,花询把玩着那支花签。
花签用隶书写着两行小字,上面刻着梨花,底下刻有海棠的模样。
“梨香酿醉三千梦,棠花浅沾十七开。”
烛火幽微,花询握着花签不知不觉入了梦。
梦里的女人似乎每一次和她相见都是别出心裁。花询站在花渡远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花渡在巍巍高塔上,捏着叶子在吹一种不知名的曲子。
一曲终了,花渡低头向她看来。
一眨眼,她就飞上高塔,落在花渡身边。
“花渡,你怎么每次和我见面的地方都不一样啊?”花询扶着栏杆,往下面看去。
“你不喜么?”花渡伸出手,叶子从她手中打着旋儿落了下去,她回头看着花询。
“不是的。”花询收回目光,仰着头道,“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花询道:“我自小在花府,出门不便。我也向往江南的烟雨,漠北的风沙,东都的繁华,西川的安详。只是我去不了……但我在梦里都能去一回,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花渡挑眉,笑而不语。
“花渡,这里是哪里呢?”
“幻境,亦是你的梦。”
“花渡,你最近越来越少言了。”
拉着花询的手慢慢走过木道,花渡沉默不语。
“你不开心么?”
“为何有此问?”
花询摇摇头,神色也黯然了。
“啊,对了!”花询想起签文的事情来,“你知道花签么?花神节的花签。”
花渡一顿。
花询明显感觉到花渡身体一瞬间的僵住。
“怎么了?”
“我只是你的梦,如何会知道花签的事呢。”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又沉默了。
花询满腹疑问,但却不好相问。
进了塔中,里边是八方中空八方墙,以墙为靠设书架。架子上一堆竹简排去,宏大而威严。沉寂无声如宝殿庄严,并无文人僧道,站在廊道,直觉塔心空荡,她与花渡二人都小如米粒。
花询跑到书架前,好奇又谨慎地扫视着竹简上的标记,一整排扫过去很多字她都认不得。她昂头超高的顶上看去,却被架子的木板格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她回头对花渡道:“这里都是些什么书呢?”
花渡走过一排书简,正凝神寻找着什么呢。听见花询的问话,她向花询身后走来。
清香扑鼻,淡淡萦绕。白衣轻动,裙摆散波,把花询挡在了架子与她之间。她伸手在花询头顶处取了一卷竹简,抽开绳子。
“你看不明白的书。这里是天下花经、花谱放置处,甚至这里记载了千千万万种花类生死病亡之事。凡花道有名者,必在此塔。”花渡抖开书卷,注目浏览起来。
“那,花渡你是这里的主人么?”花询抬头去打量塔阁。
“这玲珑塔的主人另有其人。”
花渡把手里的竹简扫完,重新安放好,走到另外一边去,又取了一本。
“那那个人呢?”
“死了。”
花询看着花渡的侧脸,在塔内照明的灯火下,有些薄凉的冷意。这两字吞吐得轻缓,听不出半点喜怒。但小孩子的敏感直觉,却让花询感觉这玲珑塔塔主与花渡必然有什么关系,即使不是什么至交好友,也该是相熟的熟人。
花询心中胆怯,她怕惹花渡不悦的。
“嗯?”花渡好像看见了什么,哗啦啦地翻着竹简。又看了一会儿,她才满脸沉重地把竹简合上。
“怎么了?”花询犹豫了一下,见花渡往塔下走,赶紧跟上去问。
“你过些时日是否要下花田去?”
花询点点头,又见花渡没有回头,是看不见她点头的,补上一句:“正是。”
下了一层塔,花渡轻车熟路地走到楼梯旁数过去第三间房,推门走了进去:“花府的规矩又不为嫡女设,你何必去受这份苦?”
“那也当去。”花询提起裙子跨过门槛,“阿稚是花府公子,虽不是嫡出,但外边早有流言父亲会把阿稚的娘提为夫人。父亲虽与母亲举案齐眉,我毕竟不是公子……我不愿甘于平庸的。”
花渡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从笔架上执笔舔墨,低头在白纸上写字。
8.九年之后
花询翘首张望,只看到花渡笔走龙蛇的淡然自若,墨笔在白纸上拖出一道道长线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长线横折竖钩,行云流水化为一个个字来。
“我赠你四个字。”最后一笔收笔,狼毫玉笔搁置在笔架上,花渡扯住袖口,青葱修长的手轻轻拂过白纸上那几个字。黑色泛起金光,不刺眼,柔柔软软,温柔极了。
花询惊住。
白纸被捏在花渡手里,她递到花询面前,微微一笑道:“‘镜花水月’虽美,何不是凡尘业障?我知你聪慧,定知晓这个道理。可知是知道,能不能记住这又有一说。花询,莫要贪恋这梦,你终要醒的。”
“我……”她呆呆伸手接来白纸,看着“镜花水月”四个字扑面而来的灵气逼人,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一纸若轻,四字若重,她竟有些恍惚。
“回吧。”
花府将下花田之日定为花朝节翌日。但凡这日,花府在郊外的花田中精兵布列,家族优异子弟布衣短裾,去掉繁饰,手提小铲、木桶之物,亲自松土撒种,除草浇水。
花询早在辰时一刻就被唤醒了。泽兰与铃兰二人伺候好她洗簌,花询没瞧见佩兰在,心下也知是她昨夜跑出去的事被花君侯知道了,这会儿正罚着。
“佩兰何在?”接过早茶,花询开口问。
“庭中跪着呢。”铃兰回答。
“让她回去休息吧,叫府中医匠给她看看。”花询摇摇小小的脑袋,“父亲大人呢?”
“郊外去了。”
“快研磨石墨!”花询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身坐到案边。
玉兰赶忙磨墨。
泽兰见花询写字呢,不由催促道:“小主子要想练字,改日再写也成。车架已经在外边候着了,此次要是迟了开田,小主子的念想就要啦!”
一气呵成,花询扔下笔,看了一眼纸上斗大的“镜花水月”四个字,大惊失色。
玉兰一直注意着花询的神情,见她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写的字,似乎像不敢置信那是自己写出来似的。她也瞧去,顿时惊讶不已。
她身为花府小姐的贴身女婢,必然是要认得几个字的。(.无弹窗广告)这四个字铮铮灵秀,大家风骨,看起来又仙气渺茫,与花询端端正正的字大不相同,即使她不认得字也能看出来,这反而像出自另一人的手。
花询坐了一会儿,回神过来见泽兰铃兰俩人都呆若木鸡站着。她暗觉不妙,这等怪异之时只怕是会引起惊骇,若传言出去,她岂不是成了妖人?
“我昨儿个看了古书名帖上的字,对这四字记忆深刻。如今看来,我当有过目不忘之能呢。”花询小脸笑得天真,“泽兰你说好不好看?”
“奴婢不懂这些。但主子写的这字却是真好。”泽兰打消疑虑,还是不忘催促道,“主子您快些吧,别再耽搁下去了。”
“铃兰你找来匠人,把这四字做成牌匾,挂于门额。”
“是。”
花询起身往郊外赶去。
“国之重事,在戎在祀。民之重事,在农在置。今时告戒,开田祭天。鸣龙舞凤,由恭易贤。花府子弟,执柄圃前。俯首除枯,拨土以覆……”杜仲捧着长长的祭文念着。
合上祭文,放入熊熊燃烧的鼎中,杜仲朝花君侯一礼,花君侯高高举起裹着红绸子的镐,狠狠往地上一插,翻出一个坑来。
杜仲从他翻出来新鲜的土壤里捧出一抔黄土,撒在了鼎中。花君侯威严地扫视过花田中的花府子弟,肃然道:“开田!”
站在少年们身旁的仆人忙递过花籽,诸位公子将花籽洒到新坑里,掩上土,然后再施以少许的水。
养尊处优的少年们虽然不曾做过这些,但到底是之前先受过教导的,这时做起来也是有模有样。花询年纪小,力气也小,她对下花田这事的坚持加之她的身份都引人注目,庶支子弟时不时偷偷觑她。得知此事之劳累,花询心中才感慨花农之不易。
花询填了五个坑,已经疲倦不已,更别说几个从未干过重活的公子们。花询年小仍然坚持,那些人看了也心生敬佩。
“询妹妹一个女子都这般认真,咱们可不能输啊。”
“不说她是花神转世,就说她肯来干这脏累的活计,就值得我佩服。”
“本来人长得就漂亮,心性中正,没有咱们姐妹儿那种娇气,看来花府府主未来未必会是公子晏啊。”
花询对后面几个人的嘀咕充耳不闻,最终种完了最后一个坑,她松了一口气,额头上早就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连身上手上都沾满了泥土。
净手之后,花询满意地背着手,昂着头志得意满地巡看了一番,拍拍手正要走,突然看见一条白色长虫在脚下蠕动……
“啊——”她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大叫。
花君侯一惊:“怎么回事?”
花询后退了数步,转过脸来,一脸惨白,喏喏道:“有……有虫子……”说完几个靠得近的公子们也此起彼伏尖叫起来,于是三人叫,五人喊,花田乱成一片,公子们纷纷窜逃,看得花君侯沉下脸来。
“一只小虫你们就吓成这样!”花君侯怒道,“询儿是女儿到也就罢了,你们这群男子竟然也吓得奔走!竖子!如此无用,花府将来,定然败于尔等懦夫之手!”
“都与我好好反省!”指着众人,花君侯起身拂袖而去。
花询站在原地,低着头,脸色苍白。
九年后。
盛兴十三年十二月初七,花府公子晏十一岁,拜入当时花郡名门章先生门下,其生母抬为二夫人。花府大夫人携花府大小姐花询归省父母,夫人得知此事愤愤而泣之。
此时花询虽未到二八芳龄,却已经出落亭亭玉立之姿,美貌之名动传花郡,就连千里之遥的长安也有风言。花询自小不同平庸,聪慧能言,长成之后更是才貌双绝的女子。闻知花君侯抬了阿稚的娘亲为二夫人,并不哭闹,反而深夜密劝大夫人。
“母亲大人始终是府中君侯夫人,二夫人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平妻,面上不说,私底下自然是低于母亲的地位的。父亲大人未曾知会母亲也在情理之中,盖因母亲无所错,阿稚无功绩,纵然父亲大人要偏宠,这名义难堪,二夫人少不得要受非议。”
“事已至此,为之奈何?”大夫人擦着眼泪,一脸颓丧。
门帘后走出一人道:“唯有听之任之,纳之受之。母亲大人若哭闹,父亲大人必然决意为之,反之不然,父亲定喜母亲深明大义,况且……内心对母亲大人也会有所歉疚,不好偏私明显。”
只见一婀娜女子娉娉婷婷,款款撩开纱帘。借看烛火摇曳,其人青丝倾泻身后,凝脂水画般的柔美,眉眼精致如神来之笔所画,玉簪镂空金翅钗,清眸灵韵狡黠色,那小巧鼻翼下薄唇,含了胭脂却出尘绝美。秋水浅潭一明目,唇红齿白小花仙。浅白广袖流仙裙衬她肤赛白雪,暗纹梨花一步一乱飞花之妙,腰悬美玉贵气逼人,脚踏一□□鸟祥云长靴,慢步轻移几欲飞。
三分春生朝气,三分夏之盛意,三分秋之端正,更有一分冬之娴静。机灵巧智,但不轻浮躁动,一眼惊喜其貌之冠绝花郡长安,再看不由深以为此人必有慧根。
她负手走到大夫人身边坐下,偏头嘻笑:“母亲大人掌管府中多年,定然明白这些道理的。”
“让一贱人与我平起平坐,我心恨之!”
“母亲身份尊贵,二夫人身世不如,若父侯太过,只怕外祖心中不能平愤。今不可自毁门墙,好授人以柄,以为母亲是妒妇。阿稚毕竟渐长,又入了章先生门下,儿再如何也只是女郎啊。”花询将大夫人的手放在手心里,诚恳道,“母亲可怨儿不是男儿?”
“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大夫人嗔怪道,“为母怎么会怨你?”她又慈爱地拍了拍花询的手,“我儿可是上天赐予母亲的花仙呢。”
“既然如此,母亲何时回府呢?”
大夫人沉吟片刻,道:“明日罢。这花府离了我,只怕会被那个贱人所占据。只是你外祖哪里……”
“儿听说安河郡主近日会来花郡,陛下与宁王也不可能让安河郡主轻易离宫,这次来花郡定然是有事的。儿与安河郡主私交甚好,自然要回去迎驾的。”
花询想了想道:“外祖那边母亲想必也是有办法的,事不宜迟,母亲趁早说了,好让外祖宽怀。”
“嗯。”大夫人点了点头。
花询回府的那天,下着小雪。冰冷的雪花从天缓缓飘落,落在地上,堆积成一层白色的毯。寒风吹来,马车摇摇晃晃中暖炉烧得火热。青石板桥下的水已经凝结成冰,有村妇们冒着寒冬冷刀砸开冰面取水洗衣。花询在车上与白家俩姐妹坐着。
难得的太阳照耀着繁荣的花城。花询裹着狐裘凝神看着白青捧着城外顺手折来的那枝开得极好的梅花,一手托着油纸,一手从打开的油纸里拿出一块香喷喷热呼呼的梅花糕。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刚出炉的梅花糕,轻轻往嘴边一递,小口一张,含了一小点,再看已经被咬了一个小缺口。细屑三三两两滚落在她白裙上,她也视而不见。
9.花渡解语
白蔹按捺不住沉闷,撩开车帘往外看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冷风灌了进来,她打了个哆嗦,忙放了下来。
花询把两块糕点都吃完了,被白蔹开窗照进来的温暖和煦的阳光吸引,她目光移视到白蔹脸上,抖去身上的糕屑,抱怨道:“太阳看起来是暖和,可外边风那么冷,温湿适宜,也不知这梅花怎么就没有去年开得好了。”
“去年询姐儿没有出城,那些花不得见询姐儿才大胆往好了开,今年询姐自打城外过,它们见过了,才怯怯不敢盛开。”白青温柔地拂去花询身上的屑末。
“大白怎知是我的过错?万一今年是有贵客来我花郡,这百花不敢争艳呢?这叫花失色之罪,我可不敢担当。”
花询把油纸合折叠好,再放到旁边。她拍拍手,神色轻松道:“下回再多给我买一些,这糕点深得我心。”
“询姐儿不可再吃了,君侯要是知道我们一直给你偷买外边的东西,奴婢会被打死的。”白青劝道。
“这么久了,父亲大人要是想发现早就发现了,你怕什么。”
白青正要辩解,车架突然停了下来。白蔹欣喜道:“到了!”起身掀开帘子出去。
下了马车,花询与先到一步的大夫人汇合。
“你怎又慢了一步。”大夫人不悦地问。
花询背着手,扬了扬下巴,示意大夫人看白青手上捧的梅花。她笑道:“我看城外梅花开得正好,父亲大人说不定会喜欢呢。”
说话间,大开的中门走出一群人来。领头的是正是花府公子晏的生母,如今的二夫人,后边还跟着众家仆侍婢,数十个人迎下阶来。
“恭迎大夫人回府。”
二夫人迎上来:“恭迎阿姊、询姐儿回府。”
花询回了半礼,口称:“二夫人。”
大夫人不作声。
“父侯出去了么?”以往花君侯都会在门口等她们,今天不见其人,花询怕大夫人作色才多这一问。
“君侯在会客。”二夫人让开路,边解释道,“前些日子闻得宁王欲寻一人,想来极为重视。君侯为宁王家人,几日奔波寻之,今日方得,不敢怠慢。(.无弹窗广告)赶巧早了夫人回府半刻。”
大夫人在前边走,听到这话皱眉停步:“君侯为宁王寻人,是何人须得如此厚重?”
“妇人目短耳浅,不曾晓得君侯大事。”二夫人脸色却有些怪异,似乎怕大夫人再多问一句,忙道,“君侯定然是不许妇人多嘴的。”
花询见二夫人神色有异,转了个念头道:“父侯可接到了安河郡主要来的消息了?怕是这几日就要到了罢?”
大夫人道:“迎驾事宜可准备好了?府中房间可打扫整理了?”
二夫人还要说话,杜鹃就从大堂赶来,对大夫人和花询行了礼:“君侯要询姐儿去见先生呢。”
“父侯传我?”花询面露疑惑,但不敢迟疑,即道,“母亲大人,儿且先去,稍后再来侍奉。”
“我儿可自去。”大夫人颔首。
花询别了大夫人,拢紧狐裘,接过白青手里的梅花,往大堂去。
到大堂下,待仆人通传,花询才扬起笑容,步伐轻快地进门。
“父侯!儿回来了,儿给你摘了城外的梅花,可艳极了,你看!”花询欢喜地把梅花直送到花君侯的案上,才退后一步行了大礼,“花询问父侯大安。”
花君侯跽坐几案后,一脸肃然,在看到花询进来后,面有缓色。他看了一眼梅花,嘴角带笑,对花询道:“甚好,我儿一路奔波,辛苦了。起来。为父寻你来,是有一事。为父知你深爱花道,正有贵客要在府上住,闻得你名,想要见你一见。”遂指向堂中端坐的一人。
花询进来时看见一白衣之人,但也只是余光微见,这回转身,正好看一看,这位白衣人究竟是何等的贵客。
曾有闻,陈王路至洛河,得遇宓妃,乃作一赋。赋中叹宓妃“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美艳之色,世间无出其右。于是流连忘返,失之怅然。宓妃之形貌被陈王华章辞藻追捧之极,花询自然难以想象这其中真假。但这今日,她也不由开始动摇,凡尘亦有天仙来之梦是为真。
那堂下端坐白衣人,远看高洁如雪千年月,近看更似寒潭清水万年冰。虽跪坐着,却气势渺渺,一身白裙如烟如幻,似乎一般神人,仙风道骨。正合体态适中,高矮合度,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秀美的颈项露出白皙的皮肤。既不施脂,也不敷粉,长发散在脑后,棠花镂银冠束起,黛眉弯曲细长,红唇鲜润,牙齿洁白,一双清澈的眸子欲语还休。她身穿薄雾般的云白襦裙,腰系美玉,素手隐在袖中,垂放膝上。面色淡然,仿佛沉寂百年的泉水,带着不名的道意,七分不食烟火的清冷,三分知书达理的儒雅。
这与往常所见的那些凡俗女子大不相同,与之相比,花询简直是自行惭愧,不说自己容颜不如,就是这气质,也差之千里。这等神仙之姿,令人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花询见之心中不由对此人赞叹不已,微微睁大眼睛,一时间情难自禁愣住。好在也只是片刻失礼,花询毕竟是世家大族教养的,立时清醒过来,微微赧然。她对白衣人行了一个礼:“花询有礼……咦,大家如何称呼?”为了表示对贵客的尊敬,花询称之为大家。
女郎稳当正坐,丝毫没有要谦让这礼的意思,即使花询身为天子御封的淮安县主,即使堂上坐着花君侯。
“花渡花解语。”女郎的面上毫无波澜,眼皮抬也不抬,淡淡道,“痴长县主几许,县主可称我表字。”
花询一愣,花渡花解语?这人姓花,她怎么不知花府一门里有这等姿态的人物?
“花卿与我花府一姓,实乃缘分。”花君侯抚须,言语间颇为尊重花渡,“不知花卿见我儿如何?”
“淮安县主自是一等才貌的人物。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花渡抬头看向花询,嘴角似乎噙着笑意,但再一看,却仍旧面无表情。
“犬女区区,资质驽钝,花卿谬赞了。”
花询接过话道:“在花大家面前敢自称才貌好的世间应是屈指可数。花询自诩聪慧,但也并非目中无人。见过了解语,听这样的话,岂不是羞杀我了?”
“县主自薄了。”花渡站起身,对花君侯略点头道,“花渡疲倦,先行告退。”
花君侯也起身,对她道:“就让询儿带花卿去休息罢。”
“有劳县主。”花渡转头对花询道了谢。
花询不解其意,面含微笑,跟着出门,回头看了一眼花君侯。看见花君侯站在堂中,绛色曲裾深衣衬得他威严而沉重。
收回目光,快步赶上花渡,与之并肩而行。
穿过游廊,俩人一时无话。花询不料她一言不发,顿觉有些尴尬,便主动找来话题与她交谈。
“大家可知花府之名?”
“权贵府深,渡不过一村野人,岂能得闻?”
花询一噎。她只是想借由这花府盛名抛砖引玉,与花渡谈一谈花府冠绝大陈的花卉。岂知花渡竟一句不知,堵得她差点失态。
“大家可爱花草?”花询勉强一笑,“世间花草之盛,我花府虽非魁首,也是一流。不如我带花大家去花园一观……”
“县主。”花渡停下来,“我听闻花府有一株海棠……”她刻意顿了一下,睨视花询,见花询骤然色变,她才笑道,“不知是否真如坊间传言那般奇特?”
“花府海棠慢说是一株,就是十株百株都有,要说奇特,只是比外头开得要好一些,谈不上有什么奇特的。”
花渡莞尔,不再说什么。
回了自己房间,花询不免有些坐立不安。她招来泽兰,说道:“难怪二夫人神色古怪,原来这贵客竟是人间一绝色。宁王寻花解语不知作何事,难不成贪慕花解语的美色?只恐来者不善。”
“花女郎是真漂亮,可咱们主子也不逊她呀。”泽兰宽慰道,“要知宁王为何寻她,这又何难?等郡主来了问问她就是了。”
“哎呀!”花询烦躁道,“你笨!我所虑非是花解语与宁王事!”
“那是什么?”
“你……”花询愁眉苦脸,纠结道,“罢了罢了。暂且先按兵不动,等楚仲辞来再说。”
“诶?安河郡主若来,是不是会赶上主子的及笄礼?”泽兰想起再过十几天,就是花询的及笄礼,正巧楚衍也该到了。
“倒也是。”花询神思恍惚,漫不经心回道。
“对了,泽兰,你快找佩兰铃兰她们俩去将我那株海棠移植过来。动作要快些,千万不要被人看见!”
“主子不是不移海棠么?这么些年了,也不见主子要移,怎么今日反而要移它?”泽兰不明所以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哎呀我自己去!你快给我准备好,速度快些!”花询坐不住,觉得这件事交给泽兰她们她不放心,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
10.乌鸦表姐
楚衍的车架来得不早不晚,刚巧在正月十五到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相比起九年前少年时候的小郡主,如今的楚衍看起来更加出色,出落得婷婷袅袅,端庄优雅,自有大家风度。这回又不是奉天子的旨意作为天使前来,而是轻车便装,排场不大,只带了四五个随从。她与花询在这九年之间互相通信,引为闺中密友,楚衍前来,花询自然早早就起来迎接。倒是花渡,竟然也与她一起站在门外等候。
花询与花渡这些日子或多或少有相处,说不上熟稔可称知己,但说话也没有那么生熟了。这得归功与花询已经一年未曾做梦,花渡来了那夜,竟然又梦见了梦中白衣女子。虽然她醒来全然忘记了梦见了什么。不过这让花询莫名对花渡有了好感。
花渡这人看似冷清,但是其实还算不错,只要不过问她那株海棠的事,花询就觉得一切都好。花渡站在她身边时,花询收敛了心思,特意让了让身边的位置,笑道:“解语也起得这么早来迎接郡主吗?”
“县主昨夜未安眠,今日还能起得这么早,难能可贵。”花渡颔首,声音清冷却听得出温柔来。
“你怎么知道我昨夜未安眠?”花询奇怪道。昨夜小雨,她怕海棠花被雨淋伤,把海棠花抱入房间,搁置在桌上,却忽然好奇心起,反复看,一时入迷,竟然一夜未眠。
花渡抿了抿唇,似乎带出了笑意:“县主脸色疲倦,料想是没有休息好。”
花询摸了一下脸,讪讪道:“是么?”
花渡莞尔。
是时,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花府门前。
楚衍下了车,花询受命花君侯作为花府代表,迎上前去。场面上的官文是要打的,再者说,楚衍是宁王之女,宁王与花府的渊源可不是一句世交那么简单,多是有姻亲结合。花询出身世家,自然懂得礼数。楚衍比她年长,且爵位高于她,她先行了一礼,面上作色道:“询见过安河郡主。”
楚衍一身玄黑窄袖裙裾,英姿飒爽,将发以轻冠束起,嘴角含笑,威仪端庄。她脚方落地还未开口,打身后一声娇滴滴的女声传来:“哎哟,人家虽然是个弱女子,无名无份无官无爵,但这堂堂花府,媚于显贵……”一红衣女子自后一辆马车出来,口中讥讽道,“无视亲族,这只怕大为不妥罢?”
花询起身抬头看她。此女唇红齿白,端得美艳如妖,眼尾微长,饰之以红粉,更添媚态。青丝飘散,轻盈下车,站于楚衍身旁,略显慵懒之态。[]嘴角微笑,眸色潋滟,红衣翩翩,腰细若束,环佩琳琅,顾盼生姿。
一直在花询身后默不作声的花渡神色却一凝。
女子之言甚是无礼刺耳,花询却也不恼,俯身恭敬行礼道:“怠慢贵客,此乃失礼,我之过也。”待站直了,再问,“不知贵客是……”
楚衍面色有些古怪,咳嗽了一声道:“阿询,这位是……”
她正要解释,又被女子打断:“我算什么贵客?这里的贵客只有咱们安河郡主楚仲辞一人!我不过是听闻这花府有一人,甚爱海棠,其起居卧坐,恋海棠如痴。我行走四海,未尝见识过,特地前来看看,这人是不是真傻成痴!”
花询有些脸红。她只是对那株海棠花上心了一点点而已,怎么就变成了恋棠痴人?涉及此私密之事,花询一时间着了道,不知该说些什么,鬼使神差地回头去看花渡,见花渡垂眸冷色,望着女子,好似不喜她这作派。
“简直是无礼!”即使是温和宽容如楚衍,也不禁面色不悦,直接呵斥。
楚衍见花询窘迫,安慰道:“她有何资格说你?花府世代养护花草,爱花不过是理所应当的,有何可笑?”又鄙夷道,“某些人不识花草之美,无恋尘之心,只有一张利嘴,戕伐攻奸,倒是可笑。”
“自诩为君子的楚仲辞,也会以舌相争,恐怕这是自打脸面。我一小女子,无权无势的,没脸没皮算什么?”女子嗤笑道,“反正我再不知礼数,那也是我自由,而你楚仲辞,啧啧,可是宁王府的脸面啊。”
“你!”楚衍皱眉。
“客人不言名姓,不说字号,难不成是无名无姓?”花渡走到花询身边,柔声疑问,却是替花询解了围。
女子不知缘何,脸色一僵,气焰顿时萎了。只是仍由逞强,弱了三分气势道:“这位女郎,你站在此处也许久了,一不曾见礼,二也未曾道出名姓来,怎么,难道你的名字是见不得人的么?”
花询欲言,却被花渡拦住:“我不见礼,只是因为你还不足以让我自降身份,我怕你受之不起。至于名姓――我名花渡,字解语。”
女子听得这话,脸色一变,也不知是怒是惊,但花询倒是从她脸上看出一分畏惧来。
女子安静了,一旁的楚衍却上前对花渡见了礼:“花大家,宁王府楚衍楚仲辞有礼。”
花询一惊,堂堂宁王之女,安河郡主竟然也要向花渡行礼,这花渡是什么来历?
“郡主起来罢。”花渡温声,虚扶起她,“郡主舟车劳顿了。”
“仲辞受父亲命来拜见花大家,自然不敢耽搁,这正是春日,一路花开,美景丰盛,哪里劳顿呢。”楚衍笑道,对花渡执礼甚恭。
“诸位都辛苦了,里边请,且让询为二位接风洗尘。”花询睨了一眼那女子,笑道,“客人虽不说名姓,但来者是客,为了不使花府名声堕毁,不敢怠慢。”
“诶,慢着!”女子又恢复了方才气盛,只是对花渡似有防备,她傲然道,“你们不知我姓名怎么能行呢?听好,我,姓花……”
花询才听姓“花”暗暗吃惊,这先来一个花渡,神秘非常,又来一个姓花的,这是要做什么?在花府来个“百花聚会”么?
“名岸,”花岸停了一会儿,觑了一眼花渡,“字无涯。”
“……”花询强忍住笑,“‘回头是岸,苦海无涯’,好名字。”
花岸挑眉道:“未必不是,‘难抵彼岸,苦海无涯’。”
“郡主前来府上,带的宠物不是喜鹊,竟然是乌鸦。”花渡面无表情道,“甚妙。”
“是无涯!是无涯!”花岸瞪眼道,“还有,我不是跟楚仲辞来的,我是受花府主之邀来的!”
花询听得糊涂,花渡受宁王邀而来花府,花岸受花君侯邀而来花府,这花府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闹了,一下子来了三个贵客。此番先按下不表,她请楚衍几人入内。
花君侯得知楚衍一行已经到来,穿戴齐整,立于堂下。楚衍算起来是花君侯之晚辈,且花君侯爵高楚衍,他自然不必亲自出迎。身为花府主,他还是该迎接一下楚衍,见楚衍一行人进来,花君侯不由露出笑意来。
“叔父!”突然一女子奔来,口呼叔父,花君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红衣女子不知何人,但看她妖媚艳丽,有惑人之姿,暗不知此人何人。
花询不防备看花岸向花君侯扑去,也当场吓住。然后便见花君侯受惊之色,满脸茫然道:“你是何人?”
花询心生疑惑。
接着花岸扯住了花君侯的袖子,似恼似嗔,一袖拂过君侯之面,娇声道:“叔父!我是岸儿啊!你前些日子才写信要我来,你忘了么!”
花君侯忽然一改茫然,木着脸,颔首道:“是无涯啊。”
“见过君侯。”楚衍行礼。
“见过父亲。”花询迟疑道。
“郡主辛苦了,”花君侯道,“请郡主稍事休息,让询儿为郡主与无涯设宴接风。”
“谢君侯。”楚衍道谢,对拉着花君侯袖子的花岸面露不屑。
“郡主想必是见过花卿了,老夫也不必多讲,耽搁几位休息。”花君侯转头对花岸道,“无涯,你正巧来了,过些日子,你表妹要及笄礼,你可来观礼。还有郡主与花卿,还请赏脸驾临。”
“自然。”花渡点了点头。
“太守有事找老夫前去商议,老夫安排好了,你们自便。”花君侯对花询道,“好好招待贵客。”
“是,父亲。”花询应下。
花君侯仍由是呆滞着神色,缓缓点头,然后带着随从便出门去了。
“表妹啊,”花岸笑眯眯道,“你就要成年了,也不知是不是许了人家。”
花询再次去看花渡,耳边依稀听见那句:“十七岁,我来娶你。”
花渡见她看来,眸光微动。
两次莫名其妙的回头让花询有些糊涂。她见花渡的神色更是不知何意。
“还不曾许人。”花询说道,“无涯表姐尚且未定亲,身为表妹怎敢先许?”
“你怎么知道我未定亲?”花岸戏谑道。
“难道表姐真定亲了?恭喜恭喜!”花询故作惊讶道。
“胡说八道!”花岸啐她,“哪有女儿家把婚姻挂嘴边的!好不知羞!”
“可不是某表姐先提的么?”楚衍冷笑。
花询心里还装着事,也不好一直耽搁几位休息,忙道:“还是先去院子看看罢,你们先休息过,晚上再替你们接风。”
花岸抱臂轻蔑道:“我家表妹都没说什么,要你多嘴!”抬首挺胸先走了。
“文雅花家出了这位,真是……”话说一半,楚衍估计花询面子,也没说什么,跟着走出去了。
花询哭笑不得,楚衍一个王宫深府的女子,今日活生生被那不知来头的表姐气得不顾体面。
“县主要及笄,也到了该许婚的年纪了。”冷眼旁观的花渡和花询走在一起,倏然开口道。
11.卿今何岁
俩人走得很近,闻着她身上的香味,花询才记起来,这是海棠花香。她一时恍惚,总觉得自己在哪也见过花渡,胡思乱想中,耳边低声轻语:“县主可有心仪之人?”
花询脸色微变,脸红起来。全当没听到这句话,加快了脚步,追上楚衍和花岸。
落在身后的花渡微微一笑,满目温柔。
四人路过的花询的院子,花岸突发奇想想先去看看。
别人是不敢做客在主人家,提出要去女儿家闺房的。但花岸是花询的表姐,楚衍算得上是多年知交,只有一个花渡。花渡是女子,几人同行,一起去也无妨。花询不好拒绝,只得带着三人转去自己的院子。
才到院门,花渡抬头便见那匾额上四个大字――镜花水月。她愣了一愣,那四个字模模糊糊间还可见金光闪耀。
“啊――”花岸突然像撞到了什么,后退了一步,脸色惊恐得看着那四个字,又觉害怕退了两步。
“怎么了?”走在前头引路的花询和楚衍回过头来。
花岸一脸苍白,看看匾额,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花渡,咽了口口水。
“我还是回去休息罢,我觉得我现在有点头晕……对!我身体不适!我想回去休息!”花岸嚷嚷道。
花询无奈,只能喊来佩兰,带花岸去休息。
楚衍也觉得此时不好逗留,便也跟着告辞了。
“那仲辞先去休息罢。解语……”花询犹豫了一下。
“我与郡主还有些话说,郡主可让我叨唠片刻?”花渡对楚衍道。
“欢迎之至。”
花询看几人相携离开,心中狐疑,抬头去看匾额,自言自语道:“奇怪,不是要进来看看么,怎么连门也不进?”
楚衍将花渡请到房间内,俩人说了什么,无从知晓,只知道花渡出来后楚衍便一脸阴沉,关着门闭门谢客,自称身体不适。
接风宴花君侯并没有出现,说是几个年纪相等的小辈在一起交流,他一介老夫就不必参合了。花询今年也成年了,招待几位女客都有礼数,何况几个人和花询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按照规矩来办就是了。
宴会上,花询以茶代酒,举杯敬楚衍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当以酒庆贺,但仲辞舟车,饮酒不便,我以花茶代酒相敬。”
楚衍跟着举杯,笑道:“我知花府花茶之名,十里也闻得其香。(.无弹窗广告)我来是客,当是客随主便,得幸一品名茶,承情。”
花岸手抓一把瓜子,斜眼看着低头品茗的花渡,嘴里磕着瓜子出神。
“不知仲辞与解语要何时启程回宫?”搁置下杯子,花询文道,“若肯多在府中多住些时日,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归期尚未定,解语说要在花郡留些时日,有要事要办。我理当伴随左右。”楚衍正襟危坐道。
“哦?”花询勾起好奇来。花渡有要事要办,是何要是?楚仲辞要伴随左右,看样子花渡甚是重要……虽然好奇,但花询知道,有些话不能问,即使要问,也该私底下探听,她识趣道,“想来也能在府上住些时日。如此甚好,我与仲辞许久不见了,有好些话想说。而且我之前还未带解语出城踏青过,花城虽小,但有名山胜水,也算得上是清秀;城中闹市,不如王宫都城繁华,但正直春日,勉强有些许看头。若得空闲,约诸位前去踏青赏春,如何?”
“好。”花渡道,“听闻郡主往年来过花城?”
“正是。”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岂不是辜负了花城美景?”花渡看了一眼花询,缓声道,“今年花开得好,有县主作陪,郡主可随之一行。”
“这花城除了花就是花,有什么好看的。”花岸吐掉瓜子皮,不屑道,“万花入花府,要看花还去什么城外,在家里看不就好了!费那些事!”
花询摇摇头道:“花府的花再好,也是花匠栽培出来的,不能同山野自然的花草比拟。若真要比,也少了一份傲气。”
“要说傲气的花,府上不是没有啊。”花岸又磕了粒瓜子,话里带着尖酸刻薄的语气,“那株海棠可不就是?”
花询才听半截就料到她要说什么了。也不知这一个两个姓花的怎么就盯上她的海棠花了。
“表姐若喜欢海棠,后园任海棠花任你选。”花询微笑,“就是全部要走,也无不可啊。”
“切,”花岸懒懒往后靠,啐道,“哪个像你一样,恋棠成痴!”
“你怎么就那么在意阿询喜欢海棠呢?”楚衍怪道,“文人圣贤自有爱好,有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武帝爱桃花,人各有所好,如何阿询偏爱海棠,你就三番两次讥讽嘲笑?”
“她不过是嫉妒罢了。”端起茶碗,花渡轻轻抿了一口,“何足为奇?”
“哪个嫉妒了!”花岸起身,怒目而视。
花询身体微微前倾,面上仍含着笑:“诶,请坐请坐。”她抬手往下压了压,“让表姐见笑了。那海棠自我出生伴我至今,十数年的感情,我甚是在意。”
花渡端茶的手缓缓放下,她的目光落在轻轻漾开的水面上。
“这也不算什么雅好。若是表姐真想看,可移步小院,一同赏鉴。”
楚衍静静看着花岸,嘴角勾出讥笑。
她可记得,花岸要进花询院子的时候,一脸惊恐的模样。
“……改日有机会再去罢。”花岸哑口无言,只得搪塞道。
花询端起茶,掩面作势饮了一口,笑意消散。
再放下来,她又满脸笑容,请酒劝食。
夜至三更,楚衍和花询俩人坐于水榭亭中。
月色清冷,亭子立于水池中央,水光映月影,波光粼粼。有流水潺潺之声,亭子八面有纱帘挡风,池中锦鲤遨游,沙石澄清可见,四周寂静,远处桃花纷飞。亭中烛火通明,石凳铺了软垫,石桌摆着一个小火炉,上边架着酒壶腾腾冒着白气,还有一盘黑白棋子对垒分明的棋局。
花询捏着黑子,落在纵横网列的棋盘上,一边看着旁边的小炉。
“……仲辞此次来,究竟是为何呢?”
楚衍将白子下了,头也不抬道:“你道我为何而来?”
“你不是说,来接花解语的么?”
“我就是来接花解语的。”
紧跟着黑子拦路:“真是单纯来接花解语的也就罢了,我虽然与你相处不甚长久,可花府与宁王府同气连枝,你我又书信往来九载余,外边更是有闻你的事,别人说单纯奉父王之命前来我尚信三分……”
“我你就不信?”
“不信。”花询把玩着手心里的棋子,抬眼看她,笑道。
“我十年前见你,那时你尚年少,六岁稚龄,才智出众。”楚衍的白子已经解围,“我惊讶这花海草地,金玉奢靡的侯府世家,竟然出了你这等聪慧之人……”
“所以你觉得我会成为未来花家家主么?”收拢五指,握成拳。花询似笑非笑,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可你别忘了,阿稚今年已经十二岁,我今年十六了。”
一片静默。
寒风吹来,纱帘纷飞。
有岸上桃花飘落,被风扬起卷来,落在亭檐。
“咕噜咕噜。”
楚衍伸手提起酒壶,倾倒满一杯酒,递给花询:“我今年二十了。”
花询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冒着热气的桃花酿上,有片刻失神。
“在我来花城之前,陛下宣我进宫,问了我一句话。”楚衍端起酒杯,低头轻轻吹了吹热气。
花询回过神来,借着饮酒掩饰脸上的神情:“陛下问了什么?”
楚衍顿了顿,平静道:“陛下问我,‘卿今何岁?’”
卿今何岁。
按照大陈律例,女子最迟,二十成婚。
外边风吹得温柔了些,但寒气却渗骨的冷。今日算来也才一月中旬,这风再温柔仍是刮骨刀刃,冷气窜入后背,花询松了松拳,空着的手拉了拉狐裘,她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来,雾气随即消散在冷风中。
“不知郡马都尉是哪位世家公子,可有我一半聪明?”
楚衍闷笑,仰头喝光杯里的酒。酒入咽喉,温暖半晌,在腹里团团烧了起来,热了她的脸。
“不及你。”
“那可有花解语一半美貌?”
“岂有将男子与女子比的道理?比不得!”
“若真比起来呢?”
“不如她。”
花询也满饮一盅,哼笑道:“可有你韬略万分之一?”
“唔……呵呵呵呵……”楚衍摇了摇头,再斟一杯酒,“也不如我。”
“那仲辞要嫁么?”
楚衍停了手,和花询对视良久。
她忽然放纵大笑,看着花询的眼睛,一手举杯,一手慢慢把棋盘上的棋子扫落在地:“阿询说笑,我年已二十,岂有不嫁之理?”黑白棋子啪啪啪砸落在地上,宛若碎玉声响,一颗颗跳向不知何处。
花询耳听她的笑声和棋子噼啪声,微微一笑,举杯与楚衍相碰:“花询年已十六,将要及笄,已为成人,府中大小事,过问一二是为父侯担忧。阿稚年十二,尚且还小,又是君子,不该沾染花草农事,学女儿家。”她喝下酒,亮了杯底,“况且,仲辞是我知交,宁王府与花府,尚有缘分。”
“天色不早了,阿询早些休息罢。”楚衍放下杯子,起身道。
花询也站起来,对她道:“今夜寒冷,仲辞需要奴婢暖床么?”
12.为君取字
“不必了。”楚衍拢好披风,提起灯笼,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风卷纱帘,花询走到亭口,屋檐那瓣桃花被风吹下,她伸手接住。
“今年桃花开得好了,可惜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宠。要想花开永不凋谢,还是得靠花府栽培。”她合上手心,走出亭外,到桃花树下,看着满地的桃花瓣,俯身将手心的花瓣放在地上,与一地桃花做伴。
“表妹深夜不睡,在这里捡花瓣玩呢?”
花询一惊,循声看去,花岸负手从桃林之中走出来,红衣轻灵,嘴角含笑。
“表姐怎么也还不睡?”花询换上笑容,站在原地等花岸靠近。
“我觉这月色正好,想说半夜不能做个‘采花贼’,看看表妹心肝疼爱的海棠。没想到迷路走到这,看见楚仲辞与表妹俩人煮酒弈棋好不快活,便怕打搅。”花岸近前来,月光镀在她脸上,投下半面光影,妖媚之极。
不想她早就来了,还躲了那么久。花询愣住,问道:“表姐听见了?”
“听见什么?”花岸面向亭子而立,笑吟吟道,“这离亭子那么远,你二人谈话如此小声,我能听见什么……倒是表妹这么心虚干什么?两个人躲在这讲什么私密之事不能叫人听见?莫不是表妹想当楚仲辞宠姬么?”
花询蹙眉,心中甚是不喜花岸这张嘴,便不答话。
“坐天下的楚氏,皇族公子,竟然个个以私养男宠为好,王亲贵女,自养女姬,宠爱尤甚,外称姐妹,内为夫妻。”花岸回过头来,勾起嘴角讥笑道,“世人多爱同性,并以之为荣耀,炫之以富贵,我还劝表妹不要和楚仲辞夜会,除非表妹真想攀就宁王高枝。”
“表姐!”花询不悦,冷眼看她,“仲辞与表姐没有私怨,表姐私下说她人之事,这不好罢?又不是所有姓楚的都有此癖好,纵使有,与世人何干?与表姐何妨?喜爱男宠女宠,都是她人自好,纵使我与仲辞真有什么,我也不觉得那是龌龊!你无立场无资格置喙!”
“哟?没想到咱表妹竟然这么通透?”花岸赞赏道,“不愧是……”她忽然顿住,改口道,“表妹真心不厌?”
花询迟疑了一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她道:“那是他人抉择,不是我,我虽不喜,但是不厌。”
月躲云后,云遮明月。花岸转过脸来,叹道:“不想表妹也是一个痴人。”
这倒让花询不知花岸那句“痴人”说的到底是何意。
“表姐究竟是何人呢?”花询凝望她,“十年前花朝节,表姐来寻花签不见,十年后又来上门,这回寻的是什么?”
花岸露出惊讶的表情。月亮又出来了,照亮了花询脸上的冷意。
“咯咯咯咯……”花岸捂嘴欢笑,笑得前俯后仰,“表妹是怎么认出我的?十年之前你不过六岁,还记得住我?”
“不管表姐寻的是什么,我只想说,但有可给的,我能给便赠送也无妨。可有一样,表姐要是伤我家人与仲辞,我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表姐。”花询走过与她擦肩,笑着道,然后往院子里走。
“诶,那我若要的是那株海棠呢?”花岸在身后道。
花询停了一下,回头道:“花乌鸦你做梦!”快步离开。
花岸气得跳脚:“乌鸦你大爷!我是无涯!”
她看不见花询身影之后,才气冲冲到花渡的院子,一点也不管半夜三更花渡是不是已经睡下了。上前就野蛮地敲门:“花解语,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还没睡!开门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花渡一身白衣常服,站在门口,面无表情道:“花岸,你作什么?”
花岸的气势顿消。她往里面张望道:“你还真没睡啊……干什么呢?”
“你是来寻死的么?”花渡转身往里面走,坐到桌边,讲方才看一半的竹简合上,搁置在一旁。
“……我巴不得升仙得道万万岁,寻什么死?我是来跟你告状的!”关上门,花岸腆着脸坐到花渡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告什么状?”
“花询她欺负我!”花岸嚷嚷道。
花渡睨了她一眼,不为所动,端起茶碗喝茶:“所以呢?”
“……”花岸噎住,她不甘心道,“她欺负我,你不给我一个说法吗?”
“我要怎么给你说法?”花渡道,“欺负你又如何?我又与你不熟。”
“你――”花岸气得咬牙,“神仙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放下茶碗,花渡淡淡道:“你连东西都不是。”
“不是,你们当神仙的都这么无耻吗?花解语,你就是一个伪君子!”花岸气急败坏道,“当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的时候那么敬重你,你竟然这么对我!”
“我如何待你?”花渡似笑非笑道,“是谁答应我得到花签之后,永远不会来花府打搅我?又是谁,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还敢占便宜,自称表姐的?”
“好!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放任花询这么胡作非为啊!你要是不管,那我只能自己动手欺负回来了!”
花渡挑眉:“无涯,你修道修仙,难道没有修心么?”
“说起这事,”花岸哼道,“你给花询写的那几个字,还真是漂亮。我说,你对她那么好,该不会是惦记上花府地下的东西,才一直这么接近她罢?”
“与你无关。”花渡道,“你既然来了,就给我安生一点。从前种种皆不作数,往后你再做什么,还须三思。”
花岸扭着腰起身往外走,负气道:“反正你我不熟,你管我那么多作甚!你的恩情我记住,赶明儿我得道成仙了,一定给你送份厚厚的大礼来答谢你的大恩大德!”
“还有一事。”
“有话快说!老娘还困呢!又不像你们这群神仙不吃不喝不睡觉!”
花渡轻叹道:“你离楚家人远一点。我替你算的卦,应在楚家人身上。你要知道,你已经有所成了,不出差错,位列仙班,指日可待。”
“知道了。”花岸打了个哈欠,摆摆手。
花渡看着她将门关上,垂眸挡住眼底的淡漠。
漫天梨花纷飞,山崖险峻如刀削磨,高楼孤立山间,叶笛声声迭迭。金色大鸟盘旋在半空之中,鸾皇时而俯冲直下,时而翱翔云端。楼近崖壁,扶栏之外便是悬空,俯视一眼,不尽深渊,极其可怖。清风吹拂,梨花香弥漫在楼台之中,有三三两两只白鸟栖息在树枝上,梨花瓣洒落纷飞。远处有鹰啸,天色湛蓝清秀,流水淙淙,怪石嶙峋,远处可望白雾环绕。
花询扶着栏杆,眺望对崖的梨花如雪,白得干净。她偷偷地回首去看吹叶笛的女人,口中遗憾道:“可惜没有锦囊,把那些谢了的花瓣装起来,还可制成香囊。花香总是要比那些木料的香更得我心一些。”
笛声停下,花渡嘴角含笑,颔首道:“若你想要,太容易。”
见她长袖一挥,花询回头看向梨树,只见所有落在地上的花瓣全浮在空中,仿佛有人将其一片片捡起,贴在半空。
花渡翻手拈诀,花瓣便全都排成行列,飞速融合在一起,又有几道白色雾气飞入其间,两个白色的香囊渐渐成型。
收了手,香囊飞至花询面前。花询拿着两个香囊舒心笑开了眉眼,递给花渡一个:“可真好。在这梦里,我要什么有什么,我真是不想醒了。”
“梦里的东西都是虚幻的,你何必挂念?”花渡摸了摸她的发顶,温柔道,“留不住的,只能讨你片刻欢心,若太执着,那些短暂的欢心,都会变成长久的痛苦。”
花询想了想,说:“此言甚是。”
“你明日就及笄了,可是个大人了。”花渡低眸,眼底似乎有雾气氤氲,“及笄后,就该许婚了。”
花询抬头看她,心里不觉有些伤感。
“你我相识了十年,你看着我一日日变化成长,我已然视你如长姐。可是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何人,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入梦见你。”她的笑意消散,心头有些闷,“你不说我也不问,你说是你是花仙,我信。那些未知的,或者不能懂的,我就权当是我梦中臆想。”
她走到凳子前坐下:“也许是我太孤独了。在花府里,越是聪明越会知道得多,知道得多了,就不肯与那些人为伍。勾心斗角,非我所愿。这真的只是我的梦,梦里有一个美丽又温柔的姐姐,可以去江南漠北,去天涯海角,去我向往的地方。没有杀戮没有私仇,没有讥讽没有谄媚。”长叹一口气,重新带上笑容,“这里太好,我会沉迷……你太好,我会依赖你的。”
“虽不能满足你那些愿望,但是只要在梦里,你要的我都能给。”花渡捏紧了手里的香囊,看着花询道,“只是这些都是假的。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
“我知道。”花询打断她的话,扬起笑,“我那么聪明,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呢?”
一时静默。
“是啊,你那么聪明……”花渡抿了抿唇,眼角带笑,“花询,我给你取一个字好不好?”
“取字?”
“嗯。”花渡点点头,微微一笑,“花询,表字问棠。”
问棠。
花询摩挲着手里的锦囊,心底慢慢地念着这两个字。
“问棠――”忽然眼中滚落眼泪,不知是悲是喜,心间酸涩难喻。她自己吓了一跳,忙擦掉泪水,笑道:“好字,我很喜欢。询花问棠,花询,花问棠……好字,好字!”她反复念着这话,莫名觉得悲喜交加。
13.成人之礼
“可惜字是宗族长辈取的,我都不知梦醒来,我又会被取个什么字。.可你这字实在好,我甚是喜欢,往后你在梦里见我,你就喊我表字。”花询泪中含笑,转头不敢让花渡看见。
“傻姑娘……”花渡低声叹息。
花家大小姐,淮安县主之及笄礼盛大而郑重。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高官权贵都纷纷上门观礼祝贺,不能来的也送上了大礼,更有数百位青年才俊挤着前来见礼。花府一整日门庭若市热闹,随时可见有马车递运珠宝首饰进府,还有平常难见一面的太守公卿,县令诸贵,华服绶带,往来如云。
花府众人忙得脚不沾地,杜鹃、慈姑井然有序得安排事务,花君侯立与堂下与诸位鹤发鸡皮的老者交谈,公子晏则在门口同管家杜仲一起亲迎贵宾。宗祠礼官早就各司其职做好了准备,家庙布置再三确认合礼。
花询坐与东室,静静等待礼仪开始。外边雅乐已经奏起,丝竹音乐,激励昂扬。她望向门口,铃兰、佩兰、泽兰都在门口守着,白蔹、白青则去了家庙。她天还未亮就被唤醒去沐浴,换上了朱红色的锦边缁布衣,梳了两个双鬟髻,穿上采履。
这回正宾请的还是某位女大家,据说其人文名昭昭,贤淑德良。花君侯与君侯夫人上前迎接,君侯夫妇揖礼,请女大家入场。主宾与客人各自就座主宾位及观礼位,君侯夫妇方才就坐主人位。乐再兴,君侯起身道:“今日,小女花询行成人笄礼。诸位能驾临花府,前来观礼,乃小女之幸!老夫甚是感激。”他扫了一眼在场宾客,肃然道,“成人笄礼,是时开始!”
礼官唱道:“请花询入堂拜见诸位宾朋!”
花询听见了,起身往外边走去。
及笄之礼,一笄一赞,赞者为笄者好友或者姐妹,昨日楚仲辞与花无涯俩人为了争执赞者之位争得面红耳赤,好在君侯夫人发话,听闻安河郡主与花询私交甚笃,故请安河郡主为赞者。楚衍和花询都松了一口气,还好赞者不是花岸。
楚衍按照礼制,是该穿襦裙的。她换了一件深色玄黑裙裾,上绣飞凤,郑重庄严,先入堂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然后花询从东室走出来,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之后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楚衍为其梳好头,再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这时花询的目光落在了与花岸并坐在一起的花渡。她认真地看着花询跪坐着,眸光微动,仿佛里头盛了很多的话,又似乎只是单纯遵守礼法而已。[]
宾盥之后花询转向东正坐;礼官奉上罗帕和发笄,正宾走到花询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跪坐为她梳头加笄,再起身回到原位。楚衍为她象征性地正笄。做完这些,花询起身,宾向花询行礼祝贺。
依礼,花询回到东房,楚衍从礼官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趁那些礼官不备,花询叹道:“这真是折腾。我原以为之前那些礼数已经够烦的了,没想到这笄礼更是麻烦。”
“嘘。”楚衍作色道,“人生也就一次笄礼,你辛苦一些便过去了。”
哪有这么容易。
初加、二加、三加……一拜、二拜、三拜……置醴、醮子……
花询晕头转向地起起拜拜,又是持酒涂唇,又是吃一点饭,跪起又拜……
总算到了字笄了。正宾起身下至堂中面向东,君侯起身下来面向西。女大家为花询取字,念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问棠甫。”
花询一愣,“问棠”这字为何她总觉得意料之中,又有意料之外的惊喜感?这迟疑了一分,正宾见她不答话,皱起了眉。楚衍努力给她使眼色。
花询回过神来,答道:“问棠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向女大家行礼。正宾回礼复位。
楚衍松了一口气,花渡收回了捏诀的手。
之后也没有出什么大事,顺利地完成了礼仪。
花询回了房,累倒在榻上,直叹道:“不想这世间礼仪之繁复,由是可观。”
“这才只是笄礼罢了。”楚衍跟了进来,坐到花询身边,含笑道:“往后还有婚礼,更是繁琐复杂。”
“哎呀,”花询揉了揉额角,“好在有仲辞帮衬,险些出错。”
“可不是嘛!”
听着声音,花询扶额无力。
果然,花岸走了进来,讥笑道:“那么大的人了,还能半路失神,魂魄神游到天上去了?”
花渡进来,听到这话,说道:“若让无涯你也走一遍这些礼数,只怕你要错误百出,惹人笑话了。”
“……”花岸怒目而视,欲辩又不敢。
“花无涯你及笄时难道没有按照此礼来走吗?”楚衍疑惑道。
“谁说没有!”花岸嗤笑道,“只是我不像我家问棠表妹,如此隆重。”
花询坐起身,苦笑道:“隆重是隆重,累坏了我。”
“而今问棠也是大人了,堂堂淮安县主,只怕往后来提亲的要踏破门槛了。我方才见那些人,个个盯着问棠移不开眼。”楚衍感慨道。
花询摇头道:“一群纨绔,皆祖上蒙荫,我未来的夫婿若都是来的那些公子们,我只怕要哭死。”
“公子们舍得出手,你看那些礼物,都快堆积成山了。”花岸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瓜子,又开始磕起来,“叔父好歹也是个君侯,要是一般人也就罢了,表妹你自然有得挑选,不必担心这些。”
难得听花岸一句好话。花询促狭一笑:“那些人送什么都和我没关系,就是你们这几位,可有什么大礼?没有礼物我可不依。”
花岸吐掉瓜子皮,爽快得从袖笼里掏出一块木牌子,小小个,上面还浮雕着神秘的花纹。扔到花询怀里,她倚靠在门边,懒懒道:“你们花府金银珠宝稀罕玩意儿要什么有什么,我刚看了一眼送礼的单子,哟呵,怪吓人的!这玩意儿留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用,你拿着玩罢,权当佩饰。”
花询接住,翻看了一下牌子,挺好看的,那手艺也不像是普通匠人雕刻的。她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谢谢表姐!”
“什么破木牌子,你也送得出手!”楚衍与花岸像是八字不对盘,就连送个礼物都贬低两句才开心,“你再穷酸,送个金的银的不比这好?”
“诶我说楚仲辞你什么意思?”花岸嘴里还不停磕着瓜子,“那些个庸俗的破铜烂铁怎么能拿来和我这块牌子比?你就是有眼无珠!”
花询笑道:“仲辞你别急,我看这木料不是凡品,纹饰也好看,表姐一番心意比什么都贵重。我倒是不稀罕别的,这牌子我很喜欢,定然会贴身带着。”
“无涯送的,是好东西。”花渡冷不丁出声。
花询看向她。
“就是,你们学富五车的花大家都说了,这是个好东西。眼瞎!”
花询仔细看了看牌子,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它不是普通木材。
“这木牌又叫‘长生牌’,戴在身上,能够延年益寿,甚至可以挡灾。”花渡解释道,“木生昆仑,千年一树,一树一木,价值连城。虽只有一寸大小,但世间难寻,是个好东西。”她转头去看花岸,勾起笑,“看来这声表姐没白喊。”
“那是自然。”花岸站直了身体,脸上写满了得意。
楚衍对花岸刮目相看,当即道:“是我无知。”她对花询道,“看来我才是一个俗人。我送的礼物归了府库,你晚上可以去看看。”
“多谢仲辞。”花询说完,看向花渡,笑吟吟道,“解语两袖清风,是要送我什么?”
花渡两袖空空,确实看起来不像有带礼物的样子。她微微一笑,说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花询眼睛一转,笑嘻嘻道,“我要天星皓月,我要九州流水,我要时光停滞,我要冬雷夏雪,你能送么?”
花渡摇摇头道:“不能。”
“诶――”花询咯咯笑道,“那你又何来此问呢?”
花岸在旁边笑得开怀。
“除此之外呢?”花渡也不闹,又问。
突然想起了那株海棠,花询脱口而出道:“那我要府中那株永不开花的海棠开花呢?”
花岸脸色一变。她的笑声戛然而止,望着花渡。
花渡眼底眸光一滞,随即轻笑道:“你还真是个痴人,那么执着那株海棠。”
“我只是说个玩笑罢了。”见气氛有些不对,花询改口道,“解语送我什么都好,我都喜欢。”
花渡颔首,一翻手,空荡荡的手心不知怎么突然多出了一个香囊,白色,上绣梨花,针线缜密精致,巧夺天工。递到花询面前,她道:“这是我做的香囊,就赠予你了。”
花询接过来,爱不释手。抬头要道谢,却见花渡与花岸出门去了。
“花乌鸦怎么怪怪的。”楚衍皱眉道,“自一开始就惦记着你的海棠花。”
“嗯?仲辞,你怎么光说我表姐啊,解语不也奇怪?”花询不以为意道,“这俩人也不知为什么对海棠花那么感兴趣,我宝贝那株海棠是因为她万年不开花!”
“解语那能一样吗?”楚衍捏了捏她的脸,“什么是大家风度,那就是大家风度。海棠花你那么宝贝,她不是那种夺人所好的人。”她自言自语道,“倒是花乌鸦,究竟为什么那么感兴趣……”
花询一想到刚才花渡的神色,不由怔住。
14.卦名无妄
及笄礼过后,不久便是一年一度的花城节日――花朝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多年前楚衍来花府时,因为要及时回去复命,没来得及赶上,今年巧了无公事,正是春光大好时节,几个人约好,要去踏青游玩。
花询早早起床,铃兰伺候她洗漱完毕,佩兰为她更衣。还没出门,花岸就先过来了。
花岸迈步进门,调笑道:“咱们淮安县主可谓是早起晚睡,忙了这么些日子,竟然还起得来。”
“表姐用过饭了吗?”花询系好外衣,笑道,“看样子是没有,走罢,一块到前厅用餐。”
“说得好像我就是为了蹭表妹一顿饭才来的。”花岸跟着花询走,在她身边和她并行,“我是来问你,今日可要去当花官主祭?”
花询背着手走得有些慢,说道:“表姐还想盗花签么?”
“我要那花签干什么!”
“我如何知道?”花询转过游廊,“我可一直记得表姐和我相见时是怎样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甚是难忘。”
“嘁。”花岸不屑道,“太聪明的人活不长久。”
“有表姐给我的长生木,我怕什么。好了,我知道表姐是想问我晚上能不能陪你们花市,这个嘛,自然是可以的。府上母亲祭祀,我可以陪你们玩一整天。”花询狡黠一笑,“我可不会放过花市那些糕点,每年就盼着这个时候,才能吃上各种美味的糕点了。”
俩人说笑间进内室,花渡与楚衍正坐着说话,见二人进来,停下了交谈。
“你们在聊什么呢?”花询坐在花渡身边,花岸则坐在楚衍与花询中间。
“问棠来了,我正和解语谈这次花朝节呢。”楚衍笑道。
仆人们开始上菜。
“哦?”花询撑着脸,笑着道,“花朝节是我们花城年节盛事,你们赶巧了,这天可好玩了,什么东西都有。花市上卖了很多吃的,还有好些个花酒……”
“花酒?”楚衍似乎来了兴致。
“是啊。我知城中有一酒馆的桃花酿与女儿红冠绝州府,今日要赶巧了,说不定能买到一坛呢。”
“哦?”花岸惊喜道,“花解语,你可听见了,有冠绝州府的佳酿呢!也不知与你一比,谁更高一筹呢……”
“解语会酿酒?”花询惊讶道,“我却是不知。”
“花乌鸦你怎么就知道这么多?你什么时候和解语这么熟稔了?”楚衍奇怪道。[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呸!无涯无涯!什么乌鸦!”花岸怒目而视。
“去试试便知了。”花渡对花询柔声道,“先用饭罢。”
食不言寝不语,几人安静用完了早饭。
饭后,花岸便缠着花询要去买酒。
“这时天还早呢,这酒馆开张在夜市,你就算现在去,也买不着啊。”花询无奈摊手道。
“等着就是。”花渡道。
“既然时光甚早,不如咱们还是按照前言而行。问棠不是要带我们去踏青么?”楚衍道,“花城美景先领略,再饮花城美酒,岂不痛快?”
“仲辞说得是。”花询看向花渡,心里有所迟疑,问道,“解语可要与我们一同去?美景少了美人,倒是可惜。”
花渡仍旧白衣系着轻裘,她眸中温柔,缓缓颔首:“是可惜。我若不能去赏美景,陪美人,确实可惜。”
花询本说的美人是花渡,不想花渡却说是陪几个美人前往。虽是对几人说的,但花渡看着花询,眸底的认真,叫花询有些脸红心跳。自己只是玩笑挑逗,却先认了输。羞赧于花渡这样的话,花询暗啐自己胡说八道。
几人刚好要出发,至门前,却遇见了公子晏。
“阿稚见过诸位姐姐。”十二岁文弱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生得一副好皮囊,翩翩风度,令人徒生好感。
花询脸一沉,不悦道:“阿稚不伴章先生左右,何故在此?”
花晏抬了抬眼皮子,不温不火道:“先生与父亲谈书,让阿稚同姐姐出去玩耍。”
不知缘由,花询很是不喜这个少年。也许是因为其母媚宠,又或者自小都不喜她,很难对少年语气温和。
“阿稚,你姐姐正好要和我们出去踏青呢,既然是先生让你陪我们,就一起来罢。”楚衍将花询的脸色看了个明白,可她总要做些表面文章的,不好叫外人以为花询嫉妒幼弟,难容幼弟。
花询睨了一眼花晏,笑得温婉:“好巧我们要出去,你就一起来罢。”转头唤来管家杜仲,“给我们备马。”
“阿稚,你会骑马罢?”花询微笑道。
花晏行了礼:“会一些。”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骑着马出门踏青去了。
花城山。
初雪消融,绿野青青,旅人者,有老有少,男女偕行。小路泥土散发着新鲜的芬芳,野花在两道旁盛开,还有枝头鸟叫,叽叽喳喳。晨光细微撒在大地,万物复苏,百花盛开,信马由缰而行,可见路人们脸上都带着喜气的笑。
花询扯着缰绳,本是与楚衍并列,先与花渡、花晏与花岸前。可花岸偏要赶上来,小路窄窄,三人难以成行,花询只能慢慢放缓了速度落在楚衍与花岸身后。
楚衍扫了花岸一眼,拉着缰绳也放慢了,又变回与花询同行。
花岸跟着放慢速度,再次变成三人同行。
花询明白了花岸是故意要和楚衍作对,于是一扯缰绳,让出位置,与花渡并行。
见花询与花渡走一起了,楚衍睨了花岸一眼,花岸回之挑衅。楚衍一抖缰绳,扬鞭一喝:“驾!”冲了出去,花岸自然不甘落后,也一抽马后跟了上去。
“这俩人怎么那么爱置气。”花询无奈摇头。
“郡主大人小心!”身后的花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花询微微一僵。她嘴角抽了抽,满是不悦。
花渡偏过头看她神色,微敛了眸,含笑:“问棠也想策马扬鞭,恣意快活一回么?”
“嗯?”花询摇头,“我马术不好,骑得慢些还好,要是快了,那便不行。我怕摔下去。”
花渡的余光瞥了一眼花晏。
“想必问棠心中也在暗恼马术不精,以至于不能摆脱烦恼罢。”
聪明如花询,一听便知其意。她计上心头,嘿嘿笑道:“不知解语马术可精湛?”
“纵然我马术精湛,又能奈何?”
“不如……”花询嘻笑道,“不如解语教我骑马?我也想驰骋平川,恣意飞奔。不知解语你可愿意?”
花渡精致的脸旁在晨光照映下,温柔如水。她浅浅微笑:“有何不可。”
花询勒马停住,要跳下马。
花渡压住她的肩膀,柔声道:“不必这样麻烦。”她轻轻蹬在马镫上,借力一跃,稳稳坐在花询身后,环抱花询,将她纳入自己的怀中,翻手将缰绳捉入掌中,一夹马腹。花询只听到她在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坐稳了。”俩人便冲了出去。
花晏拉住马绳,看着几人远处,脸色阴沉下来。他招来亲随道:“都安排妥当了吗?”
“回公子,人都已经埋伏好了,只等县主落入圈套,必然一击即中!”
“此事若是不成,你们就别回来见我了!”他稚嫩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道,“此天赐良机,合该她花询葬身花城山!”
花朝节来花城山游玩的不少,小路上飞马奔驰倒是少见。有马匹的不是富贵人家,也是权势贵族,前来踏青游玩的哪个不是乘着轿子来?也就只有花询几人这么怠慢春光时节之美艳,尽顾骑马的痛快了。
冷风吹来,吹散了骑马的热意。有轻裘暖身,身后还有一美人拥抱,花询不由感叹此节甚美,美得她无酒先有三分醉。
花渡察觉到花晏并没有跟上来,逐渐放慢了速度。
“怎么了?”花询问。
花渡道:“花晏没有跟上来。”
“没有跟上来?”花询皱眉,感觉不太对劲,“这不像是阿稚的行风。”
花渡回头去看,身后的随从也没有跟上来。再看去路,行人渐渐少了,山高林密,通往山顶之路看起来还有一段距离,而楚衍与花岸不知所踪。花渡停马跳下来,凝神环顾四周。花询也下得马来,她虽觉得不对劲,但也没有想到什么。
“问棠平日不是喜欢花么?”花渡站在树下,对花询招手,“不如替我摘些花来,可好?”
不明所以,花询还是照办。她仔细找了几朵看起来不错的花,闻起来也十分馨香。采了几朵花渡道:“够了。”说罢白袖拂过花面,花瓣片片剥离,飞上半空,又瞬间落了一地。
花询好奇道:“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花渡看见地上的花瓣后,脸色有些怪异。
“是‘无妄卦’。”
“你在卜卦?”花询看看地上的花瓣,凌乱一地,也不知是什么卦象。
“是。”花渡微微颔首。
“什么是‘无妄卦’?”花询又问,“卦象说了什么?”
“象曰: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登高万不能。此卦为异卦,下震上乾相叠。乾为天为刚为健;震为雷为刚为动。动而健,刚阳盛,人心振奋,必有所得,但唯循纯正,不可妄行。卦为三阴,是无妄之灾,也是邑人之灾。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花询一惊:“不可登高,为笼中困鸟,又为邑人之灾……这里邑人不是指县主么?”这是说她有大难,她一深闺女子,怎么会招来大祸临头?
“客大欺主之卦。”花渡道,“虽不知指的是谁,但此事必应你身。”
花询脸色一白。若是真是卦象说的这样,那她岂不是小命不保?这还踏什么青!快把小命给踏没了!
15.惊险遇刺
花询慌忙道:“事已至此,如何是好?”这初次面临危机,花询真慌了手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花渡看着她这样,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莫不是诓我?”花询微微羞恼道。
“卦象并非诓你。”花渡走到马儿旁,翻身上马,伸手对花询道,“只要我在,谁也奈何不了你。”
花询仰头看她。她坐在白马之上,白玉雕琢般的脸被太阳熙和之光染上温柔的颜色,嘴角一抹微笑,宛若春风拂面,令人顿感安心。那样美丽又温柔的白衣女子骑在马上,对她伸手微笑,信心承诺,花询简直要为之倾倒。
将手递给她,天旋地转之中又回到了花渡的怀里。这女人满身的海棠花香浸入肺腑,花询突然有些脸红和紧张。她好像忘了,自己从来没有和别人这般亲近过,即使是铃兰、佩兰、泽兰,即使是一同长大的白家姐妹。可她竟然能安心与花渡同乘一马,浑然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理所应当的自然。
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不禁浮现出来。花询靠着花渡,感觉脸越来越烫,好在冷风吹着,能够消减一些热度,否则她只怕被靠得极近的花渡感觉到。为了转移自己的胡思乱想,花询开口道:“也不知仲辞与我表姐哪去了。”
“她们俩定然无碍的。”
温热的气息在耳廓旁挠了一下,又消失殆尽。
花询不安地缩了缩肩膀。
“解语究竟是何人呢?据我所知,陈国花姓最大的就是花府一家,其次有长安花家,但是解语,我却查不到来历,也看不透身世。既是有大家之名,缘何不为世人所知,连仲辞也只知道解语本事而不知名声。”
花渡眸光轻漾,望着前方,低声道:“问棠不是那种喜欢窥探隐私之人,为何如此好奇我自何来?”
花询一愣。
“你只须知道,我无害于你便是。”
“也是,”花询释然笑道,“初次见面,便觉似曾相识,解语说不定还是我前世故人呢。”
花渡笑意僵在嘴角。她眸光黯淡,不觉沉默了。
“喂――”
“解语!问棠!”
楚衍与花岸赶上来,并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你们怎么往回走也不说一声?”花岸抱怨道,“就算你看这女人不爽,想要为天下除害,也不至于连我一起扔在这山中喂狼啊!”
“诶――”花询见俩人回来汇合,没有损伤,心情大好,跟着调笑道,“若能安葬此风景秀色之地,可也是荣幸之至。”
“此言甚是。”楚衍笑道,“这花城山百花齐放,绿草茵茵,鸟语花香的,真是人间仙境。能够在此老死,真是幸甚!”
花询但笑不语。楚衍心中抱负甚大,这些话听听也就罢了,当不得真。
花渡慢行,淡淡道:“你们可不知,山中豺狼虎豹,危险极了。我们与随从走脱,不宜深入。”
“方才楚仲辞也说了,这地方看着漂亮,但是要是有人在小路上埋伏一支兵马,居高临下万箭齐发,咱们四个人真的就如愿安葬此处了。”花岸看着花渡道。
花渡耳听两旁高林有悉悉索索极为小声的草木折断声,又听见弓弦紧张声,拿着俯身在花询耳边道:“你控着马。”
热气散在耳垂旁,花询脸红,忙点点头,抓住了马绳。
“咻――”
“唰――吭――”
一支箭飞射过来,被警惕着的楚衍抽出随身带着的软剑打翻。
花渡神色一冷,手捏密诀,两旁桃花顷刻飞起,又凌厉落下,宛若下了一场箭雨。两道旁此起彼伏的闷哼与惨叫,还有飞箭破口袭来之声夹杂在一起,混合着马蹄声,听得花询打了个冷颤。
花岸稳稳坐着,悠哉悠哉,像是看一场好戏,根本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箭矢才发了十来支就停了,四周没有什么声音了。花询赶紧驾着马飞快逃离。
直到入了城中,花询都在后怕,白皙的额头上一片汗水,回想起来只觉得惊心动魄之极。
“别怕,现在已经安全了。”身后花渡轻柔的声音抵入耳中。
额角汗水滑落,被花渡温柔地用帕子拭去,花询脸色微红,轻声细语地道了谢。
入城有护城军在,不必担心有刺客了。花询心神微定,想起了刚才花渡对付刺客的手段,堪称神乎其技,让她叹为观止。
一行人平安无事,先到酒楼休息。
街上人来人往,花询领着人往酒楼里面去。
上二楼找了个窗口临街的位置,花岸迫不及待坐下来点菜点茶水,完全没有把遇刺脱险当一回事。楚衍则站在窗口旁,打量着楼下的街道。
“喂,你看什么看,这里安全得很,不用怕他们追。过来喝茶!”花岸冲楚衍喊道。
花询提起茶壶给花渡斟了杯茶,自己端了一杯,看着楚衍道:“仲辞是在等父侯派兵来么?”
楚衍回头,瞥了花岸一眼,端正坐到花询身边,说道:“还是问棠懂我。”
花岸不以为意道:“派什么兵,来一百个也没用。那些兵马,每次只会在出事之后姗姗来迟。”
花询看着花岸,又看看沉默端茶慢饮的花渡,不动声色地往花渡身边挪了挪。经过这次大难不死死里逃生,花询才觉得现在只有花渡靠得住。
“来迟倒是不无妨,”花渡看见了她的动作,只是淡淡道,“就怕他不肯来。”
“你们在怀疑父侯暗地许可二夫人对付我么?”花询错愕道。
楚衍感觉到花询的目光,偏过头错开视线。花渡捧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半垂眼帘,挡住眸里的杀意,说道:“花晏才年十二,虽说有神童甘罗,智儿曹冲,可花晏不过庸人之姿,何来如此大的胆杀人?二夫人歹毒心肠,欲杀你,是为私心,也为公子晏。你少年封县,年越大,也有意权掌花府,只怕挡路了。”
花询神色黯然道:“我何尝不知。只是这些争斗我原以为只等我争夺花府之主才会出现,没想到这注定就是一条不归路啊。”
“自古欲掌权者,必走血煞之路,以血铺就万里长城,龙椅正气威严,可是有多少鲜血染的?花府到底不是寻常人家,这是公侯府邸,况且还是花城显贵,帝王宗室之亲戚。”楚衍正色道,“我知道你向来聪明能够知道这些道理,但是你没有亲身经历必然不知道其中的险恶。”
“问棠,你知道这里面的艰辛困难,会怕会退缩吗?”
花询闻言,先是满脸落寞之色,端茶愁眉苦思,后立刻作色斩钉截铁道:“我不能退!如仲辞所言,我若是退了,虽能一时得安,但是二夫人欲除我而后快也不是一日之事了,若真让阿稚执掌花府,别说是我了,连母亲都保不住!”
“宁王府世代与花府结缘,你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楚衍欣慰道,“你如今优势比公子晏的多,好歹你也是个县主。”
“不错!我堂堂淮安县主,与安河郡主一同出行,居然遇刺,此事若是被宁王所知,父侯也必然要担下罪责。不管是不是父侯许可,这刺杀失败了,父侯必然会彻查。真彻查也好假彻查也罢,这仇我必然要报!”
“行啊!”花岸听得津津有味,见花询想明白了,抚掌道,“你要做什么就去呗!咱们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可是想明白了,这公侯府中猫腻多着呢,我才来不久就遇刺啊,这要真是让我多待一阵子下去,还不定被毒死呢!”她冲花渡挤眉弄眼道,“解语先生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本无意要问棠去争这花府。”花渡无视花岸,对花询道,“这小小的花府你也不能久留。但是今日出了此事,我要护你周全的。”
听见花渡说要保护自己,花询内心万分感动但是面上却什么也不露,只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耸耸肩笑道:“有解语的保护,天下之大我哪里去不得呢?我还想说能不能把解语骗来给我当护卫呢。”
“好啊!那解语也一块保护我算了……”花岸忙附和道。
几个人说说笑笑着,街上涌来了一队兵马,把酒楼团团包围住,带头的正是杜仲。
杜仲领着人上了二楼,直奔花询几个人所在,一推门就跪倒在地,口中道:“老奴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花询冷下了脸,走到杜仲面前,居高临下道:“杜管家,自古下臣视主人为君,君辱臣死,我今日差点命归地府,幸得花大家相救,进得这城中二刻有余,你姗姗来迟,这一句罪该万死,你可真当得起!”
杜仲不敢糊弄花询,花询自小是怎样的,他多多少少是清楚,忙跪伏地上道:“老奴使小主人陷入险地,不能及时救援,请小主人降罪!”
花询冷笑道:“起来罢!我不也降罪你,你给我找出那些刺客的背后主使,不管是谁,一定要严惩。否则――”她轻笑道,“后果自负。”
“是。”杜仲叩首。
花渡隐住笑意,抬头往窗外一看,脸色突变,霍然起身道:“不好!花府出事了!”
16.夫人之死
一行人匆匆忙忙往花府赶,一路上不知怎么人渐渐少了,越靠近花府人越来越少,到可见花府之处,竟然空无一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原本守在花府门前的那几个护卫也不见了,花府大门紧紧关闭着,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占据了花询的心头。
花渡走在花询前面,在花府门前停下。花询看她不走,正想开口,又见她面色凝重,伸手掐指算着什么,花询便没有开口。也不知花渡算到了什么,花岸见不得她这样神秘兮兮的样子,便开口道:“怎么了?进去看看就是啊!”
“有丧事。”
花渡吐出三个字来。
丧事?!花询和楚衍面面相觑。
花询一冷色,对身后的杜仲道:“你是奉谁的命出来的?”
“……二夫人。”杜仲也吓了一跳,他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花询又惊又怒,下令道:“去开门!”
杜仲忙不迭领着人前去敲门。
敲了一阵子没有反应,杜仲让人拿梯子来,准备强行入内开门。
花渡摇头道:“不必了。”她上到门前,似乎不用什么力气,只是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花询急忙要往里面冲,花渡眉心轻拢,拦住她,对楚衍道:“我料想此时君侯应在太守处不在府中,你带无涯一起去把君侯带过来,还有,要快一些,带着兵马来!”
“为什么我要跟她去!”花岸嚷嚷道。
花渡缓下语气道:“这事事关你所求的,你要是不去,那你明日便收拾东西离开花府。”
“……就知道使唤我!”花岸嘟囔着,拉着不明所以的楚衍一起走,“快走啦!看什么看!”
“你放手……”
花询脸色有些难看,犹豫道:“如果真如你我所想,那这也太过疯狂和大胆了,我不相信这事她们敢做!”
花渡没有回答,只是捉住花询的手,平静道:“我以为她们只是临时起意,今日看来应当是蓄谋已久,只怕此事不会是如此简单。你不要怕,跟在我身后,我会保护好你的。”她紧紧抓着花询的手,神色坚毅。
花询点点头,带着杜仲等人一起往里面走。
进了门,院子里一片寂静,那些平日常见的丫鬟侍从们都统统不见了。花草安安静静生长在它们自己的位置上,春寒料峭,它们却盛放得美丽。花询警惕地环顾四周,却跟着花渡一步步往里面走。
花渡感觉到花询的紧张,紧了紧扣着花询的手,暗自输气,让花询不再那么紧张。
走到堂中,花询远远看见有个穿着深绿色的女人被吊在正堂之上,安静不动。
“母亲――”花询失声喊道,松开了花渡的手,往里面跑进去。
“母亲!”花询站在大夫人近前,看着她吊在堂中已经死去多时,她悲痛欲绝,眼泪落了下来,回头冲着已经呆住的杜仲几人吼道,“快把母亲救下来啊!快啊!快啊!”
杜仲吓得赶紧和几个侍从把大夫人从梁上解下来,安放在地上,然后被花询推开,不知所措地站到了一边。
“母亲!你醒醒啊!我是问棠……”花询眼底积蓄的眼泪簌簌而下,颤抖着手去试探大夫人的鼻息,却感觉到已经了无生气。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悲愤地喊着,“母亲,我是询儿啊……是谁?!是谁!我要给你报仇……”
“你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报仇?”二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花渡凝眸看着她,不着痕迹地把花询护在身后。
四周突然涌出一群带着明晃晃刀剑的将士,二夫人被围在人群之中,盛气凌人地抬着下巴,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
“你!”花询愤恨地擦干眼泪,红着眼站起来,冷冷道,“你怎么敢?”
“我怎么就不敢?”二夫人高傲地对花询道,“要不是你活下来了,你母亲也不会死!花询,你为什么要和我儿子争呢?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好好绣绣花,读读家规女诫,执着于权势做什么?你好好当你的淮安县主就好了,竟然和安河郡主走那么近,你可有把阿稚放在眼里?”
“所以呢?你派刺客来杀我,并且杀了我母亲?为你儿子铺路?”花询气得哆嗦,眼底的仇恨让她双眼发红。
“那是因为你们该死!”二夫人指着花询厉声道,“花询!这花府容不得一个女子来兴风作浪!君侯为了花府辛辛苦苦一生,怎么可以毁在你们母女俩手上!我不会允许的,我的儿子才是花府的未来主人,你们母女俩都该死!都该死!”
“哈哈哈哈哈……”花询忽然仰天大笑,笑得满脸泪水。她向来都是以最恶意的想法来揣度花晏母子,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比她预料中的更为残忍!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留着泪水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杀了我们,你儿子就能继承花府府主吗?你做梦!”
花渡拉住花询,冷眼道:“我劝你还是立刻收兵,否则只怕你后悔。”
“后悔?”二夫人脸色狰狞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对我说话,给我杀了她们!上!”
举刀的侍从们得命,一发狠,提刀一拥而上,意图把俩人砍成肉酱。
花渡面不改色,拈手成诀,一挥衣袖,窗外门外的花瓣片片化成刀刃般,破空而来,没入肉里,擦过侍从们的咽喉,瞬间夺走反贼的生命。杜仲看得目瞪口呆,也赶紧抓起刀,带领着剩下几人冲过去,很快与众多的反贼杀在一起。
花询站在花渡身后,面无血色,冷冷盯着人群中的二夫人。二夫人看见她的目光,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尖声道:“快!快杀了她们!杀了花询,赏五十两白银!”
“谁敢动她!”花渡转身翻手,万花飞舞,旋转空中,顷时下了一场花雨,花瓣片片割喉而过,被触碰到的人立刻倒地没了生息。
人为财死,死亡并不能阻挡那些人的杀意。
花询被花渡护着往门口退,管家杜仲已经受了伤,鲜血湿透他的衣服。
退到院子中央,屋顶上埋伏的弓箭手顷刻尽出,引弓拉弦,准备等二夫人一声令下就射杀掉花渡和花询。
“这些都是军中的兵马,你怎么可能调得动这些人!”花询怒目,看着箭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管我怎么调动这些人的,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花渡双指并拢,眸底渗透着寒气,扣住花询的腰,长袖一拂,卷起一阵花风,漫天花瓣纷飞,挡住她与花询的身影,众人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以袖挡脸,等到风渐渐小了,再睁开眼睛一看,被包围着的俩人已经不见,而被保护在人群后的二夫人却直挺挺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弓箭手们大惊失色,到处找寻花渡和花询的身影,仍旧没有所得。
这时,楚衍带着大批的人马包围了花府,花君侯和太守也跟着过来,花君侯一脸震怒地指着屋顶上的弓箭手道:“尔等欲反乎?”
弓箭手以及府里的侍从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楚衍冷喝道:“放肆!府主在此你们竟然还敢逞凶!你们真的要造反吗?给我放下手里的弓箭,打开府门!”
“解除武器者,不杀!”太守喊道。
于是有人放下刀刃,接着陆陆续续的弓箭手都放下武器,下来跪地投降。
府门被打开,楚衍和花岸一马当先冲了进去,看到满地的花瓣和凌乱的场面,还有一具具尸体,楚衍只觉得大事不妙。
花君侯进来,看到这副景象,眼前一黑,几欲晕倒,被太守扶住,才勉强站稳。
“查――给我彻查!”花君侯气得哆嗦。
“禀报君侯,大夫人与二夫人已……已经去了。”杜仲被侍从扶到了花君侯面前跪下,老泪纵横道。
花君侯一脸震惊,脸色铁青,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杜仲知道,这事儿要真算起来,他身为管家一职却玩忽职守让事情败坏成这样,他注定是难辞其咎。他心里也害怕,但是现在只能乞求君侯大发慈悲,放过他的家人。他叩首道:“老奴护主不力,有今日惨祸,老奴知罪,请主人降罪!”
花君侯想说话,楚衍冷不丁打断他:“你的罪等会儿再论,县主和花大家呢?还有公子在哪?”
“这……”杜仲迟疑了半响,看到君侯似乎就要发怒,赶紧道,“方才一阵大风刮过,老奴被迷了眼睛,花大家将小主人救走了……”
“哟,还大风刮过就不见了,你当俩人是妖精啊?”花岸似乎还觉得不够乱,煽风点火道,“这乱军包围之下,数十弓箭手死死围困,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就给跑了呢?该不会是……”
“花乌鸦你住口!”楚衍的眉心已经皱得隆起,神色微怒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让你胡说八道!”
“诶你!”花岸指着楚衍,不服气。
楚衍无心和她争执,转过身对太守下令道:“把这群乱臣贼子抓起来投入大牢!给我严刑拷打,一定要问出主谋是谁!还有,你,带着人立刻去通知城门禁闭,不得放人出行,直至找到县主和花解语,确保她们黯然无恙!还有杜管家,麻烦你去找一找公子晏……”
花君侯脸色哀戚,对杜仲道:“把两位夫人……的后事,好好操办吧。要是这次找不到公子,你们就不用回来了,自行谢罪罢!”
站在一旁看楚衍处理事情的花岸一脸惊叹,看到楚衍拿着佩剑就要带人出去找花询她们,她忙喊道:“诶!我也去!我也去!我有办法找到花解语!”
17.温暖拥抱
花询和花渡走在护城河不远处的树林里,树林茂密,有小溪流从小山丘上流淌下来,汇入护城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花渡抱着花询坐下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松了一口气,起身查看地形。
花询还一脸呆滞,脸上残留着哀伤,好像还惊魂未定。她看花渡要走,下意识拉住花渡的袖子问道:“你别走!你要去哪?”
回头去看花询,花渡沉默不言。
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当,花询手足无措地放开花渡,迟钝地道:“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花渡轻轻叹了一口气,感觉四周应当没有危险,便坐在花询身边道:“我哪儿也不去。已经安全了,你不必担心的。”她一翻手,白皙的手掌里有一个小瓶子安安静静地躺着,她拔出塞子,将里面一颗白色的药丸倒了出来。药丸立在她的手心,散发着一股香味,十分好闻,仿佛是什么神奇的花香,只是花询一时也分辨不出来。
“把它吃了罢。”花渡递到花询面前。
花询看着花渡手心里的药丸,没有迟疑,吃了下去。
“你不怕有毒吗?”花渡见她面色平静的样子,收回手,淡淡道。
“纵然是□□又如何?死在你手里也好过死在那群宵小手中。”花询抬头,望着花渡道,“你要真要杀我,何必大费周章救我?”
“若是我救你就是为了把你带到这里杀死呢?”花渡垂下眼帘,转过头去,“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这话里有话,花询听出来了,但是却不知道她暗有所指指的是什么。她只得道:“真有毒吗?”
花渡起身,往小溪不远处那边走去,花询跟在身后,生怕离开花渡半步。
花渡采了一片宽叶子,放到溪水里洗干净了,才折叠起来,舀了些许清澈的水,小心翼翼地递到花询面前,温声道:“喝点水解渴罢。”
花询接过水,囫囵吞枣地大口饮下去,也不管什么礼仪规律的训诫。
“你为什么要救我?”花询感觉到自己情绪被安抚下来,看着花渡用自己的手帕打湿了,递给她,她不接,只是一直看着花渡,“你明明不用卷入我花府争斗的,你为什么要涉险呢?”
林中没有虫鸣鸟叫,暮色渐昏,花询的质问在空寂的林中显得有些冰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一阵冷风吹过,树叶飒飒,花渡明亮温柔的眸子在黄昏余晖下熠熠生辉,她眼中倒映着清晰的花询身影,柔和的光将她眸子里一波秋水抹了灵韵。
花询以为花渡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于是黯然转身,慢慢往回城的方向走。
“世上知己难求――”
花询站住,侧耳倾听花渡轻柔的嗓音。
“……死一个少一个,我不希望你死,因为我觉得你很聪明,我很喜欢你的脾性。”
“这回答倒不像是你花解语会说的话。”花询的脸色缓了缓,转身看着逆光而立,宛若神女的花渡,“这不是花乌鸦的语气么?”
“是。”花渡走近前,直言不讳道,“我和无涯认识的时候,无涯曾经这么对我说过。不过她说的都是借口,我说的是真话。”
花询笑了,眼泪落了下来:“花解语,你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花渡伸手擦掉她的眼泪,轻手拥抱住泪流满面的花询,温柔道:“莫哭啊,莫哭……堂堂淮安县主,花府聪慧的花问棠,怎么会掉眼泪呢……”
也许是那天花渡太温柔,又或许是黄昏之色令人放松了心情,又或者是花询失去了母亲的悲痛,她总觉得花渡就这样毫无理由,近乎野蛮的温柔,让她沦陷在这样一个怀抱,以及温和的哄劝之中。
花渡抱着花询从日落到夜幕彻底笼罩下来,花询也哭了好久好久,似乎要把她这半生倔强的眼泪全部流光。她自小生活在这样步步算计,规矩繁多的花府之中,长大后又不得不学会端着架子,维持一个淮安县主应有的威仪,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拥抱。
原来拥抱是这么温暖,这么美好的事情……让她忍不住低声啜泣,那些难过那些痛苦,还有母亲的仇恨,一瞬间全部崩溃。不管花渡以后会怎么看她,也不管她是不是要坚强面对,冷静思考,着手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此时此刻只想软弱一回。
哭肿了眼睛,花询才振作了精神,退出花渡怀中。
花渡别过脸不去看花询,先往前走,体贴地为花询保留一些女孩子家的薄面,丝毫不提刚才手臂的衣服都被哭湿的事情。她又去溪边重新沾湿手帕,稍微拧了一下,把帕子给花询擦擦眼睛。
花询在收拾自己的时候,花渡抬头去看星相。
花询不知是不是幻觉,用花渡的帕子擦过眼睛,居然不酸痛了。她抬眼去看花渡的脸,清冷的月光从树林间隙中倾泻下来,将花渡精致的侧脸照得有些冷清,也分不清她到底是认真地在观看天上,还是在走神。
“解语……”花询哑着嗓子喊她。
花渡偏过头来看她,眸光在月色下,微微闪烁。
“怎么了?”
“我们要不要回城?”
见花渡不说话,花询道:“我怕仲辞与表姐会找我们。”
“……嗯。”花渡应了一声。
花询感觉到她似乎有些落寞,但不知道这种落寞是从何而来。
俩人慢慢地往回城的方向走着。
“解语……”
“嗯?”
“……没什么。”
花询咽下了心里的话。她想问的是,为什么她能够操纵那些花瓣,又能呼风唤云,一瞬千里呢?到底……
走到花城下时,城门是紧闭着的。花渡白衣在冷风中猎猎,神色平静,对那关着的大门熟视无睹。她回身伸手抓住花询,轻声道:“而今定然全城严禁,花府也不知此时是否平叛,不宜冒险回去。我知道无涯一定会带着郡主往我们白日说的那个酒肆去的,所以我们得去那和她们会合。”
花询信任花渡胜过任何人,她没有犹豫抱着花渡。
“……”花渡看着花询抱着她的手,将身子紧紧贴着她。
“怎么了吗?”花询迷迷糊糊,见花渡还没有行动。
花渡抿了抿唇。她反手扣住花询的腰,挡住花询的眼睛,附耳在她耳旁低声道:“闭上眼睛,我们进城。”
花询依言。只感觉四周烈风刮起,送来花渡身上清冷淡薄的香味,只顷刻时间,便平风息止,花渡放开了遮住她眼睛的手道:“到了。”
眼前一座朴素的酒馆安安静静立在巷子深处,酒香远远传来,若有若无地勾起人的馋虫,即使是不爱酒的花询,也感觉眼前一亮,口生香津。酒馆外头挂着两个灯笼,把门前的石阶照得清清楚楚,外面寂静,里面却隐隐约约能够听见有女人娇笑声和酒碗碰撞声,好不热闹!
牵着花询的手,花渡往酒馆去,正要进门,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花乌鸦你好大的胆子!”
楚衍气急败坏的声音让痴迷酒香暂时忘记烦恼的花询立刻清醒过来,她放开花渡的手,推门进去一看――花岸扯着楚衍的领口,端着一碗酒正要灌到楚衍嘴里去!
花岸听见有人开门,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见花渡和花询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口,她得意一笑,放开了楚衍道:“本先生神机妙算,就知道花解语聪明,会来这里!跟你说了你还不信,怎么着,这回打脸了罢?”
花询走到气得面色通红的楚衍身边,把她扶起来,给她整理好衣服,软声关怀道:“仲辞,你没事罢?”
花岸走到面无表情的花渡身边,端着酒看着花渡,笑嘻嘻地走过去,怪声怪气地学花询道:“解语,你没事罢?”
楚衍起身整理好衣服,脸色阴沉地盯着花岸,沉声道:“没事。问棠,我们走。”
“去哪?”看看楚衍又看看垂眸不语的花渡,花询站着不动。
“去报仇啊!”楚衍道,“我把那些刺客统统抓了起来,我要连夜审讯,一定要问出事情真相,看看是谁那么胆大包天!”
花询一听报仇,眼睛都红了,胸口气息翻涌着,咬着牙道:“走!”
俩人一前一后出门去了。
“喂――”花岸看俩人完全没有要回头的意思,气急败坏地跺脚道,“太不够意思了!”
花渡扫了花岸一眼,默不作声地走到桌子前坐下,自顾自斟酒一杯,慢尝轻品。
“诶,你怎么不跟着去看看啊。”花岸绕到她身边。
“看什么?看屈打成招吗?”花渡嘴角勾起冷笑,晃动着酒杯里的酒,闻着清冽的酒香,缓缓出了一口气。
“屈打成招?怎么会?”花岸瞪大眼睛,“不行!你爱喝酒就在这里慢慢喝,我去看看。”
“擅自干涉人间的事,干扰楚衍的行为,你的仙道只怕会遥遥无期。”
花岸回头,看见花渡低着头,墙上的烛火摇曳,染得她凝脂肤色透着病态的微黄。她不耐烦地道:“知道了!我不会和楚家人勾结的!”
听着花岸渐行渐远的脚步,花渡藏在袖子里的手从桌子底下抬了上来。她看见自己的指尖已经渐渐变淡,变得透明,她微微出神,眸光被温热的烛光覆盖,仿佛里面的寒冰点燃着微弱的火焰,奄奄一息。
“客人需要十三娘为您倒酒吗?”
18.刑讯逼供
马蹄声在沉寂的大街由远及近响起,女子的驱马鞭策声也带着克制的急切。(.无弹窗广告)家家户户紧紧闭门窗,而因为白日花府出事,城中正在戒备森严,时常可见有甲胄之士跨刀而过。但是骑马的两个女子倒是没有被阻拦,领头的人拿着一块玉牌子通行无阻。
俩人到了花城大牢,早就接到消息的牢头带着狱卒们跪了一地恭迎。花询都没有心思理会这些,直接走进大牢。楚衍暂停了一会儿,让牢头和狱卒们起身,和颜悦色道:“今夜本郡主要与淮安县主夜审罪犯,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希望诸位不要泄露出去……你们也知道,淮安县主丧母――”
牢头忙躬身答道:“郡主大人只管审问,这道理小人明白。”迟疑了一下,左右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对楚衍道,“牢里死人再正常不过了,郡主大人尽管放心,明天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理。”
楚衍睨了牢头一眼,温声道:“麻烦牢头了。”说罢,抬脚就往里面走。
牢头跟着楚衍身后进去。
大牢里阴暗潮湿,散发着恶心的味道。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暗红紫黑,还有散乱的头发和一小块皮肤落在角落,伴着尘土也不知是何时、何人留下来的。沉重的铁门吱呀打开,里面大量酸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花询站在前面首当其冲,脸色一白,胃里一翻滚,差点没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尽管她已经一日未餐了。
楚衍揽着花询,为她挡了不少腥臭的风,花询不着痕迹地让开,强忍着不适,扯过灯笼,照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往台阶下走。台阶已经看不见原本的颜色了,脏污结了一层厚厚的土,花询踩在上面,有些后悔自己亲自来。
她分外想念花渡那温软的怀抱。
慢慢下了台阶,楚衍打量着昏暗的牢房,四面一排排都是用粗壮的木头做的围栏,根根嵌入屋顶和土地,门口另外做了一个精铁的门,还上着一把把粗大的锁,在幽暗的烛火照耀下,透着一股寒气。门的铁链虽细,非人力能够打开,而里面困人的锁链,却条条大如臂粗。而锁住四肢的圆筒,连着却铁链,让犯人的手足都被磨出血来,甚至久一点的,流血生脓,伤口得不到救治,腐烂见骨。
犯人们身上穿着白天的衣服,但是早已经经历过一番施刑,身上皮开肉绽,衣服也破碎不堪,鲜血渗出来,衣服布条黏上身上,疼痛难忍。(.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为了减轻痛苦,他们只能躺在地上,让沉重的枷锁轻一些。
耳边听着那些人的哀叫,花询震惊不已。她质问牢头道:“负责审讯的贼曹尚未过问,何以动用私刑!”
牢头知道花询不懂规矩,也知道这淮安县主是上等人,从来没见过监牢的样子,这才一时有了这样的问,他边笑道:“回县主。县主有所不知,这审讯要犯,有‘三过堂’之说。”
“什么叫‘三过堂’?”花询一愣。
“这犯人被抓,贼曹大人还未过审,先下到狱中,兄弟们用刑给个下马威,这叫‘一过堂’;待到贼曹大人审问,犯人不可招供,又再用刑,这叫‘二过堂’;若是犯人死活不招,或者招得晚了,或者有欺瞒不实,复三用刑。统共三次,称为‘三过堂’。”
“好个‘三过堂’!”花询冷声道。
楚衍看见花询不悦,挥了挥手,让牢头不要多说去提人。
花询瞧见了楚衍的动作,她心下明了。楚衍出身宁王府,身为官家皇爵,这“三过堂”她自然是知道的,而且见得多了!
“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楚衍负手,烛火照亮她一半的脸,另一半的脸陷在黑暗中,好似个双面人,“这是大陈历朝历代的弊端,何止是一个小小的花城大牢,全天下的牢狱都是这样。牢狱尚且如此,朝堂……”她扯了扯嘴角,“呵,若我有一日执掌权柄,我定然是不会留下这些祸害人的规矩的。”
花询想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
一个犯人被粗鲁地从房里拖出来,几个狱卒合力把他架起来,绑在一个木桩前,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脖子也系了一条绳子。犯人满脸血污,惶恐地看着站在刑具旁的楚衍和花询,开口求饶道:“大人……大人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人饶命啊大人……”
紧接着第二个和第三个犯人也被拖了出来,依样画瓢地绑在木桩上,三个犯人排成一排,哀声求饶。牢头嫌他们呱噪,随手地操起一根实心木棍,拳头粗大,往叫得最大声的那个犯人的腹部狠狠抽下去。
“呕――”
犯人脸色涨红,眼珠子瞪大,几乎讨凸出来。额角的青筋暴跳,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脚微微踮起,腹部急速收缩,咬着后槽牙头往前顶,却被系在脖子上的绳子勒住脖子,整个人都抽搐着。
花询是亲眼看着犯人被行刑的,那痛苦的表情让花询退了半步,脸色惨白。
“……大人……饶……命……”被打的犯人气息慢慢弱了下去,说话的声音也小了。
其他两个犯人都吓得不敢出声,只是眼神里的惊骇更盛。
楚衍神色淡然地负手而立,对牢头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说,你们是哪里的军士。”走到第三个犯人面前,楚衍语气平淡地问。
“我……我……我们不是军士……”那犯人吓得哆嗦,说话都说不利落了。
“你们不是军士,那些军用弓箭是怎么来的!”花询顾不得害怕,高声问他。
“……那……那是有人……给……给……我们的……”
楚衍冷哼道:“你撒谎!军中器械,一概有军需官所记载,每一支箭,从造出到损坏、运输、使用,都会被明确记载,谁能够调出这些弓箭兵刃给你们!”
“冤枉啊!真的是有人给我们的!”
“既然不说实话,那就用刑。”楚衍伸手,牢头会意地把炉子里烧得通红的铁烙拿过来,递给楚衍。
“还不说吗?你们到底是谁的部下!”
“我们……”
还不等犯人说完,楚衍将铁烙烧红的头按在犯人的心口。
肉被烫熟的呲呲声,夹杂着犯人的惨叫,空气中还飘散着烧焦的味道,花询脸色更白了一分。她勉强呆了还不到一刻钟,就对楚衍道:“这里太闷,我先回去找解语,你只要告诉我结果便可。”
抽出铁烙的楚衍对她点了点头,露出温和的笑:“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
花询见楚衍如此帮她,不禁心生感激。她勉强一笑,道了个谢,便跑了出去,连半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楚衍看花询走了,扔掉了铁烙,转身坐到牢头端来的椅子上,掏出白丝帕擦了擦手,再扔到火炉里,而后面不改色道:“给我用刑,明天日出之前,我要听到刺客就是柳元承派来刺杀我,因为花府同我走近,所以连同花府也要一并铲除的消息。”
“是。”
牢里惨叫不绝,花询逃避之后就听不见了。她出了牢外,便看见管家杜仲立在一顶轿子旁等着,杜仲看见她便躬身行礼:“小主人,老奴来接您回府。”
“父侯回府了吗?”花询问道。
“君侯已经在府中了。”
“那我母亲……”
“长史在操办丧礼。”
花询恍惚地点点头,又问:“花解语呢?”
