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病娇爱上我》 第1章 “靖王妃,你可千万别乱跑,免得靖王爷来了,要责怪本宫的。”一个头上带着百鸟朝凤簪的女人,对沈歆开口说道。她面色极为白皙细腻,一看就知道是平时里常常保养的。 而坐在她对面的沈歆只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物件。她手里是一只蝶恋花耳环,耳环有些黯淡,看的出来是人经常带的。 这一举动显然是对说话的女人不怎么尊敬,她脸上露出了不豫的表情。 沈歆这时才开口说道:“贵妃娘娘,不管怎么说,您可也是靖王的母妃,就算您逼他做下这等不仁不孝之事,他也不会怪您的。”她的声音不高不低,透出一种诡异的嘲讽感,偏偏语气没有半分问题。 这句话真是憋的人如鲠在喉,贵妃娘娘脸色冷了下来。 一旁突然□□来一个声音:“大姐姐,您就别跟贵妃娘娘顶嘴了,贵妃娘娘可是靖王爷的母妃。” 沈歆终于把目光从自己手上移开,看向自己的右手边,那个穿着桃红色春衫的女子。她下巴微尖,面色红润,一双眼睛又大又水润,看的人心里不自禁就心疼起她来。 可沈歆不心疼她,她嘴角翘起一个笑容,吹了吹自己的手指甲:“是谁给三妹妹的胆子,让你来说教我?莫不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皇后不成?”说着,她又转脸看向贵妃娘娘,“听说欢哥儿这几天玩的越来越厉害了,又嗜好起了娈童?贵妃娘娘,您可劝劝他,靖王爷做了那些遭世人诟病的事情,不是为了把江山交到一个断袖手上的。” “大胆!”贵妃娘娘伸手往旁边一拂,盛着滚烫茶水的茶杯就往沈歆身上飞了过去。 然而众人想象中沈歆被茶水砸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沈歆轻轻巧巧一只手抬起,将那茶杯接在手上,一拨一盖,把溅出的茶水一并接了回来。 沈歆把茶杯放到一旁的小几上,笑容不变:“贵妃娘娘,您可小心着点,这茶水烫着呢。” 一旁的沈家五小姐眼皮一跳,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姐姐,您别太过分了,要是惹得二婶伤心,那就不好了。” 沈歆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沈家五小姐闭上嘴。沈歆不再看她,站起身,走到门前。 深宫之中,能够看见的只有高高的围墙,虽然已经是初春,可是门外的景色却还像是冬天那样,满目寂寥,没有半点春意。 看着这令人憋屈的景色,沈歆双手交握起来,藏起了那枚耳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远处传来哀嚎、求饶的声音,就算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沈歆依旧能够听见声音里的血腥味,她的身体微微有些放松,想来,靖王的大军应该已经进宫了,就是不知道,靖王会不会真的手刃圣上,如果他真的做下那大不敬的事情,那可就糟了。 砰的一声,玉河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穿着一身墨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看见沈歆,他那如同凝着千年寒冰的眼睛终于带上了一些暖意。 贵妃娘娘站了起来,看向进来的男人:“你弟弟呢?!” 男人并不理会她,而是先向着沈歆走去,然而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瞳孔却微微一凝,接着,他一跃而起,飞奔到沈歆身边接住了她瘫倒在地的身体。 男人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衣袖一扬,原本跌坐在沈歆身边的沈家五小姐顿时飞了起来,直直地砸向墙壁上,直到将墙壁砸出了一个大洞,她的身体才停下。 沈歆皱了皱眉,在靖王怀里咳了一声,大片的鲜血从她嘴里涌了出来:“匕首上……有毒。” 在沈家五小姐向她刺出匕首的第一时间,她就用内力想要把匕首逼出体外,并且封住伤口,可是这么做了之后,她的伤逝不但没有减轻,相反还严重了起来。 靖王伸手握住沈歆的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微地颤抖着,仿佛那个受伤的人是他一样。 他声音轻柔地说道:“别怕,歆儿,你别怕,这不是什么大伤,我现在就派人去找太医,你再坚持一会,一会就行了。” 不用靖王开口,早就有人急匆匆去绑了太医来。 只是这宫中兵荒马乱的,就算是有太医,恐怕也难找到,就算找到了,又如何能发挥出自己平日里的水平,救下她呢。 沈歆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她知道,这□□太过霸道,这么短的时间,加上她又运行内力,恐怕药力散的更快。 恐怕……她撑不到太医来。 “靖王……夫君,你听我说。” 沈歆的声音很小,几乎是在喃喃了,可是靖王却一字不落地把沈歆的话听在了耳朵里,他一边给沈歆擦着嘴,一边说道:“我听着呢。” “你把我娘给救出来,还有我弟弟妹妹,我想为他们求一个平安顺遂。”沈歆有些吃力地说道。 靖王看着她,乌黑的眼睛里倒映着沈歆的脸庞:“乖,你要活着,不然他们怎么平安顺遂。” “可是……”沈歆在靖王怀里挣扎了起来,可靖王只是微微动动手,就让沈歆不能动弹。 “别乱动,乖,一会太医就来了。”靖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翘了翘嘴角说道,“我还记得和你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你是说景阳公主生辰上吗?”沈歆也笑了起来。 “是岳阳楼那次。”靖王的声音温柔又动听,他从来没对沈歆说过那么多话,这让沈歆忍不住跟着他的声音回忆了起来。 “岳阳楼?我怎么不记得在岳阳楼见过你?” “你是不记得,可是我记得很清楚。”看见沈歆明显有些茫然的脸庞,靖王的声音越发的温柔起来:“后来,我知道了你是沈大将军的女儿,那日景阳公主生辰,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那次你看见我了?” “是啊,你还说什么得一人执手,至死不愿休。” “原来王爷也听见这句话了?”沈歆弯唇一笑,却感觉自己身上越发的无力。 “是啊,我当时就在想,一定要认识你,可惜后来都没什么机会。?” 沈歆有点感动,伸手反握住靖王的手。 靖王接着说道:“歆儿,你不知道你在京城的圈子里可是很受欢迎,为了能够娶到你,我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姜付安、陈祥、于叔恒,他们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好在他们都不能挡在我们中间了。” 沈歆笑着的脸僵了下来:“你……什么意思。”这几个人都是曾经和她说亲的人,可是这些人,在和她说亲之后,都死了。 靖王的眼神依旧深情而温柔,这是沈歆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可是这样的深情和温柔,却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谁都不能拦在我们中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她沈歆在京城的条件绝对不算差,可当初说亲的时候,却是说哪家死哪家,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试着说上了同样说哪家死哪家的靖王。 她家的门第虽然说不上低,可是配靖王的话却还有些差距,当朝以文臣为先,她父亲却是实打实的武官,虽说位高权重,得皇帝倚重,可是做事的手段却颇被人诟病。 可谁知,这橄榄枝一抛出去,靖王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两人婚后的生活颇为和谐,除了靖王在白天的时候很少同她说话,还有晚上的时候比较没有节制之外,沈歆的日子过的颇为舒心。 所以这时候听见自己以前的婚事居然还有这样的□□,她有些难以相信。靖王这个人她看不懂,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能够和自己在一起,就杀了那么多人的话…… “靖王,你到底干了什么?!”她挣扎着问道。 靖王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执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抱起她走进了屋里。 靖王把沈歆放到床榻上,亲了亲她的额头:“歆儿,你放心,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永远在一起,绝对没有。” 他脸上的戾气太过浓重,让沈歆背后冒出了一丝凉气。 然而还没等沈歆说话,已经有两个背着药箱的老御医来到沈歆床前,望闻问切,片刻之后,两人抖着身子去给靖王回话。 “靖王妃中的是南疆有名的□□金枝,看她血脉有乌金颜色便可知晓,恐怕……” “你们说什么,再说一遍。” 靖王早就没有了面对沈歆的好脸色,一脸的狠戾怒气,像是下一秒就会出手掐死两个老御医。 “靖王!”沈歆忍不住出声道,“我有话说。” 靖王看了看两个老御医,最后还是朝沈歆走了过去。他弯下腰,怜惜地用手蹭了蹭沈歆的脸庞:“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不怕,真的。”沈歆嘴里有些发苦,“只是靖王,我死之后,你能不能放我家人一条生路?” “不能。” 靖王的眼神依旧联系,吐出的话却让沈歆呼吸一窒。 看见沈歆变了脸色,靖王才低声说道:“我不让你死,你要是死了,我就杀了你的家人,让他们为你陪葬。” 听见靖王的话,沈歆又咳出了一口血来。就她现在的状况,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死去,又怎么可能活着:“靖王,一日夫妻百日恩……”说着,沈歆感觉身上一阵虚弱。 她知道,自己的生命要到头了,可是沈家人怎么办?! 沈歆伸手抓住靖王的衣服,迷蒙中看见靖王眼睛赤红,她喃喃道:“若你放过我家人……下辈子……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 第2章 “小姐,夫人今儿一清早就往萍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您说这夫人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咱们小姐和老爷都不亲近萍老夫人,还日日里上赶着献殷勤。夫人又不是不知道萍老夫人任夫人怎么讨好,也是不会喜欢夫人的……”一个穿着暗红色锦缎面棉袄的老妇人站在一间屋子里絮絮叨叨。 这屋子乍一看很是普通,可要是在懂行的人眼中,却是处处精品。墙上挂的是前朝五大家的联笔墨宝,小几上的美人瓶则是御赐的圣物,就连床上那挂的帐子,也是用五种罕见蚕丝织就而成,价值何止千金。 这些东西样样都是珍品,寻常人家别说是有,哪怕是见上一眼,都是十分困难的。然而现在,这些东西却在一个地方出现。 “说够了没有?!”一个清丽的女声从那五种蚕丝织就的帐子中传了出来,让老妇人一下子闭上嘴。 听见外面总算安静下来了,沈歆这才坐起身来,看看头顶上暗沉的帐子,她有些头晕,这里是沈府?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死在淑贵妃的玉河院中?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看了看自己胸前,原本还算看的过眼的两团,现在已经缩小到一个拳头的大小。 真是见鬼了。 沈歆伸出一只手撩开帐子,一眼就看见站在床边脸笑成一朵菊花的老妇人,然而她眼神并未在老妇人身上停留,甚至连老妇人递过来的脸盆也无视了过去。 一个十四五岁相貌清秀,穿着桃红色丫鬟装的女孩来到沈歆身边,蹲下身,为她套上了一双绣鞋,沈歆这才走向梳妆台。 这屋里的配备和她没出嫁前的闺阁一样,梨雪、李嬷嬷,还有那些正在忙前忙后打扫着的小丫鬟。 沈歆走到梳妆台上,镜子是父亲不远千里为自己寻到的西洋镜,台上的胭脂是桃花阁的,是在她十一岁那年风靡一时的桃花阁。 一切都真实的不像是个梦境,沈歆蹙着秀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眉眼稚嫩,双颊透红,这样的一张脸,是她早已经忘记了的,十一岁的自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站在沈歆身后,估摸着她现在心情已经好些了,于是再一次开口道:“小姐,您真的该去说说夫人了,夫人再这么下去,定会让我们被三房和四房嘲笑的。” 沈歆转过身,看向这个已经年近五十的老妇人,她算是沈歆的半个奶娘,上辈子她一向觉得这个奶娘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可是她之所以会被淑贵妃抓走,正是因为这位奶娘。 大约是看见沈歆的目光有些奇怪,李嬷嬷心里有些打鼓,她的这位小姐可不是什么良善人,若是一个心情不好了,就算她是奶娘,也一样会被罚的。 沈歆全不知道李嬷嬷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在回想着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之后……沈歆唯一记得的,就是过个几日,父亲就要回家了,而桃花阁因为太出名,被人栽赃了什么罪名,从此倒下了。 她把目光从李嬷嬷身上移回梳妆台上的胭脂上,那些胭脂都用极为漂亮的方形圆盒装着,圆盒子上有个纽扣,一扭,盖子便会打开。 “小姐,”李嬷嬷见沈歆目光盯着梳妆台上的胭脂,试探着说道,“您是要涂些胭脂吗?”说着,走到梳妆台前,随手拿起了一盒嫣红色的胭脂就要打开。 沈歆出声制止了她:“我不涂胭脂,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老奴伺候小姐……” “梨雪。”沈歆压根就不理会李嬷嬷,开口唤了一声梨雪。 梨雪立刻快步上前,她手里拿了一件樱红色的百花裙,想来是昨晚入睡前自己决定的。 沈歆素来爱红,她站在那里,任梨雪伺候着自己穿上了那件樱红色的百花裙,脑海里想的全是自己死之前的事情。 靖王…… 说起来,她与靖王成婚不过是三年的时间,可是靖王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告诉她一声,每次她要回沈府,也必定陪伴左右。靖王府中没有任何侍妾,就连靖王身旁伺候的人,也都是小厮。 以前是没去想,可是等到真的去想了,才觉得靖王对自己,真的是太好了。 沈歆又开始蹙眉,让长安居里的下人们都心惊不已。 也只有梨雪敢在这个时候接近沈歆,她轻轻唤了一声沈歆,打断了沈歆的回忆。 “小姐,您要用早饭吗?” 沈歆回过神,看见眼前的梨雪,眼神柔和了一些:“梨雪,你说说,我今年几岁了?” 梨雪微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回想的表情:“小姐近年已经十一岁半了,再过五个月,就是小姐的生辰。” 果然是她十一岁那年,沈歆站起身,往外走去。 梨雪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歆身后,既不远也不近,刚好能在沈歆需要她的时候让她能第一时间来到沈歆面前的距离。 沈歆一路走到吃放的小堂中,那里是自己亲手布置的地方,虽说不大,胜在处处都合她的喜好,所以她从来都只在那里用餐。 一旁的梨雪连忙招呼小丫鬟上早饭,光是小菜,就有七八样,更别说各式点心和粥了,这样丰盛的早饭,在整个沈府来说,还是头一等。 谁让沈府的当家人是她爹呢,谁让她爹疼她入骨呢。 沈歆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只粗粗吃了一只春卷和一只小笼包,又喝了两口粥,便结束了早饭。至于剩下的,自然是分给丫鬟们吃。 直到回到卧房中,她还是觉得一切如同在梦里一样,只是这若是个梦的话,也未免太过真实了一些。 沈歆目光扫过卧房中的一切,又看向自己还很幼小稚嫩的手。如果这不是在做梦的话,那自己是真的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沈歆恍恍惚惚的想着,她想到了很多事和人,如果自己真的是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以后,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父亲可以不用因为羽妃的话被发落到塞外,娘不会被抓起来,自己不用在淑贵妃和五妹妹面前束手就擒,靖王也不用被逼着造反,亲手弑父。 “小姐!” 一个声音在沈歆耳边炸响,惊的沈歆迅速回过神来,等到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的时候,她立刻沉下脸:“嬷嬷这是在干嘛?” 李嬷嬷讪讪地笑着说道:“老奴见小姐有些失神,所以才……” “你年纪大了,以后多在屋里休息吧,要是觉得辛苦,就直接回家养老吧。”沈歆冷冷地说道。 李嬷嬷连忙告饶:“小姐,老奴可从来就没有觉得辛苦,您看,老奴身子骨还硬朗着,还能在小姐身边呆几年,老奴还能干活,小姐,别让老奴回家!” 说着,李嬷嬷就要扑过来抱住沈歆。 一旁的梨雪过来拦住了她:“嬷嬷,您先回去歇着,我帮您劝劝小姐,等小姐消气了,说不定就让您回来了。” 李嬷嬷听见梨雪的话却挣扎的越发厉害,她虽说资历比较老,可是沈歆对她还不如对梨雪亲近,在沈歆身边,只有梨雪能够得到她的信任。 尤其是梨雪和李嬷嬷几乎是同时在沈歆身边的,两人说起来,还是梨雪资格老一点,平日里李嬷嬷就觉得都是梨雪给沈歆吹了耳边风,才让沈歆疏远自己,这个时候,她怎么会相信梨雪的话。 “梨雪姑娘,我求求你了,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要是离开了小姐我怎么活啊我!”说着,李嬷嬷大哭起来。 沈歆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地往地上摔去,啪的一声,终于让李嬷嬷安静了下来。 她走到李嬷嬷面前,看着李嬷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突然灿烂一笑:“李嬷嬷,你恐怕搞错了,这太平居里做主的是我,不是梨雪。你觉得,我做的决定,有谁能扭转的吗?” 说着,她绕过两人走到门边:“李嬷嬷,今儿你就收拾收拾走吧,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你今儿走了,还有一百两银子拿,你今儿不走,那就什么都没了。梨雪,我们走。” 梨雪应了一声,连忙抛下了李嬷嬷跟上沈歆。 沈歆走的并不快,显然是等着梨雪的。梨雪跟上沈歆之后并不说话,只默默地跟着沈歆。两人在一起时就是这样的,往往是沈歆说,而梨雪做。 沈歆从路边折了一只野花拿在手里,她一副沉思的表情,整个人透露出一份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两人在经过听风堂的时候,听风堂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四妹妹,你别拿这个,这是娘给我的,不能给你。” 第3章 “三姐姐,就这么一只破簪子,你不愿意给我们也就算了,还说什么婶娘送的啊,你看,这是上次婶娘送我的,可不比这簪子成色好多了!” “是啊,四姐姐的簪子是比较好一点,三姐姐,你怎么可以说谎呢?不就是一个簪子,因为不愿意送给四姐姐就说谎,太不应该了。” “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的首饰才不是我娘给的,都是你们抢的!” “抢?!三姐姐这话说的可不妥当,明明都说好了,你不愿意送我簪子也就算了,还这么污蔑我们,我们去婶娘面前评评理,看婶娘怎么说!” 这几个声音沈歆都熟悉的狠,其中一个是她一母同胞的三妹妹,而另外两个,则是二伯父家的四妹妹,还有上辈子害死她的,三伯父家的五妹妹。 沈歆的小脸顿时像是结了一层冰霜一样,她转头看了一眼只有一墙之隔的听风堂,然后提起裙角,往前方匆匆走去。 梨雪带着一些不解,跟在沈歆身后。 