“我在。”花渡从轿子后不远处慢慢走近,月光笼罩下,她的神色坦然自若。
“杜仲,你先走罢,我和解语走着回去。”花询站到花渡身边,望着她盛满温柔的眸子道。
“这城中反贼万一……”
“她会保护好我的。”花询斩钉截铁道。
花渡看着花询坚毅的脸色,点点头道:“是,我会保护好你的。”
杜仲无奈何,只能让轿夫抬着轿子跟他离开。走过街边时,他回头,看见两位绝色出尘的女子站在月光下对望,似乎隐隐流露出什么。但他不明白,也知道自己不该多想,匆匆忙忙赶回去了。
花渡陪着花询慢慢地往花府的方向走。
“今晚的月色,真好。”忽然来得平静的话,让花询内心的难过翻涌不息。
花渡直视前方,走在花询身边,和她一起承受着万家寂静的深夜,走在这座空荡荡的城中,不觉脸上带着哀伤的神色。但她掩饰得很好,只是微微垂下眼皮,隔绝眼底的忧伤。她放软了语气,轻声道:“是啊,今晚月色真好。以后每一日的夜色也会如今夜的月色一般好。”
花询低着头,低低回了一句:“不会的。以后和今晚,终究不会一样。”
花渡停下脚步,眼底氤氲着雾气。她隐藏在袖中的指尖分外觉得冰冷,可能不是她的指尖冷,而是今日寒风起了烈了些,让她自心底生出冷意来。看着花询一步步地走,青石板铺就的地上却突然开出了一朵朵的花,花询每走一步,花开一朵,红的白的蓝的,铺了长长一条路。那些花美极了,艳极了。
“问棠,不管是昨日开的花,今日开的花,还是明日开的花,终究不能幸免凋零的时候。”
“嗯。”微风里,她轻声的应答很快就消散掉了。
19.有意包庇
牢房里。(.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我……我招了……”
楚衍端着茶的手顿了片刻。她从茶碗中抬起头,对因为给犯人施刑而累得满头大汗的牢头笑了笑,放下茶碗道:“牢头辛苦了。”
“为郡主大人效劳,是小人的荣幸。”
不理会牢头,楚衍走到已经被折磨地只剩半口气的犯人面前,开口道:“派你来的,是不是扬威将军柳将军的公子柳纪柳元承?”
“……是……咳咳……”
“柳元承派你们来做什么?”
“……刺杀……刺杀郡主大人……毁……毁婚……”
“你们是怎么得到器械,并且埋伏刺杀的?”
“……柳……纪……给我们……安……安排……的……”
“不对!”楚衍冷喝道,“柳元承私底下找的二夫人,二夫人受他指使!同谋的还有公子晏!”
“……是……柳纪……和二夫……人……母……母子……合谋……欲……杀郡主……铲除……花……花府……”
“呵。”楚衍颔首道,“好,给他签字画押。”
牢头依言,让犯人签字画押。
审完了犯人,楚衍也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多呆,于是转身要走,牢头跟着她身后。
“郡主大人,这两个还活着的?”在前半夜的时候,已经活生生折磨死了一个。
“杀了罢。”楚衍提着裙子,顺着台阶往上走,却碰到了不知站在门口多久,沉着脸的花岸。
“你是什么人!敢擅闯大牢!”牢头惊声叫道,“来人――”
“这里没有你的事。”楚衍抬起手,制止了要动手的狱卒们,“下去。”
牢头领命,退了下去。
楚衍走到花岸面前,眯起眼睛,一如既往,不悦的语气道:“花乌鸦,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河郡主楚仲辞。”花岸看着楚衍,似笑非笑道,“你当真是不折手段。”
“嗤。”楚衍无所谓地笑了笑,往外走,“我怎么了?”
“你刑讯逼供,做的是伪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一个自诩自己是个仁德君子的人,竟然如此残忍血腥,甚至为了能够解决婚约的麻烦,不惜嫁祸栽赃给自己的郡马都尉――哦,不,未来的郡马都尉。”花岸讥嘲她,“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服天命,欲与天争’的理想么?你满口愤恨抨击那些酷吏贪官之时,可想过自己做着和他们一样令人不齿的勾当?”
“花乌鸦,”楚衍停下来,回头看她,“我做的这些都是身不由己。我不会让别人来掌控我的人生,即使是当今陛下,我的父王,甚至是天下人。”
“如果我做的这些事情真的是有违天道,那就让天来收我罢。”她冷笑一声,缓缓又坚定地吐出这句话。
“楚仲辞,你不留人活路的时候,也该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下场。”花岸一甩袖,懒得再和楚衍说,先行一步离开。
楚衍望着花岸的背影,抬头去看将要升起的太阳,嘴角微微一笑,轻声叹息:“这又是新的一日,未来还很漫长,我未必会输。”
花府遭遇不明刺客围攻,大夫人与二夫人俱亡于当场。花君侯震怒不已,下令命太守必然要查清事实真相,还两位夫人一个清白。并且悬赏,若是有线索的知情者提供消息,可来花府领取千两白银。而身在花府为客的安和郡主楚衍,亲自到牢里提审要犯,声言要为了花询讨个公道。
当花询回府之时,花府的灵堂已经布置妥当。侯府长史与花君侯正在大堂商议事情,灵柩摆在东堂之上。花询进了门,杜鹃和慈姑强打着精神来迎接,尤其是少时曾经贴身伺候过她一段时日的慈姑,眼睛红得厉害,只是不知道这泪水的真心究竟有几分了。
白绸布与白花白纸都张罗着,花询才止住的眼泪又被勾了起来。
到底花渡是外客,这厢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再安慰什么。
“小姐是要先去洗簌沐浴,还是去见过君侯?”杜鹃对花询和花渡行了个礼,问道。
花询眼眶泛热,鼻子发酸,哽咽道:“不用了。找到花晏了吗?”她最关心的是这件事。
“这……”杜鹃和慈姑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这话。
“是回来了吗?”花询何等聪明的人,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花晏一定是被找回来了。但杜鹃和慈姑不肯作答,只怕花晏回来的结果并不如她想象的,“他在东堂?”
“是。”二人答道。
花询怒上心头,推开二人,不管俩人阻拦,便气冲冲往东堂去。杜鹃眼看花询这副要找花晏算账的架势,赶紧给慈姑使了个眼色,让她喊君侯过来。花渡被冷落在一旁也不恼,但是她担心花询这时心里有恨,会丧失理智,于是就跟着花询往东堂去。
东堂一片白。白绸子白布花白灯笼,丧礼的东西全部一应俱全地给准备好了。台阶底下的两个侍从也穿着白色的孝服,额头扎着白色的布条,远远看见花询冷着脸走过来,联想到东堂里还有一个小主子在,其中一个想跑进去通报,却听见一声冷喝:“给我站住!”
侍从惊吓地跪地道:“主子。”
花询脚底生风,直接略过二人,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台阶进东堂。还没进门,就看见花晏弯着腰手忙脚乱地要躲起来,似乎在害怕她,但看见她已经瞧见自己,又直起身,战战兢兢地往后面退去,口中道:“阿……阿姐……”
花询大步走上前去,抓住花晏的领口,狠狠往他小腿上一踹,怒道:“花晏,你还敢回来!”
花晏也才十二岁,又是文弱少年,平日里养尊处优,连花田都没有下过,怎么比得上自小就喜欢种花种草,又且成年的花询?直接被踹得双膝跪地,满目惊恐地抓着花询的衣服求饶道:“阿姐饶命!阿姐饶命!”
“饶命?!”花询按住他的手,一把甩开,抬起脚踢翻了他,怒极反笑道,“你要杀我之时,可曾想过要饶我一命?”
花晏吓得一直后退,在地上爬,泣涕而下,失声尖叫道:“我不敢……阿姐冤枉啊!阿姐冤枉!”
花询更加怒火中烧,握拳抬手就要抓着花晏揍。突然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花询回头怒视,却看见那人正是花渡,顿时气就消了大半,只是不满道:“解语你何故拦我?!他害死了我母亲!”
“我……我没有……”花晏躲在一旁,瑟瑟发抖,恐惧地盯着花询看。
“他还没有定罪。”花渡淡淡地扫了一眼花晏,摇摇头道。
“你不是亲眼看见二夫人拿着弓箭对我们的吗?!”花询不可思议道。
“逆子!”门外,花君侯的怒斥传来,紧接着花君侯带着长史和杜仲一起进来。
花询看见花君侯,委屈极了,想要哭,但强忍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她颤声行了个礼道:“儿臣见过父侯。”
“问棠啊。”花君侯怜惜地望着她,一脸憔悴,“起来罢。是父侯不好,没能好好保护好你和你母亲,以至于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
“父亲……”花询鼻子酸涩,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父侯救命!阿姐她要杀我啊!父侯救命!”花晏见到花君侯来了,赶紧跪爬到花君侯脚下,苦苦求饶道,“阿稚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阿姐非杀我不可啊……”
“逆子!”花君侯没有甩开花晏,只是口中怒道,“还不快给你姐姐认错赔罪!”
花渡看着花君侯装腔作势的样子,眸光一冷,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父侯,他和二夫人同谋,害死了母亲,您――”花询不可思议地看着花君侯和花晏。她话说了一半,忽地恍然想明白,为何花晏在这里,而花君侯现在才赶过来。这根本就不是花晏自己偷偷跑回来的,花君侯早就知道花晏在这里,他不但知道,而且并没有要问罪花晏的意思。
“阿姐……”花晏哭得伤心,“我知道自小阿姐就不喜欢阿稚,可阿稚怎么敢害死大夫人呢?阿姐,我没有……我没有做的事情,阿姐不要冤枉我……”
花询脸色一白,扶着桌子方能勉强站稳。她颤抖着道:“父侯,阿稚他……是他……”
“问棠,”花君侯摇摇头,叹息道,“我已经问过阿稚了,此事是他母亲一人所为,和他没有干系。他完全不知情,只是被蒙在鼓里。我知道你不喜欢阿稚,但是此事事关重大,绝非你所想的。阿稚年方十二,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误会他了……”
花询看着花晏惊恐地看着她,似乎非常害怕她。文文弱弱的少年,唇红齿白,哭得梨花带雨。此时还是青春懵懂,怎么会干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呢?况且花晏就算是敢,也不可能做得到去调集那些弓箭手,并且把府中的侍从调开。
可是……
没有可是。她看见花君侯的脸上写着满满的严肃。
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毫无预兆,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等地步。她绝望地扫视过花君侯的神色,和花晏哭得悲痛的脸,最后定格在花渡饱含深沉担忧的眼神中,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失去控制倒入一个温软的怀中。
20.误闯鬼门
“母亲……”
花渡怀抱着花询,怜惜地把她抱紧。(.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来人!快去叫太医来!”
“不必了。”花渡拒绝了花君侯,她横打抱起昏迷的花询,淡淡地道,“我将问棠送回房去。告辞。”
“呃……”花君侯还想说什么,花渡却不予理会地走了。
花渡抱着花询穿过游廊走道,越过奴仆们,板着脸往花询的小院走。
一路上奴仆们投之以奇怪的眼神,她都熟视无睹,直到把花询送到了院子里,佩兰泽兰要伸手来接,她才略略一抬眼皮子,说道:“不用。”
将花询放到柔软的床榻上之后,花渡为她拉来被子掖好,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她的体温正常,又为她号了脉,眉心轻蹙,浅浅叹了口气。回头一看,铃兰站在不远处,满怀担心地翘首往这里看。
“无碍,只是情绪过于激动,怒急攻心。加之今日一夜情绪波动,没有进食,过度劳累,才一时昏迷了。”花渡柔声解释道,“只需要多休息就好了。你们去准备一下清淡点的粥,好让她醒过来可以用饭。”
铃兰知道花渡不是一般人,这话可以信服。她才略松了一口气,颔首道:“多谢花大家。”就要出去吩咐下去。
“诶――”花渡又喊住了她,“你们守在外面,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铃兰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沉睡着的花询,没有犹豫应下了,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花渡坐在花询身边,望着她安静的脸,缓缓低下头,一手扣住花询的嘴,强使她开口。她将要碰到花询的唇时停下,从口中吐出一颗一口仙气来,淡淡的,白色的雾气一样的仙气渡进了花询的嘴里。那口仙气仿佛像流动着的,有生命的云雾,钻进花询的喉咙里,滑进了她的肺腑中。
冰冰凉凉,很舒服,还带在海棠花的香味。花询餍足般地舒缓了神色,慢慢松开了紧皱的眉心。
花渡放开她,坐直了。她温柔地露出微笑,替花询拂去额头上散乱的发。
这该是她第一次看见花询睡着的样子。安稳平和得像个婴儿,无欲无求。[]在睡梦里的她,虽然没有像平常那样,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但是乖巧得惹人怜爱。那张水嫩光滑的脸,在花渡眼里,何止的倾国倾城那样简单呢?
她移开目光,怕自己惊醒了安然入眠的花询。起身环顾四周,她的目光突然碰见了熟悉的东西――那株花询宝贝得不得了的海棠花。
海棠花也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里,哪里临近窗口,想必花询每日坐在窗前读书,一打开窗子,阳光泄进来,洒了她一裙子的光亮,也照得海棠花生长得很好。花渡走到海棠花面前,凝视了片刻,俯身往海棠花上吐了一口气,海棠花摇曳生姿,渐渐有开花的迹象。
大鸟飞翔在天空之中,花海弥漫着沁人的香味,鸟语花香,云雾环绕着。白玉砖石铺了长长的一条路,通往不知道哪里。四周都是花,各种各样的,都很漂亮。高大的树木排成两个阵营,左右班列在小路。穿着梨花轻纱锦缎对襟裙裾的花询茫然地找寻着梦中那个白衣女人,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应该会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惊喜。但这一次似乎不能如她所愿。
花询喊着花渡,空荡荡的世界里,只有回声:“解语――解语――”
花渡没有回答她。她也看不见花渡。
她等了一会儿,花渡还是没有出现。她想了想,决定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去看看那里有什么。反正这就是她的梦境,谁能拿她怎么样呢。花询谨慎地边往前走边回头看,怕这花海之中,万一突如其来出现什么意料之中的意外。
越是往前走,花询越能感觉前面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她渐渐可见远处的天空不再是湛蓝,而是有些发红,像是黄昏日落的那种火烧云,布满了远方的天空。迷雾越来越浓,她走在迷雾之中,回头看去,来时的那片花海已经不见了,路也消失了。
她知道不能往回走。而且她也想弄清楚,到底前面有什么东西。
脚边的鲜花似乎也受了天空的影响由白变粉,由粉变红,然后是火红……走得更近一些,花询可以看见,那些花依次慢慢绽放着。火焰一样的花,带着诱惑的妖冶。天空已经由红变成了黑,像天完全暗了下来,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路边火焰般的红花开得美丽和诱惑,指引着她往更深处的方向去。
路越发不平坦,开始往下。但是花询却觉得越走越轻松,仿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似的,身轻如云,根本不需要耗费什么力气就可以轻而易举走很远。当她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城池面前,仰着脖子努力想要去看上面古朴庄严的文字写着什么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问棠。”
花渡?花询惊喜地四下寻找,看见花渡从城墙那边走过来,还是那一袭白衣翩翩,踏在脚下,却仿佛行走在云端,宛若神仙。
“解语,这里是哪里?”她跑到花渡身边,欢喜地拉着花渡的袖子,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花渡的亲昵。
“你来这里做什么?”花渡不答,她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上的字,又低眸去看花询。
“我不知道啊。”花询也迷茫,“我一直想找你的,可是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这个地方来了。”
花渡突然神色微变,遮住花询的嘴,将她抱住,低声附耳对她道:“嘘,莫要出声。”
花询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她沉醉在花渡身上的海棠花香,心里窃喜不已。故意把温热的呼吸喷在花渡白皙干净的手心,要不是她咬着唇克制住了自己,觉得伸舌舔花渡的手有些孟浪轻浮了,她早这么做了。她总想“捉弄”花渡,想看花渡被她戏弄得眼中波澜横生。
过了一会儿,她隐隐约约听见有铜铃摇动的声音,慢慢由远及近。声音愈来愈大,从不可见的迷雾里,一队人走了出来。领头两个人看不清脸,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戴着高高的帽子,手里拿着大的令牌,另一个也穿着和白袍人一样的装扮,只是他们衣服颜色不同,帽子的颜色也不同,另一个是黑色的衣服帽子,手里也拿着令牌。身后跟着四个带着狰狞可怖面具的人,其中两个手里拿着铁锁,链着一个白衣犯人,推推搡搡着走,另外两个则摇着铜铃,念着奇怪的咒语。
周围忽然有一阵阴寒的风吹过,其声呜呜然,好似冤魂哭号,夹杂着铜铃叮当的声音,甚是恐怖。这里阴沉沉的,空中什么也看不见,身边不远处的城池死气沉沉,总带着诡异的气息,即使的离得远些,也不能减少一分阴冷。
等到那些人更近一些,花询看清楚了,不由当场僵住。往这里来的那队领头的白袍人手里拿着的令牌上写着“索命”,黑袍人的令牌写着“捉魂”,后面那四个人根本没有戴着什么面具,那就是小鬼铁青恐怖的脸!被铁链锁住的哪里是什么白衣犯人,就是一个鬼魂,悬空漂浮着,脸上死白,吐出的舌头长长的,还有眼睛也瞪大凸出!乍一看,一瞬间,花询活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吓得转身抱住花渡,埋在她怀里不敢抬头。
花渡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抱住花询,替她挡住那景象。
周围阴气森森,一片冰冷,却唯独这散发着香味温暖的怀抱,让花询恐惧稍减。她努力忽略耳边的铁链在地上拖拽的声音,和那铜铃催魂,咒语呢喃。她死死闭着眼睛勒住花渡纤细的腰肢,咬着唇大气也不敢出。
感觉到铜铃声在她耳边响起,阴风拂过她背后的时候,花询几乎寒毛直竖,差点没骨气地喊出声来。更要命的是,花渡不知是不是坏心眼,还故意在她耳边轻声说:“它们来了……”
花询吓得咬紧后槽牙,抱紧了花渡,把头贴在花渡胸口,浑身发抖。她心中想着,听说地府里的勾魂使者就长这副样子,她真不会这么惨,出门就撞鬼罢?想着越害怕,越容易胡思乱想。
“别动。”花渡被蹭得有些热,咬着她的耳朵说。
花询真的不动了。
良久,铜铃声,咒语声渐渐小了,似乎那队捉魂使者已经离开很远了。花询这才轻声问道:“……走了吗?”
花渡的青丝柔顺落在胸前,再三和她的脸接触,花询想把她的头发撩开,又不敢随意乱动。
“……嗯。”花渡低头看她,压住唇角,眼底满是笑意。
花询睁开眼,回头去看,二人已经回到花海之中,哪有什么古怪的城池和捉魂使者?也没有什么火烧云,天黑昏暗,这里阳光明媚,一切都十分美好。
“刚才是幻象?”花询到处都找不到那些神秘的踪迹,奇怪道。
“不是。”花渡望着西边的方向道,“方才你去的地方,叫鬼门关。”
花询闻言,悚然惊呼:“鬼门关?!那不是……”
“是。地府酆都所在。”花渡给与了肯定。
花询脸色白了一分。
“有我在,即使是你真的死了,要入地府,进鬼门,我也会把你救回来的。”
21.夜试仲辞
花府前不久才为淮安县主及笄,那门上还没放多久的红色门联就被撤换下来,挂上了白绸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谁不知花府前几日两位夫人都遇刺了?花城因为花府被闹得鸡飞狗跳还死了主母而人心惶惶。连戒备森严的公侯府中主母都会被杀,那他们这群小百姓该如何是好?
不管如何,再怎么惊恐和震怒,花府这等不幸之事都已经注定好了,谁也没办法从阎王手中抢人。可有一样,凶手一日不捉拿归案,主谋一日没有水落石出,花府一日不得安宁。那些上门吊唁的大人们左右在灵堂看不见花询,心下都揣测淮安县主对幼弟不满,还有风言风语四起,其中内情,鲜为人知。
此时花府,并不像外人看来那样,把事情处理得足够合适。最起码,花君侯铁青的脸色可以看出来,这件事只怕大的文章还在后头。
花君侯坐在上位,杜仲立在他身后,堂中淮安县主花询、安河郡主楚衍、公子花晏、贵客花渡、表小姐花岸都在。
楚衍手里拿着奏章,扫了堂中所有人一眼,掷地有声道:“现如今罪证确凿,事关仲辞未来郡马,仲辞必然会上奏天子,”她朝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明日我便会将奏报八百里加急呈递御案之上!”
“慢着!”花君侯道,“郡主还望三思。这份供词,只怕不足采信!”
“哦?”楚衍看着花君侯,做足了谦逊的态度,“不知君侯何出此言?这份供词,是太守亲自提审犯人后,犯人口述,贼曹书写得出来的。怎么,君侯是在怀疑太守大人与贼曹大人徇私舞弊?”
花君侯断然道:“非也!本侯并非说太守与贼曹徇私。只是这其中牵涉小儿花晏,证词才觉得不可采信。”
“公子晏是君侯之子,大陈刑律言:‘亲者涉事,在官在爵,须避之。’,君侯这是要干涉吗?”
“郡主!”花君侯变色道,“你当真要把这份奏章呈报御前?”
“不错。”
“好!”花君侯抚掌冷笑,施施然起身,睨着楚衍,又看看花询道,“那郡主便请罢,只怕就算到了御前,陛下未必能如郡主所愿!”
“父侯何故一再偏袒阿稚?”花询质问道,“阿稚虽没有杀人,但他将儿臣与郡主引至花城山,这也算是同谋――”
“阿姐,当日去花城山,阿稚可是跟你去的!”花晏出声反驳道,“阿姐为何一定要让阿稚背下这个罪名?同样母亲过世,阿稚也是受害者,阿姐颠倒是非,难不成真如外人揣测,阿姐欲杀我而主花府?”
“你――”
花询脑子有些混乱,她平常也不会这么冲动就说出这番话,实在是因为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之中,以至于她过分期待能够把凶手抓住伏法。[]楚衍提供的证据让她坐实了对花晏的猜测,而花君侯却一而再再而三希望花晏从这件事中摘干净。不管事情到底有没有花晏的参与,这其中说花晏不知情是没办法信服别人的。她一时情急才口误,被抓住了把柄。
“我只是按照口供说事,纵使去花城山不干你的事,我一时心急口快说错了,那你也不至于揣度恶意,说外人流言。此乃诛心之言,阿稚你当真不知流言之利,甚于毒蛇么?”花询冷笑道,“你没有洗脱罪名之前,还要将恶名冠于我的头上吗?”
“就是。”花岸磕着瓜子,白了一眼,“你个堂堂的公子,什么时候也学市井泼妇,拿流言来计人长短?”
“够了。”花君侯一拍桌子,拂袖离去。
花晏扫视了花询一眼,跟着花君侯离开。
此时堂中恢复了静谧,只有花岸百无聊赖嗑瓜子的声音。
花渡起身,往外走,路过楚衍身边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眼神。楚衍会意,对花渡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被花询收入眼底,心中暗自生疑。
月过三更。静悄悄花渡居住的院子小门被打开,楚衍低调地避开其他人,提着灯笼轻手轻脚进了院子。她站在院子中抬头看了一下月色,明亮得很,院子墙外的树伸进树枝来,在月光下照得树影朦胧。
耳边没有听到别人的声音,她上门敲响了花渡的门:“是仲辞。”
“进来。”花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楚衍推开门,进了门里,将灯笼搁置在一旁,反手关紧了门。她神色自然,转身对坐在桌边的花渡行了一礼:“不知解语找我来,是有何要事相询?”
“请坐。”
花渡提起茶壶,沏了一杯茶,推到楚衍坐下的位置面前,语气柔和道:“仲辞可为我解惑吗?”
楚衍眼皮一跳,嘴上含笑道:“解惑?解语博通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仲辞可没有这本事。”
“仲辞是在怨我们初次见面那天,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吗?”
“不敢。”
“这里没有旁人,也不需要打这官腔。”花渡不温不火地道,“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卿本智者,何必多问?”楚衍正色道,“是,我原本是可以偷偷把奏章呈递给陛下,将此事报给花君侯知道,我也是故意要引起他忌惮。”
花渡垂眸,看着热气升腾的茶碗,青葱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茶碗边缘,凝神听着楚衍的话。
“这也是为了问棠。”楚衍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告诉花君侯,犯人招供给了我关于花晏也参与其中的事,君侯才不至于会想要急着去处理问棠。你也知道,如今两位夫人都过世了,那继承花府只能从问棠和公子晏其中挑选。可到底问棠是一个女子,公子晏纵使有谋害亲姐与君侯夫人的嫌疑,但是这嫌疑还是无法阻止君侯想要保住公子晏的心思。君侯只有公子晏一子,这两天君侯处事就可以看出来,君侯即使疼爱问棠,也从未想过让问棠继承家业,他更看重的是公子晏!”
她面有愤恨之色,握拳道:“今日公子晏与问棠堂中对峙,君侯不悦,可窥一斑!不管公子晏有没有参与此事,君侯都不会想追究。问棠身负花仙传说,又为县主之尊,甚至外面传言,让问棠继承花府呼声之高,已经威胁到了公子晏。倘若问棠愿意放弃这份念想也就罢了,可她不能。她表面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已经让君侯觉得有碍公子晏。一旦长此以往,君侯对问棠之怨积累,只怕……”楚衍闭上了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
花渡面色平静地看着她,眼中眸光微动。她没有反对这番话,只是微微颔首道:“仲辞此言,合理。”
楚衍苦笑道:“这里也有我一番私心。从私情来讲,我希望问棠可以掌权花府,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也是希望她当上花府府主之后,可以声援宁王府。”她顿了顿,失落道,“花府世代与宁王府结缘,可是当今陛下在太子与宁王府之间所权衡,太子是储君,纵然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也好过宁王浮萍之命。”
“权斗之害,若游走悬丝,一个不好,就会跌入深渊,万劫不复。”花渡淡淡道。
“不错。”楚衍颔首,赞同她的观点,话锋一转,“但是不走,就注定要身死人亡。我无意让问棠牵扯这其中,我只要问棠学君侯一般,中正不偏倚便可……那公子晏不懂这些,是一个平庸的人,可他却拥有继承府主的权力,这样的人一旦当上花府府主,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
花渡眼底闪过奇异的情绪。她端起茶饮,挡住自己的失态。
俩人谈了一会儿,眼看时间也很晚了,楚衍担心长时间留在花渡这里会被发现,便起身告辞,提着灯笼施施然告退。等楚衍走后,花渡重新沏了一杯茶,温声望着帷幕里面的人影道:“你可也听见了。楚仲辞做的事情,自然有她的道理。”
一人从帷幕中转出来,一袭淡黄长裙,脸上带着忧郁。她走到花渡身边坐下,接过花渡给她倒的茶,感概道:“恐怕,这话未必全是真心。”
“是真是假,日后便知。”花渡轻轻一笑,“她虽深陷权谋争斗,有利用你的意思,但是这其中有一分真心,也就够了。”
花询歪着头,郁闷地撑着下颔,闷闷不乐道:“你本来是要劝她脱离这些争斗的,怎么后来又不说了?”
“楚仲辞要是我能劝得动的话,她还是楚仲辞么?”花渡抿了唇角,温柔道,“问棠,你还生疑吗?”
“我不知谁可信,但是我信你。”花询道,“仲辞呢,话说一半,她的心思绝不会是她说的那么简单。她告诉父侯,其一,父侯会为了保住阿稚而减少对可以柳元承主谋之事的关注,这叫祸水东引;其二,她确实是有心要帮我将阿稚拉下水,我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和阿稚有关系,可谁都知道,花晏与我素来不合,因此阿稚要害我这件事十有□□是真的,算是变相报仇罢;其三,只怕父侯会为了阿稚和她私底下达成协议。”她掰着手指一件件列举出来,而后深吐一口气,笑道,“仲辞认为,我和她都是一样的人。”
“你不是。”花渡摇摇头道。
“不啊,”花询嗤笑道,“我是。要不然我也不会明知道那份口供十有□□是逼供所得,我还默认了仲辞的行为。从某方面来说,我和楚仲辞是同谋!”
沉寂。烛火烧得有些亮,噼啪一声炸裂。窗外树影婆娑,仿佛有影子在窥探。
“不如,你和我走罢。”
花渡缓缓吐出这句话,眸子里满是认真。
“走?去哪?”花询喝了一口茶,不以为意道,“天下之大,没有我可去的地方。除非……”她嘻嘻凑近花渡。
“除非?”花渡睨了一眼她,挑眉。
“上天,”花询指了指天上,又往下指了指,“入地。这人间是大陈的人间,陛下姓的是楚,楚衍楚仲辞的楚。”
“好,我带你上天。”
22.神魂渐消
她认真的模样,让花询一愣,忍不住喷笑出来,笑得前俯后仰,好生失礼:“好好好,你带我上天去,咱们去做个什么神女仙子的,好过在这人间受苦!哈哈哈哈……解语你真的是……”笑着笑着,她起身往外走,眼眶微微泛红,嘴里仍然道,“我现在马上回去做梦,好让你实现念想,带我去神仙之境玩耍!”
花渡看着她的背影,合上眼睛,咽下了在嘴边的话。[.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天上……未必比人间自在。
楚衍回房的时候路过后院水榭亭子,看见花岸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放着一壶酒,自己自斟自酌,乐得开心,好像是在赏月。她停了下来,站在水榭远处岸上,看看红衣女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饮酒赏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样说不上是真性情,还是煞风景。
暗夜虫鸣,水池平静。冷月倒映在水面上,把亭子和女人也一起映了进去。黑影清澈,树影点缀,这偌大的池子就像是一副神仙执笔的画,天然去雕饰,说不出的写意。微风吹过,吹皱了影子,吹得明月波澜。楚衍静静站着,裙摆随风而动,她手里的灯笼也慢慢熄灭掉。
十日后,花府两位夫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事情好像平息了下来。花君侯对公子晏严加看管,但是还是一如既往让花晏去上学。花询闭门不出,每日都在读书写字修身养性。丧母之痛让她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怎么好,花君侯只是嘱咐厨子与医匠好好调理花询的身体,便没有再过问花询的事。
楚衍把奏章递交给了陛下,用的是八百里加急。这些日子因为花询要守孝,所以花渡和花岸两个闲人在一块,时不时下棋,或者出门去办事。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花渡本来就说过,她留在花城是有事情要做。
花府失去了两个夫人,君侯的其他姬妾开始蠢蠢欲动,有些聪明的,看眼下公子和小姐俩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也不敢在君侯面前邀媚,花府勉强安静下来了。
花询在房里养弄着那朵海棠花,海棠花不开,叶子看起来有些枯卷。花询仔细看了看,还真是越来越有枯萎之色,当即大惊道:“这花怎么了?”
佩兰泽兰随侍左右,听见这花询呼喊赶忙察看,真看见花叶蜷缩,淡淡泛黄,有死枯之兆。
俩人相识一眼,佩兰试探道:“可是最近天冷,冻着了?”
“不会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花询着急道,“往年在外都不见得它冻着了,依旧生机盎然,怎么这回在室内反而就要出现这病症呢?”
“莫非是因为移居室内才使它失去了灵性?”泽兰低着头,分析道,“询姐儿不是说花要在外边开得那才叫好看,被栽培的即使开得怎么好,也失去了那一份灵性。难不成是这个原因?”
花询恍然,她忙抱着海棠花道:“那我这就将它移回后院子去!”
“诶――”佩兰想说话,被泽兰抢了个先,“小姐!万万不可啊!”
“又怎么了!”花询满脸急色。
“小姐!这花都已经病了,你现在又把它来回折腾,只怕到时候更糟糕!”
“对对对,言之有理,所言甚是……”花询把它放了,颓丧地坐下来,担心地看着海棠花。
“对了!”她眼前一亮,抓着泽兰道,“花解语不是号称花经大家吗?她说不定有办法!你快去把解语找来,快去!”
“小姐啊,花大家和表小姐出门,至今尚未回来呢!”
“怎样又出去了?”花询纳闷道,“这几日花解语和表姐一直出门,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早出晚归的,让人摸不着踪迹。”
佩兰偷偷看了一眼泽兰,脸色古怪地道:“我听说――”
“什么?”
“我听说花大家和表小姐俩人近日天天往城里酒馆跑,沉醉美酒之中呢!”
花询一愣,眨了眨眼睛,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疑惑道:“花解语这么爱酒?我怎么不知道啊。不是说要出去办正事吗?”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花询对她们俩说,“表姐看起来和花解语俩人是不是有点……”
“猫腻!”泽兰托着下巴,认真思考,恍然道。
“还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啊……”花询嘀咕道。
“你们去给我准备轿子,我去酒馆看看。”
“是。”
城中小巷的酒馆里,大白天的也显得有些安静。仿佛这里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显得特别冷清。也许是最近花府出了大事,全城恐慌,没有人来喝酒,又或者酒馆地处偏僻,本就是没有多少人来喝酒,总之偌大的酒馆里只有花渡和花岸两个客人,和酒馆的掌柜。
酒馆里四下都堆积着酒坛子,东南角落,以及通往二楼的楼梯口都有酒坛子,一推开,满屋子的酒香铺面而来,冲出着整个酒馆,酒量浅一些的,只怕走进来就会醉倒。花渡和花岸坐在角落,桌上开着一壶酒,两个酒盏还残留着香气扑鼻的酒液,酒色澄清,看得出来并非凡品。
花岸的衣角压在桌上,酒桌上还留着湿润的痕迹,想必是刚才不小心把酒洒出来了。她的袖子半湿,透着酒气,混合着女儿香,她还来不及醉倒,闻见的人先醉了三分。花渡放下酒盏,擦去嘴边的酒渍,拿起酒壶倾倒在盏边,酒壶缓缓流淌出清澈的酒水,香气四溢,勾人垂涎。
“这是酒我真是很久没有喝过了。”花岸趴在桌子上,转着倒着的酒壶,感概道。
花渡目不转睛地看着酒水,嘴角隐隐含笑,说道:“是很久。我已经很久不酿酒了。”
“你说说,你在这里到底是要干嘛呢?这里没有好吃的,也不好玩,看楚仲辞她们算计来算计去的,没意思,真没意思!”花岸摆了摆手,脸上浮起霞红,有三分醉意。
花渡抿了抿唇,睨了她一眼,道:“那你觉得什么才有意思?”
“当神仙啊!”花岸眼睛一亮,坐起身道,“你看看,神仙不愁吃喝,也没有那么多的苦恼,在仙境之中还能天天欣赏仙乐,饮酒作乐,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杀,自由自在的,这样才有意思啊!”
花渡莞尔。她似乎是在笑花岸这话的孩子气。
“神仙也有神仙的苦恼。”花渡摇摇头,“三界众生皆苦,只是苦的滋味不同而已。”
“我说花解语,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花岸端起酒豪气云生地干掉,一抹嘴,瞥了一眼花渡,忽然发觉有些不对。
“你……”她捉住花渡的手,看见花渡的手指已经渐渐透明,似乎要消失了,吓得花容失色道,“花渡,你――你――”
你了个半天也没有你出结果来。她瞠目结舌地望着花渡,花渡却笑着收回手,颔首道:“我不能在人间久留。我以神魂塑型,终究不能长久。如今身体虚化,再过不久,我就会消失不见。”
“那你还呆在这里干嘛!”花岸急眼了,推着花渡道,“你赶紧回去!不然你消失了可别指望我有办法救你!”
“无碍。”
“你都要消失了还无碍!”花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管你去死!十三娘,再沽一壶酒来!”
过了一会儿,掌柜的端着酒壶从柜台里走出来,走到花渡身边,微微一笑:“客人喜欢秦十三娘的酒么?”
“十三娘的酒是好酒。”花渡颔首。
“与客人自己酿制的桃花酿,比起来如何?”
花岸嗤笑道:“不用说,肯定是十三娘的酒更胜一筹!我认为这酒,当得天下第一了!”
掌柜的却噙着笑望着花渡。
花渡却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道:“十三娘与我酿的酒,各有千秋,说不上谁更好一些。”
“哟。”花岸阴阳怪气道,“花解语你还真不谦虚。”
掌柜的也不理会花岸,笑着对花渡道:“客人酿酒,采天地之灵气,取山水之精华,花卉仙草主之,甘露朝稀辅之,实在是物尽精致。十三娘则以人之爱恨,六欲之情,酿酒,其中酸涩甜苦,人各其味。情毒入骨者,饮之或甜或苦,不尽其然。这酒就像是清水,浇灌着客人心底的情根,情根生长,扎入血肉,除之难也。”
“十三娘说得好,我当饮一杯!”花岸举着酒盏,咕噜咕噜又喝了一碗。
花渡看着掌柜的,沉默良久。
“这酒我便送给客人了。”掌柜的把酒壶放在花渡身边,轻笑道,“就全当是我听了客人一个故事的报酬。”
花渡道谢。
打开酒壶,无色无香,轻抿一口,却突然灵台空静,冰凉之气游走血脉,感觉到有一道气流旋转周身。甜味在花渡的舌尖绽开,清香钻入肺腑,占据了五脏六腑,指尖消失透明之处,又重新生长了起来,恢复如初。
花渡对掌柜举杯再次道谢。花岸看得目瞪口呆。
出了门还没有走远,花询就遇见了回来的花渡和花岸。她远远的就看见花岸搭着花渡的手,胡乱说着什么,神情好似很兴奋。花渡并没有不耐烦,反而是照顾着她,怕她跌倒在地。
“这是……”花询的眉心拧成川字。
“她有些醉了。”花渡将花岸交给了佩兰扶着。
花询看了花岸几眼,没说什么,只是拉着花渡一脸着急道:“解语你快去帮我看看那株海棠花!它快枯萎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23.赌气泼茶
花渡任由花询拉着,将花岸抛之脑后。[.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回了房间,花询把海棠花捧出来,放到花渡面前,指着叶子说:“你看它快死……了?咦?”花询凑近一看,海棠花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枯黄之色。她不肯相信,翻来覆去地去看,确实再也找不到病态的叶子了。
“奇怪了……”花询歪着头,凝神思考,“怎么会消失了?”她十分确定,她没有看眼花,海棠花之前确实有枯色。
花渡嘴角微微勾起,眸子里闪过笑意。她咳嗽了一声,说道:“咳。你不要大惊小怪的。这株海棠花在府中生长了十多年了,也不见得出事。想必是你这几日读书写字眼睛劳累过度了,你好好休息便是。”
说完她就要走,花询忙拉住她道:“我没有骗你,方才它真的病了,我确信!泽兰佩兰!”她喊来侍女,佩兰扶着花岸去休息这会儿还没有跟回来,只有泽兰一个,进了门,“主子有什么吩咐?”
“你说,刚才海棠花是不是病了?”
花渡觉得好笑。
“是真的。我们都看见海棠花病了的,主子还急着要去找花大家来给它看病呢。”泽兰道。
“嗯。”花渡点点头,认真道,“那我来给它看看。”她扫了两眼海棠花,眼角余光看见花询正盯着她看,转过去对花询道,“这花恐怕是因为移栽此处才会染上小毛病,无碍的。你只需要悉心照料它就行了。”
“好好好,没事就好。”花询紧张海棠花,如果紧张绝世珍宝一般。
花渡看她这般模样,想了想道:“你守孝期间,值此机会,可以好好读一些关于养花的书。读不懂的话,可以来问我。”
“问你啊?”花询道,“问你的话,你要是答不出来怎么办?”
“这世间关于花草之事,还没有能难倒我的。”花渡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卷,古朴老旧,递给了花询,“这书是我从家中带来的,你好好看。我是会考校你的,要是你答不出来,是要被惩罚的。”
花询接过来看,爱不释手。要不是守丧期间她必须不苟言笑,早就乐开怀了。她挑眉道:“恐怕你这惩罚是用不到我身上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自小聪慧这是世人皆知的,解语你别说是这一本书,拿十本书来,我也不见得学不会。”
“有想法是好,”花渡莞尔笑道,“只不过太猖狂,夸下海口,这覆水难收,可不行啊。”
“有道理!”花询眼睛一转,狡黠道,“所以,我们就以一月为期限,若是一月过后,我不能答出你提的问题,那我就乖乖接受你的惩罚,并且附之检讨。可在这一月之中,我所关于这本书里的问题,你要是答不出来,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花渡睨了她一眼,心下知道花询这是要使坏。但她也浑然不惧,她本就是花仙,那书中花草属性她俱都一清二楚……何逞那书本就是她写的呢!她面上含笑,点点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不但可以为你解答问题,我还可以给你上课。”
“上就上!”花询抚掌道,“我倒是想领教一下,花经大家花解语的本事!”
俩人击掌鸣誓。
等到花渡走后,花询暗自得意,这几日因为丧母的悲伤也被驱散了不少。说到底,王侯门第无亲情,花询对大夫人的感情不是一日两日可以释怀的,但是也并不至于悲伤到痛不欲生的地步。
花岸一听说花询要和花渡打赌,明天还要上课,毫不客气地笑得前俯后仰:“这俩人真的是有意思,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不是周瑜打黄盖嘛!”
楚衍听说了这件事,也觉得好笑:“问棠虽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一月之内记下一本书算得了什么。她打小的聪明,六岁那会儿还跟我斗诗,区区一本书难不倒她。解语只怕是故意要让她赢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打什么赌啊,解语变着法要逗问棠开心。”
第二天花询真的就开始读书了。手里捧着花渡给的书,坐在树下的石凳子上,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十分认真。春风拂面,桃花蹁跹,闻着花香,任由熙和的阳光撒在身上,落在字里行间,院子高墙挡不住花草繁盛,隔墙的树枝偷偷钻过来,横生枝节在屋檐。虬枝嶙峋,影子温顺贴在花询身边。
花渡坐在不远处,和楚衍下棋,手执黑白棋子,凝眸静思。落子之后,时不时回头看愁眉思考的花询,有时遇到花询抬头,与之会心一笑。花岸则在旁边磕着瓜子,目光从花渡的身上移到花询的身上,又落在楚衍身上,心生狐疑,脸上写满了“这三人有事情”的表情。
楚衍看花渡下棋心不在焉,但是却能够顺应她的攻势,以柔克刚,软化她的攻击,不由心中对花渡更高看一眼。
“解语什么时候能够办完事情呢?”楚衍眼皮一抬,问道。
花渡的指尖点在棋路上,应而落子:“仲辞着急回府么?”
“只是逗留了这么久,我担心父亲急着想要见解语。”楚衍含着笑,温润如玉。
“仲辞离家这么久,怎么不见宁王殿下来信催促呢?”
楚衍一顿,脸上的笑意有些僵住。她很快调整好自己,微微一笑:“我在外办事,父亲是放心的。少时自己多次出游,也懂得自护,父亲向来不会约束我归期。花府这里风镜秀丽,天下一绝,我在王府呆久也觉得厌倦,在这里还可以与问棠、无涯为伴,如何不好。”
“哦?”花渡挡住楚衍棋子的攻击,笑而不语。
“仲辞愿意留下来和我作伴我求之不得!”在一旁念书的花询放下了书卷,笑盈盈地抬头道。
“留下来就是浪费粮食!”花岸吐掉瓜子皮,挤兑道。
“你真把花府当你家了?”楚衍不服,顶了回去。
“怎么着,好歹我还姓花呢!你楚仲辞在花府这个姓花的地方,嚣张个什么劲儿!”
“你姓花也是个旁支!”楚衍哼笑,“我好歹是堂堂安河郡主,身份尊贵!”
花岸白了一眼,讥笑道:“是,天下都是你们姓楚的天下,在人家家里死皮赖脸不走算得了什么!”
“好了好了,”花询眼看这俩人快打起来了,赶紧走过来劝道,“你们俩动不动就拿对方练嘴皮子,累不累?来来来,咱们喝杯茶,省点力气!”拉着俩人各自坐下,把书合上,放到了一边,亲自给她们沏茶。
“谁愿意跟她这个花乌鸦斗!”楚衍嘁了一声。
“无涯。”花渡按住花岸,摇摇头,“好了,别闹了。问棠要读书,被你们吵得都静不下心了,万一要是后面输了,这罪算谁的?”
花岸端起茶,冲楚衍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二话不说就把茶泼到楚衍裙子上,然后趁楚衍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跑掉。
楚衍气结,抖着裙子,咬着唇,眼神氤氲着杀气,握着拳发抖。她阴沉着脸站起来,往花岸逃跑的方向追去。
花询摸着书卷,惊魂未定。刚才要不是她手快,这书都会跟着湿透。她抱怨道:“这表姐也真是的,泼人家水也太无理了罢?还好这茶已经冷了,要是烫的,仲辞因此出了半分差错,她得被打入大牢问罪啊!”
花渡倒是一脸淡然,她捏着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无涯这般爱胡闹,早晚都要吃亏。得让她受一回教训,她才知道错。”
“就是,哪有女儿家被泼一身水,好在这后院没有男子,要不然表姐只怕会惹出大祸来。”
“嗯。”花渡颔首,话锋一转道,“你今天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有。”花询耸耸肩,不以为意道。
“……”花渡无语地看着她。
“不过,白天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可能是有很多要问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问明白。这天――”她眯起眼睛,手搭在眼前,望着太阳道,“这天太亮了,我静不下心来。”转而看着花渡道,“不如晚上你过来,晚上人少清静,又安静,秉烛夜谈也是一桩美事啊。”
“好。”见花询说得十分有理,花渡欣然允诺。
是夜。
花询特地让铃兰把烛光挑亮,还找了十几根上好的蜡烛点燃,就等花渡来教她。
花渡来得有些迟了,走进来的时候花询趴在桌子上,安静地翻着书。
周围侍女都退了出去了,想来是花询看书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伺候。
“你看到哪里不懂的?”花渡站在她身后,影子被蜡烛照落在书上。
花询闻到花渡清冷的海棠花香,精神一振,略欣喜道:“我正好列出了一些问题,你来看看。”她从书底抽出了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十数个问题,看来花询没有骗她,真的是有在好好用功。
花渡觉得有些意料之外。但她没有表露,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眸光潋滟,柔声道:“这些问题都很简单,我讲给你听。”落座在她身边,开始认真地看花询提出的问题。一面看了下来,目光落在最后一个问题上,花渡一惊,倒吸一口冷气,眸光里的温柔破碎,脸上的神色也冷却下来。
她抬头看着花询道:“你这个问题,是哪里看来的?”
24.胡思乱想
花询从花渡手里抽出那张纸,扫视了一遍,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这些问题都是从那本书里面找出来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奇怪道:“这里的问题,都是书上有的。”
花渡看她脸上满脸疑惑,并没有意想中的得意,细想有些不对劲,她指着最后一个问题道:“迷魂果,这是禁物。你若是不知,我告知你,往后看见这东西,你如何也不要去碰,知道么?”
即使不知道缘由,但是花渡如此正色,花询自然点头称是。
“迷魂果,产自西域。这果子是迷魂花所生,迷魂花有毒,闻之可使人神志不清,状若癫狂。若将果子碾碎,做成药粉,食用之,则祸害无穷。轻者叫人痴傻上瘾,重者七窍流血,身死无医。少量服用,长期沉睡不醒,连服七日,宛若迷魂,理智全无,与野人无异。”花渡严肃道,“虽然有人吃了,觉得飘飘欲仙,十分快乐,但这是有害之物,你切不能碰。”
花询松了一口气,笑道:“解语不必紧张,这迷魂果本就是在外邦,我府中是见不到的。就算见到了,你今日一说,我记住了,也不敢去碰的。”
“我知道。”花渡道,“但你并非不能见到,有术士拿它来炼丹,花城有炼丹的,多多少少会接触到。”
“嗯。”花询认真点了点头。
“那那个叫‘朱果’的又是什么?”花询撇着嘴,伸长脖子看,指着另一个问题道。
“迷魂果是禁物,这朱果却是好东西。”花渡耐心给她解释道,“蓬莱有花,三千年一开,三千年结果。朱果汇集天地之灵气,实在是上好的东西。有人传言吃了朱果可以成仙,其实不然,朱果虽然具有灵气,但是这东西凡人承受不得,神仙又用不到,只有那些妖精,才需要靠它来渡劫成仙。凡人要是吃了,幸运的可以救命医病,但要是不幸的,恐怕要付出代价。天道本是公道,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好,和绝对的坏的……”
花询撑着下巴,看着花渡眉目温柔地讲解着她不知道的东西,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侧脸看花渡好像更加漂亮一点……也不是,花渡怎么看都怎么漂亮,无论是从哪个方向看,都觉得这是一个神仙一样的女人……说起来倒是很奇怪,花渡的气质真是不像是普通的一般的书香世家女子。[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世家大族的女子通常循规蹈矩,有时候还近乎迂腐和固执,就像花询,她出身王侯大家,即使性子灵动,也不能免俗在规矩这方面多有严肃,她不管是平常还是接见外客,都按照着规矩来,世人称之知书达礼。再如皇家贵族身份的楚衍,虽然从小富有权势,但是仍然会对权力极其渴望,她好学周公,礼贤下士,但这首先就把自己摆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和普通人不同。
之所以花询一开始就对花岸生疑,是因为花岸这种真性情一般不会出现在循规蹈矩的世家女身上,她敢于说话,敢于讥嘲讽刺,这一点绝非是旁支花家会出的,加之花询儿时可是见过了神出鬼没的花岸,更对花岸的身份有所怀疑。倘若说花岸和花渡是一路人,看着又绝对的不像,花岸那样说白了就是根本无所畏惧,连郡主都敢泼,对权势的蔑视由此可见。花渡则不会像花岸这样无礼,但是也不见她多讲礼数,初次在府中见面,她口称花大家并且行礼,花渡居然不避让不谦逊,实在是让人尴尬。
花询百思不得其解,望着花渡,眼睛一眨不眨。她心想,花渡的气质真的太不像凡人了,哪有这样无欲无求的人,她似乎不讲礼数,但是又让人感觉她游走在规则边缘,一切都合理得不像话。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总像能看穿一切污秽之事,对世情淡漠近乎一种冷血,仿佛她其实早已经得道成仙,身在红尘冷眼旁观这些凡夫俗子在勾心斗角,凡人的生老病死她也漠不关心,权当这是天道的轮回。还有,花渡望向她的时候,总是很温柔,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宛若饮了蓬莱偷来的仙酒,还未品尝,早就醉得七荤八素的。
很少会见到花渡动怒,也很少见到花渡悲痛。她见过花渡满目忧伤地看着她,但那一瞬间,花询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长得好看是自然的,莫非也有神仙一样的风骨,神仙一样的心?花询蹙眉,她有些不悦。
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悦,大概是因为花渡太虚幻飘渺了,尽管她坐在你身边,轻缓低沉地道出了你所有的疑惑,为你细心解答,满足你所有的好奇心,可是总有一种抓不住她,她一抖衣袖,即将升仙去了。人间不属于花渡,花渡也不属于这人间。
花询心中默默嗟叹,她需要花渡,至少在这些时日里,在她每晚都做梦梦见堂中吊着母亲的尸首时,她万分需要花渡在她身边。她不胆小,可她依赖花渡给她的安全感。如果花渡是寻常的女子就好了,起码自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留下她……但是花渡,她会走的。
花询一惊,出了一身冷汗,惊恐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花渡看她走神得双眼虚空,也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便停了下来。花询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浑然不觉。
“你是最近太累了吗?”花渡抬起手,手背贴着花询的额头。
“啊……我……对不起!”被她一碰,花询才惊慌失措地回神,感觉自己走神对花渡太不尊重,忙道歉。
“无妨。”花渡看着花询,微微一笑。
刹那间,花询被她这样宛若清晨朝露一般的笑深深迷住了。她多次看见花渡的笑,以前总觉得美,现在乍然一看,却仿佛那笑被强行打入了脑子里,宛如一根羽毛,轻轻落在她的心头,轻得不易察觉到分量,但又格外觉得沉重,烙印在了她心尖,促使她所有的想法都清空。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飞快地闪现一些奇怪的画面。她抓不住那些画面,她记不得这些画面里有什么,但是她可以感觉到,这些一定和花渡有所关联。
“解语――”花询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说,人的记忆,是不是只能维持一生,若是死了,到鬼门关,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就全部都记不得了。”
花渡顿了一下。花询感觉得到她僵住了身躯,只是一会儿的事。她眸子映着烛光,幽幽弱弱,光芒在她的眸子里,似乎要灭掉了。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把纸张收拾一下,叠好,语气轻描淡写。
“呃……”花询咬着唇,脑子里快速地想事情,“我是在想我母亲。人家都说,人死了,喝了这孟婆汤,就忘了前尘往事,然后才会安心去投胎。所以……”她面有哀戚之色。
听到是这个原因,花渡明显柔和了脸色。她握着花询的手,轻声道:“问棠,我知道你母亲的事情让你很难过。但是这世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逝者已矣,你要是一度沉溺在这其中,你母亲想必也不会安心的。”
“嗯。”花询点了点头,“没事了,咱们继续。”
“好。”花渡笑了笑,继续给花询讲解。
花岸提着从酒馆里买来的一壶小酒,慢悠悠地往花府后面的桃林走。这块地方已经是花岸每天必然要光顾的地方了,风景秀丽,安静得很,又在花府的后院,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她这样携一壶小酒,再怀揣一小袋子的瓜子,躲在桃林之中快活赛神仙。
前几日,她泼了郡主大人楚衍一身茶,可把她开心坏了。这时间能动得了楚衍的,还真就只有她一个。连皇帝都未必做得到泼楚衍一身茶水。虽然后面被楚衍追杀,差点被剁了,但是也算是值得。
花岸心情不错,哼着小调,走入林中。
桃林茂密,有桃子渐渐成熟,虽然个子还小,但是有些已经半熟,看得人垂涎欲滴。有桃花瓣随风扬起,在空中挣扎片刻,又不得不落于泥土之中,成为肥料,一地桃花红,像是铺了一条上好的绸缎,空气里弥漫着桃花香,美不胜收。
她选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在桃树之下,拿出怀中的一包瓜子,就着小酒慢慢饮。她在这花府游玩这么些时日,也就这地方合她眼缘。要不是之前撞见了花询和楚衍在亭中聊天,她早早就在这地方落地生根,占地为王了。眼看这些日子是没人会往这边来,她便安心坐在这里饮酒了。
尝了一口秦十三娘酿的桃花醉,入喉清冽,甘甜极了,美得她飘飘欲仙。
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听见有说话声和脚步声。脚步声渐渐往水榭亭子那边去,听这声音花岸立马就认出是谁来了。她暗道倒霉,怎么平常没人来,她一来现在全都来了,这是逮谁呢!不过花府又不是她家,别人要来她也阻挡不了。她干脆竖起耳朵凝神静听这俩人到底在谈些什么,一边喝着酒磕着瓜子,一边听别人的秘密谈话,想想就有趣。可这不听还好,一听,她这边先横眉竖眼,怒火攀升,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25.意料之外
“……你去查我表姐做什么?她不就泼了你一身茶嘛,你要不解气,我想个法子让她给你道歉不就是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问棠,你真以为我是为了这个生气才会去查她的身份?”
“我表姐可是跟着你来花府的,你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还敢把她往这里带。”
“我当时也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相信了她空口白舌的话。即使君侯真的认出她是你表姐,可她那副无礼的样子,跟山野村姑似的,怎么也不像是大家闺秀。你身在局中,不得不小心,步步为营。你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你太容易亲信别人了。”
花询无奈地摊手,笑道:“再过两天恐怕朝廷的旨意就要到了,害我母亲的凶手也会随之归案。倒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你觉得表姐真的会像是太子那边派来冒名顶替的奸细么?你太草木皆兵了。毕竟太子也不会一直盯着宁王府,而且依照我所知道的,太子做事最喜欢讲名堂,他要是安排奸细什么的,肯定是直接把玉太守替换掉,换成他的人。这样不是更方便吗?以官方之名,名正言顺监看花府。我表姐那种心直口快的人,做不来这种事的。你多虑了。”
见她不信,楚衍沉下脸,肃然道:“我并非小人之心,只是不可不防。说真的,你不觉得,花无涯跟别人不一样吗?”
“是挺不一样的。”花询点点头,“她说话比较难听,做事也太率性。”
“问棠――”楚衍微怒,还要说什么,却被打断。
“你们下次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可以挑一个比较隐秘的地儿,别在这大好的桃林清池旁边,毁了这份意境。”花岸垂手挑着酒壶,晃晃悠悠地从桃林里走出来,一脸讥嘲,半靠着近处的桃树,睨视俩人。
花询迎上去,笑吟吟道:“表姐好兴致,在这里饮酒。”
花岸看着花询,又转过去看楚衍黑了的脸,捂着嘴笑:“哎哟我说表妹啊,你不在花解语身边好好念书学习,在这里做什么?还是陪郡主在这里谈情说爱呢?”
“表姐,”花询拍了拍她的肩膀,为她掸去花瓣细屑,笑道,“我们在谈表姐呢。仲辞在说,表姐非同一般,个性率真,和外边那些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花岸嗤笑,捏着花询的脸,似笑非笑道:“是么?我怎么听的不是这样。”
“哦?那表姐听到的是什么?这里风声太大,难免会听错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仲辞你说是不是?”花询回头看楚衍。
楚衍冷笑,瞥了一眼花岸,负手转身准备离开。
“诶――”花岸站直身体,怒道,“楚仲辞,我告诉你,我花无涯做事堂堂正正,你尽管去查!”
楚衍停了一下,没回头也没有说话,走了。
“嘁,伪君子。”花岸不屑地撇撇嘴。
“对了,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不是寸步不出你的院子吗?”
花询道:“仲辞说我一直闷在屋子里也不好,出来走走散散心。哈,等会儿解语要考校我,我马上要回去了。”
“今天考校?”花岸跟着花询往她院子走。
“牛刀小试罢了。”花询完全不把这个当回事,她早就把那本书给记下来了,虽然不是特别熟,但是能记下来绝对是世间少有。
俩人走回花询的院子,花渡正和刚才离开的楚衍说着话,一看她们回来了,花渡和楚衍就停下了交谈。
“那就先这样,我先回去了。”楚衍对花渡行了一礼,板着脸又走了。
“你们说什么呢。”花询好奇道。
“一些琐事。”花渡不愿多说,她道,“我知道你聪明,但我所问者,你不能答,那你就要受罚了。”
花询走到石凳子边坐下,说道:“出题就是了。”
花岸一眼这有好戏,忙坐到一边,拿出瓜子继续磕,悠闲道:“来来来,快开始吧。”
“好。”花渡挑眉,说道,“阴阳山中,黄泉路上,有一花是何名?何状?何源?何用?何年开花?何年结果?”
花询还没说话,一旁嗑瓜子的花岸却突然被瓜子呛到了,绷着脸咳嗽得厉害,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涨得通红,眼睛还直突突地看着花渡,似乎是花渡害得她呛到似的。
没有理会花岸,花询低头默默沉思。其实她心里有数,可表面却做犹豫状,假装自己在努力回想。
花岸好不容易缓回来了,眼神一直盯着花渡,咬牙切齿,好像和花渡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个……”花询冥思苦想,似乎真的很为难。
“想不出来了么?”
“我一时间没想到。”
“那你伸出手来。”
花询依言,却被花渡手里突然多出来的戒尺轻轻打了一下掌心。
不疼,花询却“啊”了一声,装作很疼的样子。
花岸在旁边看,脸上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这两女的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像是在教学,反倒是像在打情骂俏……
夜。
花城外来了一批军马,身披官服,领头的人喊开了城门,手里拿着天子的令牌,飞驰进了花城,马不停蹄地往花府那边去。到了十字路口,领头指着队伍中的一人道:“你先带人去太守府,把守住出口,不得放过一人!”
“是。”
“其余人随我前往花府宣旨!”领头人一抖马缰,策马扬鞭往花府去。
花君侯早就睡下了,却突然被管家杜仲叫醒,说门外有天子使者前来宣旨。
“快给我更衣!”花君侯惊醒坐起,下了榻。丫鬟们为他换上侯服,他盯着烛火,想了半天,对杜仲下令道,“去,让公子也出来接旨!”
“君侯,万一朝廷要来……”
花君侯冷眼扫视杜仲,冷冷道:“我料定晏儿无事。我刚收到宁王回信,没想到朝廷派来的人来得这么快。”
“是,老奴这就去叫公子。”
花询听得外面一片纷乱,火光四起,半醒半梦之间坐了起来,招来铃兰:“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有圣旨,主子还是快快起来换衣服,迎接天使去罢。”
花询宛若被冷水兜头浇了个清醒,掀开被子捉住铃兰的手道:“快快快,快给我更衣!我没想到这使臣来得这么快,只恐是意外。让佩兰去喊仲辞,快点!”
连声催促中,花询心急如焚。按照寻常道理,如果真是要给花晏定罪,或者是朝廷下诏,多多少少会听见什么风声的,但是这次却一点风声都没有,看来事情有变,只怕天子是没有采信楚衍递上的奏章。虽然她也想过这个最坏的结果,可到底事情真来的时候,她竟有些慌乱。还没有听到圣旨,一切定论都算太早,花询赶紧穿戴整齐,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跑出去。
跑到庭中,楚衍也气息不稳地到了,怕也是小跑过来的,脸色有些通红,反倒是唇色苍白不少了。俩人相视一眼,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反倒是楚衍低声安慰了花询:“这事未必是我们想的那样糟糕。”
花渡和花岸也慢慢地赶了过来,一时间全府上下都聚齐了。
花询转头去看花渡,碰上花渡镇定自若的眼神,花询也稍稍安心下来。
“君侯呢?”花渡靠近花询问。
“在门口。”花询压低了声音。
正说话间,君侯将甲胄在身的天使引进了中门,天使扫了一眼庭中,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花晏身上,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然后朗声道:“花君侯、安河郡主、淮安县主以及公子晏、玉太守,接旨!”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都跪下听旨。
天使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叛逆,花城太守玉坤,为政败坏,蛊惑君侯二夫人,欲成谋逆之事。其乱花府,私调军中兵马为其所用,盗用军械,杀害贤淑君侯正室,乃罪不可赦!此事为安河郡主揭发,朝野震怒。朕不忍忠良蒙冤,辜纵凶手,特旨:‘太守玉坤罪证确凿,押送入京,秋后处斩!二夫人既已身死,便剥夺其名位,罪不及其家族;公子晏查无参谋,赦免罪行;安河郡主有功,朕予以赐婚扬威将军之子,择日成婚,赏黄金万两;淮安县主其母之贞烈,朕甚悲之,乃追封昭烈夫人,加封花询两千食邑,特许建府。’另,君侯忠义公正秉持,朕嘉许之,赐千里驹一匹。太守之职,暂以刺史代之。钦此。”
一旨下,众生百态各自变化。花君侯与花晏自是欢喜不已,跪下领旨道谢,而楚衍和花询则如堕冰窟,冷得浑身颤抖。
尤其是楚衍,听到这个结果,眼睛血红,握着拳气得浑身发抖。
花询看到这样的结果,脸色一白,差点失态。看众人都领旨谢恩,花询强忍住心里的愤怒,跪倒在地上,俯首道:“臣女花询,叩谢陛下恩典。”
天使往楚衍这边看来,似乎忽视掉了站着的花渡和花岸,笑着道:“郡主殿下,还不接旨叩谢圣恩么?”
楚衍扫过花君侯和花晏,略过伏地的花询,看见了跪了一地的人,眼睛越来越红,咬着牙和使臣对视,不肯屈膝跪下领旨。
“还请郡主殿下,领旨谢恩!”使臣的脸色冷了下来,语气也不好了。
“这旨,恕臣不能接!”
26.等君归来
花询抬起头来,给楚衍使眼色。(.)楚衍视若无睹,仍不肯低头。眼看使臣就要发怒,花询灵机一动,苦口劝道:“郡主殿下何必如此呢?即使是没有沐浴斋戒,焚香迎接,陛下也不会责怪,礼数自在人心,还是先接旨罢。”
这将楚衍当庭抗旨不尊的罪变成了希望按照礼仪来接旨的诚心,使臣脸色果然好多了。仔细一想,自己来得急切,省去了接旨的繁文缛节,确实有些不合礼。他缓和了面色道:“殿下还请先接旨罢。”
楚衍看了花询一眼,良久,她低下了头,缓缓屈膝,落地一跪。她低声伸手道:“臣,楚衍,叩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将头磕在了地上。
花询别过头去,不忍去看她的神情。
众人都领旨起身了,花君侯带着公子晏招待使臣,楚衍则慢慢站起来,唇角慢慢渗出鲜血。她捏着圣旨,脚步一深一浅地往自己的院子里去。花询知道她心中的绝望,担心她,跟了上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劝楚衍。
楚衍一心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不惜去杀人,诬陷,甚至去做违背她想法的事情,可上天偏偏不能如她所愿,反而将她推入深渊。她岂能甘心?她做的一切最终付诸东流。她岂能不恨?明明她做得已经足够了,却落到了这个下场……
她失魂落魄,怎么回到房间的都不知道。
身后一直跟着花询,花询踟躇,看着她的背影。
楚衍终于回神,转头对她道:“你今日也瞧见了。黑白颠倒,即使有证据又怎么样呢?即使我们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场笑话,跳梁小丑!都是徒劳!”她愤怒地抽出墙上的宝剑,翻手砍掉了书案一角,以剑指着花询道,“花问棠,你真的甘心吗?!你真的甘心吗!”
花询脸色微白,她沉默了。
“你看,你也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圣旨对不对!哈哈哈哈……”她扔掉长剑,捧起了手里的圣旨,眼中隐忍着眼泪,一字一句道,“臣,叩谢,陛下。呵呵……”
花询低下头,平静道:“思归能去处,非是这人间。”
“我生在皇家,还以为能活得比那些为衣食担忧的百姓好一些,可没想到,我却活得如此无奈。我婚姻不能自主,原以为可以改变命运,抵抗命运,可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是我在痴梦,这根本就做不到!”楚衍无力地靠着墙,松开手里的圣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代表着天子意思,神圣无比威严不可侵犯的圣旨跌落在地上,溅起尘埃。花询闭上眼睛,于心不忍。
“可我不信……我真的不信,我会这样输得一干二净!”楚衍捏起拳头,眼里重新燃起火焰,盯着花询道,“若是天不肯给我,那我楚仲辞就自己来取!若是天要阻我,我便要这天塌陷崩裂!”
她眼里带着浓重的杀气,桀狂本性被激发出来。她本就是天之骄女,怎么肯甘心就这样认输?她是楚衍,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花询听她说了这话,大惊失色,左右察看了一下,庆幸没有人,忙扯住楚衍的袖子道:“仲辞慎言!这要是被外面的人听见了,那可是杀头的死罪啊!你不要命了?”
楚衍静默片刻,抓住花询的臂膀道:“问棠,你我相交深厚,此次我不能再耽搁了,我要立刻回府中准备。”
“你要走?”花询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那解语呢?”
“我此次来就是来寻她,她为我父亲邀请之人,必然是要跟我走啊。”楚衍烦躁地负手踱步,停住,抬头道,“我明日要去见见使臣,问清楚到底这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事必然有蹊跷,明日我跟你去。”花询道。
“唉,可恨我不能登高!”楚衍咬牙怒道。
从楚衍的房间出来时,天蒙蒙亮。黑白交际,耳边还能听见鸡叫,再过一会儿,马上就会出太阳了。花询抬头看着即将昏暗的天,一阵冷风过来,她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她默默地借着游廊的灯笼光亮,慢慢往自己的房间里去。
游廊抄手的灯笼只能照些许的光亮,四周一片寂静,好似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小道两旁的花草安稳熟睡,不受人世间这些勾心斗角的纷纷扰扰。下人们也已经散去,刚才还沸沸扬扬的花府,此刻居然这般死寂。
今夜的兵荒马乱和此刻即将天明的寂静格格不入,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花询抱着手臂慢慢走着,觉得有些冷。她那种冷是从心底渗出,蔓延在骨子里的。这高墙阁楼之中,浑然似无活物,只有她一个在清醒着,喘息着。
花询走到回廊,抬头一眼,一袭白衣狐裘立于灯下。狐裘纯洁白净,裙角随风轻动,灯笼偷偷流泄出来的光染了她一半如玉的脸庞,微黄的颜色让她神色看起来缱绻而温柔,况且那眸光里盛满了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灯下看美人的意趣,何妨刹那间砰然的心动呢?
花询慢步停下。她看着花渡,与之四目相对。
“冷么?”她温声细腻,轻柔的声音舔舐着花询的心尖。
花询静静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微微一笑,快步跑到花渡面前,又轻轻落了脚步,拘谨收了步伐,连笑也带着一分矜持。
“你怎么在这?快回去休息――”
她话还没说完,花渡便解下了狐裘,将她包裹住了。
带着花渡的体温,还残留着花渡身上好闻的香味。
她抓着身上的狐裘,难以克制住,热血冲上了头,她的脸微微有些泛红。
带着羞怯,她站在灯下,抬头望着花渡,咬着唇,压制住心中翻滚的情绪。
“我在等你。”花渡浅浅一笑,百媚而生。
然后,花渡牵起她的手,慢慢地往她院子里走。
“你不困么?”花询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
“我担心你今天听到这个消息会难过。”所以,我在等你。
花询脸色的笑渐渐消散。
“我并非没有预料到这件事的。”
“嗯。”
“可我和仲辞一样,都觉得这不公平,我不甘心。”
“可你和仲辞不同,你认了。”
“是啊。皇恩威威……思归能去处,非是这人间。解语,仲辞明天就要走了,你要随她走吗?”
“我不走。我还有事情没办完。”
“真的吗?太好了,我还有很多问题不懂呢……”
清晨的太阳从东边的山上跳了出来,刹那间遍吹光芒,散落在人间。花渡站住,阳光拂过她的脸,在她乌黑的长发里轻轻吻住。一瞬一眼一万年,如皓月生辉。在黑暗之中突如其来的光芒滴在她消瘦的下巴,宛若神祗的眼泪。
花询看得惊艳。她一时间不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花渡。她凝噎语塞。
“你不要走……”花询突然感觉到心脏一阵阵痛,眼前忽明忽暗。那被重击心头的感觉,让花询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后,她便不知神智了。只是在她昏迷的前一刻,她看见花渡转过脸来,满目忧伤。
阴暗冰冷的洞穴里,火把烧得烈烈,风声吹进洞来,呜呜咽咽,好似有人在吹奏笙箫。岩石嶙峋突起,壁上还刻着黑色的图画,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神秘曲折的图案。地上被流水冲刷出来的路不是那么平坦,一铺至不可见的黑暗深渊,却峰回路转被火光照亮。这里空旷巨大,仿佛是一座古朴的宫殿,鬼斧神工,天生奇景。台阶延绵层次叠上,看不见尽头是什么。顶上刻着看不懂不明白扭曲的文字,在此处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见证了石窟的变迁。
花询凝神静听,听不到有任何的声音。为了不像上次那样,误入酆都,她决定要站在这里等着花渡。
洞中没有天光,她不能判断现在是什么时辰。花渡应该要来了。
她等了很久,站得腿都麻了,还是没能见到花渡。
花询左思右想,也觉得站在原地无济于事。上回去酆都虽然遇险,但是好歹花渡及时出现,万一她要在这里遇到危险,花渡说不定也会立刻出现来救她。想到这里,花询毫不犹疑沿着石阶拾阶而上。
往上不知道走了多久,花询鼻尖已经微微沁出香汗。她扶着墙壁,鼓了鼓气,继续走。好一会儿,她才见到了光亮。台阶突然变得拥挤,两旁的石头杂乱堆积着,她小心翼翼跳了过去,不让自己的裙摆被石头刮破。
当她站在巨石堆砌,人工开凿修建的平台上时,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空中,臂膀粗的冰冷铁链横竖勾连,纵横交接,那些铁链黯然无光,却像是沉睡着,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条,从此及彼贯穿着半层洞穴。中间有一块残破的石碑,布满了灰尘,上面贴着七张黄色的符纸,虽然年月深远,但是却没有脱落下来。石碑后面,铁锁交连之处,竟然锁着一副棺椁,高高悬在半空,沉寂无言。棺椁底下,十八队石人,十二对石兽,远远看过去,就像石人驱赶着石兽。即使花询离得再远,她也能感觉得到那些石人威严冷酷,石兽的神色狰狞可怖。
27.神秘墓穴
她惊得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里不止是那十八队石人和十二对石兽,在周围角落,分别有七个四人高的石门紧紧关闭,算上她这里,一共有八个石门,只是石门被打碎,散落在地上,才会变成那些乱石堆!每个石门旁都设置了庞大的军队,身披铠甲,手持军刀,身下跨着战马,面具覆盖着脸。[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花询感觉到这里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不像是那些埋藏着宝藏的山洞怪穴,怎么看,花询都觉得这里是一个墓葬之所……
她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动静,她才准备往回走。这里不能呆下去了,不说有没有危险,看到那副棺椁正常人都会觉得太晦气了,万一要是见到什么鬼怪魂魄的,她还不得吓个半死啊。
“咔咔――”
花询站住,毛骨悚然。她刚才好像听见了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咔嚓――”
她屏住气。
“解……解……解语……?”
她不敢回头去看。
“喀喀喀――”
好像铁索在移动摩擦。
花询咬着唇,缓缓转过身,却被一个黑影挡住了视线……
楚衍一大早就等着使臣出门。
与其说她醒得太早,不如说她根本是一夜未眠。
她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皇帝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这样下旨包庇柳纪。哪怕那是一份伪供,也得有一个彻查真相的旨意,可皇帝却直接越过了查明真相,下旨将她许配给了有谋反嫌疑的柳元承,还将无辜的玉太守定罪。
楚衍正要出门,就看见花渡站在她门口,垂眸思索着什么。
“解语。”楚衍打起精神,对她行了一个礼。
“你要回宁王府了?”
花渡抬眸望着她,眼底波澜不兴。
“此事还要等我去见过使臣才能决定,不过是归期未定,终究还是要走的。”楚衍温婉一笑。
“嗯。”花渡颔首,说道,“我已告知你父亲,我要等事情完成才回去。”
楚衍脸上的神情一滞,她追问道:“为何解语你要一直留在花府,你一开始就说要等事情办完,可究竟是何事才滞留这么久?”
花渡不语,她神色有些不悦。
楚衍看出来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失态了,忙道歉:“是仲辞多嘴了。请解语勿怪。”
“仲辞。”花渡叹道,“你太急了。急功近利者,往往都会失败的,我知道你命中有数,但是你操之过急未必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你这样失去理智地想要努力去达到你的目的,绝对对你自己不利。”
楚衍缄默。
“你父亲……”花渡一顿,转过身去,“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不会失信的。”
“多谢解语。”楚衍俯身行礼。
花渡走后,楚衍匆匆忙忙去见使臣。
“郡主所来,定是要解答心中困惑。”使臣和楚衍分别落座,看茶之后,使臣才开口道。
“易大人肯为本郡主解答么?”楚衍放下茶,正色道。
“臣本就是受宁王所遣,郡主想知道什么,临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衍轻笑,说道:“我素来得知,名士易临安为我兄长楚伯存所重,兄长每出征,都由临安先生坐镇后方,为其所谋,可见临安先生之能。可我却不知,临安先生何时竟然为我父亲所遣?”
“郡主此言差矣。”易至笑道,“临安为宁王遣,为世子遣,不都是为人所遣么?能够达到目的就好,何必管这么多。”他话里有话,暗有所指。
楚衍一愣。没想到易至与昨夜宣旨时完全不同,她暗中怀疑,这易至恐怕不是一般人。
“好,先生请为我解惑,为何陛下所旨,与我等查办之结果,大相径庭呢?”
易至收了笑,盯着楚衍道:“宁王。”
宁王。
楚衍脸色一变,声音冷了下来:“先生何必开此玩笑。我父亲向来公正,怎么可能偏信偏听,以至被混淆真相?”
“郡主,宁王公正与否,自在郡主心中,只是,郡主不觉得,宁王这么做,才是合情合理的么?”易至不紧不慢地道,“理由很简单。柳元承是扬威将军的公子,代表着扬威将军,陛下宠信宁王,宠爱郡主,扬威将军的公子确实才貌双全,是一等才俊,身份地位都与郡主般配。若是两家姻亲结合,这不但能让陛下满意,而且还可以让宁王府地位拔高。陛下向来亲信宁王,太子势大压宁,陛下要权衡,而柳元承与郡主成婚,百里无一害,这不是正好么?”
楚衍知道这里关节,但是这些并不足以让天子直接无视了那些供词。她摇了摇头。
“郡主先不忙否认,宁王之所以求情,理由不止如此。”易至说道,“恕臣说一句不敬的话,天子必然不会允许宁王登高。东宫无过,且权甚大,一朝登天,只怕要对宁王赶尽杀绝。陛下这是在为宁王安排退路。宁王自然知道,宁王殿下与花府的亲缘已经渐渐稀薄,花君侯年迈,并没有雄心壮志,一心只想要保住自己,独善其身便是,怎么可能会沾宁王殿下的边?如果臣妄自揣测是对的,那么郡主应该担心的是,君侯已经暗地与太子结成联盟。”
楚衍大惊,手里端着的茶差点洒了。她定了定神,知道易至这些话都是对的,她不是没有想过花君侯依附了太子,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被易至看穿了。她盯着易至,正要发怒,易至却又开口:“郡主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什么?”
“为何此次宁王求情,太子却没有阻挠,任由宁王与柳扬威联姻?”
“是因为――”楚衍眼眸一冷,她道,“因为扬威将军,其实是太子的心腹。”
“郡主果真聪明。”易至抚掌赞叹,“那么一切都很简单,太子希望柳元承能够娶了郡主,从而对宁王羞辱打击,而宁王希望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解决了花君侯的事情,一来保留花君侯的子嗣,未来的花府府主,留一份恩德,二来可以得到柳元承的支持。这其中多少角力,各方算计,但其实不过就是陛下、太子、宁王,以及这花君侯,相互掐算利益罢了。死两个人,乱一下花府,其实也没有什么,相比得到的,花君侯更希望公子晏可以好好活着,自己加官进爵。”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些东西绝不可能是我父亲要你交代给我的。”楚衍脸色缓和了不少。
“哈哈哈哈……也许算是对郡主昨夜委屈一跪的补偿罢。”易至笑言,“我观这天下,不管是世子还是宁王,或者是太子,都远远不如郡主之决断与聪慧。”
楚衍嗤笑道:“先生是大材小用了。我父亲与兄长能得先生辅助,幸甚。”她站起来,对易至行礼,“不管先生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今日为我解惑,我甚为感激。”
“臣与郡主有缘。”易至眨了眨眼,哈哈大笑。
梦境之中。
花岸拍了拍花询的肩膀,无语道:“喂,表妹,你干嘛呢?”
花询见到是花岸,欣喜若狂道:“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花岸嫌弃地走到一旁去,碎碎念道:“姐姐就找个东西,花解语也真是刮地三尺,连这些破铜烂铁都不放过。”
果然见花岸跑到一堆灰尘覆盖着的石头面前,挑挑捡捡。将灰吹开,露出那些石头,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石头,是精美的器物,有铜有铁,还有羊脂白玉,金银散乱。
“这些不会是陪葬品罢?”花询跟着花岸,毕竟有花岸在她比较安心一点。
“对啊,反正死人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
花岸拿了一把金色的长剑,抽开就当木棍用,扒拉着那一堆价值连城的宝贝。花询看着都觉得心痛,万一要是把其他东西划伤了怎么办!
“喏,表妹你有看得上的自己拿,不过千万别动这周围的石人和石兽,它们会打人的。”花岸看着花询干站着,啧了一声,又低头去找自己要的东西了。
对私自拿别人的东西花询一点兴趣也欠奉。她虽然觉得这些宝贝都很好,但是并不想偷拿死人的东西,何况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都还没有弄清楚,还有花岸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从哪里进来的,她也一头雾水。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表姐,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花岸哎呀一声,拿起一个镜子,反复在手里看:“这里呢,是一个老朋友的地方,你看到上面那个棺材了没有?”她指着被铁锁住的棺椁,“里面有一个漂亮的美人在睡觉,咱们呢,就悄悄地拿些东西就走,不要打搅她。”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花解语拜托我做事情,这可是第一次,而且这里还是神――”花岸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忙转移话题道,“别耽误时间了,你快帮我找一下,我要一面镜子!”
“你手上拿的不就是吗?”
“哎呀!”花岸气得把镜子往后面一抛,跳脚道,“不是这个!谁知道她怎么这么喜欢收集镜子!我要是镜子是那种你一眼看起来就是它的那种……表妹?”她看见花询呆滞的眼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什么?”
“表姐……”花询声音都在颤抖,指着她的身后道,“那个……你砸到石人了……”
28.明镜窥缘
喀喀喀――
啪――
“什么声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花岸咽了口口水,回头去看,被她砸中的石人正一寸寸崩裂,裂痕绽开,露出里面铁甲的黑色。
“娘呀!”花岸忙蹲下来,飞快地翻找。
“表姐!咱们快跑啊!还找什么!”花询着急地喊着花岸。
“不行!我答应了花解语的一定要帮她找到!”
花询一急,目光瞥见地上的剑,抓了起来,却拖出了一个朴素无光的镜子。
花岸:“……”
花询捡起镜子,惊喜道:“是不是这个!”
砰――
石人已经裂开,里面一个骑着马,闭着眼睛,提着长刀的将军,缓缓睁开了眼。然后其他的石人也开始崩裂,一阵地动山摇,那些锁着石棺的铁链哗啦作响,似乎就要绷断,洞顶的沙石唰唰唰地往下掉。
花岸赶紧扔掉手里的东西,灰头土脸地带着花询往那个破碎的洞门跑去,口里还尖叫着:“啊啊啊……我活这么久第一次被人……啊不对是被鬼这么追啊!花解语你赶紧救命啊啊啊!要不然我就把你家小问棠先睡了再杀了啊啊啊!”
花询被花岸捉着手腕一起跑,回头一看,已经有一半的石人活了过来,举着长刀,凶神恶煞地冲过来要砍她们,那架势活像她偷了钱似的。一阵地动山摇,后面的战马嘶鸣,石兽们纷纷怒吼呼啸,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地上的震动也震得花询跌跌撞撞……
“啊啊啊……花解语你真的再不出来……我就要非礼我表妹了啊啊啊――”
石人已经近到背后,花询几乎可以听见长刀挥舞砍下来的破风声,她寒毛直竖,脸上瞬间惨白,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要死在自己的梦境里,简直――
“解语!”
佩兰正跪在花询榻边守着,打着瞌睡,却听见花询惊呼一声“解语”。她立时清醒过来,查看花询是否梦魇了,花询却一下子坐下来,满头大汗地喘息,似乎惊魂未定。
“主子是梦魇了么?”佩兰抽出丝帕,给她细心擦汗。
从梦里惊醒的花询愣住,一脸茫然道:“好像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境。
花询揉着额角,掀开被子,坐到榻边,萎靡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二刻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谁送我回来的?哦,是花解语。”花询有些头疼。
起身洗漱后,花询才反应过来,疑惑道:“我怎么记得我好像昏迷了?”
“啊?”伺候更衣的泽兰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吗?”花询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次贪睡这么晚,花询感觉头脑有些昏沉,她甩了甩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问棠醒了么?”花渡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花询正在给海棠花浇水,听到这句话,赶紧放下水壶,跑了出去,见到花渡在和铃兰说话,欣喜道:“解语你来找我么?”
花渡点点头,含笑道:“我来带你去玩一个游戏。”
“游戏?”花询惊奇道,“什么游戏?”
花渡带着花询往府外去,并没有告诉花询是什么游戏。
“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酒馆。”
花询满怀期待地跟着去了。还以为是花渡一人约她来玩游戏,没想到楚衍和花岸早早就到了,俩人本就是那种冤家聚首,各自坐在一旁,谁也不搭理谁。
看到花询来了,花岸超乎热情地拉着花询做到她身边,笑呵呵地道:“哟,这不是我们家表妹嘛――”
“表姐……”花询缩着肩膀落座在花岸身边,睨了她一眼道,“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别笑得这么不怀好意。”
花岸瞪眼,不悦道:“不就是带你玩个游戏嘛,你至于这么防备!”
“我刚醒,还没用过饭,要不我先吃点东西,再跟你们玩?”花询还是觉得这游戏一般不是什么好游戏,但是又不好驳了花渡和花岸的邀请,想了个主意,先吃饭。
“好!”花岸答应了,招来秦十三娘,给花询点了一大堆吃的。
花询边吃着东西,边看花岸这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我呢,有一面镜子,十分神奇,能够看透人的前世今生,据说在它面前,任何亏心事都无法藏住,过去已经发生的呢,可以查看,未来即将发生的,也可以看得见。你们呢,等会儿就在镜子面前,用那块丝绸,”她下巴一扬,示意是桌上那块白色的帕子,“擦镜子,然后就可以看见自己想看到的。”
“无趣。”楚衍站起来,准备要走人。
“诶――”花岸拦住了她,“你不会是亏心事太多了,想要逃跑罢?”
“呵,我不过是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来陪你们玩这种没有意思的游戏。”
花渡抬手抿了一口茶,淡淡道:“仲辞纵然不想看见前尘往事,可未来成败,你也不想知道么?不必担心,我们都不会看到你自己看见的东西的。这镜子只可自审。”
楚衍站住。良久,她坐到花渡身边,平静道:“我倒是想看看,这镜子有多神奇。”
“嘁,想看就看,找什么借口。”花岸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为了给你们做个示范,我就先来试试看。”花岸拿起镜子和布,瞧了花渡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擦镜子。
镜子被擦得铮亮,她放到了桌子上,花询咽下嘴里的菜,伸过头去看。
“……”什么都没有。
花询和楚衍面面相觑。
“这什么破玩意儿?”花岸瞪着镜子。
忽然自镜子中有一道光飞出,穿过花岸光洁的眉心,没入她的灵台。花岸瞪大了眼睛,然后缓缓闭上。
花询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好像看到有光。”
楚衍点点头,证实花询没有看错。
“她看见了。”花渡端起酒,喝了一口,低声道。
一时间众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花询心中暗暗吃惊,这镜子如何的古怪,莫非真能够见到前世今生不成?再去看楚衍脸上,也是惊疑不定。
许久,花岸才睁开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拍手大笑:“这确实是一个好东西!我果真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花询忍不住问出声。
花岸挤眉弄眼地对楚衍道:“我们郡主大人不是聪明嘛,猜猜就知道了。”
“嘁,还用猜?”楚衍和她不对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就是看到了自己嫁给了如意郎君,白头偕老一生。我看你的脸色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想必这一生很是圆满。”
“郡主您说得对,”花岸高傲地抬起下巴,盛气凌人道,“郡主可不就是这样想的嘛。说得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和郡主一样,人啊,真的是缺少什么就想什么。嘿,解语你说对不对。”
楚衍没动气,她现在已经开始学会无视花岸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不过究竟是真没动气还是被说穿了心思这还真的不好说。
花询一看花岸和楚衍斗得差不多了,忙继续低头,装吃饭。
“我就不必看了,前尘种种……”花渡停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瞥了花询一眼,怅然道,“我都记得。正要寻知忘却之理,谈何重新窥视呢?”
花询被她一看,一愣,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总能在花渡的目光之中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不知道那些意味究竟是和什么有关,她也多次想要问花渡,可是她总是难以开口。
花询沉默不语。
“解语说得对。”花岸在她们这些人当中也就只服花渡一人,而且明眼人看起来,俩人熟稔极了,花岸会帮着花渡说话,花渡似乎也在不着痕迹地帮花岸掩饰着什么。
“我来罢。”楚衍取过镜子来,凝神望着镜子,拿着那块布慢慢擦起来,很细腻。
在楚衍擦镜子之时,花询偷偷凑近花渡道:“这镜子能窥见未来一生么?”
花渡睨了她一眼,嗤笑道:“能看见未来三年是真,未来一生,要说有这样的镜子,也绝不会是面前这一个镜子。”
“还有分等级么?”花询小声道。
“不是分什么等级。”花渡淡淡道,“只是凡夫俗子目光短浅,看不了这镜子里的景象多远的。酆都地府之中有一块镜子,叫孽镜,能够分别人的善恶。到里面轮回的鬼若是在孽镜面前一照,前生种种之善恶立刻显现。而花岸带来的这块镜子叫明镜,一般的人看不了多远,觉得还不如地府的那一块,但事实上,这块镜子可以照得神仙鬼怪前尘后缘,六界众生都无法逃脱。这块镜子原先是仙界的……”
“啊――”
俩人被楚衍的叫声给打断了,回头望去,只见楚衍捂着眉心,头痛欲裂,双眼瞪大,血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杀气。她痛苦而扭曲的脸太过狰狞,叫人一看都觉得心慌。花渡一惊,和花岸对视一眼,花岸抓住了楚衍的肩膀,花渡则扣住了楚衍的手,皱眉道冷喝:“明心守志,大元归一。汝之所见,数皆妄见。清明灵台,魂魄安定!”一道白色的光从楚衍的眉心钻了出来,跳入了镜子之中,消失不见。
楚衍一下子失去了知觉,软晕在花岸的怀中。
29.开始分离
花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睛,把楚衍推在一旁的桌子上,拍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道:“野心和能力不对等的下场……”
“她——”花询吓了一跳,指着趴在桌子上软软的楚衍道,“她怎么会这样?是中邪吗?”
“中什么邪啊!”花岸掏出一包瓜子,坐在了花渡身边,悠闲地道,“她就是一直妄图想要追看到三年之后的事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想要知道自己的命数,但是天数如此,野心再大又没有什么能力,这不就差点被镜子给吃了嘛!”
“啊?镜子还会吃人?”
花询好奇得看着桌上安安静静躺着的镜子,奇怪道,“这镜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想到还要吃人。”她又向楚衍看去。
花渡知道花询是无奈楚衍贪心过度,便安抚她道:“其实你也无须担忧,只要你不特意去看未来三年后的事情就好。”
花询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还是不试了罢。”
“哎呀,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让你试一试就试一试,楚衍中邪那是因为她太不知足,你有这个教训,总不会和她一样的!”花岸有些急了,这前面铺垫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花询能够安心去看看前缘么,现在反倒不看了,她干嘛还废那老大劲去盗个墓什么的,岂有此理!
“不是。”花询叹道,“我对前缘知道得很清楚。虽然我对后来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可是它要发生终究是要发生的,看到了却不能改变,这又什么用呢?徒劳给自己增添那么多的烦恼,不值得啊。”
花询到底是心思通透,虽然她不知道花岸和花渡为什么非要做这个游戏,但是她并不想知道自己未来如何。如果是好的,她也不可能不去努力,如果是坏的,还会打击到她的信心,这样看了坏处大于益处,她干嘛要自寻烦恼呢?
“诶!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未来的郎君长什么样吗?你都已经十六了,明年后年必然会有人要来求亲,先不说这求亲的到底是谁,万一这要是来一个奇丑无比,长得就让人吃不下饭,每天早上都是被吓醒的,你要怎么办!”
花询又好气又好笑,她无语道:“表姐,我父亲再怎么样也不会把我嫁给这样的人啊。再说了,我出身名门贵族,迎娶我的肯定也是青年才俊。女子迟早都得嫁人,相夫教子。[]我没有仲辞那样反感这些,能够选一位门当户对夫婿举案齐眉这就够了,哪管那么多呢——”
花询突然心头一痛,宛若万箭穿心一般,在撕扯着她的心。她脸色难看得扶着桌子,余光瞥见花渡握着酒杯的手,捏得紧紧的,那青葱白玉般的手指已经泛白,几乎是要把酒杯捏碎一样。然后她松了手,花询的心痛感,瞬间又消失殆尽。
“你怎么不继续说呢?”花岸道。
花询望向花渡的脸。
花渡低着头,平静地望着酒杯的水面,水面纹丝不动,安安稳稳。一如花渡脸上的表情,也是平静的。阳光从外投泄进来,惊扰了她蝉翼般的睫毛,纵然光明落入了她的眸子,可她眸光依旧冷冽,带着寡淡的怒意。
刚才……
“好。”花询点了点头,说道,“我试。”
她转过脸,垂下眼帘,遮挡住阳光,不放过一丝光进入她清亮的眼底。她道:“我试试看。”
花渡抬起头来,看着她,沉默无言。
按照花岸所教导的,花询一点点擦拭那镜子,很仔细也很缓慢,一点点擦过朴实无华的镜子。上面没有纹饰雕花,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符号,随便扔在闹市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它一眼。花询凝眸翻看着镜子,怎么都看不出来这个镜子居然可以看见未来三年。
对楚衍来说,三年之期已经足够让她去改变自己的想法和看法。而对花询来说,这三年也许意义根本不大。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出神,没注意自己已经擦拭了有一段时间了。酒馆里没人说话,但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花询的脸上。
渐渐地,花岸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表妹,你看到了吗?”
“嗯?”花询醒神过来,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不可能啊。”花岸奇怪道,“你再仔细一点!”
花询照做。
花渡的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微微有些诧异。
“还是没有吗?”花岸的耐心已经快被消磨光了。
“没有。”花询停手,无奈道,“真没有。”
一把将镜子抢过来,花岸气急败坏道:“什么破玩意儿!我千辛万苦带回来,不会失灵罢?”
“明镜不会有失效的时候的。”花渡肯定道,她眼光带着疑惑,“为什么问棠看不见?三界六道,明镜没有不能窥视的……”她沉思起来了。
花询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怎么看花岸都是不坏好意,她才不相信这玩意儿只能自己看得见别人看不见,要不然花岸没事这么积极做什么。
花渡想不明白,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花岸要把明镜收拾起来,千万不能落入民间。花岸得意道:“这有何难!”她从腰间把一个小锦囊扯了下来,打开开始往桌子上倒东西……
一大堆瓜子哗啦啦地往外面倒出来,还有什么木头啊,白色的小瓶子啊,花啊,还有七七八八的东西……一个小锦囊里面居然包罗万物,简直是不可思议。然后花岸粗鲁地直接把镜子塞进去,花询亲眼看着比人脸大的镜子一点点被吞到锦囊里,接着花岸又开始把她那一堆小山一样的瓜子,各类杂七杂八的东西往里面放。
花询看的目瞪口呆道:“表姐……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将东西都装好了,花岸又束紧了囊口,挂回腰间,笑吟吟地摸了花询小脸一把,轻浮地抛了个媚眼道:“想知道嘛?就不告诉你!”
“……”花询扶额。
等楚衍清醒恢复,便已经日落西山。四个人一起回的花府,花询和楚衍走在后面,花渡和花岸在前面走着。到了府中,楚衍先告辞,说身体不适,还是想要先离开,眼看着天色已经晚了,众人也都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楚衍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和易至一块回京。
花询和花岸、花渡去送的时候,队伍正好要出城,楚衍留下来在府外和花询等人告别。
“我今日回去,向我父亲复命,希望解语你能尽早来宁王府,我必然扫榻相迎,恭敬礼待。”楚衍先向花渡行礼,眼底饱含真诚道。
“处理完我要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宁王府,拜会宁王殿下。仲辞此去,要谨记我对你说的话——”花渡含笑,盯着楚衍的脸柔声道,“切莫太心急,茶太烫手,好茗慢品。”
“嗯。”楚衍复施一礼,“仲辞谨记。”转而向花询望来,她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花询对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道:“仲辞,好好保重。”一如你知我忧我,我也懂你要说的话。
楚衍叹息道:“此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和你相见。”
“相见有何难,我这里倘若没有什么事情,一定会去找你的。”花询拍了拍楚衍的手臂,语气轻松道。
“就是,等你成婚,我们一定会去喝喜酒的。”一旁的花岸凑过来道。
果然见到楚衍脸黑了下来,冲淡了离愁别绪,楚衍懒得搭理她,翻身上马,驾着马往城门去。
花询的笑容沉了下来,她感慨道:“一关复一关,千里隔长安。故人相见日,埋骨在青山。”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花渡睨着花询,淡然道,“早晚都要散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这么执念?”
花询转头看着花渡,有些失落。她和楚衍还好说,楚衍毕竟在宁王府,要是想见,骑马个二三月也就到了,可花渡呢?花渡出身在哪?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何人?这些她一概不知,往后要是花渡走了,真如人间蒸发,她怎么也找不到的。
“喂喂喂,你们俩有必要这样嘛?”花岸不以为意道,“走就走罢,酸腐个什么劲儿,欺负小女子不识书是么?”
花询被花岸这句话给逗乐了,忙摆手道:“我可不敢。圣人说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表姐这个小女子,连伟丈夫都不敢欺负的,何况小小的我呢?”
“知道自己不学无术就好。”花渡却低头笑了,柔声道,“知错要改,才是善莫大焉。”
“对啊,”花询扯着花岸的袖子道,“从明日起,表姐随问棠学习罢?反正有解语这个当世大家在,不占便宜白不占啊!”
花岸嫌弃地把花询退远一点,皱着鼻子道:“去去去,我宁愿当一个无才无德的女子,也不要跟花解语读书。我才没那么不识趣。”她当先往府里走。
花询追在她身后道:“诶——表姐我说真的,多读书才能够懂得说话,察言观色,然后说话才能一针见血啊……”
“我平日里说话还不够一针见血吗?”
“……你那叫胡说八道。”
“你才胡说八道,花问棠你别跟着我!”
“表姐,你别这么怕读书嘛,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谁怕了?我不想读……”
花渡怔怔地望着花询消失的身影,抬起手,看见之前恢复的手指,又开始虚幻掉,渐渐透明,指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失……
30.波澜又生
青葱玉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白色的雾气从之间散开,食指与中指的第一个指节消散了,第二个也跟着一点点散去……花渡眨动了一下眼睛,蝉翼轻薄的睫毛扇动了一下,眼帘半垂,掩饰眸光黯然。[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放下了手,白色的袖子落下来,盖住了手指。她抿了抿唇,扬起脸庞,干净的天空印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眼中那一汪池水,纹丝不动。
她浅浅叹息,想起了花询抱着她哭的样子,那样心痛的眼泪和深深的依赖。她缓缓拾阶而上,一身翩翩白衣,走在深墙回廊,面上愁绪如烟。
如果有一日,花渡真的没有办法再让自己留下,花询该怎么办呢?这还只是个开始,对花询来说,所有的事情才有个头,她要倚靠谁呢?
花渡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告诉花询,好让她有一个心理准备。
那日,花晏接到圣旨之后,被君侯训斥了一顿,好不容易安静些了。他处在丧母之痛,又经历过死亡擦肩,数日之间,成熟了不少。本是城府少年,他知道花询从小都不喜欢他,小孩子对外界变化非常敏感的。花询不喜欢他,他更是不喜欢花询。一山不容二虎,毕竟花询还有花神转世的传说,而且一直认为她自己可以成为未来花府府主。不过幸运的是,他才是名正言顺继承花府的公子。
花君侯多年不曾得子,当年有花询,而且花询身世传奇,少又聪慧,自然会喜欢她,宠爱她。但是当他出生之后,他是男郎,花府有男儿,为什么还要一个女郎继承花府呢?一个女人,就应该嫁给门当户对的男人,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在这个时候出来,和他争夺花府。这一切都是他的,谁也不能觊觎!
花晏无比讨厌花询的存在,有这样一个名声远扬的姐姐,本该轻易得到的东西却有失去的危机。好在花君侯肯保下他,说明花君侯自始自终都没有想要把花府交给花询的意思。他的老师可是章先生,名望地位,他也不一定会输给花询这个女人。不过,为了永绝后患,他还是决定听从章先生的话,拥护太子登基。(.)只要他当上了花府府主,太子能够登基,他就有从龙之功,纵然花询有宁王府支持,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浪来!
“公子,郡主已经离开了。”
花晏扔下手里的书,喜出望外道:“好!这是天要助我!花询失去了郡主的庇佑,算得了什么?先生神算,果然料中了郡主会急着回去退亲。”他压抑不住欣喜,不停踱步,“下一步,下一步我们就要把花询身边的人都除掉,或者引开!一旦花询身边没有人了,我看这次她还要怎么死里逃生!”
“章先生算无遗策,公子您最好还是按照章先生说的做,不要私自做主,否则太子殿下会十分不高兴的。”
花晏停住脚步,他微微恼怒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若是听先生的计策,让花询在父侯面前失宠谈何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花询是那般聪明的人,她那么多手段,我怎么斗得过她!”
“所以章先生让奴婢提示一下公子可以从花询最在意的东西下手。”
“最在意的?”花晏低头默默思索着,“花询在意的……那株海棠花?”
“公子不妨拿海棠花作饵,诱花询下套。”
“是啊,这是一个好主意。”他喜上眉梢,可有迟疑了,“不过花询对那株海棠花十分宝贝,她从来都不许我进入她的院子,在母亲之事后,我见她更是避如蛇蝎,要盗海棠花,谈何容易呢?”
一时间,内室静谧。
“我得好好想想……”花晏苦恼地皱眉道。
花询在楚衍走后,少了一个陪她聊天解闷的人,情绪低落了不少。而且更让她郁闷的是,花渡居然又开始早出晚归,花询每次去她院子找她,都被告知,花渡已经出门去了,并不在这府中,再问去哪里,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只剩下一个花岸,俩人大眼瞪小眼,无所事事。读书罢,花渡不在,她提不起兴趣来;出去游玩罢,可也没有什么好去处;养弄花草呢,那些花草都被她折腾了一遍,再折腾下去这花草就该死绝了……
花询双手捧着脸,幽幽叹了一口气。
花岸磕着瓜子,拿着花询的胭脂水粉往自己脸捯饬,像模像样的,在听见花询一百零一次叹气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啪”地摔下眉笔,抓着花询的肩膀怒吼:“花解语也就三四日不在而已,你这闺中怨妇的丑相要是被她看到,还不指定嫌弃成什么样!”
“哎呀表姐别闹!”花询不耐烦地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没看见我心情不好吗?”她趴在桌上,长长吐出气,“你别来烦我。”
“嘿!”花岸气笑了,捏着花询的脸道,“你没有花解语会死吗?表姐我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里,不比她那张永远只有一种表情的脸好吗?”她收回手,美滋滋地摸着自己光滑的脸蛋,自恋道,“人家长得那点比她差了?明明还比她漂亮!”
“好好好,你漂亮你漂亮。”花询扶额无奈道,“天底下还有比你这么不知自谦的人么?”
花岸一拍桌子,把花询吓了一跳。她凑近花询,咬牙切齿道:“你再敷衍我,我就把你抓去给人伢子卖掉!”
花询忙转移话题道:“表姐你这么美,一定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忘忧解愁对不对?你看表妹这么烦心,你于心何忍?一个花季少女,愁眉紧锁,唉声叹气,惹人心烦。你有什么办法让人开心吗?”
她根本就不指望花岸会出什么好主意,一看花岸这种不正经的人也知道,主意肯定不正经。
“当然有了!”花岸坐回去,懒懒地撑着下巴,媚眼横生,“像你姐姐我,这么美的女子,怎么可能没有解决你烦心的办法呢?姐姐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能让你快活赛神仙哟——”她嘴角勾起笑,妩媚地冲花询飞了个眼花。
花询打了个寒颤,她看花岸这样,咬着唇眼神乱飘,有些脸红:“表姐,你去过啊?”
“当然了!不止我去过,花解语和楚仲辞不也去过吗?”
“啊?”花询眨了眨眼睛,脸色更红,吱吱唔唔道:“表姐,你们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那种地方?”花岸斜眼觑了一眼花询,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嗤笑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啊?我说的是酒馆,不是什么秦楼楚馆!”