片刻之后,她们来到了听风堂门口,三个小姑娘正跟撞上了面。 见了沈歆,三个小姑娘都是一惊,下意识地就对沈歆行礼,齐声说道:“给大姐姐请安!” 沈歆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啊?” 五妹妹沈湄抢先说道:“大姐姐,我们要去看望婶娘呢。” 沈歆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妹妹,她却只慌乱地低着头,连看她一眼都不敢,别说反驳了。沈歆不禁皱了皱眉,她自认平时虽说不怎么关心他们,可总也不曾打骂他们吧,怎么他们都对自己那么惧怕? “去看我娘?可我怎么听见,你们说是要找我娘评理?究竟是什么事儿?说说看,我来给你们评理,就别去打扰我娘了。”沈歆目光深沉地看着几人,她倒是不想欺负小孩子,可是不代表就会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欺负自己妹妹。 沈郃……听名字倒是颇有沟壑,可她的性格真是活脱脱随了她娘,明明可以身为嫡女,父亲又是沈家家长,却总是没办法挺直了腰板做人,往好听了说是善良知礼,说白了就是懦弱无能。 这下子沈湄不说话了,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歆。 四妹妹名叫沈茵,听名字倒是柔美,可惜她性子刁蛮,又不怎么聪慧,被沈歆教训过几次之后就绕着她走了,见着沈歆,表现最差的反而是她。 “四妹妹,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沈歆挑了挑眉,开口道。 沈茵咽了咽口水,开口用细若蚊哼的声音道:“没、我没什么想说的。” 沈歆点点头,走到她面前:“你这簪子挺漂亮的啊。” 沈茵低着头没敢回答,沈歆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这绿雪含芳簪还真是不错,绿中带白,颜色层叠,找到这样一块翡翠已经不容易,更何况还要再配上这样的手艺。”沈歆抬起手,从沈茵头上把那只簪子拔了下来。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簪子更配今儿三妹妹的衣裳,你看,她穿的就是绿衣裳,你这簪子也是绿的,多般配。你三姐姐平日里对你可是很不错的,你愿意把这根簪子送给她吗?”沈歆笑着说道,没等沈茵回答,就已经走到沈郃面前把簪子戴到了她头上。 含笑欣赏了一番之后,沈歆又把簪子拔了下来:“你看我这性子,四妹妹还没答应呢。” 沈歆正要把这簪子送还给沈茵,谁知道那簪子却从她手上滑落,掉到了地上。 啪嗒一声,玉质的簪子碎成了两半。一时间,除了沈歆之外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四妹妹,你看你,你若是答应了把簪子给三妹妹还有那么多事吗?”沈歆声音里带着埋怨。 “大姐姐,我愿意把簪子送给三姐姐的。”沈茵咽了咽口水说道。 这个时候还不如说自己愿意呢,免得落一个两头不讨好。 沈歆挑眉:“是这样吗?” 沈茵忙不迭点头。 沈歆点点头道:“这才对,那三妹妹,我就欠你一只簪子,正好我今天戴的这只八宝翡翠菊簪还算应景,就送给你了。” 她这一番话,惊的三人都看向她手中的八宝翡翠菊簪,一只簪子整整雕琢了八种菊花,这份手艺,可以说的上是巧夺天工了,毕竟一只簪子也不过一寸长短。 又兼之用料是难得的黄色翡翠,这种翡翠珍贵在难以得见,所以这只簪子的价格比那绿雪含芳簪贵了十倍还不止。 沈歆笑着拉过沈郃,将八宝翡翠菊簪给沈郃带上,然后拍拍手说道:“果真适合。” 沈郃极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沈歆,然后又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八宝翡翠菊簪。 沈歆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却能看见沈茵气愤的有些扭曲的脸,和沈湄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扫了一圈她们,开口说道:“你们的丫鬟呢?” 沈湄说道:“她们都在前面等着。” “那你们来这儿干嘛?” “李师傅昨天给我们发了曲谱,我的曲谱忘在听风堂了,所以让两位姐姐与我一起来拿。” 一问一答,好不流畅。 明明沈湄年龄最小,可是她有时候的表现却比沈郃和沈茵两个还要大方懂事,只是她手段全用到了旁门上。 “这样啊,那你们还要找我娘吗?”沈歆看着沈茵和沈湄说道,“若你们还要找她,那正好与我一道。” 沈茵连忙摆手:“我娘刚才还遣丫鬟来唤我呢,怕是不能去看婶娘了。” “那五妹妹……” “我等下还要去练琴呢,姐姐就快些去婶娘那里吧。”沈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开口说道。 沈歆点点头,拉住沈郃的胳膊往前走去。 沈茵看见两人走了,顿时脸上没有了刚才在沈歆面前的惊惶,她皱眉看向沈湄道:“五妹妹,都是你,出的什么破主意!” 沈湄睁着大眼睛无辜地说道:“四姐姐,这事儿怎么能怪我呢,要不是大姐姐来了,三姐姐肯定会把簪子给你的。而且,大姐姐不是给了三姐姐一个更好的簪子嘛。” 沈茵心下一想,脸上就不禁带了笑意:“那八宝翡翠菊簪看上去也不错,五妹妹你说的对。” 沈歆拉着沈郃,直到碰见了她的丫鬟,才松开手。她看了看沈郃的样子,她头上的发髻因为刚才被沈茵两个拉扯了一通,后来沈歆又在她头上试了几次,所以现在看上去十分凌乱。 沈歆不禁皱眉说道:“梨雪,你来给她重新梳个发髻。” 梨雪应了一声,从荷包中拿出一个小巧的象牙梳子,站到沈郃身后,为她梳了一个新的发髻,又给她插上那只八宝翡翠菊簪。 沈歆看的皱眉,沈郃的头发不算茂密,又有些发黄,根本不适合戴簪子。 可是沈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气,女孩们都不爱梳那种孩子头,个个梳发髻带簪子,看上去都有些老气了。 沈歆想了想,这个风气好像还是从自己开始的,可是那是因为她已经十岁了,而且她头发茂密,身量又高,看上去倒像是十三四岁的姑娘,梳发髻也没什么。 “以后少带些簪子。”沈歆开口说道,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裳,“也别穿这身衣裳了,太老气。” 沈郃双手紧紧拽着帕子,听见沈歆的话先是浑身一颤,然后忙不迭点头。 她身后的梨雪没有防备,手下没松,沈郃一低头,就被拽下了一撮头发。 梨雪连忙扶住沈郃说道:“三小姐,您怎么样?疼不疼?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给您看看!” 沈郃手捂着头,听见梨雪的话才慢慢松开,等到沈郃的手放下,露出掉了头发的地方,沈歆这才发现,她头皮上露出了一块十分明显的头皮。 因为她头发稀疏,这一下,看的就越发明显。 沈歆走上前给她揉了揉,开口说道:“疼不疼?” 沈郃怯怯懦懦地道:“不、不疼。” “说什么傻话呢?怎么会不疼?”沈歆皱眉看了一会,又说道,“梨雪,等会把我屋里那一块何首乌给沈郃送过来。” 梨雪应了声是,沈歆让开,梨雪又重新给她梳头。 这一次顺顺利利地给她梳好了头,沈歆和她走在一起,往读月阁走过去。 直走到读月阁,守在门口的老嬷嬷看见沈歆和沈郃一起来,脸上闪过了一抹不可置信,随后她连忙跑了进去通报。 两人进了主屋,立刻有四个人迎了上来,两个是这房里的大丫鬟,另外两个,却是她爹的两个姨娘。 沈歆看了她们一眼,开口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第4章 当先的是朱姨娘,她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袄子,下身是同样的颜色的百褶裙,听见沈歆的话,她面容僵了僵。但是朱姨娘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嬉笑着说道:“大小姐可是少来夫人的院子呢,想必夫人见了大小姐也很高兴。”却对沈歆的问题避而不答,她这个样子摆明了是有问题。 朱姨娘向来不是什么聪明人,与人说话时爱耍花腔,想着自己那点小算盘不会被人知晓呢。 这朱姨娘虽说不聪明,可是房间里自有聪明的人,是很得她爹宠爱的吴姨娘。吴姨娘穿着一件桃粉色的褂子,正衬出了她的好身段。 “见过大小姐,我们姐妹二人见夫人平日里无聊,特意来找夫人说会话的,这就要走了。”吴姨娘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出来,虽然沈歆知道,她一定漏掉了最重要的事情没说。 沈歆嗯了一声,撇开两人,往屋里走去。沈郃跟在她身后,也朝着屋内走了进去。 然而沈郃在经过朱姨娘的时候,却被她拦住了,朱姨娘娇笑了一声:“二小姐见了我们,怎么也不……”话说到一半,衣服却被人扯了扯。 朱姨娘茫然四顾,却正见到沈歆冰冷的眼神,她顿时觉得有一盆冷水从她头上浇了下去。 吴姨娘不紧不慢地说道:“朱姨娘的意思是,我们姐妹二人,见了二小姐,是要行礼的。”说着,吴姨娘朝着沈郃行了半个礼,朱姨娘见状,连忙跟着行了礼。 虽说这姨娘只是半个主子,可是沈郃身为沈府二房嫡出的二小姐,怎么着,也能受得了这两人的礼的。 然而沈郃却是惊慌地避开,弱弱地对沈歆说道:“大姐姐,这、这就不用了吧。” 沈歆看她一眼,眼里有些失望,虽说早知道沈郃是这个性子,可是她还是没对她失望透顶的。 沈歆收回目光,抚了抚自己衣服上的浮尘,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什么不用的,你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奴才行礼,主子哪有说不用的道理。” 这时恰有阳光照进室内,正照在沈歆脸上,她皮肤细腻白皙入白瓷,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表情,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看的人莫名的有些惊心。 既有容貌,又有气势,她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就让众人无法忽视。 沈郃似乎知道自己说了一句不怎么讨沈歆喜欢的话,所以在沈歆教训了之后,就站在原地,不敢再躲闪。 吴姨娘很有眼色地走到沈郃面前,这一次,她行的是全礼。朱姨娘虽说没什么脑子,可是照做这种事她还是会的。 沈郃战战兢兢,终于等到两人超她行完了礼,她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让沈歆看的更加不快。 “行了,你们回去自己的院子吧,以后没什么事别到处乱跑,记好自己的身份。”沈歆说着,转身往屋内走了过去,又过了两扇门,她才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说起来,上次看见蒋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什么恍如隔世,那根本就是隔世啊。 上辈子沈湄拿着蒋氏的耳环来威胁她,她虽说平日里跟蒋氏不亲近,可是到底是亲生母女,她怎么忍心蒋氏因为自己而命丧黄泉。 虽说见到蒋氏的时候沈歆心里感慨万千,可是真要让她说什么,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是有些看不上蒋氏的,蒋氏太懦弱了,连带着跟她亲近的沈郃和沈绍珩都十分懦弱。 沈绍珩就是沈歆的二弟,身为二房唯一的嫡子,沈绍珩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了一些,别说是她爹沈彦卓,就是她沈歆,也实在是瞧不过去。 正恰好,沈绍珩在呢,他看见沈歆,面色僵了僵,却又转过脸去,不愿意看她。 沈歆倒也不在意沈绍珩对自己的态度,她的目光只在他身上扫了一眼。 看见沈歆,最高兴的莫过于蒋氏了,只见她放下手中的衣裳,起身说道:“歆姐儿来了,快坐下。” 蒋氏的热情对沈歆一点影响都没有,沈歆没有像蒋氏说的那样坐下,而是皱眉看了半响她头上的首饰。 蒋氏起初有些不明白,待看见沈歆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头上的簪子时,便如同会意了一样,伸手取下一枚,然后又让丫鬟去把自己的首饰盒抱了来。 她伸手想要把这枚簪子插到沈歆头上,却被沈歆半路拦住,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两眼。 等到丫鬟抱来蒋氏的首饰盒,沈歆用手中的簪子拨弄了两下,然后把手中的簪子也扔了进去,啪的合上了首饰盒,她伸手将整个首饰盒都拿到手中。 蒋氏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眉目间甚至还有一丝轻松和喜意,倒是一旁的沈绍珩有些看不下去,他瞪了瞪沈歆,又看了看沈歆手中的首饰盒,紧紧攥起了拳头。 沈郃则是柔柔地看了一眼蒋氏,然后双眼迅速漫上雾气。 沈歆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首饰盒,有些疑惑地说道:“只有这些?娘,你戴出去的首饰呢?” 身为沈府的管家主母,蒋氏怎么会过的那么心酸。 蒋氏连忙开口道:“倒是还有两副头面,可是歆姐儿你年纪小,不适合。” 沈歆皱眉说道:“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蒋氏点点头,亲自去拿了钥匙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两副头面,一副是一对凤凰翎羽簪,并上一只金丝绞花缠枝步摇,一副蓝色孔雀羽纹耳环,最后是一个滴泪额珠。 另外一副则是共有十八个小并蒂花簪组成了一副大并蒂花簪,耳环也是并蒂花的,没有步摇和额珠,添了一个南珠珠花而已。 或许在蒋氏眼中,这两副头面已经算得上是可以,但是沈歆却是看的眼眶有些热,她从来都不知道,蒋氏居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上回父亲带给您的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簪呢?还有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我记得是父亲在您生辰时送的,怎么这里都没有?” 蒋氏的笑容有些僵,她犹犹豫豫地说道:“上次你三婶娘出门,没有首饰了,我就把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簪给借了出去,你四婶娘回娘家,就要走了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她说那钗配她的衣服。” 沈歆冷哼一声:“可不是,三千两银子呢,什么衣服配不上。” 蒋氏没说话,沈歆又看了一眼沈绍珩和沈郃,两人也都低着头不说话。沈歆冷笑了一声:“这会儿不说话了,当初别人来要东西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这样?!” 蒋氏上前一步,在看见沈歆表情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她说道:“你别怪喜姐儿和环哥儿,他们还小。”喜儿和环儿是沈郃和沈绍珩的小名,蒋氏爱叫他们的小名,独沈歆没有小名,全因为她在出生之后就被沈彦卓一手抚养。 “都八、九岁了,哪里还小。”沈歆想了想道,“既然是被借走了,那有借有还,你们两个,等会跟我去一趟三婶娘和四婶娘那里,娘,你把被借走的东西都拟一个单子,我照着单子一个个的要。” 听见沈歆的话,沈郃和沈绍珩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有些不愿意。 沈绍珩犹豫了一阵,开口说道:“大……我和喜儿能不能不去?” 沈歆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你要自己去要?你要是能要回来,那我也愿意省了这趟跑腿。” 沈绍珩涨红了脸:“我说我不想去,向别人要东西,成什么样子?!” “你也知道向别人要东西不成样子?那人家来要东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沈歆冷笑着说道,“你怎么不看看沈郃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裳,头上戴的是什么首饰,她被沈茵沈湄两个欺负的时候,你有没有替她出头?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让沈郃和娘穿上漂亮衣裳,带上金贵头饰?没那个本事就给我闭嘴!丢人?你倒是觉得自己还有人可丢啊?” 一番话说的沈绍珩脸涨的通红,他站在那里,脚下似乎是有千金重一样,既想离开,却又不敢离开。 他身量比沈歆还矮一截,站在沈歆身边莫名地软弱了很多。 沈歆根本不想和他多说,只转头看着蒋氏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字。蒋氏写出来的字也跟她的人一样,软弱无力,拖泥带水。 沈歆拿了蒋氏写好的单子,也不等墨迹干,就往外走去。 沈绍珩和沈郃两人自动跟上,若是不跟上,沈歆发怒,两人才是更加承受不住。 见到两人跟上了,沈歆心中也舒服了不少,她提着单子,放缓了步子对两人问道:“你们说,若是三婶娘和四婶娘不愿意还簪子,那我们该怎么办?” 第5章 “三婶娘她性子高傲,只要我们去要,三婶娘碍于面子也会归还东西。四婶娘……”沈绍珩开口说道,只是说到四婶娘的时候,他有些犹豫,“四婶娘恐怕不会轻易归还东西。” 听见他的回答,沈歆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要说性子温软,恐怕四姨娘更甚,那为什么你觉得三婶娘愿意归还东西,但是四婶娘却不会还东西呢?” 沈绍珩这下子更迟疑了,他看了沈歆一眼,过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四婶娘她……从来没在别人手里吃过亏。” 沈歆嘴角微微一翘,终于有些满意的感觉了:“我问你的是若她们不还簪子,我们该怎么办?” “找叔伯们?” 沈歆摇摇头:“你怎么知道两位婶娘会听三叔伯四叔伯的话?沈郃,你说,该怎么办?” 沈郃喏喏了一会,才小声地开口说道:“我们和她们理论,两位婶娘,都是讲理的人……吧。” “怎么理论?就靠你这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到时候恐怕不是我们跟她们理论,而是别人指着我们的鼻子骂了。” 沈郃惊慌地看向沈歆:“那怎么办啊?大姐姐,万一她们不愿意还东西,我们是小辈,说什么都没理的。” “知道自己是小辈就好,理论什么啊,小辈都找上门来哭穷了,当长辈的,怎么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呢。”沈歆似笑非笑地说道,“等会儿你们去要东西,听懂我的话了吗?你们是小辈。” 转眼间已经来到了三婶娘的翠萍院,她院中有一个小池塘,每到夏天,池塘上都会漫上翠绿的浮萍,因此她给自己的院子取名为翠萍院。 “你们进去吧。”沈歆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沈绍珩和沈郃。 两人齐齐地看向沈歆:“我们?” “我刚才就说了,你们去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就行。” 两人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地进了三婶娘的院子。 门内有看守院子的小丫鬟,见了沈绍珩和沈郃,明显有些惊讶,这两位少爷小姐平日里可不常来他们这翠萍院啊,怎么今天来了不说,后面还跟着大小姐。 “二少爷,三小姐,两位找夫人有什么事?”门内守着的小丫鬟看了一眼沈歆,规规矩矩地说道。 沈绍珩上前一步说道:“我们要找三婶娘,你带我们去见三婶娘就是。” 那小丫鬟显得有些为难:“二少爷,不是奴婢不想让你们进去,实在是近日里夫人身子不舒服,曾经说过,没什么大事不要去打扰夫人。若两位是找四小姐的,那奴婢可以去通报一声。” 沈歆站在离他们有三丈远的地方,将他们的对话听在了耳朵里。 身旁的梨雪这个时候上前一步说道:“要不要奴婢去帮帮二少爷和三小姐。”照这么下去,他们恐怕连门都进不去,就要铩羽而归。 沈歆摇了摇头,目光颇有深意地看向沈绍珩和沈郃,他们两个最需要这样的锻炼,一个小丫鬟都能把两人哄回来的话,那他们也太没用了。 沈绍珩有些急了,他微微转身看见了沈歆,似乎这样让他的底气足了些。身旁的沈郃拽着沈绍珩的衣服,有些无助地看着他,这更让沈绍珩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一些。 “难不成你觉得我们没有见三婶娘的资格?你叫什么名字?信不信我立刻就让三婶娘将你打死?”沈绍珩大声说道,脸上带着些红晕。 沈郃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服,对他摇了摇头。 沈绍珩安抚似得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又转头看向那小丫鬟:“还不快让路!” 小丫鬟早就吓得跪了下来,她本来年纪也小,做丫鬟的日子也少,要不然也不会被派来做看门这样的苦活,大冬天的,每日里都在外面吹冷风也就算了,还要按时开门关门,经常吃不上饭。 小丫鬟在地上砰砰地磕了两个响头,哭着说道:“二少爷三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去给两位通报。”说着,小丫鬟站起来就要往主屋里跑。 “慢着,”沈绍珩连忙喊道,“你不用去通报了,我们自己进去就行。” 说完,沈绍珩就领着沈郃进去了。 沈歆看见这个场景,脸上总算舒展了不少,她对梨雪说道:“你去把他们房里的丫鬟叫过来吧。” 梨雪应了一声,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 刚才不让两人带着丫鬟,是因为不信任他们的丫鬟,就他们两人的性子,很难收复心腹。沈歆又要跟他们说些体己的话,自然不能让外人听了去。 现在嘛,需要那些丫鬟过来拿东西了。 沈歆慢慢地跟在两人身后进了院子,小丫鬟刚才连沈绍珩和沈郃都不敢拦,这个时候又怎么敢拦着沈歆。只能不断地磕头,任凭沈歆从自己眼前走了过去。 沈歆边走,边欣赏着翠萍院里的景色,这三婶娘也是个高官之女,颇有些雅兴,院子里假山池塘,岁寒三老,样样不缺。 走的近了,便听见了人声,正是沈绍珩和沈郃两人和三婶娘在说话。 三婶娘的声音听着有三分慵懒,七分高傲,她冷笑着说道:“你们不会是吃饱了没事干,来婶娘这里吓唬我的丫鬟吧?” 不愧是在三婶娘的院子里,沈绍珩和沈郃都还没来到三婶娘面前呢,三婶娘就已经知道了院子门前发生的事情。 沈绍珩拿出了刚才对阵小丫鬟的气势,开口说道:“绍珩见过三婶娘。”沈郃跟着也跟三婶娘见礼。 三婶娘不说话。 沈绍珩便开口道:“三婶娘,绍珩这次来找三婶娘,是想请三婶娘归还我娘的首饰。” 过了一会,三婶娘的声音才懒懒地响起:“怎么?蒋孟欣那么穷,要你们来找我要东西?” “不是啊,三婶娘,那些东西都是您从我娘那里借走了,好久都没有归还的。”沈郃开口道,声音还是柔柔弱弱的,带着一丝焦急。 三婶娘冷哼一声:“你说是我借的,那想必你们带了借条来吧?拿出来看看啊。” 沈绍珩和沈郃不说话了,想必此时已经气的脸上通红。 这三婶娘说话也是好玩,首饰这样的东西又不是别的,怎么可能还去写借据,摆明了是不想还东西。 在他们眼中最容易的三婶娘都要铩羽而归,更别提四婶娘了,他们肯定要不来东西的。 还是得自己来啊,沈歆脸上带着笑容,慢慢地绕过了假山池子,来到正屋前,正屋里六扇来福门全部打开,晃晃的太阳照进去,看上去温暖极了。 沈歆也不往里走,就站在门口有太阳的地方,冲三婶娘微微一笑说道:“婶娘要借据?” 三婶娘看见沈歆,表情凝重了一些,眯着眼看她一阵,然后开口说道:“哟,是大姐儿,可好一阵子不见了,今天,这是为什么来的?” “婶娘那么聪明的人,肯定能看出我是为什么来的。婶娘,我们是小辈,本不该跟您说这番话,可您身为长辈的犯了错,我们小辈还眼睁睁地看着您犯错,才是真正不尊敬您,您说是吗?”沈歆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开口说道。 三婶娘的表情和缓了一些,她开口说道:“这若真的是婶娘犯了错,自然要改,大姐儿,你说……婶娘犯了什么错?” “婶娘,刘尚书最近在忙着升官吧,若是这个时候,婶娘传出了昧下小辈财物,不肯归还的事情,这刘尚书的脸,和刘尚书的官,恐怕都要丢尽了吧。” 一个家庭里出去的女儿,很大程度上也代表着娘家人的脸面,往日里刘尚书在三婶娘身后支持着她,可她若是在刘尚书背后捅她这么一刀…… 三婶娘总觉得沈歆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她有些坐立不安,皱着眉开口道:“你们手中既然没有借据,又如何证明我借了蒋孟欣的簪子?” 沈歆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三婶娘,脸上带着有些嘲讽的笑容:“可不是,婶娘,我们手里没有借据。那您便只当是我们晚辈舔着脸来求您,希望您大发慈悲,把我们二房的东西还给我们。” 三婶娘一巴掌拍在了一旁的茶几上,这话说的,要是传出去了,还不知道是她这个做长辈的是在怎么欺负人呢。 这院子里,又不是只有她刘芸的丫鬟。 沈绍珩和沈郃都吓了一跳,纷纷往沈歆身旁靠了靠。 沈歆依旧不紧不慢:“求三婶娘可怜可怜我们姐弟三人,将我娘的东西,还给我们。” 三婶娘的脸色黑了下来,她看着沈歆,心里迅速地思考着。 这东西,还,还是不还? 第6章 这一招真的是打到了她的死穴,她从小被家里人娇惯着养大,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流言的,万一真的被传出自己昧下小辈东西的话,不要说她家人,便是她自己,也要气个半死的。 三婶娘抬头看了一眼沈歆,她娇小的身体就这么平平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让人不能忽视。 到底是沈家的嫡长女,这样的气度、见识,她别说十一岁的时候了,就算是十五六岁的时候,也不曾有。 “歆姐儿说的是哪里话,刚才婶娘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呢,快过来,婶娘这儿有根碧玉缠丝簪,特别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他们的三婶娘,也就是刘氏,笑着朝沈歆挥了挥手,言语之间,早就没有刚才的高傲。 沈歆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一样,走到沈郃身边将她往刘氏身旁推了推:“婶娘,这簪子还是更适合妹妹,您把我的那份送给妹妹就行。” 刘氏的手僵住了,什么叫沈歆的那份,她明明只准备给沈歆一个人。 “您可别惯着妹妹,千万不能给她太好的簪子,万一以后把她的胃口养大了,一般的簪子她还不乐意戴呢。对了,这是单子,您照着单子还就行。”沈歆笑眯眯地说道,将手中的单子递给梨雪,由她呈给刘氏。 还要好的,这言下之意,岂不是这碧玉缠丝簪还不算好。可是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怎么反口。刘氏只能强笑着,将东西一一地清点送还,最后还多搭上了一只碧玉缠丝簪,一对孔雀展屏簪,并上一块羊脂玉玉佩。 沈郃手里紧紧捏着那只碧玉缠丝簪和那对孔雀展屏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她不住地看看沈歆,再看看手中的簪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向沈歆的眼神中就带上了一些仰慕。沈歆则是在思考着怎么对付他们的四婶娘。 四婶娘不同于三婶娘,三婶娘性子高傲,自然在乎名声一些,可是这三婶娘,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好,几乎每一个与她打过交道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可是沈歆却知道,四婶娘绝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什么性子温软,善良大方,进退有度,管家有方,不过只是一些假象罢了,顶多能证明,四婶娘比较有手段。 若不是有手段的话,怎么会只有四房是一个庶子一个庶女,而且都是在嫡子嫡女出声三四年之后, 而且皇宫的事情,淑贵妃怎么会找上沈湄的,若说她身后没有人,她是不信的。单单沈湄一个,绝对不能让淑贵妃放心,毕竟那可是事关夺位的大事。 等到沈歆回过神来,就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四婶娘的院子前。 沈绍珩和沈郃脸上都有些莫名的兴奋,看的沈歆有些莫名其妙。她开口说道:“你们俩别跟着进去了,我来吧。” 对付一下三婶娘,他们两人也都还需要沈歆上场,更何况是四婶娘,与其让他们呢两人碍手碍脚的,还不如直接让他们在门外等着自己。 上辈子沈歆好像还真的没有和四婶娘正面交过手,她上辈子忙着学琴棋书画,君子骑射,内力武功,哪里还有时间耽于内宅的争斗,更别说她根本就不用关注内宅的事情,她爹沈彦卓会全部帮她搞定,让她专心于学习。 上辈子她只是觉得母亲和两个弟妹软弱无能,却从来没想过原来他们在自己身边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沈歆顿时有些心疼,她不是没有埋怨过母亲只疼爱弟弟妹妹的,也不是没有羡慕过别人家弟弟妹妹总是在身边撒娇卖痴,可是那些埋怨和羡慕只在她充实的生活中占了转瞬即逝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下次再见面,她还是只能看着弟弟妹妹畏畏缩缩离自己八丈远心里不耐烦。 这辈子,首要的就是改变这件事,沈歆深吸了一口气,她绝不会再任自己的弟弟妹妹随了母亲的性子,一步步软包子下去。 沈歆带着梨雪进了四婶娘的院子,守院子的是一个婆子,她很有眼色,没有说什么通传的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沈歆。 “您可小心着,昨儿不知道是谁在这里泼的一滩水,这不,结冰了,您来探望夫人一趟,若是还让您受伤了,那可真是我们的不是。” “这条路的风景好,您跟我走,绝对不会迷路。” 原本沈歆还不打算理会她,可是她这种把沈歆当成蠢货一样糊弄的态度,还真是把她给逗笑了:“怎么,你是觉得我眼睛瞎?看不见这条路比较近?” 四婶娘住的院子深长,并不宽绰,但是实际上面积是比三婶娘的院子还要大一点的。所以四婶娘院子里最有特色的就是小路,曲径通幽处这句诗,简直像是为了四婶娘的院子量身定做的,是以四婶娘为她的院子取名为曲径院。 那婆子讪讪地笑了,犹自辩解了一句:“奴婢真心是为了大小姐您好。” 沈歆冷笑:“我倒是不知道我还需要你一个奴才对我好。”说完,沈歆朝着她原先认定的那条路走了过去。 穿过那条路边种满了野菊花的小路,沈歆来到了四婶娘的主屋。 四婶娘显然是已经得了信,就站在屋外等着,若是换了别人,看见这在寒风中苦苦等候的架势,恐怕就要先软上一软。 “歆姐儿,你可算是来到了,快进屋,婶娘已经为你备下了热茶。”四婶娘语气热情地说道,看上去十分欢迎她来自己院子里。 可是天知道,上辈子沈歆除了在四婶娘那一对双胞胎落地的时候来过她院子,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 沈歆脸上也带上了些笑容:“多谢四婶娘,不过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喝热茶的。这个您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差错的话,还请您如数归还。” 四婶娘结果单子,打眼一看,脸上没有半分异常,笑了笑就说道:“行,婶娘这就为你把东西拿来。” 沈歆正要点头,目光在她身旁贴身丫鬟的头上看了一圈,脸色顿时变了:“婶娘还真是大方,这根簪子单手艺就值五百两银子。这丫鬟带过的簪子我可不好意思还给我娘,这样吧,这根千叶攒金牡丹簪您给我折现四千两银子就成。” 四婶娘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她看了看那丫鬟头上的簪子,转头看着沈歆,有些歉意地说道:“歆姐儿,婶娘真是不知道这簪子原来这么贵……” “婶娘,这千叶攒金牡丹簪常人难见,您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可是我不能再给您便宜了,这千叶攒金牡丹簪真拿出去兑钱,恐怕五千两银子也是值的,您若是不信,可以拿出去问问。”沈歆神情不变,开口说道。 四婶娘的表情微微一滞,捏着帕子的手不自觉用上了些力气。 四千两银子,恐怕供整个院子三个月的用度也够了,就这么一只小小的簪子,哪里值四千两银子。 “您能不能现在就给我?我还赶着回去吃午饭呢。”沈歆见她不动,便开口催促了一句。 四婶娘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单子上的东西一一装好,又拿了四千两银子,一并交给沈歆。 沈歆没有做出什么相信四婶娘,直接拿了东西就走的姿态。这四婶娘给东西给的爽快,她反而有些不信。一一核对好了东西,沈歆在四婶娘将要变了的脸色中,拿起东西走人。 走出了很远之后,沈歆才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砸东西的声音。 她脸上带上了些笑意,后又看向梨雪怀里捧着的那些东西,脸上带上了一些凝重。 “四婶娘会这么容易就把东西给还回来?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她怎么可能不报复回来?” 沈歆没有想出什么,索性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将东西交给沈绍珩和沈郃,让两人带给蒋氏,她便和梨雪一起回到了她的太平居。 这一上午走过来,就算是她,也感觉到有些疲惫。 更何况上辈子的事情还像是一滩浆糊一样,在她脑子里搅啊搅的,让她神思恍惚。 沈歆勉强用了午饭,便褪去了衣裳,躺倒在榻上,闭眼沉入了梦乡。 沈歆梦到了靖王,靖王他站在靖王府中的一棵桃花树下——沈歆曾经在那棵桃花树下埋下了一坛子的桃花酒,她还说,等到了明年,一定要给爹送去一半,要给老师送去一半。 独独忘了靖王的,她以为他不会在意,可他却在那棵桃花树下站了很久,用一种极为失望落魄的眼神看着沈歆。 沈歆想走过去告诉他,她愿意送他一半,可是当她走过去时,却没有了靖王的人影了。 沈歆睁开眼,不知道怎么就梦到了这么个场景,第二年,她其实是忘了那坛子桃花酒的,谁也没送,也不知道那坛子桃花酒还在不在桃花树下,或者被哪个鬼精灵给挖出来喝了。 她拉开帘子,梨雪正站在床边,她一边递上衣服一边说道:“小姐,奴婢听闻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婆子,押着夫人往澄息堂那边去了。” 第7章 澄息堂是萍老夫人的院子,这萍老夫人,按照身份来说,应该是沈歆的祖母。沈歆动作一顿,脸上顿时浮上了些思索:“怎么回事?” 梨雪一边伺候着沈歆穿衣服,一边说道:“奴婢听说,午饭之前,四夫人去了一趟澄息堂。” 果然是她,早就知道她绝对不会那么好对付,可没想到,她居然那么快就出手了。 “沈绍珩和沈郃他们呢,也被带走了?” “二少爷和三小姐不是被带走的,是跟着夫人走的。” 梨雪一边回话,一边动作伶俐地给沈歆穿上了一件梅花纹袄子,又在给她找了一件雪白的狐狸毛的披风。 沈歆拦开梨雪的手,自己将披风系好了,嘴里说道:“你去我爹的院子里,让百合和芙蓉过来。” 梨雪应了一声是,转身拿了一把伞,就出门去找沈歆说的百合和芙蓉了。 沈歆来到外间,叫来一个粗使丫鬟问道:“凝香人呢?” 凝香是跟梨雪一起长大的,也是沈歆的另外一个贴身丫鬟,只不过凝香被沈歆派去管理沈歆的私产,平日里并不在沈歆跟前守着。 那丫鬟连忙说道:“凝香姐姐现在正在她的房间中呢,奴婢这就去唤凝香姐姐。” 沈歆点点头,站在门廊前看着小丫鬟在风雪中一步步走远。 萍老夫人,她可以算的上是沈歆最讨厌的人了。或许是因为沈歆从小跟她爹沈彦卓亲近,受了她爹的影响,总之,跟这个她应该叫做奶奶的人,怎么着都不亲近。 萍老夫人并不是沈府已经逝去的沈老爷子的原配夫人,沈老爷子的原配夫人,也就是沈彦卓的生母,姓的是甄,甄氏大约三十岁的时候意外身亡,当时的沈老爷,也就是已逝的沈老爷子,就娶了萍老夫人为继室。 萍老夫人这继室做的辛苦,原配尚且留下了两儿一女,更别提那些妾室和庶子庶女了。但是渐渐的,庶子庶女们活下来的很少,只有一个庶子平安长大。 而沈老爷子其实也防备着萍老夫人,沈家长子沈彦煜的婚事,根本没让萍老夫人插一下手,选的是当时京城里很有名气的一位贵女,知书达理,家世显贵。 那时萍老夫人的两个儿子也已经有十多岁大了,沈老爷子给沈彦煜选好了妻子之后,也放松了一些,谁知道沈彦煜新婚的那一年,感情很好的兄妹三人一起去京郊的庄子上游玩,回来的时候遇上土匪,兄妹三人只有沈彦卓一个活了下来。 包括沈彦煜和他已经怀孕的妻子,还有他们过十几天就是婚期的妹妹沈彦濛,全都没能回到沈家。 沈老爷子不久之后也撒手西归,留下尚不到及冠的沈彦卓和萍老夫人争权。 十几年过去了,沈彦卓成了沈府说一不二的老爷,萍老夫人的两个儿子却没什么大出息,不过是背靠着沈府,当着闲散小官而已。 “小姐,您找我?” 沈歆的思路被耳边传来的声音给打断,她回过神,看向睫毛上,头发上全都沾了白雪的凝香,她五官明媚,无论什么时候都在笑。 凝香也很得沈歆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去管她的私产。 “梨雪有事情要做,你跟着我,去一趟澄息堂。”沈歆开口说道,微微皱了皱眉,澄息堂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在澄息堂是没有人的,但是她知道,她爹沈彦卓在澄息堂有不少人手,这个时候,也只能求助于她爹那边的人了。 凝香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拿起伞,给沈歆撑着,两人就那么走进了风雪之中。 幸而梨雪给沈歆选的这个披风带着帽子,帽子上还有一圈绒绒的毛边,这才没让沈歆的脸被风雪冻皱。 也不知道这天气是怎么了,明明中午的时候还有太阳,到了下午,就变成大风大雪的样子了。 来到澄息堂前,沈歆一眼就看见了跪在风雪中的两个身影,她眼神一凝,心里止不住地恼了起来。 那两个在风雪之中跪着的人影,正是沈绍珩和沈郃,两个人都衣裳单薄,在这样的大风雪中,早已经是瑟瑟发抖,脸色惨白。 “快起来!”沈歆也顾不得拿伞了,直接快步上前,一手一个,想要把两个人给拉起来。 可是她却只拉起来一个沈郃,沈郃看见沈歆,眼里是止不住的眼泪,顺着沈歆的力气就站了起来。 可沈绍珩却还倔强地跪在地上,任凭沈歆怎么用力,都不愿意起身。 沈歆有些恼怒地喊道:“你还想不想救娘了?想的话,就快给我起来!”沈歆这一张嘴,就吃了一嘴的风雪,顿时肠胃里就感觉不适。 这还是她,沈绍珩和沈郃在这风雪地里跪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身上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听见沈歆的话,沈绍珩才老实地起身了,见到他起身,沈歆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沈郃肩上,又给她带好帽子,这才拉着两人往主屋走去。 他们两人离澄息堂不过三四丈远,沈歆明明看见,澄息堂里探头探脑的丫鬟婆子。可就这么几步远的距离,却没有一个人给他们俩送上一件衣服或者蒲团。 沈歆的目光越发的冷冽,她一言不发地将人拽进澄息堂中,什么也不管,先拿出帕子,给沈郃擦去脸上、头发上的雪粒。跟着进门的凝香也拿出帕子,给沈绍珩擦去身上的雪粒。 因为澄息堂中温暖,雪粒大多都化成了水,两人身上的衣服被打湿,又硬又冷,沈郃的面色都潮红了起来。 沈歆将手上的帕子往地上一摔,这才转身看向堂中的众人。 而她娘蒋氏,就跪在这屋子的正中央,看着他们三人,表情既震惊又哀伤。蒋氏面前摆着的,正是她从三婶娘刘氏和四婶娘于氏两人手中要回来的东西。 一样一样,像是在唾弃着蒋氏一样。 蒋氏面前还摆着一张纸,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我蒋氏愿意将如下东西送给妯娌刘氏,于氏…… 沈歆看见这幅场景,倒是嗤的笑了出来,她从蒋氏面前走过,双脚正好踏过那张纸,她叫上带着的雪顿时将那张纸给污的看不清楚。 她走到萍老夫人身边,抬头对上了萍老夫人那双有些恨意的双眼,开口说道:“祖母,您这屋子里,今日伺候的,都有谁啊?” 