“噗——”花询失态地喷笑,慌忙挡住自己的脸,闷笑不已。
“人家说一醉解千愁,你这病我能治,走走走,喝酒去!”花岸扯着花询的手就往外走。
“别啊,这成何体统……”
站在酒馆门前,花岸粗鲁地推开酒馆的门,踏步进去,嚷嚷道:“秦十三娘!我要酒!忘忧解愁的酒!那什么竹叶青、一品醉、桃花酿、千日醒的,统统给我上上来!”
秦十三娘从柜台中走出来,对花岸和花询颔首微笑,说道:“要忘忧解愁,易耳。客人请上座,我为客人上酒。”
“诶——”被扯到桌子边坐下,花询为难道,“这不好罢表姐,要真喝醉了,怕……”
“怕什么怕?天塌下来你姐姐我替你担着呢!”花岸白了她一眼,弹了一下她的脑壳,笑道,“你不是求忘忧吗?今天无事,你要醉就醉,等会儿我偷偷把你送回去,叔父不知道,你睡过去就好了。人都说,酒中见仙子,说不定你酒中能见花解语呢!”
“表姐……”花询无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花岸,懒得再和她争执。她是说服不了花岸的。
酒很快就上来了,酒香还没等酒坛打开就钻入了花询的鼻子。花询不是不知道,这酒馆里的酒甘甜清冽,是难得的美酒,只是平常少沾酒,否则她也会爱上这样的美酒的。花岸揭开封泥,手掌在坛口扇风,闻见酒香,如痴如醉。
“好酒啊!”花岸满足地舒出一口气。
她捧起酒坛,拿大碗给花询倒满了,指着酒碗道:“这些酒呢,一滴都不许给我浪费,你必须要喝掉!”
“这么多?”花询瞠目结舌。
“婆婆妈妈,快喝!”花岸给自己倒酒,端起酒碗和花询的酒碗碰了一下,咕噜咕噜仰着脖子干了一碗酒,一抹嘴,痛快极了。
花询见花岸都喝了,也不好意思不喝,便端起酒,皱着眉慢慢给喝光了。
喝完之后,感觉身体轻盈了很多,心情也畅快了,仿佛豁然开朗一般见到了曙光。她眼睛一亮,赞叹道:“确实是好酒!再给我倒一碗!”
“是罢?”花岸得意道,给她倒上,“今天咱们姐妹俩就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花询捧着碗,喝光了第二碗。
执着毛笔记账的秦十三娘望着兴致冲冲的俩人,眸光微动,轻轻摇了摇头。
一碗又一碗,这酒甜而不腻,清澈甘爽,花询喝得兴起。她以前在府中喝的酒,只觉得全是不堪污水,跟这里的酒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喝了又不上头,就当是消遣放松也没有什么不可的。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推杯换盏,伴着摇曳的烛火和漫天星光下酒,花询第一次醉了。
31.杖打花询
醉酒的人似乎总会比一般人沉。[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花询虽然骨骼略轻,但是喝醉了,让花岸搀扶着,花岸也是累得不轻。
“啧啧,我说表妹这一身细皮嫩肉的,看看这小脸蛋,肤若凝脂滑,”花岸往她脸上享受地摸了一把,又下移到她的腰间,捏了捏,感觉她腰间一丝赘肉也没有,不禁感慨道,“小腰还这么细,细腰掌中轻。你这养尊处优的,就是妖精们最喜欢的食物,还好你遇到的人是我,要遇到其他妖精早把你给吃了!”
花询半醉半梦,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花岸在说话。她倒是安静,没有撒什么酒疯,但是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半倚靠着花岸纤弱的身体,花岸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花询被冷风一吹,站直了身体,酒色还残留在她白皙的脸上,染上红晕。她目光迷离地四下环顾,茫然道:“妖精在哪呢?”
“……”花岸嘴角一抽,指着自己道,“可不就在你面前吗?”
“胡说!你见过长这么漂亮的妖精吗?”花询摇摇头,孩子气道。
花岸一听,乐了。这会儿街上也没有什么人了,连个打更的都没有,两个姑娘家走在夜里,多不安全。花岸顾着乐,也没有把花询给扔下,拉着花询往花府走,语气愉悦地道:“我说问棠表妹啊,你是不知道,妖精就是长得很漂亮的妖才叫妖精,长得丑的妖那叫妖怪!你看啊,你要是在市井里听见有人骂女子狐狸精,是不是因为她漂亮才能勾引别人?”
“狐狸精是狐妖吗?”
“狐狸精是好看的狐妖……”
“我觉得花解语像个狐狸精,长得很漂亮的!”
“……”这话花询敢说,花岸还真不敢接。说一个花仙是狐狸精,虽然有青丘国国主是狐仙,但是花渡那个仙气飘飘遗世独立的样子,哪像个狐狸精?一个是仙,一个是媚,混为一谈难道就只是因为她们都很漂亮?
“表妹我说你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走到花府门口,花询突然站直了,一脸严肃,仿佛跟平常一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花岸好奇地打量着她。
花询回头看她,眼睛湿漉漉的,迷离之色掩盖在这清醒的假象之中。
花岸扑哧笑了。也难怪楚衍和花询会成为闺中密友,这两人看来都是一样的货色,假正经!
“走罢,你要是怕丢脸,跟着我走就是了。”花岸又摸了一把花询的脸,拉着花询往里走。
一路上仆人都看见花岸拉着花询往后院子走,花询乖乖地,一言不发,看起来很正常。
到了院子,花岸还没开口,院子里传出佩兰和泽兰的一声大喊:“公子!公子!你不能把海棠花带走啊!”
花询还混沌着呢,一听,知道事情不妙,打个激灵,撇开花岸,跑进院子,就看见花晏怀里捧着一盆海棠花,海棠花又出现了之前那种病态的样子,蜷缩着叶子,仿佛受伤了一样。佩兰和泽兰、铃兰三人跪在地上拉着花晏的衣服当着他不肯让他把海棠花抱走,苦苦哀求,见到花询回来,不禁欣喜地喊她。花询看见花晏就已经大为光火,再看到自己心爱的海棠花居然被花晏捧在怀里,简直是火冒三丈。
她冲到花晏面前,怒道:“谁准许你进我院门的?”
“我……我……”花晏有些胆怯,但是仍然没有要退步的意思。
“你把海棠花给我!”
花询指着花晏,语气冰冷道:“给我!”
“这海棠花借我几日,我改日再还给你就是了!”花晏佯装镇定,一边往门外退,一边道。
“哟,表弟这是干什么呢?”花岸软绵绵地倚靠在院门旁看着花晏,意兴阑珊地看着这出闹剧。
“阿稚!你再不给我,我要动手了!”花询盯着花晏,咬牙道。
“阿姐你如此小气,连借我几日都不肯?”花晏高声道。
花询不再说话,直接伸手要去夺取花晏手里的海棠花。花晏嘴角露出一丝阴笑,故意把手松开,让花盆掉下去。
眼看着花盆就要落地砸碎,花询脸色一白,呼吸凝滞住。
花岸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花盆。
花盆摔在地上,但却安然无事。
花询迅速反应过来,将海棠花抱了回来,递给佩兰,然后转身怒斥愣住的花晏道:“你来我院子,偷窃我的海棠花!这是你章先生教给你的君子所为吗?阿稚,你平常胡闹我也不管,儿时你喜欢什么,我能让也就让了,可你今日却行为如此下作,实在令我不齿!”
“阿姐你何故如此羞辱于我?我不过是来找你借一盆花而已!刚才我之所以松手,也是被阿姐你咄咄逼人之势吓到的!阿姐你竟然如此,恕阿稚失礼了!”花晏面色愤愤然,甩袖离开。那背影说不出来的狼狈。
经过花晏这一闹,花询觉得这海棠花真的不能再栽种回去了,要不然花晏那种人的性子,指不定连根拔除不知道扔哪里去!
花岸看完了戏,也累了。反正海棠花没有出什么意外,花渡那边也好交代,今天也没出什么事情。她看花询一点都没有让人欺负到,心满意足地对她们道:“铃兰,你好好照顾那盆海棠,还有你们两个,好好照顾问棠表妹,我乏了,回去休息了。”
佩兰要去送花岸,花岸挥了挥手,走远了。
“主子,没事了,咱们也休息罢?”泽兰扶着花询,慢慢往房间里走。
正给花询洗脸呢,外边就有通报,泽兰急急忙忙跑进来,一脸紧张地道:“大事不好!我听说公子把咱们询姐儿告到君侯那里去了!不知道公子说了什么,君侯震怒,杜鹃正在外边等着,说是君侯请询姐儿过去问话呢!”
花询酒意散了不少,听这话立马就猜测到了花晏做了什么。她头疼地揉揉额角,对铃兰三人道:“你们不要急,等会儿我要是出什么事情了,你就去找花无涯,我想她应该有办法的。父侯向来疼我,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说着起身收拾自己,匆匆忙忙跟着杜鹃往花君侯所在的地方去。
一到正堂,花询就暗道事情不妙。正堂里花君侯坐着,一脸阴沉,花晏站在他身边,管家杜仲则站在花君侯身后。堂中两侧还站着花府执事慈姑与几个奴仆,都是一脸严肃,紧绷着脸。看到花询上来,竟然露出不忍的表情。
“来人!”花君侯冷声令下,指着花询道,“把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女,给我抓起来,家法处置!”
杜鹃和慈姑没敢犹豫,便将花询抓了起来。几个奴婢将刑凳和板子拿来,把花询当庭按在刑凳上,准备行刑。
“父侯!儿有何错?父侯竟要如此刑罚我?”花询白着脸,哆嗦着唇,不可思议,颤声问道。
“逆女,你还不知错!”花君侯面有怒色,愤然道,“你与你幼弟争执一花,不知礼让幼弟,是为无礼!你在众人面前,对幼弟百般侮辱,甚至污蔑他,连带对章先生都一起辱骂,是为不敬!还妄图动手伤人,毫无悔意,简直是有辱家风!来人!给我杖刑十五,以示惩戒!”
“父侯冤枉!父侯岂能是非不分,只听花晏一面之词?父侯还请给我解释的机会!”
花君侯冷着脸,负手对左右执刑的奴仆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动刑!”
“父侯……啊――”花询还想辩解,可板子却着实落在了她身上,一下子打得她冷汗直冒,双腿麻木,伤口如火焰中烧,疼得把牙咬碎,双眼瞪大。这一下犹如将她扔在了滔天火海之中,焰火狂烈灼烧,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接下来又是一板子,啪地打在肉上,花询尖叫道:“啊――”冷汗顺着额角立刻滑落下来,滴在地上,溅出一朵水花。
花晏站在君侯身边,嘴角勾起冷笑,得意洋洋地看着花询受刑。花询每喊一次,脸色扭曲起来,他就会感觉到快乐,看着平常高傲的花询如今在这里痛苦受罚,他油然而生一种报复的快感。要不是花君侯在这,他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耳边听见板子重重打在肉上的声音,眼里不放过花询一丝丝难以忍受的痛苦神情,静静看着花询的指甲掐入板凳的木头,手指和衣服渗出血来,那倔强不屈的眼神,还有惨白的脸色,花晏就禁不住想拍掌大笑。
花询喘不过气来,几乎快要失去了知觉,她昏沉着想,大概自己就要这样活活被打死了……
“住手!”
花渡清冷的声音,此时在花询的耳朵里,却感觉到分外好听。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抬起眼皮看了花渡一眼,虚弱道:“解语……救我……”
花渡看也不看花君侯,走到花询面前,将她横打抱起。
“花卿,这是本侯的家事。”花君侯不悦道。
匆匆忙忙赶来的花岸看到花询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忙走到花询身边,把她脖子上的那块长生木扯到手中,握在手里念着咒语,再重新挂回去。花询昏迷了过去,被花岸接了过去带出了正堂。
被喝止的几个执行的奴仆退到了一边去,畏惧地看着花渡,也没有人敢去阻挡花岸把花询带离。花渡没有管她们,面无表情地望着花君侯道:“君侯对陛下御封的县主动用私刑,这是对陛下不满,还是藐视大陈律法?”她一挥长袖,忽然满堂风起,狂风猎猎,将她青丝吹起,吹得众人眼迷花乱。在乱风之中,她眸底冰封,寒气铺满整个正堂,逆光而立,灯火摇曳不停。
“好大的胆子!”
32.吻能疗伤
花君侯抬手挡住眼前,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惊骇道:“怎么回事?”
花渡袖子下的手,捏了一片叶子,嫩叶新萌,在她手中却宛若铁刃。(.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她平静地盯着花君侯看,一字一句道:
“君侯可知道,神罚么――”
花君侯大惊失色,跌坐在地上,发须被吹得凌乱。他大呼道:“我杖刑花询是为了管教她,父教女德行,纵然花询是花神转世,她为我女,罚她是天经地义!难不成我连女儿都管教不得了?”
“你何德何能配称其君父?不明真假,不辨忠奸,不勘贤愚!你身为君侯,却不能秉公中正;身为父亲,却不能平等儿女;身为男子,却放纵杀妻仇人!”花渡抬手,手中的叶子飞了出去,擦过花君侯的脖子,留下一道伤痕和削断一缕长发,叶子钉入花晏的脚下,花晏也吓得跌倒在地。
感到脖子丝丝凉意,花君侯吓得面如土色。他这一生出身就注定是继承花府,没有经历过什么生死,头一次感觉到和死亡擦肩,他发须直竖,身后汗如雨下,瑟瑟发抖,大失仪态。
“你……你……你要弑杀花城侯么?”
“来人啊!快把她拿下!”花晏尖声叫起来,慌乱无比。
花渡瞥了他一眼,翻手又是一片叶子,浅浅刺入他的睡穴。
花晏一震,瘫软在地,昏睡了过去。
“晏儿!”花君侯怒瞪花渡,满目血红,“你杀了他!你杀了本侯的公子!”
“他没死,杀了他有违天道。君侯,你好自为之,莫要触怒神明,才后悔莫及。”花渡勾起冷冷的笑,扫过堂中众人,右手翻出一把粉末来,挥洒半空,微风吹送,每个人都将粉末呼吸进了肺腑。
“忘了这件事,只是如果再犯,纵使是天道护你们……”花渡眸光寒冽,“也无济于事。”
众人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倒了一地。
花询做了一个梦。
但是这回她并没有在梦中,反而她清楚感觉到自己游离在梦境之外。就像是孤魂看着世间,她感觉得到梦境,但是无法融入梦境之中。梦里她听见有人喊着她的名,一声一声,很轻柔,像花瓣轻轻落在她的心头。
一片寂静黑暗之中
“阿镜,你疼么?”
“……阿镜,你不要看!”
“阿镜,你当真不信我?”
“我愿意接受天罚,剥离神骨,堕入轮回,拔除情丝,永生永世,与花镜――死生不见。(.)”
花询的心慢慢往下沉。她无比沉重,又觉得平静。
“我替你。”花询发不出声音,无声地开合唇齿,“让我替你。”
“不就是九生九世吗?你是神仙,眨眼就过了,怕什么!”她恍恍惚惚之间,听见了花岸的声音。
“她快醒了,你先去把花府上下的记忆都消除掉罢。”
“嘿!我说花解语,神仙了不起啊!就知道使唤人!”花岸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花渡为花询掖好被子,坐在榻边的椅子上守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花询的眼皮动了动,那乌黑卷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
她迷离的眼神撞进花渡的眸子里,,与那双一如既往的清澈温柔眼眸对视。
“疼……”花询嘶哑着嗓子开口,感觉额头很烫,喉咙像是被烧着一样。她委屈地对花渡开口道。
“还疼?”花渡脸上露出疑惑,但那一瞬间又收了回去,她叹了一口气道,“我去给你倒水罢。”起身往桌子那边去。
花询趁此机会,审视了一下自己。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下来了,伤口处也没有疼感,看起来应该是被处理过了。麻木的腿动弹不得,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是已经比被打的时候好太多了。花询倒趴着,有些难受又不敢乱动,怕伤口扯开。
花渡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杯水,做到榻边。她想要一手轻轻抱起花询,伸手去扣住花询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处柔软又青涩的地方。
她一顿,眸光微漾,宛若清池被微风拂过,皱起涟漪。很快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手往下移,扣住花询的腰,用力小心把她抱起。
花询一直低着头。花渡看见她似乎微微有些脸红,不禁轻咬唇瓣,也有些羞涩。
“喝水。”故作清冷的声音,轻柔地不能再轻柔了。
“唔。”花询就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水。
把杯子放回去,又拿了靠垫,给花询垫在胸口,可以趴得舒服一点。花询谨慎地一点点翻身,侧躺着,可被碰到伤口又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是乖乖地躺回了原来的姿势。
花渡眸光闪烁,唇角的浅笑被体贴压住。
“解语,我好像有些烫。”
“嗯?”
花询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确认自己是发烧了。她的脸红纯属是因为发烧热的,刚才顾着疼了,也没感觉到自己被占便宜了。
捏住袖口,手背贴着花询的额头,确实感觉到很烫。
“想必是因为你受伤太重了。”花渡长长叹息道,“君侯偏听偏信,竟然私刑于你。看你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于心何忍啊。”
花询黯然了神色。
“你把眼睛闭上,不要睁开。”
“嗯?”
花渡颔首,重复了一遍:“把眼睛闭上。”
虽然不知道花渡要做什么,花询还是照着她说的做。把眼睛闭上,一切又陷入了黑暗。但是她感觉得到,花渡在身边,并且可以闻到,花渡身上的香味,扑鼻而来,萦绕鼻翼。
一个软软冰凉的东西落在了她唇上,然后有一股冷气,甜甜的,淡淡的香,被度入她的口中。花询直觉感觉到这东西能够让她舒服不少,也不抵抗,感受那股冷气从口舌流进了喉咙,然后到胸口,分散窜入了四肢百骸,飞速扩散到五脏六腑。
她舒服得像是夏日进了冰窖,冬日怀抱暖阳,额头的热一点点抽丝剥茧地褪去,身上的疼痛也一寸寸地消失不见。
她偷偷睁开了眼睛,一条小缝隙。她看见花渡低着头,闭着眼睛,睫毛离她很近。她能察觉到花渡若有若无的呼吸,能感受到鼻尖一次不经意的摩擦,也能感受,那冰软的唇,毫无邪念地贴着她的唇……
花渡太美好了。她长得很漂亮,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味,那细嫩的肌肤,还有那双合上的眼睛,这样一个美人在亲吻……在给自己解热,花渡真是医者仁心,委屈自己而帮她缓解痛苦。花询默默地继续闭上眼睛,才一会儿就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的热度退了。
花渡起身离开,抿了抿唇。她回头去看,花岸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门口,饶有兴趣地看着俩人。方才那一幕,说花岸没看见,鬼才信。
花询睁开眼睛,望着花渡的侧脸,半困半醒。她顺着花渡的目光看去,门口空无一人。
“怎么了?”
“没事,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给你端药。”花渡软了声,微微一笑对她道。
“嗯,好。”
走出门口,花岸正在院子树下站着,手里捏着一朵凋零的花,长吁短叹的。
含笑向她走去,花渡轻声道:“怎么了?”
“我说,”花岸靠着树干,把玩着花瓣,揶揄道,“神仙也敢妄动凡心吗?”
“神仙不动凡心,何必思凡入凡呢?”坐到石桌前,花渡提起茶壶,翻开茶杯,倒起了茶。
她倒茶的时候目光凝视着杯子,双手提着茶壶,纤细的手指捏着提手,指骨分明。不管做什么,花渡都能做出优雅,做得仙气。也许是因为她是个花仙罢?
“花解语,你还真和那些恪守天规的仙人不一样。”坐在她身边,把枯萎的花递到花渡面前,花岸抛了个媚眼道,“不如你跟了我,再不行让我跟着你,这样你助我得道成仙,我陪你开心快活万万年,如何?”
把花接过来,花落在她干净白皙的掌心,缓缓舒张开来,颜色也慢慢染上了鲜红,似乎重新活了过来。一朵生机勃勃娇艳欲滴的花安安静静躺在她的手心,她莞尔一笑,说道:“无涯想要什么呢?得到成仙,然后长生万年吗?可是,纵然长生万年,没有人陪伴,活在恪守规矩的世界,处处谨守清规戒律,不能动情,没有私欲,这样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
“无涯,你一生本就该恣意快活,追求仙道,不过是摆脱了生死轮回,丢失了自己的感情和自由。帝王追求长生,你们也追求长生。可万万年,一个仙活着,枯燥无味,也会觉得长生是一种折磨。”
花岸端起茶,想了想又放下,笑道:“花解语,你之所以可以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你是仙人。你本身就得到我怎么追求也追求不来的东西。当你满足了,你会追求更多更好的。从等级上来说,仙永远比我们高一等,多少凡人妖精鬼怪为了成仙,不惜一切代价?然后成功的永远是寥寥无几。对你来说,长生太寂寞,可对我来说,能活着,好好活着,活得好一些,这就是求之不得的仙道。”
花渡沉默不语。
“你知道么,”花岸抬起头,神色怅然,落寞道,“众生平等,天道轮回。我们一生早就注定好了,你是一尘不染,悲悯众生的神仙,什么也不做就可以长生不死,可以永享太平,可以权衡人的生死,可我们,在渺茫的天道里,就是一只蝼蚁。我们如果不追求成仙得道,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她笑着望向花渡,笑容说不出的苦涩。
33.无法控制
“你不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最后下了定论。
花渡点了点头:“物各有道,或许我确实不能够明白你所追求的。所以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说到这个,我有一件事想知道。”花岸难得正色,“你要我把明镜拿来试探问棠,可是明镜却不能窥探问棠的过往,那你怎么确定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万一要是认错……”
“明镜只看不透两种人,你该知道,问棠不会是脱离了六道轮回的那一种,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我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花渡停了一下,眸光微弱,“我下来的时候就算过,她这一生该是在这里。”
“她出生的时候满城花开,那不是因为你出现吗?”花岸奇怪道,“你是花仙,临世的时候自然会百花齐放。”
“那一日我来此地,百花齐放之象难以揣测,也许是因为我,也许是因为问棠。”她面色难掩失落,“问棠有三个劫难,我都算到了,可我偏偏算不到她的结果。”
“好了好了,你也不要一直执着她的结果,就算真错了,那就错了罢。”花岸喝了一口茶,挑眉道,“话说那明镜真的准吗?”
花渡抬眼看了看她,愁眉紧锁:“你这么关心明镜,难道是你看到了你未来?”
“没有!”花岸矢口否认,“我哪有那本事啊。”她面色有些尴尬,很不自然地别过头。
湛蓝的天空有飞鸟掠过,庭中茂密的树叶挡住阳光,间隙渗出暖光,泼在桌子上。石桌上摆着的茶升腾着袅袅的白雾,茶香溢出来,隐隐约约勾引着鼻尖。绯红橘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倾泻了一室芳华。花岸低着头,眼底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背后的树头,一只喜鹊却落在枝头,收了翅膀,叽叽喳喳地叫着。
喜鹊当头。
花渡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再提醒花岸。如果花岸一开始就听进去了,那她没必要三番五次提醒,要是没有听进去,她纵然是天天耳提面命,也无济于事。
一时间俩人沉默无言。
花渡起身,敛眸淡然,望着花岸道:“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无涯,花开有时,但若非是时,那这花纵然开得如何好,也是会凋谢的。”
“呵。”花岸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躺在床上,已经被神奇治愈的花询兴奋地动来动去扭来扭去,花渡真的是太厉害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挨了那么重的打,被她这么治了一下就好了。花询胡思乱想着,关于花渡到底是什么身份的好奇心越来越旺盛。看起来花渡像个世家大族里那些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嗯,还是修道中人,能够御风飞行,可以飞叶杀人……还应该的学过一点歧黄之术,看过医术。
花渡家到底是在哪呢?她从来就没有提供自己师从谁,也没有说过自己在哪里就学,甚至连自己的家乡都没有提到。猜测了那么多次,花询还是没有勇气去问花渡,毕竟生疑别人,尤其是信任的人,是不可取的。楚衍调查花岸这个前车之鉴还摆在面前呢,没看到花岸可讨厌楚衍了。
花询捏了捏自己的脸,哀声叹气地翻了个身,碰到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是被治愈了一些,但是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不痛了就真的没事了。花询咬着唇,脸都白了一层。
花渡端药进来的时间,听见花询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眉走到榻前,扣着花询的手,软声责怪道:“不要乱动。你这伤太严重了,两棍子打在背后,差点没把肺腑打伤了。”
“我哪知道那些下人平常的时候那么纤弱,一下手就往死里招呼啊。阿稚这还没当上家主呢,要真当上家主,我还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唉――”
把药碗搁置在床头,“疼不疼?”花渡眼底满是心疼,柔声问道。
花询道:“不疼。”她突然想起了之前花渡为她渡气的那一吻,脸色有些发红。
花渡冰凉的手摸着她的发,怜惜道:“要是还疼,你就告诉我。你把药先喝了罢。”她把药递过去。
喝了药,尽管感觉到里面放了蜂蜜,可是还是觉得味蕾被苦涩占据,花询抿着唇,死死不让自己把药给吐出来。
“你先睡一会儿,等会儿醒了就会好了。”
“嗯。”没有睡意,花询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花渡等她差不多睡着了,起身靠近花询。她两只手撑着床榻,小心不碰到花询,俯下身,和花询双唇贴在一起,轻轻吐出一口仙气。她只能一次次循序渐进地给花询救治,凡人之躯不能过多接受仙气,多则损之。
花询并没有睡着,在花渡碰到她的时候,花询就被惊动了。她不敢动作,知道花渡送过来的气能够让她减轻痛苦,可以再舒服一点。之前就是如此,现在更多一些,她舒服极了,似乎能够触碰到自己五脏六腑的舒适感。
没有任何私欲的治愈,那温软的唇瓣却引诱着未尝情事的花询,她忘情地扬起了头,顺从本能,吻上了花渡。
花渡察觉到她的回应,离开了她的唇。
花询睁开眼睛,望着半垂眸平静地看着她的花渡。
“你好好休息罢。”
“解语,我――”花询想要解释什么,可花渡却没有要停步的意思,消失在门外。
花询颓丧又羞耻地瘫软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上,闷闷不乐。她脑子一片混乱,迷迷糊糊地,总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做错了。
也是,她还没有成婚,没有人教她这些,她自然不会明白,亲吻的意义。
可即使是这样,花询也能够明白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礼教只告诉花询,男女授受不亲,没有告诉过花询,女女也授受不亲。花渡吻她的目的是为了给她医治缓解疼痛,而……她分明就是和花渡不一样……她顺从了内心的想法,无法控制地吻了花渡。
花渡会怎么想她呢?一个不顾礼教世俗的女子?轻浮放荡么?
花询恨恨地锤床,心中埋怨自己不知羞耻。
“干嘛呢?”花岸磕着瓜子进来就看见花询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花询不理她,还在内心羞恼之中。花岸提着她的肩膀,捏着她的脸转过来看自己:“你这是要把自己闷死,自杀谢罪?”
“表姐,我……”
“你什么你!”花渡刚冷着一张脸出去,再看花询这个样子,也知道是花询做了什么惹花渡不开心了,“你好好养伤,少胡闹,给我们省点心。”
“我没有胡闹!”花询从枕头里抬起头,幽怨道,“我好像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
花岸眼睛一亮,捏着瓜子,好奇地问:“什么事啊?”
花询撇嘴不说话,又闷进了枕头里。
“我说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做什么啊。”花岸不耐烦地把她再翻出来,翻了个白眼道,“你还别说,说不定你用这招还真能吸引到花解语的注意。把自己闷死了,花解语一定会气死,自己辛辛苦苦把你救回来,你又把自己给杀了,简直是贻笑大方。”
花岸的毒舌花询也不是一日两日见识的,只是花询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和她开这个玩笑,想想更加生气,一声不吭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花岸真的很好奇,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花渡那副脸色。
仙气袅袅,鸾皇栖息在梧桐高枝上,闭目养神,时不时地煽动着自己的翅膀,带来一阵大风。宫殿楼阁之间,错落有致,金碧辉煌,青砖高瓦,红色的玄柱稳当撑着屋顶,空旷的大殿布满了灵气。舞蝶翩翩,花香四溢。白纱帘幕垂下,里外不见。屋檐清露滑落滴下,细雨绵绵,雨中太阳光芒不曾减少一分,透光入室,满地柔黄。
花询抱膝坐在宽大的床榻上,脸色沮丧,闷闷不乐。长发披散着,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致。
花渡一手捏着长香,一手捏着袖子,点燃的熏香,放到鎏金香炉里,香味很快就散发出来,带着令人安神的气息。
花询抬头看看花渡,见花渡似乎专注摆弄她的香,便转头去看窗外的细雨。这天气令人生闷。
“你真的不理我了吗?”还是没办法忍住,花询怯声问道。
花渡手一顿,转过脸来,眸光闪烁了一下,又恢复到平静。
“我没有不理你。”
“你就是不理我啊!”花询放下脚,站起来走到花渡面前,倔强又委屈地看着她,“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理我。”
“……”花渡凝神望着她,顿了顿,淡淡转过身去,“没什么。”
“那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花询可怜兮兮地拉着花渡的袖子,央求道,“我最不能接受你用这样的方式罚我。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罚我就好了,或者是你说,我自己惩罚自己。哪怕是抄花经,哪怕是让我面壁思过,也好过你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
花渡抿了抿唇,沉思良久,缓缓道:“花问棠,你知道,那样……对别人,是很无礼的吗?”
“那样?”花询一头雾水,在梦里她根本就不记得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每次的记忆到梦境里都会只记住上次做梦的,所以花渡这次对她这么冷清,她好不习惯,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花渡咬着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34.懵懂心动
“什么?”花询不明所以,看花渡似乎有些羞涩。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没事。”花渡别过头去,拿小勺添了一勺香料。
香料放多了……花询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默不作声地任由花渡添香。
“闲来无事,我教你酿酒罢。”她突然对花询说。
“好啊!”花渡能够搭理她,她早就高兴死了,何苦还要教她酿酒。
花渡终于露出了今日未见的笑容,浅浅的,宛若海棠初放,令人愉悦舒心。
和花渡拿着玉盘,走到梨花林中,梨花盛开如雪,淡淡的微黄,好似阳光渗透了白玉一样,一片一片地绽开,鲜艳欲滴。恰逢有雨丝绵绵落下,在梨花树上淋湿一片,洗尽铅华,花瓣返璞归真一般。一片花海繁盛,花询撑着一把白色的伞,替花渡遮挡着雨丝。
雨丝纤细如发,落在伞上悄无声息,很快就融化滴落。顺着竹骨伞的边缘,滴到泥土之中,消失不见。花询肩头上的长发被濡湿,但她心情大好地给花渡遮雨,不顾自己。雨丝明明直直斜斜洒在她面前脚边,她的白靴子却一点泥土未沾,半点尘垢不染。
真当是神仙。
站在梨花林里,花询一直凝视着花渡的脸。她白皙的脸庞在一片白茫茫的的梨花中,却是将花比下去了,虽然俩人都穿着白衣,但是花询再怎么小心地走,靴子上都难免弄脏,可花渡却一点也没有脏。
花询感叹,花渡是神仙风采,就算是在她的梦境里,也比她好多了。
“你愣着做什么?”花渡含笑,屈指敲了一下发呆的花询。
花询嘿嘿笑了一下,古灵精怪地眨眼:“我在想啊,你说你是花仙,又偏爱梨花,难不成你是梨花修炼成神仙的么?”
花渡抬眸看着这一片梨花林,嘴角勾起笑,说道:“梨花仙也好。可我偏生不爱梨,只爱梨花。你不觉得这些梨花很漂亮吗?梨花翩翩落,一花一神仙。”
“梨花翩翩落……”花询低头念着这句诗,“一花一神仙。”察觉出其中的味道来,不禁感叹道,“是很美。”
花渡拿着剪子,小心翼翼地剪下一朵盛开到最美丽的梨花,放入花询拿着的玉盘之中,梨花还沾着雨水,漂亮极了。
“真好看。[.超多好看小说]”
“这雨是天河尽头的水,天下清泉之主,甘甜清澈,用来酿酒是再合适不过了。”花渡一边剪着梨花,一边和花询解释道。
花询点点头,喜笑颜开道:“我听你说过,你酿制的花酒是全天下最好喝的,我和你在一起十多年,还没有喝过……咦?说起来,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看到你带我去过酒窖?我也没见过你喝酒。”
“酒能醉人,但是也能坏事。”花渡想起一件好笑的事,轻笑道,“彼时仙界掌管八十万水军的天蓬元帅,酒后失德,才被贬下凡间的。”
“一醉难求,我也想尝尝。这酒醉人么?”花询仰着脸看她,满怀期待道。
“醉不醉人,你尝过就知道了。”
而后,俩人一起剪着梨花,挑的花瓣都是长得很漂亮的。肥瘦喜人,想必酿酒的时候也会酿出绝世美酒,琼浆玉液来,何况是由花仙亲自酿的花酒呢?
花询捧着一盘的花瓣,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滴,跟着花渡开开心心地回宫殿去。
回去的时候,殿后早就准备好了酿酒的酒器。花询早就见怪不怪了。按照花渡说的,取了远处的一条小河的河水来洗干净花瓣,并且去掉其他杂乱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把花瓣剥离下来,放在干净的玉盘上,然后花渡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的香味飘散出来了,味道很香。她素手一倾倒,里面有透明的液体流出来,滴到了花瓣上。
“这是什么?”花渡捧着盘子,好奇地打量。
“这是百花蜜。”
“百花蜜?”花渡皱着鼻子嗅了嗅,只感觉太淡了,一点都不像是蜜,但花渡说是,也一定就是蜂蜜。
看着花渡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极为熟练地摆弄地那些精致的玉器,和很多稀奇百怪的东西,把花瓣和百花蜜融合在一起,又加了一些花询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然后密封在一个羊脂玉瓶子里,塞上了木塞,带着花询往梨花树下去。
花询知道这是要把酒埋到地下,自告奋勇地拿着锄头挖着坑。这还真是第一次在花渡的目光注视下,花询亲自劳作。花询能够感受到花渡分外柔和的目光,干得越发起劲。花府子弟就是不一样,尤其是自小下过花田的花询,更和那些闺中小姐完全不同。
花渡看着她一点点忙碌着,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可以了。”花渡看见花询小心翼翼刨开根系旁边的土,出声提醒道。
花询停下头,鼻尖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却开心地露出笑容来。
把酒埋好,花渡伸手要去牵花询,花询却躲开了。
“我方才手脏了……”
花渡没有收回手,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道:“无妨。”
花询莫名红了脸,犹豫了一下,搭上花渡的手。
腰间环佩作响,她牵着花询的手,一直牵得紧紧的。风吹过来,地上的枯叶和尘土被扬起在空中,花渡抬手挡住花询的眼睛,低声说:“小心,风大。”
“解语……”花询脸红心跳地被花渡保护得好好的,咬着唇偷偷靠着花渡。
“什么?”
“你有没有中意的人?”
花渡顿了一下,偏过头来,含笑道:“怎么这么问?”
“你这么好……”花询抿了抿唇,“一定有很多神仙喜欢你。可是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为什么我没有见到你的夫君?”
花渡笑容渐渐消散。她停下脚步,松开了花询的手。她的脸色有些微妙,眸底似乎压抑着哀伤。
“再过三天,你可以来这里把酒取走。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虽然在梦中,可还是一样的。”花渡转身身影有些落寞。
花询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叫住花渡道:“解语,如果你还没有喜欢的人,你可不可以就这样陪我一辈子,哪怕你只是我一个梦境,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醒!”
“你既然知道是梦,就没有不醒的道理。”她没有停步,继续走。
花询不甘心地追上,问道:“为什么不行?你是神仙啊!没有神仙做不到的事情!这里这么好,有太平盛世,有风和日丽,有名山大川,有山清水秀……还有你,为什么我不可以留下?”
“有些事情,”花渡黯然了神色,“连神仙也做不到的。”
花询垂头丧气地跟着花渡走,沉默不语,赌气地不再开口和花渡说话。
京城。
皇宫朝阳门外,易至站在马旁,抬头看见太阳已经偏西,算了一下,楚衍已经面见天子有两个时辰了,差不多该回来了。他没有丝毫不耐,时不时伸手安抚着马,心里构想着等会儿楚衍出来会是什么表情,她在宫中待这么久,又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人意料的是,楚衍出来的时候,居然是由太子陪同,送到宫门口。
二十多岁的太子楚衡楚文平冠冕长袍,玄黑宽大的衣服衬得他脸色更加凝重。虽然只有二十七八岁,但是长时间端坐宫中,少骑射,竟然是大腹便便之态,小腹处的衣服稍微突起,脸也有些胖,唇边蓄起了美须,看起来稳重有威严多了。还配着一双小眼睛,看起来像民间说的,有福气。
太子楚衡是出了名的礼贤下士,即使在底下明争暗斗,但表面文章做得漂亮。楚衍和楚衡一块走出来,身后跟着四个侍从,楚衍看到了易至了,对楚衡温婉一笑,行礼道:“多谢文平兄长送我这一程。”
“仲辞堂妹啊,”楚衡伸手拦住了楚衍,语重心长地道,“此后你要成婚了,就该收收性子了,可别再胡闹,到处跑了。”
楚衍含笑,点点头道:“文平兄长的话我都省得。”
“哦,对了,你回王宫,记得要替孤问候一下伯存。你看看,皇叔在京城宁王府住了那么久,封地那边的时候可都是伯存在处理,哎呀,这边关数次小患,要是没有伯存堂弟在,你说陛下在宫中可是坐得不安稳啊。”
楚衍道:“父亲在宁王府才能时常入宫陪驾,若在封地,怎么好解陛下的相思之情呢?”
“也是,”楚衡哈哈大笑,“仲辞堂妹,你成婚之日孤一定备一份大礼,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慢说是孤了,就是陛下,视仲辞堂妹如亲女,必然也会加倍赏赐的。哈哈哈哈……”
“告辞。”再次行了礼,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策马带着易至离开。
楚衡看着楚衍离开,笑意不减,对左右道:“孤这堂妹,聪慧非常,若是男儿身,只怕,这天下之楚,非陛下与孤之楚了。”
左右面色大变,低下头,噤若寒蝉。
阴沉着脸的楚衍捏着马鞭,狠狠地鞭策着胯下的马,飞驰在青石路上,愤然道:“楚文平辱我,此仇必报!”
易至跟着楚衍,听到这句话,不惧反笑:“郡主大人这话要是被人听见,一纸告到陛下那里,可累及宁王府上下。”
“所以你在提醒本郡主要好好处决临安先生么?”楚衍冷笑连连。
“郡主若是不能能耐一时气愤,想要报复太子殿下,臣倒是有一计,可以让太子吃点亏。”
35.事有古怪
“临安先生也要陪我胡闹?”楚衍放慢速度,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就算父亲多受陛下宠爱,亲弟弟哪比得上亲儿子?而今我不过是太子殿下刀下的肉,他要一刀下来,我也就死了。(.)楚衡的性子谁不知道,外宽内忌,不管他怎么吃亏,这笔帐他都会算在宁王府头上。况且他一直盯着宁王府,一着不慎被他知道是我下的绊子,只怕我就会在陛下面前失宠了。临安先生在军政方面想得周到,但是把握人心脾性,还略有些不足啊。”
“郡主说得极是。”易至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易至本就出身军门之家,智谋更多是在军政之处,揣摩君心还是经验不足。不过他聪明,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在这方面成为人才。
眼下暮春已经过去,立夏将至。这几日大雨连绵,顷刻间乌云压城,天气也时常变化。方才还晴朗的天空,此时却阴云密布,哗啦啦下起了大雨来。花府被笼罩在一片阴雨之中,雨点使劲地砸着瓦片,屋檐的雨水像条小溪流一样,流下了一股又一股。
青瓦红楼之中,花草被雨水打得有些凌乱,却还固执站着,承接天露。地上的木材开始渗水,又热又闷,这还没到夏天,花府早早就预备上了冰块,安放在房屋四周,涌来消暑解热。往年花询因为是县主,又被花君侯宠爱,得到的冰块也会比花晏多一些,但是自从前些日子受了杖刑,花询这些特殊待遇也随之递减了。
花询躺在床上,她望着窗外的雨出神。
这天气已经持续了有些时日了,君侯把她打了之后,也没给个说法,好像全府上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要不是感觉到吃穿用度有所稍减,花询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说到做梦,她从小到大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里会梦见一些东西,但是醒来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可最近却总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能记起梦的内容了。先是一个场景,或者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影子,到今天醒来,她记住了有一个女人,这点足以让她兴奋。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梦,都梦见了些什么呢?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呢?有什么特征呢?她相信,只要一直做梦,一点点开始记忆,过不了多久,她就能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梦了。(.)如今最为主要的就是,重新赢得花君侯的宠爱。
这着实不容易,花君侯似乎有意冷落她,她想去见花君侯,也得通过花渡那一关,花渡可是不准她下床的。还有一点,奇怪的是,如果往常她受到这种待遇,泽兰、佩兰、铃兰几人早就各种慌乱惊恐了,可是几人缄口不提这事,似乎她只是出去外面,摔伤了一下。
这事很古怪啊……花询回头,盯着守在不远处的铃兰看。
“铃兰……”花询想了想,咬着唇,忍住屈辱的感觉,招来铃兰试探道,“我都躺了这么许久了,可以下床去了罢?”
“花大家说,主子要等她准许,才可以下床。”铃兰摇了摇头,十分恳切地道,“主子,您还是好好修养着些罢,要出去玩,以后有的是时间,可别落下病根来!”
“铃兰,父亲为什么至今还不来看我?”看铃兰关心的只是她的伤势,可没有气愤她被当众羞辱受杖刑,花询越想越不对劲。
铃兰皱眉,苦闷道:“君侯还在生您醉酒的气呢!好主子,咱们下回要喝酒就别外头去,这酒沾不得啊!”她见花询一脸茫然,急道,“您这醉酒跌下马还好有表小姐把您救回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您让我们这些伺候您的该怎么办?”
花询猛然锤床怒道:“好一个醉酒跌马!”她这边一怒,满脸涨红,咬着牙,额角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她可算明白了,为什么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议论和讥笑她,不是不敢,而是她们全都以为她这伤是喝酒骑马跌下来时受的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花询怎么也想不通。
铃兰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多嘴了,忙跪下含泪道:“铃兰该死!铃兰不该这么乌鸦嘴!铃兰自个掌嘴!主子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抬起手狠狠就开始掌掴自己。
“住手!”花询见铃兰自掌嘴巴子,啪啪的响声让她心惊胆战,拦住她,又气又心疼地摸着铃兰红起来的脸,叹道,“铃兰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啊!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你快起来!”
外面的守着的佩兰泽兰听见屋里的响动赶紧进来一看,正瞧见花询抓着铃兰的手,铃兰低着头啜泣,脸上还红了一片,二人伺候花询多年,知道花询的心思,叩头道:“请主子吩咐!”
“快让医匠给铃兰姐姐看看!”花询愁眉苦脸地挥手道。
俩人把铃兰带了出去,看医匠去了。
“我这镜花院是哪里招了什么邪乎,可真是热闹,主子受完伤换贴身丫鬟受伤,医匠可真忙。”
花渡和花岸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花询郁闷地趴回去,自言自语。
“我说表妹,你这身伤也好了个差不多了,怎么还趴着呢?还真听咱们花大家的话,像个乖媳妇。”花岸扭着她的细腰,带着股风尘气,妖娆地走到床边靠着床边的柜子,戏谑地嘲笑花询。
花渡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走到花询身边给她再把一次脉,舒缓了脸色道:“是好得差不多了。问棠,你再过三天就可以下床出去走走了。”
“可是我现在就想出去走走,呆在这里闷死了!”花询扯着花渡的袖子,眼底氤氲着雾气,可怜兮兮地撒娇道,“我已经好了,今天就可以出去了,真的!”
花岸怪叫一声,掩面酸道:“哎哟喂,我说你们俩个真要是觉得我碍眼,早点把我轰出去就是了,别把我当不存在啊!”
“噗――”花询忍俊不禁地笑了。
“解语,我发现一件怪事。”花询压低了声音,眼神却注视着花渡道,“不知道府上众人为何都认为我受伤是因为我醉酒跌马,我明明是因为阿稚告状才被杖刑受伤的,难不成是父亲为了保留我的脸面下令禁止外人知道此事么?可是他本就是要立威警诫我,而且那些仆人都看见了,就算不当着我的面议论,背后也会有风言……”
“问棠表妹,这件事呢,你还真不要指望咱们那威严英明的君侯能够给你善后。本就是他引起的,他要是顾及你尊严,也不会对一个女儿家动用杖刑,摆明了你在叔父那里失宠了。呵呵,要让不只是下人们把你受伤的原因当喝酒坠马,就连下令打你的叔父大人,以及那个敢搬弄是非的臭小子,都统统认为是你坠马。得亏你表姐我,聪明美丽又有本事,轻松摆平了他们,要不然,就你这副样子,要么是为了自己的清白薄面自不量力去弑父杀弟,要么是自己羞愧难当苦闷积蓄力量,等待有朝一日报仇。”
“此仇必然要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花渡难得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我先把他们的记忆全部更改,给你休养生息的时间,以后呢,报仇的时候,也不至于被人拿这点说事。女儿家的薄面我是给你兜住了,接下来那些什么阴谋诡计,你自己折腾去罢,我就不参与了。”花岸打了个哈欠,好像没休息好似的。
花询沉下脸来。的确,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要是被当众杖刑,都是天大的羞耻,何况她身在花府,而且还是天子亲封的县主。她闷着一口气,刚才气还没消呢,这会儿更加郁结,握着拳头道:“还得谢谢表姐。”
她失去母亲不久就被父亲当庭杖刑,幼弟又设计她,让她惹怒父亲。不知不觉,去年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可这才多久,她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花询越想越乱,眼睛都红了,揪着身下的金丝软垫,不甘不愿,又惊又怒,一时间胸口血液翻江倒海,逆转灵台,她涨红着脸道:“阿稚尚小,我不相信他能够这么聪明,环环相扣借着父亲之势来压我!而今父亲对我必然有所不满,我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须要尽快赢回父亲的宠爱!”
站在一旁的花渡看她这般羞恼,暗叹终究是躲不过这劫。花询的性子平常看来似乎很圆滑,可相处久了,才能发现她和楚衍一样,也是刚强得很。此次受辱,激起了花询真正想要去和花晏争夺的心思。
恐怕长此以往,这姐弟二人,怕是水火不容,要生死相见了。
“来人!”花询沉思了良久,喊来侍从道,“去打听打听,公子近些时日,都和谁玩得比较近。要年纪相仿的,看看有没有以前没见过,近来才相识的。”
“不用查了。”花渡摇头阻止侍从道,“公子晏既然有人教导,必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的。”
沉默片刻,“我要去见父侯。”花询坐起身,抿着唇,神色坚定道。
36.赠雀诛心
花君侯正坐在长案后,面对着一大堆文书头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自打花询姐弟俩的母亲过世之后,他也想过重新要扶一个姬妾当夫人,但是花询花晏必然不会轻易同意的,再说这花府才刚平静下来,要再惹什么风波,他真的会被烦死。没想到还没安生几天,花询又醉酒坠马给伤到了,花晏见不到花询,无从生事,就嚷嚷着堂堂花府大小姐,天子亲封的县主竟然这么不小心,身为长姐作了一个坏榜样,女儿家醉酒成何体统。为了以示自己对花询出格的不满,花君侯在给花询吃穿用度的时候有所减免,算是平衡了花询和花晏俩人的待遇罢。
这厢正翻看着封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报,他眼睛有些昏花,看没一会儿就觉得疲倦了。往时花询的母亲还没出事之前,花君侯会让花询坐在堂下陪着批阅,花询满肚子古灵精怪的想法,做事情又懂分寸,所以花君侯让她读奏报,省了不少力气。不过花询伤势还没有好,而且他也渐渐感觉让花询参与文书方面的事情不太合适。正想着要不要让人喊花晏过来,让他开始学着处理事情,就听见堂外有仆人传报,花询来了。
花君侯拿着竹简的手一顿,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惧意。因为这一丝惧意,他皱着眉,有些不自在。他端坐好身子,肃然道:“让她进来。”
花询施施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婢,女婢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边还有一个精致的碗和小勺。
“见过父侯。”花询跪倒,嘴角含笑。女婢跟着跪下。
“是问棠啊。”花君侯把竹简扔到长案上,手靠在案上,身体微微向前倾,问道,“你身子不是还没好吗?怎么不好好休息,胡乱跑什么?”
花询低头,抿唇一笑:“谢谢父侯挂怀。儿听说父侯在批改文书,估计操劳累了,”她回身从女婢手里端过碗来,盈盈慢步走到花君侯案前,把碗放到他面前,“就想着天气稍热了些,吩咐厨子给父侯做碗酸梅汤解解乏,父侯快尝尝。”
花君侯一看,新鲜的杨梅浮在水面,还有几个冰块,映衬得令人口舌生津。
“我儿有心了。”花君侯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冰凉的汤汁入到喉咙滑进肺腑,精神一震,清爽非常。
“父侯,”花询察言观色,看花君侯心情不错,便开口道,“儿想……”
“来人啊!”花君侯打断她的话,招来仆人,“近日暑气起了,吩咐膳房,多做一些杨梅汤,去给公子送一碗去,还有,给镜花院多添置一些冰块!”
“是。(.无弹窗广告)”
花询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平。但是她很快垂眸,掩饰住那点情绪。
“我儿方才是想跟为父说什么呢?”花君侯温和了语气,笑着道。
“儿是想跟父侯说,儿要拜花解语为授课先生,让她教授儿养花种草之事。”花询天真烂漫地望着花君侯笑,略带羞涩。
“嗯?花大家……”花君侯脸色微微一变,心里的恐惧变本加厉被放大,他背后一寒,觉得打心里觉得这个建议应该否决掉。但是他瞧花询那一脸向往的样子,也不好怎么拒绝,正思考着呢,外边又有人道了一声,“公子!”
只见唇红齿白的少年打门口进来本是满脸欢喜,见到花询突然面色扭曲起来,吓得后退了半步,差点跌坐在地,脸色煞白地喏喏站在堂下,垂手敛眸道:“儿见过父侯,见过阿姐。”
花君侯明显瞧见了花晏的脸色,他余光去看花询,花询仍由含笑,并没有任何埋怨。之前因为母亲身死的事情,花询恨不得杀了花晏,可今天花询却能够泰然自若面对花晏,这让花君侯不免生疑。
“阿稚,你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收回目光,花君侯又饮了一口汤,呵斥花晏道。
“儿……呃……章先生给父侯送来了一只大鸟,艳丽非常,正困在笼子里,儿让杜仲把笼子放到后园了,儿是想来请父侯去看看的……”花晏缩着脖子,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花询。
花君侯见不惯他怯懦的样子,冷哼道:“大丈夫畏首畏尾,成何体统!”
“是……”花晏觑着花询,不敢辩驳。
“既然是章先生送的礼,自当去看看。问棠啊,咱们一块去后园看看这鸟如何?”花君侯缓了语气,对花询道。
花询自然不会推辞,花君侯先一步走出去,花询跟随在他身后,在路过花晏身边时,花询冷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阿稚,笼中困兽未必真被困住了,倘若一朝得志,那下套的猎手,就该被鸟啄了。”
花晏噤声,没有答话。
到后院,花询远远就看见花岸站在笼子旁边,左看看右看看,一袭红衣吹白雪,手边还露出一段绿。
“无涯,你在做什么?”花君侯好奇地看着花岸问道。
花岸回过头来,娇柔地捂嘴笑:“叔父啊,我正好奇这孔雀呢。这只大鸟可是叔父买来的?”
“哈哈哈哈……”花君侯走到笼子旁,看清楚了确实是一只孔雀,抚须笑道,“这孔雀是晏儿的先生送来的。章先生是意趣之人,竟然送了这种玩意儿。嗯,好!”
“有炎方之伟鸟,感灵和而来仪。禀丽精以挺质,生丹穴之南垂。戴翠旄以表弁,垂绿蕤之森纚。裁修尾之翘翘,若顺风而扬麾。五色点注,华羽参差。鳞交绮错,文藻陆离。丹口金辅,玄目素规。或舒翼轩峙,奋迅洪姿;或蹀足踟蹰,鸣啸郁咿。”花询不假思索,念了一段魏钟会的《孔雀赋》,感慨道,“真不负虚名也!”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孔雀的神态,含笑道,“这章先生赠父侯孔雀,还真是有心了。”
“嗯,”花君侯摸着胡须,思忖片刻,点点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花晏,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晏儿,你可想要这孔雀?”
正垂手立在身边的花询脸色一僵,神色微变,清亮的眸底暗了暗。
花君侯又突然转过来,对她道:“……还是问棠喜欢?”
花询把头低得更低了,笑着道:“既然父亲有意要赠给阿稚,当阿姐的怎么好跟弟弟抢东西?”
“父侯,这是章先生送给您的,再说,哪有幼弟和长姐抢礼的道理……”花晏听见花询推辞,不明所以,忙装作姊友弟恭的样子,也推却了。
“你们都不要的话就给我啊!”花岸从囊里又抓了一把瓜子,倚在笼子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这俩人推来推去,眼睛滴溜溜地在花君侯和花晏身上转悠,懒洋洋地道。
“既然无涯开口了,那就给无涯罢。”花君侯脸色一沉,状若无意地瞥了花晏一眼,背着手走了。
花晏自然看见了花君侯那一眼,跟着花君侯身后走了。
花询白着脸,扶着笼子,强行镇定神色。
“诶,你这是怎么了?”花岸瞧她脸色不对劲,也想不明白这又发生什么事情了,赶紧扶住了花询。
“回去再说。”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梳理羽毛的孔雀,花询抓着花岸的手,咬着唇,强撑着往院子里去。
花岸把花询送回镜花院的时候,花渡正坐在院子里看着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树叶愣神。
“喂,我说那个看地上看得入神的神仙姐姐,能过来看看我这多灾多难体弱多病的问棠表妹么?”
花渡抬眸看去,眼中是少有的迟疑。
花询坐在花渡身边,倒了一杯温茶,热气飘飘散散的,茶碗被花询的手抖得叮当响。
“怎么了?”花渡开口问,却是看向了花岸。
“看孔雀看的呗,谁知道她招什么煞了。”
“无妨,我休息……休息片刻就好了。”花询努力压住情绪,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花渡扣住她的手,发觉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感觉她气息紊乱,心事烦杂,好像是受了惊吓。
惊吓?花渡蹙眉,轻声问道:“看什么孔雀,以至于受到这么大的惊吓?”
“噗?孔雀能吓到她?她刚才还在那背书呢。”花岸摆摆手,否定了这个原因。
花询任这俩人在她身边诸多揣测,她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仿佛惊魂未定一般。过了良久,茶都冷了,她才起身,满脸倦意道:“我近来身子还没好全,我先回去休息了。”不等俩人说什么,花询先一步回房间去了。
花询满腹心思都是对花君侯的猜测,根本没有什么心情休息。但是她思考了一会儿,也有了应对的办法,到书房里,让白蔹磨墨,神情凝重地开始写信给楚衍。
“……章先生赠父侯孔雀之意,实在诛心!自古孔雀爱惜羽翼,章先生意在阿稚与我争这花府府主,倘若父亲看不出来这意思也就罢了,可章先生分明知道父亲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却让阿稚献礼,这究竟是警示父亲要爱惜阿稚,还是要警示父亲我太过自傲?”花询扔掉笔,失落地跌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叹道,“又或者,示意父亲,当断则断,处置于我呢?”她低头苦笑,只仿佛觉得,自己踏在薄冰上,脚下河流暗涌,一着不慎就会跌入深渊,葬于水底。
这阿稚,当真是步步为营,势必要与她分个胜负啊。
37.此去长安
知了燥热地在树上嘶喊无人理会,太阳将地面石头都烤热了,树荫底下纵然有凉风吹过,也带着一丝闷热。[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河岸边绿草茵茵,水底的鱼时不时摇曳着身子,冒出来换一口气儿。沙石在阳光耀日之下,闪闪发光,似是金沙一般好看。凉亭里三个大家女子端坐着,仆人在一旁用蒲扇扇着风,石桌上摆布着一些时下新鲜瓜果点心,色彩青绿,十分鲜艳可口。旁边安置了两块大冰石,融化了一点,水流到土里,滋润了土地。
红衣描白金丝绣的女子无精打采地捧着脸,看着端着酸梅汤小口慢饮的黄衣少女,和神色淡然捧着书卷的白色连褶海棠裙花仙,唉声叹气地抱怨:“你们俩怎么这么无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了,还不让我自个儿出去快活,诚心是要我坐在这看你们读书写字发霉呢?”
黄衣少女放下酸梅汤,取过来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湿润,没有搭理她,倒是对这汤赞不绝口:“这汤做得酸甜解渴,不知里面是加了什么,这么好喝。”
“你要是喜欢,以后吩咐府上的厨子给你做就是了。”从书卷里抬起头,花渡含笑地对她道。
“可是府上的厨子是做不出这个味道的。多一分太甜太酸,少一份又太淡,”花询撑着脸,长出了一口气,“第一次知道,原来花大家的手艺这么好。”
“行了行了,你们俩就别天天在我面前腻歪了成么?”捂着耳朵,花岸五官都扭曲起来了,活像被喂了一口酸梅,这牙都快被酸倒了,“你要真觉得花解语贤良淑德美若天仙世间难寻良配,又对她手艺喜欢得不得了,你把她押在身边一辈子给你当厨娘不就好了,每日一个酸来一个酸去的,欺负我孤家寡人是么?”
“噗。”花询忍不住笑出声来,捂着嘴玩笑道,“我和解语本就是情投意合,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满,你憋着就是了。”
花岸倒吸一口冷气,看看花询又看看泰然自若的花渡,一时间没松气,憋得脸都红了。
“玩笑之语,你何必跟她置气。”花渡摇摇头,虽然是这样说,可是眼底明显含着笑意,怎么看都怎么像是在帮腔花询。
“谁要跟这个黄毛丫头置气了!”花岸翻了个白眼,不屑道,“看个孔雀都能吓到,我还至于跟她置气?”
“对了,那只孔雀呢?”花询不想和花岸逞口舌之快,反正花岸那人说话就难听,等会儿要说出什么气话来,这可就难收拾了。
本想过问一下那只孔雀最后被安置到哪里去了,毕竟这天气这么热,要是一直放在那里暴晒,只怕会被活活晒死。
“吃了。”谁想花岸摸出一把瓜子来,轻描淡写地交代了金贵的孔雀的下场。
花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把它烤了吃了。”花岸面露嫌弃之色,还补了一句,“真难吃!”
“……”花询扶额,一时语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可惜了。”花渡睨了一眼花岸,浅浅叹道,“那些羽毛若是留下,还有用处。”
想也不要想花岸会吃了孔雀还有心思把那些羽毛留下,除非花岸自认为那些孔雀毛对她还有那么一丁点价值。
显然,没有。
“哎呀可惜什么可惜,肉那么难吃,羽毛还那么丑,你们看了不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么?我特地吩咐厨子做的时候把那些羽毛烧掉了,省得让你们看见,恶心到。”一脸骄傲,花岸吐掉瓜子皮,眯着眼睛笑。
那笑看起来有点娇媚,娇媚里还透着不怀好意。花询好气又好笑,花岸必然不会想到,一只孔雀蕴含了多少文章。花君侯要是知道这份大礼被花岸吃进肚子里不但毛都没剩,还遭她嫌弃,也不知表情会有多郁闷。
这倒好,被花岸一觉和,一团乱,打消了章先生的明示暗示,也可以阻止花君侯再继续往花晏那边倾倒。
“在花府好无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花岸不满道,“我想回长安了。”
花询注意到花岸说的是“回长安”而不是“去长安”,不免惊讶道:“表姐家在长安?”
长安花家?可楚衍不是说过她没查出来花岸是哪里冒出来的吗?如果花岸是长安花家之人,那本就是皇庭贵胄的楚衍怎么可能查不到花岸家在哪里?到底是楚衍说了谎,还是花岸另有说法?
“我家不在长安,在西川成都。”
花询更生疑惑,这西川成都有姓花的表亲?同姓不能成婚,要真算起来,花岸也不该姓花,况且她可没有听说哪个舅舅姑母姓花。这些天她没有怀疑,是根本就不信花岸是花家的人,只是不好当着花岸的面问这些话,现在才想起这茬来。“西川成都花家……同姓不得成婚,父侯与诸位叔伯不曾有过背离,表姐既然姓花,可是有缘故在?”
“……呃。”花岸虚心地看了一眼花渡,干脆蛮横道,“你管那么多作甚!”
“你有所不知,”反倒是一直不管闲事的花渡开口帮花岸圆了这话,含笑解释道,“无涯本是你舅父之女,后来无涯生身父母亡于事故,你二堂伯与你舅父感情深厚,便将她抚养长大。无涯感激你二堂伯,愿意改为花姓。此事甚密,外少人知,个中原因,难以言明。所以并非是无涯瞒着不说。”
花岸一听,面露哀戚,泫然欲泣,唉声叹气道:“我那可怜的父母哟!”
花询一怔,想到自己的母亲,心里有些难受。原来花岸身世这么复杂,可为什么二堂伯会抚养花岸?而父亲初次见到花岸的时候,又是那个表情。母亲也很少会见花岸,仿佛在花岸出现之前,花家根本没有听过这个人。
“问棠,你是否在疑惑,为何君侯绝口不提关于无涯身世?”微风吹来,青丝撩动,花渡的眸光也微微晃动起来。
“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表姐的事情。”花君侯不提,自己的母亲和外祖父外祖母也不会提,更别说那个早就因为犯了过错被宗族赶出花城的伯父了。
“因为是我告诉她的呀。”花岸站起来,走到栏杆边,倚着栏杆极目远眺,嘴角还是带笑,不减一丝风情,“此事只有我知道,我能说。”
望着花岸的背影,白底袖红的裙子就像渗血一样鲜艳美丽。总是嘻笑毒舌的女子,忽然披散了一身落寞,安静站在那里,不免叫人心疼起来。
“表姐是要回长安做什么?”花询抬起头,目光追随着花岸,问道。
“再过一月,就到了我父亲的祭日了,父亲葬于长安,我该回去看看他啊。”她回头笑,黝黑明亮的眸子在刺眼的阳光下闪烁着不明的悲意,清风吹乱她的发,唇齿明眸带着哀戚的神情,炎热的天也拦不住她眼底的寒。
那一刻,花询猜不到花岸在想什么。
“舅父葬于长安?”花询讶然,心里隐隐的不安被一点点证实。
“所以我过几日要启程了。”花岸耸耸肩,又摸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一瞬间的悲情消散得精光。
花询越想越觉得奇怪,但是她只能压制住自己的想法,花府的事情已经足够叫花询烦恼了,花岸的身世她不该多问的,至少如今的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花询点点头,正色道:“也好,若是去长安,仲辞可以照顾你的。”
“楚仲辞都要成婚了,还管得着我么?”花岸嘁了一声,不屑地道,“你管好自己好了,好好照顾自己,跟着解语学点东西。”要离开了,她看起来有些惆怅,“我等祭祀完父亲还是要回来花府的,我说表妹,你可不要放着我的房间生灰,一定要每天让人打扫,我要是回来,看见有一点点灰尘,一定揍你!”
她昂着头,脸上充满了傲气。她这样的态度,倒是让花渡为之侧目。
“仲辞回去了,你也要走了。”花询感叹着,转头去瞧花渡的平静的脸,怅然道,“真是舍不得啊。”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早晚都要走,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花渡不去看她,低着头翻了一页书,里面那么些字,她一点都没看进去。
花询动了动唇,情绪又再次低落下来。
花岸看看花询,又瞧瞧花渡,摇了摇头:“虽然这样说,但是人嘛,活着就是牵挂。我看了多少年的生离死别了,那些将死之人分别之人,要不是贪恋世间美好,谁愿意离开?又何必哭得肝肠寸断?”
还是闷着不说话的花询郁郁寡欢。
“没有谁和谁是永恒的,连爱人都未必能陪伴你到最后,何况是……过客呢。”压尾的那个字,花渡叹得极轻,恍恍惚惚间,还未出口就被风吹散。
“解语说得对。”花询勉强露出笑,颔首道,“表姐走的时候,我送你出城罢?”
“不必了!”花岸挥挥手,不耐烦道,“你这性子,一送再送,婆婆妈妈的,我去去就回,有什么好送的!”
“表姐什么时候回来?”
“快则两月,慢则三月。”
花询点点头,吐了一口气道:“好。”说完便起身,看也不看花渡就走了。
花渡的眸底平波无澜,她合上了书卷,伸出了一直藏在书底的手。那双纤纤玉手,只剩下了手掌,手指都已经虚幻掉,透明无物,掌心干净,却没有一条纹路。她抿了抿唇,蜷缩起手指,没有任何触觉。她抬起头对捂嘴大惊失色的花岸微微一笑,淡淡道:“早就知道有此日。我滞留越久,魂飞魄散的时日越近。”
38.父女争辩
“你……”花岸抓住她的手,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心慌意乱地反复问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你……你……”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花渡要真的魂飞魄散了,那多可惜?花岸复杂地望着她,气急败坏地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回你蓬莱去啊!”
“再等等罢。”花渡收回手,宽大的袖子罩住了她。
“等什么等!”花岸暴跳如雷,“你再等下去谁救得了你?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没脑子的神仙,你要是神魂消散了,你要怎么完成心愿?”
“她的第二劫,快来了。”眼底含着温柔的笑意,花渡望着花询离开的方向,柔声道,“她身边虎狼环伺,我若是走了,谁来护着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花询渡不过这一劫,她花渡就是注定要帮花询渡劫的。
怎么劝也不听,花岸气笑了:“好你花解语,神仙了不起,你就把自己折腾死罢!你可别指望我给你收尸……哦,对,你连尸体都没有。”
花渡垂眸静静端坐,低眉顺眼,淡笑无言。花询三大劫难,半分生机,一长一短一生死,她一直相信,花询一定是她找了很久的人,不管她会不会飞灰湮灭,都要保住花询。
分别总是来得有些快,眨眼之间花岸便已离开。她走的那天花询和花渡站在门口送她,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却挡不住花岸飒爽策马英姿。花渡特地送了花岸一囊酒,把花岸勾得差点要拉着花渡一块走。好在花渡没舍得放下眼巴巴紧张地望着她的花询。
花岸走了两天,天才轰隆雷响,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噼里哗啦洒了一地,地上的热气被打了出来,檀木做的红漆大门笼罩在一片阴暗里,门口象征权势的一对石狮子威严地站在雨中,被洗了一身的风雨。冷风把新换下的灯笼吹得乱晃,走道廊里的木板也溅湿了,散发着潮湿的味道。院子里栽培的花草被打得东倒西歪,倒是那一片茂盛的小竹林,任由大雨一洗刷,顿时感觉清新悦目,别有韵味。整个府邸都在被风雨笼罩,天色也黯淡着,愁雨锁城,伤感离别。
提着裙角小心拾阶而上,花渡站在楼上远眺的样子一点点出现在她眼中。一头温顺的青丝长发被通透玉簪绾住,侧脸如玉温润,只是一个轮廓,便是绝世倾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白衣随风飘然,袖子垂下,轻若无物,腰间环佩流苏扬动,美若天仙。
花询停住脚步,不愿去惊动她。
也不知道花渡在思考着什么。她一直都很神秘,满身都是令人好奇的秘密,只是无从窥探。但花渡对她又太过落落大方,仿佛也没有什么隐瞒她的。花询看着花渡的侧脸,忽然迷茫起来,仔细想想,她似乎对花渡一无所知。
这已经让她纠结了很多次了。她近来这些时日,已经察觉到自己对花渡的依赖性随着时间越长就越加深厚。花渡确实很完美,她那样的姿色在花询知道的人中,也就只有古之洛神可以相媲美。年纪轻轻而知晓花草诸性,对世事的通透,不阿谀权贵,功名利禄她从没有放在眼里,内敛轻凡。
花询微微叹息,转身下了楼。
大雨夹着狂风,刮得天昏地暗,花询走了几步,回头去看,栏杆旁的花渡正在低头看她,远远的,花询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是感觉到她好像在笑,又像是欲言又止。两个人一个站在楼上,一个站在楼下对视,一时无言。
花询转过头,没有说话。
她踏着潮湿的廊道,兜兜转转几个楼台,遇见了一身华服,身后跟着仆人的花晏,远着就见到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发现花晏并没有向她这边走来,抬眼看向屋檐流下来的水,负手手慢慢往花君侯的书房去。
在门口就听见房间内花君侯在咳嗽,管家杜仲正在门口守着,见到她来了,行了礼,睨着里面低声道:“君侯刚才见了公子,站廊下吹了一会儿风。”
年老体衰,花君侯想来是快着凉了。花询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医匠过来瞧过了吗?”
“还没,才去请的。”
“去叫厨房煮点姜汤罢。”花询嘱咐道。
“唉,好。”
花君侯想是听见外边有人说话,压着咳嗽后有些嘶哑的嗓子问:“问棠来了?”
花询停下和杜仲交谈,门被守卫打开,她示意杜仲快去办,便提起裙子轻轻走了进去。
屋里一室昏暗,潮湿的味道被熏香掩盖得很好,外边风雨雷声作响,里面倒是小了一些。烛火点燃着,花询眼角的余光瞧见了从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淡淡烟雾,房间里只有花君侯一人,正煮着茶,茶和熏香两处热气,都散着烟。
花询走到花君侯面前,行礼道:“父侯。”
“嗯。”花君侯皱着眉应了一声,握着拳放在嘴边咳嗽一声,“咳咳,前两天无涯回长安的时候,可有跟你说她去长安做什么?”
“表姐说她回去长安是为了祭奠舅父。”花询垂手而立,并没有多话。
花君侯的眼皮抬了抬,嘶了一声,面露疑惑道:“你……最近怎么不爱说话了?”
“儿臣……”花询一惊,思忖着花君侯这句话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合适。毕竟花君侯这心里在想什么,花询也只是能猜到一两分,人心难测。倒是花君侯一方面宠爱花晏,一方面又能对花询好像还是有所疼爱,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嗯,是变了。”花君侯却长叹了一口气。他坐在垫子上,摸着胡须,自言自语道,“你已成年,人家说女大十八变,虽然你还没十八,但也足够年纪了。”
花询一听花君侯此言,背后涔涔惊出一身冷汗。她知道,这十有八九,花君侯接下去就会要为她指婚了。
“我儿也随为父见过一些王侯公子,青年才俊有所闻名的更是不在少数……”
“母亲才去,女儿当为之守孝。”花询打断花君侯的话,面色哀戚地拒绝了。
花君侯并没有动怒,只是盯着花询看了半晌。他没接这话,倒是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道:“坐罢。”提着滚烫的茶壶,给自己和花询倒了一杯水。
花询称谢,端正入座。
“问棠自小聪慧,百家经书多有阅之,虽不出门户,但名动花郡。”花君侯缓缓地说着,沉厚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一丝沙哑,“甚至上达天听,儿时陛下就封了你为县主,往后若再承恩,怕这侯府显得小了。”
“父亲玩笑了。能够得封县主是因父亲有功,陛下恩及儿臣罢了。儿臣本也没有别的心思,养弄花草,往后觅得良人,得父侯一成全,于愿足矣。”花询低着头,脸色微微发白,眸底含着眼泪道。
“你真是这么想么?”
花询点点头,说道:“可只怕儿臣欲得安宁却不得安宁,欲得良人却非是良缘。”
“咳咳咳……”花君侯用力咳嗽了几声。
花询忙起身为他拍背:“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父亲知我性子,也知阿稚性子。我母亲受害,阿稚当真没有半分罪过么?”
“那是他年幼无知!”花君侯摆了摆手,端起茶润润嗓子,“问棠啊,女子当三从四德,从父从夫从子,你与阿稚都为我手心手背,我中年丧妻,难道你还要我丧子么?你以往聪慧,怎么现在却这般糊涂啊!”
“那是我母亲,还有花府的脸面……”
花君侯不说话了。
花询知道,一个女人,哪怕是妻子,对三妻四妾的君侯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况且母亲早已经年老色衰。若是惩处了花晏,花府当真算断子绝孙了。要不是花君侯还算疼爱花询,哪户人家可以允许一个女儿这般放肆呢?
“父亲教训得是,”花询认命地低头,“是儿臣不孝了。儿臣自知丧德失礼,自请罚去宗祠,抄经思过。”
茶已经冷了,雾气也消散。花君侯垂眸看着水面,将花询一口未喝杯子里冷掉的茶水倒掉,久久,开口道:“你好好休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起身行礼,退到了门口,遇见了端来姜汤的杜仲。花询看着姜汤,什么也没说,自顾自走了。
杜仲把姜汤呈给花君侯,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君侯,小姐对君侯一片孝心……”
“杜仲。”花君侯没有接过姜汤,瞧也没瞧,捧着茶慢饮,“问棠是被本侯宠坏了,她那心思本侯自然知道。只是这大陈终归是男子的天下,一个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争权夺利有什么好的。”他抬起头去看杜仲忧心忡忡的脸,摇头道,“她是淮安县主,是本侯的女儿,该嫁人生子,坐享富贵,尔虞我诈不是她该走的路。花府还是需要男子来支撑的,本侯不能让花家世代积累的功业,垂败在我子女身上。”
“君侯疼爱小姐,可惜小姐不明白。”
花君侯咳了一声,沉思道:“阿稚不如问棠明智,但是胜在是个男子,又拜入章先生门下。”他笑了笑,心满意足道,“往后把花府交到他手里,荣宠一生不在话下啊。”
39.祠堂问心
宗祠里,花询目不斜视,跪得笔直。(.无弹窗广告)外边暴雨冷冽,她充耳不闻。
她可以想象得到,今夜过后,花晏会怎么得意她受罚。不过这是她的选择,她明白了花君侯的意思,可她不能反抗。她的父侯是多么宠爱她才肯让她三番五次违抗他?那天花晏跟花君侯说了什么,花询大概可以猜到了。
女子岂能压过男子一头?
花君侯之所以让楚衍与她来往,无非就是轻视楚衍是个女子,不足成事。楚衍看得真切,宁王再如何信任她,她终究是要嫁人的。一个女子的天命就是婚嫁生子,其余的再无什么。花询此时觉得楚衍的想法是无比正确的,但她无能为力。
也许楚衍真的可以成为大陈第二个武帝,女子为帝,虽千古难出但不是没有。她不行,她和楚衍不一样,她没有那样的想法,也没有那样的机会,那样的野心。她连狠一点,想要留下花渡的心思都不敢有。
说起花渡,不免令人可笑。一个暂时落脚在花府的女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们没有亲缘,在花渡心里,花询算不算朋友都两说。花询觉得自己不对劲,她对花渡会亲近,会想念,就像现在,她脑子里都是在想着花渡。
她在想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女人。再没有比这更为荒唐可笑的事了。
花询捏着拳,咬着唇,蹙起眉,闷闷不乐。
“先祖们可知道,询儿为何如此么?在生死周璇之中,还心心念念着一个女子,实在不该。”花询双手合十,虔诚地问道,“可翻遍经书文稿未曾见过记载这是何缘由,不知先祖们可否指点询儿疑惑呢?”
灵牌静立,香灰折了一小段在案上。
花询喃喃自语道:“我并非是那种贪恋温暖之人,只是花解语……她和我见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她很有才华,很漂亮,很美好……就像是传说中的神仙……包容天下,与世无争,”抬头看着燃着的香,一点红隐没在灰暗之间,祠堂森森。没有人说话,一切都异样地安静,外面暴雨大响,时而闪光刺亮。
“我每每想到她,心口就会涨涨的,”花询颓然跌坐,恍惚道,“想到她要离开我,我就忍不住害怕,担心。我总想抓住她,想把她抓得紧紧的,我想看着她,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看着她,我就能心满意足。[]”
“和她在一起,再慌乱的心情也能被平复,再不安的感觉也会被消除。”她回过神来,重新跪直,沉重道,“她如治病良药,可用久了,会上瘾。一个女子,满腹诗书尚且叫人惊叹,况且那人还无欲无求,也未曾听闻有什么亲爱之人,我若百般依赖,若一日她走了……”
她想到这个可能,不免难过:“我定然是万分不舍。”眸底还含着眼泪,晶莹氤氲。
花询黯然失色地垂眸。
门外雷霆乍惊,被雨水打湿的地上一个影子不知道站了有多久。风吹过,她的长发卷乱,遮过她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眸。身后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她却恍若未闻,站在那里,面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按在门上,白皙纤秀的手缓缓放下,垂隐在袖子之中。裙角被风吹得晃动,连同她清冷的眸光也被吹晃,她抿了抿唇,没有敲门,也没有离开,任身后狂风暴雨,静静候在门口。冷风送来的湿润,落在她的长发上,染了一层晶莹,花渡微白的脸侧向看不见尽头的来路,眸子里的黯然被藏得很好。
花询的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从那句“不该”,到最后的“万分不舍”。
“可是我没有什么办法,她不是表姐,也不是仲辞,倘若她是表姐就好了,她孤苦一人,我就可以留下她,不管多难,只要可以把她留在我身边都好。我会待她如长姐,言听计从,对她关怀备至。先祖,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错的,可是我……她不能留下来,阿稚如果真当了家主,我必然不能留在花府,她留下来,只会卷入这些纷争。”花询苦笑,满是左右为难,“要是她愿意带我走就好了,解语那么好,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愿意追随她啊。”
花渡重新抬起手,想要去敲门。她不该听到这么多花询的自白,凡人的感情,她不该涉及,倘若她参与了,会害死花询的。
“先祖,你们说,询儿要是真的想到办法,掌权花府,帮助仲辞做到她想做的事情,那我是不是命令解语留下来帮我?询儿总能找到理由的,解语那么信我,她会答应我的!”
停下手,花渡薄唇嚅动,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开口。
“算了,你们也不懂的。这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花询摇摇头,无力地垂丧着脑袋。
花渡终究是没有敲开门,她蜷缩起指骨分明的手指,再次收回手,朝着在雨中举着伞等候的铃兰而去。
花询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说是跪了一天一夜,其实就是坐了一天一夜。没人会特地盯着花询怎么做,花询也不过就是在祠堂理清楚现在的心思。她一门心思扑在了花渡身上,但是阿稚时不时闹出一些事情,总会提醒她,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不免有些厌倦。
从那晚之后,花询似乎很少会遇见花渡。她自己想躲着花渡,强迫自己对花渡不能那么依赖。也不知道是她故意,还是什么原因,她见到花渡的次数少得可怜。那盆海棠花也一直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蜷起了叶子,感觉奄奄一息。但又很倔强地活着,没有任何要衰败的意思。花询有时间就翻翻之前花渡给的《花经》,强迫自己潜心念书。她好几日没有出门,花渡也没有来找她,花询满满的思念,就是不肯去找花渡。
天气多日不见晴朗,闷在屋子里怕会闷坏了花询,佩兰等人再三央求着花询出去走走。雨暂时歇下了,花询看着外面安静的院子,答应出去走走散心。带着佩兰与泽兰出去走,游廊之中,自有凉风吹来,带来阵阵雨后的清香,花询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时节多雨,洗净天下。好啊。”
才叹未收声,她的眼睛先撞上了远远往这边走来的花渡,她凝神望着那身白裙,仿佛被撞破了心事一样,愣了片刻,在花渡快到的时候,转身装作没见到她,自己低着头慌里慌张走了,任凭佩兰和泽兰喊她慢点,她也充耳不闻。
花渡停步望着花询落荒而逃般的身影,什么也没有多说,站了良久,垂眸轻叹一声。
直跑到花渡看不见的地方,花询才慢下来,余光回见,有人跟上。扶着柱子,微微张着小口喘息,心跳得快极了,她正想为何自己要逃,又觉得最近还是不要和花渡见面好了,习惯了没有花渡的日子,要重新变回以前平静的生活。
可是……她明明心里就很希望花渡可以追来。
她回头看去,只有佩兰泽兰俩人立在身后,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花询愣了愣,难掩脸上的失落。
“主子为何见了花大家便走?”佩兰小心翼翼地试探她。
“我……”花询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花大家惹主子不开心了吗?”
花询摇摇头,抬头泄气地抱怨:“我不想见到她啊。”
佩兰和泽兰相识一眼,泽兰道:“主子要是不想见到花大家,却偏偏选花大家必经之路散心……”
佩兰忙拉了拉泽兰的袖子,示意她不可胡言。
花询脸一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往这边走了,来的时候确实存了想偶遇花渡的想法,可是真见到的时候,她却不争气地跑了。奇奇怪怪,完全没办法捉摸到心思,花询又羞又恼,跺了跺脚,瞪了一眼泽兰:“就你多嘴!”
“主子……”佩兰蹙起眉,欲言又止。
知道佩兰要来劝,花询躲着不肯听,捂着耳朵气急败坏地道:“你们别说,关于花解语的任何事,一个字我都不想听。”
“主子……”连泽兰都面色尴尬地看着花询。
一道清冷的声音浅浅随风飘进耳里,花渡看似脚步很慢,走得稳当,一眨眼却出现在了花询身后,毫无声息:“你不想听关于我的任何一个字,那可以陪我喝一杯酒么?”
花询一僵,看着泽兰和佩兰噤若寒蝉地退到一遍,俯首帖耳的样子,咬着唇心猛然加速。她僵硬地转身望着花渡含笑的唇瓣,对上她清亮温柔的眸子,脸涨得通红,磕磕绊绊道:“你你你……你……”
“我什么?”花渡挑眉,她细细的弯眉轻轻一跳,仙气不减,多了一丝人味。
“我……”花询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想解释,对上花渡的眼睛,勇气立刻消散。
她没办法对花渡说出那样的话,没办法解释清楚。
“问棠,晚膳你能陪我一起用么?我有事情要跟你讲。”花渡缓了缓语气,勾起唇角。
“你要跟我说什么?”
花渡看着她,笑意越放越大,直至雷声乍起,才蓦然凝滞住笑容。她淡淡道:“谈谈你的海棠花……以及,其他的事情。”
40.是非对错
海棠花?花询痴迷那朵海棠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花渡这么说,花询自然不会推拒。[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欣然答应晚上一起用餐,倒是花渡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花询生起了想关怀的心思,她却自顾自走了……
晚上用餐之时,两个人独处一室,虽然门外有侍女,但是花询余光偷偷看着花渡,心里总有些不安。她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任花渡给她倒酒。
花渡素净的手轻轻提着酒壶,壶身倾斜,酒水倾泻到杯子里,散发出一阵酒香,勾人馋虫,衣袖扫过半空,香气盈袖。花询目光盯着她白皙的皓腕,微微有些出神。
“我知道你不会喝酒,所以这酒不会醉人,只要你不贪杯就好。”放下酒壶,花渡捏着酒杯,微微一笑,侧目望着花询。
花询的目光从她手腕移到她脸上,又回落到酒杯上,酒水轻微晃动,清澈如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举起杯子,与花渡相碰,那一声轻响,好像悠悠传进了花询的心里头,震得她有些心头有些奇异的感觉。但她掩饰得好,低头饮了那一杯酒,堪堪消了奇怪的表情。花渡望着她,烛光摇曳在她眸子里,微一轻动,眸光碎成一点点的淡黄,仿佛里面盛着的光要流泻出来似的。
她定然是有话要同花询讲的,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合适。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举着酒杯的手把杯沿恍惚地送到自己的唇边。轻一抬手,目光依旧落在花询的身上,冰凉的液体却含进了唇舌之间,冷冽的甘甜的酒在唇齿间滑过,顺着咽喉浸透肺腑。鼻尖盘旋着酒香,久久挥之不去。但她无意去品尝这其中的味道,满腹心思团团着,比酒还要烧人。
花询已经放下了空杯,此时只有她与花渡二人在,她感觉到花渡视线一直没离开。
“怎么了吗?”她不自然地僵住,忍不住问。
花渡捏着酒杯的手一顿,收敛了目光,浅浅叹息道:“问棠,你对那朵海棠花当真如此执念吗?”
“我……”花询直起身,想解释,碰到花渡专注的神色,一时间摸不清花渡的意思,没有开口,点了点头。
“海棠花本就自有花期,万物皆是如此,没有什么花草可以超脱这个轮回的。”
“解语,海棠花十数年不曾开花,这究竟是为何呢?近年忽然有萎靡之色,若是这海棠花不能长寿,终归要消亡,怎好不痛快开一次?”十几年来,要说没有人想要劝她放弃期待海棠花开花是不可能的,但这种期待成为习惯,并不伤天害理,有何不可呢?
“你当真那么希望海棠花开花吗?”花渡眼底说不出的忧郁,眉间寡淡的愁绪萦绕不去。
花渡的态度着实奇怪,她平常对什么事情都淡然处之,很少像这样特地明示暗示着什么,尤其是对海棠花的关心,更是明显,花询不可能听不出来。
“解语希望我做什么?”
“我并非要你做什么,只是如果海棠花不肯开花有她的缘由……你如此期待,终归是要失望的啊。”花渡摇摇头,没有半分要开玩笑的意思。
旁人对爱花成痴这种事,就算劝了不听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可是花渡和她一样,严肃地交谈开不开花的事。花询倒是奇怪,她举起杯子,才发现杯子空了,脑子试图要去解析花渡的怪异,可一无所得,反而惹得她心乱如麻。
花渡看她蹙眉凝思的样子,没有说话,提着酒壶又给花询倒了一杯酒,酒水哗啦入杯,打乱了她的思考。
花询笑了笑,对她道:“解语,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你要是想要海棠花,早就直言了。可是你没有说,所以你今天提到海棠花,怕是有比此事更让我难以理解的事情要说,无妨,你说便是,这里没有别人。”
花询不把花渡的话放在心上,习惯揣摩一个人的目的。她只是不知道,对花渡来说,那株海棠花本就和她息息相关,她越是提醒花询,花询越会把海棠花看得更重。到底该不该坦诚相告,花渡把握不定。
“好,不提海棠花。”话到嘴边,千思百虑的一刹那又复咽回了肚子里,她面色不减半分愁闷,仍有忧色。
“你有什么心愿吗?”沉默了一会儿,花渡再次开口问,算是缓和了刚才的沉重。
花询一愣,不动声色地抬头看着她,低头嘴角勾起冷笑,不仔细看分辨不出那笑意是苦是恨,只是压着嗓子道:“我能有什么心愿,这偌大的花府,我竟是半分自由也无,想要为母亲报仇,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即使有什么心愿,也没有什么用,哪能由得我实现呢?”
“问棠,我知道你一向执着,不论是海棠不开花,还是你母亲的仇恨。我知道你的委屈,我也知道你心中的仇恨,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可是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够与他们争斗呢?我不能劝你放弃,因为你母亲之死是事实,他们做的事情本就是错。可……他们,终究是权势显赫,你要怎么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花询忽然压抑着怒气爆发了,按着案角,眼睛泛红,咬着牙倔强与不甘浮现在脸上。她微微倾身上前,冷冷道,“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会被护着的,只要他一天没有继承府主之位,我一日就有机会报仇!就算他当上了府主,他休想坐稳这个位置!”
花渡指尖紧紧一缩,眼底的眸光变得冷漠:“问棠,别忘了,花晏身后有你君父……甚至可能有太子。”
“那又怎样!”花询拔高了声音,已经气得呼吸粗重了起来,“君父我不能违背,太子与我何干?即使花晏逃得过一时,也逃不过一世。”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冷声道,“他若是依仗着太子的势,那我也不惧!”
“你平常是怎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花渡脸色一白,这些时日花询一直不吭声,对受刑之事也绝口不提,花渡还以为她当真隐忍下去了,如今看来只怕是另有打算,甚至准备以卵击石。
人间的事情本就有定数,花渡没办法干预,也不能干预,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花询剑走偏锋与强权为敌,更何况她要复仇的对象是她的弟弟,若被外人知道此事,只怕花询身败名裂,甚至可能因此丢失性命!
“解语,”花询放软身子,恍惚地后坐,眼里含着泪水,自嘲一笑道,“这件事谁都能劝我,唯独你,不可以。”
“可我不能不劝你!你有此心是杀身之祸,只要泄露一点……你知道后果。”她不忍去看花询失望的神色,转过头,捏起酒杯饮了一口,压住嘴里的苦涩。
“呵呵……”花询半哭半笑地看着花渡,眼底的雾气弥漫,让花渡的身影看得好不真切,好虚幻,“解语,你怕了?你也怕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她垂眸,掩住悲伤,闷笑道,“是。我一无所有,甚至还渐渐失去了父侯的宠爱,而阿稚,日益受宠,这对我越来越不利。可你该知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宁王吗?”花渡的脸色很平静,但掩饰不住的苍白,“你选择宁王是吗?”
花询直视她的眼睛,一点都不震惊。她嗤笑道:“宁王不好吗?楚仲辞是我的好友,若是宁王赢了,就是仲辞赢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报仇。”
花渡静默。她从花询的脸上找不到任何温和的模样,那红了眼,冷冷吐出“报仇”两个字的人与走火入魔没有什么区别。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去劝花询,以什么样的立场去阻止她才能挽回这注定的死局?
半敛眼帘,花渡轻声道:“你太自信了。”
“呵,自信?”花询冷笑道,“我只是不相信,我会输得一塌糊涂。”
是了,花询不只是为了复仇,她还为了赢。
不管怎么说,花君侯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为了花晏三番五次又伤害她,而花晏害死了她的母亲,不但没有任何事情,还可以得到原谅,可以得到父亲的看重,这不公平。花询那么聪明,自小都被人捧着,被人宠着,怎么甘心就这样输给一个打小就看不起的人呢?
“问棠,我不希望你执念成魔。”花渡望着冷掉的饭菜,一口未动,心慢慢跟着冷了,“不要争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世人谁管对错?他们只看谁权势更大,依附,追随。对错,”她摇了摇头,“没有人在乎的。”
“你若要执意,我必然是拦不住你的。可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过些时日,我便告辞。”
花渡要舍弃她?
她要放弃她?
为什么?明知道花晏是错的,明知道她是对的,为什么还要离开她?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花渡拉下水,可是花渡要放弃她……
花询脸色霎时间惨白无色,她脑子里嗡嗡叫,想不起要说什么。她的身子开始发抖,渐渐抖得有些厉害,唇也失去了血色,在这大夏天里,她竟然从头冷到脚,不可自控地颤抖起来,如坠冰窟。她想要克制自己发抖,于是张开小口呼吸,按着案边的手带动着杯筷叮叮当当地碰撞着。
41.为君送死
她心里仿佛被猛然塞进了一块冰,滚烫的热度刹那间被冷却了。(.棉、花‘糖’小‘说’)她双手握成拳,眼睛本是泛红,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她白皙的脸庞写满了惊恐失措,但可以感觉得到她在佯装镇定。她咬着唇,捂着心口,不可置信地看着担忧地望着她的花渡,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颤抖的声音就会出卖她。
她不害怕太子,不害怕君父,可当花渡说要走的时候,花询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眼前忽明忽暗,花渡的样子怎么也看不真切。眼前这个穿着襦裙的女人,眉目忧愁,缠绕着挥之不去的忧郁,如烟云一般轻淡。明明眼前坐着的就是花渡,可花询却觉得好陌生。
整个人忽冷忽热,脑子里昏昏沉沉,她张了张口,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急促地呼吸着,看着花渡复杂的眼神,她把堵在喉咙里的气压在胸口,艰难地开口道:“我并没有要让你跟着我……帮我……”
不平稳的声调暴露了她的慌张和不平静,她试图完整说出自己该说的话,但她还没有说完,花渡便打断了她。
“对不起,”花渡叹了一口气,给花询倒满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此事就此罢休。”
花询看着她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露出一段羊脂白玉般的颈,抖着手捏着酒杯,颤颤巍巍地提起来,又突然放下。她哽声道:“不怨你,不怨你,真的不怨你。”谁不贪生怕死?她有什么资格让花渡陪她赴险?况且,这还是一场没有胜算的复仇。
花渡走了也好,省得她失败了,还受牵连。
“你走了,如果……”花询还控制不住颤抖,她抬起头,故作轻松道,“如果我大仇得报,得到了花府府主之位,你会不会回来?”
花渡望着她,眸底浓浓的歉疚:“也许会。”
她静坐在花询的面前,俩人中间隔着一张长案,案上摆着精致的佳肴,她们却一口也没有动,放任酒菜失去温度。而花渡白衣素服,稳稳坐着,长长的青丝垂在她背后,那双璀璨如星辰的眸子黯然疏离,白净的脸面无表情。
美人如斯。
花询晃神地喝下了酒,冰凉的酒液顺着肺腑流向四肢百骸。这酒冷,冷得她牙齿打颤。
她安安静静地站起身,施了一礼,强使自己看起来毫无异色。(.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她没有说话,退了出去,也没有回头。
花询觉得自己迫切需要温暖,现在内里寒冰淤积,她不能汲取到一丝温暖,就会被自己冻结成冰。
花晏从她身边走过,她咬着舌尖,强迫自己不再发抖,对花晏行礼的低头也视若无睹,浑浑噩噩地扶着栏杆,一点点往外走去。她不知不觉走回了院子,铃兰泽兰伸手要来扶她,她乍然惊恐后退半步,面上还残留着惊怒。
“奴婢该死!”
花询盯着俩人头顶精美的钗子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吸了一口气道:“起来罢。”说着自己往里走,撩开纱帘,先躺在榻上。
她头饰衣服都没有拆换,第一次神色异然地直接躺下,扯着被子胡乱盖在身上,浑身颤抖。
“主子这是怎么了?”佩兰吓得跪在榻边,关怀询问道。
花询睁着眼睛,眼里的血色还没有褪去,她抖着唇道:“加一床被子,我冷。”
“好好好,奴婢马上去拿!”
佩兰起身去取被子,泽兰铃兰跟着进来,铃兰看见花询躺在床上脸色不好看,还抖地厉害,急忙道,“主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去花大家那里吃了一顿饭,就成这样了?”
“我马上去叫医匠来!”泽兰提起裙子跑出去喊医匠了。
花询望着铃兰的脸,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木着脸,笑道:“铃兰姐姐,你可以抱抱我吗?我好冷,我打心底觉得好冷。”
这天气尚且算是闷热,花询冷成这样,铃兰什么话都没说,脱了衣服,道了一声罪,钻进了被子里,抱住了花询。
“主子可以告诉铃兰,发生了什么吗?”
佩兰把被子叠加在俩人身上,看着香肩露在被子外的铃兰,又看看战战兢兢的花询,此时她也顾不上劝谏,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
“阿稚与我有杀母之仇,我心恨之!”花询闭着眼睛,咬着牙道。
铃兰听见此言,吓得面色如土,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花询。这些时日花询不动声色,她们都真以为花询打算隐忍下来,接受这个结果,没想到花询压根一直试图寻仇,潜伏着等待时机要报复回来。
“铃兰姐姐,她们每个人都在劝我,劝我不要和阿稚作对……”她絮絮叨叨地吐露出自己的心声,铃兰陪着她一起长大,对她忠心耿耿,这是她唯一可以倾述的地方,“可是我的仇呢?你是亲眼看着阿稚是怎么费尽心机和我争夺父侯的宠爱的,他害死了母亲,他是凶手,身为人女,我怎么可以放过凶手,让母亲枉死!”
“主子……”铃兰抱着花询,鼻子微酸。
“谁劝我,我都不会罢休的!我一定要想办法报仇!我不能让阿稚得逞!”花询捏着她细嫩的手臂,怒道,“仲辞不甘心,我怎么会甘心?”
“可公子有君侯护着,若是要报仇,就是公然与君侯作对。主子,不要……”
“父亲他偏心到这样的地步,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他吗?解语劝我不能,你也劝我不要!我本有隐忍认命之心,可花解语她一个七巧玲珑心的人来劝我,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我若是侥幸赢了,还可叫青史留名,我要是输了,不过就我一条命,左右这花府不能容我,何不如一搏?”
花询的抿着唇,狡黠灵动的眼睛充满了复仇的怒火,她下定决心要做,与那些人为敌,不折手段,一定要报仇。
铃兰一惊,花渡对花询的劝告竟起了反作用。她更惊讶的是,花渡几句话就让花询复燃仇恨,花渡的影响简直是难以置信。
“主子想要奴婢做什么?”铃兰感觉花询没那么慌乱了,理智也渐渐恢复,才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句。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花询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你不背叛我。”
被花询凌厉的目光盯着,铃兰打了一哆嗦。
“奴婢自然是忠于主子的!”点点头,铃兰道。
花询靠在铃兰的怀里,忍住寒意,放软了语气,道:“铃兰,我信你,所以我才跟你说。你和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旁人我都不信,你们是我身边伺候的,若你们要负我,朝夕之间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主子不要多想,我们姐妹三人都是听主子的,要是叛主,天地难容。”
“好。”花询点点头,放松了身子,低低道,“去把白蔹喊来。”
“是。”铃兰没有犹豫,起身抱着衣服先退了出去。
花询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听见泽兰说医匠来了,医匠让她抬手,好悬丝诊脉。她睁开眼睛,看着白发苍苍的医匠,喉咙一紧,撑起身捂着嘴道:“泽兰!”泽兰紧张地取来痰盂,跪捧到花询面前,花询张开嘴痛苦地干呕。
医匠惊忙给花询诊脉,花询这边胃疼得紧,头昏脑胀的,一边呕不出什么东西,一边脸色涨青,眼泪都迸出来了。这屋子里的几个人吓得不知所措,只能屏息凝神看着花询难受,泽兰一面着急地觑着医匠,一面温声安抚,佩兰倒了温茶,守在一旁,脸色也很难看,倒是像被花询感染了痛苦一般。
“主子这是哪不舒服了?怎么就这样了?”待医匠满脸为难地退到书案开方子,花询缓了一些,反应没那么大了,佩兰心疼地拿干净的帕子给花询擦汗,递上温茶道。
花询捧着茶,嗓子眼还是觉得不舒服,压着小腹,皱着眉不说话。
医匠拿着开好的方子到花询面前,叩首递上,忧心忡忡道:“小姐这是忧思多虑,本身子单薄,遇见天气骤变,吹了冷风。加之情绪过激,恐是碰到什么刺激伤害了……”
“此事不必张扬,就按你这方子给我抓药罢。”花询看都没看方子,靠在床头,捧着茶闭目养神。
“小姐还请保重身子,不要过份忧惧。按时服药,休养些时日便会好的。”医匠收了方子,劝谏了一句。
半天没听见花询吭声,他抬起头偷偷看了花询一眼,只见花询眼皮子也不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识趣地没有多说,退了出去。
白蔹来的时候正碰见医匠摇着头走出门,皱着眉担心花询出了什么事情了,赶忙快步进去,走过帘门便见花询白着脸,靠在床头似乎睡着了,而佩兰垂手立在她身边,泽兰跪在地上,方才也不知道多兵荒马乱。
铃兰引着白蔹来了,看见这副情形也不敢说话,以目示意,佩兰轻轻摇了摇头。
“主子?”铃兰近前来,低声唤了唤花询。
“嗯。”花询睁眼瞧着铃兰,偏过头去看白蔹,沉吟了片刻,招白蔹来,“小白跟我了有几年了?”
“回询姐儿,有十一个年头了。我与姐姐白青都是询姐儿儿时的伴读,是询姐儿从一干家人里提拔出来的。”
花询撑着床坐起,坐得正直。
“你愿意,替我做一件事吗?”她抬起头,眼底带着杀气,苍白的唇轻动,吐出一句话来――
“送死的事。”
42.长安重逢
白蔹与白青姐妹俩跟随花询读书,自伴读到亲信,从孩童到成年,为了追随花询,俩人发誓要等花询出嫁才肯嫁人。本是世代为花府家人的女儿,被花询选中当了侍读,虽不算什么一朝得志荣华富贵,但是花询也没有亏待过姐妹俩。儿时与花询感情亲厚,长大了仍同花询作伴,十年的感情,足够对花询忠诚了。
白蔹闻言,没有多问,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下去。”花询偏过头,对铃兰等人道。
三人退出去,门被关上,房间也暗了下来。花询的脸随着光被拒之门外而隐在昏暗之中,主仆有别,白蔹不敢直视她,所以没有看见花询近乎透明的脸上一点点显现出怒意来。花询站起身,走到白蔹面前,伸手扶起了白蔹。
“小白,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选你不是选大白?”白青的性子比白蔹稳重,而且懂得拿捏分寸,花询却没有选择她。
白蔹诚实地摇摇头:“小白不知。”
“大白虽然办事情比你稳妥,中规中矩,可我要做的这件事,就是要毁掉规矩。我记得上学之时,唯独你肯听我的话,不顾父亲的命令。我贪吃,你就会给我带府外那些吃食来,对父亲阳奉阴违,可对我的话,却不问缘由也会去做。”花询垂下眼帘,黑漆漆的眼眸里,暖了一些,“纵观全府上下,唯有你与铃兰笃信我的话。”
花询按着她消瘦的肩膀,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哪怕是错的,你们都会信奉会执行。”
“询姐儿的话从来都没有错。能够让询姐儿开心,小白做什么都愿意。只是询姐儿……姐姐她对询姐儿也是忠心耿耿的!我们姐妹二人都忠于询姐儿。”白蔹感到肩膀一沉,花询说话怪异的样子让她不禁慌乱了起来。
“我知道大白对我忠诚。但是我不需要别人来劝我怎么做!”花询咬着唇,背过身去,面色不善地冷声道,“她总喜欢劝谏劝谏,是非对错难道我分不清吗?就连母亲之死,她都有意要劝我服从父侯的决定!这能和劝我不要违背时辰吃饭能一样吗?”
她猛然回头,盯着白蔹道:“君辱臣死,你们视我为主,不劝我报仇,反而劝我隐忍下来?她心里到底把不把我当主子?”
白蔹这才知道花询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不找她们姐妹俩,原来是怕白青的“忠言逆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白青做事情瞻前顾后,会衡量利益得失,不管怎么说,都不如愚忠又机灵的白蔹。对花询来说,这是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去与之对抗,若是一不小心踏错一步,可能粉身碎骨。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所需要的不过是别人的支持罢了,要是再劝,还防止这些劝阻的人会不会对她有威胁或者让她身心疲倦,那当真是“内忧外患”了。
白蔹相信花询是信任姐妹俩的,可这回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了,是白青的态度让花询感觉到失望和愤怒。虽然是出自好意。
“询姐儿但请吩咐,白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白蔹想通关节,掷地有声道,“别说是跟着询姐儿去对付公子了,就是上战场冲锋陷阵咱也不怕!”