萍老夫人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原以为沈歆会来问她为什么让蒋氏跪在这里,现在她有些迷惑了,问她房里伺候的人干什么? “迎芳和迎春两个,歆姐儿问这个干嘛?”萍老夫人试探着说道。 沈歆脸上泛起一丝冷意:“我问的不止她们两个,今儿这澄息堂中所有伺候的人,您给我个名单。” “歆姐儿,你要她们的名字干什么?”萍老夫人并不回答沈歆的话,而是再次问了一遍她的问题。 沈歆转脸看了看萍老夫人,开口说道:“自然是等爹回来,让爹来惩治她们了。一群眼睛里没有主子的奴才,通通打死算了,免得辱没了我们沈家的名声。” 萍老夫人有些恼怒道:“歆姐儿,祖母院子里的奴才犯什么事了,你小小年纪的,怎么说话这么残暴。” 沈歆冷冷一笑:“这么说,看来祖母是不知道了?我弟弟妹妹跪在澄息堂院子里头,今儿这大风大雪的,没有人来通报您一声也就算了,竟然也没人想着去送上些衣服,您看咱们沈家的嫡子嫡孙,未来的沈家老爷冻成这个样子,难道那些奴才不该被打死吗?” 萍老夫人还巴不得沈绍珩被冻死呢,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说不定还是她吩咐的不要去给两人送衣裳。 只是在沈歆面前,能这么说吗? 若是其他的孙子孙女,纵然是她最宠爱的沈湄,也从来不敢再她面前说这样的话,可这沈歆,她却动不得。 萍老夫人的笑容僵硬了一些:“珩哥儿和郃姐儿也真是,怎么就跪在院子里呢,也不看外面风雪那么大,万一冻坏了怎么办。”她说着,冲沈绍珩和沈郃两人招了招手。 沈绍珩和沈郃却没有一个人看她,沈郃紧闭双眼靠在凝香身上,沈绍珩围在沈郃身边,神色有些焦急。 沈歆定眼一看,发现沈郃被凝香抱着,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这个样子,莫不是染了风寒? “凝香,你先把沈郃放下来,去找马车和大夫,快点。”沈歆说完,转头看向萍老夫人,“祖母,您可真是狠心,难不成是怜惜自己的丫鬟,却不愿怜惜一下自己的嫡孙女?” 她说的那些话,明明是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了沈绍珩和沈郃两人身上,沈歆可不会让她这么颠倒黑白下去。 第8章 “歆姐儿这话可就不对了,祖母明明也心疼珩哥儿和郃姐儿他们,只是他们两个跑来我这里跪着,难不成还是我的丫鬟让他们来的?” 听见她明显有些恼羞成怒的话,沈歆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开口道:“那还是我冤枉了祖母,想来祖母也不会因为几个丫鬟,就不顾自己嫡孙嫡孙女。既然这样,那祖母快些让人将名单给写出来,日后这事被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感念祖母您对弟弟妹妹的疼爱,对您的丫鬟手下留情几分。” “歆姐儿……”说话的却是跪在地上的蒋氏,她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肿,“别这么跟祖母说话。” 沈歆看了她一眼,却不理会她的话。 萍老夫人却有些得意,她微微一笑说道:“歆姐儿,你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下次不许这样了。” 沈歆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还真是我的错了。” 萍老夫人所依仗的不就是蒋氏吗,不仅仅是蒋氏的软弱,还因为蒋氏的父亲,沈歆的外祖父,是在萍老夫人的大哥底下当官,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蒋氏在萍老夫人面前硬不起来。 虽然蒋氏本身也不是个能硬起来的人。 萍老夫人笑着道:“歆姐儿,祖母原谅你这一回。” “祖母,您去过咱们沈家的家庙吗?”沈歆突然说道。 萍老夫人再次茫然:“歆姐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咱们北沈的家庙早就荒废了,如果真开家庙的话,说不定还要去借南沈的家庙。”沈歆感慨道,“不知道,您能不能适应南沈的家庙。” “歆姐儿,你这是什么意思?”萍老夫人的声音冷了下来,“本想着饶过你这回,可你这样,是让祖母一定要惩罚你吗?!” 沈歆冷冷一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祖母,您的做法可是犯了不贞不娣、不慈不孝中的不慈,这件事情,谁的错还说不准呢。” 沈歆说完,不再理会萍老夫人,转身走到沈郃身边,伸手往她头上探了探,触手滚烫,看来真的是伤了风寒,高烧可不是什么小病。 “娘,你还跪着干嘛?”沈歆开口说道,“不知道祖母为什么让我娘跪在这里?听说您还是让人压着她来的,我倒是想听听,堂堂沈府的主母,究竟犯了什么了不起的过错,能让您不顾及沈府的面子,去落我娘的面子?” 萍老夫人压抑着怒气说道:“你也知道她是堂堂沈府的主母,竟然让你们去做那等下作的事情,莫说在人前落她面子,就是休了她,也是使得的!” 这个时候,原本一直坐在一旁的于氏站起身开口道:“歆姐儿,这事儿都是婶娘不好……” 沈歆抬眼看向于氏,开口道:“放心吧婶娘,我不会怪您的,您出身毕竟是低了些,眼皮子浅将几千两当命根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氏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她拼命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于家的确是小门小户,可是那个时候的沈家也全没有了曾经宰相府的风光,她爹虽说只是一个六品的清廉小官,可是她嫁进来之前,沈家根本就是一门白丁! 她不就是嫁妆少了点吗?这些年,身为媳妇,哪个比她做的更好,更讨萍老夫人的欢心?就连她女儿,也是萍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 就算她出身低又怎么样?! 于氏也知道,这些年不乏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出身低,眼皮子浅不舍得钱,可像是沈歆这样当面说的,只有她一个。 她怎么敢?! 看见于氏气的铁青的脸色,沈歆轻蔑地转开脸,看向萍老夫人:“祖母,您还没说呢,我娘究竟犯了什么错。今儿您要是不说出个理由来,咱们沈家就要出一个因为不慈而入家庙的老夫人了。”这话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萍老夫人气的只觉得哪儿都疼,她这几年养尊处优,被别人捧着惯了,还从来没遇见沈歆这样上来就揭她伤疤的。这沈歆往常不是向来不待见她这个亲娘吗?今天是怎么了,偏偏要为她娘讨回公道? 萍老夫人缓了一会气,才开口道:“你娘小气自私,送给了妯娌的东西竟然还要讨要回来。” 这时三婶娘刘氏开口说道:“我送还给二嫂的东西,全都是我从二嫂那里借来的。” 她的话音刚落,顿时萍老夫人和于氏都向她看过去。 刘氏无辜地低下头,让人颇有些哭笑不得。 沈歆却明白,刘氏这是不想得罪她。想来她也是被萍老夫人传唤来的,迫不得已才坐在这里。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是看戏的姿态,现在更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萍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道:“做出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还闹的人尽皆知的,可真是给沈家丢脸。” “那祖母也该找我才是,是我看见娘屋里连个像样的头面都没有,这才问出原来是被两位婶娘给借走了。想来两位婶娘都是大忙人,忘了将东西还回来。几根簪子而已,本就是我娘的,我要回来,怎么就小家子气了。那照祖母这么说的话,是不是我看上祖母什么东西,都可以讨要,祖母可不能小家子气啊,否则传出去,多丢咱们沈府的人啊。”沈歆一段话说下来气都不带大喘的,说完之后,就似笑非笑地看着萍老夫人。 萍老夫人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怒瞪着沈歆。 就在这时,梨雪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她身后那个穿着一袭白色云纹短袄的就是百合,而她身旁脸上带两个酒窝的则是芙蓉,两人脚步极轻,看的出来,是身上带着功夫的。 三人进了屋,先是向各位主子见礼,接着百合冲着沈歆说道:“大小姐,不知道您让奴婢二人来是有什么吩咐?” 沈歆却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脸看向沈绍珩,开口道:“你们在风雪里跪了多长时间?” 沈绍珩思忖了一下说道:“大约一个时辰。” 沈歆点点头:“这澄息堂里所有的奴才,就全都在外面跪两个时辰吧。” 萍老夫人见沈歆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猛地站了起来:“你这个不孝……” “祖母,”沈歆微微拔高了声音,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为了一己私利这样折腾我娘,恐怕是想折辱二房吧,我爹虽然不在府中,可是二房还有我在呢。” 萍老夫人听见沈歆的话,终于慢慢坐了回去,开口说道:“今天在屋里伺候的人,我让人给你拟一个名单。” “不用了,祖母。”沈歆脸上带着笑容,“今儿跪一半,明儿跪另一半吧,这样一来,也省得去拟什么名单了,岂不是省事。还给祖母留下了伺候的人手,这样不好吗?” 萍老夫人握紧手中的帕子,脸上已经收敛了所有表情:“只要歆姐儿高兴,几个丫鬟而已,随你处置吧。” 于氏还站在那里,沈歆只对她说了一句话,这倒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没有给她台阶下的人,这让她万分尴尬。 沈歆,沈歆! 她为什么要来搅局?! 于氏眼中的情绪翻腾,如果有人这个时候看见于氏的眼睛,一定会觉得背后一冷。 沈歆不去看于氏,转眼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蒋氏,她头上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低着头,背微微弓着,看上去颓废极了,沈歆心里漫上一股心疼,开口说道:“娘,您还不快起来。” 说着,亲自走上前去,将蒋氏扶了起来。 蒋氏果不其然的眼泪汪汪了起来,沈歆却最不耐烦见到她这样一幅受了委屈的样子,自己受了委屈不懂得为自己说话,还连累一双儿女为自己受累。 如果不是她来了的话,沈绍珩和沈郃肯定能在雪地里跪晕过去,他们花费了一上午时间要来的簪子,一下子全都给送了回去。 一旁的梨雪看见这样的场景,连忙接过沈歆的手将蒋氏扶到一旁去站好。 沈歆蹲在地上,将地上的首饰一个个捡起来细细赏看,看到最后说道:“四婶娘,您若是缺簪子的话,就别去麻烦我娘了,我娘手里都是一些普通的货色,您要是想要簪子,来找我,除了价格高些,其他的绝对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于氏攥紧手,脸上却露出笑容来:“歆姐儿,四婶娘不缺什么簪子,只是你可不能这样对长辈说话,传出去被人说什么不好的名声,那可怎么办?” 这话可真是字字句句都是为沈歆着想,沈歆转头看了一眼于氏,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9章 “歆姐儿,你笑什么?”于氏这还是第二次和沈歆这么直面交流,这沈家的大小姐,在众人心中,是另所有人都忌讳的一个存在,和沈家二爷一个性子,又得沈家二爷宠爱,这样的人,谁能惹得起? 就算是萍老夫人,面对沈歆,也不敢太过了。 “四婶娘,我是高兴,有您这样一位为我着想的婶娘,可真是我沈歆的福气。既然婶娘都发话了,那今儿在场的奴才,就全都打死了吧,省得传出去什么不好的传闻,让人笑话我们沈家。”沈歆笑着开口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这屋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跪了下来,眼睛却往于氏身上看了过去。她们平日里可是最喜欢这位温言软语的四夫人的,怎么今天,她却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她们可不管是谁下的命令,就算是沈歆说要她们死,她们也不敢埋怨沈歆,而这明知道沈歆脾气,却还要撩拨她的四夫人,就成了她们愤恨的对象。 沈歆笑吟吟地看着于氏在众人的目光下脸色僵硬,她可不会真的去打杀那么多下人,可是能够为于氏拉点仇恨,这种事她非常乐意。 沈歆给梨雪递了一个眼神,梨雪立刻明白沈歆的意思,她俯身在蒋氏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蒋氏有些犹豫地看向沈歆,梨雪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可蒋氏还没有说话,于氏就开口道:“歆姐儿,我看还是…… 于氏话还没说话,沈歆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开口说道:“我知道了,我记得四婶娘院子里不是有一口荒废的古井?您是不是想,正好将她们全都填进井里头,上面再盖上土,也不用愁会不会有人落进井里头了。” “大小姐饶命!四夫人饶命!”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见沈歆说的头头是道,顿时心惊不已,慌乱地一起开口求饶。 于氏刚想说话,就被一个抓住了她绣花鞋的手给吓的没了声音。 就在这时,蒋氏开口说道:“歆姐儿……” 她说话的声音太小,梨雪扶住她的胳膊,让她声音大些。她便再次开口,这一次,倒是盖过了众人的声音。 沈歆看向蒋氏:“娘,您叫我什么事?” 蒋氏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她们也都是可怜人,想必不敢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不如就饶了她们这一次吧。” 沈歆看见丫鬟们脸上都露出得救了的神情,故意冷哼一声说道:“娘,单你说她们不会传出去,我可不信,谁知道她们哪一天得了别人小恩小惠的,就乱说我们院子里的事情。” 蒋氏喏喏道:“那娘给你保证?” “娘,你真要我饶了她们?”沈歆再看一眼众人的神情,见她们脸上带了些对蒋氏的感激,这才有些满意。 “歆姐儿,这些丫鬟们虽说都是下人,可总也是一条性命,上天有好生之德。”蒋氏倒是老实,没有借机说一些让那些丫鬟感激的话,而是简简单单说出自己的看法。 不过沈歆已经收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就不再为难那群丫鬟:“既然娘都这么说了,这一次,我就饶了你们。记住了,我是为了娘的话饶了你们,若是这件事我在外面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小心着你们的命吧。” 听见沈歆的话,跪在地上的一众丫鬟婆子总算放下心:“多谢大小姐!多谢二夫人!” 蒋氏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受着那些丫鬟们对她磕的头。沈歆则是无所谓地走到沈郃身边,再次查看了一下沈郃的情况。 好在人还没有烧糊涂,这会儿功夫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愿不会给沈郃留下什么病根吧。 沈歆的眼里难得的带上了一些自责,若不是她性子强硬,非要去讨要什么簪子,沈郃也就不会受这样的折磨,说来说去,还是她没把事情做完整了。 也是她平时不注意跟沈家人打交道,她虽然看出于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却没有看出于氏性子里的锱铢必较,没有估测到她这么快就报复回来。 沈歆抱着沈郃,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她这一回重生,对蒋氏他们,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时百合匆匆跑了进来道:“大小姐,马车已经来了。” 沈歆点点头:“你先把沈郃抱上马车。” 百合应了,伸手抱起沈郃,沈绍珩跟着百合,一起往外走去。 沈歆道:“梨雪,你将这些东西收了,带着我娘,让马车去太平居。” 接着,沈歆转身看了一眼正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是手却几乎拽烂手中帕子的于氏和端坐在位子上神色不明的萍老夫人,笑了笑说道:“今儿扰了祖母休息了,四婶娘,再有什么事,您下次可千万来找我,别去打扰我娘他们了,我娘性子软,您不能总是捏软柿子啊。” 听见沈歆这么说,于氏脸上几乎挂不住笑容,萍老夫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唔了一声。 沈歆便转头离开,芙蓉却留了下来,对着萍老夫人行了一礼道:“萍老夫人,大小姐的命令,我们下人不敢不遵从的,还请您院子里一半的下人跟我走一趟。” 萍老夫人起初不说话,就在芙蓉要把话再说一次的时候,她突然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向芙蓉扔了过来。 芙蓉转了个身,轻轻巧巧地把那杯子给接了过来,接着笑吟吟地说道:“老夫人,您手滑了吧。”说着,走到萍老夫人身边,将杯子放回到桌子上。 萍老夫人冷冷地开口说道:“我累了。”说着,就站起身。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穿着粉白棉袄的丫鬟,她连忙伸出手,扶住了萍老夫人。 萍老夫人却看了她一眼,开口说道:“迎芳,你把名单整理一下,给她吧。” 迎芳的表情一僵,连忙应道:“是,奴婢马上去将咱们院子里的名单抄给芙蓉姐姐。” 萍老夫人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由迎春扶着回屋了。刘氏和于氏也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院子 芙蓉站在迎芳身边看着她,迎芳勉强翘了翘嘴角,开口说道:“芙蓉姐姐,你跟我来。” …… 太平居里,沈歆坐在床边,看向依旧昏迷的沈郃,她身上早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脸上的潮红微微褪去,看上去倒是显得脸色发白,分外惹人怜惜。 她睡着的时候倒是可人,不像醒着的时候,硬是摆出一副欢迎所有人都来欺负我的包子脸。 沈歆喟叹一声,问给她诊治的女医:“她怎么样了?” 女医性柳,京城里都有名气的,望闻问切很有一套,虽说不是专精妇女科,但是给小姐夫人们问诊到底是少了一些麻烦。 柳女医收回自己的手,开口说道:“小姐除了高烧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听说她在雪地里跪了很长时间?我这儿有个方子,熬了给小姐药浴,能让她日后不留什么病根。” 沈歆舒了口气,感激道:“多谢柳大夫了。” 柳女医点点头,然后走桌边,打开了自己随身带的箱子,开口道:“我要为沈小姐施针,让她先退烧。” 沈歆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外室中,蒋氏和沈绍珩都已经换好了衣服,见到沈歆出来,连忙问道:“喜儿她怎么样了?” 沈歆开口道:“柳大夫正在施针,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蒋氏和沈绍珩的表情这才舒缓了一些。 沈歆接着说道:“娘,你以后别再叫什么喜儿环儿了,沈郃都已经八岁了,不该叫小名了,更何况爹他也不喜欢。” 蒋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又看向沈歆:“夫君她不喜欢喜儿和环儿的小名吗?” “对,你以后叫他们郃姐儿,珩哥儿也好些。”沈歆坐到凳子上,梨雪立刻奉上来一杯热茶,沈歆接过来喝了一口才说道,“还有珩哥儿的学业,我听说他上了两年书院,就不愿意上了,这是怎么回事?你难不成还要让他在家里的私塾学到去考试不成?” 家里的私塾里都是七岁以下的孩子,沈家的孩子大约六七岁,就要被送到各个书院里去学习,四书五经,君子六艺,这些沈家以前还是宰相府的时候还能够请到有点名气的老师,可是现在,想将老师请齐全,那就不太可能了。 听见沈歆的话,沈绍珩却开口说道:“我不去!” 沈歆压根不理会他,只是对蒋氏说道:“家里其他的哥儿现在都已经在外面结识了一大帮朋友,唯独沈绍珩没什么朋友,娘可要早作打算。” 蒋氏面容有些犹豫,沈绍珩站了起来,走到沈歆身前,小脸上带着愤怒道:“我不会去的!” 蒋氏连忙说道:“珩哥儿,你姐姐说的对,就算……你总不能不去书院的。” 第10章 “就什么?”沈歆听出了蒋氏还有没说完的话,顿时开口问道。 沈绍珩却挡在蒋氏面前说道:“什么都没有!” 沈歆看了他一眼,挑眉说道:“你让开,让娘说。” 沈绍珩倔强地看着沈歆,死死抿着嘴角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开。 可是神情却看出沈绍珩对这件事情的排斥之外,还有恐惧。 他害怕去书院?为什么? 要知道沈彦卓除了在感情上比较忽视他们两人之外,在其他的事情上,可是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对蒋氏也是,什么好东西最先拿到的一定是蒋氏,只不过蒋氏不争气,一定要做那散财童子,把钱都散出去了。 给沈绍珩找的书院是现在名噪一时的晋阳书院,晋阳书院在上一年的科举考试中,可是出了一个状元一个探花的,身后又有当朝太傅作为后盾,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个名门书院。 蒋氏站了起来,伸手按住沈绍珩的肩膀,对他说道:“珩哥儿,你不许这么对你姐姐说话,你姐姐也是为了你好,这件事你就告诉她吧。” 沈绍珩伸手拍开蒋氏的手,后退了两步,生气地说道:“你又向着她!她不就是帮了你这一次吗?!你就这么向着她!” 说完,不管不顾地就往门外冲去。梨雪连忙拿起一件披风,跟了上去。 沈歆抬眼看向有些担忧的蒋氏,开口说道:“娘,您告诉我,沈绍珩他是怎么了?” 蒋氏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不知道,他在那晋阳书院,被同窗给欺负了。”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被人欺负?”沈歆连忙追问道。 蒋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就是他被同窗欺负的这件事情,都还是不小心说漏嘴了,才被我知道的。” 沈歆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既然是这样的话,来年春天,我同他走一趟。如果他是在晋阳书院挨打了的话,那便让秦师傅去教他些拳脚,也不用学的多精深,强身健体足以。” 听见沈歆的话,蒋氏却有些担忧:“那会不会影响珩哥儿的学业,毕竟他现在就已经跟不上他同窗们的进度了。” “不会的,我说过了,只是让他粗浅的学些而已,再说爹也不是文官,您就算想让他考状元,也要征得爹的同意。”沈歆说着,迎上了从内室里走出来的柳女医,“柳大夫,我妹妹怎么样了?” 柳女医冲着沈歆笑了笑道:“晚上估计就能退烧了,不过这几天要好好养养,千万不能再沾冷水了,最好也不要吹风。这是方子,你拿去给她抓药吧。” 沈歆伸手接过柳女医给她的方子,看了两眼,就交给一旁的凝香:“凝香,快些给柳大夫诊金。” 凝香连忙上前一步,将早就准备好的两锭金子呈给柳女医。这两锭金子看上去就不轻,柳女医有些迟疑。 沈歆却开口说道:“柳大夫,这是您应得的,我听闻您在调养方面很有一手,以后我妹妹还希望您能给她调养一下。” 柳女医这才了然,身为一个能够行走在后宅之中的女医,她能够搜集到很多调养身子的方法,渐渐的,对这方面也有了些研究。 原来这沈家大小姐打的是这个主意,那这金子,柳女医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沈歆有把柳女医送上了马车,这才回到屋子里。蒋氏早已经来到沈郃床边,给她仔细地用帕子擦着头上的汗。 沈歆看见这一幕有些无奈,蒋氏这个人就必须有个人给她发号施令,要不然,根本就不能够处理好事情。刚才虽说一直跟柳女医说话的是她,但是沈歆毕竟只是一个小孩,还是蒋氏去送柳女医,更加合适些。 沈歆走过去,坐到蒋氏对面,看见沈郃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她将视线从沈郃身上收回来,对蒋氏说道:“娘,您刚刚该送送柳大夫的。” 蒋氏听见沈歆的话,转过脸,焦急地说道:“对啊,我怎么就忘了这件事,该是我送送人家大夫的。” 沈歆走到蒋氏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道:“娘,镇定些!” 蒋氏不说话了,看着沈歆眼里都是歉疚:“都是娘不好,娘什么都做不好,还要连累我的歆姐儿为娘受累。” 沈歆语气柔和地说道:“娘,这不过是小事,您不用那么慌张,只要下次注意就行了。您是沈府的女主人,以后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行事得当,不慌不忙。” 听见沈歆的话,蒋氏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沈歆松了口气,蒋氏其实也不算太糟糕,只不过长期被沈彦卓和她忽视,又被萍老夫人打压,这才变得越来越没自信,做事业越来越拖拉黏腻,顾头不顾尾起来。 “娘,您有没有想过把掌家的权利拿回来?”沈歆也坐到床边,开口说道。 蒋氏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婆婆管家管的好好的,我又能干什么呢,我什么都不懂,万一到时候办砸了事情,那可怎么办?” “祖母管家也不过是把事情分给三婶娘和四婶娘去做,她年纪大了,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既然三婶娘和四婶娘都能做,那您也能做。咱们家里不过都是一些小事,无非是采买吃食,人员调度,还有就是府内花销和公中的铺子,这些事情都很简单的,娘,您在家里,没学过这些吗?”沈歆循循善诱道。 蒋氏还是摇头:“我当时出嫁的匆忙,你外祖母只教了我一些……总之,娘没怎么学过管家的事情,何况这都十一年了。” 十一年了,就算当年学过,现在也忘了个七七八八了。 沈歆看着蒋氏苦着的脸,她其实长相很秀美,一双眼睛秋水含情,眉毛如同柳叶,不修也是弯的恰到好处。而且她皮肤细腻,身段极好,脸上也白净不见皱纹,这样的一张脸,若是时时笑着,那一定是极美的。 解释蒋氏的表情只有两种,一种是愁眉苦脸,另外一种是我认错别打我。除了这两种表情之外,就没有第三种表情了。至少她沈歆没有见过,所以她才万分厌烦蒋氏。 谁不乐意见到时时笑着的人呢,就蒋氏的表情,就算是她爹沈彦卓喜欢蒋氏,几次下来,也定是倒足了胃口的。 沈歆忍不住说道:“娘,您笑一笑。” 蒋氏的眉眼间有些茫然:“你妹妹还昏迷着,我怎么能笑出来。” 沈歆有些无言以对,只好转头去看沈郃。沈郃也是,小小年纪跟着蒋氏学的没有第三种表情,要好好改掉她的这个毛病才行。 “娘,妹妹病着,这几天,就让妹妹在我这里住吧。”沈歆开口道,这话也不是询问,她知道,蒋氏不会反驳她的。 果然,蒋氏迟疑了一下,就开口道:“那……好吧。” 这样的蒋氏,究竟要怎么改掉她的性格啊? 不多时,沈绍珩和梨雪回来了,沈绍珩外面披着沈歆的披风,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头上原本干了的,现在又全都是雪了,还有鞋上,鞋面都湿了一些。 沈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吩咐梨雪道:“天也快黑了,做一份燕窝温着。还有,让厨房开始准备晚饭,今儿娘还有沈绍珩都在这里吃,你让人带沈绍珩去换身衣裳,你去看着厨房做饭吧。”说着,沈歆又看向蒋氏,“您喜欢吃什么?” “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蒋氏笑着说道。 沈歆挑了挑眉,看向沈绍珩:“你来说说,娘喜欢吃什么?” 沈绍珩张口就来:“蛋花粥,鳜鱼,还有娘最近一直想要吃烤羊肉。” 沈歆点点头:“吩咐厨房上这几样吧。” 沈绍珩站在那里看着沈歆,像是在等着她来问自己吃什么,可是沈歆已经转过了脸去,让沈绍珩在那儿尴尬不已。 梨雪忍住嘴角的笑意,蹲下身,问沈绍珩道;“二少爷,您想吃什么?” 沈绍珩别扭了一会,才开口说道:“皮蛋粥还有佛跳墙。” “二少爷,佛跳墙这会做的话,可就晚了,不如您明天再来,我让厨房早早做了等您,您还要吃什么?” “三鲜烩,还有酱鸭。”沈绍珩想了一会才说道。 梨雪应了,牵着带着沈绍珩去梳洗换衣服。 晚饭很快备好,桌上的菜除了蒋氏和沈绍珩说的那几样,还添了一道蘑菇鸡汤和一道,天寒地冻的,喝这个正暖胃。 三人正吃着,梨雪匆匆进来说道:“三小姐醒了。” 第11章 沈郃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睛,她怯怯地望着沈歆,开口问道:“姐姐,这儿是哪?” 沈歆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的高烧已经褪下了,这才放下心:“这儿是我的院子,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着吧,身上还难受吗?有什么想吃的?” 沈郃摇摇头,又道:“姐姐,我怎么了?” “你发了高烧,到现在才醒,下次可不许再那么傻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样的天,也不怕膝盖上落下什么病根。” 沈郃脸上露出羞愧:“让娘和哥哥姐姐担心了,都是我的错。” 蒋氏温柔地说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沈郃乖巧地点点头,三人也就出去了,只是沈歆吩咐了梨雪留下来,将早先她吩咐了温在炉子上的燕窝,给沈郃喝。 蒋氏和沈绍珩吃了饭,沈歆就让两人回去,现在毕竟是冬天,傍晚又下大雪,太晚回去了路上恐怕要滑倒的。 送走了两人之后,沈歆感觉到自己身上黏黏糊糊的,也不顾外面寒风呼啸,吩咐了厨房烧了热水,洗了个澡。 洗完澡之后,沈歆先去看了看沈郃,沈郃没有睡觉,睁着大眼睛发呆似的看着帐子顶上。 梨雪在一旁端了热水,给她擦身子。看见沈歆来了,梨雪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给沈歆行礼。 沈歆冲着梨雪摆摆手,站在床边看着沈郃。 沈郃见到沈歆,冲她扬起一个笑容来,沈歆的脸色柔和了一些,回了她一个笑容。 梨雪手脚利落地给沈郃擦了身子之后,就端着水盆下去了,留下沈歆和沈郃两个人在屋里。 沈歆坐到床边,看着沈郃说道:“这两天你就在我这里住吧,你身子太虚了一点。” 沈郃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拉开被子。 沈歆蹙眉:“你这是干嘛,别着了凉。”说着,就要上去给沈郃盖好被子。 沈郃却说道:“姐姐,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好吗?” 沈歆看见沈郃眼中的期待,叹口气,钻进了被子里。 大约沈歆身上带着凉风,她钻进被子里之后,沈郃打了一个寒战,沈歆正要离开,却被沈郃攥住了手。 沈郃的手是在被子里捂的热热的,而沈歆的手却是有些凉的,不过因为她身子没有沈郃那么弱,所以还不是很凉。可就算是那样,两人的手在一起,一热一冷,感觉分外明显。 沈歆在心里喟叹了一声,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任沈郃握着。 沈郃又将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沈歆的手,她侧躺着看着沈歆,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看着沈歆说道:“姐姐,咱们可是第一次在一起睡觉呢。” 沈歆心里一软,低声道:“是啊。”上辈子和她同床共枕过的,除了靖王,就再没有别人。 “姐姐今天可真厉害,我从来没想过,还能让三婶娘和四婶娘把娘的东西还回来。” 沈歆反手握住她的手道:“你啊,别那么听娘的话,娘那种性子……” “姐姐,你不要怪娘,娘也很苦的,我常看见娘在房里掉眼泪。”沈郃抿着嘴,神色有些暗淡。 “掉眼泪也得分是在什么人面前掉,被你们看见有什么用,她若是把那掉眼泪的功夫用来学着管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空有个掌家的名头,却没有半点实权了。” “可是……” “郃姐儿,你觉得是姐姐对,还是娘对?” “姐姐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心疼娘。” 沈歆看见沈郃眼里升起的水雾,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道:“莫哭,姐姐一定为娘把所有应得的,全部得到。” 沈郃听见沈歆这么说,顿时破涕为笑,伸手抱住沈歆的腰:“我相信姐姐。” …… 转眼间,就到了过年前,沈郃被养的白白胖胖的,早就没有了先前的消瘦。 沈歆对此很是满意,吩咐人将沈郃的东西全都置办了新的,在太平居中给沈郃收拾出来一间房,正好挨着她的房间,让沈郃住在了她的院子里。 距离过年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上辈子沈彦卓可是在过年前赶来的,这辈子,想必不会有意外。 不过沈彦卓具体是哪一天回来的,沈歆还真是忘了。 这天天气不错,沈歆早就想着要带沈郃出去玩玩,顺便也换些新的衣服首饰,至于沈绍珩,这熊孩子跟沈歆不对付,她也懒得管他,只派人知会了他一声,又等了他一会。最后等到了派去的人,却没有等到沈绍珩。 沈郃脸上是有些失望的,可是对于能出门的喜悦,却让她脸上的失望淡了一些。 油棕木的马车一路从角门驶出,沈歆除了带上梨雪,还带来了两个二等丫鬟,和沈郃身边的大丫鬟,好在这马车很大,就算是这样,也并不拥挤。 “姐姐,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啊?”沈郃说着,伸手将木头车窗打开了一条缝,从缝隙中往外看去。 沈歆脸上笑笑,开口说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她哦了一声,继续往外看去。 梨雪和两个二等丫鬟权当是没看见,但是沈郃带来的那个一等丫鬟,看上去却有些不安的样子,终于,她伸手拽了拽沈郃的衣服。 沈郃茫然地回头,看向自己的丫鬟。 那丫鬟叫做金枫,脸长的也算白净,做事稳重,又是蒋氏指给沈郃的,向来是被沈郃当做心腹的。 “小姐,您这样太轻浮了些。”金枫开口说道。 听见她的话,沈郃有些不安地看向沈歆。 沈歆原本正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看向沈郃,柔声说道:“不碍事的,若是真的被人看见了,姐姐也会处理好的。” “可是……”金枫犹想说些什么,可沈歆已经看向了她。 这是觉得沈郃不如以前听话了吗?沈歆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她最后再看了金枫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虽然沈歆这么说了,可是沈郃却也不敢再往外看,老老实实地关上了车窗,看见沈郃按照自己说的做了,金枫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梨雪将一切收到眼底,从车壁的抽屉中拿出了两盘点心,放到沈郃面前,然后她亲亲热热地揽住金枫的肩膀,开始说些家常话。 又过了一会,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在外面低声说道:“大小姐,到了。” 沈歆睁开眼,伸手牵起沈郃,梨雪为两人带上了帷帽,两人缓缓下了马车。 等到看见周围的景象之后,沈郃才惊喜地说道:“这里是济慈寺!” 沈歆点点头:“这里就是济慈寺。” 济慈寺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庙,但是让济慈寺出名的,却不是它皇庙的名头,而是它前头的一条街。 这济慈寺前,是缘来街,缘来街是个奇街。街上从头到尾,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吃、字画、算命摊子。 当朝有名的十位画坛大家,都曾经在这儿摆过摊。在别的地方售画售字,卖出多少都不算什么,而在这缘来街,只要你一天能够卖出十张字画,在外面都可以被称一声大家。 不仅如此,这儿测字算命的也是奇准,当然,价格也是奇贵,可是敢在这儿摆摊的,都愿意给银子,也愿意遵守摊主的规矩。 缘来街中曾出过两相一傅,成就了这儿的大名,同样也成就了这儿的规矩。 这儿的规矩便是,富贵止步,才华先行。想进缘来街,就先对上大家们出的对子或者谜题才行。 沈郃看见热闹的缘来街有些心痒,转脸看向沈歆。沈歆本就是想带她来见识见识缘来街,便带着她往缘来街走了过去。 缘来街外蹲着一个和尚,和尚头顶上有戒疤,正蹲在地上画着什么。 两人走到近前,看向地上。 原来和尚正用一根木炭在地上作画,他画的是夏日荷池,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在他手下栩栩如生。转眼间和尚又将一切都擦去,手下木炭只剩了一点,荷池上仿佛下了一场大雪,荷叶荷花全都成了残叶枯朵,片刻功夫,竟然成就了两种景象。 “这……”沈郃看的瞠目结舌,指着地上的木炭画说不出话来。 沈歆这个时候已经认出了这个和尚是谁,这是日后有名的痴画大师,他的画向来千金难求,然而此刻,他却还是一个没有纸笔,仅能用木炭作画的和尚。 和尚听见了沈郃的声音,连忙站了起来,用脚拂去自己用木炭做的画,脸色通红地说道:“我没有偷懒,真的没有。” “这么好的画,你怎么涂了啊!”沈郃着急地说道。 沈歆拉住她的手,说道:“郃姐儿。” 沈郃便不做声了。 就在这时,边上走来一群锦服的公子,他们簇拥着一个人就要往缘来街里进去。 沈歆看见他们簇拥着的人,不禁喃喃道:“靖王?” 原以为靖王不会听见,谁知道他却停下了脚步,站在缘来街口,皱眉说道:“你说什么?” 第12章 隔着帷帽,沈歆却将靖王的脸看的清清楚楚。这时的靖王是沈歆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一袭玄色长袍,两道剑眉入鬓,脸上并没有多年以后那种冰冷不近人情的气质,他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并没有直达眼底,看上去带着微微的讽意。 沈歆伸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帷帽,开口说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靖王走的近了些,一双漆黑的眼眸冷冷地看着沈歆。沈歆不动如山,半点都没有表露出自己现在的想法。 “本……我听见你说的话了,靖王是谁?” 那就是你自己啊,沈歆有些无奈地摇头,退后了一步说道:“若是公子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说着,沈歆来到小和尚面前,开口说道,“你可以给出对子了。” 小和尚憨憨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从胸前掏出了一张纸递给沈歆。沈歆接过纸,还没有细看,身后就突然伸出来一只手,那只手上拿着一块令牌。 “给你,让我们进去吧。”靖王的声音传了过来。 沈歆动作一顿,往手上的纸看去。 小和尚看了看那块令牌,就把令牌还给靖王,往旁边让开。 纸上有三个对子,分别是松叶竹叶叶叶翠、嗟叹嚎啕哽咽喉、闲吟步竹石,沈歆想了想,便对了出来,她正想将答案说出来,身边就乌拉拉走过去一大群人,正是靖王他们。 沈歆看向靖王的背景,眼里出现了一些思索,冷不防,靖王却突然转过身,望向沈歆。 沈歆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倒是靖王,先转回身。 他不认识自己? 沈歆将手上的纸交还给小和尚,神色平静地说出答案:“秋声雁声声声寒,泪滴湘江流满海,长醉歌芳菲。” 