花询长长出了一口气,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有这心是最好,不管怎样,如果失败了,我会保你与白青平安的。”她凑近白蔹耳旁,低声道,“我明日就让你出城去给我采花,出城之后你到花城山上山路口,会有人接你去长安。”
“到了长安,你先到宁王府……”花询仔仔细细地吩咐白蔹怎么做,如何去长安、如何见楚衍、如何把话带给楚衍……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你只要把话带给仲辞就够了,其余的,仲辞必然会再想办法。”退开一步,花询转过脸去看窗上烛火的光影,她叹了一声,扶着床柱心有戚戚焉,“不论此事有多难成,我一定要办到!”
她堵着一口气,也不知是真为了母亲之死而恨,还是被花渡的劝激起逆反之心。
阴暗的房间里,花询并没有注意到那朵海棠花,发出微弱的光,一点一点地枯萎……
长安,宁王府。
“喂,我说楚仲辞,这都好几天了,我好不容易见到你,你干嘛见我就走啊!”一看见楚衍出门,靠在门口石狮子边的花岸呸掉嘴里的瓜子,悠悠地喊住行色匆匆的楚衍。
楚衍早就知道花岸来长安了,也知道花岸在宁王府门前晃悠了好些天,侍卫们还没办法赶走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楚衍本想看花岸的好戏,好报当初在花府被她泼了一身茶的仇,没想到她完全无视了侍卫的驱赶,死皮赖脸呆在宁王府门前不肯走。一想到平常花岸的作风,这么坚持不懈要见她,八成没有什么好事,于是楚衍避而不见,都不怎么出门了。
今天要不是得去城外接兄长楚衔,也不会踏出门被花岸逮着。
“……”楚衍站住,脸色黑了大半。她转过身,温声对不识趣的花岸道,“哟,这不是花府表小姐花乌鸦么?”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眯着眼笑,嘴里却吐出让花岸暴跳如雷的话。
果真,花岸立即咬着牙,反驳道:“郡主大人未免有些愚笨,连本小姐的名字都能喊错。也是,毕竟郡主每天都在闺房里绣花读女诫,如此贤良淑德知书达理,喊错一次也该原谅啊。”明嘲暗讽楚衍被宁王困在府中学习女工,可想楚衍的脸色是怎么扭曲的,“我这不是听说郡主大人婚期在即,身为郡主的好友,赶紧来长安给您恭喜一下,再看看郡马都尉是怎样的一个风流人物,才能让一向挑剔的郡主大人,肯为之倾倒。”
身边的随侍看见楚衍的脸红了。
别人以为楚衍在自家门口听见一个女子如此放浪轻浮与之谈笑未来夫婿而羞涩,只有花岸和楚衍才知道,她是因为花岸那张破嘴再一次戳中了楚衍的痛处,她才气得脸红。但是这府门前众目睽睽之下楚衍还真不好发作,忍着咬牙切齿道:“花乌鸦你有此心,本郡主心领了!”
“心领了就好。”花岸娇笑得向她飞了一个眼花,扭着细腰走到楚衍身边,问道,“不知道郡主这是要去哪里公干啊?”
“我要去城门接人。我们改天再叙!”楚衍被耽搁了一会儿,巴不得离花岸这个女人越来越远。
“诶诶诶——”花岸拦着楚衍道,“那么巧,我也去城门,不如咱们一起去罢!”
楚衍睨了花岸一眼,眼神不善地盯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啊,我就是要跟着你。”花岸耸耸肩,不怵楚衍的警告。
看左右一眼,楚衍强压住怒火,点点头:“好,你要跟就跟,别捅什么篓子,不然我……”
“你?”
“哼!”楚衍冷哼一声,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准备走人。
“等会儿!我还没上去呢!”花岸拉住了马,挑衅地昂头看她。
“你……”楚衍举起马鞭,愤愤对随从道,“把你的马给她!”
得到马后,花岸才松开手,楚衍半刻也不停地打马飞奔往城门去。
楚衍和花岸刚到城门,就见到楚衔带着易至往城里进,远远的兄妹俩见面,楚衔便爽朗地大笑,和楚衍打招呼:“仲辞!真是想煞哥哥了!”
宁王世子楚衔楚伯存,身材魁梧,勇冠三军,善兵善武,替父亲镇守封地,此次来长安,恐怕是因为楚衍婚期将近的缘故。
“见过伯存兄长!”楚衍翻身下马,露出笑容来,行了个礼。
楚衔走近两步,打量了一眼楚衍,点点头道:“些许时日不见了,仲辞真是越发有郡主的威严了!”说着自己倒是先笑了,“哈哈哈哈,我听临安说你去了花城回来,每天都呆在府里不出门,这可不像我们仲辞的性子!”
“兄长说笑了。我前几天刚从封地回来,不巧兄长去处理事情了,没能见上,好在兄长来长安,我们可以好好团聚了。”楚衍含着笑,眼角余光看见花岸仍坐在马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和楚衔讲话,楚衍话锋一转,回头对花岸道,“兄长,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为是花府表小姐,我的好友,花岸花无涯。”
楚衔早就注意到坐在马上的美人儿了,但在和楚衍叙旧,不好多问,楚衍这一介绍,楚衔心中暗暗吃了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旧展颜。他向前一步,抱拳道:“原来是花府表小姐,无涯姑娘。幸会!”
花岸对楚衍的别有用心也不在意,笑吟吟地骑着马,夹着马腹驱马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楚衍,笑道:“宁王世子英雄气概,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虽是对楚衔讲话,但却看着楚衍,眼底不见半分笑意。
“世子,此处不是叙旧之地,不如诸位移驾王府……”易至凑近楚衔身边,提醒他。
“哈哈哈,临安言之有理。仲辞,我们先回府再说!”楚衔一直盯着花岸看,见她谈吐不凡对他又不卑不亢,心中一动,趁大家上马回府之时,低声对易至道,“此女的底细给我查清楚了……尤其是,是否有婚约。”
“是。”
43.一夜独坐
雕龙画凤的屏风隔开了一个小间,轻纱白帘被风吹起,带来了上好熏香的味道,冰块被放在房间四处慢慢融化,消了半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鎏金镂空的香炉袅袅升起了白雾,烟斜雾横之中,婀娜多姿的美人儿跳着轻快优美的舞蹈。金碧辉煌的小殿整齐地罗列着食案,上面摆放着新鲜的瓜果和精致的菜肴。红黄蓝绿的色彩,金银翠玉的酒器,还有箜篌管弦,仙乐绕梁。正位上换回常服的世子楚衔楚伯存举着杯子,一会儿看看舞姬们,一会儿又状似不经意把目光落在了左手边磕着瓜子和楚衍瞪眼的花岸身上。他食指轻轻敲着膝盖,浑然无视身后站着为他扇风的侍女,越看越觉得花岸长得漂亮极了。
花岸自然可以察觉到楚衔的目光。她瞪着坐在自己对面淡定地吃着小菜喝着小酒的楚衍,心里暗骂着楚衍这女人的恶毒。楚衔要易至去查她的底细,她全都听见了。一看就知道楚衔对她感兴趣了,这笔帐得算在楚衍身上,楚衍肯定是故意的。楚伯存看起来根本不像什么好人……不,是俩兄妹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色中饿鬼,一个伪君子!花岸想了一会儿,越发感觉楚衍不是什么东西。
“无涯姑娘在长安可有住处?可是住在花府么?”花府在长安自然是有府邸的,谁都知道。况且原本花府与宁王府是一体,楚衔自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我这些天都住在客栈,没去花府住。我也只是暂时落脚罢了,等仲辞成婚后,我还是要回花郡的。”花岸觑着楚衍的脸色,故意膈应她。
楚衔大喜,没想到花岸这么快就给他机会。他坐直了身子,笑道:“就算是暂时的,也不能让姑娘这千金之躯住在鱼龙混杂的客栈里啊!要是姑娘不嫌弃,搬来与舍妹住好了。反正这舍妹的院子里那么多空置的房间,你们又私交甚好,住在王府可以日夜相见,一起玩耍,岂不妙哉?”
正在喝酒的楚衍猛然灌进了一口酒,胃里火辣辣的,转头压着心头的不适,拒绝道:“不可!”
花岸不傻,当然知道楚衔这是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可不想被一个臭男人天天惦记,自然是想要拒绝,但是听到楚衍反对,她却想起这样她也可以近水楼台,天天在楚衍面前晃悠,当即改变主意,愿意住进来了。
“仲辞,有何不可?”楚衔疑惑地看向楚衍,让好友住进王府,有什么不行的?
“我院子小,怕委屈了无涯。(.)”察觉自己针对太明显了,楚衍找了个借口搪塞道,“况且王府规矩繁多,我怕无涯在外面自由惯了,不适应。”
“规矩倒不是问题,”花岸捏着空酒杯,手肘软软地撑在案上,媚眼如丝地望着楚衍道,“既是与仲辞在一起,那规矩自是要遵守的。你我感情深厚,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你也不要过分担心,毕竟我出身花府……”
“就是,”楚衔附和道,“仲辞都快出嫁了,往后为人之妻,少能与友相聚,无涯姑娘能够陪你到出嫁,不也是一件喜事吗?”
花岸捂嘴娇笑:“再说,王府这么气派,我还没在王府住过呢。”
“仲辞要是不愿,那我再另外安置无涯姑娘便是了。”楚衔皱着眉,看着脸色铁青的楚衍。
楚衍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要是让楚衔安排,指不定一安排就安排到他的院子去了,届时真闹出什么问题来了,她该怎么向花询和花渡交代?只是一个玩笑罢了,她不过是想刺刺花岸,没想到楚衔真看中了花岸。
“兄长都说让无涯陪我了,我怎么好推辞这番美意?”楚衍低下头,松口道,“无涯今后就住我院子罢。”她举起杯子,饮下冷酒,冰冷的酒水压制住她的燥热不安。
宴会完毕,楚衍先安顿好了花岸,趁夜色前往楚衔的书房。四周护卫巡视守卫着王府,楚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眼线,钻进了黑暗无光的书房。轻车熟路地打开密室的门,里面一片灯火通明,沿着阶梯下去,便见密室中楚衔擦着刀刃,跨坐在主位之上。
“兄长。”楚衍垂手立在他面前,肃然道,“此次兄长从封地回来,非是奉诏进京,怕太子又要以此为柄,参奏兄长了。”
楚衔把刀收入刀鞘,抬头看了看楚衍,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你再过一个月就要成婚了,我回京参与你的婚礼有何不可?陛下那父王早就知会过了,只是不得声张,怕边关有变,我才轻车简行。”
“可……”楚衍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狠意,“这婚恐怕是成不了了。”
“仲辞啊,”楚衔站起来,墙上的油灯灯火晃动了一下,他脸上也忽明忽暗,“这事情急不得。想要扳倒太子,没有足够的罪证,”他摇摇头,“太难。陛下是对咱们宁王府青睐有加,可这是皇位,是大陈江山,不是宠爱一个人,就能动摇国之根本的。”
“倘若太子倒了,”她声音冷了下去,脸上没有半丝笑意,“父亲想要这万里江山,有何难?届时父亲登高,兄长便为太子,兄长不想那一刻早些到么?”
楚衔沉默了,伸手摸了摸胡茬,眉心凝重。他看了看楚衍,低头思索着。
半晌,他走到楚衍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声道:“这些事情,我与父王会好好考虑的。但在你与柳郎成婚之前,我不希望与任何的变数。父王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如果你能与柳郎成婚,将他收入囊中,对我宁王府是绝对有好处的。”
“兄长!”楚衍颤抖着唇,面色苍白。她一肚子的话想要说,但看到楚衔的眸子冷光一闪,只能咽回去,“若太子来寻衅,如何?”
“我说了,只要在你成婚之前,任何事情都要忍住。哪怕……”
哪怕,失身给柳纪。
“……是。”咬着牙,楚衍低头应诺。
退出书房,楚衍抬头看着夜空,没有半颗星辰。沉重的乌云遮住了皓月,一切掩盖在黑夜里,看不见半丝的光。她晃了晃身体,感觉晕眩。胸口有一股气堵着,消散不去,垂眸看着辉煌的王府,灯火阑珊之中仿佛怎么也照不亮前路。她眼底含着泪,扶着走道栏杆,捏着木杆胸口翻涌着怒意。
走回自己的院子,侍女上前行礼,她才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院子住进了一个麻烦精。她转头看着花岸的屋子亮着灯,一刹那间,她竟然觉得这是整座王府里唯一亮着光的地方。花岸坐在屋里的影子被投射在窗上,一举一动都像剪影似的。她可以看见花岸在里面折腾着房间,一会儿磕着瓜子,一会儿翻她摆设整齐的书籍画卷,一会儿来回走动。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房间,楚衍情绪有些低落。
索性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让侍女拿来酒菜,端着酒,就着大好灯火,再续酒意,消去满腹愁绪。她在院子里坐了一夜,看着花岸的窗上由烛火变成亮光。披着清晨雾气,她不知不觉坐了这么久。眉目沾染了酒气,连衣裳也染了酒香。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会傻坐一夜,看着花岸消停就寝,还不肯回去安眠。
楚衍揉着额角,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去洗漱,花岸却开了门,一身齐整地从屋里走出来,打着哈欠,睡意惺忪地看着院子里独坐的楚衍,一身露水。
“哟,咱们郡主大人这么有雅兴,大清早的在院子里喝酒啊?”花岸精神一震,笑吟吟地走到楚衍身边,修长的手指轻巧地从她手里捏起酒杯,晃动了一下杯里残余的一滴酒液。
楚衍嗤笑了一声,扶额笑道:“是啊,我有雅兴大清早在院子里喝酒,也不想花乌鸦你这么有雅兴,吹灯坐了一晚上。”
花岸觑着楚衍疲倦的脸色,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柔若无骨地放在她肩头,微微扬起洁白的脖颈,抬手倾倒杯子,最后一滴酒落到小口之中。香舌轻卷,舌尖舔过饱满的唇瓣,酒香散开,锁入肺腑里。
“我这不是怕打搅你么?陪你坐了一晚上,你居然把酒喝光了都不喊我。”花岸扔掉杯子,懒懒地坐在楚衍身边道。
杯子在桌上打了个圈,杯沿碎了一个口。楚衍凝视着花岸的脸,忽而轻轻笑开,点点头道:“想喝酒,一个月后,我与郡马都尉的喜酒,你一定要喝个够。”
“嗯?”花岸挑眉,惊讶道,“你这杯喜酒,不会下毒罢?”
“难说,”楚衍戏谑道,“你当初泼我一身的仇,我给你记着呢。说不定我心一狠,就在喜酒里下毒。有毒的喜酒,你喝么?”
“喝啊。”花岸理所当然道,“你倒的酒,不管是喜酒还是毒酒,我都喝。”
“……”
“报,门外有一女子,自称来自花府,想要面见郡主。”
侍从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打断俩人的调笑。
楚衍收了笑,和花岸相视一眼。她不自然地转过头,心下暗道花府来人,也不知道所为何事。猛然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她的眼皮惊跳起,沉吟半晌,决定还是先见过那人再说。
“带她进来。”
侍从刚转出去,花岸便悠悠开口道:“花府来人,只怕宁王知道了,会多想啊。”
花府这么久没有派人来见,一来人找的还是楚衍,而且还是在花府表小姐入住宁王府之后。现在各方眼线都盯着宁王府,怕是楚衍这一见,就会令大家徒生猜测,花府和宁王府这是要重修于好了……
“你来了,我父王就不会多想吗?不过都是女子,父王未必真会放在眼里。”楚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淡淡道,“几个女人,能说明什么?天下何轻女子?况且,我要成婚了,好姐妹遣人来见,也是合情合理。”她低下头去看花岸,扯了扯嘴角,“你说对么?”
44.离开花府
白蔹去长安半个月,花询日渐消瘦。[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心中怀事,与花渡置气,寝食难安。偏偏花晏还要时不时来招惹她。
花渡向花君侯告辞,花询得知消息的时候花渡已经出城去了。花询无力地跌坐在屋里坐了好久,却发现海棠花也跟着不见了。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花晏来过她的房间,找来铃兰等人询问,可没有人知道海棠花是怎么不见的。
本就一肚子火的花询,更是怒不可遏。
“你们这么多人竟然看不住一盆海棠花!”堂下跪了一排侍女,花询勃然大怒地跪坐在案后,重重一拍书案。
“奴婢该死!”众人吓得叩首不起,浑身哆嗦地不敢抬头。
“该死该死!尔等除了这些无用的话,可还有要对我交代的?”花询扫掉书案上的竹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她看也不看,红着眼睛霍然起身,“你们就是这般辜负我的信任么?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海棠花!”
“姐姐这是干什么呢?生这么大的气――”一身华服,摇着扇子的瘦弱少年笑容满面地踏进屋内,看着跪了满地的侍女,啧啧道,“姐姐这么不懂怜香惜玉,让侍女们跪地上,多凉啊。”
“阿稚,谁准你进我的镜花院?”
花晏唰地一声合上了扇子,趾高气扬地道:“父侯要我来请姐姐过去一趟,我这可是奉父侯的命进来的。姐姐你要是东西丢了,只能怪你没能力保护好,怪不得这么侍女。你拿侍女撒气,未免不符你淮安县主的身份罢?”
“章先生就教你这么插手姐姐的私事么?”花询冷笑一声,扫视着铃兰几人,缓了语气道,“你们都起来,找到海棠花将功补过。”
花晏压下和花询争辩的念头,不悦地道:“姐姐还是不要耽搁时间了。”
跟花晏去了花君侯的房间,杜仲捧着一碗刺鼻味道的黑色药水候在门口,正要推门进去,走在花询身后的花晏却喊住了他:“杜管家,还是我来罢。”花晏接过药碗,嘴角勾起笑,眼角看着花询,笑意更盛,“阿姐,你不是对父侯孝顺么?把这药拿进去给父侯,我就不进去了。”
“你又耍什么花招?”花询狐疑地盯着花晏。(.棉、花‘糖’小‘说’)
“我敢耍什么花招!”花晏笑嘻嘻地道,“父侯生病了,身为父侯平常最疼爱的女儿,阿姐献献孝心,不是正好么?来,端着!”把药碗递给花询,花晏打开扇子,扇了扇,哼了一声,晃晃悠悠地走了。
“开门。”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花询还是按捺住不满,端着药准备进去。
“小姐……”杜仲喊住了花询,欲言又止。
“怎么了?”花询疑惑地望着杜仲担心的神色。
杜仲的余光看了看左右的守卫,摇了摇头,为花询开门,小声道:“君侯在休憩,小姐还请小心,不要惊醒君侯。”
花询点点头,进到花君侯的寝室。烛火照得满室通亮,这里却充斥着刺鼻的药味,地上斑斑点点暗色水渍,花君侯病态沉珂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花询将碗搁置在桌上,静静地等着花君侯醒来。
空气中散发着药味还混合着龙涎香,香烟袅袅从鎏金香炉里升起,扭曲散开,窗户严严实实地关着,关上大门,宛若把这里打造成了一个监牢。花询坐了片刻,顿感心惊肉跳,背后寒气升起,安静的气氛令人发怵。
安静熟睡的花君侯似乎没有呼吸一般,蜡黄的脸上两颊深陷,才半月没见,却觉得他病得奄奄一息了。鬓角花白越来越多,眉心纠结着,皱纹越来越多。花询看得有些惊心,怎么会病得如此严重?可她也不知消息,还真以为是偶感风寒。
她不安地轻手轻脚走到花君侯榻前,观察他的模样。好一会儿,没感觉到花君侯的呼吸,花询白着脸屈起食指去试探。
好在花君侯只是睡着了。花询松了一口气。
“父亲?”见花君侯似乎有转醒之意,花询忙端来汤药,跪在榻前,低声唤着花君侯。
“唔……”花君侯缓缓睁开了眼睛,眯着缝,咳嗽了一声。
“父亲请进汤药。”等花君侯清醒了些,花询才进奉汤汁药水。
“问棠――”
花君侯喝过药,脸色好了不少,但似乎还是昏昏沉沉的:“你多久没见你外祖了?”
花询蹙眉,感觉奇怪,花君侯怎么突然关心起了外祖的事。
“你外祖前几日,升迁为龙骧将军……为父本该前去恭贺的……咳咳……”
花君侯闭上眼,灰白的胡须抖了抖,声音亮了不少:“可为父染病,去不得……不如,你替为父去河东一趟,如何?”
“父亲还在病中,儿臣理应侍奉膝下……”
摸不清这里面的关节,花君侯还在生病,花询此时离开花府,只怕让某些有心人有机可乘。若是为了恭贺外祖升迁,那大可派遣使臣去,并非必须她去。
“嗯,我儿有心了。”花君侯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你母亲过世后,你外祖一直不肯见为父派去的人,你若去,你外祖不会不见你的。”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问棠,花解语今晨向为父辞行时对为父说过一句话,要为父转告你。”
“解语有话要父亲转告儿臣?”这更蹊跷了,花渡要走不肯告知她,反而对花君侯有留言。
“安河郡主要成婚,河东离长安近,你可以顺道去长安……替为父献上贺礼。”
花询越听越糊涂。楚衍成婚她去恭贺是应该的,可为什么花渡要交代花君侯这件事。思考着,一时间房间里沉寂下来。
“好了,你去罢。”花君侯摆摆手,让花询离开。
出了房门,花询回头去看门卫守着,关得紧紧的大门,满腹疑问。河东之行,不得不去。再说了,外祖升迁,对她想要做某些事,确实方便很多。她若离开花府,也不知躲在阴暗中的魑魅魍魉会跑出来将花府弄得怎么个乌烟瘴气的。
花询感觉这些日子,她一定忽略了太多东西,才会觉得花府奇奇怪怪。
花渡不辞而别,让她深感不安。接触不多的外祖对花府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花询也不得而知。
三天后,花询的马车从花府大门缓缓驶出。
高阁之上,把玩着扇子的花晏站在一个穿着青衫的男人身边,感慨道:“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花询都会中,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坏了太子的大事。”
“是,先生。”花晏恭敬地收敛散漫,“如今花府上下,哪个敢不听我的话?只要太子需要,学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哼。你以为花府的人都听你的,你就了不得了么?”他转身走向楼梯,沉声道,“你父亲手里的财物,你知道在哪么?还有花府在朝中军中的势力,你也掌握了么?”
花晏跟在身后,毕恭毕敬地道:“先生教训得是。”
“虽说这调虎离山之计是老夫所设,可你父亲却没有按照我的意思把花询赶出去,反而让她去了河东。”
“去河东也无妨。虽顾龙骧升迁,可也不敢轻举妄动做出对太子不利的事情来。”花晏不屑道,“花询不过是一个外孙女,而且顾龙骧的子子孙孙那么多,哪顾得上一个花询。花询的母亲被害死,他还不是什么都不做?”
“顾崇这只老狐狸,这么多年一声不吭,别人官途起起落落,就他平步青云。花询这次去,我倒是觉得,顾崇不会轻易放她受苦。”
“总不会支持花询来抢府主之位罢?”花晏闻言吃惊,若真如他所言,只怕自己辛辛苦苦的算计都要落空了。
“怕什么,这府主之位定然是你公子晏的,谁也抢不走。别说我不答应,就是太子殿下,也不会让除了你之外的人坐上这个位置的!”
河东。
自从龙骧将军顾崇之女,君侯夫人身亡之后,顾府与花府关系一直冷淡着。顾崇虽然儿女众多,但平白无故女儿身死,怎么也不能咽下这口气,因此但凡是花府派来的使臣,全部拒之门外。
花询的车架进了河东境内,太守立刻上报给顾崇,可顾崇却当作不知道,对花询不理不睬。
“顾将军要发火也该是对君侯发,有什么不满也不能冲咱们主子来啊。哪有让外孙女住在客栈的道理?”佩兰扶着花询下车,叹气道。
花询舟车劳顿,这几日没睡好,一脸疲倦。听了佩兰的话,扯了扯嘴角,笑道:“这是试探我。无妨,先在客栈住着,省得还要面对那些恨不得生吞活剥我的亲戚。”
“可要是顾将军一直不见咱们,这该如何是好?”泽兰的担心不必佩兰少。
“你们要真那么担心,那就帮我做一件事。”花询打起精神,眯起眼睛,看着火热的太阳,笑着道,“我保证,不出半日,顾府就会派人来,恭恭敬敬地把我请回去。”她难得心情舒畅了不少,转过脸,对白青笑,“不如,咱们打个赌如何啊?”
45.登堂入室
顾崇知道花询从小就鬼点子多,要是这点为难能够难倒她,那见不见花询都没有什么意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去年花询来的时候,顾崇虽然没和她怎么接触,但是多多少少感觉得到这个女娃娃和其他孙女外孙女都不一样,聪明,懂事。就是性子要强,骨子里倔强。花府如今只有公子晏在,宛若空城落入了敌军之手,花询还轻易动身来河东,真不知所谓。顾崇不满花君侯让自己的女儿死得不明不白,自然是不会待见花君侯派来的人的。但是花询这么一来,就感觉花君侯又在为他那个公子铺垫了,顾崇对花询没留在花府里,有怨言,才整这么一出好戏。
花询在客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闻到了花渡身上的香味,她呆坐了一会儿,失落极了。到底是自己幻觉了,花渡不知去向,哪里可能出现在河东?外面鞭炮锣鼓声由远及近,慢慢往客栈这里靠来,花询起身开了窗,远远可见白青骑着马带着随从敲锣打鼓,高喊着淮安县主驾临河东。
花询长长出了一口气,满城皆知她来外祖家,顾府可没有理由怠慢她这个陛下亲封的淮安县主罢?这么声张,顾崇刚升迁,要是出现不见外孙女,淮安县主花询的消息,天子还不得过问一句。老狐狸不喜欢出风头,她就只能让顾崇出尽风头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刻钟,顾府长房长子就奉命来客栈迎接花询去顾府。
朴素的顾家里,顾崇端坐在正堂之上,黑着一张脸。头顶漆黑乾中堂牌匾都没他脸黑。他万万没想到花询这么招摇过市,听着外边噼里啪啦的声响他又好气又好笑,不免板着脸对大夫人责怪道:“就喜欢耍点小聪明。”
“小聪明怎么了?还不是随你的?”大夫人看着顾崇,捂着嘴笑。
顾崇吹胡子瞪眼,拿大夫人还没办法,只能故作严肃地理了理衣冠,冷着脸等花询进来。
带着一群侍从浩浩荡荡抬着东西进门,花询倒是很守规矩,按礼给满堂的人都见了礼。其实也没有几个人,顾府分家得早,除了长房长子留着侍候顾老爷子,其他的儿女们都搬出去成家立业了。顾崇是她外祖,她理所应当先见了礼,虽然顾崇脸色不大好看,她也只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转过去对诸位都见了礼。
“县主还真是好大排场,一进河东就大张旗鼓,生怕全天下人不知道县主的威风。.”顾崇哼了一声,讥讽道。
这个外祖顾崇不似花君侯那种什么事情都喜欢藏起来的,现下讥讽她恐怕是藏不住肚子里的气,要提点提点她。花询盈盈行了一礼,沉重道:“外孙女并非是有意要讲这排场,也非是担心天下人不知问棠来河东,实是意恐外祖不肯见问棠,此番风头尽出实属无奈,有违外祖行事低调作风,还望外祖恕罪,问棠赔礼。”
顾崇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感慨,虽说王侯之家多诡诈,但花询这作派磊落,进退得体,真是一个有心的姑娘。他也知其中情由,只不过不知花询到底是否心思玲珑有所打算,还是故意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他另眼相待。顾崇咳嗽了一声,说道:“县主毕竟出身王侯之家,礼仪排场大些倒是无妨。今日时候不早了,县主先随尚儒去歇息,晚上再让尚儒为县主接风。”说罢要起身离开。
长房长子忙躬身道:“是。”
花询蹙眉急切,喊住了顾崇:“外祖!外孙女还有礼物要呈上……”
“不必了。”顾崇站住,瞧了她一眼,不温不火道,“尚儒你把礼物收入库房罢。”
长房长子点了点头,吩咐了两个人把花询要献上的礼物抬到库房去。大夫人看了花询一眼,温和地笑了笑,跟着顾崇一起走了。
花询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顾崇很介意她这样做,虽然入了府门,但是顾崇对她爱搭不理的,她想要得到顾崇的信任,劝顾崇去支持宁王和太子作对,这简直无从下手。花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被带到客房安置,看着铃兰泽兰收拾房间整理东西,花询愁得坐立不安,一盏茶的功夫就叹了五六次气,眉心紧锁,佩兰站在她身边伺候,都感觉自己也要愁白了头发。她左想右想都想不到办法可以让顾崇对她的态度不要那么冷漠,所谓尊卑有别,何况她只是一个外孙女,谈何容易赢取顾崇对她的信任和宠爱呢。
本来想借着礼物打消顾崇对她的冷遇,可是顾崇连看也不看,完全不给机会让她把话说完。花询心里烦躁,沉着脸,低着头竭力思考对策。
站起来走了几步,想到了一个对策,又觉得不妥当,便摇着头自己放弃了,再想。来来回回走了七八趟了,收拾东西的女婢们都看晕了,相互对视了几眼,也没人敢出声打搅花询。花询一连否定了好几个办法,实在是越想越烦,越烦越怒。
“主子要不要喝杯茶再想?”铃兰沏了杯茶,递到花询面前。
花询还是沉着脸,接过茶一声不吭地放到桌上,一口也没喝。
众人都知道,花询心情很不好,不敢去打搅她。
“县主可在?”外面嘟嘟嘟敲门声响起,接着男子温厚的嗓音透过木门。
花询站住,偏过头,皱着眉。泽兰打开门,看见了顾家长房长子站在门口。
“尚儒公子。”泽兰行了礼,让开身,引顾尚儒进了门。
“县主。”顾尚儒走了进来,先对花询行了半礼,起身才笑道,“县主这里可有什么缺漏的?”
花询摇了摇头,郁郁寡欢道:“这里一切皆好,多谢大公子照顾。”
“那就好。”顾尚儒见花询面色不大好看,暗忖应当是因为顾崇的原因,思索着不如趁天色未晚,带她去散散心也好,“县主此前来过顾府还未有逛过府中便匆匆离开了,我看今天天色未晚,花园的花开得还不错,不知县主可否给我个机会,让我引驾从游?”
顾尚儒脸上表情真切,花询也不好拒绝,便点了点头,露出笑意道:“大公子肯陪我这个闲人逛一逛,是我荣幸了。”
俩人谈笑着出了门,过游廊抄手,往花园去。
顾尚儒倒是很符合他的名字,儒雅斯文,说话间很有世家子弟的气度,谈吐也不类莽夫武者,而且翩翩风度,不轻浮孟浪,比花晏不知要好多少辈。花询才和他交谈不久,便深觉得此人性情不错,对他颇有好感,联想到刚才他邀她游玩,恐怕是因为看出她心情不好才出言邀请的。
出口成章的文雅,能够和她谈到一块去,有共同话题,也不惊讶她一个女子的学识丰富,这顾尚儒让花询心里感叹。她所生活的环境里,不管是重男轻女的花君侯,还是瘦弱少年的花晏,或者是忠诚朴实的杜仲,更甚者是老谋深算的顾崇,都从来没有让她感觉到轻松自由。反倒是见过几次面,接触不多的顾尚儒,让她感觉很好相处。
“我知道县主最喜欢吃府里的蛋黄酥,上次来的时候姑姑特地吩咐厨房给你多做一点,我已经让人去做了,我们先去亭子里坐会儿。”走上人工湖上搭建的石桥,顾尚儒指着旁边的凉亭,作了一个请势。
“大公子也不要县主来县主去了,叫我问棠就好。你我是表亲,何必见外。”提着裙子落座石凳,花询看着顾尚儒为她倒茶,笑了笑。
顾尚儒递过茶来,点点头道:“既然县主这么说了,那县主也不要叫我什么大公子了,我痴长县主几岁,如蒙县主不弃,可叫我一声表兄。”茶杯磕在石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花询纤纤玉指捏着茶盏,低头吹了吹热茶,听见顾尚儒的话,勾起嘴角道:“尚儒哥哥这口口声声的县主倒是说得利落,要是尚儒哥哥改不了口,表妹可是要罚你的。”
“失礼了,表妹。”顾尚儒闻言轻笑,举起茶杯敬了花询一杯。
“尚儒哥哥喊这一声表妹,倒是让问棠想起了一个人。”花询抿了一口茶,放松了心情。
“哦?”顾尚儒笑道,“是谁?”提起茶壶给花询续了一口茶。
花询道:“表姐花岸,花无涯。”
“嘶。”滚烫的茶水被顾尚儒的手一抖,抖出了杯外,水花四溅。
花询吓得急忙收回手,抬头看见顾尚儒慌张不已的脸色,那本是温和文雅的面容却紧张惊骇,他发现水溅出来的时候手忙脚乱地把茶壶搁置在桌子上,想要伸手去抓花询的手看看有没有烫伤,被花询缩手落了空,这又记起了男女有别,尴尬地收手道歉:“对不住,表妹可受伤了未曾。”
“我没事,尚儒哥哥的手……”花询是没事,但是顾尚儒的手方才慌忙之中碰到了茶壶,她眼见白皙的皮肤泛起了红。
在一旁伺候的侍女们赶紧跑进来看顾尚儒的手,顾尚儒摆了摆手:“你们出去,没事。”
侍女们不敢强来,只好退走。
花询狐疑地盯着顾尚儒惊慌失措的脸,暗暗思忖不知刚才她哪里说错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举止文雅的大公子顾尚儒吓成这样。
顾尚儒偷偷觑了花询一眼,抱着手一脸复杂,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表妹,慎言。”
46.威逼解语
花询不解道:“尚儒哥哥因何如此惊恐?无涯表姐怎么了?”
顾尚儒紧张地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摇摇头道:“表妹不管你是怎么知道顾岸的,但是这件事你都不要在顾府提起,尤其是不要在祖父面前提。(.无弹窗广告)”他面色惶恐,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秘密被触碰到,但是又不能明说的紧张感。
花询迷茫想不到有什么不对的,但是在顾府里又不是在花府,她只能谨言慎行,点点头表示不提。恰逢侍女端上来蛋黄酥,她借着蛋黄酥跳过了话题,满面欣喜地捏起了小小块糕点,喜笑颜开地道:“尚儒哥哥真好,我最喜欢吃府上的蛋黄酥了。”
顾尚儒松了口气,恢复了笑意,只是面色还有点苍白:“喜欢就好,你想吃什么跟厨房说,让她们给你做。你要是在河东多住些时日,我还可以带你去酒楼吃些地道的名菜,虽然河东与长安还很远,但是常常有长安来的商人来这里开酒楼,你要想吃好吃的,也有。”
“尚儒哥哥,过些时日我就会去长安的。”花询咬着蛋黄酥,细嚼慢咽,吃得优雅,咽下嘴里的东西,对顾尚儒道。
“哦,对。”顾尚儒点点头,“我听说宁王府的安河郡主与表妹情同手足,安河郡主即将出嫁柳家,表妹是要去祝贺?”
“嗯。”花询感慨道,“仲辞要出嫁了,说起来我还真舍不得。”
说是舍不得,花询眼底却带着冷意,借着低头品尝糕点,遮掩过去了。
“安河郡主出嫁之时必然十分热闹,父亲不知能不能赶得及回来,若是赶不及,只怕得差人送礼去。”顾尚儒没有接花询的话,这种话他一个外家男子不好接口。
花询扬起脸,小声道:“外祖才些许时日不见,怎么这么不待见我啊,我好不容易进了门,他又不搭理我。”她唉声叹气地抱怨,半真半假地试探顾尚儒。
顾尚儒别过头去看花园里的景色,闷笑道:“祖父为人是严厉了些,不过他不是有意要冷落你的。我想祖父之所以这样,应当是思念姑母,表妹和姑母长得太像,见到表妹恐怕难以压抑住对姑母的惋惜。姑母风华正茂,备受祖父宠爱……睹人思人,不忍不能。”
好一个不忍不能。(.无弹窗广告)顾尚儒这番话落,花询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顾尚儒说话竟这般戳中人心。“尚儒哥哥如此说,问棠也就安心了。想想外祖原是这般不愿见我,实在是令我难过。母亲过世之后,我在花府的地位变化之大,实在出乎意料了些,正不知所措希望可以依靠外祖,可……”她黯然着脸,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失落。
沉默了片刻,顾尚儒温声道:“苦了表妹只身一人在侯府里,若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上忙的,表妹尽管说来,我一定为表妹去办。”
“谢谢尚儒哥哥。”花询露出单纯的笑容。
夜,顾府嵩敬堂。
顾崇手里拿着一卷兵书,眯着眼睛借着灯火细看,顾尚儒伺候在一旁,磨着墨,周围十分安静。
顾崇虽看着书,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顾尚儒,见顾尚儒似乎很安静地在思考着问题,他无声笑了一笑,故意大声打了个哈欠,放下书卷道:“尚儒,怎么魂不守舍的。”下午顾尚儒和花询在亭子里相聊甚欢早就有下人回报给了他。
顾尚儒研墨的手停了下来,他松开手,行了一礼道:“回祖父,孙儿是在想表妹给孙儿讲的一个故事。”
“哦?”顾崇嗤笑了一声,重新拾起书卷继续看,嘴上却说:“讲了什么故事啊?”
“说的是花府后池子里有两条鱼,一大一小,原本花君侯投食下来,两只鱼都能吃着鱼食,可后来两条鱼长大了,肥美了,君侯投食却只让小只的吃,要是大只的吃,君侯就会用棍子把大只的拨开,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灯火摇曳,晕黄染得公子清秀的脸庞更加温润。顾尚儒缓缓道来故事,似乎只是单纯不解这个故事而已。
顾崇觑着他沉思的脸,哼了一声道:“这是君侯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可是这鱼,是我们顾府之前送过去的。”顾尚儒欲语还休,眼神闪烁地看着顾崇。
“当初送鱼过去,顾府可没想过要让那条鱼霸占整个鱼池。”
“鱼肥矣,可烹之!”顾尚儒叹了一句,便不再说,继续磨墨。
顾崇半靠着椅子,思索着顾尚儒的话。
半晌,顾尚儒搁置下墨石,取来白纸铺开,又拿了两个镇纸,压住了纸张,躬身道:“纸笔备好,祖父请用。”
顾崇站起身走到案前,选了一只狼毫,蘸饱了墨汁,开始写信。
顾尚儒面对着他后退了数步,退到了门口才转身,刚要踏出门去,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明日带问棠出去游玩一番罢,花府鱼池太小,容不下她这条金鱼啊。”
回头看去,顾崇低头写着字,面上却带着柔和。
“是。”顾尚儒松了一口气,退出房间。
关上房门,走出屋檐下,顾尚儒抬起头,发现今晚的月色当真美极了。银色轻柔的月光像丝纱一样遮掩住灯火下的一切,风吹过草丛,蝉鸣蛙叫,小池塘埋伏着一些虫蛙,清风吹过,它们此起彼伏地叫喊着,相互呼应。就宛若暗杀的刺客们传递着讯息,就等风停浪平之后,寻到时机,一击必杀。
飘飘渺渺的仙气弥漫在空旷的宫殿之中,台阶上的青苔还长出了一朵摇曳的小花,□□黄嫩。轻风拂过,花瓣轻动,原是不远处的梨树飘落散在这里的,梨树满天花冠,皆粉黄白嫩,状若缀了一树冠的白玉。雾气环绕台前,殿门外飞纱掩映,半遮半掩深深庭院。青翠碧树,红花朱门,上有巨石立碑,书着“玲珑”二字。
花询赤着脚,踏在青苔台阶上,一步步拾阶而上。远远望过殿门细缝,依稀可见殿内金床玉榻摆布,这边无人无声,安静得很。也没有侍卫守护,她不由莽撞地推开殿门进去,吱呀一声门开,一阵琳琅声响,接着窃窃琴音婉转流泻出来,如丝如绸,又好似高山流水,银铃风吹,妙音绕梁。
她撩开被风吹乱的重重纱帐,放轻了脚步,走向那个影影绰绰的琴声处。
一袭白衣长裙的花渡坐在瑶琴后,纤纤玉指按着琴弦,低头垂眸认真地勾弦弹奏不知名的曲子,但花询怎么也看不真切她的身影,仿佛是虚幻的镜花,形形散散。铿锵琴音没有杀伐之气,也非靡靡之音,听起来很轻柔优雅,使人放松心情。
花询听她弹奏着,但走到近前还是感觉她很涣散,左右环顾之后,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走到花渡琴前跪下,仰头看着花渡平静的神色,琴声被她的动作打断,一时间整个宫殿都十分安静。
“解语……”花询感觉再见到花渡,内心涌出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她抚着花渡的琴,含着泪看向她,“为什么我会觉得你要离开我了?”
花渡偏过头,沉默地看着她,眼底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问棠,我没有离开。我一直在这陪着你。”
冷冷清清的话,平平淡淡的语气,可花询没能忽略她句末的叹息。轻缓而沉重。
“解语,我知做人不能太过贪心,可我就是不能控制住。你真的是我的梦吗?这一切真的只是梦吗?可我总觉得我忽略了太多,”她望着花渡的眸子,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我是不是……”
“不是。”花渡否决了她的想法,捏着帕子,温柔地为她擦眼泪。
“可这又算什么呢?”花询站起来,悲伤地背过身去,“花府那日,你说的那些伤我的话,又算什么呢?”
花渡看着她,皱了皱眉,疑惑道:“你记得梦境之外的事情?”
花询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怎么记得?只是我想起了你似乎说过很重的话,”忽然她脸色一变,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她猛然转向花渡,直视着花渡的眼睛,又惊又怒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居然对梦境之外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有这宫殿,”她抬头去看那些雕龙画凤的梁柱,惶惶然惊慌道,“这真的是梦吗?会有梦这么清晰这么真实吗?”
她一挥长袖,伸出白皙的掌心压住花渡面前的那张琴,屈起手指勾在琴弦上。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花渡,感觉到手心的实在感,质问道:“这若是梦,为何我能够感觉到它很难真实?你十数年来我都不曾怀疑过,这日日夜夜做的梦,到底是不是我的梦!”
“问棠――”花渡抿着唇,神色凝重地盯着她,低沉道,“这就是你的梦。是梦,所有的都是梦。”
花询缓和了情绪,静了下来,轻声问道:“是吗?”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可眼底却酝酿着阴云,琴弦深深勒进了勾着的指尖,细细的琴弦在她青葱白玉一样的手指上留下了痕迹。
她嘴角扬起弧度,带着嘲讽,指尖狠狠往上一提,琴弦存存断裂,发出“啪――”的声响,紧接着脆弱的肌肤便被割开,鲜血渗出整齐的伤口,迅速凝聚成一滴,砸落在乌木琴身上。仿佛也落在了花渡漆黑无光的眸子里。
“原来,梦里也会流血,会这么疼。”
47.主好女风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麻木,没有痛觉,可那往下滴的血液却昭示着真真切切的实在感。(.无弹窗广告)真的会有一个梦,做得这么真实吗?花询冷冷一笑。
花渡的漆黑的瞳孔似乎在她鲜血滴落的一刹那也泛起了红光,她只是一眨眼的犹豫花询就做出这样的举动,着实让花渡吓了一条。花渡扯过她的手,运气于掌心,快速压在她受伤之处,眼底是遮掩不住的焦急和恼怒,她微微喘着气,脸色比花询还要苍白:“我从来都没有欺你骗你,你何苦要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花询呵了一声,咬牙道,“你有什么苦衷有什么缘由你可以告诉我,我把你当成知己好友,我信你理解你,可是你为何偏偏什么都不跟我说,把这所有的事情统统归于我一个人做的痴梦?!你不是神仙吗?那你为什么不能帮我!”
才被“知己好友”这四个字打得措手不及,又听得那句埋怨不肯帮忙,花渡满腹心思被堵在喉咙,虽然花询就站在她的面前,可她一句话都不能对她说。这怨这恨,花渡哪里说得出“情非得已”和“言不由衷”呢?
松开手,花询的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花渡怔怔地低下头,垂下眼帘,不去看花询冷然的脸色,叹息道:“天道规则,纵然是神仙也无法违抗。……况且,我三魂七魄不全,仙力已经无法维持我在凡间的实体。”
花询脑子里有些乱,她明明见到花渡很开心很高兴的,可是不知不觉她看见花渡这副孱弱的样子,就忍不住拿话刺她。她不根本没有想过要指责花渡什么,可她的内心压抑了太多,梦外的她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花渡是她的依靠,是这场漩涡中干干净净的局外人,可是花渡要不在她身边,她会怕。
不知道害怕什么,也许是怕花渡泄密她要对付太子,又或许是怕自己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要离去,自己做的当真是错的。她很迷茫,所以很害怕,这注定是一条看不见未来的不归路啊。
“你究竟是谁,花仙花渡花解语……虚构我一场美梦的女人……让我忍不住相信依赖的过客……”花询恍惚地自言自语,“解语,如果你不能够帮我,就不要害我。”不要害我牵肠挂肚,不要害我胡思乱想,更不要害怕担惊受怕。
花渡闭上眼睛,微微颔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宁王府小院内,楚衍负手站在月光下,脸色十分凝重。
她已经见过了带信而来的白蔹,白蔹所传达的意思她明白,她也知道事情的紧要性,可是……世子楚衔之前才警告过她。现今一切都陷入了僵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是宁王府还是楚衍个人,都不能在这个关头出一点差错。
花询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按照情感上来说,楚衍确实应该立刻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与之谋划,可现在她还是犹豫了。轻举妄动会造成什么后果,她都不敢去尝试,只能小心再小心。安排白蔹住下,她静静地思考着问题。
月下独立,楚衍想来想去,权衡了利弊之后,还是决定要帮花询一把,不论最后花询能不能够成为花府主,她都不能抛弃花询。况且目前情势不明,妄图放弃一个援手殊为不智。楚衍长长出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正打算要唤来白蔹交代,突然察觉到此时已经三更半夜,大概白蔹已经睡下了,不好打搅她休息,楚衍摇了摇头,自嘲道:“人在王府里多住些时日,就会忘了尘世是何时何日了。呵呵。”
“可不是嘛,郡主大人这昼夜颠倒的习惯和外边襁褓孩童一般,扰人清静。”
不用猜都知道这么阴阳怪气说话的是谁。楚衍回头去看,花岸靠在回廊柱子上,打着哈欠向她看来。
“哼,花乌鸦你阴魂不散啊?”楚衍也不生气,摘了摘眉心,无奈道,“怎么哪都有你。楚伯存刚才不是找你去了吗?都聊什么了你们。”
楚衔大半夜找花岸聊天,孤男寡女的,花岸也不知道拒绝。楚衍蹙眉不悦,心里颇为不满花岸这般不知自重。
“聊什么了?”花岸从阴影处走出来,站到楚衍面前,环抱手臂讥笑道,“你说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约我这样的弱女子去夜谈,能够谈什么?”
楚衍脸色一变,沉下声道:“他对你无礼了吗?”
花岸绕着她走了半圈,背着手悠悠道:“你是担心我吗?”
楚衍欲言又止。
“担心我就直说啊,干什么这么藏着掖着,又不丢人。”花岸咯咯轻笑,回了一个媚眼,“我能和他谈什么,当然是谈你了。”
“谈我?”
“对啊。”花岸闷笑道,“原来郡主大人出生的时候足足有八斤九两那么重啊。啧啧,”她眼神上下打量着楚衍,笑得不怀好意,“天啊,郡主你怎么会那种胖,大胖小姐吗?”
“喂!”楚衍没想到她会爆出她出生体重。这本是私密之事,只是常人生子多为六七斤,而楚衍出生竟然比常人还要重了不少,当时皇帝听说了,还取笑她“千金”,所以这个秘密被众人所知。此事被花岸拿出来取笑,楚衍是又羞又恼,咬碎了银牙恨不得把花岸这张烂嘴堵上,“你住口!”
“这有什么啊,咱们郡主大人不要恼羞成怒哟。”花岸还不怕死地戏谑喊她,“楚小胖,你以后要喊我花乌鸦,我就喊你楚小胖。”
“花乌鸦你――”
“怎么样楚小胖!”花岸得意地抬起下巴,月光洒在脸上,掩盖不住的锋芒。
楚衍气得想抽她:“成何体统!花乌鸦你敢!”
“我怎么不敢了楚小胖!”花岸才不怕她。
直把楚衍气得七窍生烟,拿她还无可奈何,花岸才笑吟吟地安抚她:“楚仲辞,这下你该知道被人喊绰号的羞恼了罢?咱们各自喊各自的,看在我还在你家的地上,我就给你三分面子,外人面前我就不喊你楚小胖了。你呢,该睡觉就睡觉去,别瞎折腾,你也打不过我。本小姐我现在要就寝了,告辞!”
“站住!”楚衍喝住她,伸手要去抓她的肩膀,花岸却比她想象中还要惊觉,立刻灵巧躲开,长袖拂过楚衍的面,只闻见一阵香风,她似莲步轻移,踏着舞步几个回身旋转便脱开楚衍的手。
楚衍大惊,虽说她武功并不高,但对付军中几个大汉都不成问题没想到竟然会被花岸轻松躲过。她惊疑不定,迈步向前进一步追上花岸又要去扣住她的手,花岸状似无意一踉跄往后倒去,楚衍顾不上怀疑,实打实抓住了花岸的手腕,用力一扯,把柔若无骨的花岸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花岸顺其自然地和她撞了个满怀,楚衍被撞地后退两步,下意识抱住花岸怕俩人一起摔倒。花岸搂住楚衍纤细的腰,低着头嘴上勾起不坏好意的笑,故意受惊般地娇呼了一声:“哎呀――”
装作不经意地扯住了楚衍身上所佩戴的玉佩的穗子,将它扯了下来,藏在袖笼之中。
“嘶――”虽然花岸很柔软,但被这突然一撞还撞到了胸口的楚衍倒吸了一口冷气。结结实实的触碰,又疼又羞,她不自控地红了脸,推开贴着自己的花岸,“花乌鸦你――”
花岸后退了几步,摇摇晃晃站稳了,眼底含着泪水,可怜兮兮地埋怨:“楚小胖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啊?”
“惜什么惜!”楚衍羞赧地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咬牙喘着气瞪着花岸,“你居然会武功?”
“会啊,”花岸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没说我不会啊。”
楚衍正要发作,却听她说:“要不要本姑娘给你跳一段?我这‘舞功’可学了好久,还没给别人跳过呢。”
“你!”不能无端指责花岸,楚衍想到花岸那么狡猾,只能把心里的郁闷压下去,“好个神秘的花府表小姐。”
花岸笑吟吟地迈着小步,凑到楚衍面前,伸出修长的食指,抵着楚衍的下颔,低声笑道:“楚小胖,你怎么对我这么感兴趣?难不成你也有好女风的怪癖?也难怪,毕竟本姑娘那么漂亮还那么聪明,你看上本姑娘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们兄妹俩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一个半夜约谈未出阁的小姐,一个拉拉扯扯拥抱姑娘,还真是诗礼簪缨之家教养出来的。”
楚衍被她说得羞恼,转念冷冷一笑,捏着花岸的下巴,轻蔑道:“花乌鸦,谁会看上你这样轻浮放荡的女人?”
花岸脸上带着笑,眼底映着漫天星月,灿烂明亮。她忽然一言不发沉默地望着楚衍,楚衍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感觉脸上更红了。即使是安静的夜晚也没办法阻挡花岸的美丽,难得静下来的花岸竟然说不出的美,对视的眼眸仿佛有一潭清水,楚衍若一不注意就会被摄去魂魄,溺毙在她眼中。桃花娇艳般的脸含笑灵动,清风吹过她垂在耳旁的青丝,微微飘荡,楚衍感觉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心好像被撩动了。
“楚仲辞,”花岸勾起唇瓣,讥笑浮于芙蓉玉面,她轻声道,“你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说罢,挑着楚衍下颔的手沿着喉咙慢慢滑下,划过精致的锁骨,按在了楚衍的心口。
那里,怦然心动。
48.好似故人
河东郡一向繁华,尤其是首府是军事要地,历代郡守都会与长安流通商品,互通贸易,这样一来,河东郡在太平年代一直保持着繁荣。(.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顾崇在河东多年,本是一介文臣起家,后继承家父遗志,投笔从戎,任了武官,之后又一路升官,到如今的龙骧将军,顾家也算是显赫之家了。
乘着顾家的马车,花询和顾尚儒一起出门逛街。花询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很少说话,有时候神情恍惚之中忽略了顾尚儒好几声叫唤。顾尚儒看她心思不在这里,并不勉强,透过小窗看向外面,街边十分热闹。卖包子的、卖花的、卖糖葫芦的、卖草鞋的、卖糕点的……叫卖声很是热闹,他看了一眼花询走神的脸,突然出声喊住了车夫,在花询回神一脸茫然之中弯腰走了出去,跳下了马车。
花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见顾尚儒叫停了马车然后就钻了出去。花询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就看见顾尚儒站在马车旁,含笑看着她,对她道:“表妹,我知道这永和斋的糕点很好吃,我去给你买。”
“尚儒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让她一个人留在马车里未免寂寞了一些,她自然是呆不住的。提着裙角踏着备好的小凳子下去,花询仰着脸道,“尚儒哥哥既然是带问棠出来玩的,自然是要把问棠带去。”
“好。”顾尚儒哈哈一笑,伸手摆了一个请势,“表妹先请。”
等花询走去,顾尚儒才给跟在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跟在花询身边体贴地为她挡开人群,顾尚儒一边和她交谈:“永和斋的甜糖特别好吃,小时候祖父让我们上学,我经常让下人偷偷去给我买甜糖,哈哈,那个时候每天都要吃一块甜糖才顺心。”
“原来尚儒哥哥上学的时候也会叫下人去偷买吃的。”花询觉得有趣,一点也不怵拥挤的人群,和顾尚儒聊一些有趣的事情,心情也慢慢放松。
“那是当然了。”平民看见他们一行人穿着十分讲究都不敢轻易靠近拥挤,但是顾尚儒还是很警惕地看着周围,“我上学的时候无聊不止会叫人偷带吃食,还聚会同窗们斗蛐蛐,那时候我养了一只常胜将军,后来被祖父发现了。”
“那你挨打了吗?听说外祖很严厉的,你这般玩物丧志,只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嘿,我也以为祖父发现了我会挨板子罚家法的,没想到祖父不但没有责怪我,还要和我斗蛐蛐。”顾尚儒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轻松道,“祖父说,我要是斗蛐蛐赢了他,他不但不罚我,还会答应我让我不去上学。”
花询一愣,没想到顾崇对顾尚儒居然这么宠爱。“那后来呢?”
“后来,我输了啊,”顾尚儒看见不远处就是永和斋的门口,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然后我就不玩蛐蛐了,努力用功。要是我一直玩蛐蛐,估计现在也成了一个纨绔子弟,正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花询道:“尚儒哥哥这么一个儒雅守礼之人原来也有轻狂年少的时候。”
正说话间到了门口,顾尚儒抿唇一笑,对她道:“我去给你卖糕点,你在这等着我。”说罢便转身往店铺去。
花询看着顾尚儒走到了队伍前面,温和地与排前头的百姓交谈,并给了几块碎银补偿,后就先去跟小二点了东西。百无聊赖在原地站着,花询扫视周围,不经意间余光似乎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白色的襦裙,及腰的长发,玉簪绾发,藏在人群之中,在她发现的时候很快没入人堆里。
是花渡!花询大喜,不由思索就追进了人群。
人群拥挤,热闹成堆,前面那白裙忽隐忽现,明明每次快要追到的时候又消失了,花询着急地推开人群,小跑着往白裙消失的方向追去。近了一些,花询看着那个背影几乎可以肯定是花渡,她怎么也追不上花渡,急切地呼喊着花渡:“解语!解语!花解语!”
好不容易追了一条街,可眨眼之间明明还在前面不远处的花渡一晃消失不见了。花询转了一圈,没能找到花渡的身影。她愣在原地,忽然觉得有点鼻酸,有些委屈。她咬着唇茫然地看向周围每个人的脸,试图再找出花渡的踪迹,可怎么也找不到。
花询失落地站了好久,直到顾尚儒带着人追上来。看着顾尚儒手里捧着两个油纸包,一脸紧张地问她怎么跑了,花询难过地喉咙有些哽咽。她沮丧地摇摇头,叹道:“只是以为见到故人了……也许是我晃神走眼了。她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
“故人?”顾尚儒张望着周围,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便不再较真,换上笑容道,“表妹若是思念故人,改日写信或差人去接她来相聚便是了,何苦如此劳神?来,趁热尝尝这红豆糕,还有这甜糖。”
既然花渡走了,就不该一直念着她,否则让人笑话。花询抛开了凌乱的思绪,惊喜地接过顾尚儒递来的糖,捏了一小块放入嘴里,感觉到一股甜味,当即眉开眼笑道:“好吃!尚儒哥哥这些都给我吗?”
“都给你。”顾尚儒把两包点心都给了她。
花询看着顾尚儒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听说吃点甜的可以让姑娘们开心,我看你来顾家心情好像不怎么愉快,多吃点甜的,甜到了心坎里去,能快乐一点。”顾尚儒背着手陪花询慢慢往回走,“表妹那么漂亮,应该多笑笑,不要和学堂里的先生一样,天天苦着脸。”
“尚儒哥哥真会讨人喜欢。”
“表妹小时候古灵精怪的样子也很讨人喜欢……”
“那我现在就不讨人喜欢了吗?”
“要是一直苦着脸就不讨人喜欢了啊……”
俩人渐渐回走,人群很快挡住了他们的身影。角落里,一袭白衣的花渡举着竹伞,远远看着花询的背影,目光充满了悲伤,垂下眼帘,忍住烈日劲阳给她带来的灼痛感,慢慢走向另一个方向,彻底消失……
和顾尚儒相谈甚欢回了顾府,顾崇在正厅坐着,似乎是等着俩人回来,见到花询,他也不问俩人去了哪里玩得开心否,便直接开口道:“丫头,你何时启程前往长安?”
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顾崇是不满花询,准备赶人。
一旁的顾尚儒碍于规矩是不能插嘴的,只一直盯着花询看,似乎有些担忧,眉头微微隆起。
花询上前行礼,恭敬道:“外祖有何事吩咐?但说无妨。”
顾崇沉着脸,看了左右一眼,没说要做什么,而是站起身对花询道:“你俩跟我来。”
和顾尚儒对视一眼,俩人道:“是。”跟着顾崇穿过后堂,经过花园,到了顾崇的书房之中。顾崇吩咐顾尚儒把门带上,房间里暗了下来,顾尚儒点燃了一盏灯,摆在顾崇的案头。只见顾崇从袖笼之中掏出一封信来,扔在案上,神色凝重地对二人道:“宁王忽然病倒,朝中官员在几天之内频繁走动,陛下似乎对太子颇有微辞。”
抬起头看着花询,顾崇沉吟半晌道:“问棠,我问你,你来之前,花府之中可有何异动?你要如实交代,这关乎于你我两家的生死,不可隐瞒。”
花询乍一听吓了一跳,顾崇竟然对她说出朝中动荡之事,不知是何用意。但她不觉有些兴奋起来,毕竟这是第一次接触权谋之术,算是初次接触国家要事,若是可以,说不定借此可以让顾崇带她接触核心,知道更多的信息。
“要说花府异动,我确实不知。”花询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失宠于父侯,父侯只信花晏一人,更何况父侯从来都不与我讲朝中事情。至少我走时,花府和往常一样平静。”思及此,她不禁颇为黯然神伤。
顾崇摸着胡须,皱着眉头,考虑再三道:“你母亲之死,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你清楚吗?”
谈及到这一方面,花询很快红了眼眶。她咬着牙,悲伤不已:“母亲之死绝不会是这般简单的。花晏不过是一个孩童,哪来那么大的谋略可以设计这么多,步步为营,先是把我等引去山上诛杀,后其母害死母亲于花府之中。这里面步步算计,丝丝相扣,若不是多了解语救了我,只怕我也随着母亲一起魂归黄泉了。”她猛然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直视着顾崇道,“外祖――外孙女求您,一定要为母亲报仇,不能教母亲冤死了啊!母亲生前最常思念外祖,人道舔犊情深,外祖与母亲血浓于水,若外祖能为母亲报仇,外孙女虽死无憾!”
言语之间潸然泪下,感人肺腑。
顾崇板着的脸抽搐了一下,精光的眼睛也有些黯然。他抚着胡须的手停住,看着花询,摇了摇头道:“你说报仇,是要找谁?是那个黄口小儿公子晏,还是你的君父?死者已矣,岂能因为逝者复仇而将我顾家上下三百口陷入死地?”
“外祖……若外祖丝毫不作为,只怕有一日才真的会让顾家三百口人为外祖殉葬!”花询握着拳,红着眼睛,不肯屈服,冷笑道。
那双眸子里泛着红光,竟然还隐藏着骇人的杀机!
49.欲扬先抑
“大胆!”顾崇大怒,重重拍着书案,满脸怒容指着花询道,“你混账!胡言乱语,竟敢要挟于我?”
“祖父息怒!”顾尚儒撩起长袍跪在花询身旁,急切道,“祖父息怒!表妹她伤心至极,难免丧了心智才胡言乱语,还请祖父不要怪罪。[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表妹与姑母的感情深厚,祖父谈起了姑母之死表妹受了刺激才这般不敬,若祖父要怪罪,孙儿愿替表妹受刑!”
“哼。”顾崇缓和了怒气,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还是余怒未消,冷冷道,“念你思母,哀伤过度……”
“外祖何以为问棠是在威胁外祖呢?”花询的眼底仿佛是一潭死水般的死寂,但不可隐藏的锋利流泻了出来,整个人锋芒毕露,“难道外祖不为母亲报仇,太子就会放过你放过顾府吗?”她跪直了身体,挺直腰板道,“谁人不知道我花问棠与公子晏自小不和,前些时日父侯还怀疑我有篡夺府主之位的心思。一个陛下亲封的县主,新晋龙骧将军的外孙女,怀有大志又对母亲仇恨万分执着……”
顾崇绕过书案,气恼地喝止花询道:“孽障!你不怕死么?”
花询扬起脸,步步紧逼道:“长安城里的那位储君,本就对不偏不倚中庸之道的顾龙骧就很是不悦,只要外祖一日不附和太子,一日就会被太子认为是有异心!”
“老夫忠于陛下,太子若登基为帝,那老夫自然是会忠于太子殿下的……”
“是啊,”花询冷笑道,“外祖处心积虑不想把顾府陷入死地,难道竟不觉得自己在朝中寸步难行吗?陛下对宁王府异常宠爱,或者说对宁王之女安河郡主楚仲辞异常宠爱,以年少女儿身成为代天宣旨的使臣,千古闻所未闻!甚至能够无视花府大乱,无视柳将军的阴谋算计,执意把陛下心中‘良人’柳承元许给他所疼爱的安河郡主。外孙女与安河郡主私交甚好众所皆知,纵然我外孙女否认了与安河郡主同谋,谁又肯信。”
顾尚儒顺着思路一想,大吃一惊。没想到柔柔弱弱的问棠表妹,居然是这等有城府的女人。一进河东大肆宣扬自己是来拜访顾府恭贺外祖顾崇的,表面上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进顾府不会被拒之门外,实际上也是在通告天下,她花询来顾府找她外祖。(.)外人不知的必然诸多揣测,暗自以为花询是借着祝贺的名义求顾崇帮忙的。虽说确实是求了,顾崇也拒绝了,可拦不住有心人无端揣测,胡思乱想。尤其是政治敏感的太子和宁王……如此一来,即使顾崇不做任何举动,都会让太子警惕。
“应该不会啊……”顾尚儒想到花询毕竟是一个女儿身,就算是设了这样的谋,天下人想到她一个女人也不会成事,应当是不会过分关注的和怀疑顾崇的。
“呵。”花询转过脸看顾尚儒,沉声道,“是,一个小小的外孙女来找外祖哭诉,依照外祖的心性必然会拒绝。可要是太子多疑,更加猜想,这会不会是父侯为了取信外祖联合顾府才派了我这么一个弱女子来,故意放他们放松戒备,我等反其道而行之,花府和顾府毕竟才是亲戚啊……”
顾崇真对花询刮目相看了。他没想过花询一个女子的心性竟要比男子还要可怕,这其中的错综复杂顾崇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不会相信花询有这样的本事和心思……出乎意料,大大地出乎了顾崇的意料。
“不管你如何强辩,我都不能轻易为了此事而冒险。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老夫问心无愧。你小小年纪好大的戾气和好深的心机。你母亲也算得上是一个温婉女子,你不像你母亲,反倒和君侯很像。”顾崇按下心中的惊讶,这么多年在官场的磨练自然是不会轻易就被花询给鼓动的。
“外祖,外孙女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花询跪行了两步,含着泪花道。
“好了,既然花府无事,那你就再住些时日,然后与尚儒启程去宁王府贺喜安河郡主成婚大礼罢。”顾崇敛了怒气,但是还是沉着脸,剑眉竖起。
花询见顾崇已经不想和她再交谈下去了,暗恼自己把话说太绝了,让顾崇更加不肯帮忙,无奈无言叩首,退了出去。
顾尚儒行了礼,站起来也要跟着退出去,顾崇喊住了他:“尚儒,你且留下,老夫有话要同你说。”
看着花询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外,门重新被关上,顾崇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头疼得揉着额角,对顾尚儒道:“尚儒,你是不是心里有怨,觉得祖父贪生怕死,连女儿的血仇,外孙女的请求都可以无视?”
顾尚儒犹豫了片刻,低下头道:“孙儿不敢。祖父虽然严厉,但并非无情之人。如今朝中情势复杂,要是轻举妄动,我顾府上下弹指间消亡世间,祖父顾全大局,当是如此。”
“你啊,”顾崇睁开眼睛,幽暗的房间里逸出他一声无力的叹息,“你就是不敢说实话。你肯定是想,不管什么大局,这杀女害孙之仇若是不报,只恐血缘亲情在我面前不值一提,由是你们就心灰意冷。”他抬了抬眼皮,“询丫头太好强了,没吃过什么亏,一直仗着自己的聪明,咄咄逼人。”
见顾崇语气温和,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顾尚儒觉得奇怪,又听见顾崇说:“呵呵,询丫头真像老夫当初年少轻狂之时。说来说去,其实老夫这心里啊,还是很欣赏她的。”顿了顿,接着他道,“太子想要除掉宁王必然是有些难,可是若是要尽快登基,是有办法的。”
除掉宁王难反而登基容易?顾尚儒被这番话弄得一头雾水。
但顾崇却没有解释:“刚才询丫头所说的没错,可她没说全。太子不会轻易树敌的,宁王府非正统,名正言顺,只要太子没有犯错,就算是老夫军权在握,和花府联手,那也根本没有半分胜算,届时还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表妹为何要与太子敌对?这其中是有什么关系么?”
“你可知那公子晏的启蒙先生是哪位?他的启蒙先生可是东宫太子的谋臣!公子晏和其母都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谋杀县主与君侯夫人,可若是背后有人教唆有人撑腰,许下泼天富贵一场,自然会鬼迷心窍,残忍狠心!”顾崇瞪大了眼睛,“方才询丫头说花府无异动,可我却得到了君侯沉疴病重的消息。空城无主,只怕这花府,询丫头是回不去了。”
“难道要放任表妹孤苦伶仃吗?”
“所以,”顾崇摩挲着食指,眯起眼睛道,“老夫才要你跟询丫头去长安给宁王府贺喜啊。你是老夫最疼爱的孙子,而且你与询丫头兄妹感情甚好,你若上了宁王府,这就表明了老夫之意。不管是为了你姑母的仇恨,还是为了我顾家兴盛,是该做出决定了。”他笑了笑,显得有些慈祥,“老夫不想帮宁王和太子作对,但太子最近动作太大,惹陛下不悦了。宁王府若非庸才,必然会抓住这次机会狠狠打击太子,一旦陛下对太子失去了信任,只怕……”
他话尽于此,留给顾尚儒自己领悟。
顾尚儒大惊失色,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想再问清楚怎么做,顾崇便赶他出去,不想多说。
捧着苦茶,花询坐在房中神色茫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侍女们不敢打搅远远站着,听候她的吩咐。可花询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已经一个时辰了,进上来的饭菜冷了又冷,铃兰光着急,也没有人敢劝。
自从两日前花询和顾崇在书房大吵一架之后,就情绪很低落。不管佩兰等人怎么去逗她开心,她都无意要和她们玩闹了,之前有顾尚儒来看望带花询出去散心还好,可现在顾尚儒连续两天不见,好像是被顾崇禁足了一样,让花询心情更加不好了。
茶一口没有喝,余温一点点消散,花询的掌心慢慢变冷。她翻来覆去忧虑的还是那些事情,如今的情势让她陷入了极大的困顿。她身边没有亲朋,更别谈什么党羽了,孤身一人满怀希望来投奔外祖,而顾崇一点旧情都不念,执意不去冒险,就算她大逆不道,试图逼顾崇就范,顾崇还是油盐不进,难糊弄得很。
起身把茶搁置在桌上,闷在房间里两天了,花询还是觉得必须找顾崇把话说清楚了。泽兰跟在她身后伺候着,刚走出门,就撞见了顾尚儒行色匆匆地往她这边赶来。花询站在原地等着他近前,才忧色道:“尚儒哥哥这急着上哪去?发生了什么?”
“哦,表妹我正要找你,门口有一个人自称是宁王府的侍卫,他说有东西要交给你,我问他什么东西他又不肯说,你看这人……”顾尚儒话说一半,点到为止。
花询却面上一喜,一扫连日的沉郁,眉开眼笑道:“尚儒哥哥,他在哪?在府门前么?”
“是。”顾尚儒松了一口气,看见花询笑了自己也跟着展颜。
“这定是仲辞给我回信了。我正想说明日启程去长安很快就和她相见了,不妨她遣人来见,怕是知道了我在这。”花询欢喜得提着裙子快步走向府门,对身边跟着的顾尚儒道,“太好了,这真是令问棠再高兴不过了。”
顾尚儒看着花询的笑容,心底却落了一声叹息,只怕花询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啊……
50.是仙是鬼
从宁王寝宫出来,楚衍一脸阴沉。平常身强力壮的宁王好端端的突然病倒,临近她的婚期了,各方势力涌动,宁王竟然在这种时候病倒,这太让她措手不及了。陛下一如既往十分关心宁王府的动态,宁王上午刚病倒,下午宫里头就遣太医出来诊脉医治,速度快得令人咂舌。虽然太医说宁王只是微染小恙,可是这一病三四天不见起色回转,楚衍和楚衔俩人都暗地紧张起来。
一路沿着鹅卵石小路走,楚衍低头想着事情,走了好一阵子,察觉前边一阵喧哗。她皱着眉,自言自语道:“这花乌鸦又闹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消停一日就会要了她的命么?”忍着心头火气,加快脚步往正厅走去。还没到厅上,就碰见了易至。
一身青色长衫的易至不苟言笑地快步走到她面前行礼,低下头道:“下臣见过郡主大人。”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楚衍此时还以为是花岸在正厅胡闹。
易至依旧低着头,只是压低了声音道:“宫中又来人了。”
“嗯?”楚衍闻言,觑了易至一眼,“做什么?”
“陛下要见太子和您。”易至余光警惕地观察着身边,见无人才道,“这会儿东宫那位应该已经从前将军府中回宫觐见去了,赵常侍在里面等着您。”
听起来好像很紧急。楚衍没再耽误,当机立断道:“快去备马。”
“是。”
楚衍理了理衣服,进了正厅。不一会儿,接了圣旨,跟着赵常侍出了府门,上了快马,片刻不敢耽误进宫去了。一路上楚衍不断猜测皇帝为什么要让太子和她一起觐见,以往来个口谕直接便进得宫中去,这回还让赵常侍携了圣旨而来。进来朝中异动楚衍不是不知道,宁王府的地位那么敏感,自然不会去招惹这次的异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宁王府安插在朝中的人像是失聪失明了一般,任何情报都比别人要晚一步。
楚衍敏感地警觉恐怕这表面上的平静是维持不了多久了。而最令她担忧的是,不知道太子要做什么,一潭死水的外朝内宫埋伏着一股腥风血雨,不知何时就酿成暴风雨,在这样死寂的长安城里投下一个炸雷。
届时,若宁王府没办法及时反应,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站住!”到了宫门,禁卫军拦住了楚衍,那军士眼神不善地盯着楚衍道,“官员到此下马!”
勒住马的楚衍面不改色地下了马,拿着圣旨对军士道:“陛下召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军士打量了一眼楚衍,让开了路。
楚衍走进午门,转头去看那个军士,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平常她纵马进宫,若是禁卫左营的人绝对不会拦着她,禁卫军右营就算会拦,多少话里也带着尊敬,绝不会那般不客气。何况……有哪个禁卫军敢直视她,还打量她。
除了午门那一节意外后,楚衍进宫倒是很顺利。宫中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每到一定的时间就会换班,兵甲之士带着肃杀之气,琳琅作响的铁甲让寂静的皇宫多出一些动静,以显得不那么死寂。
楚衍进宫的时候花岸正在接待一个熟人。那人自正门入,是坐着轿子进来的,世子楚衔亲自去迎接。避开了人群,直接迎到了正厅,楚衔对那轿子紧张得很,刚好花岸听说了楚衍进宫去了,从后花园追了出来,想缠着楚衍带她进宫玩,正好碰见了世子楚衔亲自为轿子里的人撩开轿门,客客气气地把她请出来。
青色的轿帘被拉开,一袭白衣的女人从轿子里出来,同楚衔说着话。女人长发被碧玉簪子挽起,长发垂在背后,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个侧脸,身材纤细,白裙绣着海棠花,一举一动,海棠花像活了过来似的,栩栩如生。花岸越看越觉得那人侧脸眼熟得很,尤其是那通身的气质,往那一站,花岸一看吓了一跳,那不就是有一阵子没见的花渡花解语么?
“哎呀,我道是何人这般神秘,竟不想是一个故人!这不是我们貌若天仙的花大家花解语吗?”她媚眼一抛,扭着细腰迈着小步,一边说一边娇笑着往花渡那里走去,看着世子楚衔亲自为花渡打伞,死性不改道,“瞧瞧,都是来花府作客的,咱这当初守在门口半天不得进啊,这花大家果真不一样,轿子都抬到正厅门前,还劳我们世子撑伞遮阳呢!”
这尖酸的语气听得楚衔都觉得尴尬,倒是被讥笑的花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转过脸来,对花岸道:“别来无恙,无涯。”
“……”花岸突然像被捏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皱着眉,怀疑的眼神不停地在花渡身上逡巡,好像有什么东西让她很是不解。
“无涯,你们认识?”楚衔没有料到这个场景,惊讶的目光在花渡和花岸身上来回打转,不过在看向花岸的时候,眼神有点不一样,说话也很亲密。
“认识!”按下心头的疑惑,花岸笑吟吟地道,“我与这位花大家是相识已久,之前又一同在花府作客。没想到我刚来长安不久,解语你也跟着来了。”
花渡面色平静地移开视线,对楚衔道:“我们走罢。”
“诶――”花岸扭着腰拦住了花渡的去路,“走哪里去?故人见面当是先与我叙叙旧。世子,你请花大家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她一路风尘仆仆,你总不好叫她现在就为你做牛做马办差行事罢?”说罢还对楚衔笑得像朵花般。
“不必了。”花渡似乎不想和花岸接触,脸色有些不耐道。
“哦……对,无涯说得对。”为了讨好花岸,楚衔立即道,“花大家为我宁王府谋,本世子不能怠慢。花大家先休息休息,改日再商议大事不急。”
花渡还想说什么,却被花岸抓住了手腕,一脸不容置疑地道:“跟我走。”
扯着花渡冰肌玉骨的手,花岸脚步不停地把她拉向自己的小院,没有回头去看花渡的脸色,她急着想要知道一件事。
把花渡推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花岸一改嘻笑,严肃地看着她,郁闷道:“你是仙是鬼?”
花渡敛了眼帘,站在原地,淡淡道:“与你何干?”
“何干?”花岸瞪大了眼睛,很是不悦,“要不是你当初帮了本姑娘一把,本姑娘才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我走之前明明我还能感觉到你的呼吸的,虽然微弱,也还有心跳,可现在你没了呼吸连心跳我都听不见了!你到底是死是活?!”
花渡望着她,不出声。
“花解语,我可告诉你,不是本姑娘爱多管你的闲事。之前我好言相劝是你自己不听……你怎么舍得离开她来长安了?你是鬼吗?你死了她知道吗?你来长安到底要做什么?是不是和楚小胖她们要做的事情有关?”
花渡淡然道:“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与你无关。”她转过脸来,嘴角沉了下去,“无涯,我曾经警示过你,你不要太过任性妄为,更不要与楚家人走得过近。你命劫必定是会应在楚家人身上的。”
花岸神色一滞,一时情急忘了之前花渡跟她交代的话。她脑子飞快转动,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鬼使神差来招惹楚衍,这还没想出结果,花渡便接着道:“既然你也在宁王府,我倒是省了一点力气去寻你。”
“你找我做什么?”
“我知道,仲辞已经见过了白蔹了,是不是?”没有回答,花渡反而转开话题,“白蔹来宁王府是受了问棠的指使,想必仲辞两厢为难,等仲辞回来……”
话刚落地,外边侍女传来声音:“世子在千岁堂设宴为花大家接风洗尘,奴婢来请花大家赴宴。”
花渡的话被打断了,她没有接下去讲,只是应了一声:“这就去。”开了门就要走。
“诶――你别走啊,等楚小胖回来要做什么?”紧紧缠着花渡身后,花岸不问到答案不甘心。
花渡脚步不歇地跟着前面的侍女走,一边道:“你务必不能让仲辞答应问棠,否则你不但会害死仲辞,连问棠都会性命不保!仲辞明大义重感情,问棠又倾尽相托,仲辞若一念成差……”
花岸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小口微张。她想说花渡什么都不告诉她就让她拦着楚衍不去帮助花询这样未免不够意思,但更想问一句――
为什么花渡会认为,楚衍会听她的话?
楚衍出宫的时候还来不及整理思绪,等在门口的花岸就拉着她到一旁。楚衍正烦心着呢,不想和花岸胡闹,板着脸严肃道:“我刚回来你又要做什么?还有今天是什么贵客临门,大门紧闭的,前厅那怎么还有丝竹之音,这是谁在酒宴?成何体统,父王还病着呢!”
楚衍话说得快,花岸气定神闲地等她把话说完了,才神神秘秘道:“诶楚小胖你火气这么大干嘛?我告诉你,你说的那个贵客,就是花大家花解语!”
“解语?”楚衍眼神一亮,一扫沉闷,欣喜道,“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动身来长安了!”说罢抬脚准备去前厅找花渡。
花岸拦住了她,压低声音道:“这个花解语,有问题!”
51.危言耸听
“有古怪?”楚衍皱着眉,站住了脚,疑惑道,“有什么问题?”
“我啊,觉得她不是人,是鬼!”花岸说着,还张牙舞爪地做出举动,脸色狰狞地作势倾身扑向楚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楚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道:“哦。”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花岸翻了个白眼,无趣道:“你不信就算了。我可告诉你啊,花解语现在脑子不知道哪里烧糊涂了,还要我劝你不帮我表妹,让你断了我表妹的退路。”
“她说的?”花岸不至于拿这个撒谎,看来花渡真的说了这样的话。楚衍凝眉沉吟了半晌道,“奇怪,还真是有些奇怪。”她对花岸道,“你跟我去见见她,我倒是想看看,花解语是怎么个古怪法!”
“诶,她不知道跟你兄长在密谋些什么呢,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花解语还不让我跟她。”花岸没好气地又翻了个白眼。
“走,我带你进去。”楚衍知道花岸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抿唇一笑,很自然地拉着花岸往前厅去了。
厨子做的精致美食陈列在朱漆食案上,乐师们用丝竹演奏着端庄华丽的宫廷乐曲,穿着长袍戴着两根雉鸡翎做成小冠的乐妓翩翩起舞,清秀的脸庞带着我见犹怜的神色,堂上坐着眼神迷离的世子楚衔,其下跪坐着脸色苍白一脸平淡的花渡。那舞姬的舞姿如何撩动人心,扭得怎么令人赞叹,乐师们演奏得如何让人沉迷感慨,都不足以引起花渡抬头。但她好似多有耐心似的,一点不耐的神色也没有。反倒是那一盘青葱白嫩的豆腐让她一直注目,她仔细看着豆腐被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又巧妙被安排成品字形,上面的葱花也是最嫩的时候采摘的,卤水沾在葱花上,青翠欲滴,一青一白相辅相成,煞是好看。
案上摆的牛肉猪肉羊肉她连半眼都不看,盯着豆腐许久,她才提起长长的食箸,夹了一小块。豆腐柔软得像水一样,被她食箸一夹还颤抖了一下。花渡深邃的眸子映着白色的豆腐,不见惊奇,但见悲色。
楚衍带着花岸穿过前门,转道廊中,很快就到了灯火通明的千岁堂。门口四个侍从守卫着,一见到灯火下楚衍由远及近过来,身边还跟着花岸,等到近上前来,赶紧行礼:“郡主!花姑娘!”
俩人无视了侍从,径自进了大堂中,看见堂下舞姬还在跳着舞蹈,花岸低声骂了一句:“酒色之徒!想不到花解语还有这种兴致!”虽是说花渡,但眼神明明是盯着世子楚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楚衔眼尖地看见楚衍和花岸从歌姬后面出来,脸上换上笑容,一扫入迷的表情,站起来对已经走到他几步远的楚衍道:“仲辞你可回来了。你看谁来了。”侧身转脸看向坐着面无表情的花渡。
花渡眼皮抬也不抬,只是捏着银杯浅浅呷了一口凉酒。
再见到花渡,却像当初在花府俩人还不熟识那般,那股子陌生感让楚衍扬起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她心头一紧,面上还保持着微笑,按捺住疑惑和吃惊,对花渡行了一礼:“解语。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在花府一别,这当有数月了罢?”
花渡总算抬起了脸,眼底不带任何感情,淡淡道:“若我不来,不知仲辞的性命还能有多少时辰。”轻轻放下银杯,杯子落在黑色的食案上,发出一声闷响,很是清脆。
在场数人脸色一变。尤其是当事人楚衍,脸色更是难看,一挥手,冷了热情道:“你们都下去!”
乐师停止演奏,舞姬停止跳舞,纷纷弓着身子退出大门,门被有眼力的仆人吱呀一声关上,风扇进一阵激起烛火摇曳跳动不听,照得房间里也忽明忽暗的。楚衍脸色算是和颜悦色了,对花渡正色道,“不知解语何出此言?衍虽不才,但也是堂堂大陈宁王之女,陛下亲封的安河郡主,天底下想要仲辞性命的,恐怕屈指可数。”
“就是啊,花解语你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现在还胡言乱语威吓小胖……”花岸嘴快,接了楚衍一句话。
楚衍和花渡都回头去看她。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尴尬地停住话头,悻悻闭嘴。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凝重中,无人发声,花渡和楚衍四目相对,眼底都带着隐藏的深意。世子楚衔见情势不对,哈哈大笑道:“仲辞,别让大家干站着,来来来都入座!”暗地给楚衍使了一个眼色。
楚衍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一笑,往后寻了一个对座坐下,看着这备好的酒菜,提起酒壶倒了一杯,举起来对花渡道:“解语原来也这么好玩笑,当真有趣得紧。来,我敬解语一杯。”放到唇边,一干而净。
花岸落座在她身边,看着花渡不动声色坐回座位,心里不免又嘀咕起来。看花渡这副样子,好像带着刺儿,前面是要她唆使楚衍不要和花询联手,现在又变成了动不动就说出不着边际的话,花岸搞不清楚状况,懒得开口。
“我不是开玩笑。”花渡直视楚衍,认真道,“你下午进了宫,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楚衍心往下一沉,握着的杯子的手倏然缩紧。她眼神带着肃然的杀机一闪而过,脸上还是含着笑:“宫中乃天子之所在,陛下龙威震天,能有什么不对?”口中半分不留破绽,可是她心底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世子。”花渡偏过头,重新站起身,“恕我无礼,一路赶来长安我甚是疲惫,先告辞了。”
楚衔为难地看着花渡,花渡却连他的答复都不管,转身就要走出去。
本来就对花渡有所不满的楚衍把刚拿起来的食箸往案上重重一拍,发出一声震响。花渡停住,楚衍抬起头,脸上含着谦逊的笑起身道:“衍很久没见解语,既然解语困倦了,不妨衍送解语回去休息。”
“对对对,”一旁不吭声的花岸赶紧道,“大家都这么久不见了,我也是很想解语你啊,我们一起送你回去休息!”
“呃……”摸不清楚状况的楚衔警告地瞪了楚衍一眼,不甘不愿地道,“那你们就送花大家去休息罢。”
花渡一声不吭走了出去,楚衍向楚衔点了点头,和花岸跟上去。三人沉默着并排走在宁王府的廊道中,夜上月明,楚衍一路沉思,斟酌着要怎么询问花渡才不会和她闹得不愉快。花渡坦然得没有半分沉郁,披着月光,步伐轻盈飘忽,背影落在花岸眼里,更觉得花渡像是鬼仙,飘飘忽忽,死气沉沉,无声无息。
花岸无心欣赏沿途风景,只一味腹诽着花渡:“这臭神仙,说不让我沾宁王府和花府的事情,自个儿倒好,这插手插得干脆啊!说什么天道自有常,若强行干涉会被天规惩戒,一向装什么正直,袖手淡看人情世故,可到底还不是插手干涉世间的事了?哼,她自己不作榜样,怪不得我了。不让我和楚仲辞走近,我偏要!”
一路上都有灯笼照路,渐渐接近秋日,两旁的秋菊都有要盛开的迹象,在灯火照耀下,含苞欲放别有一番意趣。三个人各怀心事,辜负了良辰美景,花渡平常最爱花草,此时也对秋菊熟视无睹。围墙高深,沿着石路走到楚衍的院子,早有侍女去收拾一间屋子给花渡住了,见几人回来了,侍女点起烛火,都在门口候着。
其中有一个穿着与一排侍女不同,身上的衣服料子要比她们好上不少,远远望见楚衍回来了,在此等候多时的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她紧接着看清了中间走的那个白衣女子的脸后,大惊失色,一时间迎上去也不是,不迎上去也不是。
花渡看见了那个侍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走到门口,众侍女行礼,那人才迟疑地给她们行礼:“郡主、表小姐……花大家。”那一句犹豫的花大家让花渡平复了蹙眉,楚衍见到是她,温和道,“白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人正是来宁王府多日的白蔹。
白蔹眼神闪烁地看了看花渡,把嘴边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勉强一笑:“本来是想问问郡主,何时能答复我主,可……”她偷偷得瞥了一眼花渡道,“现在郡主有要事,奴婢先告退!”花询之所以会想要报仇,她之所以领命来长安,这花渡绝对脱不了干系。花渡和花询到底怎么一回事白蔹隐约有个感觉,但这事不好说,后来花渡自己走了,花询跟丧了心智一般,气得发抖,身为花询信任的心腹,白蔹当然是无法心平气和地看待花渡了。
花渡没有怪罪白蔹,只是眼睛的悲伤快要冒出来,她垂下眼帘,敛眸沉默,掩饰得很好。
楚衍看看花渡,又看看白蔹,想了想道:“也好,我早想让你去回复问棠的,只是这两日我太忙了,一时间答复你。这样,明日你便启程,去找问棠,就说――”她顿了一顿,温和地笑道,“她的意思我明白,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楚衍不会忘的。”
“奴婢替主子谢谢郡主!”白蔹喜出望外,忍不住欢喜笑了,忙不迭感激楚衍。
“慢着。”冷风吹起,花渡站在灯火下,温玉脸庞半隐在黑暗中,背后的青丝被吹起,发丝扫过她冰冷的眼睛,纵使离她一步远的花岸都觉得寒气逼人。她一袭白衣在寂静的夜色中,越发与孤魂野鬼相似,只是那寒冰的语气,比秋夜还凉。
“你当真,想给花询陪葬么?”她目光悄然落在楚衍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骇人冷意。
52.郡主来信
花询欢欢喜喜地踏出门,却遍寻不见自己的侍女白蔹,而来送信的只有一个兵士打扮的男子。她左右张望了一眼,还是没看见白蔹,顾府外的大街空荡荡的,她疑惑地皱起眉,看着那兵士问道:“是仲辞遣你来的?”
兵士看她这副样子,应该是自己要找的人,当即行礼道:“见过淮安县主。回县主,小人是受了郡主之命,郡主让小的给县主带句话。”
花询听到是楚衍的人,眉眼舒缓,对站在自己身边的顾尚儒道:“白蔹想来是留在了仲辞处听命。”她言语间止不住的得意和高兴,顾不上在顾府门前,直问道,“郡主让你给我带什么话?你快说!”
士兵看了花询一眼,猛然跪倒在地,咬着牙道:“郡主说‘等闲’二字,县主聪慧,但会明白的。”
等闲?等闲……
花询愣了片刻,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没说话。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脸色大变,目瞪口呆地倒退两步,泽兰忙拦住了她,把她扶住。她恍恍惚惚地反复重复地念着“等闲”二字,失魂落魄又震惊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手脚冰凉,满目不可置信。
顾尚儒忧心忡忡地看着花询的变化,挥了挥手让兵士离开,担心地不知道该怎么去劝。
花询住了嘴,自己回转,跌跌撞撞地往房里去。
“为何……为何……”一路上她迷茫地被泽兰带回屋里。
几个侍女见她出去一趟又被打击了,多少也猜中了发生什么事情。铃兰心疼地揉搓着她冰冷的手,佩兰泽兰守在身边,每个人都是愁苦着脸的。顾尚儒长长叹了一口气,花询不懂官场很正常,太子是国之根本,谁能轻举妄动?楚衍便是有心要帮她,那也抵不住身边亲友以及宁王的看法啊。何况再怎么说,楚衍都是一个女人,他没有看轻女人的意思,但女人在本朝终究是吃亏了些,国家男子当政,弱女子无权无势,何以成事?
花询眼底没有半分泪,可慌了神,望着顾尚儒失望道:“等闲,等闲变却故人心……故人是真有心,还是……可既然有心,为何……”
“表妹……”顾尚儒心疼地轻声唤她,“故人心非是等闲能变啊,只是逼不得已……郡主她身负宁王一府之运气,轻举妄动到时候必然血流成河。[.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表妹那么聪慧,你当知她对你的愧疚,只是她非负心薄幸的锦衣郎,却依旧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她当真有心无力啊。”
“有心无力?”花询挑眉,冷笑了一声,面色凄然道,“是,我知她有心。可尚儒哥哥……花府问棠已经回不去了,来了顾府,没想到外祖如此决绝……呵,仲辞她拒绝,我自然知道苦衷,可知道,和接受是一回事啊……”
顾尚儒看她这般难过,嘴唇嗫嚅了一下,喉头哽噎。他明白,道理花询都懂,他也懂,大概没有人不明白的,只是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罢了。
花询低下头,顾尚儒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不痛不痒道:“表妹,也许事情还没那么糟……”见她听不进去,他摇了摇头,撩起长袍就要出去,让她一个人静静。
“尚儒哥哥。”花询突然抬起头,疑惑道,“仲辞纵然是要拒绝我,也断不会是让一个小卒前来告知我,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危险的事……若是那小卒被人抓获,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何况为何不是白蔹回来告诉我?”
顾尚儒猛然回过头来,惊疑不定。
“没有让我的心腹留在宁王府却派了一个无关轻重的小卒来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恐怕仲辞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却不能说。”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楚衍做事绝对不会是这么不靠谱的人。
“你是说……郡主是故意要派遣小卒来,表达另外一个意思?”顾尚儒顺着花询的思绪想,“‘等闲’,‘等闲’……等――贤――?”
花询想到关键处,忽然脸色有所缓和,但还是很凝重。她郑重其事地对顾尚儒道:“尚儒哥哥,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去长安。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这样传信。我们要尽快动身!”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峰回路转,顾尚儒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奥妙,但也起了疑心,当即道:“我立刻让人准备,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去长安!”
“嗯!”
一大清早,顾府的大门便缓缓驶出了一辆马车和一队护卫,马车很普通,青色的帘布和城中木材铺定制的车架。前头的马也非高大威武的军中用马,而是南方矮种马,这种马一般适合拉辎重,没有多少速度,跑起来很慢。车头是为顾府驾车多年的车夫,狭窄的车厢里坐着一男俩女。男子温润如玉,一身饱读诗书的气质,女的一个满脸忧色地望着窗外,一个衣饰讲究,披着披风腰间还佩着花府的玉佩。
这里面的人正是顾府长房长子顾尚儒,淮安县主花询与她的侍女铃兰。顾尚儒坐在花询对面,看着花询手捧书卷看得认真,黑色薄如蝉翼的眼睫毛微微上卷,白皙的脸隐约带着忧愁,薄唇抿得紧紧的,目光虽然一直注视着书卷,但明显心不在焉在走神。
顾尚儒知道她一定是在想长安的事情,她昨晚必然一夜没睡好,眼底浓浓的疲倦被他细心地捕捉到了。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出了城门,顾尚儒忍不住开口道:“表妹还是休息一会儿罢,马车颠簸得厉害,若看久了会头晕的。”
“主子,尚儒公子说得对。”铃兰回过头来,看着花询道。
马车一晃,花询抬起头来,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道:“可我不知道我不看书要做什么。我现在很乱,前途未卜,无法静下心来。”
“主子您把书给我,靠在奴婢的肩头休息一会儿罢,您一夜没睡,这到落脚的地方还要一整天。”铃兰讨过她手里的书,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她可以靠。
“可惜这马车太晃太挤了……顾府找不到一辆好的马车,只能委屈表妹了。”顾尚儒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怎么开心,顾府太过节俭,不像花府那样,金车玉马,这辆马车算不错的了。
花询知道顾府的情况,笑了笑:“怎么能说委屈呢?外祖没让我们走着去长安,问棠已经感激不尽了。”
“祖父他不会对你生气的。”花询的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顾尚儒不免想替顾崇说好话。
花询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表妹,此去长安,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若你病倒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顾尚儒温声软语嘱咐着花询。
“尚儒哥哥真好。父侯只得了我与花晏,小时候还好,母亲虽然忙着与那群夫人争斗怕失去父侯宠爱和地位,父侯还是很疼爱问棠的。时常嘘寒问暖,也如尚儒哥哥这般。那段时日,当真让我无忧无虑。后来……”想起伤心的事情,花询不免神色有些黯然,“一切都变了,阿稚夺走了父侯的宠爱,害死了母亲……”她别过脸,咬着唇忍着不让自己看起来很软弱,断开话题,扬起笑脸道:“我一直想要一个兄长或者阿姊,没想到花府不能满足我,外祖家中捡到了尚儒哥哥!”
“傻丫头,”顾尚儒浅浅一笑,软声道:“往后尚儒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需要再羡慕花晏,你比他要好。”他语末稍带了一声浅叹,很轻很轻,带着细微的心疼。
花询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悲凉的笑意,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尚儒哥哥,你是个好人,问棠希望你无灾无难,平安富贵一声。”
宁王府的早晨起来已经有些许凝霜白露,花草树木被太阳一晒倒是显得五彩琳琅,露水折射着光,别有一份美丽。屋顶上的白霜被太阳晒得湿漉漉的,几乎只剩下薄薄一层,看不见什么白色了。草地上湿了一大片,散发着青草的清新的味道。甲胄一身的兵士成队面无表情地走过巡逻的廊道,一边刀剑按在手掌之中,一边耳朵却警惕地立着,眼睛观察着周围。
房门被打开,侍女从楚衍房间里端着水出来,不一会儿衣着整齐的楚衍也走了出来,负手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左边的房间,盯了片刻发现没有什么动静,疑惑地转过去看右边的房间,也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响声。楚衍不解道:“怎么都这么安静,难道还没起来?”不得其解,便不作纠缠,领着侍女出了院门。入了秋来,花草被精心培养,可惜还是不能抵挡季节的侵略,绿草泛黄,菊花盛开,寒气也随之而来。
楚衍走着,想起了那天晚上晚宴上花渡说的话,又想起了自己派出的心腹不知能不能把消息带给花询,想了想问起左右随从:“白姑娘可起了?”
“回主子,那边说白姑娘早起了,早早出了门,不知去向。”
楚衍点了点头,抬头看看这天气不错,白日无大事,有闲暇不如去亭中坐一会儿,晒晒太阳舒缓一下心情。脚步转向湖心亭,口中直道:“你们下去罢,我去亭中坐一会儿,吩咐厨房做些糕点来……顺便把我那张琴抬出来。”
“是。”
踏着暖和的太阳,径直往湖心亭子去。
53.用心良苦
落座在湖心亭子中,随从们不消片刻便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抬着名贵的古琴摆到楚衍面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楚衍拨弄了一下琴弦,感觉音色不错,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双手按在琴弦上,优雅地勾勒琴弦,琴声悠悠地从她的指尖跳了出来。
楚衍一开始只是随意拨弄琴弦,过了一会儿情不自禁认真起来,弹起了军中所奏的凯旋乐。这首曲子铿锵杀伐,带着浓浓的杀机和战意,楚衍凝眉沉浸在战场生死搏杀的幻想之中,回忆起了宫廷之中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日子,还有皇帝宠爱的笑,太子绵里藏针的话,宁王沉重冷漠的眼神,世子意味深长的叮嘱……接着是花渡在黑夜中渗人的深沉质问,花询咬牙切齿啮指痛恨的乞求……最后是花岸那张笑而不语妖媚的脸。楚衍心思暴露在琴音之中,时而狠辣冷厉,时而温柔和善,时而压抑郑重。但那一张张脸扰乱她心里的计划,是敌是友,算计厮杀,楚衍压住心烦意乱,但想到了婚期将近、宁王卧病、太子举动、花询请求一团乱七八糟,她就忍不住咬着后槽牙,用了些许力气。
细细的琴弦挡不住楚衍指尖的杀机,砰的一声戛然而止,绷断在楚衍惊醒刹那。楚衍抬眼看着亭子外淋下来的太阳,呼了一口气。糕点被摆了上来,白蔹摆了一杯茶在楚衍手边,行了个礼:“恕奴婢擅作主张,给郡主沏了一杯菊花茶。”
楚衍目光转到白蔹微笑的脸上,皱起眉头,面露疑惑:“听下人说,你一早上出了门,是去了哪里?”她是随口一问,只是感觉奇怪而已。
“长安城中市集很是热闹,我看有卖菊花的,便买了一些来给郡主泡茶喝。”白蔹示意楚衍喝一口她泡的茶。
端起茶来,楚衍细细嗅了一口香气,眉头一松,心情开朗了不少,点头道:“闻着便很香,我知道花府素来是花中总管,这花茶也是一把好手,没想到花府的一个丫鬟也能有这样的手艺。”说着呷了一口花茶,满口生香。
“只是因为我们是主子的亲随,主子很喜欢这些吃的喝的,为了讨主子的欢心,随从们多多少少会一些本事。”白蔹向楚衍解释,继而话锋一转道,“可惜奴婢不能时刻追随着主子,不知道主子现在过得怎样,是否吃饱穿暖,这天气变化得大,会冷的,主子身体娇弱,最是怕冷。[.超多好看小说]”
楚衍端着茶,感慨道:“问棠那我的担心亦是不少于你。”她沉闷道,“希望她不要怪我。若是她来长安,我必然亲自向她谢罪!”
“郡主,主子那么聪明,必然会理解您的用心良苦的。”白蔹脸色带着忧伤,但还是劝慰着楚衍。
湖心亭不远处,花岸捏着瓜子磕得开心,旁边站着举着伞的花渡。花渡一身白衣,倒是显得她唇色更白了一点,而花岸红衣翩翩,和她一红一白两厢应和,俩人又是极为漂亮的女人,站在一起似一道风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可惜花岸一开口就破坏了这安静的气氛。
“咱们站在这干嘛?看楚小胖勾搭咱们家问棠的婢女吗?”花岸好奇地抻着脖子望向湖心亭的俩人。
花渡目不转睛,淡淡地道:“不可无礼。仲辞毕竟是堂堂的宁王之女、安河郡主,你在人前喊她绰号,为免不成体统。”
“什么成不成体统了?你看看她和白蔹说说笑笑多投入多开心啊,完全就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和威严!”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本姑娘神机妙算,早就看透了楚小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看,趁朋友不在调戏婢女啊!这这这,成何体统!”越说越觉得生气,把瓜子都扔掉了,拍了拍手掌,咬着牙瞪向楚衍。
花渡偏过脸去看她,摇了摇头:“七情六欲,你与凡夫俗子有何区别?”
“诶我说花解语,你别以为我相信你说的你就算取得我的原谅了,”花岸撇了撇嘴,不悦道,“本姑娘现在还是怀疑你的目的别有用心,虽然楚小胖这个傻子会听你的话真的去拒绝了花询,可是你别忘了,那明镜我们当初谁都看了就你没看,你要是说谎,你早晚会被楚小胖抓起来咔嚓给砍了!”她作势手掌划了一下脖子,“你在这凡间就要守凡间的规矩,欺君之罪就算是神仙也得杀头……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杀不了头。”悻悻地耸了耸肩膀,花岸靠在假山的石头上,捧着脸看花渡。
花渡平心静气地道:“明镜窥人,仲辞必然是看见了什么,如若不然,她不会一听见我告诉她她和问棠命中有一劫是相连,她就脸色大变,相信了我的话。”她看了花岸一眼,肃然道,“说不定和你有关。”
“什么和我有关?”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花岸立刻跳起来问,“我未来可是要成仙的!我怎么可能和楚仲辞有关!”
见她这般激动,花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似笑非笑。
花岸被她笑得心虚,不敢多说一句。
“问棠所求的,何尝不是我所愿的。只是这皇权凶险,争斗残忍,我不知道太子何时会对宁王府发难。我伯存兄长只通武事不解朝中阴谋,若我这里出一点闪失,宁王府上下,甚至朝中都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届时满城风雨,可是覆水难收。”楚衍站起身,望着外面的风景道,“你与问棠自小一起长大,你当知道问棠脾性。她非是那种为让人为难的人,她有求于我必然是已经穷途末路无计可施。”手拍着栏杆,看着湖水清澈,她正色道,“君子重仁义,真到了那一步,我也顾不得铤而走险了。”
白蔹感动地跪倒在地,含着泪道:“这些日子在府中与郡主相处久了,奴婢知道郡主仁义君子,临走前主子嘱托奴婢一句话,说是到了迫不得已时候就说出来,可奴婢一直不愿意相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她要告诉我什么?”楚衍扶着栏杆,回头望着白蔹。
“她说:‘弃车保帅亦是君子。若君当真尽力,问棠决不连累。’”白蔹诚恳地道,“主子与郡主感情深厚,常常责怪自己没有本事帮助郡主到头来还要拖累郡主。主子早晚要来长安,只是不知情势如何凶险,她怕在来长安途中会遇到阻挠,所以才要奴婢把这句话告诉郡主!”