听见她的话,小和尚乐呵呵地点点头,让开了路。 沈郃还在想着刚才地上的那幅画,沈歆说道:“你若是喜欢他的画,等会回来的时候,让他给你画一幅就是。” 沈郃这才喜笑颜开:“好,那我们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让那和尚给我画副画。” 沈歆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你记住了就行。” 两人开始在这街上游玩,其实这缘来街名气大,但是对于沈郃这个年纪来说,还是枯燥了一些,毕竟她还只是一个不到九岁的孩子,那些名家字画,还不如一个和尚在地上画的莲池入冬图来得有趣。 不过这街上还有不少有名气的小吃,倒也让两人不虚此行了。 一路上从汤圆吃到羊角蜜,直到最后沈歆勒令沈郃不许撑着自己了,沈郃才停住嘴,这些小吃胜在有滋有味,实在让她爱不释手。 沈歆让梨雪给沈郃买了不少小吃,让她带回家里慢慢吃。两人就这么逛着,慢慢来到了济慈寺脚下。济慈寺脚下要热闹的多,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被丫鬟下人簇拥着来玩耍的小姐公子,还有蓄着山羊胡来这里撞撞运气的老爷们。 沈郃看见一个卦摊前围满了人,就要凑热闹上去算卦,沈歆对算卦没有半点兴趣,毕竟她不用算,也知道自己生前身后的事情。沈郃身边的金枫看上去比沈郃还不如,沈歆就让梨雪跟着去保护沈郃,而她自己,则是来到了一个没有人的摊位前无聊闲逛。 这个摊子里卖的也是字画,不过这些字画看上去平凡无奇,偏偏标出来了一个天价,守着摊子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这是正闭目小憩,看上去一点都部位自己的字画卖不出去而着急。 沈歆随手拿起一副画看了起来,划伤画着一株看上去平凡无奇的荷叶,荷叶上甚至还有滚动的露珠,只是露珠画的偏重了一些,让整幅画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意境。 沈歆正想把画放下,旁边突然冲过来几个人,大大咧咧地从沈歆旁边过去,将毫无防备的沈歆差点撞倒。 还没等沈歆站稳,一边的巷子中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拽住沈歆的胳膊,将她拉了进去。 沈歆的第一反应不是叫喊,而是拿着手中还没来得及放回去的画轴,想抓住自己的那人身上挥去,她身上也是有武功在的,沈彦卓为了她可是请了一男一女两位师傅来教导她功夫。 砰的一声,画轴打在墙上,沈歆左手已经拨开了那人,就要往外跑去,下一刻,沈歆却被人按在墙上,头上的帷帽也掉了下来。 “你究竟是谁?”一个冷漠但是沈歆却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了过来。 沈歆皱皱眉,抬头看向靖王。 现在两人离得近,又没有帷帽的遮挡,更能够看清楚对方的面容,沈歆看着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开口说道:“我是沈家大小姐,不知道公子是哪位?” 靖王一只手按着沈歆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放在她喉咙上,眼里没有一丝感情:“你在缘来街门口说的靖王是谁?” 当朝没有靖王,其余几国亦没有靖王,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靖王,应该说的就是他了。 可是这个称号父皇昨天才找他拟定,圣旨要明年才会宣布,靖王府也同样在布置中,这个女孩,是从哪里得知,自己会是靖王。 沈歆感受到靖王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力气开始增大,不禁皱眉道:“松手!” 听了沈歆的话,靖王不仅没有松手,力气反而还加大了一些。 沈歆将手中的画轴横在胸前,往靖王身上打去,这一下,靖王总算松开了手,可是他还是堵在巷子口,不让沈歆离开。 靖王现在十五岁,虽说这个年纪并不大,可是对于现在不过十一岁的沈歆来说,他还是高大了一些,只消站在沈歆面前,就能把她的身影挡个严实。 沈歆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脖子,上面就算没有青紫,想必也留下了红痕,该怎么跟梨雪他们说,有些不好办了。 “说吧,你口中的靖王,究竟是谁?”靖王看着沈歆,冷冷地说道。 沈歆放下手,仰头看着靖王,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她看了一会,才缓缓说道:“靖王……是你啊。” 靖王皱着眉说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靖王的?” “你告诉我的。”沈歆想到上辈子靖王口中那自己根本就不记得的第一次见面,开口说道:“岳阳楼,你还记得吗?” 又关岳阳楼什么事?靖王眼中升起暴戾,面前的小女孩,难不成是在骗他? 沈家原来也在宫中安插了人手?父皇如此信任沈彦卓,他又有什么必要再宫中安插人手? 靖王心思电转,瞬间已经把前因后果全都想了一遍,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的沈歆会是一个重生回来的人,还是他上辈子的妻子。 看见靖王的脸色,沈歆就知道他并不相信自己,看来这个时候两人还没有见过,谁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的自己? 沈歆想了想说道:“我妹妹和丫鬟在外满等着我,想必现在也该急了,若是您没有什么事,请先让我离开吧。” 靖王眼神冷漠地看了沈歆一会,一挥衣袖,让开了路。沈歆从他身旁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等到沈歆离开之后,一个灰衣人出现在靖王身边,开口说道:“靖王,需不需要杀了她?” 靖王这个时候心中全都是关于沈歆的话的疑问,想了一会之后,开口说道:“先不用灭口,查一下最近沈府的动静。” …… 出了小巷子之后,沈歆找到沈郃等人,索性她们还没有察觉自己其实曾经被靖王给抓过那么一段时间。那瓜摊的主人告诉沈郃,她注定做个富贵闲人,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让沈郃乐了很久时间。 沈郃的想法简单,富贵有闲,足以。 看着开心的沈郃,沈歆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笑意,只是这丝笑意转瞬即逝,沈歆还在想着靖王的事情,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沈歆脑海里挥之不去。 靖王这个时候还不认识自己,那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若是因为这一次,靖王对自己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那么以后,是不是就算靖王遇见了自己,也不会再喜欢上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歆想到有这个可能,心中就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丝失落。 她想起曾经有一次靖王送了她一柄匕首,那匕首看上去既不华美也不锋利,一点都不符合靖王的身份,可是他将那柄匕首送给自己的时候却表情郑重,眼含期待。 当时的沈歆并不知道那期待意味着什么,后来,她才意外从靖王府的老人口中得知,那柄匕首是以前皇上送给靖王的,那是皇上亲手所铸。皇上将匕首赠与靖王的时候,一并赠与的,是一道口谕。 朕愿托付吾儿江山。 靖王的意思是不是,愿意与她共享江山? 第13章 “小姐,您要不要买个扇子挡一下?”梨雪开口说道,将沈歆从沉思中唤醒,她没有问沈歆的帷帽去那里了,只是问她要不要买把扇子。 沈歆点点头:“你去给我买吧。”听见沈歆的话,梨雪转身去买了一把扇子遮住脸。 沈郃这个时候才发现沈歆头上的帷帽居然不见了,她连忙拿出手帕递给沈歆:“姐姐,你快用帕子遮遮脸。”说着,伸手去拿自己头上的帷帽。 她身后的金枫见了,惊呼一声道:“小姐,您这是干嘛?” 沈郃理所当然地说道:“给姐姐带上啊。” 金枫拦住她:“那您不就没有帷帽了吗?” “我年纪小,不碍事的。”说着,沈郃取下自己的帷帽,递到沈歆手中。 沈歆并不去接,而是开口说道:“我不碍事的,梨雪已经去给我买扇子去了,你就先戴着你的帷帽吧。” 可沈郃却执意要给沈歆,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身穿粉红色夹竹桃薄袄的女子来到两人身前,她手中拿着的,正是沈歆刚才遗失在巷子里的帷帽。 女子将手中的帷帽呈上,开口说道:“这是一位公子给两位小姐的,说这是两位小姐遗失的东西。” 沈歆伸手接过帷帽,开口说道:“赏。”然后看向手中的帷帽,上面没有半点灰尘,被擦的干干净净的。 然而沈歆说了赏之后,却没有人动作。金枫和沈歆带来的两个二等丫鬟面面相觑,竟是谁都没有动作。 那女子脸上显出了一些尴尬,正要离开,沈歆这时抬头说道:“怎么?” 她声音极冷淡,抬眼看向了金枫和两个二等丫鬟。 还是沈歆房中的一个二等丫鬟机灵点,自掏腰包,给了女子两块无钱的银子。 女子接过银子,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 沈郃面色通红,看向金枫:“金枫,你在干什么?” 沈歆走到沈郃身后,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开口说道:“回家再说,这里毕竟是外面。”说着,将手中的帷帽交到沈郃手中,取出她手中的帷帽给她带上。 听见她的话,沈郃脸色依旧通红,却不再训斥金枫。 沈歆将自己手中的帷帽递给刚才那个出了一两银子的二等丫鬟,那丫鬟一愣,遂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机灵地走到沈歆身后,给她把帷帽带上了。 沈歆侧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二等丫鬟毕恭毕敬地说道:“奴婢唤作金玲。” 沈歆点点头:“你今天做的不错,等会到凝香那儿领十两银子吧。” 金玲脸上现出喜色:“多谢大小姐。” 沈歆转身看了看金枫,在她们二房,二等丫鬟一律是金字开头的名字,而金枫已经成了沈郃身边的一等丫鬟,却还没有被沈郃改名。 “郃姐儿,你这个丫鬟,到你身旁多久了?”沈歆突然问道。 沈郃愣了愣,然后开口说道:“已经有两年了吧。” “两年了,还这般驽钝……”沈歆的话中带着一丝深意,她扫了一眼脸色突然苍白的金枫。 沈郃道:“金枫平时伺候是很尽心尽力的。” 沈歆有些不赞同:“身为奴婢,伺候主子尽心尽力那是本分,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还做什么丫鬟。” 沈郃也看了一眼金枫,那脸色,很明显是心疼了。 沈歆再看看金枫的脸色,嘴角微微一翘。 梨雪这时跑了过来,她手中拿着一柄团扇,还有一个小盒子。她来到众人面前,打开了手中的盒子,里面是一柄手艺精妙的折扇,白玉为骨,十分精美。 沈歆只看了一眼,就让她合上了那个盒子。 梨雪开口说道:“小姐,您的帷帽找回来了,那这扇子……” 刑沐看了看她手中的团扇,团扇上作着一副美人图,栩栩如生,想来也是个大家的作品,她道:“你留着吧。” 梨雪点点头,转身将东西给了两名二等丫鬟。 “郃姐儿,你还有哪里想逛?”沈歆开口说道。 沈郃摇了摇头,这缘来街已经从头逛到尾了,若要说其余的,只剩下济慈寺了,可是济慈寺平时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初一十五,或者有皇室中人来上香的时候,才会开门。 沈歆转头看了一眼济慈寺紧闭的大门,带着沈郃他们往外走去。 门口的那个小和尚还在,一看见他,沈郃就想到他的那副画,顿时起了意:“大师,您能不能给我画一幅画?” 小和尚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理也不理她。 沈郃身后的金枫像是看见了机会一样,走到小和尚身边,伸手一推,将没有防备的小和尚推了一个趔趄。 沈郃喝到:“金枫!” 金枫兀自对小和尚说:“你这和尚是怎么回事?我家小姐叫你,你没有听见吗?” 听见金枫的话,小和尚的脸涨的通红,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公子正好路过缘来街口,听见金枫的话,停下脚步,皱眉说道:“哪家的恶奴,说话好大口气。” 听见他的话,沈郃又气又急,开口说道:“金枫!你快给大师道歉!” 金枫看了看沈郃,脸上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照着沈郃的话做了。 小和尚听见金枫的道歉,连连摆手,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贫僧哪里是什么大事,贫僧只是济慈寺里的一个小和尚。” 沈郃上前一步说道:“大师,是我管教不周,让金枫冲撞您了。” 听了沈郃的话,那公子有些惊异地看了沈郃一眼,想来是没有想到,沈郃能那么纡尊降贵,跟一个小小的守门和尚道歉。 沈歆却颇觉有趣,她从来没想过,沈郃除了性子懦弱之外,居然还是一个画痴。 “您能不能给我画一副画儿,您刚才在地上画的那种就行。”沈郃接着说道,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崇敬之意。 小和尚愣愣地看了看地上,开口说道:“好、好,可是……”说着,小和尚又红了脸,“贫僧没有纸笔。” 沈郃脸上没有露出异样,而是平静地吩咐金枫去买些纸笔过来。沈歆叫住金枫,让梨雪去,梨雪身上带了钱的,万一金粉再舍不得钱,那可就丢人了。 一旁的那个公子哥这时也不走了,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他外面穿着一件水墨竹子的长袍,腰间系着一块玉佩,一看就是大家中出来的。 等到梨雪走了,他开口说道:“陆省见过两位小姐,不知两位小姐是哪个府上的?刚才陆省口出恶言,实在抱歉了。” 陆省?户部侍郎陆大人的长子?看起来倒也算是风度翩翩饱读诗书的。 陆省刚才说沈郃,沈郃还能从容应对,这时他来道歉了,沈郃反而胆怯地躲在沈歆背后。她今日的表现算是很不错的了,沈歆也就没有强拉她去应付陆省,而是自己上前一步道:“不过小事而已,我们姐妹都不是那种记仇的人。” 这话说的让陆省脸红了起来,这原也是他没有了解前因后果,就断章取义的错:“两位小姐心胸宽广,陆省自愧不如。” 这时梨雪抱着一叠一堆文房四宝回来,金玲两人连忙上去接了,然后从一旁的摊位上借来了椅子和凳子。 看着面前的文房四宝,小和尚有些怔忪:“这些,都是给贫僧的?” 沈歆点了点头:“希望大师为舍妹做一副画。” 小和尚颤颤巍巍地拿起了沾足墨的毛笔,他那执笔的姿势,看的一旁的陆省直皱眉。但是沈歆和沈郃两人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会开口了。 沾足了墨的毛笔在平滑的宣纸上顿了一会,顿时,一滴墨落在洁白的宣纸上,将宣纸染出了一个黑点。 小和尚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梨雪将被污了的纸抽走,放到一边,然后在小和尚面前铺上一张新的纸。 这边的动静太大,致使别人的目光也看向了这里,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自然也能够看出小和尚手握笔身的姿势不正确,不禁在一旁交头接耳起来。 听见身边窃窃私语的声音,小和尚头上冒出了汗水,他眨眨眼睛,终于落笔。 寥寥数笔,竟然显得分外有气势,众人的目光不禁一凝,议论声顿时小了起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小和尚却扔下手中的笔,颓然地开口说道:“贫僧……贫僧画不出来。” 第14章 “怎么会画不出来?”沈郃着急地说道。 小和尚一脸的汗,眼神黯淡,抿了抿唇说道:“辜负施主的一番好意了,贫僧从未在纸上做过画。” 听见他的话,围观众人的议论声大了起来,话中的内容,无非就是说小和尚欺骗沈歆两人。听见众人的话,小和尚的眼中出现了一些泪水,他低下头,不敢看沈歆和沈郃的表情。 沈郃是失望的,可是看见小和尚的表现,她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她从沈歆身后走出来,冲着小和尚行了一礼道:“大师,刚才您的画技我是看见了的,我相信您能够画出来。” 小和尚抬头看了一眼沈郃,又迅速低下头道:“贫僧真的画不出来,浪费施主的纸笔了。” 沈郃正要说话,沈歆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冲她使了一个眼神,开口说道:“你是说你从未在纸上做过画,对吗?” 小和尚点点头。 沈歆来到桌前,一手拿起一张宣纸铺在桌上,一手拿一只笔,沾了沾墨道:“那你看看我是怎样执笔作画的吧。” 说着,沈歆在纸上笔走游龙起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宣纸上已经出现了一树一石一草,沈歆将笔放下,开口说道:“勾、皴、擦、染,留白浓淡,这八个字,已经足够你学会怎么画山水石木,你技法天赋足以,只是缺少练习,不会纸笔用法。” 小和尚愣愣地看着沈歆在纸上做的画,半响,才开口说道:“这石头画的不好。” 沈歆反问他道:“哪里不好?” 小和尚挠挠头道:“贫僧不知。” 沈歆翘了翘嘴角:“那等你知道了,再告诉我吧。”说着,吩咐梨雪道:“给这里的文房四宝铺子付好钱,让他们每日给大师送来一刀纸,两方墨。” 小和尚有些不解地看向沈歆。 沈歆道:“你可还欠我妹妹一幅画,年后我们来取。”说着,沈歆抬头望了周围的人群一眼,这一眼,她看见了靖王。 靖王站的很远,只遥遥地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沈歆和他对视了一会,两人默契地移开眼。 “我们走吧。”沈歆对沈郃说道,至于周围的人说的话,她一概不作理会。年后,谁对谁错,一看便知。 沈郃乖巧地跟在沈歆身后,陆省却急急地往她们身边走了两步,开口说道:“两位小姐可否留下姓名,我家中有一副崔白的仕女图,愿当做赔礼,赠与两位小姐。” 沈郃顿住了脚步,沈歆开口道:“崔白的画,还是以寒梅为最。” 两人不再理会陆省,往马车所在的地方走去。 陆省失魂落魄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一个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陆省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这也是一位锦衣公子,只是看面相,比陆省大了一些。 陆省看了他一眼,掩饰住自己的失魂落魄,开口说道:“我没事。” “那你在看什么?”锦衣公子往陆省看的方向看去,可是沈歆两人早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了。 “表哥,”陆省脸上有些不乐意,“都说了没什么了,对了,你那里有没有崔白的寒梅图?” …… 回到沈府,沈歆两人明显感觉到了沈府中不一样的气氛,梨雪去问了看门的下人,回来禀告时一脸的喜色:“小姐,是老爷回来了。” 听见她的话,沈歆脸上出现一丝喜悦,可是一旁的沈郃,却是眼神躲闪,脸色苍白。 沈歆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却只能在心里喟叹一声,沈歆牵起沈郃的手,开口道:“既然爹回来了,那我们今儿便和爹一起用饭吧。” 说着,沈歆带着沈郃往太平居走去,在太平居门口,沈郃却住了脚,说什么也不肯往里面进了。 沈歆转头,看着沈郃道:“怎么了?” 沈郃喏喏了半天,才开口道:“姐姐,我还是回我自己的院子吧。” 沈歆明知故问:“怎么了?不想跟我一块住了?” 沈郃摇摇头,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并不说话。 沈歆软了语气道:“别担心,爹不会为难你的。” “我不是怕爹为难……”沈郃小声道,她是怕爹无视她啊。 “那就快点跟我去换了衣裳,然后我们再去怀安居见爹。”说着,沈歆无视了沈郃的抗拒,将她拉进了太平居,两人换了一套衣裳,便往怀安居走去。 知道沈歆不会让自己离开,沈郃也就不再挣扎,跟在沈歆后面,只是脸色有些犹豫。 在怀安居门口,沈歆叫住了要进去通报的人,带着笑容走了进去。 谁知还没有看见沈彦卓,就听见一个刺耳的女声说道:“本公主让你将这里收拾收拾,日后本公主就住在这里了!” 这个声音,是妗妃?沈歆记得她,她原是沈彦卓所破之国的公主,被沈彦卓带回来,呈给皇上的。 接着,是蒋氏带着软弱的声音:“这儿是老爷的居所,不住外人的。” 妗妃娇笑了一声,开口道:“彦卓,你说呢?” 沈彦卓没有出声,然而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沈歆有些耳熟,想来是沈彦卓的某个小妾。 “夫人,您这话说的可不对,以昭月公主的身份,哪里住不得?” 她的话音刚落,沈歆和沈郃两人已经走过了垂花门,正好看见场中的情景。 沈彦卓站在屋前,长身玉立,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玉佩,场中诸人与他无关似的,他连余光都没有看向众人。 蒋氏势单力薄地站在一边,和昭月公主形成了对峙的局面,可是昭月公主却是高傲地扬着头,她则卑微地低着头。 在她们旁边,是几个看戏的姨娘是一众丫鬟下人。 “夫人?”昭月公主不屑地笑了笑,“快些按照我说的去做吧,否则,你这个夫人的名称,恐怕要保不住了。” 沈歆走上前,冷笑了一声道:“公主?我倒是不曾听说,什么时候咱们大郯出了个昭月公主?” 听见沈歆的声音,沈彦卓才抬起头,往沈歆看去,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变成了一个笑容。 沈歆却不理会她,怨愤似得转过头看向昭月公主。 昭月公主攥紧双拳,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是彦卓的女儿吧……” “彦卓也是你叫的?果然是蛮荒外族,半点都不懂矜持礼仪。” 昭月公主大怒:“别以为你是彦卓的女儿我就不敢罚你!” 沈彦卓转头看向她,轻轻地说道:“你要罚谁?”他脸上甚至还带着温柔不忍的笑容,但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这样的沈彦卓让昭月公主打了一个寒战,她喃喃道:“彦卓……” 沈彦卓却不再看她,转身走向沈歆,将手中的玉佩递到沈歆面前:“这玉佩是用暖心玉所制,冬天时最是暖人,歆儿……” 沈歆却将脸转向一边,沈彦卓无奈一笑,伸手摸了摸鼻子:“歆儿,你这是在怪爹吗?” “彦卓,你这女儿,也太不懂事了。”眼见谁都不理会的沈彦卓去对沈歆献殷勤,却还被沈歆给无视,昭月公主终于忍不住开口。 听见她的话,几个姨娘对视一眼,眼中都出现幸灾乐祸。 沈歆冷冷看她一眼道:“这里是沈家,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昭月公主勃然大怒,脚下一踢,一块石头往沈歆飞了过来。沈歆一个闪身,避过石头,来到昭月公主身边。 两人拳来脚往,转眼间过了十几招。 昭月公主毕竟比沈歆大了几岁,渐渐的,显现出了一些优势,就在这时,沈彦卓右手微动,昭月公主一个踉跄,被沈歆制住。 沈歆反手一个巴掌将昭月公主的脸打的歪了过去:“亡国之奴,焉敢放肆!” 昭月公主怒瞪着她,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 沈彦卓翘了翘嘴角,拍拍手,两个侍女出现,从沈歆手中接过了昭月公主,将她带了下去。 沈彦卓开口道:“爹的歆儿可真是厉害。” 沈歆抬头不满道:“爹,你怎么把这公主带到家里来了?”她记得上辈子这昭月公主是直接进的宫啊。 沈彦卓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蒋氏,开口说道:“屋里有我带来的东西,你先给她们分了吧。”然后才看向沈歆道,“爹给你带来了不少好东西,进屋里慢慢说吧。” 第15章 沈歆走到沈郃身边,伸手拉起她,跟在沈彦卓身后,往屋里走去。 沈郃是不情愿的,尤其是在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之后,她眼里带着哀求地看向沈歆,沈歆却不理会她的眼神,拉着她直直地进了屋。 屋里没有别人,沈彦卓亲自拎了一壶酒,温在炉子上,沈歆推了一把沈郃,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快去拿几个杯子来。” 沈郃求救地看向沈歆,她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这里,又怎么知道酒杯在哪,沈歆道:“就在那边的书架上,四个玉杯,一个玉壶,把它们全都拿来。” 听见沈歆的话,沈郃乖乖去了。 沈歆来到沈彦卓面前,似埋怨似感叹地说道:“爹,您就眼看着那个什么公主欺负您的人啊。” 听见这话,沈彦卓看了她一眼,笑道:“就你会说话。” 沈歆道:“女儿只是说出实话而已,要知道娘再怎么着,也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对不对。” 沈彦卓望向窗外,良久才开口道:“我何尝没有给过她机会啊。” 听见沈彦卓第一次说起他和蒋氏以前的事情,沈歆精神一振就要追问,恰巧这个时候,沈郃端了酒杯过来。 沈歆也就只能住了嘴,从沈郃手中接过酒杯,开口道:“郃姐儿,能不能喝酒?” 沈歆的话让沈彦卓将目光转向了她,接触到沈彦卓的目光,沈郃的声音顿时有如蚊哼:“我从未喝过酒。” 沈歆点头:“那喝一次吧,爹和我也都不是外人,这个时候,酒正好暖身。”沈歆不由分说地把沈郃拉着坐在自己旁边,这一下,沈郃正好对上了沈彦卓。 她实在是紧张,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沈彦卓见她这样,只是看了她两眼,便看向窗外。沈郃脸上现出了一点不为人察觉的失望,她站起身,将温好的酒倒在三个杯子里。 沈歆伸手拿起一杯酒,开口说道:“爹,你这次回来,要在家里呆多久?” 沈彦卓道:“若无战事,我便不走了。” 沈歆倒并不多高兴,这事她本来也是知道的,但沈郃就不一样了,她听了沈彦卓的话,双眼水水亮亮的,带着令人侧目的喜悦,沈歆见了便笑道:“那爹可要多抽点时间陪陪郃姐儿,瞧她高兴成什么样子。” 沈彦卓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歆将目光放在沈彦卓身上,他有一双内敛的桃花眼,薄唇微抿着,脸上最多的表情是似笑非笑。她这个爹很是骨骼清奇,虽说是武将,可更多的时候,他是文人的风气,比如爱一身青衣长袍赏岁寒三友梅兰竹菊,再比如喝酒爱用小巧精致的酒杯而不是大碗直接喝。他还爱诗书画作,常出资资助贫苦书生。 沈歆曾经看过沈彦卓的诗画,比起当代的大家们,也是不差的,当年也不知道除了何等变故,才让沈彦卓从一个风流才子,变成战场将军。 算起来,加上前世,她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沈彦卓了,当时塞外起乱,沈彦卓被皇上调遣到塞外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就是淑贵妃想要自己的二儿子当皇帝,所以胁迫了沈歆在宫中,威胁靖王,让他犯下那种逼宫的大错,然后顺理成章地让五皇子继位。 可沈歆从始至终都不明白,无论是靖王还是五皇子都是她的儿子,就算是靖王继位了,她照样是太后,尊荣富贵,为什么偏偏要弄出这么一遭,何苦来哉? 沈歆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脸上的表情便凝了凝,被沈彦卓敏锐地发现,他伸手掏出了那块白玉玉佩,放到沈歆面前道:“这玉佩你拿着吧。” 沈歆转手将玉佩递给沈郃:“我留着也没什么大用。” 沈彦卓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沈歆顿了顿说道:“没什么。” 沈彦卓不信,但也没追问,喝干了杯中的酒,对沈歆说道:“刚才爹见你跟昭月交手,武功颇有进益。” 便是沈歆脸皮厚,此时也禁不住脸红,她自重新活了这一世,便再没有在武功上下功夫的,刚才若不是沈彦卓出手想帮,想来她定是要输的,现在到沈彦卓嘴里,倒成了她武功精进了:“爹,您可别这么说了。” 沈郃脸上也带了些笑意,她起身默默为沈彦卓满上了酒杯,然后坐下慢慢啜饮着杯中的酒。 这酒的味道并不辛辣,还有一丝甜味,是沈歆最爱喝的果酒。 “对了,爹能不能请来东山大师?”沈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东山大师是有名的画坛大师,不知教出了多少有名的画家。 沈彦卓看向沈歆,疑惑问道:“爹从未听说过你爱画啊。” 沈歆摇头说道:“不是为我,是为郃姐儿请的。” “哦?”沈彦卓挑了挑眉,一双清冷的桃花眼看向沈郃。 沈郃约是真的从未饮过酒,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一双眼睛却分外的清澈:“女、女儿是喜欢画。” “你爱哪一派的?”沈彦卓问道。 沈郃道:“女儿最爱崔白的山水派,大气绮丽,最具意境。”她是真的喝多了酒,接着居然又说道,“爹的话技法虽好,可无论那幅画,都带着一股孤寂和凄凉之意。” 沈歆轻咳了一声道:“郃姐儿。” 沈郃听见了,眨眨眼看向沈歆,她还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呢。 沈歆便只好对着沈彦卓说道:“郃姐儿她醉了,爹您可别怪罪她。” 沈彦卓没说话,桃花眼看着沈郃,眼中意味不明。 沈郃看看沈彦卓又看看沈歆,又委屈又高兴的说道:“以前从来不见爹爹和姐姐的,今儿倒是全见到了,爹爹和姐姐可别骂郃姐儿。” 还没等沈彦卓和沈歆有所反应,她突然栽到了桌子上。 还是沈彦卓眼疾手快,将手垫在沈郃额前,这才没让她的头撞在桌子上。 被沈彦卓的手接住之后,沈郃照样没有半点感觉,最让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竟然发出了微微的鼾声,就这么睡了过去。 沈彦卓看了一眼沈郃,站起身一只手揽住她的身子,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榻上。 见到沈郃毫无防备的睡颜,沈彦卓轻轻一叹,为她拉上了帐子。 “听说你这几天走动都带着她?”沈彦卓复又坐回床边,开口道。 沈歆点头:“郃姐儿性子好,我想将她养在身边,别被娘给带歪了。” 沈彦卓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你当这就是为她好吗?” 沈歆抿了抿唇,开口道:“难道不是?” “你的性子强,你觉得你妹妹能同你一样?” 沈歆便默然了,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是别人想学也学不来的,更何况沈郃在蒋氏身边长到八岁,沈郃的性子,一时之间,定是扭转不了的。 “你应当适当放放手,你见爹可曾时时将你带在身边?” “可我不曾吃过亏的。” 沈彦卓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歆一眼,低头饮酒,不说话了。 沈歆也懒得琢磨他的意思,只开口说道:“那爹将你外面的铺子和芙蓉姐姐一并给我一段时间吧。” 沈彦卓又笑了起来,开口对沈歆说道:“好。” 第16章 沈歆和沈彦卓出了屋子,蒋氏正在屋外和几个姨娘说话,沈彦卓给她们的那一箱子东西,蒋氏给自己留下的不足一成,其余的全都分了出去,就算是没有来的姨娘,蒋氏也吩咐了下人给她们送过去。 沈歆皱了皱眉,沈彦卓说道:“爹给你准备的东西已经送到你院子里去了,这儿还有一份礼,你且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说着,沈彦卓唤来芙蓉,吩咐了一句什么,芙蓉点点头,往后院去了。 沈歆来到蒋氏身边,让她身边的丫鬟打开那蒋氏给自己留下的那一份东西,她看了看,眼里便浮现果然如此的感叹。 这一次蒋氏给自己留下的,照例是成色最差,只是看着颇有分量,毫无巧思。这些东西放到普通人眼中或许很不一般,就算一般金楼的,也比不上。 可沈彦卓颇受天子倚重,但凡他带回家的东西,哪一样不是精品。 沈歆叹口气,对蒋氏说道:“娘,你身为夫人,这好东西,你至少该留些给自己。” 蒋氏余光一直注意着沈彦卓,这时听见沈歆的话,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笑了笑说道:“娘已经老了,哪像她们,还都年轻着呢。” 沈歆伸手挽起蒋氏的手臂,扬声对沈彦卓说道:“爹,你看娘老吗?” 沈彦卓配合着认真看了看蒋氏,然后嘴角微翘,开口道:“你娘哪儿老了。” “娘,你看爹都说了,你不老!”沈歆连忙说道。 蒋氏因为沈彦卓的一句话红了脸,她这一红脸,眼角就带上了一丝妩媚,沈彦卓的眼神暗了暗,开口道:“今晚我在夫人院子里歇了。” 蒋氏有些惊喜,沈彦卓这么久没回家了,没想到第一次回家,竟然是要在她的院子里休息吗? 想来,就算没有这档子事,沈彦卓照例也会去她院子里的,对于蒋氏,他该给的一样不落,只是当着众人面前这么说,院子外那些姨娘们派来打探情况的丫鬟都还没走,想着谁能够半路上拦下沈彦卓呢。这也是在告诉她们,他要给夫人体面,谁又敢再去拦着他。 沈歆看见蒋氏的表情,心里微微松了松,就在这时,芙蓉带着四个女孩,缓缓走了过来。 众人见到那四个女孩,脸上的表情都变成惊异,因为那四个女孩,都是一模一样的长相。 芙蓉带着她们走到沈歆等人面前,四个女孩伶俐地行了个礼,道:“见过老爷,夫人,小姐。” 沈歆挑眉望向沈彦卓,这四个人,她上辈子也是见过的,可是上辈子她没有收下这四人,一来是为了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梨雪和凝香考虑,两人都对她忠心耿耿,她又怎么可能不顾及两人的感受,二来,则是因为收下两人的话,她身边的人也就显得太多了。 可是这一次,沈歆要收下她们。 “歆儿,这四个人,你喜欢吗?”沈彦卓道。 沈歆点点头:“爹是要把她们送给我?四胞胎,倒是少见。” 看见沈歆有收下她们的意向,四个女孩脸上露出喜色,齐齐跪下,开口道:“请小姐赐名。” “你们便按照年纪大小,挨个叫落梅,秋杏,桑葚和紫葡吧。”沈歆开口道,又对芙蓉说道,“芙蓉姐姐,且麻烦你收拾一下东西,在我那里住些日子吧。” 芙蓉点点头,又看向沈彦卓。沈彦卓开口道:“你带上铺子的账目,到歆儿那儿呆一阵子就是。” 听见沈彦卓的话,芙蓉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便行了个礼带着落梅几个走到一边,自己去拿账本去了。 蒋氏从刚才开始脸上就显出着急的神色,这会儿他们说完话了,蒋氏便急急地道:“喜、郃姐儿呢?” 沈彦卓柔声说道:“她喝多了酒,在我院子里歇着呢,别担心,百合会照顾好她的。” 蒋氏脸上的焦急这才收了些,但她还是不放心,抬脚往屋里走去:“郃姐儿身上的被子可盖严实了没有,这日子天寒,莫着了凉。” 沈歆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娘,天色不早了,你和爹去休息,郃姐儿这里,我自然会看着。” 蒋氏还是犹豫,沈歆却说道:“放心吧,我现在就去看看郃姐儿身上的被子有没有盖严实,里面的木炭我也一定让百合备的足足的,样样都布置好我才离开。” 沈彦卓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虽然脸上已经带着笑容,可是刚才那种温柔的感觉已经消失殆尽,蒋氏这才罢休,跟着沈彦卓往她的院子走去。 沈歆进了屋,看着百合给沈郃擦了身子,又将炭火烧的旺旺的,才带着芙蓉等人离开。 而蒋氏院中,蒋氏正痴痴地看着沈彦卓的脸,沈彦卓一杯杯饮着酒,她院里也是早早备下了酒菜的,只是左右等不来主子,所以有些凉了。 蒋氏原想让厨房重新做一桌的,却被沈彦卓拦下了,他不怎么饿,所以只喝酒。 喝完了一壶酒,沈彦卓脸上仍没有什么变化,他站起身,却被人拽住了衣袖。沈彦卓转头一看,蒋氏有些羞怯地低下头。 沈彦卓轻轻地笑了起来:“莫担心,我只是想沐浴罢了。” 第17章 第二天一早,沈歆就来到怀安居接沈郃,她到的时候,沈郃已经醒了,一脸呆滞地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沈歆,她眼里迅速凝结泪水,哭着说道:“姐姐,我是不是惹怒爹爹了?” 沈歆上前拿出帕子擦干净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哪里的事,爹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何况爹已经答应了为你请先生,爹若是怒了,又哪里会答应为你请先生。” 听见沈歆的话,沈郃却还是不断啜泣着,过了好一会,她才说道:“姐姐,我头疼。” 沈歆耐心地说道:“宿醉是会头疼的,我已经命人做了解酒汤,快些洗漱吧。” 沈郃点点头,乖乖任梨雪给她穿衣裳。 沈歆便把这里交给梨雪和百合,一个沈郃而已,她们两人也能够应付的了了。 她出门去寻沈彦卓,想来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蒋氏的院子里。 读月阁门外却守着两个侍卫,沈歆见了有些奇怪,沈府里自有侍卫住的地方,这里的后宅内院,又怎么会有侍卫出入?何况,这两个侍卫沈歆从未见过。 她只微微看了两人一眼,就要进入读月阁中,却被其中一个侍卫拦住:“请止步。” 沈歆往院中看了看,正好看见一个小丫鬟,她冲着小丫鬟招招手,小丫鬟小跑着过来了。 “你去告诉娘,我来了……”沈歆话音未落,就看见两人并肩往外走,其中一个是她爹沈彦卓,而另外一个,竟是靖王。 “三皇子,这是小女沈歆。”沈彦卓两人走到近前,原本拦着沈歆的侍卫自然收回了手。沈彦卓朝着靖王介绍沈歆,殊不知,两人早就已经见过。 靖王的眼神有些高深莫测,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蟒纹常服,没了上次见得那般贵气慑人,却更加显得难以捉摸。他看着沈歆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可脸上却不露端倪。 既然他要装作不认识沈歆,那沈歆自然也不会说出上次的事情,所以她按着沈彦卓的话行礼道:“沈歆见过三皇子。” 靖王定睛看了一会沈歆头顶的乌发,才微微颔首道:“沈将军的女儿可真是姿容迤逦,想必到了岁数,来提亲的人定会踏破沈家的门槛吧。” 沈歆听了这话,不若其他闺阁姑娘娇羞低头,只一旁沈彦卓清朗地笑了一声道:“三皇子过誉了。” 沈歆抓住了机会道:“是沈歆不懂事,冲撞了三皇子和爹。”说着,朝两人行了礼,转身离开。 靖王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沈歆身上移开,一旁的沈彦卓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是仔细看的话,眼中却有着杀气。 靖王也感受到了沈彦卓释放的杀气,转过脸对沈彦卓风轻云淡地一笑:“日后还要请沈将军多多提携,沈将军在外征战多年,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听见他的话,沈彦卓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是赞赏,似是欣慰道:“三皇子年纪轻轻武功就如此高深,又精晓兵法战略,四书五经,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三皇子和沈彦卓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转过头,两人一个脸上带着仰慕钦佩,一个脸上带着赞赏鼓励,可真是一幅和谐友好的画面,可这其中又有多少真心,有多少假意,就只有两人自己才知晓了。 两人事情已经谈了大半,沈彦卓一路将靖王送出了沈府,这才折回去,半路上,早就等着的沈歆拦住了沈彦卓。 “爹,三皇子来家里是为了什么?”沈歆疑惑地说道,这事儿上辈子也从未发生的。 沈彦卓不回答沈歆的话,反而说道:“你与三皇子认识?” 沈歆看着沈彦卓,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算她活了两辈子,在沈彦卓面前,她还是一眼就能被看透。到底是父女连心,更何况沈彦卓那般多智狡诈的人物。 沈歆的表现无异于在承认沈彦卓的话,沈彦卓的一双桃花眼里堆积了一层冷意:“你不能嫁给三皇子。” 沈歆蹙眉:“爹,我只想问三皇子来沈府所为何事,您想的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沈彦卓没再理会沈歆,迈步往前走了。 