楚衍心中更是难过。这一种无力的感觉让她眼底充满了哀伤。
站在假山旁的花渡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眉,对花岸道:“问棠明知凶险还要来趟浑水,我有心要帮她,可我现在连天日都不能见。她何苦这般执着!非要血流成河,赔上自己的性命才好么?”
花岸被她这样又怒又忧的眼神看得不舒服,低头去锦囊里抓了一把瓜子出来,嘟囔道:“你算到了天道窥探了未来甚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又如何?你自己不也是一个痴人,还怪我表妹傻……你们还真是夫妻相。”
“你说什么?”花渡举着伞,太阳撒在伞周围的土地和伞面上,她狐疑的目光注视着花岸。
“没说什么,只是说问棠教白蔹这么告诉楚仲辞,楚仲辞那个爱面子又天天自诩自己是个正人君子的,肯定会对问棠更愧疚。以后问棠要真做出什么事情来,仲辞肯定会站她那边……这问棠表妹无意之中又摆了你一道。你看你以后想唆使楚仲辞做点什么违背问棠表妹心意的,又难上一分了。”花岸露出笑容,得意道,“我说花大家,你要实在不行,干脆把花问棠抓起来关大牢得了,顺便绑得严严实实的,她跑不出去就不会经历劫难,经历不了劫难必然就不会死不会受伤,而楚仲辞就不可能和她双双死伤,还省得你里里外外忙活着做坏人。”
“……”花渡突然盯着花岸看。
花岸被她奇怪的眼神看得发毛,缩了缩脖子,僵硬道:“你想干嘛?我就是说说而已,又不是让你真去……”她意识到有些不对,等花渡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湖心亭,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你不会……真的要去绑架问棠罢?”
马车咕噜噜地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车上颠簸得厉害,很少出远门的花询受不了一路折腾,面色微微泛青,整个人都恹恹的,靠在铃兰怀里,紧紧闭着眼睛默默忍受痛苦。坐在她对面的顾尚儒担心地看了她好几眼,实在忍不住了撩开车帘,对外面的车夫喊道:“附近有什么村子?我们今天先休息一天,表小姐身子不舒服,需要休息。”
“回公子的话,这附近没有什么村子,但要是加快一些,估摸天黑就能进城里休息了。”
车夫来过长安,对这里熟悉不少。顾尚儒左右为难,若是加快速度花询会更加难受,恐怕支撑不住,若是不加快速度,天黑之前进不了城,那只能露宿荒野。
花询抬了抬眼皮子,微弱地张阖着白唇,低声道:“尚儒哥哥,我没关系的,让他快一些赶路罢。”
“可是你这么难受,再快的话你会不会受不了?”顾尚儒犹豫地看着她,眉宇间愁绪萦绕不去,愁得满脸纠结。
“没关系的,我还可以坚持的。”花询勉强一笑,撑不住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54.林中激战
顾尚儒叹了一口气,叫车夫加快行进速度。(.无弹窗广告)放下车帘,他小声对铃兰道:“等到了城中,我再派人寻一医匠,给表妹瞧瞧罢。”
“奴婢代主子谢过尚儒公子。”铃兰点了点头,很是感激。
车轱辘滚得很快,这辆从河东出发到了长安附近的马车有一队兵甲护卫,看起来不是很好惹,也就少有山贼惦记。一路上还算平安,领头的将军是跟着顾崇干了很多年,也是在沙场历练出来的铁血汉子,自然不会把山贼放在眼里。兵强马壮除了中间围着的那辆马车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朴实之外,没人会这么不长眼送上门来找死。
越发临近长安,领头的将军不由紧张起来。长安虽然是天子脚下,但是里面的水深,不是他们这种沙场莽夫可以轻易踏足的。出来的时候顾崇再三嘱咐要把顾尚儒和花询保护好,不能有半点闪失。
走近了林子里,树林茂密,叶子遮挡住了天空。落日的余晖刺过叶子的缝隙,温暖的微黄铺在地上,林中安静得只有车轱辘和马蹄声,将士们警惕地盯着四周,生怕有一点闪失。过了林中,远远可以听见河水潺潺的声音,远处突然朴簌簌地惊飞起一群鸟儿,将军抬头一看,眉头皱起,抬起手对后面的人说:“加强警惕!恐怕这树林不怎么安全,我们要赶紧穿出这片林子,万一有埋伏就糟糕了。大家加快一点速度!都给老子机灵点!”
“是!”兵卒们齐齐应声,加强了防备。
顾尚儒听见外面的喊话,不安地皱眉,他心里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眼皮跳了跳,心情很是忐忑。花询刚喝了一点水,脸色虽然没有什么起色,但是醒来之后精神就好多了。她听见将军的话,沉吟了半晌,瞥见顾尚儒忧心忡忡的脸色,笑了笑:“这一路上尚儒哥哥的脸色就没有不愁的时候。不要担心这里已经快要到长安了,若是到了城中,就安全得多。不过尚儒哥哥要放松一点,就算发生什么事情咱们也帮不上忙不是?”
“表妹到这个时候还有心逗尚儒哥哥笑,”顾尚儒苦笑道,“我可是对表妹担心得很,先不说这里有没有危险,要是你再得不到休息和医治,只怕是要病了。表妹还是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费心了。王将军武艺高强,必然能护我们安然无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嗯。”
山顶之上,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高处,望着底下一片林中有马车和卫队路过。旁边身着黑衣的人已经刀剑出鞘,等候着中年男子的发令,半晌没有得到命令,黑衣人低声询问道:“大人,花询就快出林子了,再不动手他们就跑了!”
“奉主子的命令,所有人都不许花询踏足长安半步!动手!”中年男子一挥手,隐藏在林中和山上的黑衣人全冒了出来。
一支利箭擦过草木,飞向领头的王将军。凭着多年的沙场经验和警惕性,王将军一听到破风声下意识往下一躲,羽箭擦着王将军的头盔而过,正中不远处的一颗大树,箭头没入树干,箭尾犹自颤抖不息。
王将军抬起头来,举剑高呼道:“敌袭!敌袭!保护好马车!”一时间人荒马乱,马受了惊吓,不安地乱踩乱踏,接着咻咻又飞来了两支箭,分别射中了两个士兵的肩膀和大腿,鲜血挤着伤口大股流淌了出来。
王将军一看有人受伤了,大怒道:“直贼娘!来人!上箭!他们人数并不多,杀光他们!”
“杀啊!”十数支利箭飞向车厢,周围的士兵奋力打落,但是还是有落网之鱼钉到了车厢之中。
听到外面喊杀声一片,顾尚儒吓得面色如土,急切道:“有人偷袭,这可如何是好?”
花询也坐了起来,听见外面王将军的指挥若定和士兵们反手射杀了好几个贼人,虽然也恐慌,但比顾尚儒好一些:“尚儒哥哥不要担心,王将军乃是勇武之人,我方才看到外面林子地形很是狭小,右侧还是整齐的石壁,他们自左侧攻来,怕施展不开。若非军中之人箭矢会相对少一些,这里近长安,若是军士想要杀我,必然会被人察觉,所以他们应当是有人豢养的家兵。家兵占着地形我们会吃点亏,但是他们的箭矢很快就会消耗殆尽,若是他们冲出来与王将军搏杀,我们有五成生还的机会,若他们不肯出来,我们必然可以走脱!”
“表妹如何得知这是家兵?”听花询的分析,顾尚儒安静了下来,不那么紧张了,时不时箭矢射在车厢木板上的咄咄声,还是让他眼皮一直跳。
“这是顾家的马车,顾家乃是龙骧将军府,军队之人若轻举妄动,外祖岂能不知?不管是哪支军队的兵将,出营都需要奉手令,要调拨箭矢也需要手令。要是郡兵,这里临近长安,我想宁王府不会不知道我已经临近长安,郡兵若偷袭我们,早就被仲辞得知消息了。所以这是私兵无疑!”
顾尚儒沉默了,外面喊杀声渐渐小了,过了好一会儿完全消失,铃兰才开口道:“主子料想得不错,外面厮杀已经结束了。”
再过一会儿,王将军催促道:“赶紧出林,我怕贼子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快走!”马车飞快地驶出林子,连尸体都来不及处理。
“这尸体很快就会腐烂,若不好好处理是会发生瘟疫的。”花询感叹道,“只是我们若不赶紧离开,想走就走不了了。”
顾尚儒显然是被吓到了,没有心思和花询谈论这些。不过他心里对花询又是佩服又想心疼,寻常女子要是遇到这种场面早就吓死了,花询还能够冷静自持地分析成败和凶手身份,他一个七尺男儿也是自愧不如。
马车很快驶入了林子,站在山顶上的中年男子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对身边的黑衣人道:“主子并没有下令要我们杀掉花询,既然花询逃脱了,算她命大。”
“主子那边要如何交代?要不然属下派人去追?”
“不必了,她是到不了长安城的。”中年男子冷冷一笑,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这龙虎之地,她一个弱女子要真能翻了天,那只能说他们是废物。花府的人多少年没有踏足过长安城了,就让她看一眼城墙罢。”
“大人英明!”
将士们鞭策着快马把马车送出了林子,王将军才松了一口气,打马回头去问马车里的人:“公子,你们没事罢?可有人受伤?”
顾尚儒知道现在安全脱险了,呼出了一口气,喜出望外道:“无事!”撩开车帘一看,没想到驾车的已经换了一个兵卒,早前驾车的车夫不见了。
“刚才车夫被射杀了,恕末将自作主张,命他给公子驾车。”拉着缰绳,王将军对顾尚儒解释道。
新的车夫对顾尚儒行了一个礼,顾尚儒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我们赶紧进城,否则的话还会遇到危险就糟糕了。尔等一定要护好车架。”
“是!”王将军领命,对车队道,“启程!加快速度前进!”
顾尚儒回了马车里,车队重新动了起来。走出了林中还要穿过一片草地,然后才能靠近村庄,穿过村庄才能到城中。车队井然有序,身上来不及擦去血渍,使得沉默的护卫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偶然有几个百姓路过看到了,也不敢靠近,远远走开。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这年代士兵多患有夜盲,一到晚上就看不见,好在顾尚儒急着赶路,而大家又经历过厮杀,为了安全起见都脚步加快,终于在看不见之前进了村庄。村子东边挂着灯笼,还有两个士兵抱着□□靠在门框上嘻笑聊天,远远看见花询一行人过来,知道这肯定是要去长安的,能做得起马车还有甲胄兵士护卫,不敢怠慢,赶紧跑过去问话:“敢问将军你们是哪来的,要往哪里去?”
王将军毕竟养尊处优过,并没有夜盲,看着这两个兵丁疑惑道:“以前北邙城外没有叫士兵巡村的,你们看起来也不像是村里的护卫,怎么回事?”他处事老到,说话有一股子沙场老将的味道,这么一问,那两个士兵便相视一眼,不知要怎么答话。
车帘被撩开,花询自里面出来,看见两个兵丁,想了想,不禁脸色一变,赶紧躲了回去。
两个人看见花询出来,眼神就变了,王将军眼力不错,抽出剑指着其中一人道:“说!你们是什么人?”身后刚经历过血战的将士忙把花询的车马围起来,怕被人偷袭。
“我等是奉世子的命令,迎接淮安县主进城的!”那个被剑指着的人,喉头滑动了一下,十分紧张地道。
躲进车厢里面的花询脸色很是难堪,咬牙道:“恐怕今晚我们是不能安生了。”
外面说话顾尚儒也听见了,正疑惑花询何出此言,花询看着他,叹息道:“若真是要迎我们进长安,大可在城门迎接,到了这北邙的村落来迎接我们,恐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话音刚落,车帘就被掀开,外面灯火通明,王将军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不好,他们拿着宁王府的令牌说是要接表小姐去长安,周围有两百弓箭手,我们只有二十人,恐怕难以抵挡……”
“请淮安县主下车!”
55.大动肝火
下了车,果然见到周围被数百支火把包围住了,铃兰跟在花询身后,紧张地护着花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花询伸手拦住她,走出一步,铃兰低声喊道:“主子!”
花询没有回应,只是走到那个领头的士兵面前:“你是何人?既是世子命你前来,有何凭证?”
士兵没有说话,让开路,后面走出了一个青衣文士,面带恭敬地对花询行了一礼,笑道:“下臣易至,见过淮安县主。”躬身大礼,他的脸庞在灯火下显得俊朗而温和。这个人,倒是好生眼熟。
“我道是谁,原来是临安先生。”花询微微一笑,颔首道,“不想在花城一见,今日在北邙还能再见到先生。”
易至道:“我主请淮安县主过府,特地嘱咐下臣要在此处恭候县主大驾。”
花询扫了周边一眼,了然易至是把功过都推给了楚衔,莞尔一笑道:“方才遇见刺客,马车夫不幸殉职,询与尚儒表兄正愁无人带路,还是伯存世子想得周到,有易先生这经验老到的车夫,询与表兄必然可以安然无恙到达长安。”
被说是赶路的车夫,易至也不生气,反而恭敬道:“能为县主牵马坠蹬是下臣的荣幸。县主请上车!”作势请花询回去。
花询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和顾尚儒与铃兰回到马车上去了。回到车上,顾尚儒对她道:“这人好深城府,我们要多加小心。”
“他不会伤害我们的。”花询叹道,“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世子派易临安来接我们仲辞一定不知道有这件事。这个易临安原本去花府宣过旨意,世子派他来是要告诉我们他不会伤害我们,让我们不必惊慌。可是世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仲辞与世子……”多加猜测没有结果,想到这里花询摇摇头,截掉了话头,“等会儿不知道他会带我们去哪里,我们既来之则安之。有这群人保护,终于可以安心了。”
“难道之前那群刺客也是宁王府派遣出来的?”顾尚儒还在挂怀遇刺的事情。
花询还没回答,马车就动了起来,外边的人说话声少了,王将军带人包围护送着马车,而宁王府的人包围着王将军等人,庞大的队伍向城中开去。[.超多好看小说]易至骑着马走在马车前边,时不时回头去看一眼花询等人的动静,目光对上警惕的王将军,和善一笑不再回首张望了。
旁边一人是刚才被王将军指着的士兵,好奇地问易至:“世子既然嘱咐我等不要把花询等人带到长安里,我们又要将这几位往哪里安置?”
“不能去长安,那就带到京畿郊外的别业,反正宁王殿下病重,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易至丝毫不忧心去向,竟然打起了宁王在京畿郊外的房子。
“可没有宁王的命令,我们擅自把淮安县主与顾公子带到别业,恐事后被追究。”
“不必担心,就说是世子的命令,届时追究下来,世子不会不承认的。”易至笑道,“花大家让世子把淮安县主妥善安置的意思就是找个好地方软禁,我们可是按着她的意思来的。兄弟们加快一些,赶到别业好休息!”
清凉的秋风吹过花渡散落肩头的青丝,花渡仰头看着忽明忽暗的星辰,这里星宿每日都有变化,一朵乌云飘过,挡住了月光,世间光明暗了不少。花渡的脸色也跟着一暗,耳边听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藏在不远处,她眸光闪烁了片刻,没有出声。
另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虎虎生威步履生风,应当是军旅之人。花渡转过头去看,宁王世子楚衔领着人往这边过来,发现花渡在看他,加快了脚步,在她面前站定道:“解语先生,您要我把淮安县主拦着长安城外,衔已经完成您的命令了。”
楚衔对花渡的态度恭敬了不少,看来是对花渡可以预见未来的能力有所想法。
“有劳世子了。”花渡微微点头,温声道,“答应给世子的丹药已经让人送到世子房里了,请记得子时用药。”
“多谢解语先生。”楚衔面色一喜,迫不及待地要离开,“那……衔这就去了。”
“嗯。”花渡应了。看着楚衔飞快地往自己的房间去,她嘴角淡淡的笑消失得一干二净。
角落里一身红衣窜了出来,阴沉着脸走黑暗中走下台阶,冷声道:“花解语,你唆使楚仲辞拒绝问棠倒还罢了,算你是有苦衷,可是你竟以丹药诱惑,叫楚伯存去抓问棠,你到底是真为问棠好还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强行干涉她的生活!”花岸的脸色难看之极。
看着花岸,花渡淡淡道:“这个计策是你给我出的。”
“你!我说是开玩笑了没让你亲自执行啊!”花岸气愤地别过头,怒火中烧道,“你要知道,问棠要是有一天知道这一切的主使是你,为了那劳什子的劫难一而再再而三阻扰她,还要软禁她,她对你怎么失望!”
“我只要她活着。”花渡沉声道,“死劫在前,长安不日就会陷入动荡,我绝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哪怕她知道这些事情。”她眼睛氤氲着雾气,在黑暗中却隐隐发亮,那是一种对所执着的东西的坚定,“我只要她活着,我已经见她在我面前死过一次,我不会允许有第二次的!”
“就算是这样你也该告诉她实情,而不是让她连选择都没有,如果她要是知道你为她强行违背天规,毁命现身,她是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花岸猛然望着花渡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你的成全,你的付出,你的痛苦,她不知道,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她心里一定对你很失望……你好残忍好自私啊花解语!”
花渡嘴角扬起笑,木然道:“如果受到诅咒的是楚仲辞,你一定做得比我还要过分。”
“不可能!”花岸决然道,“楚仲辞跟我没什么关系,要是受到天罚的是楚仲辞,我会把事情告诉她,她求生求死都是她的自由,我不会轻易干涉的!”
花渡没有说话,但嘴角的笑似乎带着点讽刺。
“你说长安动荡,可是现在一切都很平静,怎么会动荡?就算是皇权更迭,天子尚且正值壮年,东宫与宁王府的争斗天子怎么可能坐视不管?而且宁王病中,太子没有轻举妄动,并不如你所忧心的那样。”花岸说了一大堆,看花渡还是无动于衷,只好悻悻道,“楚仲辞是不知道这件事,要是知道了……”
“明日你同我出城去见问棠罢。”花渡突然松口,对她道。
“嗯?”花岸对花渡的开窍有点吃惊,更对她出口邀请她一起出城受宠若惊,“你……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觉得自己做错了罢?哎呀,你都知道明镜里问棠的未来了,到时候明镜要是真说中了,那我表妹不就和楚仲辞一起死无葬身之地了?”
花渡很想堵住花岸聒噪的嘴,她转身走向回去的路上,淡淡道:“不愿去不勉强。”
“诶!我没说我不去啊!喂!你说要带上我的!可别忘了!别反悔!”花岸冲她背影喊着,可惜她没有回头。
花岸闷闷不乐地踹了一脚石头,怨念道:“这都什么人啊,都不认真听人讲话,是聋子吗?”
石头飞向黑暗的廊道里,楚衍正跟着提着宫灯的侍女往院子走,心里藏着事情,不期一个暗器飞来,她想格挡却措手不及,打在了她的额头上:“啊――”她吓了一跳,掩住脸怒道,“什么东西?”
侍女回过头来看,护着楚衍慌里慌张道:“有刺客!保护郡主!”
楚衍放下手拉开侍女,看下脚下刚才袭击她的东西,并非什么暗器,而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楚衍压住了怒火,环视四周,喝道:“还不快滚出来?用石头砸人算什么本事?”
花岸扭着细腰,一步一腰,步步生莲妖媚得跟青楼里的风尘女子没什么两眼,自以为风情万种地扶着栏杆冲楚衍道:“哟,我当砸到谁了,原来是我们家小郡主。来来来,姐姐看看砸疼了没有。”轻巧一跃,翻过栏杆凑近楚衍的脸,看仔细了,红了一小块,似乎真受伤了。
花岸没想诚心伤到楚衍的,这只是个意外,所以她一点也不愧疚地凑近楚衍的额头,轻轻吹了一口气,软声道:“来,姐姐给你吹吹就不疼了。哎呦你看这小可怜,这细嫩的皮肤都被砸红了。”无视了楚衍咬牙切齿近乎狰狞的脸,花岸从怀里掏出了一罐白色的药,不温不火地倒出一点药,要往楚衍红肿的额头上抹,楚衍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躲了过去。
“我说你能不能别动,我这好心给你上药呢!”花岸按着她的肩膀,对唯唯诺诺的侍女道,“把灯抬一抬啊!”
侍女赶紧抬高灯笼,楚衍深吸了一口气,打掉了花岸的说,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道:“不必你好心了,你打的伤你来医,你是故意的罢?”
“诶我说楚小胖,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说话的?”花岸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道,“我又不是故意打中你的,谁叫你突然出现在这里!”
“遇见你就没什么好事,”楚衍冷着脸道,“都是花府的人,你就不能学学问棠的端庄知礼吗?这是王府,不是你寻常人家!还好你打中的是我,你要是打中了我兄长,打中我父王,甚至是打中了前来作客的大人们,你怎么负得起这个责任!”
56.必然宿命
花岸深吸一口气,被楚衍的话气个半死,当即指着楚衍的鼻子道:“好啊,我可听出来了,你说我野蛮无礼是罢?楚仲辞我告诉你,今天这件事我还真不是故意的,可现在我要是知道你会过来,我踢的就不是石头,而是刀刃了!我是不如我问棠表妹,可你楚仲辞又是什么好东西?论本事你不如花解语,论权势你不如楚伯存,论决断你还不如花问棠,就是你最想要的自由,你也不如我!你看看你,堂堂的郡主大人,竟然连自己的人生都要被权势交易!你好意思说我吗?我宁愿当一个粗俗无礼却可以自作主张的人,也不要当你这样明明心里很想反抗却一直当狗的伪君子!”
“好,”楚衍本就窝着一肚子火,现在被花岸这张毒嘴喷得火上加油,怒发冲冠地喘着气道,“花乌鸦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不是觉得你自由吗?我告诉你,你所拥有的自由,从今天开始就结束了!你等着成为我兄长的世子夫人罢!”
“你说什么?”花岸愣住,追问道。(.无弹窗广告)
楚衍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提灯侍女行了一个礼,偷偷对花岸说了一句:“世子向宁王提出要娶小姐为夫人,今儿个郡主听见了与世子不知缘何便吵了起来,正怒在头上还没消气,就撞见小姐了,请小姐勿怪。”说罢不等花岸说什么,赶紧跟上楚衍。
望着俩人离开的背影,花岸一脸茫然地呆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楚衍干嘛这么大火气,她懵然道:“楚衔要娶我?那我嫁给楚衔,楚仲辞不就要叫我嫂嫂?”还是有些糊涂,花岸不明所以得跟着楚衍一起回去。
花询被安顿在了京畿郊外的王府别业里,这里要比花府小一些,因为是宁王府置办的,风格与花府的雅致大不相同,各处金碧辉煌,一进来就金砖玉瓦,极尽奢华。花询不惊讶这里的华丽,顾尚儒生活在简朴之家,对这种地方很少见,但他并非好奇之人,只是看了几眼,便关心起了花询:“侍女们把房间整理好了,你身体不舒服,舟车劳顿这么些天,该好好休息休息。我让易先生去请医匠过来给你把把脉。”
花询拦住了要去找易至的顾尚儒,看了一眼在铺床的铃兰,笑着道:“尚儒哥哥这些天担心问棠的安危,一直守着问棠也很辛苦,还是请尚儒哥哥去休息,这么晚了,不妨等天亮之后再去延请医匠。[]”
顾尚儒确实累得很,他还想坚持,易至却带着医匠在门口求见。
“进来罢,易先生。”花询道。
俩人进了门,躬身行礼。易至道:“下臣看县主的气色不怎么好,怕是这些日子赶路劳累,便想着带医匠过来给县主把把脉,开些方子。”
“易先生想得周到。”花询没说什么,落座请医匠过来把脉,对易至道,“先生既然来了,便请坐罢。”
“谢县主赐座。”
等顾尚儒也入座了,花询才道:“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入王府?这里好像不是长安。”
“宁王殿下病倒了,世子的意思是等殿下好些了,再请郡主入城。”易至含着笑,丝毫不介意顾尚儒满脸不信,“县主不妨在此处住上一些时日,恢复精神。如有什么需要就跟下臣讲,世子说了,但凡县主所求,无有不允。”
“多谢世子美意。询想着这里风景优美,地势易守难攻,背靠青山面朝大河,是一处灵地,在这里修养一阵子也未尝不可。我没别的事情,只想易先生给郡主带一句话,说我在这里一切安好便可。”
易至眨了一下眼睛,真诚道:“必不负所托。”等医匠看好了,他起身道,“那请县主早些休息,臣等告退。”
“哦,对了,忘了告诉县主,为了保护县主的安危,不使刺客来袭,此处会加派大量守卫。”走到门口,易至回头对花询道,说完就直接退了出去。
花询沉下脸,对铃兰使了一个眼色。铃兰会意,去到殿门外左右看了一下,感觉四处都有人把守,把殿门一关,回头对花询低声道:“门外十步远有俩人守着,还有一队长枪军士在不远处巡逻,恐怕整个别业都被宁王府的军队包围了。”
“这是要软禁我们?”顾尚儒霍然站起身,怒道,“岂有此理!”
“尚儒哥哥稍安勿躁,如今我们是宁王府的客人,又是前来参加仲辞婚礼的宾客,这宁王府料想是不会对我们如何的。再说,这里真要发生什么事情,天子那边与我父侯面子都过不去,你安心休息,我想不管是宁王还是世子,对我们都不会有敌意的。之前刺杀我们的那波人目的也是为了我们不去长安,这长安怕是有什么惊天大事要发生,我们且静观其变几日。”看顾尚儒欲言又止的神情,花询知道他是不甘心受困,于是笑了笑道,“尚儒哥哥真要是觉得我们在这里不好的话,一定会有人来接我们出去的。泽兰和佩兰都是我的心腹,我要她们返回花府去看看父侯的情况,白青留在顾府,若我们十天之内没有消息,她们就会把我们失踪的事情告诉父侯与外祖。他们不这么兴师动众来抓我们还好,可是他们又举火把又是当着村民的面拦车,我们要是出事,宁王府可走脱不了干系。”
“表妹真是聪慧,愚兄不如。”顾尚儒心情放松了不少,不过倒不是因为花询分析之后他认为宁王府的人可靠,而是因为他在期待花府和顾府一定会派出人来找宁王府要人。花君侯那么爱面子,顾崇那么爱护后辈,不会不来的。
“天色这么晚了,尚儒哥哥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花询感觉十分疲倦,一路上的奔波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心智折磨,反复要推想这些事故,还要分辨是敌是友,更要揣测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尚儒识趣地告辞,等他走后,花询才揉了揉额角,在铃兰伺候下洗漱入寝。
一夜无梦,花询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朝食,但迷迷糊糊间只感觉很沉重,身子十分乏累,连睁开眼都做不到。房间里很安静,铃兰以为她还没醒来,不敢打搅她,想说她赶路这么长时间就没好好休息过,不如让她睡个舒服。花询感觉喉咙疼痛,额角像针扎一样疼。她努力张开眼睛,才打开一条细缝,只看见自己的床边无声无息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身上淡淡的海棠香萦绕在她的鼻尖,她感觉这个女人很熟悉,所以她想喊她,可是一时间想不起到底是谁,浑身难受,脸烫得像被火烧过似的。
花渡站在花询榻边,专注着花询纠结的眉心,她感觉花询好像病了,伸出手想要去碰碰她,停在半空中,黯然收回手来。转头叫坐在近处翘着腿磕着瓜子把瓜子皮吐得乱飞的花岸过来:“你来看看,她是不是病了。”
花岸翻了个白眼,不动:“你不是神仙嘛,你干嘛不自己看?”
“无涯――”花渡脸色一冷。
“好好好,来,我看看。”花岸把瓜子装回自己的香囊中,拍了拍手,慢悠悠地走到榻边,用手背试了试花询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赶紧收回手,呲牙咧嘴地说,“问棠表妹这是要烧傻了啊!怎么病得这么严重!”
花渡抿着嘴,脸上神色又担心又心疼,转身要往外走。
花岸拦住她:“诶诶诶,你去哪?我可告诉你,你这一出去你身份就暴露了啊。你别以为你可以拿着那把破伞招摇,给我在这里呆着,我去喊医匠过来!”按着花渡让她坐在花询身边,自己没好气地再次翻了个白眼,吹了一口气道,“你们俩还真不让人省心。”
一摇一摆大大方方出了门,花岸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被人当刺客抓起来。花渡坐在花询身边,看着眉眼写满痛苦的花询在睡梦里挣扎,自己现在对她的病情无能为力,心急如焚却只能坐着干等,五内俱焚一般难受。她从袖子里取出锦帕,给花询擦了擦鬓角的汗水,动作轻柔得怕吓醒了花询。
花询在睡梦中好像感觉到了花渡,呼吸加重,模模糊糊含着什么话,花渡听不清楚,只能俯身凑近花询的唇边。吃力地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花询在喊她的名字。花询在睡梦里一直喊着:“……解语……为何……”
花渡知道她的行为会给花询带来很大的伤害。花询生活在花府里一直很平静,自从她母亲过世之后,花询的一切都变了,而发誓要守护好花询的她,在花询最需要一个信任的人的时候竟然抽身而退……她一定很痛苦罢?花渡怜惜轻声叹息。
“问棠,如果你不这么执着就好了。”花渡微微一笑,笑容里说不出的苦涩,“这样我就不必担心你会遇见死劫……可是,你终究是来长安了啊。”
不管怎么阻止,你还是要来长安,你还是要遇见死劫……所以如果注定你要遇上死劫,我所能做的,便是为你拖延你的寿命。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不能够看着你再一次死在我面前,你大概不能体会到,明知道你要死,我却什么都改变不了的痛苦。
终究是……无能为力。
57.有所怀疑
花询的五脏烧得难受,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去看,她听见耳边人在跟她说话,可是她不知道那人在说什么,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铃兰。[]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反反复复就记得一件事,一定是自己舟车劳顿没有好好休息才会病倒。她暗想自己不能病倒,否则大仇未报,长安出事,她不能看着楚衍陷入危险。
花渡看着她小巧的鼻子和如玉般的脸庞,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棵朴实无华的草,犹豫半天没敢给花询用药。这草命为“还魂草”,又名“生死草”,非凡间俗物,乃是蓬莱仙山上长的草,之所以叫生死草,是因为死人若吃了,可以还魂,生人吃了若是承受不住药性,会受五脏俱焚之苦。一生一死得看天意,还魂草在她手上只剩一颗,她倒不是心疼宝物珍贵,而且担心花询吃了肉体凡胎熬不过去,反而不美。
等了一会儿,花渡摘了一小片叶子,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打开她的唇,把叶子喂了进去,让她含着。花询的眉心皱得更紧,花渡看着捏了一把汗,实在是担心。好在过了一会儿,还魂草的药效开始起作用了,花询脸色有所缓和。花渡把还魂草收进袖笼里,温柔地给花询掖好被子,将她散乱的发拨到一边,沉默地看着花询。
外边有人来了,花渡听见花岸吵吵嚷嚷的声音,微微蹙了一下眉。她站起身,门被推开,花岸扯着一个老人家进来,那老头背着药箱跟着花岸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还被花岸扯着领口,到的时候几乎快翻着眼白晕过去了。身后跟着顾尚儒和铃兰,铃兰拦着顾尚儒和那群军士不让进来,花岸叉着腰指着老头颐指气使地道:“快去给淮安县主看看!要是有什么闪失,本姑娘就要了你这条小命!不,是老命!快去!”拎着医匠的领子给丢到花询榻前。
花渡凝眉看着花岸,摇摇头。她伸手扶起喘得快没气的医匠,安抚道:“无涯鲁莽,先生莫怪。请先生为淮安县主把脉开药。”
医匠喘匀了气,给花渡行了个礼,不敢有所耽搁就去给花询看病。
花渡对花岸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跟着自己出去。花岸撇了撇嘴,知道花渡又要教训她,耸了耸肩,跟了出去。门口顾尚儒看见花渡和刚才抓着医匠过来的花岸,脸色不怎么好看道:“敢问你们是如何出现在此处的,抓着医匠作什么?还有我表妹怎么了?”
看见顾尚儒,花岸脸色一沉,抱着手臂冷冷讥笑道:“我说顾尚儒,我还没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你们家老头子就教出你这么个不懂礼数的玩意儿?这可是女儿家的闺房!你说闯就闯啊?还有,你就不会叫一声阿姐吗?”
“放肆!”顾尚儒很少见会对女孩子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他好像不怎么待见花岸,“你住口!你父亲早被逐出顾府,你已经姓花不姓顾,你有何面目让我喊你一声阿姐?”
“诶?”花岸站直了身子,眼神危险道,“顾尚儒,就算我姓花不姓顾,那也是你阿姐!你以为我稀罕你们顾府吗?若不是因为你父亲向祖父告密,我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吗?我今日不想跟你吵,你现在给我滚远点,别惹本姑娘生气!否则的话……”
“你们的恩怨自己去解决,不要在此处吵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花渡冷冷地打断俩人的争执,她目光落在顾尚儒的脸上,嘴角勾起笑意,“可否请公子移步一叙?”
顾尚儒不知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是危险,但是又说不出来的友善。正好这里医匠需要安静,花询还在被诊治不能打搅,顾尚儒对花渡点了个头,让开路道:“姑娘先请。”
花渡没有客气,取来搁置在门口的竹伞,撑起来先走一步。花岸冲顾尚儒瞪了一眼,跟着花渡一起走了,顾尚儒对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铃兰道:“表妹这里需要有人照顾,烦劳铃兰姑娘好好照顾表妹了,若有什么事情,来后面凤凰台寻我们。”
“是。”铃兰行了一个礼,对顾尚儒道,“公子,那白衣女子姓花名渡字解语,乃是主子的至交好友,之前在花府作客,后不知道因为什么离开了花府。早前主子一直想寻回她,没想到她今日在这里出现,可惜主子病倒了。还请公子告知花大家,主子很希望和她见一见。”
顾尚儒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等顾尚儒走了,铃兰才忧心忡忡道:“但愿这系铃人真的能够解了这铃罢。”
凤凰台乃王府别业后的一大高台,台高一丈,汉白玉铺砖,雕龙画凤。两排台阶中间是方形的巨龙石雕图,巨龙张牙舞爪,发须虚张,眼睛威严有神。沿着台阶走上去,四角各有水莲花草浮雕,在巨石角落里充当纹路。有大陈龙旗与宁王府黑色蟒旗竖立周围,往前数步走到台沿,可见四周有碧水深池,远处另有一道活水注入,清水反映着阳光,竹林矮树布于东南角落。花渡举着竹伞站在台沿垂眸往下望去,看见水潭之中有异兽蛰伏,对高台虎视眈眈,不由皱眉。
花岸站在高台中央,看着脚下奇怪的纹路延伸纵横,勾结成有律的图案,暗暗吃惊,啧啧称奇道:“没想到这宁王殿下还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极目远眺,望着楼台之外的层峦叠翠,嗤笑道,“这个地方刚在半空看的时候,隐隐有紫气,龙形之局。龙首为这金碧辉煌的府邸,龙身乃沿山路途,龙尾至山下的村落。现在站在这凤凰台看,高台引东起,东者极贵,而这处活水如同是画龙点睛的一笔,使得山脉灵气灌入府邸。再然后以四个塔楼镇守封住龙气,使得龙气困锁府邸之中。若说这宁王府得这此处好脉,天子不闻不问,还当真是荣宠之极。”
风轻轻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在这秋日里,竹叶竟然能够长青,想必和这山间之气有关。有山鸟惊起飞过天空,惊鸿身影落在花渡清明的眸底,花渡抿唇一笑,认同了花岸的话:“都说宁王府自有天子之气,恐怕真是如此。”
顾尚儒撩着衣袍走上来,听见她们在说宁王府的格局,大惊失色,走了过去对花渡拱手道:“大家慎言,此处毕竟是宁王府别业,百步开外自有兵丁巡视,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只恐对大家不利。”
“真是一个无用书生。”花岸摇了摇头,讥嘲道,“你要是怕的话你去把那些人杀了,防止泄密不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岂能滥杀无辜?”顾尚儒不满道。
花渡觑着花岸和顾尚儒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岔开话题道:“公子想必便是顾家长房的公子罢?”太阳有些刺目,她举着伞的手紧了紧。
“不才正是顾尚儒。大家唤尚儒名字便可。”顾尚儒对花渡态度并没有因为花岸而有所偏见。
“好。我有一事且问尚儒公子。”花渡冷玉般的脸缓了眉心。
“哦,但说无妨。”
花渡看了一眼花岸,低头笑了笑:“公子与无涯的恩怨渡还算知道一些,所以此事不为无涯问,但为问棠耳。问棠在你府上住了好些时日,你祖父与她之间的矛盾渡可猜想一二,只是不知问棠可寝食安好?”
没想到花渡所问不是因为花岸和他的恩怨,而是只是单纯想知道花询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虽然觉得很奇怪,可是顾尚儒还是毫无保留地回答她:“自尚儒见到表妹伊始,表妹便少有欢颜。”他走到台沿前,负手叹息道,“表妹心思深沉,有七窍玲珑之心,日日忧思母仇,实在是寝食难安。为了劝说祖父,甚至不惜直言犯上,冒着被祖父责罚的危险也要请祖父出山。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再大的不适也咬牙忍受,只盼望着可以早些到长安见郡主。然而郡主还没见到,昨日到北邙之时遇刺,想必也受了很大的惊吓。到了这王府别业里,大概是因为连日休息不好,吃得少,舟车劳顿才会病倒了。”
花渡听得揪心,可她不知如何说话,只咬着唇,胸脯起伏不定,捏着伞柄的手指指尖微微发白。她半晌压抑住自己的心情,勉强一笑道:“是这样么?她这般苦,你们又何必涉足长安?这里不是花府不是顾府,哪里能够保得平静。”
顾尚儒好奇地回头看花渡凄凉的神色,隐隐觉得自己被感染了可怜,他走到花渡身边道:“听闻花大家乃是我表妹亲信,为何当日在花府不告而别,惹我表妹伤心难过?那日在街市之上,表妹神色恍惚拼命寻找‘故人’,我还道表妹是玩笑话,今日看来,是花大家途径河东了。”
“是我。”花渡苦笑道,“可惜事情未定我不能与她相见。公子请好好照顾她,等这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我必然亲自道谢。”
顾尚儒越发觉得奇怪,他沉吟道:“花大家为何嘱托?尚儒照顾表妹天经地义……听花大家言,与表妹关系非同一般,那又为何当日――”
“哎呀,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什么啊。”花岸打断俩人托付来疑问去,不满地道,“顾尚儒,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花解语和表妹是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她瞪了一眼顾尚儒,让他不要再追究这些关系。
花渡瞥了一眼花岸,沉默了。
58.口不对心
“是尚儒失礼了。(.)”顾尚儒躬身行了一礼,“给花大家赔罪!”
“尚儒公子只是关心问棠罢了。”花渡摆了摆手,对花岸道,“关切之问并非不可。无涯,你该与尚儒公子把话说开了,这里毕竟是王府别业,你们的事情不解决,被有心人寻了机会,少不得做些文章。想来问棠当要醒了,我去看看她……”
才走到台阶处,就看见高台底下,花询被铃兰搀扶着,一脸晕红,双目炯炯地仰着脸看向花渡。她披着一身白色狐裘,小巧的脸在一堆毛茸茸的披巾里,竟然不输雪色三分白。只是那病态的红润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眼睛清亮得好像能够容纳进世间所有,鼻翼微翕,长长的狐裘把她包裹起来,瘦小而锐利。被她的眼睛注视着,花渡抿紧了唇,竟然说不出有一点紧张。她眼底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晶莹闪烁,但有点远,花渡看不太清楚。花渡举着伞站在原地,冷着脸面无表情,仿佛要把自己站成雕像。
花询咳嗽了一声,铃兰搀着她的手,扶着她一步步往上走。
近前,离花渡两步之遥,花询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和她擦肩而过,迎向顾尚儒。花渡的眸光暗了下来,竹骨伞不禁晃了晃,好像她没拿稳似的。
“尚儒哥哥、无涯表姐。”她点头示意,甜甜一笑,“我正想着铃兰说有客人到,没想到是无涯表姐来了。表姐可安好?”她直接无视了花渡的存在。
“这里风大,你正在病中,怎么随意出来吹风呢?”顾尚儒比较关心花询的病情,嗔怨道,“有什么事情回屋里说。”
花岸对顾尚儒的殷勤翻了个白眼,却堆着笑对花询道:“好好好,我说表妹你这一路赶来太辛苦了,都病倒了。我们要是知道你身子这么娇弱,早就派人去顾府让你不要来了。”
花询弯了弯唇角,笑得天真无邪:“哪有那么多早知道?若真有早知道,我若是知道花大家也在长安,怎么会今日才来?必定三日作两日,飞奔赶来相见了。”她一见到花渡满腹想要询问她的心思瞬间清空,她心里头对花渡还是有气的。
“呃――”花岸尴尬地看看花渡,心里暗骂花渡这是活该,转过脸对花询安抚道,“知道表妹到长安,我和解语是连夜出城赶来见你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没想到不巧表妹病重……走走走,回屋里说去,这里风大站着说话容易风寒。”
花询轻松一笑,颔首道:“也好,我们回去罢。”扫了花渡的背影一眼,神色平静地对她道,“解语与我这么久不见,当日不告而别,解语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么?请罢!”说罢自己带着铃兰下了台阶,一眼都没多给花渡。
花渡看着花询缓慢下台阶的样子,咬着牙眸子里溢满了雾气。不能心软……千万不要心软……她的命……
花岸走到花渡身边,拍了拍花渡的肩膀,同情道:“走罢,把话说清楚,她不会怨你的。但是你要想清楚,你要是说出一些违心的话,届时难以补救,我也没有什么法子。你啊,别把她当一个小孩子了,她已经是个有字的大人了。”
“我知道。”花渡回眸,点了点头。
铃兰端着黑漆漆冒着热气的汤药递给花渡,花渡眸光微动,握着的手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回身坐到花询床边,她神情寡淡地舀起一勺汤药,低下头轻轻吹着。雾气飘在她的五官精致的脸上,熏进她的眼底,连带着眼睛也雾气来。
花询目光落在她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的脸上,微微失了神。白瓷小勺盛着黑黄的药汁,散发着令人皱眉的臭味,在碗中更显得粘稠一些。勺子凑到花询唇边,花询猛然惊醒过来,紧紧地拧眉抿唇,看着勺子里的药汁,淡淡道:“我自己来罢。长这么大,还没有要别人伺候自己吃药的习惯。”伸手要去接花渡的药匙。
花渡望着她的眸子,没有说话,只是捏着药匙的手紧了一些。俩人对视,花询微不可察地偏过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把触碰到她食指的手松开,语气客气地道:“解语毕竟身份高贵,这种事情就不劳烦你了。铃兰――”
“我只喂你这一碗汤药,马上就走。”花渡打断她的话,坚持把药喂到花询唇边。
花询脸色一变,转过头,对着花渡冷冷道:“既然这么着急着走,何必要为了一件小事情耽搁下来?解语可是宁王府的贵客,自然要去办重要的事情,询实在不敢耽误,请自便!”瞧见花岸和顾尚儒从门口进来,她又道,“解语要走,还烦请尚儒哥哥替问棠这病中人送一送!”
“要走了?”花岸看向花渡,在她平静的脸上没有发现任何异色。
花渡将药匙连同药汁一起放到碗里,站起身对花询道:“好好休息。”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只是转身对花岸道,“我们该走了。”走到顾尚儒面前,将碗一递,恳切道,“这药虽然猛烈,但能够早日痊愈问棠的病,公子还请劝她喝下。”
“既然是有益的药,尚儒必然会哄表妹喝光它的。大家要走,不如我送送大家罢?”
“喂!”花岸一瞧就知道不对劲,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谁告诉你我们要走了?问棠表妹刚才不是要跟我叙旧吗?怎么现在突然要逐客了?虽说这王府别业比王府是少了一份意境在,但是这灵气这么充足,我们在这留久一点也好多吸收一下天地之精华嘛。”
花询看花渡转身便开始后悔,想喊住她,可是张了张嘴感觉喉咙被堵住似的。听花岸的话,花询眼神亮了亮,隐晦地用余光瞥着花渡的脸色。花渡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们出来仲辞是不知道的,若是仲辞发现我们不辞而别……”
“你不辞而别的事情也没少干过啊!”花询讥笑道。发觉自己嘴快说出了心里话,忙低下头,耳根子都快烧红了。她不安地躁动着,捏着被角咬唇不再说话。
花岸和顾尚儒坐在下面,看着花渡的脸色一沉,顿时感觉花询那句话针对得太明显了。花岸尴尬地咳嗽一声,对守在门口的侍卫喊了一声:“来人!”两个侍卫并肩走了进来,拱手行礼听候差遣。
“你们两个回宁王府禀报世子,就说我们要在这里逗留几天,顺便让他多拿一些强本固元的药材来。”
“是!”
挥了挥手,等侍卫下去,花岸转头对花渡道:“楚伯存不是想让你顺便好好想清楚一些事情嘛,我看这个地方倒是清静,咱们暂时在这里住下,有什么事情……”看向低着头的花询,意味深长地道,“我们也可以就近原则解决嘛。你说是不是啊解语?”
花渡没说话,看了看花岸,摇了摇头道:“你把仲辞一个人留在王府里,你真放得下心。”
花询正关心楚衍发生什么事情呢,听花渡这话里的意思,恐怕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她心里对楚衍紧张起来,可一时间不好去问花渡,俩人这边冷战,花询想了想,既然她们不走了,晚上喊花岸过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我们在长安中的人越少对楚仲辞越有利!你是不知道,这里面吃人不吐骨头,咱们那么大的目标,好几个人,真的像你所说,事情必然会发生,那咱们呆在王府就是给她添乱啊!”花岸分析得头头是道。
“请问……”一旁沉默聆听的顾尚儒疑惑道,“这长安城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为何花大家如此忧心?”
他问的是花渡,花询偷偷竖起了耳朵,眼睛滴溜溜地转。若是她能听见什么情报,这绝对对花询想要了解长安有所帮助。可是能让花渡这么紧张和挂念的,恐怕不会是什么小事情。
“你没事问那么多干嘛?”花岸瞪了他一眼,蛮横地从他手里拿过药,走到花询面前舀了一勺汤药,粗暴地道,“张嘴!”
被花岸这么凶地喊,花询下意识张开嘴,被喂了一口药。这药入口苦得花询整张脸都变色了,含在嘴里恶心作呕。
“给我吞下去!不许吐出来!”花岸怒道,“喝个药哪来那么磨磨唧唧的事情?不喝我就……”转头扫了一眼堂下站着的人,目光落在铃兰身上,哼了一声,“不喝我就把你家铃兰带去给楚伯存当小妾!”
铃兰低下头,看起来似乎很害怕花岸说的话,实际上忍着笑,忍得很辛苦。
花询人在病中,本来没有多少力气,被花岸这么一威胁,除了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表姐真凶,以后肯定嫁不出去。”之外的牢骚话,就只能忍着痛苦把药给喝了。
花渡看花岸有办法治花询,慢慢放下了心,对关心长安局势的顾尚儒道:“长安乃天子脚下是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宁王府中,宁王病倒,郡主婚期在即,若是有什么差错……”言下之意是怕楚衍的婚礼有变化。
“原来如此。”顾尚儒半信半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假话便是花渡不愿说,不愿说便不该问,顾尚儒对这点很清楚。
59.请君夜谈
等花岸喂完了药,花询昏昏沉沉地瞥了花渡一眼,眼睛已经困倦地睁不开了,打了个哈欠,就要睡着。[.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铃兰接手花询,感激地看了一眼花岸,如果没有花岸,花询不一定会这么乖乖就把药给吃下去。
既然花询要睡觉,花渡和花岸等人便退了出去。花岸看也不看顾尚儒,对花渡道:“我刚才观表妹气色不好,印堂有发黑迹象,似乎真有灾祸缠身。”她难得露出正经严肃的神情来,“这下我真觉得你把她安排到这来是对的。这些时日不见,她在顾府应当不怎么顺利,否则不至于如此郁结。”
花渡边走,边听着花岸的话,点了点头:“此言正是。只是我怕她对我还是很防备。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出门半步。”
走在后面的顾尚儒听她们说的话,寻思着莫非自己和花询会被带到这里来是花渡的主意。他想上前询问,碍于花岸在,又觉得私底下听人讲话不太好,把只心头疑惑按捺住,等寻一个恰当的时机再说。
花岸和花渡要留下的消息很快被易至知道了,易至没有多说,吩咐下人收拾出两间屋子给花渡俩人住,并派出人手去向宁王府报备。要说宁王这人野心庞大并非是空穴来风,看这偌大的别业里面,房屋百间,富丽堂皇,甚至有些地方私自用了皇帝才能用的器具,其狼子野心可窥一斑。
不过究竟是不是宁王自己摆设的,还是那个武勇的世子所设计的,花渡倒是无心追究。只是花渡对那个见过几次面的易至却有一些想法。和花岸坐在一起,侍女上了茶之后退了出去,花渡才道:“此人生得好面相,可惜鹰眼狼顾。噬主之相,却有忠诚之心,这还真是一件奇事。”
花岸看着她端起茶吹凉,无谓道:“这所忠之人非其主,噬主难道是要学侯成、魏续之流?他主子名义上是宁王,实际上却是楚伯存。所以这噬主是噬宁王?不管怎么说,只要他敢对咱们楚小胖不利,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咬着牙,一掌拍在桌上。
花渡眼皮子抬了抬,不置可否:“你对仲辞上心,她未必会领情。(.)楚伯存对你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若是听我的话离楚家人远点,说不定你往后境遇不必那般苦……”
“好了!”花岸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你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和楚家人靠那么近,可是你看,你拦着问棠不让她来长安参与这件事,不还是没办法躲过啊?你兜兜转转忙活,别人也不一定领情。楚小胖虽然很伪君子,但是好歹她不会像你这么碎碎念。你当什么花仙?还不如当一个家长里短的妇人好些。”
花渡掠过她的发髻,看向窗纸,眸光闪烁了一下,释然道:“你说得是啊……我都非仙人之躯了,何必还固执拦着你。若是会来的,必然来,我再阻止就是自己执念了。往后我不会再说你了。你有你的想法,我不干涉。”
“咦――这就对了嘛!少操点闲心,说不定你还能早日找到那个玲珑塔,找出恢复你仙躯的办法。”花岸趴在桌上,满脸困惑道,“不过这玲珑塔究竟在哪?传说中玲珑塔内藏九万九千九十九部奇书,有凝炼仙丹的办法,也有医死人救命还魂的药方……”
“你不要担心,只要我不常在日光下暴晒还是无恙的。只是她们这些凡人之躯我不能久近,否则她们的生魂会因此离体。”花渡想到之前发现花询生病了,却没有办法去触碰,忍不住皱眉叹息。
知道花渡心里的想法,花岸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玲珑塔花渡不肯告诉她地方在哪,而且就算她知道在哪,怎么进塔?这仙塔是蓬莱藏着仙书秘籍之所在,听说还有凶兽镇守。就她这个小身板,进去给神兽塞牙缝都不一定过!想到凶恶的神兽,花岸摸了摸自己还没有二两肉的腰,紧张地缩起了肩膀。
“等长安的事情结束了,天下安定,问棠和仲辞的命劫解开了,我便可以安心走了。”花渡看着窗纸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说的话很心不在焉。
“你要真回蓬莱去了,那问棠怎么办?你不管不顾了吗?”
花渡收回目光,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并非不管,只是管不了了。”她忽然嫣然一笑,只是笑容里的苦涩让人觉得悲切,“你看看我,”张开双臂,她道,“我现在没有仙躯,只有仙魂在,强行用了那些禁术才得以返回此处,回蓬莱只能延续我找重塑身躯的法子,若时限一到……”
话未说完,但花岸知道她想说什么。本就是该魂飞魄散,强行用祈禳之术借得天命,但也只是稍微延迟而已,只要一天没办法重塑仙躯,就会有消散的危险。花渡为了花询处心积虑,只是因为花询无心一句不帮她而违背了她一直坚持遵守的天规,当真是一份泼天的情意。只可惜花询未必知道……
一时间房间里沉寂下来,花渡和花岸各怀心思,静坐饮茶。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门口响起敲门声:“启禀花姑娘,县主有请姑娘过去。”
花岸了然花询这是想要知道一些真相。她瞥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花渡,无声笑了笑,冲着外边喊道:“马上就去!”却兀自坐着不动,盯着花渡的脸看个不停,“花解语,你说这声花姑娘,喊的是我这个表姐还是你这个……故交?”
花渡睨了花岸一眼,不喜她这般说话。只说道:“她还在气头上,想见的自然不是我。你去罢。”
“诶――”花岸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可是我不想去啊。本姑娘乏了,懒得动弹。既然她说的是花姑娘,你花解语不也是‘花姑娘’么?反正我是不去。你呢去不去就看你自己啦,我估摸着咱俩都没人去,她一看咱们囚禁了她还不过去见她,这一肚子火啊,不知道往哪里烧,万一气得加重了病情,我是不会心疼的。啧,只是有些仙人啊,可就心疼坏咯!”
花渡张了张口,知道花岸是在耍心眼,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好好休息罢。”自己出了门。
看着门口站着传话的侍卫,花渡一甩长袖,淡淡道:“走罢――”
侍卫本想说请的是花岸,看见花渡的气势,不自觉地把话咽到肚子里去,乖乖在前面带路。
休息了一天,喝了药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花询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关于长安的事情。想着把铃兰打发下去休息了,让门口的侍卫去喊花岸过来,自己靠在床头,抬头看着床顶放空自己,打算理一理等下要问的话,和防止花岸那么老奸巨猾不肯告诉她真实情况。她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突然不知不觉又想到了跟着花岸一起来的花渡。
她其实对花渡是有一点怨言的,但是当这点怨言在见到花渡之后,看见她消瘦的身影,一瞬间就烟消云散。她看着花渡举着竹骨伞站在高台之上,眼底墨色,便知道这些日子花渡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过。也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更或者是对花渡有所了解,花渡宽大的衣袍下纤细的身子令她爬上台阶的步子停滞了一刻。她想问问花渡为什么,也想问问花渡怎么了,可是当真的站在花渡面前时,她却言不由衷,口不对心。
明明很想笑很想拥抱,但是只能微微一笑,得体与她擦肩。明明很想问问花渡好不好,可是开口却成了刺。她不是这样乖张戾气的性子,偏偏遇到温和无害的花渡,就变得奇怪起来,感觉自己带着锋利的刀刃,随时粉碎花渡脸上那悲哀的表情。
她可能猜到了什么。只是,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问。她不敢……
花询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清醒。空荡的房间里,烛火阑珊,幽幽寂静。很快,她便听见了侍卫甲胄哗啦的声音。紧接着侍卫在门口问她:“县主,花姑娘到了。”
“请她进来。”花询坐直了身体,期待地看着花岸进来。
当那一袭白衣踏入门口,渐渐从层层叠叠的纱帘之中走进来,花询愣愣得看着花渡淡淡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大门被侍卫带上……她才猛然惊醒,茫然地看着花渡,沉吟半晌道:“怎么是你?”
“你病好些了么?”花渡面无表情地看着花询,藏在袍袖中的手握紧了些。
“呃?哦,好多了。请坐。”花询舔了一下唇,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和花渡交谈。她不希望被花渡看出破绽,至少现在她还要继续扮演自己生气的角色,否则花渡会以为她很好说话。花询心中暗自打算着。
花渡依言,落座在她的下手。
“解语怎么这么晚还过来?”言外之意是怎么来的是花渡而不是花岸。
花渡抬眸,抿了抿唇,淡然道:“问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不告而别么?”她平静的眸底写满了愧疚和怜惜,甚至花询隐隐能够感觉到一股哀伤。她的脸上虽然没有写半个愁字,但是无声的一声轻叹,落在花询耳边,却重如千斤。
60.怜惜眼泪
烛火跳动了一下,花询那颗忐忑的心却莫名被安抚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原来花渡也在乎我。她如是想着,心情却大为愉快。
“解语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在花府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我在心中一直把解语当作是好友。当日解语离去我不知是因何如此,但是我想,解语如此磊落的人,必然不会是因为别的原因,大抵……这原因是我不该知道的。久别重逢,我当为此庆贺。”她笑着道,“然我如今躺在病榻之上,不能与解语把酒言欢,甚是可惜。”
花询的笑看起来很自然,仿佛真没有什么介意的。她看着花渡,左右不说半句自己想问的,那些想要打听的在花渡面前就问不出口不想问了。她只觉得花渡说的话未必是她想要知道的,她有些怀疑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难不成对花渡当真戒备心那般重了么?
“你若真不生气,最好。”花渡没有笑,目光灼灼地看着花询。
花询想了想,含笑道:“今日病得有些重,人也不大清醒,若是说错了什么话,还请解语不要放在心上。”她恳切地望着花渡道,“和解语许多日子不见了,没想到解语与我倒有些生分。”
“我曾说过,问棠对我甚为重要。只是你执念太深,非我同你生分。”花渡脸色不变,但是目光却柔和起来,“问棠在顾府受了委屈了么?我听尚儒公子说,你去顾府先是差点被拒而不见,后来你用计赚开了府门。可顾龙骧对你却要求严苛……”
“外祖对我严苛是自然……”她语声半歇,话犹未尽,想辩解花渡对她态度更让她伤心,但不想说出口,怕会起矛盾,只说道,“那都是过去了,现在在此处,离长安不远了,很快就能到长安城。对了,解语自长安来,当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情,白日我不便问,此时无左右旁人,解语方便告诉吗?”
花渡眸光微漾,点了一下头,缓缓道:“可。我来长安有半旬,在宁王府住了十多日。仲辞每日下午必奉诏进宫觐见天子,归来之后面色阴沉。宁王病了,虽然说是小疾,但看起来也并不简单。至于太子……”顿了顿,“无事。”
“太子无事?”花询挑眉,前半段花询听着并不觉得花渡说了谎,可是这太子的事情,恐怕不是花渡说的无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若是不出所料,太子一定会有所动作。她低头思索了会儿,后抬起头,面上带着完全信任花渡的表情,笑道,“太子的事情暂时急不得。既然世子把我们安置在此处,我又病倒了,自然要安心休养一段时日。”
“不论你要做什么,你都得先养好身子才可以。”花渡叹道。
花询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解语就不解释一下,为何要让仲辞骗我?”
她话音一落,脸色一沉,冷冷地盯着花渡,讥笑道:“若非今日你与表姐来探望我,我必然猜不到是你让仲辞这么做的。表姐的性子我多少是知道的,仲辞与她虽为冤家,但是仲辞与我也是手足情深。表姐同你而来,言语间谈吐都明示着你们从宁王府而来见过了仲辞。表姐如此侠义肝胆的人自然是不会劝阻仲辞欺瞒我的,白蔹没有回来,说明仲辞对我还是信任的,希望我可以来长安与她相见。在宁王府中,宁王病了,世子与我不相熟,只剩下花大家能够说服安河郡主不顾姐妹多年知交。你说是也不是?”
被花询猜到,花渡并不觉得惊讶。可是这一切拆穿得那么直接,花询的问话那么尖锐,眼底也带着冷漠,花渡不禁蹙眉。无法否认,只能默认。
花询点了点头,苦笑道:“我知是你。我原本只是猜测而已,你大可以说是仲辞因为宫中有变的原因,不希望我来涉险。解语,你真的不明白吗?我千里迢迢从花城来到长安,我为的只是尽孝,为人女,替母报仇。”
“我明白。”花渡点了点头,心疼道,“我都明白。”
我明白你,可是你不明白我。
花询疲倦地合上双眼,放松心情,无力道:“我知道你会明白。也许你真的是为了我好……我从花府出来就一直在想,母亲已经离开了,我连父亲也放弃了。到了顾府我的外祖不肯信我用我,若我当初我答应你,不报仇了,安安静静在府中绣花念经,之后再听从父亲的命令,嫁给王侯公子,人生便不会这么痛苦了。”
“解语,你走的时候你有犹豫过吗?”她含着泪水望着花渡,眼底深深的疼痛,“你有想过,你走了之后,我当着会一无所有?我是真的恨你,可我恨不起来,因为我……”
“我没有犹豫过。”花渡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只要你还想着报仇,我不会陪着你一起的。我不能阻止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问棠,你记得我们在酒馆里看的那面明镜吗?如果你看得见的话,你就知道,你来长安会发生什么。”
“我没有看见!”花询哽咽道,“解语,你的理由就算是为了我好,也请不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来阻止我!”
花渡看着她,没说话。
房间里只有花询微弱的抽泣声,花渡的心一点点被软化。她握着拳头努力克制自己胸口汹涌翻滚的情绪,可是耳边花询低微的哭声却让她溃不成军。良久,她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帕子,走到花询面前,递给她,温柔而无奈地道:“既然都是大人了,怎可轻易哭泣?问棠,是我不好。不管怎样,之前突然离开,我很抱歉。”
她不温声软语还好,这一温声软语,花询哭得更凶,眼泪溃堤一般奔腾而下:“谁……谁准你这么对我的?我不想见到你了……”
这一边哭着,一边抽噎,像个孩子一样。花渡的心早被软化成一滩水,坐在花询的床边,伸手为她擦拭着眼泪,叹道:“是我不好。你不想见到我,那我明日走罢,好教你省心一点,不要再哭了,好么?”
花询眼泪滚落下来,眼睛瞪大了,还是雾蒙蒙的:“我哭我的,干你何事?你要走便走……”
说着见花渡真起身要走了,忙拉着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道:“你走啊!你走!”
“你扯着我的袖子,要我怎么走?”花渡柔声对她道,并想从她手里扯出袖子,但花询死死不放手。
她身子还没好,现在哭得这般难受,花渡于心不忍,对她道:“好了好了,我不走了。”她对花询的眼泪毫无招架之力。
花询止住了泪水,低下头勾起微笑,再抬头时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一会儿说要走,一会儿说不走,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任你这样轻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花解语,你之前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以后你要是想要蒙骗软禁我,我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你的。”她把心声都说了出来。
花渡嗯了一声,说:“可以放手了么?”
花询脸一红,放开了手。她仰着脸看花渡道:“君子一言,你不能反悔,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脸上还充满着孩子气的威胁。不过这话里半真半假,花渡也知道花询的意思。
“在花府初见,你尚且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女郎,今下遭遇这么多,性情倒是变了不少。”花渡看着她,神色奇怪。到底花渡经历的比她还要多,看遍俗世,本得道仙人,却被花询三番五次为难得无可奈何。她想笑,更想碰碰花询的脸,可她什么也不能做。
“谁说我性情变了,我本来就是这般难缠。花城无人不知我花问棠的性子,你与我交往算有些日子了,不解我……我来问你,你在长安要做什么?”和花渡的事情不会就此罢休的,花询另有打算,对她而言,与花渡修好不过是为了更方便得到长安的讯息。花渡自然是不会放花询去长安的,连软禁都用上了,可知有多么凶险。楚衍那里是指望不上的,倒是花渡向来容易心软,哭上几滴眼泪按下过往事情不说,花渡还是会真诚待她。
只要花渡肯相信她已经死了去长安的心,说不定花渡可以为了她提供一些她需要的情报。花询心里拿定了主意,对花渡又爱又恨,爱她这半年轻易相信自己,恨她软禁与欺瞒。这些计划本来不想实施的,算是对花渡的一种伤害,花渡要是知道她和自己和解是为了利用,不知有多难过。可这时别无选择。
“宁王气数将尽,我是为他治病而来的。”花渡瞧了她一眼,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难怪。”花询经她这么一说,对所有事情豁然开朗,“所以之前去花府的时候,是因为宁王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托人打听你的消息,楚仲辞去接你,也是因为你要去救宁王。可是你耽搁了那么久,迟迟不肯动身,怎么今日反而愿意到长安来?”
“我在花府那么久,是因为我想见你。而我迟迟不肯动身前来长安,是因为我与宁王说过,朋友有劫难,我需要留在花府一阵子。如今我来长安了,只是因为你会来长安。我一直都是因为你,无妄一卦早就说过,会有人要出事,那个出事的人就是你。问棠,”她目光里盛满了忧虑和哀伤,“你可知道,一切皆有定数,而我的定数就是你。”
61.孽之一字
宁王府。
楚衍坐在书案后写着字,平复心情。额头上那个被花岸砸伤的伤口被散下来的头发给挡住了,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今日又被天子召见,回来之后楚衔还要过问她关于花岸的事情,她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一起就觉得被砸到的伤口隐隐作痛。
这个该死的女人!不可理喻!想到花岸踢过来的石头,楚衍就气得静不下心。狠狠划了一笔,毁掉了抄写的半面经文。看着黑漆漆一笔败笔,楚衍咬着牙直喘气,重重地把笔扔到书案上,直起身冲外面喊道:“来人!”
白蔹从外边走了进来,屈身对她行了一礼:“郡主。”自从那天在亭子里谈话后,楚衍便把白蔹收在了身边当贴身侍女,算是对花询的信任。
楚衍绕过书案,负手对她道:“花乌鸦去哪里了?一晚上不见到人,连解语都不在!你去看看她们回来了没有。”脸色难看,沉如墨水。
这是第五次了,今天楚衍不知怎么的,偏偏想起了要找花岸的茬,可是花岸昨天就出门了,到现在都不见人影。白蔹奉命看了好几次,人都没有回来,刚才她才去看过一次,当即回禀道:“表小姐与花大家还未回来。要不要奴婢让人去寻?”
“不必了。”楚衍不会把对花岸的气撒到别人身上,既然花岸不在,她出去自己找,“我自己去寻。”说着拔脚就往外面走。
楚衔听着王府别业的人回来禀报,点了点头,边往楚衍的院子走,边对报信的人道:“不要亏待了花大家与淮安县主,更不要亏待了世子夫人。虽然无涯还没过门,但是毕竟是你们未来的女主子,她想要什么,你告诉易临安,务必要全部满足她!”
“那郡主那里要如何是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楚衍沉着脸往外走,远远没看见他,正想去找楚衍的楚衔当即喊道,“仲辞,你急匆匆的要往哪里去?”
楚衍停住脚步,回头看见楚衔往她这边走来,旋即回身恭敬道:“兄长。[.超多好看小说]我这是要去柳府一趟。”
“柳承元?你不是最不想见他吗?我这未来的妹夫居然还有机会在府中等你亲自上门找他,可真是荣幸啊。”楚衔粗狂的声音传出好远,楚衍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是,我是让他找找花大家。长安城里只有他可以请巡城兵马留意人,花解语出门那么久了,父王还在生病,不能耽搁。”楚衍随意扯了一个借口,不想和楚衔多说,“若是兄长无事,那仲辞告退。”说着便要走人。
楚衔拦住她,笑道:“你这么着急干嘛。我知道花解语在哪里,她与无涯都去了京畿别业,你的好友淮安县主正在那休养,一路来长安说是病了,她们俩去看淮安县主,就留下住几天。至于丹药的事情你可以放心,花解语走之前给我留了一枚,她还让我把药材都带到那边,想是要在那边炼药。”
“王府别业?”楚衍脸色一变,别人不懂王府别业的格局,可是花渡一定看得出来。若是泄露出去,只怕太子那边又会掀起一阵风雨。她实在是不能安心那么多人进到王府别业之中,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兄长为何如此糊涂!”
楚衔被她气急败坏一骂,愣了一下。
“王府别业里面有什么东西难道亲自督建的兄长会不知道吗?!稍微有点道行的人就看得出来兄长排列的法阵,若是被人得知里面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若是兄长想要把问棠安排到京郊,那同我商议一下,我自会亲自去安排,避免此事发生。这些人里鱼龙混杂,一个来历不明的花府表小姐花无涯,一个神神秘秘的花大家花解语,还有顾崇的长孙顾尚儒,加上淮安县主花询,只要这一群人里面有一个人泄露了秘密,太子一旦得知,上报天子,你我死无葬身之地啊!”楚衍按捺住怒火,试图要去劝楚衔,“父王尚且卧榻,把这些东西都交给兄长打理,兄长就该考虑到方方面面,宁王府的安全系与兄长一身,兄长何其糊涂也!”
被当着下人的面这么说,虽然都是心腹,但是楚衔脸上还是挂不住,沉下脸道:“仲辞太过严厉了,无涯是我未过门的夫人,花问棠是你多年的知交,花解语是得道大家,顾尚儒虽然不是那么可信,可是现在被软禁在别业之中,自然不足为虑。这里人多口杂,仲辞还是小心说话!”说完一甩袍袖,冷冷道,“你连你的知交亲友都不肯信,疑神疑鬼,排除异己也要看人。是我安排的人,难道你连我都要猜疑吗?”
“兄长!衍绝无此意。”楚衍烦躁地蹙眉,不希望楚衔误解她的意思俩人闹起矛盾,“就算这些人不会泄露,但是人多眼杂,不能不防。”说罢眼神不善地看着楚衔身后跟着的传信侍卫,“今日衍与兄长之言,实在肺腑,若是兄长还望要重视起来,及早处置。你我当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纵然宁王府此时平静,之后也未必会一直平静下去。”
“楚仲辞,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楚衔被她劝得动怒了,本来就对楚衍每次指手画脚有些不满意,现在更是生气,直言道,“我做的事情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需要好好呆在房间里按照父王的嘱咐学学女红诸事便好了,这些事情你不必再管。”懒得再听楚衍说话,他哼了一声,面带不悦地走了。
“兄――”还想再说什么,楚衔已经不耐烦地走开了,楚衍气急败坏地一拳打在廊道的柱子上,长长出了一口气,“竖子不足与谋!”近期来她与楚衔的意见分歧越来越大,之前还因为花岸的事情吵了起来,没想到今天还会因为他把花询等人安排到王府别业里面大吵一架。楚衍抬眼望着楚衔离开的地方,暗下决心,绝对不能让楚衔再掌权宁王府下去。
“噗――”花岸喷了一口水,站了起来,惊讶道,“你告诉表妹,你是为了给宁王治病你才来的长安?”她绕了两圈桌子,越想越觉得不好,明明花渡有机会和花询和好,可是她们两个还是这样相互欺骗。
“解语,问棠真的相信你说的话了吗?”她坐了下来,看着品茶的花渡,不解道,“奇怪了,她明明就不是这种性子。你们俩也真是,见面了都不能好好聊,非要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而且你明知道她是在骗你,你还不拆穿她,你们这是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
花渡低下头,把杯子放下,语气有点低落道:“她并非有意要骗我。若真为欺我,我也认了。”
“这是什么话?”花岸生气道。
看花渡不说话,花岸嘶了一口气:“你看看你们两个啊,一开始不是挺好的吗?相处很愉快,怎么现在都变了?你是仙人她是凡夫俗子,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啊?你说你为了她而来,可是你来了做了什么?是让她不开心,让她学会欺骗你,还是让自己有仙魂消散的危险?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两个都这副德性。”想了想,“我可告诉你们俩,出什么事情自己担待,我是没办法给你们任何帮助的。在花府那段日子我是真的觉得很开心,平常没有什么事情,大家聚在一起相互坦诚什么,有说有笑的。来了长安是非之地,楚仲辞没有以前那么好玩了,问棠表妹身体也差,性子要强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是跟谁怄气……”看了一眼花渡,灵光一闪,“难不成她真的是实际上是跟你怄气?想想还真的有这个可能性啊。”
花岸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你看,问棠原本也没想过要这么大费周章去报仇什么的,她跟她母亲说到底没到这种恨太子恨得不惜一切倾覆报仇,可当你知道她命劫后来劝她,她倒是开始恨起来了……说不定真是你激的。我看啊,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折腾,早晚会把我们这些人折腾死。”
“……孽。”花渡轻声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说得这么开心?”花询从远处慢慢走到俩人近处,看着俩人说话,笑着道,“今天好些了,想着要出来走走,没想到你们在这里。”
“好得很快。”花渡微微一笑,看着她坐下来,含笑道,“再过两天,应该就能恢复了。”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在说我吗?”花询笑吟吟地点头,接过铃兰给她沏的茶,“是不是说我坏话了?”眉毛一挑,显得伶俐。
“是。”花岸道,“我们在谈,这宁王府在京郊的别业也这般气派,想必楚小胖也很有钱,等有机会,一定要打她的秋风。嘿嘿,”她狡黠一笑,“这屋子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我直接带走算了,我刚才看里面柜子里有个小玩意儿,挺好看的,等楚小胖来我跟她换。”
“你拿什么跟她换?”花询笑了笑,完全不在意花岸说什么,“这里每一种东西都价值不菲,你身无分文,怎么换?”
花岸不屑地翻个白眼,从袖笼里摸出了一块玉佩,举着炫耀:“看看这个是什么?谁说我没有东西?这块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肯定比得上里面的那个小玩意儿。”
花询看着那块玉有点眼熟,奇怪道:“我怎么觉得这块玉像是仲辞身上的……”
“对啊,这就是她的。我从她身上拿的。”花岸光明正大地拿出东西炫耀,一点也不介意这算是偷来的。
62.郡主震怒
“说起来,我和仲辞已经许久不见了,不知她会不会来王府别业见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花询笑道,“很快就要到她的婚期了,我在来长安的路上见过好些人都在准备贺礼,我本想着到长安这种大地界能够买到什么宝贝可以送她当贺礼,可是来了却……”说道这里,她脸色不禁黯然。
花岸和花渡对视一眼,花岸尴尬地笑了两声:“她成婚那么多人送礼,你能到场就可以了,要送什么礼物啊!再说了,宁王府这么有钱还差你那么一点东西么?”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了。”花渡突然道,“宁王的病来得奇怪,天子对宁王颇为上心,时常有御医上门。但这两天仲辞被陛下频繁召见,御医却不常来了……不知其中是有何奥妙。你若不提婚事我倒是想不到这个关节。”
“宁王病倒……”花询想了想,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她对长安城里的事情不甚了解,但是花渡又不肯完全告诉她,怎么也没办法凭这么细碎的事情想清楚关节脉络。
“对了!楚小胖前两天被我打伤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用药,这两天一直没见到她人,我把这件事给忘了。”花岸猛然跳起来,对花渡和花询道,“本姑娘得对楚小胖负责,不然传出去还真以为我把人家打伤就逃到这里躲着她了。我要回宁王府看一眼。”
“你别咋咋呼呼的。”花询吓了一跳,她拉着花岸道,“你现在就走么?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楚小胖没有?有赶紧说,没就算了。”她自言自语道,“我不回去看她总觉得不踏实。尤其是花解语这两天一直提醒我她老进宫。”
花渡抿嘴无声笑了笑,安抚道:“也好,毕竟要回去照看一下。我前夜算了一卦,你回宁王府要小心一点……楚……”
她话说一半,花岸便明了了,欢欢喜喜地道:“此事我省得了!那我走了。”
“替我问仲辞好,就说我在这里过得不错。”花询隐晦地看了一眼花渡,笑着对花岸道。
花岸挥了挥手,立即走了。
“表姐真是快意,想走就走,没有什么负担。”花询有感而发,叹息道。
花渡看着她,似乎了然,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问棠既然无事,不如我们回去手谈一局,好过在这里吹风。”
“甚好。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之前和楚衔在花园处吵过架之后,楚衔就一直避而不见楚衍。宫中再三让她进宫面圣,她一时之间没能即使去跟楚衔化解矛盾,惹得楚衔对她更加不满。这日楚衍又进宫去,楚衔与易至二人在商议婚事,不过不是楚衍的,而是他自己的。
“花无涯无父无母,顾府又不肯承认她,那便算是孤儿了。”楚衔拿起酒碗,灌了一口酒,心满意足地道。
易至坐在他下座,拱了拱手道:“只是之前郡主曾反对过世子迎娶花姑娘,而宁王也说了,花姑娘来历不明,仅靠着这零星碎片的情报,不足以证明她就是顾家人,所以也很是反对世子娶花姑娘。若世子一意孤行,只怕会惹宁王殿下不快。”
“父王他病了,府中大小事皆付我一人管理,我过问父王也不过是尽尽父子情意。这本就是本世子的事情,娶个妃子而已……她楚仲辞能说什么?连本世子的事情也敢管!”楚衔厚重的手掌拍在桌子上,酒碗跳了一下,酒水洒了出来。
易至低下头,臣服道:“世子息怒。”
“本世子与花姑娘情投意合,若不能结为连理必将是一件遗憾的事情,此事你不必多言。”楚衔哼了一声,抬起酒碗喝光了酒。
“宁王殿下说,已经为世子指了一门婚事,那位花姑娘配不上世子。”易至把头低得更低了。
瞪大眼睛,楚衔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你说什么?”
“宁王殿下还说了,世子抗婚,将收回世子的兵权,禁锢王府。”易至抬头看着脸色铁青的楚衔道,“郡主将接手宁王府事务。”
“竖子欺我!”“哗啦啦――”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在地上,楚衔拍案而起,怒道,“果然是楚仲辞做的好事!为了阻止我娶花岸,竟然如此卑鄙,利用父王来压我!好好好,楚仲辞,既然我无法娶到那个女人,我也会得到她的!”他怒视着易至道,“我倒要看看,本世子要过的女人,谁敢阻止我娶进门!”
易至大惊失色,没想到楚衔对花岸的占有欲如此强烈,恐怕要生出许多事端来。他正飞快地想着办法,试图想要阻止楚衔为了一个女人和楚衍反目成仇。别人也许不知道花岸和楚衍怎么回事,可是绝对瞒不过易至的眼睛,都说楚家女人多少好女风,自武帝与玉王以来,诸多风气沿袭,楚衍显然不能幸免。
楚衍前后为了花岸求宁王阻止,请他帮忙劝阻,可是没料到花岸对楚衔的诱惑力是这么的大。这下可糟糕了。
“报!花姑娘回府了!”殿外有守卫上来,跪禀楚衔面前。
楚衔霍然站起身来,露出一个阴狠神色,哈哈大笑道:“来得正好!今晚本世子就圆了这个好梦!”拂袖正色对守卫道,“把她捆起来,送到我房间去!”
“世子,万万不可!”易至出列跪倒在地,苦心劝道,“这女人绑不得,她毕竟代表着花府与顾府,若轻举妄动,只怕对宁王府名声有损,对世子的名声有害啊!”
楚衔看也不看易至,大步往门口走去:“多带些人手去!”
等楚衔走后,易至才瘫倒在地上,愤然道:“终有一日,世子必将折于女人之手!花无涯此人不除,必然牵连整个宁王府。兄妹阋墙,皆因此人而起啊!”他无奈于楚衍和楚衔都为了花岸而失去理智,不管怎么说,世子楚衔才是他的主子,他只能选择成全楚衔。
花岸把马随便扔在门口,进了大门转身就被一群人包围起来,个个带着兵刃器械,来势汹汹。
“你们……”花岸扫了一眼刀尖上闪过的寒光,咽了一口口水,紧张道,“该不会是因为楚仲辞好几天没见到我,特地前来‘迎接’罢……”
领头的俩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站出来道:“花姑娘,郡主有请。”
得知是真的是楚衍的人,花岸松了一口气,大大咧咧道:“楚仲辞老是拿这种小把戏来糊弄我,有本事让她自己来捉拿本姑娘!反了天了她。”说着无视包围,要往里面走。
刀锋立刻拦住了她的去路。
差一点被割到,花岸吓了一跳,暴怒道:“你们来真的?楚仲辞真想害死本姑娘啊!我去!你们这一群……”
“请花姑娘不要为难小的们,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你――”花岸想说什么,领头的士兵的剑直接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乖乖地闭上嘴了。
跟着士兵一路走到后园,经过了楚衍的院子,花岸感觉不对劲,嚷嚷道:“喂!你们要带我去哪?你们主子呢?让你们主子来见我!”
这队士兵却一直沉默,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被关进了楚衔的房间里,花岸气得直踹门。她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直接被关进了房间,想想就觉得气得牙疼。这要是楚衍干的,她非得弄死楚衍不可。她气愤地踹了半天也不见来人,便自己回身坐在了屋里,想等会儿看这群人要搞什么鬼。
等了估摸有半个时辰,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撞开门进来。一身的酒气远远就扑面而来,惊得花岸站了起来,看着楚衔道:“怎么是你啊楚伯存,你妹妹楚仲辞呢?我在这里等了半……”话还没说话,就见楚衔背靠着把门关上,扭曲的脸上带着笑意,一种垂涎的神态。
花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把她带到这里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楚衍,而是这个宁王世子,楚衍的哥哥楚衔楚伯存。她有一种上当的羞恼,本来就生气,气着气着就被气笑了。看着楚衔扑了过来,她大叫了一声:“救命!”
从皇宫里回府的楚衍揉了揉额角,她下了马车,看见门口有马还没被牵走,好奇随口问了旁边的人:“这马怎么不牵进去?”守门的护卫相视一眼,慌里慌张地应了一声,拉着马就往后门去。
“那匹马是谁的?”两个人古怪的神色都落进了她的眼中,楚衍多嘴又问了一句。
拉马的那人为难地看着守门的,守卫低下头不敢直视楚衍。
楚衍敏感地感觉到不对劲,转身对随从道:“去多找几个人来。”而后眯起眼睛,冷冷道,“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俩人跪在地上,还是咬紧牙关不肯说。
觉着事态严重的楚衍一脚踢翻守卫,踩着他的胸脯,露出阴狠的目光,冰冷道:“在宁王府,瞒着主子的家奴,从来就没有活过第二天的!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说我让你一家老小,全部给你陪葬!”
“……世子……世子抓了花姑娘……那匹马就是花姑娘骑回来的……”
“什么?!”楚衍大惊失色,顾不得惩治护卫,冲了进去。
她神色紧张又急切,看见家奴便问世子在哪,但刚才那群侍卫都是避开了人群。楚衍的随从带了十几个人过来复命,她二话不说下令:“今日就算把整个宁王府翻遍都必须把花岸给我找出来!要是她少了半根寒毛,你们给我提头来见!”一双眸子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怒。
63.你在骗我
楚衍从来都没有如此震怒过,宁王府上上下下第一次见到儒雅温和的郡主大发雷霆,扬言找不到人要侍从们提头来见。(.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她阴寒的目光让所有遇到的人都不寒而栗,只觉得如果那位花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彬彬有礼的郡主就会掀起滔天巨浪,搅乱整个宁王府。
宁王府上下除了宁王卧榻东园之外,全部都被楚衍下令翻找。在议事堂跪坐的易至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沉下脸走了出去,看着楚衍从门口带着一队人进来,气势汹汹地佩着刀剑,他惊讶了一下,迎上去跪倒:“郡主。”
楚衍冷着脸,哐啷一声拔出剑,二话不说架在了易至的脖子上,冷声道:“你最好是知道,我的剑还没有沾过血。今日我若问你若有一句话是假,我定要你这一腔热血祭我利剑。”她扬起脸,在灯火之下,却没有半点暖意。
“说,花无涯在哪?”
易至低着头,无视肩上的剑,回道:“下臣不知。”
“你当真不知?”楚衍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易至,凌厉的目光仿佛要把易至看穿,“你是真不知,还是不想说?”
“臣,不知。”易至还是没有改口。
楚衍握着剑的手一翻,剑破风声在易至的耳边响起,易至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只是耳边一缕长发被楚衍削断,落在了地上,并没有像易至想的那样血溅三尺。楚衍冷冷一笑,摇头道:“易临安,你太让我失望了。”
“郡主也让臣失望了。”易至跪得笔直,神色坚毅。
“启禀郡主,北园的奴婢说看见世子的心腹裹挟花姑娘往世子的寝殿去了。”
耳边听见新的消息,楚衍没有耽搁转身就要走,易至抬起眼睛,看着楚衍的背影道:“郡主可想清楚了,提剑入世子寝殿,世子必然雷霆大怒,届时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楚衍听见了,脚步却没有半分迟疑,反而走得更快了。
易至慢慢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望了一眼楚衍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祸水,当真是红颜祸水。只是世子到底是不如郡主……”他想到楚衔和楚衍这两个兄妹都很杀伐果断,但平常楚衍对外温和有礼,又有智谋,世子楚衔还是输了半截。现在楚衍被激得提剑寻人,只怕这宁王府在这样的关头还出祸事,是真的大祸临头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一路上楚衍紧紧抿着唇,一直没有说话。走了几步觉得速度不够快,甚至不顾形象跑了起来,她练过骑射功夫,也学习过武功,还是女子,脚步自然轻快一些。很快就把跟随她的侍从甩了一大截。她独自闯进了北园,那群家奴看见楚衍持着剑进来,都害怕地挡在拱门前,试图拦住楚衍。
楚衍看着这群人,心里本来就急躁,更加不耐烦道:“今天谁敢挡我,我便诛他全家,一个不留――”语气森冷,君无戏言。家奴们自然是不敢拦着她的,只是怕事后世子怪罪下来,既然是楚衍的命令,他们顺势接受,退了下去。
楚衔把他院子里的人都清走了,除了之前在拱门拦路的人,院子里竟然空无一人。楚衍越发觉得害怕,不用想也知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共处一室,男人还把人赶跑了,这意味着什么。就算楚衔真的能坐怀不乱真君子,外面的流言蜚语也不可能放过花岸。
楚衍咬着牙,怒火中烧,但她怕自己冲动坏事,便把剑收到鞘中,沉着脸快步走到门口。一路走来她在想,不管世子生不生气,这件事一定会让他对自己产生忌惮和怀疑,那便不缺踹门进去这一条了。
真到了门口,楚衍抬起手想要推开门,门却被猛然拉开。
楚衍的手顿在了半空,眼睁睁看着花岸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站在她面前。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被万箭刺穿一般,顷刻间那细小的伤口会喷出血来,倒灌她的经脉。她只能沉着脸看着花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眼里干得流不出一点眼泪来,可是她心口却痛得她眉毛眼睛都扭曲起来了。她呆呆地看着花岸,缓缓放下手,无力地蜷着手指。
这一刹那,她连呼吸都不会了。
“怎么了安河郡主?你是来偷听的吗?”花岸倚在门框上,月光轻洒在她的脸上,那张娇媚的脸却如一朵花,笑得妖娆,带着几分讥讽的味道,一如昨日模样。
平常看她的笑,只觉得庸俗得像清楼女子一般,可今天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看见她笑,楚衍却肝胆欲裂。她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腥甜,胸口的气息汹涌翻滚。她看着花岸的脸,被放在平常嘻笑毒舌的话刺得体无完肤。
“那你来晚了……”她嘴角勾起的笑,满满是嘲弄。
楚衍握着拳抬起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沙哑地开口,才发现嘴里都是血腥味:“对不起。”
“对不起?”花岸闷声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楚仲辞,你这句对不起,恕我承担不起。”
花岸的笑声在楚衍的耳朵里听得她疼得不敢吸气。她拉着花岸的手,花岸却挣扎了起来,楚衍死死地捏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望着花岸,一字一句道:“此仇,我必为你报。”
“……喂!你弄疼我了!放开!”花岸疼得呲牙咧嘴,拍着楚衍的手道,“楚仲辞,你凭什么为我报仇?你谁啊!你别碰我!放开我!”
楚衍张开口想说什么,却一口血吐了出来,额角青筋乍现。她捂着心口,目光狠厉道:“我会为你报仇的!”
她这一口血吐得花岸震惊无比,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忙抱着她,着急道:“你怎么这么蠢啊!我带你回去!”说着一运气,踏着飞步拥着楚衍往她的院子里去。
而此时,楚衍望着她,像是魔障了一样,一直念叨着:“我会为你报仇!我会为你报仇!”
白蔹正守在院子门口等楚衍回来,一看见花岸飞快地拥着楚衍三步两步就到了眼前,想问问怎么回事,楚衍嘴角的血和胸口大量的血迹让她惊骇万分。不知道是不是和世子动了手,不敢多嘴问,要从花岸手里接过楚衍。
“不用,等会儿召集仲辞的人手,把守住整个院子,谁也不许放人进来!”花岸紧了紧楚衍的腰,拒绝了白蔹。
“那要不要传唤医匠?”
花岸不耐烦地道:“不必。”一个字都不多说,踢开房门进去,把楚衍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赶紧关上了门重新回到楚衍身边。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般蠢!”花岸急切地捧着楚衍的脸,用袖子胡乱给楚衍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道,“我刚才是逗你的!就你那世子老兄,连你的武功都赢不了,还能比得过我?”
楚衍无神呆滞的目光渐渐凝聚了神采。
“真的没事!他根本没有碰到我,我把他给打晕了,就这架势没有一天一夜醒不了!”花岸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楚衍茫然的脸,哭笑不得道,“我只是听到你的声音想要吓吓你,谁让你平常一直欺负本姑娘?”
“你骗我?”楚衍哑着嗓子,冷冷地看着花岸,“你骗我?”
花岸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干笑两声:“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谁知道你这么生气,还怒火攻心。”
“花无涯。”沉默了半晌,楚衍缓缓开口,眼底冰冷得无一丝温度,“你在骗我。”
花岸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眼神闪烁着不敢看楚衍,舔了舔干涩的唇,逞强道:“我也是差一点就被你那个色欲熏心的世子老兄给强要了,要不是我把他打晕,你真是就只能见到残花败柳的我了!”她用“残花败柳”这四个字,多少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楚衍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望着花岸道:“你从来都是这样。”这句话隐藏了多少的失望,她不再和花岸说半句话,摇摇晃晃地捂着胸口走到门边,打开门。
“喂――楚小胖!”花岸蹙着眉,叫住了楚衍。
楚衍顿了一下,回头看了花岸一眼。
那一眼,似乎带着一种令人哀伤的绝望。
细微如针,浅浅扎在花岸的心上。
她什么也没说,走出门,很快就走进黑夜里,被夜幕吞噬掉身影了。
“啪。”珠圆玉润的棋子落在了纵横交错的棋盘上。
花询笑得眉眼俱欢,对一脸平静的花渡道:“连下三天棋,你是连输三天。花大家怎么老输给我?这样故意让子不好。”她语气颇为得意洋洋,说花渡让子也不过客气话。
花渡莞尔一笑,捏着黑子的手把玩着棋子,似乎被花询的笑给感染了,点了点头道:“我也好奇为什么我不输给别人,偏只输给你。”她话中有话,清明的眸子望着花询,含笑道,“这故意让子如果能让你开心,那我便一直让罢。毕竟比起赢一盘棋,能输给能看你笑,更为值得。”
“解语总喜欢说一些令人感到愉快的话,”花询把棋子丢进盒子里,站起身对左右捧着点心和水的奴婢们招了招手,用水洗了洗手,捏着一块糕点放进口中,心满意足道,“能够品尝喜欢的糕点,和喜欢的人做愉快的事,我想在这里呆多久都可以。”
她回头对花渡意味深长一笑:“你说是么?解语。”
64.如你所想
“此间乐,不思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花渡转过身,面对着花询,嘴角浅浅带着笑意,“问棠真是这样的想法,那我该倾尽所有去满足你了。”
“用不着倾尽所有,”花询嘴里含糊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一个人享受这些,却让你倾尽所有,那我岂不是太自私了?”她捏起一块小糕点,凑到花渡面前,眨巴着眼睛,笑道,“你也尝尝,这糕点好不好吃。”
花渡抿着唇,半点眉头都不皱,微微张开嘴,就着花询的手吃了一口。
花询看到了花渡洁白的牙齿,心突然漏了一拍。但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随即站直了身体,把花渡咬过的那半块糕点含到口中,不觉得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倒是伺候的铃兰和几个奴婢们看得吃惊。
“久坐不好,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罢。”花询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感觉有些疲倦。
花渡站起身,铃兰捧着斗篷要给花询加衣,被她接了过去,温柔地给花询系上斗篷,并理了理,拂去了褶皱。花询就站在原地任她收拾,嘴里含着笑,眼底充满了柔情。铃兰看得更是皱眉,这副其乐融融的样子怎么看起来像是夫妻亲密?铃兰脸色数遍,看着花询紧紧望着花渡的神态,不禁打了个寒战低下头,不敢再看。
“走罢。”花渡牵着花询的手,温婉一笑,走出了亭子。
花询不着痕迹地看了铃兰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奇怪的笑,回头又是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对花渡道:“我想起那时在花府,你我感情深厚,也同今日这般携手游园。只是自从那株海棠不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花园。”
“因一花而失百色,未免因小失大了。”
“是啊,可那海棠在我心中那般重要,丢失了之后我跟丢了魂似的,虽然我知道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恒留下,但还是觉得可惜啊。”
“花会开会谢,早晚有一天尘归尘土归土,你只当它回到土地里面去了。”
“解语有爱的花么?梨花?”她眉眼含笑,思索的模样如同稚童遇见难题,“我爱海棠,你爱梨花,你可是要效仿苏老先生,‘一树梨花压海棠’?”她眸底闪过狡黠的神采,摇头晃脑地背出诗句,调侃花渡。
“满脑子胡思乱想,非君子之道。[.超多好看小说]”
花渡抿着唇“教训”她,但这轻声细语的话在花询耳边倒成了娇嗔,花询嗤笑了一声,堂而皇之道:“我和仲辞是好友,表姐说了,仲辞是个君子,那我自然也是个君子,毕竟我们是一丘之貉嘛。”
“我分明记得无涯说的是,‘伪君子’。”
花询耸耸肩,无谓道:“伪君子起码和君子沾边了。嘶,说起来,仲辞对无涯……”她不解地沉思道,“倒是有点奇怪。她们平常虽然嬉笑打闹,但是我总觉得两个人怪怪的。嗯……就像是她们两个人在,我们就应该回避一样。”
“回避?”花渡挑眉,回头看着离她们远远的奴婢们,“像她们这样吗?”
花询回头顺着花渡的目光看去,见奴婢们隔着好远,刻意给她们保持距离,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花渡忍住笑意,说道:“好,那以后我们离楚仲辞和花乌鸦远点。”
俩人游园游了一会儿,花询就扛不住累了,想回去休息。花渡陪着她一起回去,有铃兰伺候着她就寝,花渡则站在一旁,等她闭上眼睛再走。
这时候才中午,当是午觉时候,花询本来是很疲倦,但是躺下来忽然没有了睡意。铃兰退到了一边,花渡看着她没有要合眼的意思,以为是自己站在这里打扰她了,便想着要离开,温声对她道:“你好生休息着,我回去了,等你醒来我再来。”
“诶――”花渡转身要走,铃兰跟在身后要去送她,花询突然叫住了她,“你回去也无旁的事情,不如陪我躺一会儿,同我说说话。”这是花询第一次主动邀约她一同就寝。
铃兰看了花渡一眼,眼角动了动,没有出言反对,而是上前一步想要为她更衣。
“不必,我自己来罢。”花渡不着痕迹地让了一步,对铃兰颔首微笑道。
铃兰瞧了花询一眼,得到花询的首肯,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花渡解下外衣,躺在了花询让出的位置。花询扶着她的长发,以免太过散乱,细心地将被子盖在她身上。
“小时候铃兰每次给我暖床,我都觉得很奇怪,把床暖好了,我一个人睡着那么大的床,还是觉得很冷。半夜醒来虽然有灯火,但总觉得不安。”花询转过身,面对着花渡,看着她的侧脸,低声道,“我总觉得身边睡着一个人。”
花渡转过脸,轻笑道:“你是王侯之女,谁敢轻易爬上你的床?铃兰是暖床的奴婢,可你要睡觉的时候她必然是不能跟你睡一起的,尊卑有别。”
外面的阳光很好,微亮的光线照射进来被窗户筛成一点点,并不刺眼醒目,反而令人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明亮的舒服感。花渡说话的时候,脸颊稍微在动,她笑的时候眉眼都舒缓着,就像阳光落在黑暗的室内一样,落进了她的心底,暖洋洋的,很舒服。
花询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嘴角一直含着笑:“花大家不是爬上我的床了么?”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片羽毛,缓缓扫过花渡的耳边。花渡望进花询清澈深邃的眸底,在那里看见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是你让我来的。”
“解语你总是这般放纵我,”花询移开目光,笑意不减,“你要知道,如果一直这样放纵下去,早晚我会闯下一堆祸事,可是你又不能给我收拾……你到底是喜欢我才这般纵容我,还是讨厌我才这般纵容我?”
“喜欢还是讨厌有那么重要么?”花渡看着她曲卷的睫毛扇动的时候,尤其像展翅准备飞走的黑蝴蝶。都说蝶恋花,难怪她那么爱海棠花。
“很重要。”花询叹了口气,“我这些天一直想着一件事,仲辞要成婚了,本来接受婚姻也并无不可,可是我不知为何就是那般不痛快,不希望仲辞成婚。”
“楚仲辞对你来说,很重要。”这是肯定,并非疑问。花渡很肯定地说这句话,不知是因为花询和楚衍的劫难绑定在一起,还是指楚衍是花询多年的知交,也是帮她除掉太子的一个希望……或者说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
花询“嗯”了一声,说道:“仲辞和表姐,但愿不是我多心。”
她猜测到了一些,对于楚家人好女风之事,她身在王侯之家不会不知道。可是她并不希望楚衍会和花岸发生什么,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她不知道该反对还是支持。自古以来,还没有一个帝王敢明目张胆承认自己的这种癖好。前朝有汉哀帝好男风,死后董贤下场如何?再有本朝的武帝以女子之身登基为皇,血染皇城,封了妹妹楚遥为玉王,民间多少流传着武帝与玉王的风流事迹,可最后玉王身死,武帝抑郁而终。哪一个下场会好过?她实在是忧心。
花岸那日急匆匆回宁王府只是为了关心楚衍小小伤势,这意味花询不想去深究,但愿一向正人君子的楚衍不会这么糊涂。
“问棠,若她们如你所想呢?”花渡沉吟了半晌,问道。
花询回头与她对视,疑惑道:“话本文章里头都把情之一字夸得玄之又玄,先人更有佳话流传,可这情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总想不通它是什么样的。若如同我父母那般,相敬如宾,可我总觉得这并不足以令人对它如此敬畏和贪慕。”她自己倒是把自己绕进去了,书本里头自然不能把这种事情讲明白,如真有讲的,花询身为王侯世家怎么可能看这等不入流的文章。虽然武帝登基后,女子地位有所提升,但是这毕竟是男子作主,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只能从一而终。花询不能明白情为何物。
花渡蓦然笑了,很自然地伸手刮了一下花询的鼻子:“你还小,问这些做什么?”
“我都已经成年了,”花询无奈地捉住花渡的手,“我哪里还小?要不是家慈亡故,我早就嫁出去了。”
“你这么想嫁人么?”
“看仲辞的样子像是想嫁人吗?她不想嫁人,我当然不想了。”花询撇了撇嘴,无奈道,“也是,我干嘛瞎操心仲辞的事情。就算她儿女情长了,我也管不着啊。她好歹是堂堂的安河郡主,表姐那人咋咋呼呼没有什么定性……我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罢。”
“你要怎么操心自己?”花渡瞥了一眼花询仍握着她的手,眸光闪过隐晦的疼痛,随即恢复平静戏谑道,“你父侯给你选的那群王公子弟你没有一个喜欢的?”
“没有。”花询闷闷不乐,感觉花渡的手皮肤很是嫩滑,无意地把玩着她的手指,修长青葱还很笔直,“你看看那群凡夫俗子,哪一个配得上我?我比他们聪明多了,嫁一个笨蛋世家子,以后说不定会被气死。”
“那你嫁我罢,我看我挺好的。”花渡撑着脸,点头道。
花询学花岸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你和我表姐越呆越久,说话都这么不着调。”说罢放掉了花渡的手,转过身面对着墙,小声道,“你哪里好了?不知羞。”脸却被花渡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给羞红了,脸上发烫心跳也快得很。
千万不要对她开这种玩笑话!她会当真的!
65.徒生误会
鼻尖总能闻到花渡淡淡的香味,花询咬着唇,凝神听着花渡的动静。[.超多好看小说]她总觉得花渡怪怪的,上午在园子里花渡牵她的手的时候皱了一下眉,方才她把玩花渡的手的时候,花渡眼底闪过一丝不适,就好像被什么扎到或者烫到的感觉。她对花渡起了疑心。
静静等着花询睡着,半天没听见动静,花渡额头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她悄悄起身,不敢惊动花询,将外衣穿好,回头看花询还是没有任何举动,无声叹了一口气。她出了门,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拴上,伸出那只被花询碰过的手,掌心很快升起了白雾,一团云雾自掌中起,凝结成白色的一小块。
她强忍着疼痛感,翻手拿出了一把乌金匕首,抽出刀刃在白色的雾团上划了一道口子。一只白色的小蜘蛛从掌心里爬出来,那双嫩滑的手渐渐透明起来,直到蜘蛛完全爬出来之后,手掌的掌心已经完全透明,看不见了。花渡的额角渗出了汗水,她咬着唇没有发出声音,再从柜子里取出一包粉末,倒进水中。
水滋滋滋地冒着响声,花渡挽起袖子,沉着脸把手连同那只蜘蛛一起放进去。蜘蛛遇到水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渐渐变大,最后足足有一个手掌之大。又过了一会儿,蜘蛛慢慢爬回那道口子,整个巨大的身躯沿着经脉爬进去。就差一点点了……花渡松了一口气,疼得铁青的脸色有所缓和。
“砰――”门被推开,花渡来不及掩藏,就被踏门进来的花询看了个正着。
花询大惊失色,冲过来想要拉起花渡的手,花渡忍着痛,另一手翻手握住了剑,指着花询道:“不要过来……不要碰我……”只剩下最后一节腿了,那掌心隆起一个巨大的包,蜘蛛在里面艰难爬行,白色的雾气渐渐没入血肉之中,就差最后一步花询闯了进来,让她一分心,差点没控制好蜘蛛。
“你――”花询看着她的掌心的白雾一点点被吸进划开的口子里,直到全部消失,蜘蛛也突然安静下来,隆起的包慢慢变小,最后掌心恢复,只留下一道刀痕。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只觉得这副场景太过于骇人听闻,她吓得满脑子混乱,只想着那只恐怖的蜘蛛爬进了花渡的手心不见了。
花渡松开剑,累得无力。(.)她扶着桌子,面色苍白地看着一脸惊恐的花询,解释道:“我无事……”
“你……”花询靠近她,伸手想要碰她,又不敢碰,总有一种那只蜘蛛会从某个地方破开血肉逃出来一般。
“问棠……”花渡抓住她的手,想跟她说什么。花询一被碰到,立刻甩开花渡的手,面如土色地倒退好几步,跑了出去。
花渡看着她害怕得跑掉的样子,心口的疼痛比刚才还要痛。
花询跑出去之后,立刻找到了在练字的顾尚儒,不顾礼仪地扯着顾尚儒的袖子,急切道:“尚儒哥哥快去帮我请医匠来!快些!”
“你哪里不舒服吗?”顾尚儒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惊慌失措,紧张道,“好我马上去请医匠来,你先休息一会儿。”看花询急得快哭了,顾尚儒也不敢多问,连忙跑着去找医匠。花询扫了一眼书架,到处翻查着有没有医书。她不知道要怎么去救花渡,一只活生生的大蜘蛛跑进了身体里,这要如何是好?有没有什么药能把蜘蛛驱赶出来?
她还没有翻出医书之前,顾尚儒就拉着医匠喘着气赶来了。三人又匆忙赶往花渡住的房间。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里面的人已经不知去向。
“人呢?”顾尚儒察看了一下,找不到人。
花询乱了手脚,惨白着脸色,抿着唇沉声快步追了出去。医匠为难地看着顾尚儒,顾尚儒神色凝重地沉思了片刻,断定生病的人不是花询,而是花渡,只是不知道花渡怎么不见了,看花询如此重视花渡的样子,他必须先帮她找到花渡。
只是,花询……未免太过紧张这个花大家了。顾尚儒心里忐忑不安地想。
大陈盛兴十六年十一月八日,柳家长子柳纪奉命迎娶宁王之女安河郡主楚衍为妻,婚礼定于十一日举行。圣旨随着天子用印传出宫外,宁王府开始张灯结彩,筹办婚事,久病的宁王似乎因为安河郡主的终身大事得以解决而高兴,身体恢复了不少,已经能够开始接待宾客了。各地的官员早早就把贺礼准备好,都知道柳纪将在十一月十一日迎娶楚衍,只是圣旨未下,都不敢太招摇。远处的太守派遣的亲信更是早就出发,从南向北低调而来,及圣旨一下,所有人都躁动起来,纷纷大张旗鼓抬着贺礼前往长安。宁王封地的臣子们也纷纷献上了礼品,另外有一支军队借着婚礼送礼的掩护,悄悄集结起来,往长安进发。
宁王府本就气派非常,走完了所有的流程,三书六聘在严格的礼仪和规矩下完成,只剩下最后的迎亲拜堂。成婚是件大事,何况这件大事还关乎到一个实权王侯之女,帝君最为宠爱的臣女,各路人马暗潮涌动。宁王因为身体还没好全的原因,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宁王世子楚衔打理,只是在重要场合才会出现。按理说,楚衔应当在阁楼之中不得再出门半步,但是楚衍却出现了在皇宫之中,从天子的书房出来。
楚衍面色并没有因为要举行她所厌恶的婚礼而难堪,倒是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奉命觐见的太子楚衡楚文平,楚衍难得快步上前带着笑意跟他打招呼:“太子殿下。”
楚衡打量了她一眼,肥大的手摆在大腹便便的肚子上,富态的脸上也回以微笑:“是仲辞妹妹啊。”他看了一眼身边人,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目光,随即抬起脸对楚衍道,“仲辞这是刚见过陛下么?”
“今日陛下召见,入得宫中听训,这会儿正要回府呢。”楚衍进退得体,柔声道。
“陛下真是疼爱仲辞。孤那些姐姐妹妹,哪一个比得上仲辞更深得陛下宠爱呢?”楚衡意味深长地道,“孤也一直是把仲辞当成自家的妹妹,仲辞不日后成婚,孤必然送上一份大礼。只是东宫向来节俭,仲辞还望不要嫌弃孤的礼物不值当。”
楚衍行了个礼,微微一笑:“文平兄长一直是仲辞的兄长,若文平兄长能莅临仲辞的婚礼,仲辞与夫君定然有感蓬荜生辉。”
“好,就这么说定了。”楚衡一口约定,摸了摸自己的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孤等着喝仲辞的喜酒。”
目送楚衡离开,楚衍嘴角的笑意便消散不见。她不想在宫中逗留,快步出了宫,上轿子回府里去了。
到了宁王府下轿,楚衍上了门口台阶,还没进门的时候先问了一句:“世子问我了么?”
左右守卫的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楚衍皱起眉头,感觉不对劲。按照楚伯存的性子,如果知道她当时提剑闯进去带走了花岸,醒来之后早该气势汹汹地来问罪了。可是非但不声不响,反而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几日迎着宾客,老老实实的,见面还能笑着和她打招呼,实在是奇哉怪也。
她想着如果楚衔要找她算账,那她大大方方承认了罪过,到时候如果再和楚衔起冲突也好面对,可这楚衔仿佛真不知道发生了这等事一般,她无从下手。当然,楚衍巴不得楚衔真能忘个精光,至少她不必为了花乌鸦那个该死的女人和自家兄长翻脸。
有抬着贺礼的家仆从她身边经过,楚衍看了一眼,随口嘱咐道:“诶,库房在右边。做事仔细点,这些东西都要记下来,看是谁家送的。”
“诶诶。”抬着箱子的家仆低着头怯怯地不敢看楚衍,唯唯诺诺地应下。
楚衍没有多说什么,打算去见宁王,说说今天进宫的事情。走到正堂堂口,就看见花岸坐在椅子上啃着苹果,翘着腿大大方方的样子,完全把自己当个主子。楚衍板着脸瞥了一眼,没吭声继续走。倒是花岸眼尖,看见了她,一激动站了起来,把咬了两口的苹果扔了,高声喊道:“楚小胖!你给我站住!”
楚衍理都没理,埋头继续往房间里走。
“喂――”花岸提着裙子跑出来,跟在她身后大呼小叫的,“楚仲辞,你干嘛这么不待见我?”
冷着脸,楚衍连头也不回。
花岸窜到楚衍身边,有点生气被楚衍一直晾着:“你都好几天没跟我说话了!你什么意思呀?要跟本姑娘冷战是不是?喂,我跟你说话呢!”
楚衍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把花岸丢到草丛里埋起来的冲动,紧绷着脸。
“楚仲辞!你说我哪里做错了?你搞清楚好吗?要不是楚伯存干的好事,我至于那么狼――唔……”
楚衍捂着她的嘴,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廊道的墙上,恶狠狠地瞪着她,警告道:“你还要不要女儿家的名声了?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兄长吗?”她左右看了一眼,满脸怒容道,“既然如此,我明日便请父王让我们兄妹俩双喜临门!”
66.楚衍成婚
“……唔唔!”花岸憋着气,被楚衍捂着差点不能呼吸,涨红了脸怒目而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楚衍皱着眉头松开了她,嫌恶地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掌心的位置。
“我说楚仲辞你脑子没有坏罢?谁要嫁给你世子老兄了?”花岸连呸了好几下,仿佛吃了苍蝇似的,恶心十足,“我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兄长的面上,我早弄死他了!你们兄妹俩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楚衍恼火道,“是,一定是我脑子坏掉了才会不顾一切去救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狠狠一甩袖子,被花岸气走了。
花岸自己也生气,不过不是生气自己说话没有分寸,而是气楚衍这个伪君子在别人面前都是那么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在她这边就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她哼了一声,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灵机一动。看着楚衍消失的方向,露出一抹怪异的笑。
楚衍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冷,回头看了一下,花岸没有跟上来,被她气得隐隐脑袋发疼,一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给宁王请安了,想了想自己先回去了。
花岸想到了办法,心情倒是舒缓了不少,没那么生气。想着自己这般聪明,恐怕比起号称花郡第一才女的花询也不遑多让罢?她得意地掏出瓜子,眼角却瞥见两个穿着别家奴仆衣服的人鬼鬼祟祟地到处乱逛。
“小偷?好大的胆子,宁王府都敢进来偷。”花岸嗤笑了一声,对宁王府的守卫十分鄙夷,“这戒备森严的宁王府能进来,还真是厉害啊。”过两天就是楚仲辞的婚礼了,想必这些人是鱼目混珠,借着送礼混进来的。她眼睛一眨,暗笑这群不长眼的,既然犯到她手里来了,那就别怪她拿他们取乐了。
“喂!”花岸出声道,“你们两个,过来。”
那俩人看见花岸,突然被喊却只是愣住了一下,隐晦相视一眼便低头哈腰走了过来。花岸心里暗暗称奇,没想到这两个小偷还这么镇定,虽然贼眉鼠眼,但是处变不惊,是个人才。“你们……”故意拖长了尾音,果然见俩人低着头,身形僵住。
“在找什么呢?”花岸疑惑不解道,“看你们两个应该是新来的下人罢?这里是靠近东园,宁王在东园养病,你们要是闹出什么动静惊动了宁王殿下,那可是要死罪的啊!”啧啧打量着俩人,“说,你们是哪个园子的?”
“回主子,我们是柳家的家仆,因为我们家公子要迎娶郡主,所以命我们哥俩抬礼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方才交差后,正准备回去复命,可我这兄弟肚子不舒服,小的就误闯东园了。”个高的家仆怯懦地缩着肩膀道,“小的们无意闯入,还请主子恕罪!”
俩人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柳家的?”花岸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两人会出自柳家。这下倒是让她有所为难,要是拆穿了这两人是贼,一来没证据,二来真有证据,说不定会给楚衍惹麻烦。圣旨已下,楚衍不管嫁不嫁都没办法自己作主了,与其让她看着不舒服,不如就这样当作没发生,警告一下,放这两人走好了。她打量俩人一眼,这俩人长得平凡无奇,放人堆里都不一定记得住,身上看起来也没地方藏好东西。
“嘿!你们两个怎么走到这来了?”宁王府长史提着官袍一路小跑过来,远远看着这边喊道,“你们管事的在找你们呢!”
“啊?小的……小的……”高个子抬头满脸乞求地看着花岸。
花岸嗤了一声,挥了挥手懒懒道:“赶紧走。”
“谢谢主子!”俩人磕了头,站起身走到长史身后。
长史对花岸行了一礼,和善道:“花姑娘。”行完礼,带着俩人扬长而去。
花岸撇撇嘴,白了一眼道:“这宁王府里的怎么都那么无趣?一个个跟楚小胖一样死板。”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鼓起腮帮子闷闷不乐道,“这样想想还是解语和她的问棠我的表妹好玩……不过这两天还在赌气,天天笑面虎,唉,算了算了。”
十一月十一日,小雪纷纷,城外城内都下起了小雪。但国师推测,今日是一年之中最好的一日,大吉。天子亲自过问楚衍的婚礼,并且在婚礼前一日封了郡马都尉柳承元为姑苏太守,许诺等柳承元成婚三月之后,可以走马上任。
姑苏此地繁华,在官场中是很有名的肥缺。之前太子与宁王两派一直为了抢姑苏太守起争执,但这个位置天子却反常悬空了一月有余,如今看来是为了给这位郡马都尉当贺礼。任命当场下达,太子的脸色数变,差点当场咬碎牙。柳承元能得天子的看重,原因是因为什么,大家多多少少猜得到。都知道天子疼爱楚衍,从小到大,一个臣女备受宠爱超越了宫中那群金枝玉叶,不由令人眼红和嫉妒,现在又来这么一出,直接把宁王府推向了风口浪尖。
楚衍在子时之后,就开始沐浴更衣,擦胭脂粉末,换上了大红金丝凤凰婚袍。这又是皇帝的一项恩宠,御赐的婚袍出自西蜀御用女工,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最好的手艺,那些细如发丝的金线是天子做龙袍用的金丝线,还有上好的天山雪蚕的雪丝。凤冠霞帔无一不是按照帝女的规格来的,早就超越了一个郡主该恪守的规矩。这一个婚礼,一开始就注定是破了规矩――天子亲自指婚,御赐帝女才能用的金丝凤凰婚袍,还有大量进贡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就连身边伺候,给楚衍穿礼服的婢女们都是当年伺候长公主出嫁的宫女。
知道天子非常重视这场婚礼,所有见到楚衍的人不管真心假意,都含笑行礼,感叹比那些出嫁的公主还要风光。守时的婢女过来报时,楚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中浓妆艳抹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问白蔹道:“派去别业接解语和问棠的人还没到么?”
“这会儿应当才到别业罢?”白蔹抬头看着窗外微微泛亮的天,打了个哈欠,困倦地揉揉眼睛。
“你去休息罢。陪我折腾这么久了。”楚衍回头看着白蔹,面上很是平静。
白蔹不是不知道楚衍多么反对这桩婚事,还以为楚衍会哭着不肯配合,没想到……到底是郡主,到底是皇家的人,哪怕再厌恶再反抗,也不会做出失态的事情来。她又想到了花询,心里有些难受,以后不知道君侯会把花询许配给什么样的人,小时候还好说,君侯肯听花询的话,而现在……
“去罢,婚礼要在今日傍晚黄昏的时候才会举行。”楚衍温声笑道,“你要是带着一脸倦容跟着我,问棠来看见,说不定会说我虐待你了。”
白蔹扑哧一声笑了:“跟随郡主这么些日子,郡主待白蔹如此之好,怎么会是虐待呢?白蔹真是有福气,在花府能跟着小主子那么疼人爱人的主子,来这宁王府还能跟随脾气又好,有学识又温柔的郡主。”
“你要是不想走,那我跟问棠讨了你好了。”头上的凤凰含珠很不稳定,动不动就晃来晃去,顶着这么沉重的金冠楚衍都感觉到脖子酸痛了,“怎么样,虽然往后我不在宁王府了,但是在柳府也是一样的。”
“怎么不见郡主的贴身奴婢们?”白蔹好奇道,“按照礼制,她们是要同郡主一起嫁到柳府上的。”这些日子以来都是白蔹在伺候楚衍,刚开始还有十几个伺候着楚衍,后来人越来越少,到今天只剩下白蔹一个人了。
“你可知道随我出嫁的这些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楚衍长叹了一声,“我已是不能改变自我姻缘,何必坏了她们的。”
“郡主心地善良,真是姐妹们的福气。只是郡主若是过去了,要谁来伺候?不如奴婢跟着过去,奴婢是花府的人,随郡主过去算不得是陪嫁奴婢。”白蔹道。
楚衍被白蔹这一脸正气的样子逗笑了,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婢女们,感叹花府教的奴婢都是有趣的。她回头看着梳妆台上堆满的金手镯银戒指,随意挑出一个碧玉通透的手镯,对白蔹招招手道:“这个给你。”
“奴婢不敢要……”白蔹笑着推拒道,“郡主要成亲奴婢没有贺礼相送,却让郡主赏赐东西……”她小心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人,心道万一惹来其他人的嫉妒,她又不是王府的奴婢,这怎么好。
楚衍明白她的意思,温声道:“无妨,今日这些下人都会得到赏赐的,并非你独得恩赏。你收下就是了。”她拉着白蔹的手,给她戴上镯子,莞尔一笑,“你看,这不是很好么?”
“啧啧啧。”打门口进来一个红衣少女,拍着手含笑进来,那张妖娆的脸上眉目含情,桃花粉色,与那些青楼女人无半点差异,但嘴里的讥讽倒是带着刺,针针见血的扎人,“我说郡主大人,这您都要出嫁了,怎么还搁着与我家表妹的婢女调情呢?来来来我看看,”走过去,看见楚衍的脸色当即冷下来了,她视而不见,继续尖酸道,“我看郡主这等风姿的人,要是嫁到将军家中,恐怕不是将军得了你的陪嫁婢女,而是你娶了一位正夫,还凭空得了一群小妾罢?”
67.故人再见
“你先下去。”楚衍对白蔹道,等白蔹行礼退下,才对花岸冷着脸,“你想做什么?”
“我能想做什么?”花岸笑吟吟地凑到她身后,看着模糊的铜镜里倒映着她和楚衍的影子,她故作惊讶道,“诶你看,我这身衣服往你身边一站,这镜子里的两个人倒是挺般配的嘛。”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像个孩子一样好奇,扫了几眼梳妆台上的东西,又看看布置得一派喜庆的房间。
“……”楚衍脸色难看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没有理会她。
放在平常,楚衍早就出声呵斥她了,现在居然一声不吭,花岸心里暗道难道嫁人了脾性真的能收敛?还是楚衍仍然记挂着之前耍她的事情?还好她当时消除了楚衔的记忆,不然对付一个楚衍就够她头疼了,还要对付楚衔这个老色鬼。等晚上婚礼结束了,自然有一份大礼送上,这两个兄妹,不收拾一顿还真要上天了不成。
“喂,你不问我,要送什么礼物给你吗?”花岸背着手,狡黠地笑着,俯身在楚衍的耳边轻声道。
楚衍面无表情道:“不必客气了。你本是我府中贵客,哪里用得着破费。”
花岸不怎么高兴楚衍这么跟她说话。她本来还想送给楚衍一个宝贝,但是看她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也没有兴趣,意兴阑珊地挥挥手,自己个嘟囔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识时务一回……不要就算了,难得我费尽心机去做。”
楚衍眉目一动,头上的金冠哗啦啦作响。她倒是不在意,而是关心起了花岸送的礼物:“花乌鸦,你该不会又是去闯祸了罢?”
“我――”花岸张了张口,指着自己,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楚衍是这样看她的,“楚仲辞,我要不是为了让你早点消气,我至于吗?你真是……真是……”真是了半天气得忘了下文要说什么,只得愤愤道,“你爱要不要,不想要就算了。(.棉、花‘糖’小‘说’)别人还求之不得呢!”
“求之不得。”楚衍扯起嘴角冷笑了下,“我真不知道有谁会那么自虐。”
“……好你个楚仲辞。”花岸握着拳,怒目而视道,“你除了对我冷嘲热讽之外,还会什么?”
“我对你这算冷嘲热讽吗?”楚衍道,“你也知道被冷嘲热讽的不好受,希望以后你能推己及人,不要做得太过分!”
花岸只好跟她不欢而散。
楚衍没想要和花岸一直吵架,可是花岸只要一出现浑身就跟她不自在,哪怕她起先不想搭理,最后也会被气得吵起来。大婚之日虽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也没见人跑过来特地和新妇吵架的。这个花岸越发胆大包天,之前欺骗她,害她差点魔障她还没算账呢。
约莫快中午的时候,易至去城门接了花询和顾尚儒一起到宁王府。在路上跟花询说清楚了,郡主要求花询赴宴。花询没说什么,只是情绪一直不怎么高,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了一下易至,可是转脸又变得低沉。和当初来长安一样,顾尚儒看得心疼。连续那么些天都找不到花渡,不知道花渡去了哪里,花询自己找得快眼红了。
午时,花询的马车驶入了宁王府,她要先去见过郡主,然后陪着郡主等候郡马都尉的迎亲队伍。
宁王府花询是第一次来,堂堂王府比花府大太多了,也气派多了。那些朱漆红墙的规格,可不是花府一个种花府邸能比得过的。这是花询第一次进宁王府,可能也是花询最后一次进王府了。毕竟楚衍出嫁之后,她所有的事情都要终结,与宁王府的联系断了一半。
下了马车,坐着二人抬的小轿往楚衍的绣楼去。而身为男子的顾尚儒则抬着礼物往正门去,要先给宁王府呈上一份贺礼,然后才去柳府祝贺。这也是天子的意思,楚衍与郡马平等,算起来还大了郡马半截,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嫁女的宁王府,自然要备两份礼物。
花询还没进门,就遇到了急匆匆的一群侍女赶往绣阁,到小门下了轿子,远远瞧见一袭白衣伫立在绣阁之上,花询愣了一下,当下欣喜。原来花渡先她一步到了宁王府,也不知她伤势如何,她顾不得高兴,生怕花渡离开,提着裙也不怕下人们看见了流言蜚语,直接奔着阁楼上去。
她欣喜飞奔而来的时候,花渡正在与楚衍交谈。楚衍打发走了所有下人,神色坚毅地扶着栏杆,望着花渡苍白的脸色道:“你这怪病有药可医否?”
“只要不碰我便好。”花渡站在日光下,敛眸沉声道,“我虽能暂时晒得天日,但不过是几日时间。我算得这关乎你的命劫,仲辞,无论是你也好,是问棠也罢,甚至是无涯,我都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人在今日受到伤害。卦象不明只是不知道这祸事由谁开启,你今日熬过去,必然成事。”
楚衍面有难色地拍了一下栏杆,沉思道:“可今日太子必有动作,楚伯存引了王军来长安,太子身边那群谋臣并非酒囊饭袋,定能猜到这是要做什么。我几日进宫见驾,看陛下的脸色乃长寿之相,但宫中守卫换掉这是事实。查不出到底是谁的动作,楚伯存心里早慌了神,我与他因为无涯的事情闹得不痛快,他自小心肠度量都小,怕是要记仇于我。婚宴之上群臣恭贺,太子亲临,一着不慎我怕今日难过。”
“你担心是对的。”花渡含笑道,“可是我来了不是么?本就是你父亲请我来的长安,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会出手相救的。你且把心安放,好好当你的新妇,你切记不可盛怒,名分定下而起干戈,这于你成事大大不利。”
“我明白。”楚衍叹了口气。
花渡点了点头,忽然记起了当初她们在看明镜,楚衍不知窥得什么,昏迷不醒。她心里约莫猜测得到,只是还没能得到证实:“我尚有一事想要问你。”
“请说。”
“你当日于明镜之中究竟看见了什么,让你至于昏迷不醒。”花渡盯着她的脸色。
果然,楚衍听见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她捏着袖口,眼神闪烁犹疑,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花渡皱起眉,大胆猜测道:“是否……与无涯有关?”
外边奴婢突然高声通报:“郡主,淮安县主求见。”
松了一口气,楚衍避开花渡看透人心的目光,脸上带着笑意,回道:“快请她进来!”
“你把问棠请来了?”花渡沉下脸,语气不善。
都知道她千方百计就是要把花询挡在长安城外,没想到说动了楚衔把花询软禁在了王府别业,楚衍倒好,直接把人接过来了。虽说楚衍想让花询作客婚礼是人之常情,多年知交到了长安城外却不来贺喜会让人起疑心,可关心花询生死的花渡并不觉得花询命劫在前之时被迎入这是非之地有什么好的。
“有何不可么?”楚衍并不知道楚衔把花询安置在王府别业软禁起来是花渡的意思,况且她派人去请的时候花渡又不在,不明白花渡脸色为何如此难堪。
正说着,花询进来了,脸上堆满了笑,快步上前,看见花渡脸色阴沉地回看着她,心里一咯噔,笑消去了一半,挂在嘴边显得勉强。
此时楚衍与她许久不见了,听闻她来长安时病了,看这气色更觉得非是易至说的小疾,叹息道:“一别半载余,问棠清瘦至此!”
“仲辞别来无恙!”花询重新扯起笑容,不敢泄露自己的情绪,和楚衍寒暄道,“不想一别半载,相见是这副情景。人道是新妇倾国貌美,如今一见还真是。来长安一路上想着见面要给你送什么礼物,但我觉得我来就够了,你什么都不缺。”
“哈哈哈哈……”楚衍少见的豁朗开颜,拉着花询的手,感慨万千道,“问棠这话在理,都说多年知交,当如是!那些什么贺礼都是虚的,你能到长安来我真是喜出望外。”俩人说笑间楚衍看花询的余光一直注视着花渡,心道这两人奇怪,但不好开口询问,只道,“今日定要好好饮酒,郡马府上的厨子可都是陛下赏赐的。我知道你好吃,你既然来长安,就该多吃一些美味,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这路途遥远万分艰辛。”
“是,所言正是。”花询含笑道。
“时辰将至,请两位小姐暂离绣楼。”外边喜娘喊了一声,催促才见面不久的花询离开。
“哦,对了。”楚衍拉着花询,锁眉烦恼,低声嘱咐道,“千万要看住花乌鸦,今日非同小可,万不能放任她游戏玩笑。”
“此事我省得。”花询道,“不知表姐在何处?”
楚衍张了张口,本想直接告诉花询,但想到身后站着的花渡,她话到嘴边改口道:“呃,问棠初次到宁王府,不知花乌鸦住处,烦劳解语作一引路人,先带问棠与花乌鸦汇合,之后再到郡马府饮宴。”
花询望向花渡,一脸期待之色。
花渡与她对视了一眼,先一步走了出去,淡淡道:“随我来罢。”一点也无之前玩笑温存情分,只怕是对花询当日惶恐离开的样子,记忆犹新。
行了一礼,花询苦笑地看了一眼楚衍。楚衍以为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安抚道:“你放心,过了今日,我会想办法帮你的。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仲辞,报仇之事且先按下,你好好成婚。”花询心里此刻根本不关心之后的事情,她最关心的还是花渡对她的态度,还有那只蜘蛛,如鲠在喉。
68.成婚之日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绕着长安城迎了新妇后在吉时之前到了郡马府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宫中乐匠卖力地吹着乐器,使尽力气卖弄,指望郡马都尉与郡主能够多给一些恩赏。柳纪乘着高头大马,身穿精致宽大的婚服,一脸喜气,带着一队望不见尽头的迎亲队伍到了御赐郡马府。翻身下马,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喜笑颜开地同诸位同僚拱手示意。卫队保护着楚衍的轿子慢慢开到门口,喜娘等候停轿,甩着手帕笑呵呵地让柳纪踢轿门。
柳将军与其夫人都满意地看着柳纪,柳纪不再迟疑,撩起袍角上前不轻不重地踹了三下轿门,喜娘才把楚衍迎下轿子。礼官赶紧上前唱词,俩人并肩走进了大门。不远处的屋顶上,花岸兴致勃勃地磕着瓜子,在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柳纪的动作,把诸位宾客的表情纳入眼帘。宁王府这会儿应当开宴了,那头宴请的都是楚衍娘家的宾客,按礼分两边宴请,早些时候柳纪和楚衍已经在王府中拜过了宁王,这边还得再拜柳氏夫妇,礼节虽然不同,但都是那般繁杂无趣,花岸看了几眼就意兴阑珊。她抬眼看着夕阳已经潜了一半西山,夜晚顷刻将至,好戏就要上演了,这么一想,就觉得十分期待。
大片火红的衣裳连成了火海,花岸眼睛眯着细缝瞧那一家子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的场景,脸色有些凄然。但稍纵即逝,很快消失不见,又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磕着瓜子,好不快活。楚衍请了花询到郡马府赴宴而不是在宁王府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她嫁过来孤身一人很难防太子亲临的局面,若是出一点差错,她难以控制,还不如借着由头把花询和花渡请来。跟柳府的人交代过这件事,柳府也只当她新妇羞怯需要个知己作伴,没有什么理由不应允的,同意也是一句话的事情。至于花岸,楚衍是知道她会来的,所以干脆顺便一起提了。对楚衍这么自觉的行为,花岸还算满意。
最起码看起来不会那么不识趣,等她夜闯嘛。
早前花渡带着花询去找花岸,但到院子的时候花岸已经人去楼空,想了片刻便料到了花岸早就准备要去郡马府。花渡只在院子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就算了。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花岸的房间,没看见人,走到门口对打量着四周的花询道:“人不在,怕是先我们一步去了郡马府。(.)”
“我怕要糟。”花询忧心忡忡道,“表姐与仲辞没有约定好先去了郡马府,依表姐的性子,怕是要出什么差错。”
“无涯虽然平常顽劣,但并非不晓事理之人。”花渡回身进了花岸的房间,取了一把竹伞出来,撑起伞,看着太阳道,“时日不早,此时仲辞当与郡马拜见宁王了。”
“我们要随队伍去了么?”花询愣了一下道。
“……”皱起眉,花渡看着她,云淡风轻道,“仲辞之意,是希望我们能够自己去。”
花询知道自己一时间问了一个蠢问题,闭上嘴不说话了。她眼巴巴地看着花渡,心里纠结了片刻,怯声问道:“你……你的伤还好么?”她看花渡冷漠的眉眼,言语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眸底清亮微光黯然,恐怕是对她产生了一些误会。
“无事。”她不想多谈这个问题,“我们先走罢。”撑着伞领头要先走。
和花询擦肩而过,花询紧张地心都堵嗓子眼了,哽着喉咙提高道:“解语,我不是怕你!我去给你找了医匠了,可是我回去的时候你人已经不在了……”
花渡顿了顿,她擎着伞,偏过头,眉心轻缓。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应道:“我知道。”
“对不起……”花询愧疚地道歉,她觉得她的解释更像是撒谎,可是她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没有逃跑,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所以……”
一袭白衣立在院墙之中,似是寂然无语。
“无妨。”她轻叹了一声,窄袖露出一截玉藕般的皓腕,纤指包围着伞柄,“我无碍了。问棠不必挂怀,你的心思我了解。”
“解语,你知道的,我不希望因为任何误会让我们好不容易相聚又分开……”
“好,不会的。”花渡打断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对她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罢?我怕她等不及了。”
顺从于花渡的话,花询没有多说什么,跟着花渡从小门出,往郡马府去。
夜晚虽寒冷,但对于灯火通明的郡马府来说,是它建成之日最为热闹和暖和的时候。车马络绎不绝地来来往往,酒菜佳肴遍布席间,男客们在正堂庭中大宴,女客在侧厅小饮嘻笑。红色的灯笼与绸布挂满了整个豪华的郡马府,丝竹音乐连绵作响,奴仆们端着礼物来来往往,身为男主之宾起哄着劝酒,非要把相貌堂堂的郡马都尉灌醉。还有趁机与诸位大人勾上关系的,有暗中给自己女儿观察挑选青年才俊的,一一不足。
一声太子殿下驾到,让热闹的前堂停了下来,噤若寒蝉。郡马都尉忙放下酒杯,迈着晃悠的步子,微醺地拱手向太子楚衡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众人跟着跪倒了一地,口称拜见。
楚衡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带,突出的肚子让他看起来十足的威严。他提了提肩膀,呵呵地和善一笑:“郡马大人,来来来,快不必多礼。”扶起了柳纪,楚衡堆满肉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承元真是仪表堂堂,与安河郡主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孤看你们二人如此般配,真是替王叔开心。”
“多谢太子殿下。”柳纪昏头昏脑地拱手作请势,“微臣请太子殿下入席,赏光饮一杯浊酒。”
“哈哈哈哈……”楚衡那双倒三角眼闪烁着光芒,颔首道,“好。诸卿不必拘束,今日孤也是来作客的,还请诸卿多多畅饮才是!”
“多谢太子殿下。”众人起身,齐声应诺。
柳纪带着楚衡进了正堂,让座给楚衡,楚衡推脱了一下,就座在主位,柳纪坐他下首。
花询倒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喝,目光三番两次落在花渡身上。她只觉得心闷得慌,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花渡给她带来的烦心事也不属于这份忐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和解了,她觉得自己太过矛盾,一直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花渡平静地坐着,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左右交耳。她捏着爵耳,看着荡漾开的酒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松开掌心可以看见,那些代表着命数的纹路统统不见了,一道红色的痕迹在原本受伤的伤口时隐时现。
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花询昏昏沉沉地捧着脸,一边郁郁寡欢地看着花渡,她有很多话想问,想说,可是花渡她不会愿意听。她想要的答案,花渡也不会愿意讲。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花询难得撑着头醉了。她本来酒量就不怎样,这酒那么难喝,但她不知不觉喝了那么多。
惊觉喝多了不合适,想出去醒醒酒。看了一眼花渡,见她还冷漠地垂眸沉默,她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侧厅。走在路上,偶然在廊下听见了几个小姐嬉笑的谈话,花询愣了一下,扶着柱子一声不响。
“……柳郎早晚要被郡主气死。”
“就是,太子殿下都说郡主瞧不上柳郎,一个悍妇嫁到柳家来,还这么大的排场,真不知的给柳郎面子还是故意威胁柳郎。”
“你们不要命了?这么编排郡主……不过我觉得柳郎对郡主并非有多少情意,否则就不会喝那么多酒了。”
“我也这么觉得!你想啊,郡主好歹受陛下的恩宠,之前为了摆脱柳郎,还有意要陷害柳郎。哼,虽然柳郎心里不说,可是面子上到底是挂不住。我看啊今天晚上,柳郎指不定连婚房都不想踏进一步!”
“别说了……快走,太子和柳郎往这边来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两个人影逆着光走到假山下,借着假山挡住了身形,要不是花询早早在这里等着,也并不可能知道那里有人。月光照不到俩人所在的地方,花询偷偷地往前挪近几分,想要听听太子和柳纪在说什么。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但改不了纤细的特色,拍着另一个扶着假山的男人道:“承元兄,你今日娶了仲辞妹妹,孤这心里啊,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踏实。”
“呃……殿下,你放心,事成之后,只要……只要我柳府荣华富贵,臣……臣自当效犬马之劳!”
“承元兄放心,孤一言九鼎。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还指望你可以归附于他,呵,他自己命都没了,还想跟孤争什么?承元兄,今夜是你小登科,不要迟疑。宁王府么?赔了一个楚仲辞,死了一个主子,只剩下那个莽夫世子,能有什么用?”
“……多谢殿下……臣……”
“咔嚓。”花询接近他们的时候踩到了一根枯枝,当下大惊失色!
69.一波三折
“是谁在那里!”楚衡冷喝道。[]
花询紧张地后退,撞到了一个温暖异香的怀里。她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苍白着脸,回头撞见了花渡深邃柔和的眸。花渡揽着她的腰,轻轻一跃,消失在原地,楚衡气喘吁吁冲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俩人,在原地警惕地转悠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怎么回事?”柳纪晃了一下脑袋,慌忙跟了出来。
楚衡摸了摸肚子,呵呵一笑,和颜悦色对柳纪道:“没事,承元还是早些入洞房罢,别让新娘子久等。美人在怀,真教人羡慕。”拍了拍柳纪的肩膀,楚衡沉下脸,出了小院。
想到楚衍还在新房等着,柳纪一掸长袍,挂着笑脚步轻浮地往新房去。
花岸打了个哈欠,半天等不到柳纪,坐在屋顶上都快睡着了。好不容易等到了柳纪,她已经来不及,看着柳纪到了守门侍女的视线了,只能按耐住想要把这家伙抓去扔河里的想法,静观其变。
“你们都下去罢。”柳纪推着门,想了想,挥退守门侍女。
“可是大人……”
“下去!”柳纪不满她们的反对,“这里是郡马府,可不是你们宁王府!”
“是!奴婢告退!”
吱呀一声。花岸竖起了耳朵,暗道这个柳纪也助她成事,捂嘴笑了笑,偷偷掀开一个瓦片,趴下去看。眼睛往那小格子一瞅,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难怪楚衍没有什么动静呢,不知柳纪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居然让人把楚衍绑在床上了!楚衍一脸羞怒,一双眼睛瞪着柳纪,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那身嫁衣早凌乱散着,楚衍咬着牙看着柳纪,声音有气无力道:“你敢对我无礼?”
“郡主!”柳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副场景,吓得酒醒了三分,赶紧跑过去想要解开楚衍,楚衍却防备地看着他,他又惊疑又尴尬,停在床边,“这……这并非是承元所为!郡主息怒!容承元为郡主解开!”
“滚出去!”楚衍怒喝道,“近我一步,我必令你血溅三尺!”
“郡主……”话还没说完,花岸突然出现,狠狠一记手刀,把柳纪劈晕了。
“你……”楚衍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柳纪倒下,花岸出现在柳纪方才站着的背后,她吃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花岸耳朵动了动,发现外面有动静,一把抓住晕倒的柳承元,把他扔到墙角,忙翻身上了床,一挥袖强劲的掌风劈灭了烛火,房间暗了下来。
“你们去那边看看!”
“是!”
脚步声齐刷刷地往新房的方向走来,白蔹的声音在房门前响起:“郡主,郡主!你没事罢?郡主?”
黑暗之中,余光洒在楚衍平静的脸上,方才的惊怒已经消散了,月光如白霜覆盖在她的脸颊。月色明亮,可以照见曲卷柔软的细毛,她幽暗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感觉得到身上的人很轻,还带着一股子清香,但是楚衍闻不出来那是什么味道。她对上花岸戏谑的眼神,心里却突突觉得奇怪,借着回答的机会,楚衍沙哑道:“无事。柳郎醉了,你们不要打搅!”
“……是!”白蔹得到回复,皱着眉回头去看刚才引他们过来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人的身影,一想就知道中计了,“你们跟我走!去别的地方看看!”
人呼啦地来了一群,又呼啦地走了。
楚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花岸还躺在她身上,虽说不重,但一直压得她胸闷难受。她板着脸道:“还不下来,给我解开!”
“嘘――”一根手指靠在她的唇上,花岸的眨了眨眼睛,低声对她道,“那些陷害你的人还在附近徘徊,你要是出生,他们真的冲进来看,我看你要怎么跟柳府的人谈清楚。”
“什么谈清楚!他们绑了我,注定是死罪,等我会儿解开我,我就抓着柳承元去找柳氏夫妇,看他们怎么给我个说法!”楚衍凝眉怒视,一副要公事公办的样子。
花岸嗤笑了一声,捏着楚衍的下巴道:“那……打死我也不能放了你。你要是跟柳承元这一家子拼命,我才不信呢。别人不知道你楚仲辞,我对你可是十分了解。你只会拿你的清白去威胁柳将军,然后达到你的目的。我啊,这个人没有什么别的爱好,最喜欢的就是看你计划失败的样子。”
“花乌鸦!你在胡闹什么?快放开我!”楚衍隐隐有些动怒,她挣扎着想要摆脱绳索的束缚。
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着,花岸莫名感觉到紧张。她按着楚衍的手,不悦道:“你又说我胡闹。楚仲辞,你今日成婚,我本是有心要送你一份大礼,你说我胡闹;我冒险舍身来救你,你又说我胡闹;我好意阻止你去利用自己的清白,你还说我胡闹!我真不明白了,你要真觉得我胡闹,干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纵容我?”
“……”楚衍闷着一股气,咬牙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放开我!”
“你就老实承认你喜欢我不就得了嘛!”花岸笑吟吟地望着楚衍,捏着她的脸,依旧嘴贱道,“虽然我这个人呢是长得很漂亮,也有很多王孙公子喜欢我,像你那个倒霉的伯存老兄……你会喜欢上我,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
“你这个人这么无趣,每天只想着怎么算计你的权力,想着怎么捞好处。总是一脸正人君子的作派,可是只有我知道,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还有,脑子里装着的东西都不怎么干净……你别瞪我,我说的就是实话。你嫁给柳纪不就是因为你和你那个伯存老兄想要逼柳将军进宫弑君吗?啧啧,胆子这么大,连自己都肯牺牲,作为一个女子,你真是毒得无可救药。”摸着她的耳朵,感觉到烫意,花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气得脸都红了,这叫恼羞成怒!”
楚衍咬着唇,冷冷道:“花乌鸦,你做梦!我才不会喜欢上你这种女人!满嘴喷毒汁,你――”
唇被堵住,楚衍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亲吻她的女人,那双扑闪的眼睛带着浓浓的笑意。花岸难得温柔地轻轻吻着楚衍,贴着她的鼻间,察觉到楚衍停滞了呼吸,她笑了笑,看着楚衍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暗色,低声道:“可是,你已经喜欢上本姑娘了。”
楚衍愣愣地看着花岸。
“喂,”停了一会儿,楚衍还是没有呼吸,花岸有些紧张,拍了拍她的脸,“你喘气啊,不喘气你会死的!喂!”
楚衍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还是惊魂未定地呆滞着。
“楚小胖,喂,不会吓傻了罢?”
看了花岸一眼,楚衍眉头舒缓了些。
“你平常不是很能说吗?怎么现在不支声了?”反手轻轻拍了拍楚衍,花岸有点头疼,“楚小胖,被拆穿心思有那么痛苦吗?其实本姑娘也很喜欢你啊。你缺点那么多,我还是喜欢上了你,我都不觉得我亏,你在这郁闷个什么劲啊!”
楚衍张了张嘴,别过头,静静道:“你真不知羞。”
“如果你要是觉得我很轻浮很无礼,在这样情况下跟你表明心意,随意就亲你,那我就收回我那句话,今晚的事情咱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后我就学学你,高傲一点。可是我才不想这样骗来骗去,爱就爱了,礼法算个屁!”她言语中对礼法的不屑,让楚衍惊讶地为之侧目。
花岸撑着下巴,低着头看楚衍,解释道:“你看看你和我表妹,两个人天天遵守着礼法,不敢越雷池一步,有意思吗?礼法是能让你开心还是能让你得到幸福?遵守礼法的下场就是,我表妹要辛辛苦苦不远万里来长安跟你们把脑袋悬腰带上,指望着扳倒储君给娘亲报仇,而你,就要听从一个糟老头子的命令,嫁到这个狗屁柳府,嫁给这么个窝囊废!”
哑口无言。楚衍抿着唇,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都暖化了。她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是啊,你活得那么开心,恣意妄为不顾礼法。可是你要是跟了我,就要被礼法束缚,你不会快乐的。况且我身陷郡马府,已经是柳承元的妻子了。”黯淡了眸光,楚衍闷声道,“纵然没有夫妻之实,我与他注定牵扯不清了。”
“你成婚了是否,与你爱我有何干系?”花岸抱着楚衍的腰肢,把靠在她胸口,听她平稳的心跳。
“无关。”楚衍轻声道,“无涯,是,我认了。我喜欢你。”
花岸抬起脸,轻轻吻了吻她的脸,有些羞涩道:“既然你我相许,我就不会允许这个柳承元和你有任何瓜葛。你不是和那个笨蛋楚伯存密谋了吗?我今晚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很快就知道了。”
漆黑一片的宁王居所突然传出了一声惨叫,正在巡逻的将军停了下来,大惊道:“是宁王!快!去东园!”
宁王府上下乱成一团,喝醉酒搂着姬妾睡觉的世子楚衔被人摇醒,慌忙抓起衣服,扯着墙上的宝剑冲向了宁王寝殿。谋士易至带着大量的人马赶到了东园的门口,碰见了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侍女,心里咯噔一响,提着瑟瑟发抖的侍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宁王殿下呢?!”
“殿下……殿下……他……他死了!”
70.乱臣贼子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还未到一个时辰,楚衍的门就再次被敲响,白蔹急促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大事不好了!宫中大乱,柳将军携人入宫,欲弑君,被禁卫军当场斩杀!现在禁卫军到处在抓人!”
楚衍大惊,随即欣喜。她的手早就被解开了,看了一眼伏在胸口被吵醒的花岸,小心翼翼地把花岸放在一旁。花岸迷迷糊糊间睁开眼,拉着她的手,不满道:“你又去哪儿?”
楚衍温声安抚她:“柳将军入宫弑君,被当场格杀,陛下派遣禁卫军去柳府抄家了,恐怕等会儿会来郡马府抓人!”
“啊?”花岸惊醒坐起,扣着楚衍的手道,“真弑君了?我明明只是让柳将军去城门寻衅……他们会不会连累你啊?你刚跟这个家伙成婚……”墙角的柳纪被双手捆绑着,嘴里也塞着东西。
“我料想陛下不会降罪给我的,如今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把柳纪交给前来搜捕的禁卫军!”楚衍低头,外面冲天大亮的火光透进来,照亮她狠辣的眼神。微微一偏头,余光看着被惊醒不断挣扎着惊恐地看着她们的柳纪,楚衍冷笑了一声,“这天底下想要娶我楚仲辞的那么多,唯独你是最有胆量的那个,可惜,你也是死得最快的那个。”
“诶――”花岸看着柳纪,犹豫了一下,“绑你的人并非是柳承元,要你嫁的人也是天子,你这样做是不是……”
“你继续睡,我去处理事情,不必担心。”楚衍打断她的话,微微一笑,把她按倒在床上,收拾了一下衣服,打开门冲外面道,“来人!把乱臣贼子柳纪,连同柳家上下,一起给我抓起来!”
灯笼和火把在郡马府交替往来,晃得人心浮动。楚衍阴沉着脸,在白蔹的伺候下换了一身素净的裙装,提着剑带着一队卫队押着三个时辰前还是她夫君的柳纪准备出门进宫,走到了门口一匹快马刚好到,来人翻身下马,穿着宁王府的衣服,腰间令牌写着“宁”字。楚衍以为是楚衔派来问话的人,还没开口,那人便跪倒在地,神色悲痛道:“启禀郡主,今日丑时二刻宁王殿下在寝殿中,薨了!”
“你说什么?”楚衍愣了片刻,不敢置信,提着报信士兵的领子,咬着牙道,“你再说一遍!”
“宁……宁王……宁王殿下……去了……”
楚衍缓缓松开手,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却被一人撑住。(.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她眼底的眼泪凝聚起来,嘴角扯开冷笑,失魂落魄道:“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节哀顺便。”花渡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花询,淡淡道。
“你早知道了!”楚衍转过身,后退一步,愤怒吼道,“那你为何要欺瞒于我!”铿锵抽出长剑,她胸口翻滚着滔天的恨意,剑光在灯火下晃了晃,划过楚衍红着的眼睛,她指着花渡怒道,“你受我父王之命,你却无心救人,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我今夜我当无事!”
花渡不争不辩,灯火落在她的眸中,但融不去她眼底的冰冷。她看着楚衍,身后站着严阵以待的郡马府士兵,还有被捆着的柳纪,她并没有辩解什么,而是回头又去看了花询一眼:“你父王要我做的,我做到了。依你的聪明才智,天子那边你自然能洗脱干系,这劫难半成于无涯,也半成于宁王。看你如何选择,是生是死你来决定。我无愧于你父王,也自然无愧任何人。”
“花解语!我宁王府上下视你为尊,你既然知道我父王今日命数将近,你就不该劝我成婚!”楚衍紧紧握着剑柄,眼神一狠,脚步一踏,狠狠往前刺去。
在一旁看着俩人争执的花询冲了过去,想也不想地抱住花渡,想要替她挡下这一剑:“仲辞不要!”
花渡本想躲开,看见花询已经扑过来了,皱着眉接住花询转身挡住来势汹汹的剑。剑尖刺入了花渡的背,鲜红的血渗了出来,楚衍看着鲜血愣了一下,慌乱地拔了出来,花渡抿着唇,忍着疼痛。花询看见背后的鲜血染透了衣服,大惊失色道:“楚仲辞你是疯了吗?!天命不可违!你把罪过怪在解语身上是何道理!天呐,好多血……快来人!快叫医匠来!”
花渡脸色不变,回过头,灯火照得她苍白的脸忽明忽暗。她道:“你现在进宫,还来得及。若是你晚一步,让太子先了,你当真就死无全尸了。连无涯都会给你陪葬!”
楚衍慌忙抬头对已经吓傻的白蔹道:“快带她去疗伤!快去!”说着翻身上了备好的马,对压着柳纪的军士们道,“快随我进宫!”眼神闪躲着不敢去看花渡和花询的目光,一踢马腹,带着人进宫去了。
花询惊慌失措地抱着花渡,捂着花渡的伤口,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看着鲜血淋漓的背,不知所措:“解语,解语!我该怎么办?医匠怎么还不来!解语!”
“我没事。”花渡平静地看着花询,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虚弱一笑,碰了碰花询的脸,“傻姑娘,我不会疼的。带我去找无涯,她知道该怎么救我。”
“好好好,我马上带你去找表姐!”花询胡乱地擦干眼泪,让白蔹和她一起扶着花渡进郡马府。
三日后。
“诸位爱卿,关于柳府造反,宁王遇害,你们如何看?”大殿之上,左右两班跪伏在地,谁也不敢抬头。太子楚衡跪在殿中,已经汗如雨下,那肥大的身躯还在发抖。天子威严的问话,让他的头贴着地面,汗水流进了眼睛眨也不敢眨。身后的郡马府奴婢跪了一地,个个面无血色。
“哼!你们不敢说!”旒冕之后,一双威严的眸子带着冷意,细看起来,还和楚衍有六分像,“那就让宁王府的人说!”
“请陛下为家父作主!”楚衍痛不欲生地跪倒在太子身边,泪如雨下,“父王一心为陛下尽忠,在朝在野兢兢业业,如今竟然死于歹人下毒……臣……求陛下主持公道!”声泪俱下的痛诉似乎让楚衍更为伤心。
天子动了动,旒冕之后的神情让人看不清,但总觉得他脸色阴沉沉的。
“你说是太子做的,可有何证据?”
“太子与柳纪在郡马府曾密谈,言语之中说过父王必当身死,果不其然,父王当日薨去……”楚衍颤声道,“请陛下传柳承元上殿对峙……”
“好。”天子扫了一眼瘫倒在地的太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宣柳纪。”
柳纪被人五花大绑推搡着上殿,看着柳纪,太子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柳纪,当日你与太子在郡马府都说了些什么?”
“……臣……臣……”
“还不招么?可是要朕大刑伺候?”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太子殿下告诉臣宁王殿下即将身死,可臣并不了解其中缘由!还请陛下开恩!臣是无辜的!”柳纪早被吓得神情恍惚,说的话也颠三倒四,原先娶安河郡主时的意气风发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汗水,惨白的肤色。
“太子……你可认罪?”天子开口的时候,不知为何带了一点犹豫。
楚衍一愣,按道理说就算在朝堂上定罪,也应该由三司会审再过堂,可天子似乎无意要再过堂,连证据都不需要,光凭着柳纪一面之词就断定罪在太子。这不得不令人生疑,好生奇怪天子之意。
“儿臣……儿臣……”
“来人!”旒冕晃动了一下,旒珠哗啦作响,“将太子暂押东宫,听候处置!”
“父皇!父皇!儿臣是无辜的啊!您知道的!儿臣是无辜的啊!”楚衡肥大的身躯膝行了数步,一脸惊恐,手刚触碰到陛阶,就被涌进来的禁卫军扣住了肩膀。他止不住地挣扎,冠袍散乱,哭喊着,“儿臣是无辜的!冤枉啊父皇!”
有大臣出列,激动道:“陛下!太子殿下纵然有嫌疑,也不可光凭着柳纪的一番胡言就定罪啊!”
“是啊!太子殿下纵然真有什么差错,那也当三司会审!请陛下明鉴!”满头白发的老大人跪倒在地,祈求道。
“……父皇!儿臣冤枉!”
“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不可轻易草率,请陛下明察!”
“臣等请陛下查明真相,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
“臣附议。”
“臣附议。”
楚衍心里虽然不解,但看此情形对她绝对有力,于是上前道:“陛下,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可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请陛下为先父作主!”
“你……楚衍!你们宁王府向来与东宫不合,说不定这是你们栽赃嫁祸,陷害太子殿下!”
“住口!”楚衍冷喝道,“先父尸骨未寒,你们竟然还要毁我宁王府清誉,今日倘若陛下疑是臣兄妹栽赃嫁祸,今日臣定当血溅金殿,以示清白!”
“啪。”天子震怒地拍案而起,旒冕晃动得更加厉害,“这里是什么地方!一群三公九卿皇室贵胄吵吵闹闹竟类长舌妇人!荒唐!此事不得再议,朕自有圣断。退朝!”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再争辩,弓着身子道:“恭送陛下!”
楚衍收了悲怒,瞥了那几个反对最严重的大人,心里冷笑一声,一拂袖,负手走了出去。
一群老不死的东西,早晚要成为剑下亡魂,何足挂齿。
71.暴露身份
“怎么样了?”门被打开,阳光透了进来,花询端着一杯清茶进来,看见花岸和花渡正在说话。[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没事。”
“无碍。”
俩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让花询皱了皱眉,她狐疑地看着花渡,又看看花岸,花岸别过脸去,没和她对视。
“真的没事吗?”花询把茶递给花渡。
花渡一脸平静,捧着茶盏道:“只是一点小伤,休养些时日就好了。”滴水不漏。
“喂。”花岸别过脸来,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能不能顺便给我倒杯茶啊?偏心到你这种程度真没谁了。”
“你有手有脚,自己去。解语正养伤呢!”言下之意就是不是病患不能享受花询端茶倒水的待遇。
“你……”花岸指着她,气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憋着气转头对含笑抿茶的花渡道,“你就不能好好教教她,什么叫作尊长吗?你看看你看看,才半年不见就变得这么不知礼数,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以前,我以前还小,总以为表姐不重要……”花询叹了一口气,面露忧色。
花岸咦了一声,充满期待地问:“那现在呢?”
“现在……”花询笑了笑,“明白表姐是真的不重要。而解语才重要。”
“花问棠!”花岸咬着牙瞪她,“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花渡被逗得忍不住笑了,安抚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闹了。要真觉得事情少,你们可以去读书写字,天天无所事事。”她想起了宁王府,低下头喝茶,状若无意道,“你不用跟着仲辞么?她近日忧思难过,怕是要生养了心魔。”
一提起楚衍,花岸一扫之前和花询斗嘴的轻松,闷闷不乐道:“她今日进宫去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还要多谢问棠把太子和柳纪谈话的事情告诉我,虽然仲辞嘴里不说,但是我知道她对误伤解语的事情很在意。她两天不回郡马府,只是觉得不好意思见你们罢了。”
“无涯……”花渡欲言又止,抬了抬眼皮,眼底凝结着花岸不明白的凝重,“你还记得之前我们看过明镜的事情吗?”
“怎么了吗?”花岸一头雾水。
花询想起来,看了一眼花渡,没说话。
“有机会你去问问仲辞,恐怕她看见的,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花岸吃了一惊,没想到有这回事,之前楚衍昏迷,难不成跟她看到什么,受到刺激有关系?
“她明知道却不肯告诉你,一定是什么她没有把握掌控的事情。这次遇到宁王之事,不过是其中的一环,你……”花渡戛然而止,她看着花询,笑着把茶盏递过去,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太子将倒,我相信问棠有所想法。你若是想忙便去罢,我有无涯照顾。”
“太子的事情我确实有所安排,”花询大大方方承认了,并道,“我早已经派人去请我父侯与我外祖上谏陛下,若是我父侯肯,可免这一劫,否则花府只怕又起风波。”
“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你了。”花渡轻声叹了一口气,止住了话头,没再往下说。
本来就知道花渡拦不住了,被花渡这么一挑明,她反倒有些奇怪。她对花岸使了一个眼色,花岸视之不见。
“那你好好休息,我和表姐出去聊聊。”花询微微一笑,拉着花岸对花渡道。
花渡点了点头。
“喂喂喂!拉我出来干嘛!”花岸被扯出了房间,拍掉了花询的手,不满道,“你想知道什么事情你就不能直接问她吗?我说你们真有意思,一个抵死相瞒,一个绞尽脑汁就是想打听,把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好了!”花询正色道,“你不要一直‘偷梁换柱’,我是想直接问她,可是你们一个两个对我绝口不提,我问了也是支支吾吾敷衍过去,你这让我如何不逼问你?”
“你也知道是逼问我了,我不想告诉你,你逼问也没用啊。你又不是不了解花解语这个女人,动不动就咬牙自己扛。之前在花城,她为了多留几天陪你,不惜耗费……”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花岸脸一红,打了一下嘴,讷讷道,“其实花解语的事情你不知道也好。她瞒着你必然是有她的苦衷,你只要相信她就可以了。不要想那么多,好好陪陪她。”
“你刚才说不惜什么?”
“没有,你听错了!”
花询隐忍着,眉心都纠结成一团了:“你不用说我也猜得到。”
“既然你都猜到了还用得着问我?”
“表姐!”花询沉着脸,看着花岸道,“你若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查。”
“你就非要如此不可吗?”
“不是我非如此不可!”花询背过身,克制住怒气,瞧着远处花渡紧闭的房门,“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伤得如何了?我知道你与解语都不是一般的人,那天晚上流了那么多血,竟然没有一点血腥味。她躺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却觉得她轻得跟片叶子似的。”
“唉……”花岸为难了,想和盘托出事情,却怕花询接受不了,不说罢,花询步步紧逼,誓不罢休。
“求求你了表姐。”花询回头,眼底氤氲了雾气。
花岸扶额,无力道:“好,我告诉你行了罢。但是你要记得,你不能跟花解语说是我说的……哎呀算了算了,她怎么可能猜不到是我说的。”她看了一眼周围,说,“此处不宜说话,我们去隐秘的地方,我再告诉你。”
花询迫不及待地跟花岸往后面花园里的竹林去。竹林茂密,远远看去已经占满丘陵,此时冬季,大雪覆盖在竹林之中,叶上挂着水珠,湿漉漉的,显然是大雪被融化成水了。竹子挺拔,枝节横生,但是叶子落了一地,说明这个地方人少来,连丫鬟都懒得打扫。鹿靴踩在雪上,发出吱呀的声响,花岸背着手,腰里别着的铃铛叮当作响。四周还有余音,可见其空旷。这里倒是有一段院墙,把竹山包围了,但花询看不见尽头,被竹林挡住了。
这地方应当不会有什么人来。花询拉住了花岸,迫切想知道关于花渡的事情。
花岸正想着应付的说辞呢,没想明白就被花询拉住了。无法,她现下也不能编出一个好由头来哄骗花询,只能讪讪道:“你猜的没错。我也的确不是你表姐。”
花询并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与花解语也不是在花府初次见面,而是很久以前,在我还是本体的时候见过她。三川途,奈何桥……她去寻故人,而我只是在她匆匆经过的时候无意间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而结识了她。诚如你之所想,我并非凡人,解语更是仙躯。”
“……”花询心里暗暗吃惊,但无别话,只道这二人原来相识已久,身份更非一般。
“我是忘川河畔,两界山下的彼岸花,三千年一开花,修得万载成妖。”花岸摸了一下鼻子,一本正经地道,“她是蓬莱花仙,掌天下花草生长。”
难怪花渡对草木如此了若指掌,原来她本就是花仙。这倒难怪……可是那朵海棠花……花询皱眉疑惑。
“不过她这神仙当得着实倒霉,情根碎了一半,还得借三生池水浇灌,勉强得意长出一点。她要去找的那个故人,早就不知投胎多少回了,哪里还能找得到?况且阎君与蓬莱神君有言在先,绝对不会帮她,更是惨得让我这地府花妖都看不下去了。她给了我机缘,让我去了这一身的妖气,我则告诉她从孟婆那边得来的消息,她跌跌撞撞那么多回,还是迟了。自此与她分别,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总之就是没有再见过她。后来我去了花府,找那支花签。”
花询惊疑道:“那支花签可是什么宝贝儿?让你这般繁复去寻找。”
“是。”花岸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红衣窄袖一拂,邀花询坐下,“如果没有那支花签,我没有办法去寻找我的机缘。后来……我又见到了在人间的花渡,她不知道从哪拿到了花签给了我,我接着花签去寻,果然找到了顾府。”
“外祖?”
“顾府有一子名唤晋,便是我来长安要祭拜的那位亡父。……也是你的舅父。”花岸顿了一下,舔了舔唇,似乎无所适从,从锦囊里掏出一把瓜子,往花询面前一递,“要不咱们嗑点瓜子再唠?”
“……”花询用眼神拒绝了她。
耸了耸肩,花岸并不介意,自己嗑了起来:“顾晋是被赶出顾府的。他与蜀郡花府的三公子有那么一腿两腿什么的,顾老爷子觉得他给顾府丢脸了,好男风的人都是有病,是下九流的事情,何况顾晋不肯成婚,有一个女儿还是被顾崇强迫灌醉送去洞房的“意外之喜”。她女儿命中短寿,我借着花签寻去的时候,她刚好病亡,我顶替了她的身份。顺便说一句,并非是顾晋把女儿托付给花公子,而是花公子自己亲自去讨要的,说是要帮他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虽然不知道花公子是怎么说服了顾崇那老顽固的,但是他确实把顾晋的女儿照顾得很好。我顶替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都已经形容憔悴快死了。”
她回头去看花询,黯然神伤不已。
72.恍然大悟
“我顶替了顾晋的女儿,理当给他扫扫墓什么的,可惜你那个伯父自己远游也不回来,到底死没死我也不知道。[.超多好看小说]来长安给顾晋扫墓并没有见到他……我是觉得这两人真的是蠢到家了,能用私奔解决的事情,何必沦落到这个下场?如果不能,那就分别私奔嘛!两个大男人……说到这个,顾晋其实救过我,我和他算是有缘,很早之前我刚来人间的时候差点被阎君派来的黑白无常抓回去,要不是顾晋撞见了,无常为了避免和活人接触自行离开,我哪能去花府抢花签啊。”
“一切还真是天注定。”花询叹了一口气,“舅父与伯父有私情,世所不容,最后竟然得缘于无意间救下的你。你代替我那死去的表姐,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表姐,若当初告知我花签对你的重要性,我当双手奉上。其实那支花签我捡到了,但是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以为你要干坏事才没有给你。你来花府的时候必然对我父侯下手过了,不然他怎么会不认识你,被你一拍又恍然大悟。”
“啊……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法术。”花岸吐掉瓜子皮,得意洋洋道,“我会的可多了。能蛊惑人心,能让人忘记一切。你记得你当初被花晏陷害,当众挨打么?得亏我从孟婆那里学来的法术把他们的记忆给消除了。”
“所以他们不记得那些事情,都是表姐你做的吗?”
“那是当然了。哎呀,你还听不听故事了?别老打断我!”不满地白了花询一眼,继续嗑着瓜子,“接着说,我刚才说到哪了?”
“说你抢花签……”
“不是!讲到我第二次去花府。我之所以去花府,是因为我知道花府里有花解语。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蓬莱仙气只有花府后院有,肯定不是你啊,你小时候我早就见过了。我猜可能是花渡在的原因。我就从长安出发了,在河东的时候碰见了去花府请花解语的楚小胖……楚仲辞。”提到楚衍,花岸心虚地顿了顿,见花询没有异样才道,“她那个伪君子,一路上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要跟她坐一辆马车她居然给我安排了另外一辆!这头猪!我就没见过那么抠门的人!她好歹还是堂堂的安河郡主,坐的马车那么宽敞干什么不让我坐啊?”
听着话题这要偏向未知的地方,花询赶紧拉回来:“好好好……咱们说正事,我知道你对仲辞的意见很大,她有很多的不是请你多多包涵……”
“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我就说她这个人太伪君子了……”
“……”花询扶额,默默地听花岸扯东扯西。[.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好了,不提她。言归正传,言归正传!我就跟她说我是你表姐啊……她傻傻问我说姓花为什么不是你堂姐,嘿把我给气的,你管得着么你!”
“……”花询静静地看着花岸。
自觉自己又扯开了,花岸讪讪一笑,回归正题:“总之我就是去了花府,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
花岸:“我说完了。”
“表姐……”额角隐隐作痛,花询倒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想去扯花岸的冲动,挤出一个笑,“我是想知道,解语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介绍了这么多,跟我胡诌了这么些话,除了开始那两句之外,还有哪一句是和解语有关的?”
“我……她……”花岸语结,半晌道,“咳咳……花解语嘛,她……主要是她这个人很倔,不肯让我说啊!哎呀,看你这样,说就说罢!”憋了口气,她道,“花解语本来就是罪仙,她为了那个故人触犯了天规,不但碾碎了一半的情根,连她的仙体都被封住了。她在花府的时候本来还可以靠着她强大的仙力维持形体,可是因为后来你一直要出事,她想保护你,强行以实体出现,所以伤了根本……乃至现在,只剩下仙魂了。所以她根本不能见阳光,能够见到阳光还得承受那养仙红蛛的蚕食。把红蛛放出来吸取精华,再进入魂魄,控制出你们肉眼凡胎所见到的‘人’身。只是因为你一句埋怨,她逆天而行……仲辞那一剑对她来说确实是没有什么,因为她的仙魂如果回不到仙体,早晚彻底灰飞烟灭。比起来,那普通的剑上简直是不值一提。”
久久,花询沉默无语。
“听得傻了么?我知道是不可思议,可是这是真的。我没必要跟你开什么玩笑。”花岸扔掉手里的瓜子壳,站起身对她道,“解语认为,你就是那个故人转世……她觉得是因为她你才会受到轮回之苦,所以拼命想要保护你。你呢……怪她怨她,不理解她,甚至猜疑她。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感觉不到解语她对你的好?明明我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都感动到了,可是你一点都没有感动。表妹啊,问棠问棠,你究竟有没有想‘问’之心呢?事情我交代完了,你们要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走了,你自己好好静静。”
花询一时间没办法消化这番话。花渡是花仙……花渡有一个故人……为了那个故人,花渡不惜违背天规……而那个故人……花渡认为是她。所以为了她,花渡已经败坏到一个极其严重的地步了。灰飞烟灭,这四个字,当真是好厉害的四个字,也是何其严重的四个字。
花询抬起头看着竹林遮挡成一片,黑压压掩盖了苍天,冰冷的雪水顺着叶子滴下,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得让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缓缓抬起手,擦拭掉脸上的水滴,却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在眼底泅积。
长长呼出一口滚烫的呼吸,仿佛世界都模糊了。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她一直看不见,对花渡的关爱和维护,视而不见。
花询惨笑了一声,闭上眼睛,止不住颤抖。
这就是自诩聪明的花询,这就是从来都不肯服输认命的花询。
长衣泠泠却无处安放自己的愧疚,她才是那个天底下最自以为是,最无可救药愚蠢的家伙。
寒风吹进房间里,花渡猛然睁开眼睛,看向竹林的方向,惊诧道:“无涯跟她说了什么?竟然让她有动心魔的迹象……仲辞的心魔还没渡化,问棠这心魔又是因何而生?”她百思不得其解,只暗道不好,担心花询有事,赶忙起身追去。
为了能够扳倒东宫势力,楚衔一点都不含糊,先是散发谣言指责太子害死宁王,再暗有所指朝堂之上东宫势力态度强硬要天子放过太子,从而无视了宁王之死。柳纪更是认定了太子同他说的是真的,而柳将军中邪了一般入宫弑君也是太子指使。
一时间长安闹得沸沸扬扬,民怨之声日益兴起。渐渐有官员耳闻百姓不平,再然后兰台御史一派倒戈向了宁王府,都上谏请天子力察。面对这一片败坏的形势,太子却迟迟拿不出自己不是凶手的证据,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对柳纪说出那等话。天子御案上摆满了关于太子之事的奏章,一半求情一半落井下石。很快,长安周围的城池也知道了这件事,拖延了三五天之后,更远的地方都有所风闻。众人翘首以盼希望能够早点知道天子对太子的处置,对太子行事作风一直忠信的人断定太子不是凶手。
朝中局势震荡。河东离长安不算太远,龙骧将军顾崇数日之内连上三道奏章,凉州边境羌人与匈奴蠢蠢欲动,边界的小摩擦次数攀升,外族不断试探着太子之事的结果和长安的底线。至于病榻高卧一直不出声不参与政事的花城侯也飞马来报,请天子尽快做出判决,以正朝纲,言辞之间颇为含糊,让人看不出来到底是为了支持太子还是要放弃太子。不过上奏此事,太子的谋臣,名门望族又是花府公子晏授课先生的章先生却闭门谢客,没有卷入其中风波。
天子似乎震怒非常,宫禁之中传言天子每夜难以安眠,甚至面对着常侍们大发雷霆,动不动就撕折子。楚衔一边安排宁王下葬事宜,一边同自己的谋士不知在商议着什么。第一次朝会告病在家,只有安河郡主楚衍上朝哭诉,楚衔一改自己粗暴的武夫性子,静受灵堂,坐观天下事宜。
果然不久,为了稳定天下,天子的旨意终于传出禁中,通告天下――废太子,将楚衡逐出长安。赐宁王谥号魏庄,择日下葬,准用黄肠题凑,并赐金缕玉衣一副,世子楚衔世袭罔替,立为宁王,安河郡主加封三千户食邑。
圣旨宣告,布告张贴之日,新任宁王的楚衔并没有上朝谢恩,而是继续告病在府中。楚衍代替宁王府接了旨意,宁王府虽然看起来得了一些东西,但到底是吃了大亏,纵然是殡葬之礼高贵,可老宁王已死,世子楚衔本就理应继承王位。那三千户的食邑楚衍根本就不稀罕,废太子的理由并非是毒害了老宁王,而是所谓的“民心不合,天理不应”这类的鬼话,老宁王死相惨烈,激起了楚衍的愤怒,太子势力轰然倒塌,可是很多事情却越发扑朔迷离,不对劲。
73.回去花城
宁王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楚衔坐在主位上,楚衍坐在下首。自从太子被废逐出京城之后,似乎真的一切天下太平了。对于楚衔俩兄妹来说,虽然废掉了太子,可是天子并没有对宁王府再多加一些照顾,只是给与了宁王府本该有的东西,让不名正言顺的东西变得名正言顺罢了。
这一派天下太平的模样暂时让楚衔安分了下来。宁王府此时正在风口浪尖上,可以说一举一动天下人都看着,毕竟凶手没有抓到,都不知道谁是真的杀害老宁王的凶手。按照礼制,楚衔应当为老宁王守孝三个月,以示自己孝心。宁王长史早就拟好了奏章呈递给天子了,天子今日下了诏书,让楚衔去宁王的陵墓前守孝三个月。
“明公要为魏庄王守孝,这府上的一应事务自然有臣等照料。”烛火明亮之中,易至看了看气氛僵持的楚衔和楚衍,有心要打破僵局,开了个话头道。
“这事用不着临安。”楚衔把玩着酒杯,粗犷的声音在大殿响起,“长史是先父的老人,有他在孤放心得很。”
易至之前阻挠他的事情,楚衔还记得清楚。正是因为如此,本该禁酒禁色禁音乐的,易至却不好多说,放任楚衔在这里喝酒议事。
楚衍垂眸看着杯中的茶,心静如水,仿佛没听到俩人对话似的。
“仲辞是要在宁王府,还是回你的郡主府?”因为柳纪一门身负谋逆大罪,因此郡马府被皇帝改赐郡主府,也算默认了楚衍与柳纪婚约作废的事情。楚衔三番五次想要从郡主府讨要花岸,却被楚衍有意无意拦下,他对之前被花岸打昏的事情有所怀疑。
楚衍闻言,抬起头看着楚衔,烛火照得她面色阴沉:“父王才走几日,身为儿臣,我自当在宁王府为父王早香晚火供奉。”
“你想留就留罢。”楚衔故作大方地道。他饮尽杯中的酒水,瞧了易至一眼,又看看楚衍,起身道:“明日孤便出发了,仲辞不必相送,毕竟你还要早些去给母亲请安。”
“是。”楚衍跟着起身。
出了宁王府,楚衍揉了揉眉心,疲倦地看着被牵着的马匹,想了想对马奴道:“今儿个我走着回去罢。把马牵回去。”
“要不要小的找几个人随从护卫郡主?”
“郡主府离这里不远,不必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楚衍叹了一口气,不欲多说,下了台阶自己走向了郡主府。
太子倒台,经过一阵血腥的清洗,现如今长安人人自危,有谁会那么不长眼来寻她的麻烦。倒是这大街空荡荡无一人,寒夜萧瑟,她只单薄穿了一件棉衣,冷风吹来,冻得她脸色有些晕红,借着夜色掩饰得不错。
走了两条街,感觉身后有人跟了一段路,楚衍余光向后一瞥,无声笑了笑,负手突然转过身,说道:“你来这里作什么?不怕遇见楚伯存么?这里离宁王府可不远啊。”
花岸手里还拿着一件淡黄色的披风,本想偷偷吓楚衍一跳,没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要作出扑过去的姿势僵硬在半空,抬着手僵硬地收回。她撇了撇嘴,不高兴地道:“怕他做什么?而且他敢跟你抢人吗?”说着走近楚衍,想要给她穿上披风。
楚衍却伸出手,把花岸抱了个满怀,接触到她衣服上的冰冷,倒吸了一口气道:“嘶,还真冷啊。”
“你……”花岸挣扎着想要离开楚衍的怀里,楚衍却无声地埋在她脖子,轻声叹息道,“别动,让我抱抱你。”
花岸一愣,默认了这难得的温存。
大雪在暮色将近的时候已经下过一阵了,好不容易停歇了,又开始飘零落了下来。白色的雪花落在花岸和楚衍的头顶、肩上、背后,仿佛要尽力把她们埋藏起来似的。一个安静地抱着,一个安静地站着,都没有出声。
好一会儿,楚衍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似的道:“无涯……你安静的时候,好像让我更喜欢你一点了。”
“……喂!什么叫我安静的时候你更喜欢我一点了?你不是本来就很喜欢本姑娘的吗?”忿忿不平地推开了楚衍,花岸拧着眉,微怒道,“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突然变得这么温柔……还是你吃错药了?”
“……”楚衍看着她,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能不能一张口就这么胡说八道啊?”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花岸难以理解这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人,不想和她辩解这个无聊的问题,抖开了披风给楚衍披上,翻了个白眼道,“亏我还担心你这个瘦弱的凡人之躯,怕你着凉特地来找你。”
“好好好。”楚衍头疼地妥协道,“我谢谢你啊姑奶奶。我知道你对我好,回去我让厨子给你做一些好吃的,补偿你的辛苦成么?”
“那还差不多。”花岸哼了一声,伸出五指来,眼睛却往上飘。
“呵呵。”楚衍忍不住笑出声,知道花岸这小心思。她难得放松了,之前在宁王府太压抑了,这些天处理事情也太苦闷了,实在让她有点心累。不过有花岸在,她是不苦闷了,确实想笑。
牵着花岸的手,慢慢往郡主府去,楚衍随口问道:“天下快要太平了,太子已经倒下,陛下也答应我不让我再嫁。我无意要留在长安这个是非之地,想要离开,去别的地方看看,你意下如何?”
这不像是楚衍会说的话。应当说这不像楚衍的心里话。花岸的手被她牵着,掌心感到温暖,听到楚衍这么说,眼睛转了一下,笑道:“你怎么提起这个了?不太像是你的行事作风啊。”
“因为我的计划里并没有你这个意外。”楚衍怅然道,“我本来打算参合这帝位之争的,只是我终究不是嫡系。父王已去,楚伯存与我心生罅隙,我若是争,争不过。况且陛下经过此事,对宁王府的戒备严了不少。我向陛下请辞去游山玩水,正合他之意。”
“哦――”拉长尾音,花岸啧啧道,“你拿我当什么借口,你分明就是想要以退为进,打消朝廷和天子对你的忌惮罢了。”
“那只是一方面。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参与这些事情,趁此机会我陪你去蜀郡看看如何不好?”目视前方,楚衍温和道,“你要同我在一起,难道要我无名无份跟着你?”
“你要什么名分?我要真敢给你个劳什子的‘名分’,这宁王府和那位待你好得不得了的陛下,恐怕会把我碎尸万段。”花岸扯了扯十指相扣的手,“诶,你要不要和我私奔?那我可以考虑考虑带你回蜀郡。”
“名不正则言不顺。我跟你私奔了这算什么?”
“你说那位天子,怎么对你这么好?连你夫君株连九族的事情都不包括你在内!”
“陛下早就知道他们会造反了。我之前进宫看见的宫中守卫,就是柳将军和太子换掉的。”楚衍微微一笑,不欲在此事多纠缠,“好了,我好不容易从这些事情脱身出来,你就不要再提起了。多无趣。”
“没错!”挽着楚衍的手,花岸笑吟吟地亲了她一口。
“诶――”楚衍愣了一下,随即缓缓道,“这大街上……成何体统。”
花岸挑眉看她。
“姑娘,这大街上随便亲人是要跟本郡主回去当郡马的。”
“郡主大人刚失了郡马,难免空闺寂寞,不如小女子今夜……”将唇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诱惑道,“侍奉大人如何?”
楚衍闷笑了一声,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回到郡主府,楚衍还没进内堂就看见花渡和花询站在堂中,二人之间似流动着异样的感觉。一堂沉默,两厢无言,花渡捧着茶垂眸静坐,而花询则对坐在她面前,看到楚衍和花岸回来,眼底眸光晃动了一下,但仍旧没有说话。可以感觉到这两人一定有什么秘密,不为人知。
“你们……这是做什么?”香炉袅袅升起烟雾,幻化成张牙舞爪的细龙,炭火烧得黑红,满室暖香弥漫,楚衍却无心去感慨温暖。
“既然仲辞回来了,正好我有事要同你说。”花询仰起头看她,情绪并不高昂,反倒有些失落。
“怎么了?”和花岸相视一眼,楚衍关切道,“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花询站起身,对楚衍郑重地行了一礼,低下头道:“多谢这些时日仲辞对我的照顾,也很感激你不遗余力地帮我促成的事情。而今家父病重,花府来信,催我早些时候回去,我恐不能多留,特等仲辞归来……辞行。”
“哦,君侯病重……”楚衍明白了为什么花询一脸凝重,不见半分笑颜,原来不是因为花渡,而是因为花府里的事情。花询是为了回去尽孝而辞行,这当真不好挽留,楚衍想到她刚才答应过花岸要远游一段时日,干脆陪花询回去也好,她想了想道,“既然是这样,我自当不作挽留。我与无涯方才回来之日也越好要辞君远行,你与解语要回花城,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
“并非是我与解语……”花询生硬地打断了楚衍的话,“是我一人要回去。解语要留在长安养伤才行。”
“……”楚衍怪异地看了一眼坐着一言不发的花渡,满腹疑问无从解答。
74.一点希望
“这俩人又怎么了?”花岸偷偷扯了扯楚衍的袖子,压低声音道。(.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瞥了一眼花岸,楚衍咳嗽了一声,走到花渡面前深深鞠了一躬:“之前……之前误伤解语,一直没能当面道歉,衍这厢告罪了。”
“无妨。”花渡起身,扶起了楚衍,淡淡道,“哀伤过度,可以理解。”
知道自己做错了愿意承认错误,楚衍倒是令花岸刮目相看。楚衍笑着道:“解语要留在长安养伤,那尽可放心住这,但凡所要,我会让府上的人一应供给。”她眼神中却带着暗示,似乎想要告诉花渡些什么。
“你们都要去花城么?”花渡无视了她的暗示,转向花岸道。
“呃……啊!对,我们要去花城。这花城里面有天下花卉,说不定我们去了能赶上花朝节,到时候百花齐放,你不就有可能找到玲珑塔的消息了么?”花岸嘴快地道
捕捉到一个词,花询出声道:“玲珑塔?什么玲珑塔?”
惊觉自己再次说漏嘴了,花岸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小声嘟囔道:“这张破嘴,怎么就这么守不住秘密啊!”
花渡皱了一下眉,感觉到了花询对她偷来的视线。她知道花询是不会轻易再被她糊弄过去了,但是她不想提这事,尤其是关于玲珑塔,花询根本办不到,她怎么可能说。因此她只是转过脸道:“没什么。一座浮屠塔而已。”
花询根本不信,上前扯着她的袖子,急切地逼问:“你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之前你瞒我你的身份,现在你还要瞒我这些那些。你的身子撑不住多久了,这个玲珑塔是不是能救你的地方?”
“……什么叫‘你的身子撑不住多久’?”楚衍听得一头雾水,忙打断花询的话,“难懂是我那一剑把解语刺伤得太过严重了吗?”
“不关你的事。”花岸拉着楚衍道,“是解语自己太狠,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你那剑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这……”
“你眼前站着的花解语,身体五脏六腑早就没有了活气,七经八脉也断得差不多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就连那个情根都是碎了一半重新长出来的,她如果有一天消失在你面前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因为她每一天都有‘死’的危险。”
楚衍大吃一惊,面向花询道:“你怎么不早些告知我!我可以去宫中延请太医令啊!”
“我……”
“你知道什么啊!别说是宫中那群连吃五谷杂粮生的病都不会医治的太医了,就是你把神仙请来都无效!”花岸嗤笑道,“花解语按照你们能够理解的话来说,就是灯枯油尽。如果早那么半年她不这么折腾的话,说不定请来神仙还真有救,可是现在,唉……”她惋惜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唯一一个可能找得到办法的就是玲珑塔,但是这玲珑塔根本就没人知道它在哪里。虚无缥缈,只是听说有这么个地方。”
“所以玲珑塔真的能救解语吗?”花询紧张地望着在场知道真相又愿意说出来的花岸。
“呵呵。”花岸摊手,无奈地笑了笑,“不能。我只知道,玲珑塔原本是蓬莱神界的藏书阁,里面藏着三界六道的奇书,千千万万册的竹简里面记载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你所疑惑的在那里都能找到答案。它随着蓬莱的开始而存在,到后来蓬莱众神殒落,玲珑塔之主消失不见,就很少会有人知道玲珑塔藏在哪里了。究竟里面有没有关于……解语的救命法子,我也不得而知,只是觉得可以一试罢了。可是你看看她现在,连跟我们去花城都做不到,要怎么能够撑到找到玲珑塔,从千千万万册竹简中翻出一个救命的药方呢?”
花询脸色一白,茫然地后退一步。
“不必担心。”花渡没有阻止花岸把事情说出来,她只是冷冷地直视着滔滔不绝和盘托出的花岸,看见花询这副心碎的模样,略有松动道,“我并非不能同你们去花城。无涯说得是有理,可是我的身子并没有你们想得那般糟糕。若要同你们去花城不是不行。”
“不……”花询否决道,“你已经虚弱成这副模样,要如何长途跋涉?我不同意。你留在长安先休养着,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玲珑塔,并且从中得到医治你的方子的。”
花渡眼睛亮了一些,如同漆黑夜空飞起了一点萤火。她笑道:“我与你去花城是有原因的。除了玲珑塔,我还有一个法子,还有一个人能救我。”
“……花城小巷的酒肆掌柜么?”知道花渡的意思,花岸也想过这个可能。她刚想反驳花渡,看到花渡警告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错。她的酒之前能让我有所恢复,说不定她真的有法子……”她认真地看着花询,望见花询眸底的期望,含笑道,“万一,她就是玲珑塔塔主呢?”
“不……”花岸又想开口,却被楚衍悄悄捏了捏手。
花询看了看在场的诸位,点头答应了:“好,你随我们回花城。”
需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花询本来就是客人,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她还需要过府去找顾尚儒,本来她是与顾尚儒一道回去,从河东回花城,可现在这么多人要跟着去,怕是有些麻烦。顾尚儒同她来长安,在王府别业里住了几天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也不常见面,而自从楚衍成婚那日后,顾尚儒仅仅只是遣人来告知花询他在城中客栈落脚,等花询回复归期。花询为了守在花渡身边,没有离开去找顾尚儒,后来顾尚儒又催促了几回,她才答复说要离开。
带着铃兰去了城中顾尚儒落脚的客栈,顾尚儒并没有多问为什么楚衍也要跟着离开,只是道:“郡主大人的安危,可安排妥当不曾?我们还依旧走原来的那条路,然后你们从河东再回花城吗?”
“不,我们不去河东了。若走河东,还得去见外祖,仲辞身份敏感,外祖之前又在太子的事情上鼎力相助了……”言外之意不必说也呼之欲出。
“也好。”顾尚儒沉默了半晌,点点头道,“花无涯毕竟不能回顾家,她与郡主大人都不能走河东。那我们出了长安就分道扬镳各自分开。我听说花大家身体不好,恰好我这些日子去寻了一支老参,我是用不上了,让我喝了可惜,就赠给表妹了。”
“……尚儒哥哥。”花询知道他的那支老参必然是精心搜罗来的,有意要送给花询,拿去给花渡补身子的,花询不好拒绝,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表妹何时出发呢?我在长安耽搁许久了,父亲已回了河东,我怕他许久不见我会想念,所以我们最好尽快动身。”
花询看着铃兰从顾尚儒手里拿到人参,行了一礼道:“明日便早些出发。尚儒哥哥请替我向舅父问安,等我回了花府,定然会寻时间再去河东亲自问候的。”
“哦,表妹有心了。明日走也好,我今日还可以去长安坊市之中逛逛呢,说不定能给你淘到一些好玩的物什来。”送着花询出了客栈,顾尚儒嘱咐道,“表妹回去小心,我看这长安里头还不平静。”
上了轿子,花询由衷道谢:“尚儒哥哥快回去罢,我自己省得的。”
离开了客栈,铃兰捧着那一盒人参,瞥见轿子里的花询似乎闷闷不乐,她想着约莫是和顾尚儒有关,不然多少也和这次要离开长安有那么点关系。她试探地问道:“主子是在忧心表公子么?”
花询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被这么一问,当即惊醒,听清了她的问题,花询却更沉重了:“尚儒哥哥要回顾家,我是怕外祖会因为这次废太子风波被牵连。可是不管怎么说,太子的势力在朝中还是根深蒂固,虽然暂时潜伏,可若有一日太子死灰复燃,顾家会因为上表而遭受打击的。尚儒哥哥护着我一路来长安,对我也诸多照顾,只希望朝中的余孽能够尽早肃清,铲除危险。”
“我看表公子一介文人,但是在咱们来的路程中有表现得很勇敢,风度翩翩又饱读诗书,出身于名门望族,与主子是天生匹配。”铃兰犹豫了一下,咬着牙把话说出口,“看表公子对主子并非无情,奴婢自小跟着主子,那些公子们没有一个比得上表公子的……”
“铃兰姐姐。”花询隔着轿帘,面色冷淡,“尚儒哥哥是很好,只是有些事情并非你所看到的那样。父亲尚且卧榻,母亲丧期未远,这些事情就不要多言了。”
街上熙熙攘攘,铃兰看着挑担子的卖家来来往往,吆喝着的买卖声汇集在一起钻入耳朵里,她却有些茫然。花询对顾尚儒并不反感,而且俩人又是表兄妹,自古表兄妹成婚是亲上加亲,为何花询不但没有意向,反而出奇的反感。
“……是。”铃兰心往下一沉,没再接着往下说。
75.循规蹈矩
第二天,郡主府一切都打点好了,三辆马车停在了后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行人抬着箱子把东西先放进了后面的马车,躬身肃立等楚衍等人出来。楚衍和花岸并肩先走了出来,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色斗篷,把自己包裹起来。回头去等,花询扶着花渡出来,花渡一身白衣在朦胧的天色里尤其显眼,倒是让人直接忽略了她脸色的苍白。
花询执意要搀扶她,她拗不过只能依着花询。
“我们快走罢,天都快亮了。”楚衍扫视了一眼周围,对花询等人道。
“诶――”花岸拉住了她,冲她呶呶嘴,示意她站到花询那边去,“我和花解语坐后面,你们俩坐前面。”
“为什么?”
“为什么?”
楚衍和花岸异口同声问道。楚衍皱着眉道:“你搞什么鬼?都要出发了,不要胡闹。”
“……”翻了个白眼,花岸走到花渡身边,勾着花渡另一只空着的手,对楚衍道,“我有事情要跟花解语说。你和表妹坐一辆车怎么了?走走走,不要耽搁。”
楚衍还想说什么,但确实不宜拖延,想着等到出城之后再问清楚花岸做什么,遂默认了花岸的话。
这让满心以为楚衍会坚持和她站一阵营的花询哑口无言,只能不情不愿地看着花岸拉着花渡上了第二辆马车。
楚衍和她相视一眼,一起上了车,等到车队开了,花询才一脸不悦地道:“表姐这是要做什么?我要陪着解语才可以,她伤得那么重!万一要是路途颠簸身子不舒服了怎么办?”
看了花询紧张的样子,楚衍也跟着担忧起来:“她们一个身负重伤,一个平常又不着调,这万一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没办法照应。”
这话把花询说得更加不安了。花询站起来:“不行,我要去后面换回来。我刚才就应该坚持,不要妥协的。”
楚衍好气又好笑地拉住了她,把她按坐下,摇摇头道:“你啊,不要折腾了,城里这段路没什么的。就先让她们坐在一起,等出了城不是要和顾尚儒汇合吗?到时候找个机会换回来就好了。[.超多好看小说]”
“我……”花询还想说什么,楚衍打断了她的话,“别你了,我知道你的担心不比我少。……其实,你对解语这么关心,真的是让我羡慕啊。我们俩从小就认识,虽然我没和你在一个地方长大,但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与你通信的时候我从来都没见过你提及哪一个伙伴,解语对你太特殊了。”
“她是因为我才会受这么重的伤的。我不想欠她,我不能欠她。”花询满脸愁容,对花渡因她而负伤的事情耿耿于怀。
“呵。”楚衍嗤笑了一声,“诶问棠,这个理由说起来好像是很合理,可是完全经不起推敲啊。花解语她是什么人,我虽然不清楚,但是在这些相处的日子里,按照她的行事作风来看,我很清楚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如果是换成是我,她根本不可能去做什么逆天改命的事情,我父王的死多少和她的这种个性有关。那天晚上我是被她的话刺激得恨不得真的杀了她,可是我知道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但是她对你不同,很不同。”
“不,你不知道。”花询靠在车厢上,很是疲倦。
“我不知道什么?”马车一晃一晃的,楚衍停止了腰,坐得笔直,“我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你怎么好,以至于会愿意把自己弄得五脏六腑俱碎……”
“她不是……”戛然而止,明白了楚衍也许真的不知道花渡身份,花询话锋一转道,“她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一个故人。听说我很像她的故人,为了这个故人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仲辞,我只不过是一个很像故人的人。”
“哦?是吗?”楚衍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可是我觉得她看你的时候,眼睛总特别清澈,根本不像是在看那个‘故人’。而且她同你说话,同你在一起时候的关心,一点都不似那个什么故人。说是故人,未必真的有什么故人罢?”
“……我未曾问过她,想要问她,却不敢问她。人都道七情六欲最是伤身,贪嗔痴沾不得,我一个人挂心思念有何作用呢?”
“问棠。”楚衍转过身来,腰间的佩玉系着流苏在马车上晃动不停,“你与花解语……到底是什么关系?”
花询一怔,随即咬唇为难道:“她与我是朋友。”
“我问的不是她与你,是你与她。”楚衍沉重的目光盯着花询道,“你要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再说。”
“我……”
“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便觉得奇怪,后来经过花乌鸦三番五次捣乱,你紧张着急的模样让我更加生疑。方才你说起故人的时候眼底分明带着不甘,你究竟是为什么而不甘?如果是朋友,你不觉得你已经逾越了朋友该遵守的界限吗?”
“我……我不知道……”
楚衍微微一笑:“你不愿意承认也就罢了。花解语和花乌鸦不一样,花乌鸦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也没有什么礼数观念,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她甘心跟随我;花解语……你驾驭不了,因为她太奇怪了,让人兴不起把她扯下凡间的心思。问棠,你怕什么呢?礼教么?可是你受到的礼教,都是别人定的,为什么你要遵守别人制定的规则?你要做的就是,去当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花询看着楚衍充满野心的眸光,既吃惊又欣赏。千百年来,会说出这番话的只有一种人,而这种人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虽然太子倒了,但是意料之外的是宁王也死了,皇帝对楚衍兴起了怀疑,这算是成王还是败寇?她不知道,她只觉得楚衍有能力做到,可世间诸多事,不一定是她能做到就能如愿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花询不像这种优柔寡断的人,可要想到花渡,她情不自禁会犹豫不决。
楚衍和花询在前面马车坐着从容聊天,花岸却被花渡吐出来的一口仙气吓得花容失色。她赶紧解开锁着自己妖气的封咒,运气于手,然后握着花渡的手,把自己的气渡过去。
“别……”感受到外泄的妖气,虚弱的花渡喘着气按住了花岸的手,摇了摇头,“此地乃天子脚下,不安全。若是国中之人发现了你……”
“你别说话了快闭嘴!再说话我就把灵丹渡给你!”花岸气急败坏地瞪着她,怕前面的马车听到,她压低了声音警告。
“……”花渡没有说话,慢慢闭上眼睛,引气运行五脏。
好一会儿,花岸才满头大汗地放开了花渡,擦着额头说:“真是太凶险了!你差点就在我面前消失!等会儿下了马车,问棠表妹看不到你,我上哪给她找一个花解语赔她?哎呀累死我了。”
花渡引起丹田,锁住了自己流泻的仙气,脸色恢复了一点,睁开眼睛道:“你可以照实说。”
“哟哟哟,还照实说呢!”花岸阴阳怪气地道,“我敢肯定,仲辞疯了都能把你这个无辜的神仙给刺伤了,这问棠表妹那种个性,应该会把我这个妖精给直接魂飞魄散罢?你说那个什么掌柜的,能救你才怪呢,你干嘛说谎骗她?一旦你出什么意外,她会不能接受的。”
“我何曾说谎?我只是说了一半,她‘也许’有办法救我,如果没有办法救我,也能替我延缓时日。”花渡面不改色地道。
“什么?她真救不了你?你咬文嚼字欺负人呢!”花岸气笑了,指着花渡道,“我可告诉你,在我还没得道摆脱妖精之前,你最好是不要给我出事,不然谁来指点我?我多亏啊?”
花渡睨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你要真有得道之心,你就不会不听我劝告,与仲辞厮混了。”
“……我……”欲要争辩,但大概是心虚,她气势弱了下来,“你不是说了,要历遍红尘诸事,割舍一切,才可成仙?我这在积极历事啊。”
“是么?”花渡靠后,微微眯着眼睛道,“你怀中何物?难道你不知吗?”
“一块玉佩而已,这有什么?它能代表什么?有心人才会把它当成是定情信物,庸俗!”不屑地翻着白眼,花岸嘟囔道,“你不要管这些,我自有分寸。”
“我没有说你把它当什么,我只是问你,心怀何物。也罢,去了花城之后,就知道了。”她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花岸一看她心里必然是在怀疑她与楚衍,自己做贼心虚地要找话头聊:“你呢,你要拿表妹怎么办?是要撒手不管她,还是跟她说明白,在你走之前相认?”
“然后让她想起根本不关她的事的事情么?”花渡摇摇头,“我别无牵挂,早知她不肯接受这些,我就不该来招惹。她命中大劫被挪了位,该是享受荣华富贵,却要一波三折。怨我,怪我,是我执念了……”
“花解语,我说你怎么就那么倔呢?死到临头你还这副样子,可怜我表妹……”
“你就那么巴望我死?”花渡皱了一下眉。
说话间,马车停下了。
76.不是好人
原以为她们会比顾尚儒还早到,没想到顾尚儒还是早了一步在城外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拦车队的就是顾尚儒。顾尚儒立在官道旁,侍从双手挥舞着示意车队停下。
花询猜可能是她,先下来,果然不出所料。她这边倒是奇怪顾尚儒怎么会猜到是她们,随即道:“我们已经改了马车徽记,又是天微亮出的城,避开了所有耳目,尚儒哥哥怎么知道是我们?”
楚衍下了马车,听见花询的问话,警惕地看着顾尚儒。
“不是我知道你,是我打算一辆辆拦下来看看。我想郡主定然是要简装出行,最好是悄悄出城,那应当是要天未亮出来,我不敢让你们久等,就先到了。”顾尚儒笑了笑,眼角余光看见花岸和花渡双双从第二辆马车下来,温和一笑,“既然这样,我们早些离开这个地方罢。”
“好。我们先走再说。”楚衍发现花岸下来了,怕事情有变,沉着脸拉着花岸上了第一辆马车。
花询看了看花渡,好像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心情也愉快了许多:“我和你坐一辆。”
花渡没说话,只是看了花询许久,然后转身上了第二辆马车。花询不介意,跟在她后面一起。
不过顾尚儒瞧见了,眼底闪过一丝惊疑。
加上顾尚儒,四辆马车沿着官道出发,往花城的方向去。
行路至天黑之前,顾尚儒带着楚衍等人找到了落脚的客栈。她们要在这里休息一夜,然后再分道扬镳。
客栈,夜上。
顾尚儒坐在房间里看着书,但是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心底藏着事情,被扰乱了心神。捧了一会儿,有些心烦,扔掉了书起身推开门出去。他走在廊道上,抬头看见花渡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他。他快步上前,对花渡行了一礼:“大家。”
“公子何去?”
“正欲请大家移步说话。”顾尚儒直起身,伸手让步。
花渡微微偏过头,看着身后花询的房间关得严实,恐怕已经在休息了。下了楼梯,到大堂的某个角落坐下,顾尚儒抬手沏了一杯茶。(.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公子有话说?”
“满腹荒唐言,不知从何说起。”
“那就从头说起。”接过茶,花渡并没有喝,只是看着继续给自己倒茶的顾尚儒道。
“好,既然大家肯听我一言,那小子就妄言了。”拱了拱手,顾尚儒肃然道,“花大家学富五车,当知道阴阳伦理乃理所应当之事,万物生于阴阳,繁衍男女是谓天道。但古有汉哀断袖割袍,后有本朝陈武逆天而行。尚儒并非说武帝如何,但她终结无后才使得皇位落于皇弟之手。汉哀帝死后,董司马又是什么下场?远不说别的,我叔父之事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何其可悲?大家知天地有数,万物有宗,当行正道方是合理。”
他看花渡认真听着的模样,顿了一下,有些迟疑,但还是把话说清楚了:“大家名扬四海,黄胄尊奉,何必垂怜我家表妹?表妹家世虽兴,不及大家;幼年丧母,还未长成沦落构陷阴谋之中,君侯失察,至于孤苦伶仃!请大家不要与我表妹走得太过亲近,使她走上歧途。”
“公子号为正人君子,这当是正人君子所为么?”花渡不愠不火,吹凉了茶,抿了一口。
“是,尚儒不当在背后非议大家与表妹之事,更不当背着表妹来此游说。但尚儒是为了表妹好,所以不得不劝上一劝大家。表妹年轻,少不更事,但大家阅历诸多,难道也不通世事么?”顾尚儒凝重地望着花渡道,“表妹天性淳朴,我与她相处时间虽不长,也知道她懵懂于世……”
“我并无任何不当有的心思。”花渡捏着茶杯,抬眸道,“我与她亦师亦友,公子怕是误会了。”
“是么?那怕是只有我表妹有这心思了?”顾尚儒正襟危坐道,“那看来小子真是误会了。得大家一句承诺,小子当替表妹言谢。”
“谢这一个字解语愧不敢当。”茶杯被搁置在桌上,花渡微微一笑道,“因为若是按照这番道理来说,公子只怕不但不会谢我,还要怪我。只要我在一日,公子就注定要烦心一日了。”
“大家何出此言?”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顾尚儒迟疑地问。
花渡勾起嘴角,淡淡一笑:“问棠的姻缘线早被人扯断了,不止是我没有什么想法,就是公子想要有什么想法,都做不到了。她命中一波三折,倘若我一日离开,不知道公子能袒护她多少时日?”
“什么叫姻缘线被扯断?小子不甚明白,还请大家明言!”
“扯断了姻缘线,不论她与谁都不能成婚。谁与她成婚,必将遭难,或是她,或是她的夫君。此非玩笑之语,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因为扯断姻缘线的不是旁人――”她直视着顾尚儒一字一句道,“就是我。”
偌大的堂中,竟然悄无声息,听不见半分声音。
顾尚儒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不知所措。
“有朝一日公子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花渡站起身,云淡风轻地瞥了他一眼,上楼去了。
看起来那么知书识礼又善良的花解语,居然是破坏人姻缘的凶手?顾尚儒心里翻江倒海地害怕,都说妇人貌若天仙,却有着蛇蝎心肠,不想应验在了花渡这等风姿的人身上。还不知道花渡在花府的那些时日里都做了些什么,听说她一来花府,就发生了姑母被害的事情,后来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她在时发生的。
回想起来顾尚儒惊出了一身冷汗。公子晏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莫非公子晏受到了花渡唆使才能想出这些计策?他越想越觉得恐怖,在花询这么懵懂天真的少女身边埋伏着一个有心机有敌意的女人,花询还那么信任她……
“尚儒哥哥?”趴在栏杆上,花询喊了一声正在沉思的顾尚儒。顾尚儒太认真太专注,以至于没有听见。
好奇地下楼走到顾尚儒身边,背着手躬身唤了他一声:“尚儒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顾尚儒惊醒过来,看着眼前的花询张了张口,尴尬道:“是表妹啊。表妹请坐。”
“嗯?好。”花询入座,看着顾尚儒有些心神不宁,疑惑道,“尚儒哥哥怎么了?刚才在想什么?是不是因为明日要分开了,你舍不得表妹啊?”
顾尚儒摇了摇头,谨慎道:“表妹,你觉得……花解语是个怎样的人?”
“她啊……”花询压抑住心头的惊疑,眼神闪烁道,“尚儒哥哥怎么突然对她兴起了兴趣?你同她不是接触过一段时日么?”
“我不知道有些话当说不当说,但是为了表妹好,我还是想要告诉表妹。”顾尚儒敛容正色道,“这个花解语花大家不知道什么来头,此前别无风声,但是在花府中我才有所耳闻。表妹,你与她相处那么久,你可知道,她断了你的姻缘线?”
“什么断了我的姻缘线?”花询一头雾水,迷茫道,“尚儒哥哥你在说什么?”
“她亲口跟我承认,是她断掉了你的姻缘。表妹,我知道不能为人后谓人言,但是这是她跟我承认的,必然不会有假。她为何要断你姻缘,是多大的仇恨?难道表妹不清楚吗?她来到表妹身边,神神秘秘,然后表妹周遭开始起了变化。原本表妹算得上得宠贵女,可她来之后,君侯对表妹生疑,才致使表妹离开花府来了河东。原本表妹与姑母有天伦之乐,可她来之后,姑母遭于陷害亡故。这些难道不足以让表妹警惕吗?”
“尚儒哥哥,这些都是因为阿稚,和花解语并无关系啊。你怎么能把这些事情算在一个弱女子身上?”花询不解道。
“好,她方才对我危言,说她在一日,表妹定当要多苦一日。外表如何一派良善,但实在是口蜜腹剑,不能言听。”顾尚儒冷然道,“我向来不欲多管闲事,但她之言我一句未曾添油加醋,表妹当信我拳拳之心。”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呵,男子汉大丈夫,我与她并无冤仇,我不会胡言乱语构陷于她。你大可亲自去问她。我也别无念想,只想表妹可以谨慎防着些。明日就要启程,我不能同你去花城,所有的事情你都要自己注意。”
“我知道了,尚儒哥哥。”花询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尚儒哥哥对问棠的关切,问棠都明白。”
“表妹,她究竟是不是好人,以后你就知道了。”顾尚儒轻声叹息,只觉得这个傻妹妹,终究是不肯信他。他无奈地摇摇头,对于不能把花询从花渡身边拉出来,深感惋惜。
“花解语是好人,我相信她。但是我也相信尚儒哥哥不会骗我的。”花询莞尔一笑,说道,“明日尚儒哥哥要与我们分离了,我很是舍不得。”倒了一杯茶,举起来,“我就以茶代酒,敬尚儒哥哥一杯,希望尚儒哥哥一路平安。”
“好。”顾尚儒似乎兴致不高,抬起杯子饮下了茶水,又摇了摇头。
77.姐弟相见
花城并没有因为花询的离开有什么改变。[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淳朴的民风和安居乐业的百姓一如既往,唯一不同的就是新太守听说是个酷吏,对治下非常严苛。不过花询毕竟是天子御封的县主,自然不用怕受到什么影响。
马车进城的时候没有人迎接,大概是佩兰等人并不知道她回来了。花询透过窗外看到街边的景色,感到十分的亲切。她转过头来,略带着矜持的笑意道:“半年未曾回来,不想回来是这副光景。我们四人又到了花府,真是兜兜转转,千辛万苦呢。”
花渡微笑着看她,颔首道:“是啊。”但她笑得不大真实笑容似乎隐隐蒙着雾。
过了长街,花询一直期盼的那个酒馆很快就要到了,花询忍不住翘首倾身喊住了驾车的车夫:“等等!我们先不回去,先去酒馆看看!”
马车拐了个弯,往小巷子里去。原本坐在前面的楚衍车辆因为快到了花城,所以排在了花询马车的后面,车夫见到前面的车转弯了,忙拉住缰绳:“吁――”回头对车帘后面的人道,“主子,县主的马车拐巷子里去了。看起来好像不是回花府。”
“……哎呀,你别拉着我!”里面传来花岸的声音,似乎有点不耐。
“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接着楚衍的声音响起,“快,跟着她们。”
“是。”一路上习惯了花岸和楚衍动不动就争执,车夫习惯性无视了其他话,直接跟上花询的马车。
到了酒馆门前,花询迫不及待跳下马车来,却看见酒馆大门紧闭。上前察看,酒馆已经尘封许久了,门槛上一层薄灰。花询知道事情要糟,如果酒馆掌柜不在了,花渡连这个希望都没有,怎么去找玲珑塔?她慌乱地拍着门,大喊道:“开门!快开门啊!”可惜无人回应。
“你们是来买酒的吗?”一个挑着担子的民夫刚好路过,看见花询努力敲着门,那脸色急得都白了,怯声道,“姑娘,别敲了!掌柜的封了铺子,早走了。我们都两个月没喝到她的酒了。唉,自从太子被废之后,人心慌慌的,连花城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老丈。”楚衍下了车,温文尔雅向这位贩夫温声道,“可知这里的主人去了哪里?”
“不知道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们要知道的话,还用苦恼没好酒喝了么?唉,女公子还是早些家去,不要在这里耽搁了。”货郎摆了摆手,挑着担子走了。
花询失望地低着头,眼里的希冀破灭掉,晶莹的泪水摇摇欲坠。
楚衍上前拍了拍的肩膀,安慰道:“等回花府,再派人去寻罢。她总归不会平白无故消失不见的。只要这还是花城,难道你还没有信心找到掌柜的吗?”
“我……”花询勉强一笑,黯然了眸光,回车上去了。
她不敢说,她找得到。可是她必须找到,只要有一点可能,只要能救花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救她。
花询不开心的样子显而易见,关系到花渡的生命,她装不出来所谓的愉悦。
“机缘不到而已,你不必太过难过。虽然一路走来是有些辛苦,但我身体尚可。问棠……”花渡轻声道。
“走罢。”花询心情很是低落,没有回答她。
花府的中门禁闭着,门口只有两个生面孔的守卫。离家大半年了,花询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可见到这两个不认识的侍卫时又觉得很多东西都改变了。
“你们是什么人?”
“……”花询看看身后站着的花渡、楚衍和花岸,本来心情就不大好了,现在被这两个不识趣的侍卫质问是谁,脸色一沉,拂袖道,“这花府还没有几个没长眼睛的敢招惹我!混帐东西,连你自家的主子都不认识了?”
“什么主子?我看你们一行人也不像招摇撞骗的,走走走,不要在这里捣乱。”年龄稍大的那人向前一步警告道。
花询被气笑了,点点头道:“第一次在自家的门口被拦下来。好,好极了。”
她迎着俩人往前走,俩个侍卫相视一眼,抽出一半的刀刃威胁道,“你再不离开,我们就动手了!”
“滚!”花询浑然不惧,又往前走了一步。
两个侍卫真要动手,楚衍阴沉着脸,踏步上前,掏出安河郡主的玉牌踢翻了那个率先拦路的,怒道:“这花府还轮得到你们放肆吗?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你们的主子淮安县主!”把玉牌收回来,沉声道,“不想花府竟然变得如此,倒是教本郡主开了眼界了!”
侍卫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连连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不知主子回府,只当是一些不敬花府的过客!主子饶命!主子恕罪啊!”
“阿姐一回来就跟下人动什么气啊。”一唇红齿白的少年身边跟着杜仲和仆人出来,绫罗锦衣,贵气逼人,小冠束发,英姿潇洒翩翩风情。他手里拿着一柄银如意,时不时地敲打着另一只手心,在侍卫求饶后才缓步从门口出来,含笑自若。
“阿稚?”花询看到已经长高不少的少年,冷声道,“阿姐不在家,父侯病榻在卧,你已经执掌花府。你管教的下人就是这般对待主子和贵客的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花府多无礼,教出一群斯文败类!”
侍卫们惶恐地退到了花晏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花晏瞧了这几人一眼,露出阴森的笑容来,对花询道:“阿姐伴随父侯时日久了,见解都来自父侯。况且谁不知阿姐聪慧名头?故才侍卫们得罪了阿姐这个主子,确实是弟弟没有管教好。来人――”银如意拍了一下手心,花晏勾起嘴角,邪邪一笑,“把这两个人拉下去,剁碎了喂狗!连自家的主子都认不得,往后谁还把我阿姐放眼里?”
“是。”身后的仆人立刻按倒那两个侍卫,拖着就要把人带走。
“规矩可以教,但至少不是今日。难道阿稚愿意留下一个‘阿姊初还家,弟杀人立威’的名头吗?章先生教你还真是教得好极了。”花询负手,冷笑连连。
“是晏不懂事。”花晏笑着让开身,作请势,“想必父侯思念阿姐过甚了,阿姐已到家,不去看看父侯么?还有郡主大人与无涯表姐、花大家,里面请罢。”
花询冷淡地瞥了一眼花晏,回到花渡身边,低声道:“太子倒台,可不见得我这弟弟好相与。他定然是受了什么人指点,否则不会这副作态。你们小心一些。”然后搀着花渡,领着楚衍一行人进了府中。
花晏扯起嘴角,回头面对着侍卫却目露阴狠道:“把这俩人带下去,处理了!”
“是,主公。”杜仲一挥手,带着两个侍卫走了。花晏把玩着银如意,低声对小厮道,“既然她们要自投罗网,那我不能辜负先生所托,我看那花渡似有病容,只怕是重病缠身,你们多注意一点。能多弄死一个是一个!”
“喏。”小厮应道。
安置好这一行人,花询顾不上沐浴更衣,心里挂怀着花君侯,片刻不敢耽搁地赶往东阁。可是到了东阁,却不见原本伺候花君侯的老人,还是两个新面孔。她心下疑惑,慢慢走近东阁,却被一个丫鬟拦了下来:“这里是东阁,主公住的地方,姑娘不要往前走了。”
听见花君侯还在,花询松了一口气,但仍板着脸道:“什么姑娘,我是淮安县主,你家主子!让开,我要去见父侯。”
“不知女公子回来了,请女公子恕罪!”端着茶的丫鬟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等花询降罪。
花询不欲在此时计较称谓问题,只烦躁地道:“你快让开!”
“老家主不在东阁,已经被主公移到了福陵堂去了。”
“老家主?主公?”花询不解道,“你说的主公是谁?这里东阁住着谁?”
“……是……是公子……”
花询哑然失笑:“主公?好,好一个主公!翻了天了他!老家主为什么会住到福陵堂去?难道他不知道,福陵堂潮湿阴冷,以前是历代家主惩罚姬妾所在么?!”她怒极反笑,不等丫鬟回答,转身往福陵堂去。
福陵堂在花府的地位不过是比下人住的地方好一点罢了,但是那里是历代家主惩罚犯了家规的人之所在,常常有动用死刑把人打死在里头,不知冤魂多少!但近来几任家主都宽厚,极少去福陵堂,而是把人投进了太守府大牢,哪里不但阴冷潮湿,只怕灰尘厚重,蛛网密布,不是人住的地方。
花询沿着记忆中福陵堂的地方去,路上又遇见了阴魂不散的花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一而再再而三激怒花询,花询几乎是咬着牙质问他:“你不会不知道福陵堂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居然把父侯移居福陵堂,是何居心?花晏,你真当趁人之危就没有人能收拾你吗?”
“阿姐说什么,弟不明白。”花晏摆摆手,装成惶恐的样子道,“要去福陵堂那是父侯自己提出的要求,而且福陵堂怎么了?那边清静,没有人会打搅父侯静养,父侯之命,弟可是不敢不从。若是阿姐不信,晏不妨陪着阿姐去寻父侯,看看是不是晏说的那样。”
“好啊!”花询脸色早已阴沉得快隐忍不住了。
78.君侯病重
冷冷清清的院子树木凋零,地上的叶子虽然被扫过,但还是有残余着零星几片。.门板破旧了几个虫洞,上面的窗纸早被吹破了,裂开撕成零散的几片。跨过门槛,院子是干净的,但新翻的泥土可以看到,这里之前草木繁盛,被荒弃了许久。有些新泥掩藏着枯草,而井边的地方风化的绳索断成两半。木桶潮湿地倒在地上,新的井绳系在了上面。花询一寸寸看过去,心里早积满了怒气,也许在她回来前不久,这个地方还是荒废的园地,草木过膝,里面不知暗藏着多少的蛇鼠虫蚁。而花君侯在这里住的时间可能已经数月了……
推开主室门,里面虽然干净,但屋顶上的横梁年久失修,渐有腐色。房间的花瓶插着哭死的花,门帘花布陈旧。扑面而来的霉气让进来的花询脚步一滞,白色的墙上是斑驳的水印,还有一点青色。地上是被匆匆扫过,不甚仔细。花询握紧方才按在门环上留下来铁锈的手,含着眼泪轻声唤道:“父侯?父侯你在么?”
“阿姐怎么不进去啊。”花晏敲打着手里的银如意,勾起唇角,大跨步进去,转向西边的窗口。
花询跟着他进去,才看到窗口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已经瘦得皮包骨的老人,发须皆白,沉寂无声地躺着,脸色蜡黄。微光从窗户透进来,可以看到床上的人脸上带着痛苦,眉头紧锁。唯一能够辨认身份的大概是露在被子外的那一身华丽锦绣的侯服袖子。
花询快步走了过去,颤抖着伸手想要触碰花君侯,但又不敢地收回了手。花晏冷冷地靠着榻边,看着花询那副样子,嗤笑了一声,手里的银如意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老人的腿:“父侯,你孝顺的女儿来看你了,你难道不睁开眼睛看看么?”
老人还是安静地躺着,像没有生息了一般。
“不醒是罢?”花晏冷笑一声,一把扯下盖在花君侯身上的锦被,掷在地上,“找死!”
“阿稚住手!”花询抓住花晏扬起的手,怒目而视道,“这是父侯!你敢无礼?”
“阿姐你错怪我了。”花晏无辜地道,“我只是想帮你叫醒他。难道你辛辛苦苦回来,忍心让父侯不见你一面吗?阿姐何必如此生气。”
“……询儿……”
花询正要教训花晏,却听到花君侯喊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顾不上花晏,她扑到床边,眼泪落了下来,抓着花君侯枯朽的手,忍着哭腔道:“父侯……我在!我在!父侯……你怎么样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花君侯浑浊的眸子里倒映着花询的样子,他直愣愣地看着花询,半晌才费力地开口道:“……回来了啊……咳咳……”一句话没说完,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听得花询揪心。
“是,问棠回来了。多谢父侯帮忙,谢父侯上奏……”感觉到花君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漠,在废太子这件事上花君侯还是出了很大的力气,能够把折子偷偷送出花府,不被花晏发现,看来花君侯是真的疼爱她。
“……走……走……咳咳……”花君侯瞪着眼睛,转头看着花晏,似乎喘不过气来。
花君侯有话对她说?花询了然地回头去看花晏:“父侯叫你出去,你听见了吗?还不出去?”
“出去?”花晏勾起拇指摸了一下嘴唇,眼底闪过一丝阴暗,“父侯是叫阿姐出去,阿姐怎么反叫我出去?父侯,你到底是叫谁――出去呢?”他看着花君侯,眯起了眼睛。
“……走……走……”花君侯紧了紧花询的手,眼里藏着话,努力地一句一字道,“走!”
“父侯……”花询站了起来,愤怒地对花晏道,“你怎么能如此对父侯?父侯这般疼爱你,你何以如此禽兽?”
“阿姐又错了。什么叫我禽兽?我给他好吃好喝,还给他煎药,满足他任何要求,你怎么会这么说我?”收起银如意,花晏道,“好啊,你要是觉得我对父侯不好,你就把他带走。带到你们镜花水月二院去,让你这个孝女亲自照料。”
“好,你说的。”虽然觉得花晏肯让她把花君侯带出去很奇怪,但这个地方真不能住人,照花君侯这个情况,住半个月恐怕是命不久矣。
“……不……不走……”无力地摊在床上的花君侯却摇着头,不肯走,“不要……”
“父侯!这里不能住!你是花府之主,怎么能住在这个地方?”花询咬着牙道,“来人!来人!”
两个守在门口的随从进来了,低着头道:“小的在!”
“快把父侯带出去!”花询不管花君侯的意愿,喝令两个仆人要把他带出去。
仆人犹豫地看了一眼花晏,花询震怒道:“难道这花府只听花晏的话了吗?连我也叫不动你们了?”
“这……”仆人看花晏,花晏含笑把玩着银如意,没有反对,斟酌了一下,还是顺从了花询,合理把花君侯抱起,一个人背着花君侯出门去了。
花询跟在后面,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花晏。
花晏放大了笑容,挥手道:“阿姐慢走。不送。”
“阿稚,你做这些事,可考虑到后果?你真当以为掌控了一个花府,你就能高枕无忧吗?你想好要怎么跟父侯好好赔罪罢!”
“看来阿姐对花府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别急,等阿姐多住一些时日你就明白了。”掸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花晏道。
回了镜花院,花询吩咐佩兰铃兰等人赶紧把花君侯安排好,然后去见了楚衍等人。
“这个花晏,真的是胆大包天!”接过楚衍倒的水,一饮而尽,试图想熄灭心中的怒火而不得,花询道,“这花府被他搞得乌烟瘴气!我才离开半年啊,他就想取而代之,把父侯软禁在那种地方!”
“你先别生气,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楚衍皱着眉,一脸凝重。
花询疑惑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只是很零散的一点信息而已。”楚衍道。
“什么零散信息,就是你家泽兰跟我们说的。”磕着瓜子的花岸吐出皮,不屑道,“你知道你那宝贝弟弟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些吗?你离开半个月后,君侯突然病重,每天都要吃药,还咳血。接着是整天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像中邪了一样。最可怕的就是每次只有花晏给的药才能治好他。哦,对了,还有你弟弟不知怎么的,居然能和太守勾搭上,天天称兄道弟,还经常能看到太守府的人来邀请他赴宴!他可是真厉害啊,这花府不知不觉落入他的掌控。之前有人反对他,太守以什么盗窃罪,把那些反对的人都抓到大牢里面进去了!三个月之内,这花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被换掉了,不换掉的也是向着他的。小小年纪心机重到这个地步啊!”
“这些都是花晏做的?”花询不敢置信,这一环环一步步,看起来是早就安排好了。
“不,我觉得是他身后的人指使的。”楚衍分析道,“他一个世家公子,从小顺风顺水,不见得有多大的野心和心机。况且看他性格,不似这般老谋深算。是谁给他的胆子敢这么做?其中必然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是谁……”花询低头思索了片刻,“太子么?可是太子不是被废了……难道事情还有转机?这一次太子被废,未免太过容易了……似乎陛下一点都没有犹豫就废掉了太子。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很多人都怀疑到底太子殿下……还是新的储君?可是谁会当选太子呢?齐王?赵王?还是江王?”
“不要把那么多的猜疑放在这些人上。只要还没被立为新储君,是不会放眼在你们花府的。”楚衍道。
“不好了!不好了!”泽兰跑了进来,顾不上行礼,急忙道,“君侯他……他发病了!”
“发病?”花询猛然抬起头,对楚衍道,“走!我们去看看!”
“好!”
“等等……我要不要去喊解语来看看?”花岸跳起来道。
走到门外的花询回头喊了一声:“好,我们分头行动!”
花君侯躺在干净的床上,止不住地颤抖。浑身发抖着,似乎感觉到特别冷,额角的青筋爆出,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发着含糊的嘶吼。他抓着床沿,呲牙咧嘴,狰狞极了。仿佛要化成成野兽,择人而噬。
“药……药……!”他瞪大了充满血丝的眼珠子,咬着牙对花询伸出手,反复道,“药……药!把药给我!”然后痛苦地扭曲着。
花询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形,目瞪口呆地看着,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倒是去叫医匠来啊!快去!还愣住做什么?!”
“已经去叫了。”泽兰回禀道。
“啊!”花君侯崩溃地爬起来,捂着脑袋,头痛欲裂,“快把药给我!我要药!”挣扎着从床上滚下来。
“父侯!”花询惊呼地冲过去,要扶起花君侯。
花君侯却像被邪魔附身了,恶狠狠地瞪着花询,颤颤巍巍的手奋力掐住花询的脖子,癫狂地道:“快给我药!!为什么不给我药?!你想要害死本侯吗?逆女!”
“……父……父侯……”
79.所为何事
“问棠!”花渡刚进门就看见花询被掐住了脖子,脸色都涨红了,一群人忙着把花君侯和她分开,“找死!”凝气于手,汇聚成一片花瓣,夹在双指间,脸色一变,抬手就要飞过去割断花君侯的喉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不要――不……要!”花询狰狞着脸,努力掰开花君侯的手。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花岸拨开众人,运气在手,扣住花君侯的手腕,轻轻一捏,咔嚓一声,花君侯的手折断了。
花询被楚衍抓着肩膀往后退,关心道:“你还好罢?有没有伤到?”说罢看着花君侯垂着的手,皱着眉呵斥花岸道,“你做了什么?这是堂堂的君侯!”
“……咳咳!咳咳咳!我……咳咳……我没事!”花询脸色通红,摸着脖子,额角的青筋绽现。她眼泪含在眼眶中,看着花君侯,忍不住一直咳嗽。
花渡走到花询身边捏起她的下巴,凝神看了一下被掐出印记的脖子。玉颈本是雪白,现在留下了浅浅的指印,可知花君侯是有多用力,多想置人于死地。她越看越生气,抚上花询的脖子,覆在花询的手上,轻声道:“没事,不用担心。”然后转身走到花君侯面前,此时花君侯已经被花岸和几个侍女制住了,不断张着嘴,瞪着眼珠子,口水已经流湿前襟,但是还不断地挣扎着,早就没有一府之主的威严了。
“君侯怎么了?他现在就是一个中邪的疯子!他是要杀人的!”花岸辩解道。
花渡眼神淡淡落在花君侯浑浊的眸子上,蹲下身注视着花君侯扭曲的脸,冷声道:“无涯,把他的手脚都废了,绑起来!”
“……不要!”花询上前,恳求道,“父侯已经如此,他并没有要害我之意,只是偶然发作,不要伤害他……他是我的父亲。”黯然了眸光,花询看着花君侯的样子,很是难过。从前威风凛凛的花府之主,君侯大人,现在散乱着胡子白发,不知得了什么病,失去了理智。
“你可知道,他早被下了迷魂果的药粉,现在他除了下药的人,六亲不认。(.无弹窗广告)只要一天没有吃药,就会狂性大发。”花渡望着她,眼底藏着说不出的心疼。
“迷魂果……”花询呢喃了几遍,“迷魂果……迷魂果?”
“迷――魂――果――”好似听过这个名字,花岸猛然惊醒道,“那不是蓬莱的禁物吗?迷魂果这要是凡人误食了会上瘾会癫狂,一日不食则要承受万箭穿心的痛苦,君侯他是食用了迷魂果吗?可是我听说迷魂果已经被禁止了啊!这天下还能找到蓬莱神界的东西?”
“这不是蓬莱之物,看君侯这副样子,应当是凡间的迷魂果,许是当年有神仙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掉了种子。但是凡间的土壤并不适合生长这种东西。要是蓬莱之物,以君侯的身体状况,早已经筋脉寸断,被掏空了身子,腐蚀掉内脏。可你看他,只是神志不清和身体孱弱而已……”花渡道,“我必须查出来,到底它在哪!”眼底闪过一丝明光,很快恢复了平静。
站在一旁的楚衍恰巧看见了她的眼神,暗暗思索,想必这个迷魂果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花渡显然对它很感兴趣。
“那要怎么办?怎么办?”听着花君侯类似野兽地吼叫,花询着急地慌了神。
“……去找花晏,他应该有办法。”花渡顿了顿,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但是他一定知道一些什么。”
“好,我去!”花询立刻准备去找花晏讨办法。
“不,你留下来照看君侯,我怕他扛不过,而且你被他伤到了,不宜出去同花晏交涉。无涯你帮忙,把君侯手脚绑起来,否则他不但会伤害自己,还会再伤害你们。”嘱咐着众人,花渡道。
楚衍看着花渡,等她出去后,对花询道:“我去看看她,她身体不好。”
“诶……那也得是我去啊?”花岸不满地叫道。
“你什么你,在这里先帮衬问棠。官家的事,你能帮什么忙?”说完这句话,楚衍拂袖便出去了。
在门口环顾了一圈,凭借着记忆向前堂去。很快就看到前面走的花渡,楚衍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暂时不出现,跟在花渡身后,如果有需要再出手。俩人一前一后,楚衍发现花渡似乎对这里特别熟悉,轻易就可以避开巡视的人,甚至知道哪个地方可进,哪个地方是死路。她径直往东阁去,东边有华松阁,原本是花君侯住的地方,现在是花晏住着。
几个侍女端着精致的盘子来来往往,随时传递着美食到华松阁。花晏不知是在里面宴客还是在做什么,楚衍跟着跟着心里不由奇怪,似乎那些婢女在花渡挥手间全部看不见了似的,无视了花渡。花渡已经径自入了阁内,而楚衍担心被发现了身影,只能止步在拱门后。
“花解语用了什么法子让她们瞧不见?”楚衍低声自言自语道。她打量着花渡进去的地方,门口有四个守卫,都带着刀刃,不是很好对付。在花府里绝对不能动手……
叮当。楚衍抬头看了一眼檐角的铃铛,再看看身边的屋檐,勾起嘴角,计上心来。
“什么人?”花晏正逗着蛐蛐,门突然被推开,他抬起头,逆光之中看不清那一袭白衣的脸。
女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把门缓缓关上。花晏揉了揉眼睛,收起正要发怒的神情,笑嘻嘻地站起来道:“原来是解语姐姐。真是有失远迎啊,来来来,解语姐姐请坐。”他把蛐蛐用笔筒随意扣住,拿起银如意,下了主位走到花渡面前。
“哎呀,我还以为解语姐姐和我阿姐一样,呆在镜花院不打算出来了呢。”他原本喊着花大家,改口喊姐姐含着轻浮放荡的意思,更是有意逼近花渡,“解语姐姐大驾光临,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弟呢?”
“花晏,迷魂果是谁给你的?”花渡垂眸,面无表情地挑明来情。
花晏拍着银如意的手一滞,笑容略有些僵硬。他看了看花渡,负手走了两步,笑道:“不知解语姐姐为何有此问?什么是迷魂果?小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你要什么芒果青果罗汉果,我倒是能给解语姐姐寻来,但这迷魂果,我可不知道天下哪里有。”
“你可知道,迷魂果若是接触得多了,只需要吸入一点粉末,即可成瘾。你给君侯下药的时候,那用量必然不会少,你每一次打开药包,你都要自行吸入一些,如此再三,你离君侯这般境地,也差不多了。”花渡目不斜视道。
“你胡说!这迷魂果我那般小心怎么――”戛然而止了话头,花晏怒道,“你在套我的话?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迷魂果,而且父侯的病和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花大家要是无事就不要在这里逗留了。”
“花晏,我从来都不说假话。”花渡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不知道是谁教你的这些,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所想要的东西,是得不到的。”
“你说什么?”花晏握紧银如意,回头道,“这整个花府都听我的命令,我要的已经得到了。我告诉你,看在楚仲辞的面子上,我不动花询,可你们要是把我惹火了,别说是花询,你们一个都逃不掉!我已经把老头子还给花询了,让她好好呆在镜花院,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想软禁我们?”
“软禁得了,我必然动手!我现在不动手,只不过是你们还有存在的价值。楚仲辞非要趟这趟浑水,宁王府势大能倒得了太子殿下我自然会对她这个安河郡主退避三舍,可是她最好求宁王府一世平安,否则等太子回京,宁王府必然鸡犬不留!”花晏冷笑道,“不用多久,太子殿下就会回来。花大家,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你试试,看能不能在太子回京之前,先动我花府。”
花渡抿了抿唇,问道:“迷魂果是太子给你的?”
“你那么在意迷魂果?”察觉有些不对劲,花晏道,“难道是老头子无药可救了,你想要拿迷魂果救他?”
“……如果你答应给我迷魂果,我可以带着花询她们离开,名声上绝对不会连累花府。”
“呵呵,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走回主位坐下,花晏道,“什么果我都不会给你的。”
花渡点了点头,翻手捏着一片花瓣,抬手射了过去,擦着花晏的耳朵钉入墙上。
一阵冷风吹过,花晏感觉耳旁有鲜血缓缓流了下来。他吓得僵住,而后伸手摸了一把耳朵,手指上沾了鲜血。
“嘶……”花晏惊恐地后退了两步,跌坐着,一脸惊魂未定。
“你可以叫他们进来。但是我怕他们进来之后,见到的就是你的尸体了。”花渡翻手又捏了一片,目光淡淡地落在脸色苍白的花晏身上。
“……好,好,我答应!你把花询她们带走,我……我把迷魂果给你……但是老头子不能带走,就算你们带走,他也会死的!”花晏大口地喘息着,把想喊人进来的那句话咽了回去。
花渡静静站着。
花晏转身取了一个锦盒,放在桌上,低着头似乎有点害怕,对花渡道:“这是迷魂果……我希望你能遵守约定。”手放在案下,袖子里的匕首已经慢慢被拔出了鞘。
80.起兵造反
花渡向前走了两步,窗口突然撞进来一道身影。花晏本来心虚,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看花渡被声响吸引回头去看,一咬牙抽出匕首,翻身跳过书案,刺向花渡。
“咻――”翻身起来的楚衍顺手捏了一块木屑,扔了出去,撞飞了花晏手里明亮的匕首。
花渡停了一停,绕过呆若木鸡的花晏,去取他身后的迷魂果。
“没想到堂堂的安河郡主也学鸡鸣狗盗,当了一回梁上君子。”花岸从正门堂而皇之走了进来,瞥了一眼楚衍。
“要不是你捣乱,我至于为了怕侍卫发现,破窗而入吗?”楚衍掸了掸衣服,睨了一眼花晏,“你小小年纪,竟然这般心狠手辣。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你――”花晏咬牙,眼神闪烁地瞪着楚衍。
“就你门口守着的那几个走狗,不费吹灰之力都能把他们打昏。你说你和我们呆在一个地方,到底是谁不安全啊?”花岸拍了拍手掌,戏谑道,“你这么放心,想要依仗那群虾兵蟹挡住我们,让我真的见识到什么叫小孩子心性了。天真!”
“药已经到手了,我们走罢。”打开锦盒确认无误,花渡也不追究俩人跟踪她的事情,“花晏只是被人唆使,放过他罢。”
天气转暖,花城的花渐渐盛开,又该是到了百花齐放的季节了。花询登高站在阁楼上,远远眺望花城,空气中微微传来花香,她面有忧色地放空着。这等季节,花城的花农祭祀着花神,祈祷年年顺利平安,可身为花城权威的花府,却传出了花君侯病重的消息,府中一应大小诸事都交付给了花晏。少年公子,权掌一府,常与太守来往亲密。虽然花渡拿到了迷魂果,但只能暂时让花君侯安静下来,每日都要服用迷魂果。[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花询明知道那是有害的药,却不能不给花君侯,以毒止痛,与饮鸩止渴别无异样。但,还有让她更难过的事情,花渡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却怎么也找不到玲珑塔的消息。
风吹进她的眸子,吹不散浓浓的愁绪。一骑快马飞驰而来,下了马直奔内院门口与侍女交谈了一会儿。侍女转身进了内院,很快楚衍就赶了过来,与报信的快马交谈。花询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总感觉兴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果然,楚衍听到快马说的话,不知受了什么打击,后退了两步,被侍女扶住了。
花询转身快步下了楼,赶往内院门口。花岸正在拨弄着一盆花卉,看见花询面色凝重地赶往门口,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跟了上去。俩人一前一后,楚衍见到她们,脸色苍白地抓着花询慌乱地道:“陛下……陛下把楚衡封为吴王了,伯存兄长……不满陛下所为,在封地起兵二十万,造反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花询跟着白了脸。但她不能慌,楚衍已经手足无措,她再慌只怕会出事。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花询迷茫道:“怎么回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就知道陛下不会这么轻易废太子……宁王为何会突然造反?一点风声也没有。难道他早蓄意要反了吗?”
“不行,他反了,宁王府就会殃及池鱼。……问棠,我要回京向陛下解释清楚!”楚衍紧张地转身要走。
花询拉住她的手,脑海里一片混沌,直觉上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努力镇定道:“你不能回去!楚伯存造反了,也许现在陛下已经下旨要逮捕你了!你回去是自投罗网,不管陛下对你如何好,一但宁王造反,你是他的妹妹,会被牵连!仲辞你冷静点,我们问清楚事情!”
“天子不能不讲道理啊!”花岸一听也急了,楚衍要是被牵连,那是死罪啊,“仲辞一直都在这里,楚衔要造反关她什么事?难道天子不能明察秋毫吗?”
“别说仲辞私自离京来了花城就有逃离的嫌疑,陛下一定会怀疑是仲辞与宁王联手安排好,先是借着守孝的名义出京,接着是仲辞不告而别,宁王府只剩下这两个人,却都逃走了。而楚伯存在陛下封废太子为吴王之后立刻造反,陛下必然会觉得是太子无辜,一切都是宁王府搞的鬼。”越想越觉得糟糕,花询大惊失色道,“不好!如此说来,顾府和花府都会受到牵连!顾府在废太子这件事上出过力,只要当初参合到废太子上,支持了陛下废太子,陛下一定会视为同党!”
“顾府是龙骧军主帅,龙骧军一旦造反,那长安就会有危险。陛下恐怕是要对顾府下手了。”楚衍握拳击掌,深恶痛绝道,“这个楚伯存,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内有隐情?他害死了一大群人,现在逼得我也不得不跟着他反!”
“为今之计,就是咬牙,一狠到底!”花询迟疑地看了楚衍一眼,欲言又止。
“什么一狠到底?难道要真的跟着楚伯存反吗?”花岸道。
楚衍沉默了片刻,眼里露出阴狠:“要么杀掉楚伯存,要么……”
“你可想好了,这两件事,不管是哪一件都很难。楚伯存手握二十万大军,藏身军中,你纵然是他妹妹,但他也嫉妒你防备你……”花询道,“我总觉得这盘棋是有人早早布好了的,一件件一桩桩看起来太过巧合。花晏在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我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早与楚衡私底下早就有所来往。他这般嚣张,自然是有所依仗。”
“不止是花晏――”楚衍抬眼看了一眼花询,冷笑道,“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要杀掉我,取我的项上人头去邀功!”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点离开花府!”花岸跳了起来,扯着楚衍的手,就要带她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花询有点生气,“难道你连我都不信吗?我们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你深陷险境,我同样与你担当。我们这几个人谁能逃得了?一个楚伯存就能害死我们这一群人,搅乱了天下!仲辞,你先冷静下来,不要草木皆兵疑神疑鬼,我们想办法,会有办法的。”
楚衍挣脱开花岸,向花询走近了一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弯下腰行了一礼:“不管此后如何,你永远是我楚仲辞的知交。这一礼,是多谢你与我生死与共。”
“诏书没有下来之前,你还是郡主,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从长安下来,诏书需要走半个月,你明日再走,今晚我们把所有的情况都理清楚,计划好一切。”花询扶起楚衍,叹了一声道,“没想到有一日,花府与宁王府竟然又重新绑定在一起。走罢,我们详细谈。”
华松阁。
“什么?”花晏握住银如意,震惊道,“你当着听清楚,楚衔造反了?”
“是。小的听得清楚,她们一行人慌了手脚,说要赶紧把楚衍送出城去。”
花晏跌坐在主位上,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找回神来:“这可如何是好?楚衔造反了,吴王交代我的事情,我要怎么办?不能把楚衍和花渡她们留下,花府就要遭殃……这……我这刚当上府主还没多久!这可如何是好?不成,不能留下楚衍,不然花府会留下窝藏罪犯的罪名。”
“那主公可以把楚衍与花询抓起来送到太守处邀功,撇清关系啊!”
“愚蠢!我抓得住她们吗?就凭你们几个废物?就算是抓住了送给太守,我要怎么辩解她们在花府里藏身这么久?历来宁王府与花府名声都在一起,难道我要落一个贪生怕死把人送出去求富贵的名头吗?”花晏举起银如意狠狠地敲着木案。
“要不……主公连夜请问一下章先生?”
花晏想了想,点点头:“这件事是应该先过问一下章先生。你们先把人给我看住了,要是楚衍要走,你们就偷偷跟上去,不能把人的踪迹丢了!”
“遵命!”
是夜。听着花询和楚衍又陷入了沉默,花渡和守在外面的花岸相视一眼,给了花岸一个眼神,走得远了一些,花渡才问:“这样这不是办法。仲辞分明是起了心思,要杀掉楚伯存,可是楚伯存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可以试一试。虽然杀人对我道行有损,但是咱们都到了危机关头了,我不出手的话我们都会死的。”花岸忧心忡忡地望了里面一眼。
“你跟着仲辞切勿要莽撞。出兵乃凶事,若是出了差错,你性命也有危险。”
“我知道。”花岸故作轻松地道,“这没有什么的,我在地府经历的凶险可不比这差。”
“……你告诉楚衍你的身份了没有?”花渡望着她道。
“还没有。不过……我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没有想过要在人间久留。等你走了之后,我总不能面对问棠的眼泪啊,仲辞有她自己要走的路,我没办法干预。这段时间,就算是我跟她相处得最开心的了。”花岸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嘴里含着笑,“我是很喜欢陪着她,等到你走了,等到她危险解决了,说不定我就能学你,得道成仙……”
花渡没有再说话。如她所说,等楚衍的危险解决……什么时候算危险解决呢?这次的造反吗?还是一生所有的灾难?花岸有千年的生命,可楚衍短暂不过百年……一百年,在神仙和妖怪眼里只是眨眼的功夫,可对花询和楚衍来说,那却是她们的一生……
是否她也该庆幸,自己时日无多,不必再承受追逐轮回之苦了?花渡看着漫天繁星,久久无言。
81.事难两全
楚衍和花询讨论到后半夜,直到花询撑不住,困得连连打哈欠。.楚衍低头沉思着策略,一抬头花询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叹了一口气,楚衍转身取来斗篷,盖在了花询身上,然后开门走了出去。天色微微亮着,月光洒在地上,借着灯火,似乎能把一切都看清楚。
楚衍察觉到不远处有一个影子,她猛然定睛一看,瞧了半天,才分辨出来是花岸。花岸坐在池塘边的一块石头上,磕着瓜子,把瓜子仁撒进了池塘喂鱼。因为她坐的地方有点远,还有假山挡着,所以楚衍一时间没能认出她来。
拍了拍手,花岸回头看见站在灯下负手而立的楚衍,勾起一抹含羞娇艳的笑,眼神还似是而非地勾引,抬手屈起食指,叫楚衍过来。等楚衍走到她面前,她手肘靠在膝盖上,捧着脸仰头看着楚衍,娇声道:“小胖,你站那么高干嘛?”
楚衍长身而立,低头对上她娇媚的眸子,环顾了四周一眼,缓缓蹲下来,单膝跪在花岸面前,伸出手,等花岸把手放下来,才紧紧握着。云淡风轻无蝉鸣蛙叫,一时间仿佛全天下都睡着了,只剩下她和花岸。膝盖叩在冰凉不平的石头和泥土上,楚衍捧着花岸的柔若无骨的手,低声望着她道:“明日我就要走了,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傻么?我当然是要跟你一起走,陪着你啊。如果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给你添麻烦,我还真不敢说这句话,可是我会。”花岸百无聊赖地撑着脸看她安静的模样,含笑道,“你知道的,我我的厉害,你可是怎么也想不到。”
“……是,你很厉害。你能征服我,已经足够证明你很厉害了。”楚衍温声道,“我从来没有为一个人这么牵肠挂肚过,可是这一次,我知道上战场有危险,我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未必有,我不能保证我会在这场战争中全身而退,所以我从心底不愿意你跟着我去。”
“你不想我跟着你,万一我要是偷偷跟去了,你岂不是更担心?”
楚衍闷笑一声,叹道:“是啊,你要是偷偷跟来,我还不知道,我会更加担心。万一你又给我闯祸了……”
“喂,你能不能对我的印象永远只有‘闯祸’这件事?我觉得我没有给你带过多少麻烦罢?”
楚衍看着她叽叽喳喳不断为自己辩解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是啊,你都没有给我带过多大的麻烦。(.无弹窗广告)除了喜欢打击我讽刺我,顺便泼我一身热茶之外,你没有什么好让我挑剔的。”她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没有见到一颗星辰,心里装满了沉重的惆怅,“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不过是一个连婚姻都没办法自主的郡主,不过是父王与陛下的棋子,我不如你们任何一个人……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甚至为了自由,可以陷害无辜的人。你究竟是看上我哪点呢?”
“你怎么……”停下抱怨,花岸意识到楚衍也许并不如她想得那么勇敢。
楚衍望了她一眼,黝黑的眸子里流露出让花岸心疼的动摇,那是对着自我的怀疑与对未来的迷茫。楚衍那么好强的人,居然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眼神……归根到底,楚衍再强大,也是一个女孩子,一个弱女子,和别的世家大小姐没有什么区别。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半步,不管去哪。”
风吹散了一句语带颤抖的话,浅浅轻轻地沉到花岸心头,那双眸子里带着眷恋和害怕,水光在灯火下熠熠生辉。花岸感觉到她的犹豫、彷徨和不自信,但又鼓起勇气,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水光折射在她的脸上,一半藏在黑夜里,一般暴露在光明中。
“笨。”花岸扬起微笑,身子前倾抱住了楚衍,把头埋在她的肩膀,合上了眼帘,把眸底的悲凉和心疼一起掩埋住,“楚小胖,你怕什么?我不会离开你的,半步也不会。只要你记住我,只要你没有让我走……不,你让我走我也不会走。你可是本姑娘最爱的女人了,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好,更让我舍不得了。”
“无涯,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去哪都逃不掉的。这一次,我会用命保护你的,不管战场多大的变化,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你受伤的。”楚衍低声在她耳边郑重承诺着。
推开一点楚衍,花岸捧起她的脸,笑盈盈地亲了一口她的唇,轻松地道:“好!楚小胖,你可要好好记住你的承诺,要好好保护好我。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就没办法好好保护我了,所以保护我的前提是保护好你自己。本姑娘虽然灵丹妙药多,但是可一点都舍不得给你吃。”
“如果我不小心……”
花岸轻轻吻住她的唇,轻声道:“我不想听任何对你不好的话。你活着我陪你,你死了,我到阴曹地府陪你。”
回应着花岸的吻,楚衍抱着她,眼角的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此去不知未来,成者王,败者……我陪你葬身尸山血海,万劫不复。
水波荡漾开一圈又一圈,水痕层层叠叠如同风吹纱帘,欲窥探深邃池底到底藏着何物。始终不能拨开乌云迎来月光,风掠过满园春色,辗转飞向铃铛系在檐角的精美阁楼。花渡掐算了一半,忽然感觉心头疼痛难忍,扶着栏杆捂着心口,压制着翻涌的血腥味,舌尖已经隐约尝到铁锈味。
“问棠……”她不敢喘息,远远望着。
门口有人敲门:“花大家,门口有个民妇打扮的说你有一瓶药酒忘在她那了,听说这几日花大家回来,特地送来。想来花大家正需要。”
抓紧栏杆,花渡吞回涌上来的血,压住紊乱的气息,回头道:“进来。”
“花大家……”门被推开,佩兰推门进来,走到桌子边把酒壶放在桌上。
花渡一脸平静地走到桌边,看了一眼酒壶,眼皮抬了抬问道:“那个民妇还在么?”
“她把酒交给奴婢之后就离开了。”
花渡点点头,吩咐道:“出去罢,酒就先放着。”
“是。”
等佩兰走后,花渡拿起酒壶,指尖碰到封泥,封泥上突然出现一道银色的光,倏然出现又立刻消失。花渡略缓了脸色,伸进袖子里拿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
第二天一大早,楚衍就收拾好了行李,和花岸俩人一人一匹马,还有一些水和干粮。跟花询和花渡道别之后,俩人没有多耽搁,翻身上马策马离开。花询目送俩人离开,没有花岸一直吵闹着,好似全部都安静下来,不吵闹不喧嚣,了无生气。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早上花渡说等会儿有事情要跟她讲。
俩人回了镜花院,花渡气色出奇的好。好似没有什么病痛,十分健康的样子。
花询早就想问了,一进门就让铃兰等人把门关上,忍不住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我给你找医匠看看吗?”
“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是很好吗?”花渡捧着茶,茶香扑鼻,她微微一笑。
花询窘迫,坐立不安,她总不能承认自己是怕花渡回光返照罢?
“你记得我跟你说,酒馆掌柜的有法子救我吗?”
“我记得我记得,可是我找不到她,她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在花城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算我派出人手去找,他们也找不到。”花询显然有些丧气,坐在椅子上,闷声道。
“不,她来找我了。”
花询霍地站起身,激动道:“是吗?在哪里?她有说怎么办吗?你有问她吗?她知不知道玲珑塔在哪?你找你做什么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花渡听得一直看着花询。
“……她有没有办法救你?”花询感觉到自己话多,赶紧缩减成最重要的一句。
“我今天恢复得不错,看来我可以撑很久了。”花渡别过头,看着窗外笑道,“我知道哪里有救我的法子。西川蜀州,有一座山叫两界山,过两界山有一个洞,叫阴阳洞,从洞里进去,能进地府。去地府问一问我的仙躯所在,把她取回来,我仙魂归体,自然不会那么虚弱。到时候很多我现在不能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得到了。只是你知道,楚衔起兵造反,西川酆都城也会受到影响,大量的冤魂必然蜂拥而至,你是凡人之躯,倘若贸贸然去,只怕羊入虎口。”
“我不怕……”
“是你不怕,可是我怕。”花渡目光回落在花询的脸上,她轻笑道,“你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去救我啊。”
“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们得快一点啊,总要想办法,越拖越久,你一定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的。”花询急躁道。
花渡低头饮茶,抿了一口,半天没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
“你该不会是骗我罢?”
“这事关我的生命,我如何会骗你?”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可是,你忘了,还有花君侯。只要你离开,花君侯早晚会因为吃不到迷魂果,血脉寸断而死……”花渡道。
花询一时愣住。是留下来照看父亲,还是选择冒着危险上西川,找寻救花渡的办法呢?如何两全……
82.二次同眠
“花府偌大的基业,难道要就此被花晏糟蹋尽吗?”
“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花问棠!你甘心吗?你愿意吗?你想让你的父侯因为你的离开而死吗?”
“只要你走,你就会后悔一辈子……”
云雾缭绕的祠堂里,焚香袅袅,烟斜雾横,花府列祖列宗的牌位每一个字都仿佛散发着阴暗压抑的气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花询跪在祠堂中,紧紧闭着双眼,额头已经密密麻麻渗出了汗水,薄如蝉翼的睫毛扑闪着,展翅欲飞。她跪得有些驼背,眉心紧锁,灵台之中一片混沌。好似她真的听见了嘈杂责骂的人声在她耳边回响,汗水顺着眉心滑落到眼角,她咬着牙止不住颤抖。
“可是……花解语她会死的。如果找不回仙躯,她会死的……”
“花解语与花府世代的基业相比,孰轻孰重?”
“你想清楚了,花解语不过是一个外人,你才是花府的继承者,你有责任要担当起重任……”
“一个女人而已,怎么比得起你的父亲?你想当个不孝女吗?”
“花渡注定要死,仙躯岂是你那么容易找回来的?你有那个能力吗?”
“对付花晏你有办法的……而花解语的事情你根本无能为力,你要选择花渡,你就是花府覆灭的罪人……”
花询跌坐在地上,满脸苍白,唇瓣失去了血色。她猛然张开眼,看着列祖列宗安静的牌位,神色恍惚地扶额,心志不稳让她看起来很是痛苦。她重新跪直身体,双手合十乞求道:“花府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花询求祖宗庇佑,求祖宗让花解语再多一点时间,多一点点时间,让我把父亲安顿好,然后再想办法去找回仙躯。”
她虔诚地看着牌位,咬着牙下定决心,叩首一拜。半晌,她才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去。就在她踏出祠堂的一瞬间,摆放整齐的一整排神主牌统统像被人扫了下台,稀里哗啦摔在地上,而花府先祖的牌位裂开了一个缝。
良久,花渡踏步进来,看到了一地的牌位,焚烧着的香也拦腰折断,顿了顿,走了过去,拾起一块木牌。她淡淡看了一眼,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祠堂冷笑:“你们当初敢受她一拜,现在怎么突然惶恐了?我一个谪仙还受了重伤,即将魂飞魄散,你们眼看着似能与我抗衡,所以又想留下她?”
地上的牌位突然抖动了起来,然后又安静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没有要她赴死,也没有要她为难。她本是花府的后代不错,可是当年若非因为我,她也不会来花府。蓬莱三千仙,唯我独犯天意被处罚。花常,你与你妹妹花裳都受过她的恩惠,要不是她,你们也不能异性封侯,现在想要奢望更多,未免太过贪心。”
花府祖先花常的牌位上那道裂痕像是刀疤一样,划破那金粉正字。
“我断掉她的姻缘线,她毁去我半丝情根,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能,你担心什么?”
牌位没有动静。花渡一挥袖子,劲风卷起牌位,回归原来的位置。
“我不会让她那么快就回去的。三劫七难,还差好几个槛。你们花府靠着她的恩泽才兴盛百年,可是也终将结束了。天道轮回,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你要是散去你的意念,我自当留你们花府一丝生机。我知道花府大劫快到,为你们算的那一卦也要灵验,但是问棠不会那么轻易放任花府衰亡的。”把花常的牌位最后送到台上,花渡退了半步,郑重道,“蓬莱花仙算的卦,没有一卦不准。你知道的。”
她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暮色四合,拆开最后一包白色粉末,花渡倒入酒里,晃动了几下,然后一饮而尽。这粉末与酒水似乎能让她恢复不少气力,花渡划开口子,把蜘蛛引了出来,放进酒壶封住,恰巧听到了外面敲门声。
“进来。”把酒壶放到了柜子里,花渡抹掉手腕的伤口,抬头对门口道。
花询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来,脸色不怎么好看。之前花渡脸色苍白,现在好多了,换花询面无血色,俩人像是轮回颠倒了似的。门被跟在她身后的铃兰关上了,花询把灯笼吹灭,花渡接过来,看她解下斗篷才道:“你去哪里了?”
“方才喂了父亲药,他安静了些,我才回来。”花询偷偷看了花渡一眼,似乎很怕她多想。
花渡点点头:“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她眼尖地发现,花询脖子上被掐的青痕还在,皱着眉勾起花询的下颔,看了几眼,“奇怪,怎么不见消退?”
“许是退了些。但也没有这么快的,我们凡间的药可比不得你们蓬莱。”花询眯起眼睛笑,然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愣了愣。
花渡早就知道花岸把身份告诉花询了,她并不惊讶,只是感叹道:“小心一些,喂药的事情交给旁人去做。你要是伤着了,我又无法帮你,自然免不了心疼。”
“那有什么?”花询拉着她坐到桌边,给她沏茶,看着滚烫的茶水飘出怡人的香味,花询微微一笑,捧到花渡面前道,“小心烫。”
接过茶盏,花渡望着她,眸光闪动,含笑道:“你有事要求我?”
“啧。”花询苦着脸,哎呀一声,“你能不能别一副我对你有所图谋的样子。我又不像表姐那样,动不动给你找麻烦,你干嘛呢?”
温柔一笑,花渡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点头道:“既然无事,这么晚了,你我身体都不怎么好,还是请你早点回去休息罢。”
“别!”花询急了,“外边眼看着就要下雨啊,我现在从这里赶回去说不定会被雨淋湿,我可没有带伞。”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微微颔首,花渡起身从一旁角落里取了一把纸伞,放在花询面前,“不就是为了一把竹伞么?还需要淮安县主对我献殷勤?拿去便是。”
“……”花询瞠目结舌。
“这把伞是你们花府的,物归原主。外面还没下雨,你不早些走,等会儿真下雨了怎么办?”
花询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把伞扔到一边,不满道:“别说是一把破伞了,整个镜花院水月楼都是我的,就是你这件房间都是我的。”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指着一半的床榻道,“这张床也是我的!”
“都是你的,你生什么气?”花渡戏谑道,“还你就是。那我走了。”
“诶诶诶――”花询赶忙拉住花渡,撇了撇嘴道,“我只许你还我一半便是。”
“……你想睡这儿?”总算知道花询的来意了,花渡睨了一眼抓着她袖子的人。
“……不成么?”硬着头皮,花询迎着她的目光。
花渡怔住,片刻才弯起唇角,轻声道:“好。”
等到俩人躺到了一起,花询才觉得两个人睡可能不比一个人好……床榻刚好够俩人容身,中间还能空出一个人来。这是那次午后,花询同她第二次躺在一张床上。她不知不觉地有些紧张,总想着咽口水,又怕太大声,她一动也不动僵硬地躺着。
跟块木头似的。
良久,花渡叹了一声,望着床顶道:“你是不是做恶梦不敢一人睡觉?”
“……笑话!我有什么好不敢的。”被说中了心事,花询闷声辩解,脸却略有些红。
“那你……今夜怎么突然想……”
花询回过头去,看着花渡在灯火下软化的脸庞轮廓,不由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医好父亲,但我又怕……又怕我一眨眼,你就有一点危险,虽然你的身体似乎有所恢复,可是神仙的事情不好预料。我……我想守着你。”
她说得越来越轻,但花渡还是听见了。花渡转过脸,望着花询精致的眉眼,忽然发现,花询年纪还未双十,五官显得很稚嫩。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花渡笑了笑:“问棠多虑了。你与我心心相通,我有危险你必然能够感知。”
花询想到了什么,明亮的眸光有些黯然。她委屈地道:“仙凡何来相通?解语若凭空消失,我却一点知觉也没有。不论如何,我就是要跟着你,瞧着你,守着你,我不能及时抽身去西川已经很是难过了,若不做些什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自己。”
花渡静静地看着她,一声嗟叹,将她拥入怀里,低声道:“你叫我怎么能舍得你。问棠,我想陪你一世,可我怕我时日无多。我会努力活着,尽力活着。”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花询埋在她的胸口,哽咽道。
“你小时候可不爱哭,怎么长大后越来越喜欢哭了?”花渡抿了抿唇道。
花询抬起头,板着脸。半天,她认真地道:“谁告诉你我哭了?而且我小时候……哦,对,我小时候说不定你是知道的。你是神仙嘛。”她心里忽然起了疑虑,打量着花渡的脸,奇怪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眼熟。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花渡不说话。
“在什么地方……”花询思索着,蹙眉着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花渡轻声附在她耳边道:“……许是,梦里。”
不知为何,花询一瞬间不敢呼吸,心脏扑腾得有些快,全身血液倒流冲上头顶,脸红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感觉到花渡拥抱着她的温度,恍恍惚惚间闻到了香味……花渡这是在做什么?诱惑她,鼓励她做什么吗?
花询把自己的疑惑抛之脑后。
83.祸起萧墙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吵闹着,阳光透进窗户,带着光亮洒满房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熏香袅袅飘散着舒心的香气,纱帘被风吹动,轻轻摆弄。花询安安静静地沉睡着,她似乎难得睡这么香,淡淡的眉毛平缓安详,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唇瓣略有些干,还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许是梦里她做了什么美梦,才能这般安适。过了一会儿,阳光越来越亮,她眉头皱了一下,在精致的脸庞上,宛若被风吹皱的池塘水镜,说不出的美。睫毛颤抖了一下,她翻了个身,以为自己会碰到花渡,却扑了个空。她猛然惊醒坐起,发现身旁的位置整洁干净,没有一丝紊乱。上面也没有一丝温度,空了半边的床榻,让花询心狠狠一撞,苍白着脸四处环顾,寻找花渡的身影。房间里安静无一人,仿佛一开始就只有她在罢了。
花询慌忙下了床,不等收拾好,穿着白色的里衣光着脚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才三四月的天,早上冷得很,霜露冰冷结在梅花和桃花枝头,花询的脸惨白如纸,却紧紧绷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冲出了阁楼,铃兰端着木盆带着一群人来伺候花询梳洗,花询冷着脸推开人群,摇摇晃晃地下楼。
“主子!哎呀!主子怎么连外衣也不披,鞋都不穿就出去了?”铃兰急着进门去拿了鞋子和一件淡黄棉质斗篷追了出去。
花询忍着冰凉的地面的刺激,面无表情地推开阁楼的门。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花渡,唇角抽搐了一下,吸了吸鼻子,眼眶迅速地红了起来。她跑出院子,四处乱逛,因为吹了冷风,早上起来又很激动,不禁有些头晕目眩。她不敢想象,如果花渡真的已经消失,她会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花询茫然地踏过碎石,脚心被尖锐的石子刺到了。她踉跄了一下,咬着牙忍住了眼泪,转过假山,终于看见花渡站在湖边。花渡负手而立,天地间有灵气汇集而来,从上而下灌入她的身体中,她脚边的花全都盛放,像被点燃了火焰,铺天盖地同化了花府所有的花。凝气如雾,洗尽铅华般,她精致的侧脸宛若羊脂白玉,一身白色长裙猎猎吹动,更衬她如画中仙。
挥袖散去雾气,花渡回头撞见了站在身后的花询。
花询红着眼眶咬着唇,黝黑的眸光里含着委屈和欣喜,小脸还有一些白,残留着她举足无措惊慌的证据。.花渡一愣,目光落在她的脚上,轻轻蹙起眉,向花询走去,还没迈开两步,花询便飞奔而来,拥着她啜泣。
花渡怔了片刻,抬起手,把她抱住,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怎么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见了……”眼泪滚落下来,花询鼻酸地抱紧花渡。
原来如此。
花渡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也不能这般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寻我啊。”她看见铃兰一群人气喘吁吁地追来了,松开花询,轻柔地擦拭掉她的眼泪,温声道,“我们回去再说。”伸手一勾,把花询整个人都打横抱起。
花询本来还伤心着,被突然一抱吓了一跳,停止了哭泣,下意识环住花渡的脖子。
“下次不要这般鲁莽了,让人担心。”花渡弯了弯唇角,虽是责备,但并不严厉。
反应过来,花询羞赧地低下头,着急道:“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瞧着,我面子还要不要了?”
花渡稳稳当当地抱着她,抿唇一笑:“你还要面子么?”等铃兰过来,把斗篷披在花询身上,她又对铃兰道,“去煮些姜茶来。”
“好,我立刻去。”
就这样抱着花询穿过花园,走了一路回了镜花院。一路上仆人看着花询埋首在花渡的肩头,都很是诧异,虽然不敢指指点点,但都投以异样的目光。花询只顾着看花渡,并没有注意,即使看见了,不放在心上。
她仰着头看着花渡,花渡消瘦的下颔迎着日光,她离得那么近,可以看见肌肤是多么白嫩,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滴出水来,上面细小柔软的绒毛在明亮的阳光下照得清清楚楚,花询看得心里仿佛被撩拨了似的。她发觉花渡认真的样子很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唇也好看。她还发现,以前远远看着花渡,觉得花渡应该是天神雕琢好的玉人,可近来看,能够感觉到花渡的呼吸,不免觉得这玉人鲜活得不容忽视。
她记得以前花渡吻她的时候,她心都快跳出来了,同寝的时候也经常会胡思乱想。被花渡拥抱着,真有拥抱了一个天下那么满足,只是奇怪,怎么会有花渡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呢?难道所有的神仙都这般美么?她好笑自己的想法幼稚可笑,但总忍不住揣测,花渡与她心里是怎样的。
被小心放到床榻,花询还是不说话。平常花询比起花岸确实话不多,但和花渡在一起话不见得少。花渡觑了她一眼,低头一笑,淡淡道:“你一句话都不说,又是什么理由?怕你一开口,我就会消失么?”
花询撑着脸,脸色雨过天晴,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是在想,每个成为神仙的人,都很好看么?”
花渡定定地看着花询,许久才点点头,又摇摇头:“每位神仙都是脱胎换骨经历了千劫万难才得以成仙的,她们拥有的法力足够维护美丽的容貌。可是我见过真面目好看的,只有一个人。”
听起来不像是在说花渡自己。花询忽然想起了花岸之前说的,她很像花渡的一个故人。是那位故人么?她沉下脸,不悦地道:“你是最顶好看的,若真有比你好看的,那也作不得数。”
这般负气霸道的话,花询自己都觉得不妥,于是她改口道:“我只认识你一个神仙。其他的没看过,作不得数。还有,你不要同我说这些无用的转移我的注意,我还没问你的罪呢!”
“你还想问我的罪?”花渡听得倒是新奇,她回头道,“好呀,你说说我何罪之有?”
“你有三大罪。其一,你明知道我担心你的身体你还不告而别,害我担心受怕。其二,你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跑出去?外面天气那么冷,万一要是伤寒了如何是好?其三……”花询撇了撇嘴,黯然道,“你让我更舍不得离你半步了。”
花渡静静听着她数落,嘴角始终带着笑,但听到最后一句,她灼灼的目光却闪烁了一下。铃兰带着人进来伺候花询梳洗,侍女跪在花询面前,准备给她洗脚。花渡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宁王宫越来越明显的紫气,而长安方向的龙气越来越弱,朝霞染红山水,隐约有血光的征兆。走神地看着天际,不必掐算,她自知道楚衍和花岸的状况。
楚家自从入主长安之后,其中阴谋阳谋,权力厮杀死了几多皇室子?楚衍姓楚,自当会卷入其中,花岸本是不必,可偏偏……多了爱恨左右理智。她无颜去说花岸痴傻,堂堂的蓬莱花仙,不是犯了同样的错误么?纵然成仙,还有执念贪念。
一句“舍不得”,她刹那间真心软得不想再管花府,只想带着花询离开,回蓬莱。永生何其苦?可若没有永生,她怎么能陪着花询。花询尚未双十,本来她是花仙,还比花询长寿,现在花询一介凡人倒是比她好不少。光靠着这一点点自毁根基的药,怎么够?
花渡扶着窗沿,忧虑地极目远眺。西川蜀州……酆都这些时日必然冤魂遍布,鬼哭神嚎,人间何尝不是生灵涂炭?每有征战,几多人还?
“你在想什么呢?”等收拾完毕,铃兰等人退走,花询悄悄地走到她身边,歪着头好奇道,“你在想怎么跟我认罪么?”
“我在想你父侯的病,怎么才能医治好。”花渡回首,含笑道,“还在想花晏,要怎么对付我们俩个。今早有太守府的人来找花晏,抬着一具尸体,恐怕是花晏派出监视跟踪仲辞和无涯的,仲辞许是发觉了便把人杀掉了。”
“这个花晏,果然对我们有逆反之心。”花询冷笑道。
花渡不置可否,转过身往外走:“我们先去看看君侯状况如何罢。”
花询瞥了一眼热腾腾的姜汤,没说话,跟着花渡出去了。
到了房门口,还能听见花君侯嘶吼着,花询不用进去看也知道,这是犯病了。迟疑了一下,花询没有进去,反倒是拉住了花渡道:“还是不要进去了,他一犯病总想杀我。看不看都这样,不如直接去找花晏,说不定能套出什么话来。”
“理应如此。”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哗啦啦的甲胄兵刃快速遍布四周的声音,花渡警惕地把花询护在身后,听清了四周都有兵士,还有拉弓弓弦紧绷的声音,以及一串混杂轻浮的脚步声。花渡低声对她道:“我们不必去寻了,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果然,一身紫袍玉冠的少年铁青着脸色大踏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郡兵,手握剑柄。
“花晏,你想做什么?”花询又惊又怒喝道。
“哼。”花晏阴柔的脸勾起笑,“阿姐这般大声作什么?你是希望谁来救你吗?”
“我好歹是堂堂的淮安县主,还是你的阿姐,你居然带兵闯进来,你眼里还有没有陛下?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花晏阴鸷地扫了一眼花询,傲然道:“淮安县主?好个淮安县主!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袖子一翻,指着她,眼底充满恨意。
84.故人故事
“花晏,你疯了吗?难道你也想反?”花询咬牙切齿道。[.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反的是你们罢?”花晏无辜地摊手,身后的郡兵立刻递上一块黑色绣金盘龙布,他掂量了一下,笑道,“阿姐,楚仲辞已经被下了圣旨通缉,但凡见到她的,活捉者爵封定安侯,捉不到活的,得到尸体也能得赏金千两。”
花渡淡淡道:“天子以黄金千两为赏金,怕是情薄,仲辞又该笑话了。”
“就算仲辞被通缉,难道陛下革了我的淮安县主吗?”花询冷笑连连,“你凭什么敢包围我的院子,还想抓我?”
“阿姐恐怕不知道,太子亲自封了我为新的花府之主,父侯的爵位也是我的。弟现在已经是花城侯,正好压你一头。更不巧的是,你外祖顾府因为与逆贼勾结陷害吴王殿下,所以陛下抄了顾府……啧啧,不过有件消息可能阿姐听了会比较开心。逆贼楚衍与顾尚儒谋划好了,把顾崇劫走,然后顾尚儒起一万龙骧军,楚衍带着龙骧军很快就会和楚衔汇合了。也就是说,楚衍坐实谋逆还拉着顾府陪葬,而陛下点将授命,发二十万大军剿灭逆贼。”
少年洋洋得意地把玩着圣旨,戏谑地看着两个弱女子:“陛下乃真龙天子,二十万王军顷刻就能把这两个逆贼化为粉末。你是淮安县主不错,可你也是花府的人,我要以家法来惩处你,借以父侯的命令,谁敢反对?不过你说得也对,我要是把你抓起来,就怕那些狗东西不识相,万一欺负了我阿姐,啧,我阿姐可是未嫁之身,怎么能在监牢里呆着?这样罢,你就在镜花院好好给我呆着,让你看着我封侯大典,再看着我把你母亲迁出祖坟,你看如何?”
“你……”
“把她们俩给我关起来!包括整个镜花院,重兵把守,谁也不得入内!”
花询想和花晏争执,花渡却拦住了她,摇了摇头道:“他带了五十个弓箭手,想要从这里全身而退虽然不成问题,但是君侯不能落入他手里,否则挟君父以令孝女,还会让你陷入名声困顿。我们从长计议。”
要是在花渡没有伤得这么严重之前,别说五十个弓箭手了,就是再来五十个都不是问题。只是投鼠忌器,她没有把握保护花询安全,更没有把握君侯能够被带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既然花晏只是想把她们关起来,她还是可以想办法的。
花询咽不下这口气,压抑着道:“花晏,花府若败亡在你手里,你可担待得起?”
“你一介女子接手花府,花府才会败亡在妇人之手!花询,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么?笑话,你不过是有自己的私心,打着为花府的名义。”花晏嗤笑道,“也就是我,换做今日是你,你定然要先杀我而后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时时刻刻恨我,想要替你母亲报仇。”他的眸光转到花渡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阿姐,我顾念我们手足之情,不杀你。你也用不着防着我,你该防的,是有些看起来菩萨心肠,很是可靠,却背着你做了一些你深恶痛绝的事的女人。”
“你什么意思?”花询神色凝重问道。
“什么意思?自己好好想想啊。”花晏收了圣旨,抬起手道,“守住四个门,放走一个,杀无赦。”他转过身,余光瞥着花询道,“阿姐就守着老头子替我为他养老送终罢,反正老头子也活不久了。等继任吉日一到,阿姐可是要为我捧印绶的。走!”
“花晏你说清楚!”花询急着要上去追问,再次被花渡拦住。
花渡看着花晏的背影,眼底凝结成冰。
“问棠,回去。”
花询张了张嘴,看着花渡,情绪低落地点点头,勉强勾起笑:“没什么差,是该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了。”
郡兵明晃晃的刀刃无礼地指着花询,花渡带着花询回了房间,门口立刻被人把守起来。花渡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花询坐在桌边,沉着脸思考事情。花渡没听见花询的动静,回过头去,恰好对上花询抬头看她的眸子。花渡别过头,走到她身边,还没开口便听见花询道:“花晏到底是意气用事还是另有图谋?若是他背后有人指点,那把我们羁押起来肯定是想要利用我们做什么。”
“我看花晏的神色自然,他并不见得懂得我们有什么价值在。他眼神专注,自傲猖狂,可见他并非城府过深的人,大概是有点小聪明。把你扣留下来,大概真的是为了羞辱你一番,不杀你是显示他这个新的花城侯大度。”
花询看着花渡,眼底复杂的情绪快要把她淹没:“解语,他意有所指,到底是所为何事呢?他说的感觉像是在针对你,不过我相信,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听见这句话,花渡忽然记起她曾经劝花询不要报仇,花询惊怒的模样,和此刻坐在面前认真地说“我相信你”的样子,判若两人。花渡低头,借着倒茶掩饰自己奇怪的神情。
“问棠,好奇心不一定是好事,你想知道的东西,当你有预感它不能被你知道的时候,就不要坚持了。”烟雾缭绕间,雾气挡住花渡的神情,花询看得不太真切。
花询蜷缩着掌心,心下一沉,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我并没有……”
“你怕我背叛你么?”花渡长长叹了一口气,“连你都不了解我,还有谁可以了解我呢?花晏这拙劣的伎俩,你偏能听进去,说明你对我有心结。之前劝你不要复仇,我是怕你会因此遭难。你该知道,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希望你能平安一世。”
花询沉默了。
“你说你信我,可你不怨我么?我不能帮你,因此我阻止你。看来是我错了,你要的不只是活着,不止是大家都好好活着。”
“解语,我明白你的心意。”看着茶水纹丝不动的死寂,花询心里也兴不起一丝波澜。
“花晏命不该你结束,我不担心他会对你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保护好我。”花询淡淡一笑,望着花渡道,“有一件事我心里一直怀疑,你刚才让我不要好奇,可是我觉得我要是不问出来,就算我不愿意怀疑你,心里也不会好过。”
花渡凝眸看她,抿了抿唇,颔首道:“你问。”
“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到底是谁?是我花询花问棠,还是你那位跟你有过生死之交的‘故人’?”缓缓抬头,对上花渡的眼睛,花询道。
气氛一时凝滞。
雾气渐渐消散,花渡隐在雾后的脸被花询看得一清二楚。她只是微微动了眼角,眉心浅蹙,一丝神情的变化都没有逃过花询的眼睛。
半晌,花渡轻启唇瓣,一字一句道:“是你。”
花询挺直的背略弯了一点。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是释然轻松的笑:“当真是我自己魔障了。”
“我不知道你对那个‘故人’知道多少。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全告诉你,毫无保留――”顿了顿,花渡云淡风轻道,“你想知道的话。”
“好啊。”花询含笑道,似乎对花渡的过往很感兴趣。
花渡睨了她一眼,想了想道:“我是蓬莱花仙,你知道的。一千年前,蓬莱有神仙三千,我为上仙,主掌天下花卉诸事。另外有一神,名为花镜……她就是玲珑塔塔主。经书万万卷,只要是生灵之事,花镜都一清二楚。我虽为上仙,但还需听她调遣,真要如你们人间尊卑来说,她乃帝王,我不过是她的臣子。”
“玲珑塔主?”花询惊讶道。
“花镜与我私交甚好,我时常去玲珑塔中寻读经卷,一来二往……我犯了天规,本该受斩仙刑,而花镜为了我,替我拦下了天罚,剥夺了神格,粉碎神魂,进入了轮回转世。虽然大部分的天罚被花镜拦下了,可我到底还是成了谪仙,剥离仙躯,消去仙术。”
“……天罚竟然如此残酷?”花询更是诧异,然后不解地问,“可是你所犯的是什么天规?竟然要一神一仙一死一伤。”
花渡看着花询,那一眼,让花询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让人难堪的问题。
“后来为了弥补花镜,我从蓬莱追到了地府,遇到了花岸。可是来不及了,毕竟我已为罪仙,判官告诉我,花镜早已经轮回了三世。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花岸知道花镜去向,我沿着她告诉我的位置寻来,便是花府。”
“所以你以为我是花镜?可是花府上下几百人,你怎么能断定我就是你要找的故人呢?”花询拧着眉,对此还是不解。
摇摇头,花渡道:“你身上的姻缘线,是断的。花府上下,除了你的姻缘线是断的,其他人都自有姻缘。”
伸出手掌,花询翻看了一眼,找不到什么区别。她索性也不纠结这点了,反正花渡认定她是花询就好,其他的知道得多没有什么好处。
花询放松一笑,收回手却不经意碰到了茶杯,茶杯滚了一下,掉在了地上,碎成几片。
“没事罢?”花渡站起来,拉着花询后退,神色紧张。
花询扑哧一笑,心结彻底解开。
而花渡回头去看地上的碎片,却脸色大变。
85.楚姓天下
连绵排开的军帐逶迤如龙,带甲军士提着□□,举着火把来回巡视。(.无弹窗广告)而更多的士兵则按部就班或是守夜,或是沉睡,或是伺候着诸位将军们。中军的帐篷尤为华贵巨大,站在山顶依稀可辨,周围还有几顶军帐拱卫中军。夜色安静,火把照亮了阵营,而主帅的营帐中还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楚衔和花岸骑着马,身后是整齐的三千银甲精锐。站在山顶俯视着王军,马儿不耐地打着响鼻,奔驰了半个月,躲避多少的追兵,幸好成功策反了龙骧军,楚衍才能带着顾尚儒和三千军马来到潼关与楚衔汇合。只是楚衍看到王军竟然在近林之中安营扎寨,恼恨楚衔这等蠢货竟然会犯这样的错误,所以迟迟没有下山和楚衔见面。
“明日楚伯存便会拔营向前推进,但潼关自古以来都是易守难攻,楚伯存虽然有易临安等谋臣献计,下了一十八城,但到底根基不稳,太过急进。若是长此以往,楚伯存心生骄兵,怕是要吃大亏。”楚衍拉着缰绳,凝神低语道。
“有易临安这等军师,他不是还圈养了数位谋臣么?怕什么,那些臣子不至于让他输得一败涂地罢?”花岸倒是不以为意,话是这样说,但是她打心里是希望坐在中军帐内的是楚衍而不是那个宁王殿下。
楚衍叹了一口气,怅然道:“他的那些谋士,个个只想着蝇营狗苟的勾当,哪个真有什么大智慧?唯一一个人才易临安,却被宁王殿下怀疑,弃而不用。你看看这安营扎寨,我若是天子之军,只需要在东南风的时候放一把火,学学陆逊,他楚伯存不会比刘皇叔幸运多少,怕这积攒下来的家业,一瞬间烧个精光。这要么是他自作主张扎营在这种地方的,要么便是有佞臣进言。”
“楚伯存这头猪,真是愚蠢。”花岸唾骂道。
楚衍瞥见她不屑的模样,嗤笑道:“你道是楚伯存在镇守宁城多年,为何安然无恙?要不是父王在暗中安排,只是让他上上战场装模作样捞军功,你以为他能有什么本事?一介莽夫,总喜欢冲锋陷阵以示自己威武。他想当孙伯符,可别忘了,一个小小的许贡门客,就能让孙策折戟含恨。等着罢,明日楚伯存必然亲自上阵杀敌,可能还会领军攻城。”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睡觉。”楚衍回头,勾起淡淡的笑意。
第二天,楚衍早早便起来了,吩咐伙夫埋锅造饭,回头再去营帐之中。花岸还在沉睡,楚衍本想看回儿军书,但眼神总不自觉地飘向花岸。这几日强行军,日行五百里,可真的是把花岸这等娇弱的女子累坏了。花岸又不说,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等行军速度连楚衍这种自小练习马术的人都受不了,不用猜也知道花岸做惯了轿子,怎么会好受。昨晚好不容易能让花岸睡一个好觉,怕以后打起仗来,就不能安心睡了,所以楚衍没喊她。
外面军士回禀饭已经做好了,楚衍亲自出去端了,还嘱咐好周围守卫不得惊扰主帐。搁置好饭食,花岸还是在小榻上睡得香,连楚衍来来回回,外面吵吵闹闹都没把她惊醒。楚衍想了想,还是得把她叫醒,饭菜凉了不好。又嘱咐人把洗漱的水端来,亲自试了试水温,让人下去,才轻手轻脚走到榻边,俯身低声轻唤花岸:“喂,花乌鸦,快醒醒,别睡了。”
花岸眯着眼睛,缓缓睁开,但眼底还是一片迷糊。大概是真的累坏了,她蹙着眉,温软无力地抱怨道:“楚小胖你安静点,让我再睡一会儿。”
楚衍莞尔一笑,低头轻轻吻了吻花岸的唇,抱着她道:“起来吃饭,饭菜凉了不合你胃口,我怕又要挨你骂。”
“唔――”花岸迷迷糊糊地被她一把捞起,坐直了身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彻底清醒,连忙捂着唇嫌弃道,“天呐!楚仲辞你是有多饥渴?我这还没有洗漱你都下得了嘴!禽兽!你要这么欲求不满吗?”
不解风情。楚衍愣了一下,随即黑了脸,不悦道:“你说谁禽兽?我都不嫌弃你,你敢嫌弃我?花乌鸦你是哪根筋不对?”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堂堂安河郡主耶,你居然不过问我就随意亲我!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楚衍被气笑了,拂袖起身道:“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说不过我又恼羞成怒,能不能像我一样,理智一点。”花岸身子往后靠,撑着身子,懒懒地道。
楚衍强忍着想要和她吵起来的想法,闷声不响地走到一边。
花岸看她的背影也知道她生气了,但自己总管不住这张嘴,老是忍不住嘴贱。她又觉得楚衍一个郡主居然这么容易被惹火,太没有肚量了,索性自己也赌气,准备不搭理楚衍。
低着头满腹牢骚,谁知道楚衍去而复返,递出一块沾湿的锦帕在花岸面前,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面无表情地道:“快起床洗漱,你不是想看好戏吗?等会儿我带你去看楚伯存攻城。”虽然不是认错,可花岸还是气消了一般。
“切,谁爱看好戏了?本姑娘才不凑这个热闹,”一边接过锦帕擦脸,一边嘟囔着,“打打杀杀的,血流成河有什么好看的。”
她只是无心一句话而已,楚衍却记在了心上。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等到花岸把锦帕递还,她才转身去角落洗净,低沉地道:“你要不喜欢的话就不去罢,反正这攻城战并非一日两日可以结束的。……我会尽快结束战争,好实现我的诺言,带你去游山玩水。”
花岸下了床正漱口呢,听见楚衍这么认真地回复,想笑又不敢笑,结果咕咚一口,把水给咽下去了。
“……”又咽了一口,花岸掐着脖子,憋红了脸。
把水吐掉,花岸看着茶杯,默然无语。
“楚小胖,过来。”
楚衍回头,看着她喝了一口茶,奇怪地走近:“怎么了?这茶……”猛然被扯着肩膀,然后是花岸横行霸道的贴上来,伶俐得撬开她的唇齿,喂了一口淡茶。她猝不及防,咽了下去,险些被呛到,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而罪魁祸首却笑得十分得意,坐到案边用餐去了。
“咳咳……花乌鸦!”楚衍红着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咬牙切齿地瞪着花岸。
“来来来,吃饭吃饭,郡主不要辜负了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饭。等会儿吃完饭你要巡营,我还要给我表妹写信呢。”
“你还要给问棠写信?”楚衍哭笑不得,“你写什么信啊?还有你为什么要给问棠写信?”
花岸拉着楚衍,笑吟吟地道:“哎呀,这个你就不要懂了,我跟我们家表妹,感情深厚,我出来这么久了,就不能写一封家书吗?”
“……行。”楚衍皮笑肉不笑,心里暗道,这女人真不知趣,都不曾给我写过信,对问棠倒是上心。
俩人相安无事地吃完了饭,楚衍出门巡营去了,晚上不好巡营是因为将士们晚上的视力都不大好,患有夜盲的多得是。等楚衍转完一圈回来,特地等在营门,果然见到一个信兵牵着马准备走,楚衍板着脸把他拦下来了。
“不得擅自离营,你可得过军令?”
“可小姐……”
“什么小姐,叫夫人。”
信兵一头雾水,茫然地道:“夫人……”
“去去去,快走。”楚衍忍着自己想要把这个信兵抓起来夺信的冲动,不耐烦地轰走。
不等楚衍回主帐,一匹快马到了辕门,直奔她面前而来。马上的人翻身下来,跪倒在楚衍面前,身上的衣服并非是龙骧军的,而是宁王军的黑色皮甲。
“何事?”
“殿下今早攻城,身先士卒,不幸中箭,得知郡主在此,请郡主移军相见。”
楚衍沉吟了片刻,面带忧色地道:“好,我立刻传令三军。你先回复我兄长,便说两个时辰后,我便拔营。”
“是。”来人迅速上马,狂奔而去。
楚衍急匆匆回了营帐,招来随军的顾尚儒商议:“我兄长楚伯存今早攻城之中负伤,方才派了人来寻我,说是想要我们合军一处。”
顾尚儒一直和花岸不怎么对付,所以每次楚衍和花岸行动,他都习惯在后营处理事情,坐阵中军。听到楚衍找他,他还以为楚衍要出营观阵,没想到竟然是楚衔负伤。他迅速思考着,分析道:“宁王之前知道我们在这里,却放任我们不与之汇合,是看不起这三千兵马。但没想到他吃败仗来得这么快,现在更是自己也负伤了,必然是想要郡主去帮忙,最好这三千龙骧军也为其所用补充人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楚衍一笑,方才装出来的担忧之色消散不见,“楚伯存既要用我,又要防我,如今还想要吞并这三千军马,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顾尚儒拱手道:“既然如此,郡主可想清楚来的目的了?如果想要抓楚伯存立功洗脱罪名,此刻正是时机!”
“不。”楚衍却改变了主意,“楚伯存不能死,宁王军不能散,他想吞并我,就看是谁有本事了。天下都姓楚,到底是长安的天下,还是我宁王府的天下,犹未可知。”她眸光闪过一丝阴狠,带着杀伐果断的气息。
顾尚儒很奇怪她态度的变化,但不管是哪一种,对顾尚儒和龙骧军都不重要。只要他完成表妹的心愿便可,能够赢最好。
我一定要亲手结束这一切,还你一个太平盛世。楚衍暗暗发誓。
86.三军立威
被软禁在镜花院的花询每日都不能出门,可她倒不是很喜欢出门,有花渡陪着的时日总觉得过得很快。[.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大概是不管花渡做什么,人长得赏心悦目,关键是谈吐风趣,以至于相处起来恨不得一日有三十六个时辰罢?
至于那日花渡与她说的,她知道必然有所缺憾。追根究底无益,花询只当自己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对花渡还是一往如常。花渡在蓬莱那等地境都可以安然处之,何况是小小的花府。一步也不能踏出,每日只有一个铃兰可以进来,送些饭菜。
时间一长,花询总耐不住地胡思乱想,想要怎么扭转局面,怎么逃离这里,怎么解救父侯。她越想越不安,而看着花渡稳如泰山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实在忍不住问:“解语前日以碎瓷卜卦,说是‘山风蛊卦’,又说是‘卦中象如推磨,顺当为福反为祸。心中有数事改变,凡事尽从忙里错。’可你怎么一点也无着急的样子?”
“既然卦象承自天意,那便别无可言。天意‘出行无益,行人未回,走失难见,诸事莫为’,说明这花府半步也不能离开,这些时日虽然被囚禁,但也算是顺应天意。你心中有念,越急越不能做。”花渡捏着袖口,狼毫紫笔沾饱墨汁,低头写字。
花询伏在案上,好奇道:“万物皆可占卜么?”
“万物自天生,通达天意,自然可以占卜。”
花询点了点头,想了想,拿出六个铜板,笑道:“既然如此,我再占一卦……就算一算,楚衍此行能否洗清罪名,得偿所愿。”
停下笔,花渡微微一笑:“有何不可?你且把铜板丢下来。”
花询掂量着铜板,全都洒向桌上。六个铜板噼里哗啦散开,排列散乱,看不出什么规律来。还有一枚立起打转,花询轻轻吹了一口气才倒下。她背着手,挑眉道:“花大家好本事,且测来。”
“这并没有什么难的。”花渡仔细看了看,舒缓了眉眼,轻笑道,“看来你的念想还是好。这是第五十四卦,卦名‘天泽履卦’。卦辞曰:‘俊鸟幸得出笼中,脱离灾难显威风。一朝得志凌云去,东南西北任意行。’说明……”她顿了顿,抬头去看花询,“你为的是仲辞还是为的你?”
“……都是罢?各一半。仲辞若可以得以凌云得志,我们自当不必做笼中鸟。”花询吐了吐舌头,把铜板收起来,想了想又丢了一次,说道,“这是仲辞第一次出兵,若可以的话,请为她占卜兵事前程。(.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6……
花渡愣了片刻,忽然沉默了下来。然后反应过来,才点点头,笑道:“好。我来看看。”她胡乱看了两眼,不见得仔细,但卦象还是解了,“这是第五十六卦,名曰‘风山渐卦’。卦辞说的是‘凤凰落在西岐山,长鸣几声出圣贤。天降文王开基业,富贵荣华八百年。’……大吉。”
“凤凰?文王……”花询大吃一惊。这卦象不必花渡解释,她也知道是大吉,不但大吉……还是大局之卦。这般巧合么?花询不敢深想。
“凡人一日一卦便是呕心沥血,纵然是能窥天意的神仙,多算几卦也扛不住。”
花询甩开自己的怀疑,笑呵呵地道:“你还真给我算,算真宠我了。”
“你开心便是。不要每日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天之意不可逆,即使你真逆了这次,下一次还是会还回来的。因果素来循环,有得必有失。”
“……那一定是我把所有的气运都用光了。”说这话的时候,花询一直看着花渡,眼睛清澈地只倒映她一人的身影。
低下头继续默写,花渡淡淡道:“你的气运正盛,短暂的低谷你觉得不好,可往后不平静的时候,你大概回想起来,会觉得遗憾罢。”
花询点了点头,觉得花渡说得甚是有理。
三千龙骧银甲军与十一万攻城残兵会合在一起,楚衍和楚衔只在第一日的时间见过一面,而后因为楚衔想要让楚衍领兵攻城,兄妹二人不欢而散。潼关守将不敢擅自出城,虽然楚衔受伤了,可对于十一万的王军还是心有余悸,易守难攻,轻易出城要是被打了个埋伏丢了潼关坏了大好的局势,潼关守将非得自刎谢罪不可。
这日楚衔刚换完药,正值谋士易至和顾尚儒俩人一起进来,楚衔无视了顾尚儒,卧在榻上,不咸不淡地道:“有何事禀报?说来便是。”
“主公何以听信那狂徒疯言命人绕道攀城?光凭这些人,根本不足以打开城门,只是让将士们活活送死罢了。”易至忍着一肚子的火,苦苦劝道,“张介符在军中妄言军事,实则对攻城一无所知,主公还授予这等人军师祭酒之职,唯恐下城无日啊!”
“宁王殿下,张军师私扣粮草中饱私囊,还勒索我龙骧军将领,请殿下为龙骧三千将士主持公道。”顾尚儒面有不忿,态度还算恭敬。
楚衔心下了然,面上却不悦道:“你说张军师贪墨勒索,可有证据?”
“帐外有七名被勒索的将军都在。”
“哦?”楚衔无趣地打了个哈欠,皱着眉道,“你们龙骧军的将领沆瀣一气,不足采信。大战在前,两军要团结。你们龙骧军要是不顾两军兄弟情谊,我怕我那妹妹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殿下?我等都是忠义铁血的汉子,怎么会去污蔑……”
“至于临安,都说文人相轻,介符虽然有点小毛病,但他智略超凡,可不是这些小事就会让孤弃而不用的。收起你的嫉妒之心,孤看你胆子大了,构陷同僚的事情也做得出来。还说什么下城无日?”楚衔冷下脸,看着易至冷笑,“呵呵,易临安,你敢动摇军心?来人,给我把他拖出去鞭笞十下!”
“主公……”
“殿下……”
帐门外听到声响的士兵闯了进来,把易至按到在地上,听候楚衔的命令。易至被迫跪倒,顿时升起羞恼愤恨之心,一个谋士竟然被这等不懂用人的主子当众按下要处罚,他血色涌上脸,失望地看着楚衔道:“主公!你不听臣进谏,何苦要留临安一条性命?当杀我以全主公与臣的君臣名分!”
“你当孤不敢么?”楚衔坐起身,厚大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案上,情绪一激动扯到了伤口,疼痛让他脸色一白,继而愤怒地吼道,“拖出去!拖出去!重重地打!加倍打!”
“哈哈哈哈哈……”易至大笑着让两个士兵拖了出去,神色沮丧又悲痛。
顾尚儒上前道:“殿下,易大人没有过错,为何殿下要如此狠手?”
“滚!”楚衔举起书案上的竹简,掷向顾尚儒,脾气暴躁道,“都给孤滚!谁敢反对孤?”
被竹简打中肩头,顾尚儒闷声咬牙后退了一步,行了个礼,捂着肩膀便出去了。
楚衍巡视关怀伤兵回来,听见刑台上有人在行刑,本不欲多管闲事,但转念一想还是朝刑台而去。结果见到了被打得浑身是血的易至,她皱着眉,让随从上去解救,并送去随行军医处。
“好大的狗胆子!”楚衍沉着脸,咬牙道,“临安先生你们也敢打?谁借你们的胆子?”
“……我等是受主公之命。”
“主公?”楚衍被气笑了,踹开行刑的士兵道,“临安先生乃军中智囊,他楚伯存疯了?”
说着要去找楚衔,又被在半路上被顾尚儒拦下了。顾尚儒把事情一五二六全告诉了楚衍,楚衍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龙骧军和那个所谓的军师做的事情。她二话不说,领着人到中军帐中,直接把张介符扯出来,扔到空地上,抽出佩剑,一字一句道:“匹夫误事!你说,你到底贪墨了多少军资?”
“我……我……”一把胡子的老头被摔在地上,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早已经吓蒙了。而周围的士兵已经围拢过来,眼睁睁看着他不说话,眼底都带着快意。
楚衍反手狠狠刺下,张介符的大腿立刻喷出血来,惨叫之声响彻大营。越来越多的人靠近,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再问你,你贪墨了多少银两?”
“啊啊啊……八千两……啊……痛杀我也!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老头子满地打滚,发冠散乱,斯文扫地。
“还有,你勒索了多少人?”拔剑抽起,楚衍冷冷地喊道,“所有被张介符威胁过的将士,迈出一步!”
众人面面相觑,龙骧军的因为是楚衍带着的,所以没有多少犹豫便站了出来。剩下的更是陆陆续续出来,有龙骧军的将军,也有王军的兵将,统共二十多个。每站出一个来,楚衍就捅张介符一剑,招招避开险要之处,二十多剑刺得他浑身是血,却还有一口气在。
楚衍举起剑,鲜血顺着剑尖滴下,而她暗红的裙角早被血液溅湿了。她面无表情地道:“张介符犯军法十三条,按照军法当处五马分尸。即可执行!”
“住手!”楚衔被扶着从帐中出来,铁青着脸,有气无力地道,“阵前杀将,是军中大忌!”
楚衍扫了他一眼,行了一礼,淡淡道:“兄长说得是。那就免了五马分尸罢。”
楚衔松了一口气,他看见龙骧军好几个将军都围在这里,刚才在帷帐之中看见了,担心如果出面制止楚衍会直接翻脸,毕竟楚衍的个性,他这个当兄长的可很是清楚。没想到楚衍居然这么好说话,他勉强端起架子,挥挥手道:“都下去,不要在这里围观了。”
方才转身,楚衍眼底闪过阴狠,那把还滴血的剑直接插入张介符的胸口。
“……郡……”一口血喷出来,张介符死不瞑目地瞪着楚衍。
三军几百人围在此处,却噤若寒蝉。
“谁敢犯军法,如他这般下场。”楚衍轻描淡写地松开剑柄,放任剑身插在张介符身上。
她看了一眼楚衔,楚衔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87.索要花岸
“你……”楚衔捂着伤口,又惊又怕,还后退了两步。[.超多好看小说]
楚衍上前了一步,当着三军的面对楚衔又行了一礼:“五马分尸可免,但死罪难逃。兄长受惊了,此贼子不除,兄长早晚败于此人之手。前有行军布阵的失误,又有蛊惑唆使主公之错,现在还贪墨索贿,实在可恨!”
“楚仲辞你……”楚衔气上头来,指着楚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恼怒道,“纵然是要杀,那也是我下令!楚仲辞,你也太过分了!”
“既然兄长恨我自作主张,便罚仲辞,臣眉认罚!”
两人僵持不下。
“哎呀,这怎么回事呢?”人群让开一条路,花岸扭着腰,顾盼生姿地走了出来,目光先是落在眼睛放光的楚衔身上,暗啐了一句不要命的蠢货,然后走到楚衍身边,板着脸问,“我等你半天不回来,敢情你在这杀人制造业障呢!”
“你来做什么?”楚衍皱着眉,抬眼看见楚衔满面春光的样子,不满地呵斥道,“军营重地你怎可随意来去?”
“我就是来看看?没什么大事罢?没大事还不快回去,我还等你给我读顾龙骧的来信呢!”花岸拉着楚衍的胳膊拖着她要走,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楚衔展颜一笑,柔声道,“宁王殿下,我先把我们家仲辞带走了,你有什么惩罚要罚么?没有的话我回去罚她好了。”
楚衔心神荡漾,哪有心思去管楚衍如何如何,呆呆愣愣地点头道:“好,好。”
等俩人走得不见了,楚衔还伸着脖子张望。
回到营帐,花岸嘶了一声,捏着鼻子道:“你快去把衣服给我换了!一股子血腥味!”
楚衍还想问她说什么顾府书信,想了想还是先去换了一身衣服。等她出来,花岸正在那拨弄着竹简,跟挑大白菜似的,弄得乱七八糟。楚衍披散着长发,穿着一件月牙白裙裾,走到花岸身后,看着她百无聊赖地摸着竹简上刻的字,轻笑道:“你倒真是来得及时。”
“那是当然了。”抖着竹简,哗哗啦啦的声音让花岸觉得有趣,“本姑娘不去救你的话,看刚才那个样子,楚伯存应该会当场跟你翻脸。”
“我当着三军的面杀了他的宠臣,立了威,而他则倍失颜面,他早晚会容不下我的。”楚衍捋着耳边微湿的长发,蹙着烟眉道。
花岸回头,打量了她一眼,嗤笑道:“所以我说顾崇来信。(.$>>>棉、花‘糖’小‘說’)他一定会以为顾崇那老头要把所有的龙骧军都交给你,投鼠忌器,真要把你拿下,难说军中不会哗变。而且所有人都觉得你没做错,大快人心。诶,我说你还真是一个确确实实的伪君子,当着众人的面杀掉楚伯存的谋士,立了好大的威风。”
“是么?”楚衍含着笑,点点头道,“我越是强势,楚伯存越不敢轻易动我。只是他心里对我生了芥蒂,我何尝不是。”想起楚衔看花岸的眼神,她便阴沉了脸。
说变脸就变脸。花岸扑哧一笑,勾下楚衍的脖颈,贴着她鼻尖低声道:“谁让你当初那么愚蠢,连自己未来的夫人都能献出去。”
“是啊,我真是蠢极了,笨死了。”啄了一下花岸的唇,楚衍闭上眼睛,与她唇齿轻触。
花岸推开她,撑着脸,懒懒地道:“你别来闹我,我要好好学你们人间的字呢。”
“你不识字?”虽然被推开有些不悦,但楚衍还是笑笑着让她闹。
“你懂什么?我自小流离失所,哪来的时间学字?况且我懒得学。”
“那你现在怎么又想学了?”抱着花岸,楚衍柔声道,“当然,不识字是不可以的。最起码你要懂得写几个字。”
楚衍闷笑了一声,颔首道:“她们……一个装聋作哑,一个似是而非,当真绝配。”
“之前本来想跟着花解语学的。可是你看她跟我表妹那么腻歪,我在她们旁边一直觉得还是算了罢……”
静默了一会儿,楚衍挑出一道空白的竹简,摊开来,拿起刻刀,从后面包围了花岸,把刀子放她手心,自己握着她的手,轻声一笑:“我教你。”说着,认真地一横一竖在竹简上写字。
因为是两个人写,所以字写出来歪歪扭扭,有些丑。
花岸看着自己刻的字,虽然不是那么好看,但是还是有那么一点心满意足。她抬头问:“这都是什么字啊?看起来和我们那边的字差远了。我也只认得几个。”指着第一个字,念道,“这个字是‘楚’,陈国的国姓。”往下又指着最后一个字,“这个字是‘墓’,我还是认得的。”地府亡魂来来往往,碑文上的墓字她还是常见的。
“聪明。”楚衍不吝夸奖。
“切,那是自然。本姑娘还是认识几个字的!”
楚衍抿唇一笑,扯了扯花岸的脸,没有用力:“刚才教你的是‘楚顾氏之墓’,待你我百年之后的碑文上,便会刻上这几个字。”
“什么楚顾氏?难听死了。”花岸拿着刀把字划掉,不满道,“应该是‘花楚氏之墓’。还有,我听那些人说,夫妻前面应该还要加一个‘爱妻’,写作‘爱妻花楚氏之墓’才对。”
“你这样,”楚衍低头浅浅勾起一抹笑,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来,“是答应,要做我的妻了么?”
“为什么不答应啊?”花岸转身,腿勾在椅子的扶手上,扬起下巴,一脸傲气地勾勾手指,“我喜欢你的人,肯定要跟你在一起啊。你早该想好以后要用多少抬大轿娶我了!”
花岸的直率让楚衍舒心而轻快,她随口道:“按照诸侯之礼,我能用十六抬大轿娶你。”
“才十六抬?我要更气派的,三十二抬!”
“那可是天子之礼。”
“怕什么啊,你不都造反了吗?还在乎这个。”
楚衍愣住。
辕门立威已经过去了好些天,楚衔却一反常态没有找楚衍的麻烦。楚衍也渐渐安下心来,每天去问候被鞭笞的易至,尽管易至看起来已经颓废,但她没有把他当成失意者,始终觉得这个人能够帮她成事。
军纪规整,三军休养生息,攻城迟迟不下。龙骧军与王军将领心里都很着急,听说不久之后天子派出援军就会到潼关。兵贵神速的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但是很难寻找到破解的办法。这日夜晚,一直沉默的易至终于开口,对楚衍献出了引蛇出洞,断其尾后的计策。楚衍思考再三,决定要说服楚衔来实行。
恰巧,门帐外兵卒通报:“主公请郡主赴宴。”
楚衍和易至面面相觑,然后起身跟着兵卒进了帅帐。说是宴饮真是宴饮,摆酒摆菜,还有军乐助兴,但是只有楚衍一个人。楚衍不动声色地谢座,静观其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衔咳嗽了一声,眼神游离着。
“之前在辕门,使兄长受惊,还请兄长不要怪罪。”楚衍举起杯子,“这杯酒就当是仲辞向兄长赔罪了。”
楚衍饮光了酒,楚衔眼神飘飘忽忽,坐直了身体,哈哈大笑道:“仲辞这是什么话?孤岂是你想得那么小肚量?今日让你过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们兄妹二人齐心协力,必然能做出一番大事业,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记在心上了。”
“哈,兄长大气,是仲辞小女儿见识了。”再举起酒杯,楚衍道,“这杯就让我们兄妹俩一笑泯恩仇。”
俩人把酒饮下。
“哎呀,要我说,这世间只剩下你我二人了,”楚衔抹掉胡须上的酒渍,面色一沉地道,“父王被那狗贼所害,留你我兄妹孤苦伶仃。这仇咱们一定得报啊,不报怎么对得起父王的在天之灵?”
帐中烛火噼啪一声,摇曳地厉害。楚衍静静地坐着,淡淡道:“兄长说得是,楚文平害死父王,是该死。仲辞一定提剑削下楚衡的脑洞,以告父王在天之灵。”
“我说的不是楚文平,我说的是当今天子。”楚衔重重地把杯子敲在桌上,阴沉着脸道,“你以为楚文平和父王斗了那么多年,父王怎么会那么轻易被害死?天子毒杀了父王,你们都以为是楚衡那个蠢货干的。哼!”
楚衍转过头去看楚衔,玉脸半隐在温黄的光中。她沉吟半晌,叹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当真是凶手,忍心拿楚衡顶罪。他的心真是帝王之心啊。”语气虽悲哀,但楚衍的反应却是半信半疑。
“孤一定要把这个老贼扯下龙庭,杀之后快!”
楚衍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为了防止楚衔再说出什么她不能接的话,于是频频劝酒。
喝了一个时辰左右,楚衔已经醉得眯起了眼睛,粗糙的大脸上满是酡红,还打着酒隔。楚衍一直没有喝多少,因为她要保持清醒,等会儿需要去巡营。楚衔知道,所以没多说什么,这会儿喝到迷迷糊糊了,楚衔抱着酒坛子跌跌撞撞地下来,跪坐在楚衍对面,给她倒酒:“……呃!妹妹……仲辞!来!……喝酒!”
“兄长喝醉了。”楚衍看天色真不早了,是该离开了,于是起身准备告退。
“你……你走什么啊?我还有事……有事没说呢!……呃!”
还有事?楚衍皱着眉。她以为今天楚衔是真的为了安抚她,想要联络兄妹之情才宴请的她,没想到还有事。她站了一会儿,耐着心等楚衔把话说清楚。
“妹妹……孤的好妹妹……呃!孤要你……把花无涯那个……那个女人给孤……就当……就当你给兄长赔不是了……”楚衔揉了揉脸,嘻笑地拉着楚衍的手,“你把……她给我!我……我就不生你……吓我……的气了!呃……”
88.弑兄夺权
主帐里安静得很,乐妓早退下去了,烛火默默消耗着蜡,残羹冷炙乱七八糟散落一地,酒水洒在毯子上,一股酒味弥漫在空气中。(.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主位上的人瘫在楚衍脚边,抱着酒坛子嘴角咧开笑,仰着脸一脸高傲地向女人请求。
楚衍低头看着楚衔,死死地握着拳头,下颔紧绷着,眸底一片酝酿着狂风暴雨,面色却异常平静。她抽出手,冷冷地看着楚衔,俯身端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压制着杀气。
“兄长早点安寝,仲辞就当你这话没有说过。”她柔声微笑,眼底杀气腾腾。
“……不就是个女人吗?”楚衔扶着长案站起来,抱着酒坛子,站得歪歪斜斜,“你要想要的话……等兄长坐了龙庭,兄长跟你对半江山,届时……你要多少……呃……孤给你多少!”
楚衍反手抓起酒壶,狠狠泼向楚衔的脸,怒道:“楚伯存,你再这么满口喷粪,我必饶不了你。”说罢甩袖要走。
楚衔被泼了酒,微微有些清醒,当即勃然大怒,掷出酒坛。酒坛破碎,酒水溅了楚衍一身。
“楚仲辞,你要为一个女人跟孤反目成仇吗?”
楚衍已经走到帐门,听见这句话,猛然回头,杀机布满眼底,她颤抖着身子,冷笑了一声。
门外的守卫只看到帐中俩人起了争执,然后是酒坛子破碎声,紧接着安河郡主一脸平静地回了营帐,楚衔还在骂骂咧咧,骂了好一会儿才消停。守卫也不敢多看多听,赶紧招呼同伴离帐篷远一点,若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会殃及池鱼,惹来杀身之祸。
半夜,楚衍等花岸睡下,独自坐在椅子上擦拭着利剑。烛火照得宝剑雪亮,亮光划过楚衍的双眼,那双冷静的眸子里,氤氲着暴怒。听见外面鸡鸣声,她提着剑避开巡逻的士兵,悄悄绕过其他营帐直奔帅帐,看准时机,把两个守卫抹了脖子,拖到一旁的草丛里。
切开帐篷,走到帅帐的榻边。楚衔睡得正酣,不知是酒水还是口水打湿了胸口的衣襟。楚衍面无表情地举起长剑,狠狠往下一扎。
楚衔无意识地翻身,刚好躲过那当胸一剑,但他已经听到声响,睁开眼睛猛然滚到一边,张开口想叫人。
楚衍比他更快一拳打过去,卸掉他的下巴,让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呀呀地痛苦叫喊着。
“我对你许给我的一半江山一点都不敢兴趣。”剑尖抵着楚衔的胸口,慢慢地推进去,鲜血流了出来,楚衍低声道,“江山,我可以自己拿,而无涯,只有我配得上她。到阴曹地府见到父王的时候记得告诉他,我楚仲辞杀你,是因为你该死!”
剑尖一点点没入楚衔的胸口,自胸入背出。[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楚衔嘴角渗出鲜血,瞪大了眼睛看着楚衍,啊啊地想说些什么,眸光渐渐黯然下去。
“呵。”拔起剑,鲜血喷到楚衍的脸上。
听见外边有人声靠近,楚衍暗道要糟。火光往这里靠近,显然有人发现了草丛的尸体。她正想着办法要怎么脱身,便听见易至和顾尚儒的声音响起。
易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好像有刺客。我们要去帅帐看看。”
“不用了,我与顾将军刚从帅帐回来,主公刚吃了酒睡着了,你们要吵醒主公的话,恐怕会吃一顿军棍。先去别的地方搜查看看。”
顾尚儒:“正是。我与易先生先去帅帐看看。”
“是!”
说着火把又散开了,楚衍等了一会儿,易至和一个心腹进来了。
“郡主?”易至吃惊地看着这血腥的场景,楚衍还在。
“临安先生。”楚衍皱着眉,没有解释,算是承认自己是凶手。
易至点了点头,看了楚衔的尸体一眼,叹道:“这一日还是来了。哦,郡主,我已经让顾将军把这里守住不让人靠近,郡主赶紧离开罢。”
“临安先生不揭发仲辞么?”
“揭发了郡主,三十万王军与几万的龙骧军何去何从?临安本就是宁王府的谋臣,不管是先王,还是楚伯存,抑或者是――”易至看着楚衍笑道,“郡主大人。”
“多谢先生。”
易至道:“慢着,还有一件事未结。请郡主把剑给我。”
接过长剑,易至暗自感慨楚衍对他真是太信任了。他神色一变,反手刺向一旁的心腹,一剑干净利落地杀掉。
“你这是?”楚衍心中了然,面上不动声色。
“主公被刺客所杀,刺客还想杀掉微臣,是郡主赶来杀掉了刺客,救下了目击事情经过的微臣。”易至微微一笑。
楚衍叹息道:“若楚伯存用你,我定当身死无疑。”
镜花院。
花询正和花渡在讨论诗经里的句子,门突然被打开,铃兰端着饭菜进来放在了桌子上,俩人停下交谈。
铃兰低着头要出去,花渡思索了一下,喊住她:“等等。”
“怎么了?”花询奇怪道。
“铃兰,你把头抬起来。”
“主子……”铃兰却吓得哆嗦,跪倒在地。
花询觉得不对劲,走到铃兰面前,命令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迫不得已,铃兰抬起头,脸颊红肿淤青,看起来是被打伤了。
花询气得踹翻了凳子,暴怒道:“花晏!竖子!竖子可恨!”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铃兰抱着花询,眼泪滚落下来,哽咽道,“主子不要这样!这是奴婢自己摔伤的!主子!求求你不要!”
“他为什么打你?”花渡走到花询身边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安静下来。
“没有……奴婢自己伤的……”
“自己伤的?”花询怒极反笑,“呵,好,自己伤的?自己能伤成这样?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脸上的巴掌印!他找死!你若不说清楚,我就去问佩兰泽兰!”
“主子不要!佩兰泽兰也受伤了,奴婢还不算严重。”
“意思就是说你这副样子是最轻的了?”花询气得发抖,转身拉开门,口中道,“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要把整个花府都收拾了!”
门口守卫立刻拦住她。
“他尚且不敢杀我,你们敢拦着我?”
“去把你们主子喊来。”花渡站在花询身后,拉住她,冷声对守卫道。
守卫面面相觑,没人敢动。
花渡把盛怒的花询拉回去,把门关上,安抚道:“你先别动怒,问问怎么回事。”转回去对铃兰道,“你可说明白了。”
“今天,前边传来战事……公子听那人说宁王被刺客杀了,郡主大人掌握所有兵马,重用宁王遗臣易临安,攻陷了潼关,现在向长安逼近。公子听说之后就大发雷霆,刚好佩兰去喂君侯药,公子当场就冲我们发火。所以……所以就成这样了。”
“好啊!”花询深觉又是痛快又是愤怒。
“这里有两瓶药,拿去给大家敷了,很快就会好的。”花渡从柜子里取了两个瓷瓶,送给铃兰。
铃兰答了谢出去了。
“就凭长安那些尸位素餐的老不修们,怎么斗得过仲辞?”花询忍了怒气,坐在桌边,想了点好处。
花渡点点头,坐在她身边:“不出旬日,仲辞就下了长安城,进皇宫了。”
“若……仲辞真当学武帝事……”花询却有些担心,几千来只有本朝的武帝以女子之身坐上了龙椅,楚衍是要学她的祖先么?
“未尝不可。”
花询抬头看着花渡,苦笑道:“伴君如伴虎啊。真坐上龙椅,可就六亲不认了。表姐她又该怎么办?花府与顾府,怕是要遭难了。”
“仲辞心地善良,不会的。”
“她不会,可满朝文武会。她不会,可天下人会。”花询叹了一口气,“她面上善良,可实际上真有谁敢试其锋芒,她睚眦必报。”
花渡沉默了。
花城的梅雨时节过去,但天气并不见得好转。青石板上还湿漉漉的,马蹄踏在坑上,溅起一阵水花。花城蔓延着花香,百姓安居乐业一如既往,没有人去关心天子是谁,只是战场瞬息变化绕过他们有了茶余饭后的消遣。所以长安被攻陷的消息传来,该买东西的还是在大街上卖东西,该开门的茶肆还是开着门,狂妄的说书人还津津乐道世事无常。
信使进城直奔着花府去,看客们又是一阵指指点点。
“看看……”
“那个是军中报信的罢?”
“冲花府去了?看来应该是安河郡主的人。”
“你们说前边战事怎么样了?郡主会怎么对天子?”
“嘿,自古攻陷长安的贼人有几个会放过皇家?”
“说得也是。郡主此前来花府,我可看见了,哟长得那个美啊!跟神仙似的!”
“看来这天下又该换女子来坐坐了。”
“咱们武帝可是个奇女子,哎呀,这郡主该不会真的是武帝转世,又来夺皇位罢?”
“天底下不出两个楚字……”
“可不是说那位和郡主的关系……”
“安河郡主……听听,安河安河,这不是安定河山么?”
“唉,不谈国事不谈国事……来来来哥几个喝酒……”
花晏站在庭中,那个信使跪在他面前,回报着事情:“……郡主已经攻下了长安城,但内城迟迟不入,陛下与大臣退守内城,前日说是请郡主入宫对话,郡主遣小的来的时候说了,再给公子一个机会,在她攻陷内城之前,若公子放出花大家与县主,则还能做你安稳的花城侯。否则……”
花晏苍白着脸色,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否则……”
“郡主说:‘但若我楚仲辞破城之日,便是你花晏身死之时。’要小的只字不改地回报。”
花晏面如死灰,挥了挥手,手足无措道:“回郡主,臣……遵旨。”
“小人告退。”
天色有些阴沉,乌云由远及近地压过头顶,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地,花晏抬着头,面色平静,喃喃自语道:“我要死之前……也该拿你们陪葬。”
咔嚓――
闪电破开沉沉的天空,照亮花晏阴鸷的眸光。
第89章 不堪身世
楚衍骑着马身边跟着花岸,后面还有几个侍从,佩着刀剑入了皇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心静如水地抬头看着远处的乌云,轻声笑了。
“你笑什么?”花岸正好奇地打量着皇宫,听见楚衍不明意味的笑,好奇道。
楚衍指着皇宫上的乌云,笑道:“我不是笑什么,我是在笑天公作美,要替我洗干净这个世界。”
“得了罢。”花岸嗤笑道,“你杀了那么多人,造了那么多孽。”她看着前方兵荒马乱,宫人们尖叫哭喊着被楚衍的兵将驱逐包围,刚才一路走来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人。有貌美如花的少女,还有面白无须的常侍,甚至还有一些冠冕堂皇的大臣,宫墙之下,头颅积累,血流成河。
“我不杀他们,他们要杀我啊。”楚衍倒是见惯了鲜血,无所谓,她道,“能早些结束战事,我就能早些带你远走高飞。不过我走到这里,必须要安排好一切,比如说扶植一个听话的小陛下。”
“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是好算计。”
楚衍笑而不语,她还是很憧憬自己能够和花岸指点江山的。眼看着正殿就要到了,楚衍扭头对顾尚儒道:“吩咐下去,正殿就我和无涯进去,毕竟天子之所在,你们守在外面就好了。”
“可是……”
“不用可是,一个老病天子,怎么比得过从沙场走出来的我。”楚衍摇了摇头。
顾尚儒领命,然后楚衍和花岸俩人并肩走上了御垛。
楚衍凑近花岸身边,拉着她的手,略兴奋道:“你可知,千百年来,这条路只有天子与皇后能走?当初武帝与玉王是第一对以女子之身走上这里的,没想到百年之后我这个后辈还能效仿先祖。哈哈哈哈哈,你看,这感觉不错罢?”
“这不就是一条路吗?”花岸不屑睨她,“都是走路,你开心个什么?无趣。”
“好罢。”楚衍笑道,“反正以后你每天都能从这边走过。嗯,确实没有什么好开心的。”
“你不想当天子吗?”
“当天子就算了罢,不能陪你走出皇宫,那我和在宁王府有什么区别?我觉得小皇子不错,他年纪小好欺负,咱们又不能有孩子,占着皇位说不定还要被逼成婚,算了。”
“算你识相。”
说着殿门已经被人打开,楚衍和花岸相携走进去,殿门又被关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蜡烛照亮了满殿堂皇,楚衍以前经常来这里,那是作为臣子,现在是作为贼子,心境有所不一样。她一眼就看见了衣冠整齐地坐在龙椅上的天子,站在空旷的殿中,楚衍叹了一口气。
“陛下,您没想到臣今日会站在这里,以不一样的身份与你相见罢?”
“哼。”天子冷笑了一声,起身走到陛阶前,居高临下看着楚衍,“楚仲辞,你可知罪?”
“知罪?”楚衍摇头道,“臣不知。陛下想要治臣的罪,怕是不成了。现在半壁江山都归了安河郡主,你已经治不了臣的罪了。”
天子负手看着她,目光转到在一旁左顾右盼不安分的花岸身上:“她是谁?”
“她?”楚衍想了想,含笑道,“我未过门的妻子。”
“你们?”天子震惊地看着俩人,先是错愕,急着是大怒,“楚仲辞,你……”
“陛下想喝臣女的喜酒么?也好。陛下退居太上皇,还是可以喝到喜酒的。要没有什么事情,玉玺我就先拿走了,等新天子登基再还给陛下。”
楚衍看了花岸一眼,走上台阶,与天子擦肩而过。手刚碰到玉玺,天子忽然开口大笑。
“你笑什么?”
“楚仲辞,你不想知道,为何你父王会死么?”
楚衍摸了摸鼻子,温和道:“知道。陛下害死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么?”
“大概是因为吴王与我父王争夺皇位,所以陛下偏向吴王,才杀了我父王罢。”
“你错了!”天子哈哈笑着,“朕根本不是偏向宁王,朕是偏向你。”
楚衍皱着眉,不想听他疯言疯语。
“宁王?你不知道吗?宁王根本不是你的亲父,你的亲父,是朕!是朕!”天子扯着楚衍的袖子,瞋目癫狂,“朕与宁王后有了你。你不过是朕一夜风流犯下的错!”
楚衍脸色大变,握着玉玺的手有些颤抖。她下意识回过头,看着花岸。
花岸担忧地看她。
楚衍努力镇定下来,走到花岸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不要听他胡言,他已经疯了!”
“哈哈哈哈……你不敢承认吗?朕从小到大宠你宠得文平都有怨言了,文平根本不是忌惮宁王,他忌惮的是你!你要朕告诉你事实吗?”天子弯着腰,笑得眼泪都湿润了眸子,“我告诉你,盛景六年,宁王带王后,也就是你母亲从封地而来,那天晚上朕宴请了宁王,朕和宁王都大醉了!”
楚衍气地哆嗦,猛然转身道:“住口!你住口!不许你侮辱我母后!”
“仲辞……”花岸抱着她,对天子怒目而视,“你疯了!你侮辱先人,算什么圣君?满嘴肮脏的疯子!”
“朕故意跑去偏殿,朕让皇后把你母后带到寝宫去!”
楚衍握着玉玺,沉着脸,冷声道:“你闭嘴!”
“你母后被朕玷辱了,然后就有了你!你那个父王,当了一辈子的蠢货!还以为朕对他好!朕是对你好,朕在补偿你!”
楚衍掰开花岸抓住她的手,捏着玉玺冲了上去,抓着天子的领子,重重地把玉玺砸在天子的头上。天子晕眩地跌倒在地上,额头留下鲜血,他还兀自地笑:“你算什么?你就是个杂种!你还以为你进了皇宫有什么本事?朕就是故意把你许配柳承元!朕就是故意的……”
一言不发,楚衍狰狞着脸,抬手一下又一下地用玉玺砸着尊贵的天子,她气得哆嗦,眼睛都红了,用最大的力气狠狠往下砸。鲜血溅在她身上,染红了玉玺,砸得脑浆崩裂出来,楚衍干脆双手举着玉玺,砸到天子死得面目全非。
花岸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子已经没气了,直直地躺在台阶上。楚衍砸得手颤抖不止,抓不住玉玺,然后翻身干呕起来。
饶是见惯了生死场面的花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残忍的景象。她第一次见到楚衍那么恨,那么残忍。
楚衍低着头,颓坐在台阶上,神情恍惚,静静地呆着。
花岸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却发现楚衍咬着唇,早已泪流满面。
“没事了,没事了。”她吻去楚衍的眼泪,心如刀割。
楚衍被她的温柔击溃,她抱着花岸嚎啕大哭,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我一直被欺骗……一直都活在欺骗中……父王执意要我嫁……他知道!哈哈哈哈……难怪楚衔说我不配当宁王府的人……难怪他总喜欢欺负我……他们都在背后看我笑话……哈哈哈哈……”楚衍埋在她肩头,哭得失声,“楚仲辞……不可一世的楚仲辞……不过就是一个杂种!哈哈哈哈哈……他说得对……他知道一切……所以让我再三进宫陪他下棋……他要把我嫁给我不爱的人……哈哈!他们都在背后嘲笑我……楚仲辞……所有人都在骗我……”
语无伦次的痛哭,让花岸鼻酸。她跟着落了泪,抱着楚衍道:“没关系……不哭不哭啊……我还在……我会一直陪着你……他们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没关系……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啊……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仲辞,这又没有什么……你杀了他……算是报仇了……以后没有人会知道的……”
“楚伯存……我杀得好……我该杀得好!”楚衍又哭又笑,嘶喊道。
楚衔是她杀的?花岸一愣,她更加心疼楚衍了。杀兄的罪名倘若泄露,她当千夫所指。
楚衍失笑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要走。
“喂——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楚小胖!”花岸抹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
楚衍僵住身子,回头看着她。静默了片刻,她抬起头,眼泪打湿了衣襟,颤声道:“无涯,我带你走。我不会丢下你的。”她朝她伸出手,微微一笑。
那笑让花岸也跟着笑了,擦干了眼泪,跟了上去。
楚衍一路失魂落魄,不知到要去哪,只是茫然地走着。宫中已经沦陷,所有的王孙公子,公卿大臣都跪在刀刃之下。
她神情恍惚地走到太子所在的东宫,恍惚间似乎看到几个小皇子堆在一起哭泣。楚衍收敛好自己的悲容,走到小皇子面前,想要挑选一个继承人。
“杂种来了!她杀掉了我们的父皇!杂种!”五六岁的男孩子叫嚣着,对她怒目而视。
“你们乱喊什么?”花岸急忙捂住小男孩的嘴。
小男孩咬着花岸的手掌,花岸吃痛地放开手,被楚衍拉到一边。
“六皇兄没有说错!她是野种!她是父皇喝醉了的后果!”
“对!野种!还妄想夺走吴王哥哥的江山!”
楚衍攥着花岸的手,对花岸温柔地笑了笑,拉着她往别的地方去,走了两步,楚衍站住,笑容一冷,低沉道:“龙骧军接令:所有皇族,一个不留。”
“包括宁王府小公子吗?”
“杀。”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个字,楚衍道,“若走一个皇族,你们就拿一颗家人的头来换!”
背后停止的杀声再次惊起,皇宫如地府,厉鬼哭号,刀斧挥落则数万人头落地。
花岸看着眼角还挂着泪珠的楚衍,被六皇子咬的伤口,灼痛不已。(.92txt就爱网)
第90章 火烧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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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命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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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意在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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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哎呀!主子怎么连外衣也不披,鞋都不穿就出去了?”铃兰急着进门去拿了鞋子和一件淡黄棉质斗篷追了出去。
花询忍着冰凉的地面的刺激,面无表情地推开阁楼的门。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花渡,唇角。。。。积极为i合肥市地方
“王府别业里面有什么东西难道亲自督建的兄长会不知道吗?!稍微有点道行的人就看得出来兄长排列的法阵,若是被人得知里面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若是兄长想要把问棠安排到京郊,那同我商议一下,我自会亲自去安排,避免此事发生。这些人里鱼龙混杂,一个来历不明的花府表小姐花无涯,一个神神秘秘的花大家花解语,还有顾崇的长孙顾尚儒,加上淮安县主花询,只要这一群人里面有一个人泄露了秘密,太子一旦得知,上报天子,你我死无葬身之地啊!”楚衍按捺住怒火,试图要去劝楚衔,“父王尚且卧榻,把这些东西都交给兄长打理,兄长就该考虑到方方面面,宁王府的安全系与兄长一身,兄长何其糊涂也!”
被当着下人的面这么说,虽然都是心腹,但是楚衔脸上还是挂不住,沉下脸道:“仲辞太过严厉了,无涯是我未过门的夫人,花问棠是你多年的知交,花解语是得道大家,顾尚儒虽然不是那么可信,可是现在被软禁在别业之中,自然不足为虑。这里人多口杂,仲辞还是小心说话!”说完一甩袍袖,冷冷道,“你连你的知交亲友都不肯信,疑神疑鬼,排除异己也要看人。是我安排的人,难道你连我都要猜疑吗?”
“兄长!衍绝无此意。”楚衍烦躁地蹙眉,不希望楚衔误解她的意思俩人闹起矛盾,“就算这些人不会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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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贼似乎愣了一下,顿了一会儿,她轻轻点头道:“是。我为银子而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听闻西川楚府,有银子,我便来了。”
“……”楚宁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答话。这女贼实诚得不像话,又不像是挑衅,反而是认真回答楚宁的话。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贼,不由顺着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女贼道:“地道。”
眼皮一跳,楚宁哑然。她打量着女贼,如何也看不出是一个为了钱财盗窃的贼人,周围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放着,没有翻箱倒柜,如果这里不是库房,她不是自己说为了银子来,她还以为这人是误闯进来的世家小姐。这里确实有一条地道,不知这女贼怎么得知而入的。
“……我是不是该将你扭送官府?”楚宁脑子混沌道。
“我没有取这里一物。”女贼摇头道,“何况,你是捉不住我的。”
哪有这样的贼人这么张狂!这不是向主人家挑衅么!楚宁捏着手里的瓷瓶,咬着唇瞪大眼睛道:“狂妄!”
“卿可一试。”她似笑非笑地偏偏头看她。
楚宁气结。她把手里的瓷瓶丢过去,轻易被女贼躲过去,砸在墙上哐啷绽开碎花。
女贼轻轻一晃,近到了楚宁面前,捏住了楚宁的手,把她逼退靠在白墙上,按住了她的手。
楚宁没想到这女贼功夫不浅,没有防备被控制住了她。她提着灯笼的手反手去攻她,却被女贼另一只手也按住。双手被按在墙上,灯笼掉在了地上。
她挣扎不成,女贼手里的夜明珠照亮她模糊的脸。
那张脸宛若白玉,极其清冷,眸子幽深反照光点,嘴角带着浅笑,因为距离太近,楚宁依稀看得见她脸上细软的茸毛,以及那粉嫩的唇瓣。
这样漂亮的人,楚宁还未曾见过。
她涨红了脸,怒道:“放开我!”
“我说了,你捉不住我。”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楚宁,笑道。
“你……”
“我可以放开你,不过你要放我走。”她低低地对她说,声音温柔。
“好。”楚宁心下一转,应下了。
女贼微微松开了她的手。
“新来的沈先生。”楚宁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郭宪道,“不得对她无礼,要好好,好好对她。晓得了么?”
“是。”郭宪忙不迭点头,“沈先生请。”
沈湛不置可否地跟走了几步,楚宁拿起笔架上的毛笔,恨恨地想扔沈湛。沈湛突然回头,对上楚宁举起笔作势欲丢的举止,灯火照耀下她嘴角的笑越发明显。她道:“银子……从明日起,卯时二刻,武课开始。”
楚宁听见她唤银子,不打自在地僵了僵。随即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一本正经地道:“好。”等到沈湛出了门,她伸手一掰,笔杆断成两节,再看刚才威严的脸上,神情狰狞。
郭宪知自己不知不觉放了一个沈先生进来,是失职了,也不敢耽搁,当即请罪。楚宁阴沉着脸道:“去领家法三十杖!连库房这等重地都守不住,废物!”
她拂袖而去,满怀怨气。这打定了主意不能让沈湛留下来,必须要把她赶走才行。时人最重名节,尤其在意尊师重道,能够逼走君先生是因为君先生和她无师徒的名分,沈湛逼着她写了聘书,意味着在名义上,沈湛就是她的先生,她不好直接把沈湛赶出门去……何况她也赶不走!
但是也不可能就让一个贼子登堂入室真当了她的先生,所以她在聘书上故意引沈湛写字,就是要伪造沈湛篡改过聘书,因此无效。再有,她签字画押了,但是没有用上楚府的章,就算摆脱不了沈湛是她先生的名头,沈湛也不算是楚府的先生,只是她私人的。如此一来,沈湛一旦对楚府作出不利的事情,抑或者不小心得罪了楚定被赶出去,那世人便无话可说了,这可怨不得她楚宁。
楚宁不通商业,却自有些聪明,能够镇得住楚府,要不然楚府只有两个弱女子当家,早垮了。她打定主意不听沈湛的话,等待沈湛犯错就一举把沈湛轰出门去,或者下到牢里。
她安排加强了守卫,也无心去找秘籍孤本,沐浴洗漱之后,草草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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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鱼水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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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徐来,梨花香飘散在空气中,清甜极了。花渡抬眸望向梨花林,长袖一拂,梨花瓣脱离了枝叶,凝聚成型,片片连结迭起,在苍穹之下织就成一件霓裳长裙。又翻手凝气,天上云彩飞下,和于长裙。
终成。长裙款款落在玉手中,那双手转送到惊叹不已的花询面前,花渡微笑道:“穿上吧。”
“真要赠我?”花询惊喜万分,“却之不恭,敢不从命?”便把裙子接了过来,捧在怀里。
裙子入手丝滑极了,仿佛是上好的丝绸绣成了真的梨花瓣,□□无缝,巧夺天工。她抬头去看花渡,花渡已走向那座房舍,她为难地看着手里的裙子,竟然不知如何下手。
正想着,那衣服化成一片虚雾包裹住她,一眨眼就穿在了身上了。白色的霓裳梨花流云裙穿在身上,轻如蝉翼,薄如云纱,无风自动。花询咯咯地笑了,张开双臂转了两圈,看着裙摆转成一朵花,梨花瓣宛若鲜活飞起,心中不知多雀跃。
花渡听见笑声,回头去看。只有到她腰间的小人儿笑得灿烂,那身白色的裙子穿在她身上正合适,好似一直翩翩飞舞的白蝴蝶,在墨色山水画里的小仙子,精灵可爱,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垂眸一笑,手里的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清脆的声音从唇边逸出,空荡天地间余音环绕,那一听便不像是人间的俗曲,好似九霄凌云天神谱曲。一时间仙鹤起舞,花草随风而动,白鸟环顾,引吭高歌。
花询停下来仔细倾听,她听得如痴如醉,感觉就像身处万花丛中,花香飘逸,甜入喉舌,鲜绝味嗅。
一曲散去,花渡抬眸,嘴角逸开一笑,天地黯然失色。背后的梨花众木成林,不及她白玉脸庞,清浅微笑。
“好听!”花询回过神来,跑到花渡身边,可怜兮兮地仰望着花渡道,“花渡,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学!”
花渡笑而不语,轻手扬起手里的叶子。绿色的叶子突然消失不见,原来那叶子却是花渡用仙术虚幻幻化来的。
“等你长大了,我便教你。.”
“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等你在梦外见到我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能在梦外见到你?”
“时机到的时候。”
一大一小,俩个倾城女子站在江边,背靠梨花林,面朝江河高山。小小的人儿好奇地问个不停,仙气萦绕的女子眼底含笑,眉目如画。
盛兴四年一月十九,花府大小姐花询六岁生辰,花君侯会宴全城三日,请高官贵族赴宴,声势浩大,极其奢靡。
花府门口车水马龙,至暮色将临时,府门人声鼎沸,恭贺之声不绝,车马喧哗,上至太守,下至小吏,受邀的人纷沓而至。
大雪下了一夜,家仆们尽心打扫干净。护卫成群结队保护着这座权势不小的府邸,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婢女们忙进忙出地端茶送水,舞姬们在躺下薄纱轻舞,歌台暖响。炭火烧得屋里暖暖,美酒佳肴布列案上,大人们觥筹交错纷纷扰扰。
管家杜仲顾不得满头大汗,皱着眉检点花名册,查看礼物,吩咐家仆将礼物归置入库。全城的大家小姐都受邀随**人们前来,内外俩院忙成一团却井然有序。
花君侯正在与太守交谈,忽然听见前边有人高喊:“天使驾到!”众人停下议论声,跟随者太守和花君侯出了门前。
皇家的车架稳稳停在花府门前,一队精锐的御林军与四个面白无须的常侍将车架保护在中间。车架的门帘静静垂着,也不知里面是谁。但听得“天使”二字也知是天子的使臣,谁也不敢怠慢,忙跪倒在门口,齐声道:“臣等恭迎天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车厢里传来一声娇嫩的女儿声,却不乏威严:“众卿平身。”
“谢陛下。”太守与花君侯领着人谢恩站起。众人心中却暗自嘀咕,怎么会是个小女儿,难不成是假冒的?
一个常侍趴在地上,另一个常侍上前撩开车帘,小巧的身影从里面出来,踩着趴着的常侍的背下了车架。
跟在君侯夫人身边,隐在人群中的花询一看,这小女儿面如冠玉,肤若凝脂,虽不到十岁之龄,却自有威严之色。唇红齿白,粉雕玉琢,长得极为好看。头梳总角发髻,两边上系着两条流苏长长垂至肩头;身着紫色云纹襦裙,依稀可辨认得出是上好的蜀绣宫廷手艺;腰间配着一块小玉牌,不知写什么字,应当是身份的象征;白嫩青葱的手里捏着玄黑色的锦帛,稳稳当当的;脚下一双暗紫色小靴子,是皇室样式。
花询暗暗称奇,觉得这人生得顶好看,让人不禁生出好感来。
“下官花城太守……见过天使。”
“太守大人免礼。”那女童又开了口,声音端庄清澈,“本使奉天子之命而来,请君侯陈香设案,好让本使宣读陛下的旨意。”
不但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花询暗自点头。
花君侯应是,请天使入府,并吩咐杜仲准备接旨。
手脚麻利地摆设香案,天使上位,众人居下一列跪好。等了半天天使却没有宣旨,花君侯不明所以。
有常侍俯身对花君侯道:“还请大小姐上前来接旨才是。”
花君侯恍然,花询被带到前面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使严肃地宣读圣旨,一篇庄重的辞藻长文在太过年轻的声音中缓缓被念出来。
跪在最前面的花询偷偷抬眼看她,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天使却有着皇家浓重的端正肃然,她突然羡慕起这位女子,能成为大陈第一个女使千古留名,换成她她是如何也做不到的。叫她封侯的父亲大人都跪在脚下,可见权势如何。
“……封花询为淮安县主,食邑三千户。……”
花询一听惊住,天子无缘无故怎么会封她为县主?虽说王侯嫡女封为县主本是应当,可断没有出生时不封,等六岁了再封的道理呀。她的脸皱成一团,迷惑不解。
“……淮安县主,接旨。”天使合上圣旨双手捧着等花询来接。
“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花询回过神来,赶紧起身绕过香案,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
花君侯等人也磕头谢恩。
“恭喜
她垂眸一笑,手里的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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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听!”花询回过神来,跑到花渡身边,可怜兮兮地仰望着花渡道,“花渡,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学!”
花渡笑而不语,轻手扬起手里的叶子。绿色的叶子突然消失不见,原来那叶子却是花渡用仙术虚幻幻化来的。
“等你长大了,我便教你。”
“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等你在梦外见到我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能在梦外见到你?”
“时机到的时候。”
一大一小,俩个倾城女子站在江边,背靠梨花林,面朝江河高山。小小的人儿好奇地问个不停,仙气萦绕的女子眼底含笑
作者有话要叨叨:这个h我不得不发,是因为剧情需要,大家不要以为我是老司姬!明天就要去学校啦,各位么么哒!我可能会晚一点更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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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兴四年一月十九,花府大小姐花询六岁生辰,花君侯会宴全城三日,请高官贵族赴宴,声势浩大,极其奢靡。
花府门口车水马龙,至暮色将临时,府门人声鼎沸,恭贺之声不绝,车马喧哗,上至太守,下至小吏,受邀的人纷沓而至。
大雪下了一夜,家仆们尽心打扫干净。护卫成群结队保护着这座权势不小的府邸,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婢女们忙进忙出地端茶送水,舞姬们在躺下薄纱轻舞,歌台暖响。炭火烧得屋里暖暖,美酒佳肴布列案上,大人们觥筹交错纷纷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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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帝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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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一了转前面的溪羡顾在,来起了站**在地猛她,信不雯夏的前眼她怕”!呢好很都直一我?呢么什说在你雯夏“:说的呵呵傻,脸的溪羡顾着盯头着仰,睛眼的己自找急着再不就,了溪羡顾清看镜一楚
”?吗了点一好天今“,话句那到问例照,己自清看她让,边身的她到走,头眉着蹙溪羡顾,象迹的好转有没是还
”!?吗你是,雯夏“:道问声叠,镜眼的里哪在放道知不索摸去急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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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睛眼的她住遮快都的长海刘,上头的她在盖的乱凌发短,着扣的扭扭歪歪子扣服号病的穿上身。话着说壁墙着对面,腕脚的己自着抓手双,边床在坐腿盘她
。荡回在音声的镜一楚有只,内房病的大偌”!餐晚光烛吃去起一们我?吗去出你约以可我?吗了饭吃你,雯夏“
。她到看里院医在能者或,来起好点快她着盼在都天每以所。去院病神精到送,了疯底彻作当她把会人家她怕越就溪羡顾,久越的病镜一楚
。了天一过度的稳安又来看,气口一了松轻她。声话说地絮絮面里到听能就显明,候时的前房病的镜一楚到来她天今
。在还她认确,她看看来过要都候时的班下天一每乎几她,里院医在镜一楚要只以所。力压的有未所前了到感溪羡顾
。有没都法办点一是也她,走带镜一楚的傻痴将,候时的在不她趁是要人家的镜一楚
。边身的镜一楚在守的刻每时每能可不,做要作工的己自有也她,理护职专的镜一楚是不她是就有还。去院病神精到送她将人家的镜一楚止阻来,格资和力能有是不是她说不且
。□□的她应答经曾到做法无己自心担还,题问体身的镜一楚心担是仅不,心忧样同也溪羡顾而
。来过不醒也再,掉疯全完会天一有晚早她怕,心忧的发越此对,生医科外经神的情病她解了责负门专。样一是也,物药的类神精了服算就,上以月个半上拖要往往在现,态状神精的常正复恢能就天两一前以
。样模的傻痴是还她,了月个一快经已,久外格的病次这镜一楚
。的心放会不也她,了去回样这就果如。走再镜一楚看看去先定决是还,会一了止静她
。事的镜一楚看看去要天今来起想然忽她,前梯楼的院医到走刚是但,家回想的待及不迫她
。来上了涌次再也,奋兴的住抑压被前之里心,松轻的外格上身。了士护的去唤来呼者患被以可个那是再不就她,服士护了没。服士护下换里间衣换去后然,别告一逐事同和的面满容笑她,后之班了换
。绪情人私丝一来出不看得真认,静平脸一是还上面她,候时的者患对面过不。多许快轻的变此因都伐步的路走,悦喜的敛温逢重是全里心她的时此,的道知不溪羡顾是都些这
。走肯才,眼两了看头回又她,前之门大院医出。上了追忙连,了走经已敛温见看神过回,声一了应斯伊乔
”?走快不还“:道问斯伊乔向头过侧微她,来上跟有没斯伊乔现发。去走地步阔首昂,口门大向就头扭,敛温的她到见想不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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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身体不适
楚衍强忍着笑意,摇头晃脑道:“千里寒霜冷雪封,万种风情献长冬。(.棉、花‘糖’小‘说’)谁家主人偏恨此,傲骨海棠笑青松。”
“才绝傲世惊群雄,艳压百花各不同。”知道楚衍嘲笑她执着遵循时节不肯屈服的海棠花,花询灵机一动,开口夸海棠。
这明面夸的是海棠花其实暗指小小年纪却又是女儿身的楚衍,像那株海棠花一样才华惊世,笑傲群雄,赛过所有出众的女子。
“纵使锦绣千里雪,且笑长生万年空。”明着是说江山千里霜雪,海棠笑看想要长生却万年空梦的花草,傲然于世,实际说的是楚衍终究也不过是个俗人,以为她是不甘心海棠花不屈服。
楚衍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她没想到花询竟然如此聪慧,真乃奇女子是也。
楚衍在花府住了两日便启程回宫复命。临行前特地告知花询,等她一有时间还会来花城找花询。
两人虽只相处了两日,但是却相互对对方的才情和气度折服。楚衍见过公子花晏,将花晏与花询两者一对比,高下立判,花晏远不如花询聪明。
送走楚衍之后,花府又恢复了宁静的生活。转过天来,到了二月份,花询向花君侯提出了要下花田的请求。
花君侯起初不答应,毕竟还没有花府嫡系小姐亲自下花田去的说法。而且天气还冷,花询今时不同往日,已经贵为淮安县主,怎么能下田去。
但花询拿出去年花君侯允诺她的一件事为由,花君侯为了不食言,只能答应她,但是提出了要特殊安排。
能够下花田去,花询自然答应了。
二月十二是一年一度的花神节,又称花朝节。诗中云:“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此乃古来有之的节日。每到花神节,城中所有青年男女皆需得朝饮花茶夕品花酒,城中此时会有各种鲜花贩卖,饮食之物也多为花食。世家士族设宴相会,文人骚客踏青种花,平民百姓也会做花灯花鼓,聊以庆贺。
往年花神节太守府做东,请青年才俊汇聚太守府赏花吟诗,大家闺秀则在家中陈香设案,乞求花神庇佑,青春不老,姻缘安好。今年因花府大小姐受封淮安县主,花府与太守府合力,于花府设花会,请一干才子作诗吟词。
花府本就是公侯大府,府园之大花郡之中也就只有宁王府可比得上。假山花草,流水鹅石,都为上上乘。除了女眷所在的后院,花园前厅俱都对众人开放。
花询年纪还小,本不能出席花会,但花君侯对她又疼爱有加,花询想个主意就让花君侯应下了。(.棉、花‘糖’小‘说’)小姐们的花会由花官主持,太守的小姐是去年的花官,今年也由她继任。
按地位就坐,花询自然坐在上位,但哪有让六岁孺子居花官主席之意,花询一到便往右下首位捡了座,铃兰侍立身后。
人都到得差不多齐了,太守小姐才带着两个丫鬟姗姗来迟。太守小姐闺名玉兰,是出了名的蕙质兰心。她打门外进来,见花询在主位下首开心地吃着糕点,一副只是来作个“无为客”,便走到花询面前,笑着道:“淮安县主位是我等姐妹最尊者,何以不上座?”
花询正吃桃花酥与金钱糖,眼神盯着梅花糕、七巧点心、花开富贵等寒具小食,手里还端着盛有桃花酿的爵杯,俨然一副从未吃过这么多东西的样子。
她听见有人这么问,不慌不忙地咽下嘴里的东西,抬起头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啊,玉姐姐是花官,理应上座。花询只是凑个热闹看个新奇,不必理会我就是。”
“淮安县主还是请上座吧……”玉兰还想再劝。
花询打断她的话:“玉兰姐姐不要误了时辰,请上座。”她举起爵杯,笑眯眯地向她敬酒,掩袖抿了一口。
前边才彦绞尽脑汁做文章,文章转手就由小厮送到后边。小姐们将文章接到手中赏析之后,纷纷对那些个才俊品头论足,若有心中得意的,还可回赠桃花一支。得到最多桃花的,才子便封为花会第一公子,名声一跃众才子之上。
花会开到精彩时,前面已传了十几首诗作。小姐们对得了**支领先的众人的公子青睐有加,甚至有人私下赠书,约公子今夜去游赏花灯,明日踏青。
旁人是听了一肚子诗文,花询是吃了一肚子糕点,反正在座的她年小位尊,又没人会故意来找她麻烦,她自己吃吃喝喝,落个清净。
她用锦缎帕子擦了擦嘴,酒足饭饱地打了个哈欠。她又困了,好几次都想趴在案上直接睡着。且不说于礼不合,就算真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趴下睡她也不敢。
铃兰看她睡意起了,俯下身低声问:“小主子,要不要回去休息?昨夜又做了梦,乏累也是应当的。”
不知何时起,花询一直做梦,连续不断。翌日醒来,却又忘得一干二净,梦里梦见什么了,统统不记得。她起先不以为意,但是因为近来频繁发梦,日间都没什么精神。花君侯还为此特地请了医官来看,但医官查无病因,不敢胡乱诊断,于是吃了一些培元固本的药膳,勉强支撑身体。
花询望向玉兰,见她在点评诗作,只想不会注意她。便点头,搭着铃兰的手起身。正要往后头退去,却听见背后有人道:“淮安县主,且慢。”
回头去看,玉兰捧着花签,起身往她这边来。
“既然是花神节,这花签定是要抽的。只是往常都是花官主祭,但是今年,还请淮安县主抽这头一支花签。”
“恐怕这有违规矩吧?”花询推拒道,“往年既是花官,今年照办就是了。小女不敢僭越。”
玉兰走了过来,向她行了一礼,笑道:“世人皆知,花城有花仙,诞辰百花开。县主既是陛下钦封,又传言花仙,由花仙抽花签,不是正好?”
她环顾了堂中所有人,抿嘴笑问:“众姐妹觉得如何?”
“花官言之有理。”众人答道。
花询沉默了一会儿,不好再行推拒,否则会让太守小姐难以下台。她点点头,施施然行了一礼道:“小女承情,却之不恭。诸位姐姐稍等,待我回去更衣,虔诚礼敬才是。”
玉兰回了一礼:“县主且去。”
没再说什么,花询转身走了。出了门,铃兰才敢开口道:“小主子这好了,抽了花签,可应花仙之说。”
“什么花仙之说?”花询嘟嚷道,“纯属是无稽之谈罢了!哪能信呢?”
“小主子说什么?”
花询加快脚步道:“我说我们快点走,别让玉小姐久等。”
睡是睡不成了。花询用温水洗了一把脸,又换了一身衣服,精神了些,才打了个哈欠往后边走。
再回堂中时,花官赠桃花已经赠完了。花询不知这里头的规矩,还以为抽支花签就是一跪一拜,照着祷文念,然后就可以抽花签了。
想象的和亲身经历定然有所出入。到了月照当空,花官带着众人经历一堆繁文缛节,三拜九叩,作颂赋,燃香祈祷。后面抽完花签,还要滴血喂花,以示花身骨肉。
花询的身子并不是很好,这般磕头起身折腾得难受,却强忍着尽量克制自己,她得知要滴血的时候,脸都快白了。只是良好修养却不容她退却反悔。玉兰拿来一柄银勺子,从地上舀了一抷土在花盆中。回头往花询这边看来,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接过祷文念了一遍,花官取来签筒。
木制签筒大而沉,八十一支花签笼统装进了签筒。花询接过签筒之时,只觉得沉得厉害,咬唇忍耐,她沉住气摇动签筒。
还没等花签出来,后边突然有人撞来。花询猝不及防把签筒抛了出去,签筒砸在香案上,花签散落满满一地。
“啊——”
“啪——”
花询慌忙转身去看,见原本站在她身后半步的玉兰倒在地上,满脸苍白,而那些跪着的小姐们目瞪口呆地僵住在原地,没有一个去扶。
“快把花官扶起来!”花询喊道。
回过神来的女婢们手忙脚乱地去扶玉兰。花询踮起脚,往人群里张望,见玉兰似乎已经昏迷过去,心中狐疑顿生。
花询灵机一动,当即作色道:“大家照顾好玉姐姐,我去找人来看看!”
不等众人反应,往后退了。
“这……”
“怎么回事……”
“……玉姐姐还好么?”
玉兰扶额,摇摇头道:“快去把签捡回来!这都是我不好,怪我自己没能站稳。”勉强站了起来,却觉得头晕目眩。
花询趁机离开,铃兰快步跟着她,俩人回了房间。几个仆人见花询慌慌张张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铃兰,你刚才可曾见到玉姑娘她是如何跌倒冲撞我的?”
“不是玉姑娘自己倒地的么?”
“她……”才刚张嘴,花询就愣住了,两道浅眉纠结起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歪头想了想。走到桌边坐下,撑着下巴冥思苦想。
“啊!不好!”花询突然叫起来。
泽兰撩开纱帘进来,正听此言,疑惑道:“什么如何是好?”
“泽兰你来得正好!”花询喜道,“快!你就跟外边的人说我受了惊吓,身体不适休息了。抽花签还是由花官来为好。快去快去!”
泽兰站定,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喏出门去了。
花询休息了一会儿,大约深夜人都散了。前边花君侯已经遣人来问话,佩兰说是花询睡了,但她不过是躲在床上闭着眼睛,并没有入睡。(.92txt就爱网)
第95章 楚衍昏迷
花询翘首张望,只看到花渡笔走龙蛇的淡然自若,墨笔在白纸上拖出一道道长线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长线横折竖钩,行云流水化为一个个字来。
“我赠你四个字。”最后一笔收笔,狼毫玉笔搁置在笔架上,花渡扯住袖口,青葱修长的手轻轻拂过白纸上那几个字。黑色泛起金光,不刺眼,柔柔软软,温柔极了。
花询惊住。
白纸被捏在花渡手里,她递到花询面前,微微一笑道:“‘镜花水月’虽美,何不是凡尘业障?我知你聪慧,定知晓这个道理。可知是知道,能不能记住这又有一说。花询,莫要贪恋这梦,你终要醒的。”
“我……”她呆呆伸手接来白纸,看着“镜花水月”四个字扑面而来的灵气逼人,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一纸若轻,四字若重,她竟有些恍惚。
“回吧。”
花府将下花田之日定为花朝节翌日。但凡这日,花府在郊外的花田中精兵布列,家族优异子弟布衣短裾,去掉繁饰,手提小铲、木桶之物,亲自松土撒种,除草浇水。
花询早在辰时一刻就被唤醒了。泽兰与铃兰二人伺候好她洗簌,花询没瞧见佩兰在,心下也知是她昨夜跑出去的事被花君侯知道了,这会儿正罚着。
“佩兰何在?”接过早茶,花询开口问。
“庭中跪着呢。”铃兰回答。
“让她回去休息吧,叫府中医匠给她看看。”花询摇摇小小的脑袋,“父亲大人呢?”
“郊外去了。”
“快研磨石墨!”花询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身坐到案边。
玉兰赶忙磨墨。
泽兰见花询写字呢,不由催促道:“小主子要想练字,改日再写也成。车架已经在外边候着了,此次要是迟了开田,小主子的念想就要啦!”
一气呵成,花询扔下笔,看了一眼纸上斗大的“镜花水月”四个字,大惊失色。
玉兰一直注意着花询的神情,见她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写的字,似乎像不敢置信那是自己写出来似的。她也瞧去,顿时惊讶不已。[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身为花府小姐的贴身女婢,必然是要认得几个字的。这四个字铮铮灵秀,大家风骨,看起来又仙气渺茫,与花询端端正正的字大不相同,即使她不认得字也能看出来,这反而像出自另一人的手。
花询坐了一会儿,回神过来见泽兰铃兰俩人都呆若木鸡站着。她暗觉不妙,这等怪异之时只怕是会引起惊骇,若传言出去,她岂不是成了妖人?
“我昨儿个看了古书名帖上的字,对这四字记忆深刻。如今看来,我当有过目不忘之能呢。”花询小脸笑得天真,“泽兰你说好不好看?”
“奴婢不懂这些。但主子写的这字却是真好。”泽兰打消疑虑,还是不忘催促道,“主子您快些吧,别再耽搁下去了。”
“铃兰你找来匠人,把这四字做成牌匾,挂于门额。”
“是。”
花询起身往郊外赶去。
“国之重事,在戎在祀。民之重事,在农在置。今时告戒,开田祭天。鸣龙舞凤,由恭易贤。花府子弟,执柄圃前。俯首除枯,拨土以覆……”杜仲捧着长长的祭文念着。
合上祭文,放入熊熊燃烧的鼎中,杜仲朝花君侯一礼,花君侯高高举起裹着红绸子的镐,狠狠往地上一插,翻出一个坑来。
杜仲从他翻出来新鲜的土壤里捧出一抔黄土,撒在了鼎中。花君侯威严地扫视过花田中的花府子弟,肃然道:“开田!”
站在少年们身旁的仆人忙递过花籽,诸位公子将花籽洒到新坑里,掩上土,然后再施以少许的水。
养尊处优的少年们虽然不曾做过这些,但到底是之前先受过教导的,这时做起来也是有模有样。花询年纪小,力气也小,她对下花田这事的坚持加之她的身份都引人注目,庶支子弟时不时偷偷觑她。得知此事之劳累,花询心中才感慨花农之不易。
花询填了五个坑,已经疲倦不已,更别说几个从未干过重活的公子们。花询年小仍然坚持,那些人看了也心生敬佩。
“询妹妹一个女子都这般认真,咱们可不能输啊。”
“不说她是花神转世,就说她肯来干这脏累的活计,就值得我佩服。”
“本来人长得就漂亮,心性中正,没有咱们姐妹儿那种娇气,看来花府府主未来未必会是公子晏啊。”
花询对后面几个人的嘀咕充耳不闻,最终种完了最后一个坑,她松了一口气,额头上早就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连身上手上都沾满了泥土。
净手之后,花询满意地背着手,昂着头志得意满地巡看了一番,拍拍手正要走,突然看见一条白色长虫在脚下蠕动……
“啊——”她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大叫。
花君侯一惊:“怎么回事?”
花询后退了数步,转过脸来,一脸惨白,喏喏道:“有……有虫子……”说完几个靠得近的公子们也此起彼伏尖叫起来,于是三人叫,五人喊,花田乱成一片,公子们纷纷窜逃,看得花君侯沉下脸来。
“一只小虫你们就吓成这样!”花君侯怒道,“询儿是女儿到也就罢了,你们这群男子竟然也吓得奔走!竖子!如此无用,花府将来,定然败于尔等懦夫之手!”
“都与我好好反省!”指着众人,花君侯起身拂袖而去。
花询站在原地,低着头,脸色苍白。
九年后。
盛兴十三年十二月初七,花府公子晏十一岁,拜入当时花郡名门章先生门下,其生母抬为二夫人。花府大夫人携花府大小姐花询归省父母,夫人得知此事愤愤而泣之。
此时花询虽未到二八芳龄,却已经出落亭亭玉立之姿,美貌之名动传花郡,就连千里之遥的长安也有风言。花询自小不同平庸,聪慧能言,长成之后更是才貌双绝的女子。闻知花君侯抬了阿稚的娘亲为二夫人,并不哭闹,反而深夜密劝大夫人。
“母亲大人始终是府中君侯夫人,二夫人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平妻,面上不说,私底下自然是低于母亲的地位的。父亲大人未曾知会母亲也在情理之中,盖因母亲无所错,阿稚无功绩,纵然父亲大人要偏宠,这名义难堪,二夫人少不得要受非议。”
“事已至此,为之奈何?”大夫人擦着眼泪,一脸颓丧。
门帘后走出一人道:“唯有听之任之,纳之受之。母亲大人若哭闹,父亲大人必然决意为之,反之不然,父亲定喜母亲深明大义,况且……内心对母亲大人也会有所歉疚,不好偏私明显。”
只见一婀娜女子娉娉婷婷,款款撩开纱帘。借看烛火摇曳,其人青丝倾泻身后,凝脂水画般的柔美,眉眼精致如神来之笔所画,玉簪镂空金翅钗,清眸灵韵狡黠色,那小巧鼻翼下薄唇,含了胭脂却出尘绝美。秋水浅潭一明目,唇红齿白小花仙。浅白广袖流仙裙衬她肤赛白雪,暗纹梨花一步一乱飞花之妙,腰悬美玉贵气逼人,脚踏一□□鸟祥云长靴,慢步轻移几欲飞。
三分春生朝气,三分夏之盛意,三分秋之端正,更有一分冬之娴静。机灵巧智,但不轻浮躁动,一眼惊喜其貌之冠绝花郡长安,再看不由深以为此人必有慧根。
她负手走到大夫人身边坐下,偏头嘻笑:“母亲大人掌管府中多年,定然明白这些道理的。”
“让一贱人与我平起平坐,我心恨之!”
“母亲身份尊贵,二夫人身世不如,若父侯太过,只怕外祖心中不能平愤。今不可自毁门墙,好授人以柄,以为母亲是妒妇。阿稚毕竟渐长,又入了章先生门下,儿再如何也只是女郎啊。”花询将大夫人的手放在手心里,诚恳道,“母亲可怨儿不是男儿?”
“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大夫人嗔怪道,“为母怎么会怨你?”她又慈爱地拍了拍花询的手,“我儿可是上天赐予母亲的花仙呢。”
“既然如此,母亲何时回府呢?”
大夫人沉吟片刻,道:“明日罢。这花府离了我,只怕会被那个贱人所占据。只是你外祖哪里……”
“儿听说安河郡主近日会来花郡,陛下与宁王也不可能让安河郡主轻易离宫,这次来花郡定然是有事的。儿与安河郡主私交甚好,自然要回去迎驾的。”
花询想了想道:“外祖那边母亲想必也是有办法的,事不宜迟,母亲趁早说了,好让外祖宽怀。”
“嗯。”大夫人点了点头。
花询回府的那天,下着小雪。冰冷的雪花从天缓缓飘落,落在地上,堆积成一层白色的毯。寒风吹来,马车摇摇晃晃中暖炉烧得火热。青石板桥下的水已经凝结成冰,有村妇们冒着寒冬冷刀砸开冰面取水洗衣。花询在车上与白家俩姐妹坐着。
难得的太阳照耀着繁荣的花城。花询裹着狐裘凝神看着白青捧着城外顺手折来的那枝开得极好的梅花,一手托着油纸,一手从打开的油纸里拿出一块香喷喷热呼呼的梅花糕。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刚出炉的梅花糕,轻轻往嘴边一递,小口一张,含了一小点,再看已经被咬了一个小缺口。细屑三三两两滚落在她白裙上,她也视而不见。(.92txt就爱网)
第96章 一朝老去
白蔹按捺不住沉闷,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冷风灌了进来,她打了个哆嗦,忙放了下来。
花询把两块糕点都吃完了,被白蔹开窗照进来的温暖和煦的阳光吸引,她目光移视到白蔹脸上,抖去身上的糕屑,抱怨道:“太阳看起来是暖和,可外边风那么冷,温湿适宜,也不知这梅花怎么就没有去年开得好了。”
“去年询姐儿没有出城,那些花不得见询姐儿才大胆往好了开,今年询姐自打城外过,它们见过了,才怯怯不敢盛开。”白青温柔地拂去花询身上的屑末。
“大白怎知是我的过错?万一今年是有贵客来我花郡,这百花不敢争艳呢?这叫花失色之罪,我可不敢担当。”
花询把油纸合折叠好,再放到旁边。她拍拍手,神色轻松道:“下回再多给我买一些,这糕点深得我心。”
“询姐儿不可再吃了,君侯要是知道我们一直给你偷买外边的东西,奴婢会被打死的。”白青劝道。
“这么久了,父亲大人要是想发现早就发现了,你怕什么。”
白青正要辩解,车架突然停了下来。白蔹欣喜道:“到了!”起身掀开帘子出去。
下了马车,花询与先到一步的大夫人汇合。
“你怎又慢了一步。”大夫人不悦地问。
花询背着手,扬了扬下巴,示意大夫人看白青手上捧的梅花。她笑道:“我看城外梅花开得正好,父亲大人说不定会喜欢呢。”
说话间,大开的中门走出一群人来。领头的是正是花府公子晏的生母,如今的二夫人,后边还跟着众家仆侍婢,数十个人迎下阶来。
“恭迎大夫人回府。”
二夫人迎上来:“恭迎阿姊、询姐儿回府。”
花询回了半礼,口称:“二夫人。”
大夫人不作声。
“父侯出去了么?”以往花君侯都会在门口等她们,今天不见其人,花询怕大夫人作色才多这一问。
“君侯在会客。”二夫人让开路,边解释道,“前些日子闻得宁王欲寻一人,想来极为重视。(.)君侯为宁王家人,几日奔波寻之,今日方得,不敢怠慢。赶巧早了夫人回府半刻。”
大夫人在前边走,听到这话皱眉停步:“君侯为宁王寻人,是何人须得如此厚重?”
“妇人目短耳浅,不曾晓得君侯大事。”二夫人脸色却有些怪异,似乎怕大夫人再多问一句,忙道,“君侯定然是不许妇人多嘴的。”
花询见二夫人神色有异,转了个念头道:“父侯可接到了安河郡主要来的消息了?怕是这几日就要到了罢?”
大夫人道:“迎驾事宜可准备好了?府中房间可打扫整理了?”
二夫人还要说话,杜鹃就从大堂赶来,对大夫人和花询行了礼:“君侯要询姐儿去见先生呢。”
“父侯传我?”花询面露疑惑,但不敢迟疑,即道,“母亲大人,儿且先去,稍后再来侍奉。”
“我儿可自去。”大夫人颔首。
花询别了大夫人,拢紧狐裘,接过白青手里的梅花,往大堂去。
到大堂下,待仆人通传,花询才扬起笑容,步伐轻快地进门。
“父侯!儿回来了,儿给你摘了城外的梅花,可艳极了,你看!”花询欢喜地把梅花直送到花君侯的案上,才退后一步行了大礼,“花询问父侯大安。”
花君侯跽坐几案后,一脸肃然,在看到花询进来后,面有缓色。他看了一眼梅花,嘴角带笑,对花询道:“甚好,我儿一路奔波,辛苦了。起来。为父寻你来,是有一事。为父知你深爱花道,正有贵客要在府上住,闻得你名,想要见你一见。”遂指向堂中端坐的一人。
花询进来时看见一白衣之人,但也只是余光微见,这回转身,正好看一看,这位白衣人究竟是何等的贵客。
曾有闻,陈王路至洛河,得遇宓妃,乃作一赋。赋中叹宓妃“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美艳之色,世间无出其右。于是流连忘返,失之怅然。宓妃之形貌被陈王华章辞藻追捧之极,花询自然难以想象这其中真假。但这今日,她也不由开始动摇,凡尘亦有天仙来之梦是为真。
那堂下端坐白衣人,远看高洁如雪千年月,近看更似寒潭清水万年冰。虽跪坐着,却气势渺渺,一身白裙如烟如幻,似乎一般神人,仙风道骨。正合体态适中,高矮合度,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秀美的颈项露出白皙的皮肤。既不施脂,也不敷粉,长发散在脑后,棠花镂银冠束起,黛眉弯曲细长,红唇鲜润,牙齿洁白,一双清澈的眸子欲语还休。她身穿薄雾般的云白襦裙,腰系美玉,素手隐在袖中,垂放膝上。面色淡然,仿佛沉寂百年的泉水,带着不名的道意,七分不食烟火的清冷,三分知书达理的儒雅。
这与往常所见的那些凡俗女子大不相同,与之相比,花询简直是自行惭愧,不说自己容颜不如,就是这气质,也差之千里。这等神仙之姿,令人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花询见之心中不由对此人赞叹不已,微微睁大眼睛,一时间情难自禁愣住。好在也只是片刻失礼,花询毕竟是世家大族教养的,立时清醒过来,微微赧然。她对白衣人行了一个礼:“花询有礼……咦,大家如何称呼?”为了表示对贵客的尊敬,花询称之为大家。
女郎稳当正坐,丝毫没有要谦让这礼的意思,即使花询身为天子御封的淮安县主,即使堂上坐着花君侯。
“花渡花解语。”女郎的面上毫无波澜,眼皮抬也不抬,淡淡道,“痴长县主几许,县主可称我表字。”
花询一愣,花渡花解语?这人姓花,她怎么不知花府一门里有这等姿态的人物?
“花卿与我花府一姓,实乃缘分。”花君侯抚须,言语间颇为尊重花渡,“不知花卿见我儿如何?”
“淮安县主自是一等才貌的人物。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花渡抬头看向花询,嘴角似乎噙着笑意,但再一看,却仍旧面无表情。
“犬女区区,资质驽钝,花卿谬赞了。”
花询接过话道:“在花大家面前敢自称才貌好的世间应是屈指可数。花询自诩聪慧,但也并非目中无人。见过了解语,听这样的话,岂不是羞杀我了?”
“县主自薄了。”花渡站起身,对花君侯略点头道,“花渡疲倦,先行告退。”
花君侯也起身,对她道:“就让询儿带花卿去休息罢。”
“有劳县主。”花渡转头对花询道了谢。
花询不解其意,面含微笑,跟着出门,回头看了一眼花君侯。看见花君侯站在堂中,绛色曲裾深衣衬得他威严而沉重。
收回目光,快步赶上花渡,与之并肩而行。
穿过游廊,俩人一时无话。花询不料她一言不发,顿觉有些尴尬,便主动找来话题与她交谈。
“大家可知花府之名?”
“权贵府深,渡不过一村野人,岂能得闻?”
花询一噎。她只是想借由这花府盛名抛砖引玉,与花渡谈一谈花府冠绝大陈的花卉。岂知花渡竟一句不知,堵得她差点失态。
“大家可爱花草?”花询勉强一笑,“世间花草之盛,我花府虽非魁首,也是一流。不如我带花大家去花园一观……”
“县主。”花渡停下来,“我听闻花府有一株海棠……”她刻意顿了一下,睨视花询,见花询骤然色变,她才笑道,“不知是否真如坊间传言那般奇特?”
“花府海棠慢说是一株,就是十株百株都有,要说奇特,只是比外头开得要好一些,谈不上有什么奇特的。”
花渡莞尔,不再说什么。
回了自己房间,花询不免有些坐立不安。她招来泽兰,说道:“难怪二夫人神色古怪,原来这贵客竟是人间一绝色。宁王寻花解语不知作何事,难不成贪慕花解语的美色?只恐来者不善。”
“花女郎是真漂亮,可咱们主子也不逊她呀。”泽兰宽慰道,“要知宁王为何寻她,这又何难?等郡主来了问问她就是了。”
“哎呀!”花询烦躁道,“你笨!我所虑非是花解语与宁王事!”
“那是什么?”
“你……”花询愁眉苦脸,纠结道,“罢了罢了。暂且先按兵不动,等楚仲辞来再说。”
“诶?安河郡主若来,是不是会赶上主子的及笄礼?”泽兰想起再过十几天,就是花询的及笄礼,正巧楚衍也该到了。
“倒也是。”花询神思恍惚,漫不经心回道。
“对了,泽兰,你快找佩兰铃兰她们俩去将我那株海棠移植过来。动作要快些,千万不要被人看见!”
“主子不是不移海棠么?这么些年了,也不见主子要移,怎么今日反而要移它?”泽兰不明所以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哎呀我自己去!你快给我准备好,速度快些!”花询坐不住,觉得这件事交给泽兰她们她不放心,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
第97章 生死为谁
却说曹操退兵至斜谷,孔明料他必弃汉中而走,故差马超等诸将,分兵十数路,不时攻劫。[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因此操不能久住;又被魏延射了一箭,急急班师。三军锐气堕尽。前队才行,两下火起,乃是马超伏兵追赶。曹兵人人丧胆。操令军士急行,晓夜奔走无停;直至京兆,方始安心。
且说玄德命刘封、孟达、王平等,攻取上庸诸郡,申耽等闻操已弃汉中而走,遂皆投降,玄德安民已定,大赏三军,人心大悦。于是众将皆有推尊玄德为帝之心;未敢径启,却来禀告诸葛军师,孔明曰:“吾意已有定夺了。”随引法正等入见玄德,曰:“今曹操专权,百姓无主;主公仁义著于天下,今已抚有两川之地,可以应天顺人,即皇帝位,名正言顺,以讨国贼。事不宜迟,便请择吉。”玄德大惊曰:“军师之言差矣。刘备虽然汉之宗室,乃臣子也;若为此事,是反汉矣。”孔明曰:“非也。方今天下分崩,英雄并起,各霸一方,四海才德之士,舍死亡生而事其上者,皆欲攀龙附凤,建立功名也。今主公避嫌守义,恐失众人之望。愿主公熟思之。”玄德曰:“要吾僭居尊位,吾必不敢。可再商议长策。”诸将齐言曰:“主公若只推却,众心解矣。”孔明曰:“主公平生以义为本,未肯便称尊号。今有荆襄、两川之地,可暂为汉中王。”玄德曰:“汝等虽欲尊吾为王,不得天子明诏,是僭也。”孔明曰:“今宜从权,不可拘执常理。”张飞大叫曰:“异姓之人,皆欲为君何况哥哥乃汉朝宗派!莫说汉中王,就称皇帝,有何不可!”玄德叱曰:“汝勿多言!”孔明曰:“主公宜从权变,先进位汉中王,然后表奏天子,未为迟也。”
玄德再三推辞不过,只得依允。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筑坛于沔阳,方圆九里,分布五方,各设旌旗仪仗。群臣皆依次序排列。许靖、法正请玄德登坛,进冠冕玺绶讫,面南而坐,受文武官员拜贺为汉中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子刘禅,立为王世子。封许靖为太傅,法正为尚书令;诸葛亮为军师,总理军国重事。封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为五虎大将,魏延为汉中太守。其余各拟功勋定爵。玄德既为汉中王,遂修表一道,差人赍赴许都。表曰:“备以具臣之才,荷上将之任,总督三军,奉辞于外;不能扫除寇难,靖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迟,六合之内,否而未泰:惟忧反侧,疢如疾首。曩者董卓,伪为乱阶。自是之后,群凶纵横,残剥海内。赖陛下圣德威临,人臣同应,或忠义奋讨,或上天降罚,暴逆并殪,以渐冰消。惟独曹操,久未枭除,侵擅国权,恣心极乱。臣昔与车骑将军董承,图谋讨操,机事不密,承见陷害。臣播越失据,忠义不果,遂得使操穷凶极逆:主后戮杀,皇子鸩害。虽纠合同盟,念在奋力;懦弱不武,历年未效。常恐殒没,辜负国恩;寤寐永叹,夕惕若厉。今臣群僚以为:在昔虞书敦叙九族,庶明励翼;帝王相传,此道不废;周监二代,并建诸姬,实赖晋、郑夹辅之力;高祖龙兴,尊王子弟,大启九国,卒斩诸吕,以安大宗。今操恶直丑正,实繁有徒,包藏祸心,篡盗已显;既宗室微弱,帝族无位,斟酌古式,依假权宜:上臣为大司马、汉中王。臣伏自三省:受国厚恩,荷任一方,陈力未效,所获已过,不宜复忝高位,以重罪谤。群僚见逼,迫臣以义。臣退惟寇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社稷将坠:诚臣忧心碎首之日。若应权通变,以宁静圣朝,虽赴水火,所不得辞。辄顺众议,拜受印玺,以崇国威。仰惟爵号,位高宠厚;俯思报效,忧深责重。惊怖惕息,如临于谷。敢不尽力输诚,奖励六师,率齐群义,应天顺时,以宁社稷。谨拜表以闻。”
表到许都,曹操在邺郡闻知玄德自立汉中王,大怒曰:“织席小儿,安敢如此!吾誓灭之!”即时传令,尽起倾国之兵,赴两川与汉中王决雌雄。一人出班谏曰:“大王不可因一时之怒,亲劳车驾远征。臣有一计,不须张弓只箭,令刘备在蜀自受其祸;待其兵衰力尽,只须一将往征之,便可成功。”操视其人,乃司马懿也。操喜问曰:“仲达有何高见?”懿曰:“江东孙权,以妹嫁刘备,而又乘间窃取回去;刘备又据占荆州不还:彼此俱有切齿之恨。今可差一舌辩之士,赍书往说孙权,使兴兵取荆州;刘备必发两川之兵以救荆州。那时大王兴兵去取汉川,令刘备首尾不能相救,势必危矣。”操大喜,即修书令满宠为使,星夜投江东来见孙权。
权知满宠到,遂与谋士商议。张昭进曰:“魏与吴本无仇;前因听诸葛之说词,致两家连年征战不息,生灵遭其涂炭。今满伯宁来,必有讲和之意,可以礼接之。”权依其言,令众谋士接满宠入城相见。礼毕,权以宾礼待宠。宠呈上操书,曰:“吴、魏自来无仇,皆因刘备之故,致生衅隙。魏王差某到此,约将军攻取荆州,魏王以兵临汉川,首尾夹击。破刘之后,共分疆土,誓不相侵。”孙权览书毕,设筵相待满宠,送归馆舍安歇。权与众谋士商议。顾雍曰:“虽是说词,其中有理。今可一面送满宠回,约会曹操,首尾相击;一面使人过江探云长动静,方可行事。”诸葛瑾曰:“某闻云长自到荆州,刘备娶与妻室,先生一子,次生一女。其女尚幼,未许字人。某愿往与主公世子求婚。若云长肯许,即与云长计议共破曹操;若云长不肯,然后助曹取荆州。”孙权用其谋,先送满宠回许都;却遣诸葛瑾为使,投荆州来。入城见云长,礼毕。云长曰:“子瑜此来何意?”瑾曰:“特来求结两家之好:吾主吴侯有一子,甚聪明;闻将军有一女,特来求亲。两家结好,并力破曹。此诚美事,请君侯思之。”云长勃然大怒曰:“吾虎女安肯嫁犬子乎!不看汝弟之面,立斩汝首!再休多言!”遂唤左右逐出。瑾抱头鼠窜,回见吴侯;不敢隐匿,遂以实告。权大怒曰:“何太无礼耶!”便唤张昭等文武官员,商议取荆州之策。步骘曰:“曹操久欲篡汉,所惧者刘备也;今遣使来令吴兴兵吞蜀,此嫁祸于吴也。”权曰:“孤亦欲取荆州久矣。”骘曰:“今曹仁现屯兵于襄阳、樊城,又无长江之险,旱路可取荆州;如何不取,却令主公动兵?只此便见其心。主公可遣使去许都见操,令曹仁旱路先起兵取荆州,云长必掣荆州之兵而取樊城。若云长一动,主公可遣一将,暗取荆州,一举可得矣。”权从其议,即时遣使过江,上书曹操,陈说此事。操大喜,发付使者先回,随遣满宠往樊城助曹仁,为参谋官,商议动兵;一面驰檄东吴,令领兵水路接应,以取荆州。
却说汉中王令魏延总督军马,守御东川。遂引百官回成都。差官起造宫庭,又置馆舍,自成都至白水,共建四百余处馆舍亭邮。广积粮草。多造军器,以图进取中原。细作人探听得曹操结连东吴,欲取荆州,即飞报入蜀。汉中王忙请孔明商议。孔明曰:“某已料曹操必有此谋;然吴中谋士极多,必教操令曹仁先兴兵矣。”汉中王曰:“依此如之奈何?”孔明曰:“可差使命就送官诰与云长,令先起兵取樊城,使敌军胆寒,自然瓦解矣。”汉中王大喜,即差前部司马费诗为使,赍捧诰命投荆州来。云长出郭,迎接入城。至公廨礼毕,云长问曰:“汉中王封我何爵?”诗曰:“五虎大将之首。”云长问:“那五虎将?”诗曰:“关、张、赵、马、黄是也。”云长怒曰:“翼德吾弟也;孟起世代名家;子龙久随吾兄,即吾弟也:位与吾相并,可也。黄忠何等人,敢与吾同列?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伍?”遂不肯受印。诗笑曰:“将军差矣。昔萧何、曹参与高祖同举大事,最为亲近,而韩信乃楚之亡将也;然信位为王,居萧、曹之上,未闻萧、曹以此为怨。今汉中王虽有五虎将之封,而与将军有兄弟之义,视同一体。将军即汉中王,汉中王即将军也。岂与诸人等哉?将军受汉中王厚恩,当与同休戚、共祸福,不宜计较官号之高下。愿将军熟思之。”云长大悟,乃再拜曰:“某之不明,非足下见教,几误大事。”即拜受印绶。
费诗方出王旨,令云长领兵取樊城。云长领命,即时便差傅士仁、糜芳二人为先锋,先引一军于荆州城外屯扎;一面设宴城中,款待费诗。饮至二更,忽报城外寨中火起。云长急披挂上马,出城看时,乃是傅士仁、糜芳饮酒,帐后遗火,烧着火炮,满营撼动,把军器粮草,尽皆烧毁。云
第98章 新婚之喜
花询望着她绝美的侧脸,疑问道:“花渡,你刚才在大鸟上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花渡走前边,花询跟在后面,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你看。”花渡站在高处,袖手而立,凉风吹起她的裙角和秀发,飘若仙人。
花询上前一看,山脚下房屋高楼错落有致,众壑嶙峋,高大威武的城墙此时看起来却低矮渺小,田舍里巷原本宽阔广远,此时却显得狭小如砚台,不过巴掌大小。
“真如前人所言,‘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奶声奶气却要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晦涩难懂的章句,不免有些趣味。
“你叫什么名字?”花渡偏头去看她。
“我是花府的大小姐,我叫花询。”花询学着花渡负手而立,却因为比花渡矮太多了,她不得不仰起头。
花渡眼底眸光微漾,柔软得像一汪清水。她垂在肩上的发丝被山风吹动,嘴角的笑仍是浅浅淡淡的。
“我叫花渡。”
不明白为什么花渡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花询怔怔地看着她。
花渡又回头去看山下的景色。
“花渡,你真的是花仙吗?”她稚嫩的声音充满认真,“所以你可以号令天下的花卉吗?那你能给我变一朵花出来吗?”
裙角微动,花渡勾起嘴角的笑,仿佛将独立于世间,无视天地万物的神祗,猎猎衣袍,眼底尽是层叠化开的温情。
“一朵太少,”花渡低眸看她,微微一笑,“我叫满城花草,为你而开。”
白袖一挥,刹那间目及所见之处,百种草木,万种鲜花,像被生生从地上抽起来似的,破土而出。
红花绿叶,高木矮草,一发盛放。从花询的脚下飞快地铺秀万里,到山下密密麻麻生出一片花海。
百花齐放,万木争春。花香再一次包围了花询,蝴蝶也停在了姹紫嫣红的花上,花渡的身后一株梨树拔地而起,梨花顷刻间开到最盛。
白色的梨花白色的花仙,白色的云雾白色的仙鹤。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眼前的这一种颜色,小小的花询心中无比惊艳。
花渡站在梨花树下,她摊开修长白皙的手掌,一朵梨花落在了她的手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花询心里摇头,梨花不若花仙白。
“赠你。”她递出手心的花,白色的梨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我不爱梨花,我只爱海棠。”花询盯着她的手掌瞧,摇摇头说,“不要梨花。”
花渡的手停了好一会儿,在她抬头看她时,花渡才蜷起掌心,收回手淡淡道:“你该醒了,花询。”
花询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低头看一眼自己,正在一点点消失。她急忙去看花渡,却见花渡捏着梨花,神情说不出的寡淡。
花渡转过身,白衣飘飘,好像融入梨花满眼的白。
“小主子,该起了。”铃兰低声唤着沉睡的花询。
花询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揉揉眼坐了起来。包子小脸上满是困倦。
“铃兰姐姐,更衣。”她张开双手,等着铃兰来抱。
迟迟没有等到铃兰抱她,她霎时间清醒过来,懊恼地皱眉:“忘了,你不能抱我的。”便掀开被子,坐到榻边。
铃兰跪在地上给她穿鞋袜:“小主子快六岁了,本就不需要人抱的。小主子最近太倦了么?平时都是卯时二刻起的,今日多睡了会儿。”
泽兰、佩兰并十几个丫鬟进来,端着洗漱的东西。泽兰和铃兰为花询穿上衣服,佩兰则把象牙玉骨猪鬃做的牙刷和花府特制的牙药端到花询面前。
用繁复的礼仪洗漱过后,铃兰又端来一杯清茶。饮过茶后,神清气爽的花询把茶盏递给铃兰,对众人说:“母亲大人可起了?”
佩兰答道:“起了,夫人让小主子今日不必问安,直接去见君侯。”
“唔,好。”花询点点头,“我先去后院看一下那株海棠……咦?我昨夜好像做梦了。”她疑惑不解,“可我又记不得梦见什么了。”
“做梦是常有的事,小主子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泽兰道,“倒是小主子心喜那株海棠,为何不移栽盆中,搁置在咱们院子里养?”
花询笑眯眯地不说话。
铃兰知道她是怕自己痴迷那株白色海棠花被君侯发现。与其煞费苦心移植院里到头来被花君侯训斥玩物丧志,不如留在院子后,兴许那株从未在花询生辰开花的海棠还能活得更长久。公侯府里的大家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日出之时,朝露未晞,熹微日光,泽被万物。脚下泥土散发着新鲜的味道,寒鸟发出清脆的啼叫,小草也没有要示弱秋意的意思,嫩绿一片,长得喜人。
花询蹲在海棠前。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齐腰襦裙,白色贴在海棠枝叶上,就像海棠开了一面的花。
白色的花……白色的裙……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细细回想,又无所得。花询鼓起腮帮子,手撑着下颔一脸茫然。
“小主子,君侯请小主子去前厅用朝食。”
花询起身,掸了掸衣裙,轻快地迈着小步往前厅去。到前厅门口时,正巧碰见才一岁的花宴被人抱着往这边来。
花询瞥了一眼花宴,眼珠子一转,脚步停在门口,等着花宴过来。等花宴的奶娘近到面前,她故意不出声。
奶娘抱着花宴,看花询堵在门口,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大小姐。”
“阿稚今日也过来给父亲大人请安吗?”花询一脸天真地道,“这么小的阿稚就懂孝顺,长大一定会有出息。”
“回大小姐的话,是主人让奴婢将公子带过来的。”奶娘不疑有他。
“哦,那可不要让父亲大人等急了。”花询瞅了一下被包裹得严实的花宴,嘻嘻笑地进门去了。
花君侯正在闻茶饼的味道,养得白皙富态的手用竹夹夹起一小块茶饼,凑近鼻子前用掌风轻扫。他满意地把茶又放回特制的罐子里,眼角余光看见花询进来了,把盖子盖严实了,转身笑起来:“询儿来了。”
花询快步走到花君侯面前行礼:“父亲大人!”
“好。”花君侯点点头。
“君侯。”花宴的奶娘也行了礼,“小公子给君侯请安了。”
“嗯,起来吧。”花君侯拉着花询的手,指着那一排罐子,“询儿猜得到这些是什么东西吗?”
花询的虎牙又露了出来,十分可爱:“父亲大人,我要是能猜中,父亲大人可要应我一件事哦。”
花君侯一沉吟,呵呵笑道:“鬼灵精怪。你要真能猜到,应了你又何妨,但是你不能揭开盖子,也不能询问别人。”
松开花君侯,花询抬起小小的手掌,机灵地道:“击掌为誓。”
“嗯?哈哈哈哈哈……好!君子一言,”花君侯伸出手,和花询的小手掌击在一起,“驷马难追!”
花询在罐子前绕了一圈,又转了一回,看见花君侯虽然抱过花宴逗弄,但是还时不时关注着花询。
“一次我猜不着,父亲大人,我可以不可以猜三次?”花询羞涩地举起三根短小的手指,眼神飘忽不定的。
“准。”花君侯听着花宴咿咿呀呀的说话,口水流了下来,皱着眉把花宴还给了奶娘,“先把公子带过去给他阿娘吧。”
“嗯……是不是西域来的花籽?”花询歪着头想。
花君侯摇头,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花询眼睛亮起来:“是不是太守大人送来的美酒?”
“非也,非也。”花君侯捋着短短的胡子好笑地摇头。
花询懊恼地低下头,又不甘心地嘟起嘴道:“难道还是茶饼不成?”
“正是茶饼!”花君侯哈哈大笑,“这回倒是对了!”
“当真么?”花询暗淡的眸光又亮了起来,“我猜对了么,父亲大人?!”
“我儿聪慧。说吧,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拉着花询往前堂去,迈过门槛,花君侯问她。
“暂时想不着。父亲大人先容我想想。”她吐吐舌头,“父亲大人答应我的可不要反悔哦。”
陪花君侯用过朝食,在花君侯细细叮嘱中,花询带着白青、白蔹两个书童乘着马车去郡里上学了。
郡里的学堂和别的学堂不太一样,花郡太守在启蒙之学上还设了女学的刺绣,男学童与女学童都是分开上学的,其实也就是一墙之隔。
先生们多是国子监派下来的,都只会做一些冠冕的文章,迂腐极了。等到明年,花询便会主动休学,回花府接受花府子弟们必然要接受的教育。
青石板上,马车摇摇晃晃。白蔹看着花询不亦乐乎吃着桂花糕,糕点的细屑沾在嘴边也不管,忙递给她一杯温着的菊花茶。
把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脸颊都鼓鼓的。接过白蔹的茶喝了一口,甜甜的味道加倍包围着味觉,她心满意足地咽了下去。
掏出上好蜀缎做的白色小帕子,花询拭去嘴角的残渣,舒服地弯起眉眼:“真好吃。明儿个记得再给我带一些。”
第99章 除去情根
人生四大幸事无非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对楚衍来说,今夜算得上是她人生最为大幸的一日。自从登基以来,她问鼎天下,追比陈武,群臣莫不敢与之仰视,虽背负杀名,可终究是天子帝王,高不可攀。在功名外物之上已经尽善尽美,无可匹敌者,又有花问棠故旧在,而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更是死而无憾的美事。中直之臣死谏,到底还是有识时务者为她祝贺,花询频频敬酒更是让她飘飘然。
不忍心让花岸在长泽殿久等,楚衍仰头喝完所有的酒,晃了晃头,勉强振作打起精神来。花询坐在下首,看见她迷茫的眼神,沉默了半晌,对白蔹点了点头。白蔹随即扶着楚衍往后宫去,不敢喊步辇来,就怕把楚衍颠难受了。
长泽殿一派通明,大红的绸布看着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楚衍被搀扶着进了殿门,花询远远站在屋檐下看着,约莫一刻钟,白蔹退了出来,低声吩咐左右的人退下,然后隐晦地向花询这里扫了一眼。
花询深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袖口,心里挣扎了一瞬,当即迈步向长泽殿走去。
楚衍看着坐在床沿一身婚袍凤冠的花岸,心里忽然平静下来,她扶着桌边站了好一会儿,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止不住的兴奋。她握紧了拳头,向上前直接掀开盖头,又缩了回来,目光落在身边桌上的金秤杆。喉咙一紧,她捂着胸口不停叫嚣的心脏,抓着金秤杆小心翼翼地把花岸的绣凤盖头挑下来。
看着熟悉的脸被浓妆涂抹得过份,楚衍愣了一下。
“怎么了?”花岸仰着脸,柔声道。
楚衍微微一笑,坐到花岸身边,捧起她的手,愉悦道:“当初我与那柳承元成婚之日,因为一点也不想嫁,所以并没有上妆,今日见你上了新妇妆容,不免……觉得开心。”幸好,我没有被宫中这群老妇折腾。
“是吗?”花岸望着她,弯了弯唇角。
楚衍感到头脑有些昏沉,眨了眨眼睛,笑道:“都说成了婚便不一样了,性子也会收敛,没想到这句话在你身上竟然应验。你贤良淑德的样子,还真有那么一点母仪天下的感觉。”
“喂!说什么呢你!楚仲辞你别以为你变相骂我我听不懂啊!什么叫我变得贤良淑德?本姑娘一直是好吗?难道我以前很粗鲁吗?”甩开楚衍的手,花岸背过身,耍小脾气。.
原形毕露了。楚衍哈哈大笑,从背后抱着她,埋在她肩头闭着眼睛道:“我还是喜欢你这个样子,肯跟我吵闹,跟我无理取闹。他们不敢,不能,可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也不要你变得和他们一样。花乌鸦,不管是成亲后还是成亲前,你都不要改变好吗?我对你始终如一,你也对我从一而终,好不好?我能够与你结发,是我楚衍的三生有幸。有时候我在想,我何德何能,我能得到你的青睐,可现在我觉得,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啊!只有至尊才能配得上你,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说那些作什么?”花岸没有回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是,是,大喜之日,我们不要说那些不好的事情。”楚衍睁开眼睛,望着她的背影笑,“来,我们歇息罢。”
“……合卺酒。”
楚衍恍然一笑:“对。”她起身去桌边倒了两杯酒,又返身回来,递给花岸一杯。
花岸低着头转回来,接过酒杯与楚衍交臂。
酒杯碰到唇边,楚衍却注意到了花岸眼角微红。
“怎么了?”楚衍蹙眉,停手疑问。
花岸扬起脸,眼底水光一片,哽咽不成声,却努力微笑:“阿衍,能与你成婚,是我的三生有幸。倘若一日入土,我愿在黄泉路奈何桥等你,生生世世,永不轮回。”
泪水滑落,花岸扬手喝干了杯中酒。
楚衍顿了顿,也喝下了酒,取走花岸手里的酒杯,正色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管你在哪,我都会陪着你。”转身要去放杯子,走了两步,忽然手脚发软,似乎感觉不到下肢之力,楚衍猛然跌跪在地上,在瘫倒的刹那间,她仿佛明白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手里握着的杯子伴随着楚衍的眼泪砸在地上破碎,泪水却源源不断,滚落在衣襟上。
花岸扑了过来,扶起楚衍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老去,我不能忍受,你知道每天看着你迅速变老,我心里就像被凌迟一样,你每白一根头发,我就被割一刀,我怎么能忍受!仲辞……对不起――”
楚衍看着花岸哭花的妆容,却不能动弹。她只能睁着眼看,口不能言,听着这一声声哭泣,心如刀割。她面如死灰地闭上眼睛,心口揪得生疼。
花岸停住了哭声,把楚衍抱起,放在了床上,拉过锦被给她盖上,不敢看楚衍的眼睛。
“……仲辞,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这样做的,但是我一定要做,就当我私心作祟。”花岸默然流着泪,微笑着低头絮絮叨叨,“吴王的人马很快就会兵临城下,我知道你有办法扳回局面,只是你的身子不好,不能亲临战场。过了今夜,你就可以好好的了。以后要是遇到身份不明的人不要相信……如果再遇到我这么不讲信用又会撒谎,还不怀好意的人,你会很危险的。我一点儿也不好,一点也不值得你的付出,我是很想说些绝情的话,可是我说不出口。本姑娘……哦,为妻……”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也想好好当你的妻子,好好侍奉你身边,我也想当你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不行……不行,和你相爱,这是我的大幸,你的不幸啊!你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我!为什么我总舍不得你,放不下你,我一直心存侥幸,害得你这样,你为什么不恨我,不离开我赶走我?”
楚衍眼角流淌着眼泪,心碎不已。
“我是那么的无理取闹啊……你总习惯包容我,迁就我。楚小胖,你再迁就我,包容我一次好不好?明天之后,你就会长命百岁,你还当你的天下之主,我去云游四海,等天下干戈停息,我还会回来……你不要杀人了,杀孽太多不好。善待那些对你好的臣子,好好当你的天子,你们楚家的天下还需要你来守护。你不是想成武帝那样的女人吗?仁善之君才是民心所向,你要好好的,好好活着,好好做你想做的事情,好好的……”说到最后,花岸已经说不下去了。
殿门被推开,风雨之中,有人进来,又重新把门关上。
脚步声停在楚衍身边,她睁开眼睛,看着花询低着头,叹了口气,顿时明白了一切。
“陛下,得罪了。”花询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倒出红色的丹药,捏着楚衍的下巴喂了进去。
楚衍眼底泛红,杀气腾腾。
“我知道陛下恨我,想杀我,但花府一族是无辜的,等我找到花渡之后,自然会回来向陛下请罪,陛下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花询退下,跪倒在地上。
花岸偏过头低声道:“多谢。”花询冒着花府上下的性命危险来帮她,当得起这一声谢谢。收敛沉重,花岸眼里含着泪光,伸出手温柔地抚上楚衍泪水纵横的脸颊,咬着唇道:“楚小胖,我要把你的情根□□,以后不能爱我,也不能爱别人,你真的要当一个无情帝王了。”
楚衍的眼睛一直望着花岸,满满是乞求。
指尖顺着脸庞往下,掠过锁骨,定在心口。默念咒语,银色的光积聚在食指上,花岸咬着牙直刺楚衍的心口。
疼痛在心头炸开,楚衍的脸色霎那间变白,冷汗涔涔冒出,浑身因为疼痛而痉挛颤抖,五官扭曲狰狞,张开了口像溺水一般。感觉心脏被撕裂,针扎似的,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蠢蠢欲动,仿佛是一条埋在心底的线被拉扯出,绷直,即将断裂。
难以言语的疼让楚衍头往后一仰,喉咙发出沉闷嘶哑的喊声:“啊――啊――”眼角的青筋绽裂,血色遍布眼珠,牙齿打颤。
“仲辞――”不知道楚衍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但是从她浑身颤栗来看,也知道这疼非同一般。
花询大吃一惊,慌忙上前查看,发现药还在楚衍的口中没有咽下去。她急道:“陛下,那药能缓解疼痛,还请陛下努力吞下去!”
楚衍死死地瞪着花询,仍旧不肯咽下。
花岸不敢分心,眼见情根已经冒出了头,红色如同丝线的头慢慢缠上了花岸的指尖,只要再支撑一会儿,就可以连根拔起。花询回头看见这副情景,突然闪过了一些零散的画面。
偌大的蓬莱神殿中花渡一言不发地看眼前冷面无情的她,任凭她把花渡的情根用力地扯出来,扯断一半。
花渡跌倒在地上,面色惨白。
她握着情根,居高临下望着抿着唇的花渡。
情根被她一握,化为粉末,消散乌有。
“花渡,我身为花神被赋予的天命是维护天规,你既然动了情,我就该替天行道,断你情根,以服众人。”
“至于令你动情的我,废去神骨,剔除神籍,花神之首移交他人。”
花渡冷笑仰视她:“你断我情根,废了自己,当真无情。只是既然错是你我都有,我不会让你一人承受。”
……花询悚然而惊,耳边是楚衍绝望的大笑:“哈哈哈哈哈……花无涯,你欲我生,我不得生!你欲我仁,我当血染江山,让你后悔!让你后悔!”
第100章 兵临城下
却说吴主孙休,闻司马炎已篡魏,知其必将伐吴,忧虑成疾,卧床不起,乃召丞相濮阳兴入宫中,令太子孙出拜。[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吴主把兴臂、手指而卒。兴出,与群臣商议,欲立太子孙为君。左典军万曰:“幼不能专政,不若取乌程侯孙皓立之。”左将军张布亦曰:“皓才识明断,堪为帝王。”丞相濮阳兴不能决,入奏朱太后。太后曰:“吾寡妇人耳,安知社稷之事?卿等斟酌立之可也。”兴遂迎皓为君。
皓字元宗,大帝孙权太子孙和之子也。当年七月,即皇帝位,改元为元兴元年,封太子孙为豫章王,追谥父和为文皇帝,尊母何氏为太后,加丁奉为右大司马。次年改为甘露元年。皓凶暴日甚,酷溺酒色,宠幸中常侍岑昏。濮阳兴、张布谏之,皓怒,斩二人,灭其三族。由是廷臣缄口,不敢再谏。又改宝鼎元年,以陆凯、万为左右丞相。时皓居武昌,扬州百姓溯流供给,甚苦之;又奢侈无度,公私匮乏。陆凯上疏谏曰:“今无灾而民命尽,无为而国财空,臣窃痛之。昔汉室既衰,三家鼎立;今曹、刘失道,皆为晋有:此目前之明验也。臣愚但为陛下惜国家耳。武昌土地险瘠,非王者之都。且童谣云: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此足明民心与天意也。今国无一年之蓄,有露根之渐;官吏为苛扰,莫之或恤。大帝时,后宫女不满百;景帝以来,乃有千数:此耗财之甚者也。又左右皆非其人,群党相挟,害忠隐贤,此皆蠹政病民者也。愿陛下省百役,罢苛扰,简出宫女,清选百官,则天悦民附而国安矣。”
疏奏,皓不悦。又大兴土木,作昭明宫,令文武各官入山采木;又召术士尚广,令筮蓍问取天下之事。尚对曰:“陛下筮得吉兆:庚子岁,青盖当入洛阳。”皓大喜,谓中书丞华曰:“先帝纳卿之言,分头命将,沿江一带,屯数百营,命老将丁奉总之。[.超多好看小说]朕欲兼并汉土,以为蜀主复仇,当取何地为先?”谏曰:“今成都不守,社稷倾崩,司马炎必有吞吴之心。陛下宜修德以安吴民,乃为上计。若强动兵甲,正犹披麻救火,必致自焚也。愿陛下察之。”皓大怒曰:“朕欲乘时恢复旧业,汝出此不利之言!若不看汝旧臣之面,斩首号令!”叱武士推出殿门。华出朝叹曰:“可惜锦绣江山,不久属于他人矣!”遂隐居不出。于是皓令镇东将军陆抗部兵屯江口,以图襄阳。早有消息报入洛阳,近臣奏知晋主司马炎。晋主闻陆抗寇襄阳,与众官商议。贾充出班奏曰:“臣闻吴国孙皓,不修德政,专行无道。陛下可诏都督羊祜率兵拒之,俟其国中有变,乘势攻取,东吴反掌可得也。”炎大喜,即降诏遣使到襄阳,宣谕羊祜。祜奉诏,整点军马,预备迎敌。自是羊祜镇守襄阳,甚得军民之心。吴人有降而欲去者,皆听之。减戍逻之卒,用以垦田八百余顷。其初到时,军无百日之粮;及至末年,军中有十年之积。祜在军,尝着轻裘,系宽带,不披铠甲,帐前侍卫者不过十余人。一日,部将入帐禀祜曰:“哨马来报:吴兵皆懈怠。可乘其无备而袭之,必获大胜。”祜笑曰:“汝众人小觑陆抗耶?此人足智多谋,日前吴主命之攻拔西陵,斩了步阐及其将士数十人,吾救之无及。此人为将,我等只可自守;候其内有变,方可图取。若不审时势而轻进,此取败之道也。”众将服其论,只自守疆界而已。
一日,羊祜引诸将打猎,正值陆抗亦出猎。羊祜下令:“我军不许过界。”众将得令,止于晋地打围,不犯吴境。陆抗望见,叹曰:“羊将军有纪律,不可犯也。”日晚各退。祜归至军中,察问所得禽兽,被吴人先射伤者皆送还。吴人皆悦,来报陆抗。抗召来人入,问曰:“汝主帅能饮酒否?”来人答曰:“必得佳酿,则饮之。”抗笑曰:“吾有斗酒,藏之久矣。今付与汝持去,拜上都督:此酒陆某亲酿自饮者,特奉一勺,以表昨日出猎之情。”来人领诺,携酒而去。左右问抗曰:“将军以酒与彼,有何主意?”抗曰:“彼既施德于我,我岂得无以酬之?”众皆愕然。
却说来人回见羊祜,以抗所问并奉酒事,一一陈告。祜笑曰:“彼亦知吾能饮乎!”遂命开壶取饮。部将陈元曰:“其中恐有奸诈,都督且宜慢饮。”祜笑曰:“抗非毒人者也,不必疑虑。”竟倾壶饮之。自是使人通问,常相往来。一日,抗遣人候祜。祜问曰:“陆将军安否?”来人曰:“主帅卧病数日未出。”祜曰:“料彼之病,与我相同。吾已合成熟药在此,可送与服之。”来人持药回见抗。众将曰:“羊祜乃是吾敌也,此药必非良药。”抗曰:“岂有鸩人羊叔子哉!汝众人勿疑。”遂服之。次日病愈,众将皆拜贺。抗曰:“彼专以德,我专以暴,是彼将不战而服我也。今宜各保疆界而已,无求细利。”众将领命。忽报吴主遣使来到,抗接入问之。使曰:“天子传谕将军:作急进兵,勿使晋人先入。”抗曰:“汝先回,吾随有疏章上奏。”使人辞去,抗即草疏遣人赍到建业。近臣呈上,皓拆观其疏,疏中备言晋未可伐之状,且劝吴主修德慎罚,以安内为念,不当以黩武为事。吴主览毕,大怒曰:“朕闻抗在边境与敌人相通,今果然矣!”遂遣使罢其兵权,降为司马,却令左将军孙冀代领其军。群臣皆不敢谏。吴主皓自改元建衡,至凤凰元年,恣意妄为,穷兵屯戍,上下无不嗟怨。丞相万、将军留平、大司农楼玄三人见皓无道,直言苦谏,皆被所杀。前后十余年,杀忠臣四十余人。皓出入常带铁骑五万。群臣恐怖,莫敢奈何。却说羊祜闻陆抗罢兵,孙皓失德,见吴有可乘之机,乃作表遣人往洛阳请伐吴。其略曰:“夫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因人而成。今江淮之险,不如剑阁;孙皓之暴,过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力,盛于往时:不于此际平一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于征戍,经历盛衰,不可长久也。”司马炎观表,大喜,便令兴师。贾充、荀、冯三人,力言不可,炎因此不行。祜闻上不允其请,叹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今天与不取,岂不大可惜哉!”至咸宁四年,羊祜入朝,奏辞归乡养病。炎间曰:“卿有何安邦之策,以教寡人?”祜曰:“孙皓暴虐已甚,于今可不战而克。若皓不幸而殁,更立贤君,则吴非陛下所能得也。”炎大悟曰:“卿今便提兵往伐,若何?”祜曰:“臣年老多病,不堪当此任。陛下另选智勇之士可也。”遂辞炎而归。
是年十一月,羊祜病危,司马炎车驾亲临其家问安。炎至卧榻前,祜下泪曰:“臣万死不能报陛下也!”炎亦泣曰:“朕深恨不能用卿伐吴之策。今日谁可继卿之志?”祜含泪而言曰:“臣死矣,不敢不尽愚诚:右将军杜预可任;劳伐吴,须当用之。”炎曰:“举善荐贤,乃美事也;卿何荐人于朝,即自焚奏稿,不令人知耶?”祜曰:“拜官公朝,谢恩私门,臣所不取也。”言讫而亡。炎大哭回宫,敕赠太傅、巨平侯。南州百姓闻羊祜死,罢市而哭。江南守边将士,亦皆哭泣。襄阳人思祜存日,常游于岘山,遂建庙立碑,四时祭之。往来人见其碑文者,无不流涕,故名为堕泪碑。后人有诗叹曰:“晓日登临感晋臣,古碑零落岘山春。松间残露频频滴,疑是当年堕泪人。”晋主以羊祜之言,拜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事。杜预为人,老成练达,好学不倦,最喜读左丘明《春秋传》,坐卧常自携,每出入必使人持《左传》于马前,时人谓之“《左传》癖”。及奉晋主之命,在襄阳抚民养兵,准备伐吴。
此时吴国丁奉、陆抗皆死,吴主皓每宴群臣,皆令沉醉;又置黄门郎十人为纠弹官。宴罢之后,各奏过失,有犯者或剥其面,或凿其眼。由是国人大惧。晋益州刺史王上疏请伐吴。其疏曰:“孙皓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一旦皓死,更立贤主,则强敌也;臣造船七年,日有朽败;臣年七十,死亡无日:三者一乖,则难图矣。愿陛下无失事机。”晋主览疏,遂与群臣议曰:“王公之论,与羊都督暗合。朕意决矣。”侍中王浑奏曰:“臣闻孙皓欲北上,军伍已皆整备,声势正盛,难与争锋。更迟一年以待其疲,方可成功。”晋主依其奏,乃降诏止兵莫动,退入后宫,与秘书丞张华围棋消遣。近臣奏边庭有表到。晋主开视之,乃杜预表也。
明天是最后一章!!!
101 归家安宁
花询从花渡手里抽出那张纸,扫视了一遍,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这些问题都是从那本书里面找出来的。她奇怪道:“这里的问题,都是书上有的。”
花渡看她脸上满脸疑惑,并没有意想中的得意,细想有些不对劲,她指着最后一个问题道:“迷魂果,这是禁物。你若是不知,我告知你,往后看见这东西,你如何也不要去碰,知道么?”
即使不知道缘由,但是花渡如此正色,花询自然点头称是。
“迷魂果,产自西域。这果子是迷魂花所生,迷魂花有毒,闻之可使人神志不清,状若癫狂。若将果子碾碎,做成药粉,食用之,则祸害无穷。轻者叫人痴傻上瘾,重者七窍流血,身死无医。少量服用,长期沉睡不醒,连服七日,宛若迷魂,理智全无,与野人无异。”花渡严肃道,“虽然有人吃了,觉得飘飘欲仙,十分快乐,但这是有害之物,你切不能碰。”
花询松了一口气,笑道:“解语不必紧张,这迷魂果本就是在外邦,我府中是见不到的。就算见到了,你今日一说,我记住了,也不敢去碰的。”
“我知道。”花渡道,“但你并非不能见到,有术士拿它来炼丹,花城有炼丹的,多多少少会接触到。”
“嗯。”花询认真点了点头。
“那那个叫‘朱果’的又是什么?”花询撇着嘴,伸长脖子看,指着另一个问题道。
“迷魂果是禁物,这朱果却是好东西。”花渡耐心给她解释道,“蓬莱有花,三千年一开,三千年结果。朱果汇集天地之灵气,实在是上好的东西。有人传言吃了朱果可以成仙,其实不然,朱果虽然具有灵气,但是这东西凡人承受不得,神仙又用不到,只有那些妖精,才需要靠它来渡劫成仙。凡人要是吃了,幸运的可以救命医病,但要是不幸的,恐怕要付出代价。天道本是公道,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好,和绝对的坏的……”
花询撑着下巴,看着花渡眉目温柔地讲解着她不知道的东西,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侧脸看花渡好像更加漂亮一点……也不是,花渡怎么看都怎么漂亮,无论是从哪个方向看,都觉得这是一个神仙一样的女人……说起来倒是很奇怪,花渡的气质真是不像是普通的一般的书香世家女子。
世家大族的女子通常循规蹈矩,有时候还近乎迂腐和固执,就像花询,她出身王侯大家,即使性子灵动,也不能免俗在规矩这方面多有严肃,她不管是平常还是接见外客,都按照着规矩来,世人称之知书达礼。再如皇家贵族身份的楚衍,虽然从小富有权势,但是仍然会对权力极其渴望,她好学周公,礼贤下士,但这首先就把自己摆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和普通人不同。
之所以花询一开始就对花岸生疑,是因为花岸这种真性情一般不会出现在循规蹈矩的世家女身上,她敢于说话,敢于讥嘲讽刺,这一点绝非是旁支花家会出的,加之花询儿时可是见过了神出鬼没的花岸,更对花岸的身份有所怀疑。倘若说花岸和花渡是一路人,看着又绝对的不像,花岸那样说白了就是根本无所畏惧,连郡主都敢泼,对权势的蔑视由此可见。花渡则不会像花岸这样无礼,但是也不见她多讲礼数,初次在府中见面,她口称花大家并且行礼,花渡居然不避让不谦逊,实在是让人尴尬。
花询百思不得其解,望着花渡,眼睛一眨不眨。她心想,花渡的气质真的太不像凡人了,哪有这样无欲无求的人,她似乎不讲礼数,但是又让人感觉她游走在规则边缘,一切都合理得不像话。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总像能看穿一切污秽之事,对世情淡漠近乎一种冷血,仿佛她其实早已经得道成仙,身在红尘冷眼旁观这些凡夫俗子在勾心斗角,凡人的生老病死她也漠不关心,权当这是天道的轮回。还有,花渡望向她的时候,总是很温柔,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宛若饮了蓬莱偷来的仙酒,还未品尝,早就醉得七荤八素的。
很少会见到花渡动怒,也很少见到花渡悲痛。她见过花渡满目忧伤地看着她,但那一瞬间,花询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长得好看是自然的,莫非也有神仙一样的风骨,神仙一样的心?花询蹙眉,她有些不悦。
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悦,大概是因为花渡太虚幻飘渺了,尽管她坐在你身边,轻缓低沉地道出了你所有的疑惑,为你细心解答,满足你所有的好奇心,可是总有一种抓不住她,她一抖衣袖,即将升仙去了。人间不属于花渡,花渡也不属于这人间。
花询心中默默嗟叹,她需要花渡,至少在这些时日里,在她每晚都做梦梦见堂中吊着母亲的尸首时,她万分需要花渡在她身边。她不胆小,可她依赖花渡给她的安全感。如果花渡是寻常的女子就好了,起码自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留下她……但是花渡,她会走的。
花询一惊,出了一身冷汗,惊恐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花渡看她走神得双眼虚空,也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便停了下来。花询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浑然不觉。
“你是最近太累了吗?”花渡抬起手,手背贴着花询的额头。
“啊……我……对不起!”被她一碰,花询才惊慌失措地回神,感觉自己走神对花渡太不尊重,忙道歉。
“无妨。”花渡看着花询,微微一笑。
刹那间,花询被她这样宛若清晨朝露一般的笑深深迷住了。她多次看见花渡的笑,以前总觉得美,现在乍然一看,却仿佛那笑被强行打入了脑子里,宛如一根羽毛,轻轻落在她的心头,轻得不易察觉到分量,但又格外觉得沉重,烙印在了她心尖,促使她所有的想法都清空。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飞快地闪现一些奇怪的画面。她抓不住那些画面,她记不得这些画面里有什么,但是她可以感觉到,这些一定和花渡有所关联。
“解语——”花询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说,人的记忆,是不是只能维持一生,若是死了,到鬼门关,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就全部都记不得了。”
花渡顿了一下。花询感觉得到她僵住了身躯,只是一会儿的事。她眸子映着烛光,幽幽弱弱,光芒在她的眸子里,似乎要灭掉了。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把纸张收拾一下,叠好,语气轻描淡写。
“呃……”花询咬着唇,脑子里快速地想事情,“我是在想我母亲。人家都说,人死了,喝了这孟婆汤,就忘了前尘往事,然后才会安心去投胎。所以……”她面有哀戚之色。
听到是这个原因,花渡明显柔和了脸色。她握着花询的手,轻声道:“问棠,我知道你母亲的事情让你很难过。但是这世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逝者已矣,你要是一度沉溺在这其中,你母亲想必也不会安心的。”
“嗯。”花询点了点头,“没事了,咱们继续。”
“好。”花渡笑了笑,继续给花询讲解。
花岸提着从酒馆里买来的一壶小酒,慢悠悠地往花府后面的桃林走。这块地方已经是花岸每天必然要光顾的地方了,风景秀丽,安静得很,又在花府的后院,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她这样携一壶小酒,再怀揣一小袋子的瓜子,躲在桃林之中快活赛神仙。
前几日,她泼了郡主大人楚衍一身茶,可把她开心坏了。这时间能动得了楚衍的,还真就只有她一个。连皇帝都未必做得到泼楚衍一身茶水。虽然后面被楚衍追杀,差点被剁了,但是也算是值得。
花岸心情不错,哼着小调,走入林中。
桃林茂密,有桃子渐渐成熟,虽然个子还小,但是有些已经半熟,看得人垂涎欲滴。有桃花瓣随风扬起,在空中挣扎片刻,又不得不落于泥土之中,成为肥料,一地桃花红,像是铺了一条上好的绸缎,空气里弥漫着桃花香,美不胜收。
她选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在桃树之下,拿出怀中的一包瓜子,就着小酒慢慢饮。她在这花府游玩这么些时日,也就这地方合她眼缘。要不是之前撞见了花询和楚衍在亭中聊天,她早早就在这地方落地生根,占地为王了。眼看这些日子是没人会往这边来,她便安心坐在这里饮酒了。
尝了一口秦十三娘酿的桃花醉,入喉清冽,甘甜极了,美得她飘飘欲仙。
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听见有说话声和脚步声。脚步声渐渐往水榭亭子那边去,听这声音花岸立马就认出是谁来了。她暗道倒霉,怎么平常没人来,她一来现在全都来了,这是逮谁呢!不过花府又不是她家,别人要来她也阻挡不了。她干脆竖起耳朵凝神静听这俩人到底在谈些什么,一边喝着酒磕着瓜子,一边听别人的秘密谈话,想想就有趣。可这不听还好,一听,她这边先横眉竖眼,怒火攀升,一口银牙差点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