沈歆在沈彦卓身后无奈摇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怀安居,沈郃早就等在门口,因着第一眼看见的是沈彦卓,就难免有些拘束,中规中矩问了一声好。 沈彦卓还气着沈歆,这会儿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就往书房走去。沈彦卓的书房设在后院联通的另外一个院子里,那院子虽冷清,但是占地颇大,且其中有个天然的小湖,湖中是活水,很是有趣。沈彦卓又花了大力气在湖面上修了九曲玲珑亭,最适宜夏日赏景。 可现在是冬日,难不成去那吹风? 沈歆抿了抿唇,上前拽住了沈彦卓的袖子,沈彦卓倒没有不理会她,只是冷冷看她一眼不说话。 沈歆放缓了语调道:“只是上次在缘来街见过一面而已。” 沈彦卓还是不说话。 沈郃见沈彦卓这个样子似乎是要责罚沈歆,急的眼泪汪汪的,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跑到沈歆身边和她一齐看着沈彦卓。 半响,沈彦卓终于松了口:“下次你若是再见到三皇子,记得要躲开。” 沈歆点点头,沈彦卓看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挥了挥衣袖,换了个方向,去往了读月阁。 见他这样,沈歆才放下心,一旁的沈郃拉了拉沈歆的衣服,茫然地问道:“姐姐,出了什么事了?”在她的印象中,爹爹可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情对沈歆黑过脸。 沈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开口道:“没什么,我们今儿去花房看看,晚上兴许要与三房四房一块吃饭。” 按理来说,这顿饭该昨天吃的,可是昨天沈彦卓回来的太突然了,兵荒马乱的,什么都没准备好。 沈郃乖巧地点头,两人便拿了暖炉披了披风一路来来花房,花房中却已经有两个小女孩儿在赏花。 看见沈歆和沈郃,两人连忙行礼:“大姐姐,三姐姐!” 她们是……? 沈歆回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两人是谁,她们一个是沈家庶五房的嫡女沈莺,一个是他们二房的庶女沈妍。 第18章 “倒是……许久不见你们了。”沈歆有些感慨地说道,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其实都不怎么关心沈家的情况,对蒋氏沈郃他们,她偶尔见面,却从来不在无事的时候去找他们玩耍,对其他的家中姐妹,她更是说不上什么话。 “是许久不见大姐姐了,大姐姐最近可安好?”沈妍的笑容有些僵硬,倒是沈莺,笑意盈盈地对沈歆说道。 沈歆点头:“一切安好,劳妹妹挂念了。” 三两句话下来,沈歆倒是对这个上辈子不曾怎么留意过的沈莺有些好感,身为庶房嫡女,沈莺的身份一向尴尬,在府中从来如透明人一般,嫡出的小姐不愿与她一道玩,而庶出的小姐们,同样也不愿意往她身前凑。 四个人便一同赏花,沈歆不爱这些花房中培育的花儿,总觉得它们过分娇弱了些,可这个时节,也只有花房中有些颜色了。 “姐姐,你看!”沈郃伸手扯了扯沈歆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 沈歆侧脸一看,沈郃手指的,竟然是一只还未足月的小狐狸,小狐狸瘦瘦弱弱的,看上去并不多么可爱,可沈郃却很感兴趣。 看见有人,小狐狸是想要躲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却又坚持守在那里,不愿离开。 小狐狸是站在一个空花盆之上的,花盆里还露出了一角粗麻布料,看的出来,是有人把小狐狸养在这里的,沈歆左右看了看,让梨雪却唤来花农。 花农四十多岁,满脸褶皱看上去倒像是个老人,他恭恭敬敬地来到小姐们面前,丝毫不敢逾越抬头,看上去是恨不得将脸贴在地上一样。 看见她这个样子,沈妍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她有些轻蔑地看了花农了一眼,随后看向小狐狸,又看了看沈歆,不自禁地咬了咬下唇。 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沈歆只看着面前的花农问道:“这里怎么会有狐狸?” 花农转头看向一边的小狐狸,躬身说道:“小姐,这是老奴在园子里看见的,现在天寒地冻的,它又是刚出生,老奴见了有些不忍,这才让它们进了花房住几日,它们惊扰到小姐们了?那老奴这就把它们赶出去。”说着,花农就伸手拿起一旁的铁铲,往小狐狸身前走过去。 看的出来他也有些于心不忍,抓着铲子的手一直颤抖着。 沈歆喝止住他:“这次便罢了,下次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定要禀告管事,沈家可不能容你一而再地发善心。” 若不是现在是冬天,沈歆一定会直接吩咐人将这狐狸赶出去,要知道畜生身上很可能携带时疫,曾经有城镇发生鼠疫,整个城死了大半,后来直接荒废了,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郃见沈歆有放这小狐狸一马的意思,忙讨好的说道:“姐姐,让我捉了这狐狸,带回去养着玩好不好?” 沈歆点点头,往小狐狸身前走去,这一下,小狐狸直接炸了毛。它跳下花盆,在花盆外走来走去,随着沈歆越走越近,小狐狸往花盆的方向步步后退,还不时发出嗷嗷的叫声,像是在威胁沈歆不要靠近。 然而沈歆脚步未停,直直地来到了小狐狸身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小狐狸。小狐狸大急,扭着身子就要往沈歆手上咬。沈歆也不阻止它,只看着它,冷冷地笑了笑。 小狐狸看见沈歆的这个表情,身子猛然一缩,受到了莫大惊吓的样子。也不敢叫了,舔了舔沈歆的手指算作哀求,看看沈歆,又看看花盆内。 沈歆便往花盆内看去,里面装着的是一只大狐狸,应该是这小狐狸的母亲,她右后腿受了伤,虽然血早就止住了,可是现在是冬天,没有食物,更别说它还要养育一只小狐狸。 梨雪走上前来,拿出一方帕子将小狐狸包裹了起来。沈郃也来到梨雪身边,伸出手逗弄瑟瑟发抖的小狐狸。 沈歆伸出一只手将那只大狐狸抓起来,它右后腿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疤了,只是它现在显然已经体力不支,就连被沈歆抓了,也只是睁开眼看看沈歆,然后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沈歆伸手摸了摸它身上,瘦骨嶙峋的,跟它的孩子一样,两只狐狸皮毛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只是现在它们身上都灰不溜秋的,看上去还没有野猫来的好看。 沈莺和沈妍也过来凑热闹,沈莺眼中只有好奇:“大姐姐,这真的是狐狸吗?” 闺阁女儿,哪里见过这种玩意儿,平日里见的多的,不过是些小猫小狗小兔子,旁的,任谁也不会拿来给她们看。这狐狸书上倒是有画像,可是这两只怎么看怎么不像。 沈郃听见沈莺的话有些失望:“这应该是狐狸吧。”她也有些不确定了。 沈歆道:“这确实是狐狸,不过现在太脏了一些,等洗过了,再喂胖些,便会好看许多。”说着她转头看向沈郃,“这可是你说要的,到时别又养到一半,又不养了。” 沈郃连忙道:“我定会好好将它养大的!若是我半途遗弃了它,那便……那便让我每次考核都不过。” 这誓言倒是诚恳,要知道她们的女先生很是严格的,若是次次考核都不过,那可就惨了。 “好,那它便交给你了。” 沈歆话音刚落,一个怯怯的声音却开口说道:“大姐姐,我也喜欢这狐狸,能……能送予我吗?” 沈歆三人齐齐看向沈妍,她咬咬下唇,很是可怜的样子。 沈妍如今不过六岁,身为二房唯一的庶女,她的日子也是不差的,可是沈家嫡庶之间泾渭分明,她是怎么着也不可能与沈歆沈郃待遇一样的。 沈歆看了一眼沈妍,又看向沈莺。沈莺见沈歆看向自己,连忙摆手说道:“大姐姐,我娘不许我养东西的。” 沈歆看看沈郃又看看沈妍,伸手在大狐狸身上抚了抚道:“你们都想要?” 沈郃见沈妍要,便有些退却了,可是看着那团弱弱糯糯,只会在梨雪手上颤颤发抖的小东西,她的心软成了一团。她有些为难地看向沈歆,但沈歆似笑非笑的什么都没说,她心里第一次有些埋怨,这小狐狸明明是她看见的,也是她央求姐姐去捉了的,凭什么沈妍要来抢? 想到这里,沈郃不禁看向沈妍,却见她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那表情,分明是志在必得。 像是感受到沈郃的目光一样,沈妍也转头看向沈郃,然后,她冲着沈郃说道:“三姐姐,你日后还有机会养更好的,这一只狐狸,就让给我吧。” 第19章 若是换作以前,沈郃是一定想也不想便答应的,蒋氏常常在她耳边说,与家中姐妹相处,一定要能让则让,退一步家宅安宁,她一直以为这是应当的,直到那一次听风堂的争执后,她被姐姐带在身边,一样样看姐姐是如何为人处世的。 她这才明白,从来都没有什么是应当的,这世上最不应当的事情,便是理所应当地退让。 “九妹妹,三姐姐也喜欢这个,不能让你了。”沈郃看着小狐狸说道,“纵使有更好的狐狸,我也只要这一只了。妹妹如果喜欢狐狸,那可以让下人去买只好看的。” 沈妍的表情有些僵硬,恍如刚才看见沈歆那样,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沈郃:“三姐姐……”这个三姐姐从来没这么强硬地说过话,沈家上下都知道,二房中两位嫡女,一位是众人都惹不起的存在,而另一位,却是顶好说话的。 沈妍不是没有跟沈郃接触过,可沈郃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沈歆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些:“你们两人都想要,又都是我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当不偏颇才对,那这只小狐狸该给谁呢?”她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看着沈郃和沈妍说道,“我选的话,自然有失公道,还是让这只小狐狸选吧。我就把它放在地上,你们两人分别站在两个方向,到时候小狐狸跑向谁,那它就是谁的了。” 沈歆话音刚落,沈妍便急急说道:“这小狐狸没驯化,万一它乱跑,丢了怎么办?” 沈歆看了她一眼说道:“那便让它跑,它与你们两个无缘,你们还要强留它不成。”说着,她便让两人分占两边,然后梨雪将小狐狸放在两人中间。 沈郃有些惴惴不安,她不住看向沈歆,脸上是深深的不自信。倒是另外一边的沈妍,气定神闲的,看上去很有把握。 沈歆眼神凝了凝,沈郃如今已经八岁了,而沈妍才六岁多一点,可沈郃的表现还不如沈妍,这也幸亏是在沈府,若是沈郃在外面表现出来,那日后名声还有什么好? 沈歆慢慢走到沈郃旁边,这才让她镇定了一些。 几人自然不知道沈歆心里的想法,都紧张得注视着中间的小狐狸。小狐狸先是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见这些人围在自己身边,随时要将自己抓起来的样子,心里有些惶惶,顿时不敢动了。 见它这个样子,沈郃和沈妍不住地拿言语来引诱它,可是它像是抱定了主意一样,任凭她们怎么说,都坚决不挪动身体。 沈歆默默地蹲下身,将手中的大狐狸放到地上。看见她的动作,对面的沈妍脸涨的通红。 小狐狸看见了娘亲,果然一点一点地朝着沈郃的方向挪了过去,沈郃脸上露出了喜色,不等小狐狸挪到她身前,就上前将它抱了起来。 沈妍见到这样的场景,跺了跺脚说道:“大姐姐!你这是帮着三姐姐作弊!” 沈歆依旧淡定,只看了看沈妍,就转头看向沈郃和小狐狸。听见沈妍的话,沈郃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她紧紧地抱着小狐狸,有些怕沈妍会把小狐狸抢过去。 谁知道沈妍却是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去,等到她跑出了花房之后,她的声音在花房中,也依旧是回音袅袅。 沈莺和沈郃面面相觑,沈郃咬着嘴唇,有些不舍得看了小狐狸一眼:“姐姐,我还是把这个小狐狸让给九妹妹吧。” “为什么要让?”沈歆开口说道,“只因为她哭了吗?若天底下的事情都能这么解决,那岂不是乱套了?” “可是……”沈郃有些犹豫。 沈歆知道,她是觉得自己胜之不武,是作弊,但是沈歆却不那么觉得:“这世上的事儿,往往过程并不是那么重要,任何手段,都是达成目的的方法,你敢说她的哭不是在使手段?你只需要记着一样,是你先发现的它,现在它是你的了。” 说着,沈歆往外走去:“快些回去吧,该找几个善于侍弄这些的,来看看它们身上有没有带着病。” 听了她的话,沈郃尚有些懵懂,然而一旁的沈莺眼中却闪过一丝琢磨。两人跟在沈歆身后走出了花房。 在花房外,三个人分道扬镳,沈莺回五房,而他们,则是回到长安居。 中午她们只是草草地吃了饭,梨雪去寻了好些时辰,都没有寻到精通驯兽的,难不成为了两只狐狸去请大夫,这举动,也太不尊重了吧。 只好为狐狸洗了皮毛,又放到太阳下面去晒。就这样,一直折腾到晚上。 蒋氏派人来,唤两人去席上。 沈歆猜对了,今天晚上果然是一大家子一块儿吃饭。沈歆沈郃两人算是来的迟的,一家老小,嫡子嫡女,早就被安排好了座位,目送两人入席。 沈郃一见到人多就腿软,沈歆伸手扶了她一把,又看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 沈歆并未做主桌,主桌上坐着的都是长辈,沈歆一个晚辈,上去凑什么热闹,但这晚辈席上,她却是绝对的席首。 萍老夫人今儿哪儿都不对劲,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既不说话也不吃饭,看上去倒像是来搅场子的。 但这是沈彦卓的接风宴,他才不会放任萍老夫人的行为。 沈彦卓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的笑容未达眼底,他看着萍老夫人,开口道:“看来今儿的菜,老夫人不太爱吃啊?” 第20章 沈彦卓的话一出口,席上众人的脸色各异,萍老夫人两个儿子儿媳妇,全都望向了萍老夫人,只希望萍老夫人能安静的吃完这顿饭。 萍老夫人这个人,一辈子坏就坏在不识时务上,某些时候,她真的是蠢的让人不忍直视。 “娘,府中的厨子前些日子回家去了,这是新来的厨子,若是不合您的胃口,改天我让人把这厨子辞了就是。”说话的是沈歆的三叔伯,也是萍老夫人的长子,沈府的三老爷,沈彦毅。 沈彦毅方脸,面相憨厚,看上去跟沈家那已逝的老太爷半点不像,跟萍老夫人,也只是三分相像而已,他的品性跟两人更是不像,与他面容截然相反的精明有城府。但他没什么才华,是以仕途并不平顺。 萍老夫人最听她两个儿子的话,这时就算心里有万般的不快,也就强忍着,提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但她心里到底是不痛快,眼神落在一旁垂头不语的蒋氏身上,开口说道:“蒋氏,你向来是知我口味的,可比这些丫鬟们贴心多了。” 她说这话,蒋氏还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慌乱地转头看向沈彦卓,但他端起了酒杯,脸上似笑非笑的,看不出是否不快。 蒋氏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 沈彦卓饮了一口酒,眼神清冷,屋内的烛光披洒在他脸上,让他如同穿上了一件暖黄色的外衫,整个人都有些朦胧。 蒋氏看的有些痴了,痴的忘记了自己还要去伺候萍老夫人。 萍老夫人脸上布满了不满,沈彦卓她要避其锋芒,这蒋氏,什么时候也能给自己甩脸子了。 沈歆搁下筷子,站起身,喊住蒋氏:“娘,您坐下吧,这顿饭,便让我来伺候伺候祖母。” 蒋氏如梦初醒,脸上不禁泛上了些红晕,她转头看了一眼沈歆,又回头看向沈彦卓,正对上他的眼神,蒋氏有些看不懂,但不知怎的,她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热。这个时候,沈歆来到蒋氏身后,拉住她的胳膊暗中施力,将她按在凳子上。 沈歆笑着说道:“大家都知道娘有孝心的,可是娘也不能拦着我为祖母献上孝心啊。” 萍老夫人怎么可能让沈歆来伺候自己,别说沈歆根本就没有伺候过人,就算她会伺候人,也不可能把她往舒服了伺候。 沈湄机灵地站了起来,柔柔的说道:“大姐姐说的是,伺候祖母,本来是该我们这些小辈做的,又怎么能劳烦婶娘呢。” 沈歆笑着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姐姐竟到现在才知道五妹妹这般懂事。” 这话岂不是暗讽她以前不懂事,今天才懂。 沈湄顿了顿,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抬脚往萍老夫人走了过去。 沈歆见状笑道:“总不能独独让五妹妹在祖母面前露脸。” 沈郃难得的机灵了一回,站起身,跟在沈湄身后:“五妹妹说的是,伺候祖母是我们小辈该做的事情。” 三婶娘刘氏给自己女儿使了一个眼色,四小姐沈茵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也往萍老夫人身边走去,短短的一会功夫,萍老夫人身边就聚起了四个女孩。这还是因为庶出姑娘都没有被请来的缘故,若是庶出的姑娘都到了,那萍老夫人身边,就更热闹了。 沈歆站在首位,她是大姐,自然该为妹妹们做个表率。 沈歆看了看席面,拿起一副还未用过的筷子,给萍老夫人夹了一筷子的鳖肉:“快过年了,祖母忙着府中的事情也太过辛苦了一些,该多补补。” 沈郃跟着夹了一整个的四喜丸子:“祖母身体康健,就是我们小辈的福分。” 看着碗里的鳖肉和四喜丸子,萍老夫人胸口涌上了一阵恶心,她虽然年不过四十岁,可是因为被人叫做了老夫人,早早的就开始养生,平日里很少沾这样的荤腥。 沈茵见沈歆和沈郃都那么做了,跟着给萍老夫人夹了一个狮子头:“祝事事顺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萍老夫人脸色更加难看,还好有懂她心的沈湄在,沈湄将筷子伸向炒的青葱嫩绿的茼蒿,夹了一筷子放在萍老夫人面前的碗中,轻轻说道:“祖母平日里不食荤腥的,姐姐们不知道,还望祖母不要责怪姐姐们。” 刘氏有些不高兴地看了自己的妯娌一眼,然而于氏脸上带笑盯着面前的菜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根本就理会自己的眼神,这下她更气了。 沈歆蹙眉看向萍老夫人,开口说道:“祖母,五妹妹说的是真的吗?” 萍老夫人松了口气,缓缓地点点头道:“歆姐儿,祖母是不甚爱吃荤腥。”这话有点拆沈歆的台,去捧沈湄的意思。 然而沈歆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拉了沈郃的手道:“看来是天意不让我和几位妹妹表这孝心了。不过……祖母既然要茹素养生,那平日里岂不是没有功夫管家了。” 萍老夫人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说道:“哪怕累一点,我这个老太婆也要把沈家的后院管好,让你爹爹和几位叔伯在外没有后顾之忧。” “让祖母牺牲自己为沈家做出这么大的贡献,岂不是我们不孝,娘,你怎么能这样呢?!”沈歆看着倒像是为萍老夫人说话了,萍老夫人脸色不变,心中却十分狐疑。 蒋氏站起身,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歆接着说道:“既然娘已经表态了,那祖母也不必心疼我娘,管家这事,就交给我娘,让她为祖母分担一下。” “不行!”萍老夫人急了,管家这事当初是她花费了大心思从蒋氏手里一点一点抢过来的,现在怎么可能又还回去! “歆儿知道祖母疼娘,可是娘她身为晚辈,怎么能够恃宠而骄。”沈歆紧接着说道。 蒋氏听了两人的对话,突然就想起来沈歆那天在屋里说的话:“娘,你想拿回管家的权利吗?” 她不想吗?怎么可能不想。 蒋氏定了定心神,开口说道:“娘,歆姐儿说的对,这些年来媳妇太劳烦您了,这管家的事情,还是该媳妇来才是。” 于氏更着急,刘氏有自己的私房,可不在乎这管家的油水,可是她在乎。她豁地站起身来,一副失望之极的模样:“嫂嫂,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娘,娘对你的好你都忘了吗?” 一直没动作的沈彦卓终于站起身来,不容萍老夫人说话,脸上表情倒像是真心实意为萍老夫人着想:“娘,您可别惯着孟欣了,这管家的事务,年后开始,便交给孟欣吧。” 他说这话,就算是拍板敲定了。说完之后,沈彦卓看了一眼蒋氏,转身往外走去。 蒋氏也站起身,冲萍老夫人行了礼,追上沈彦卓。 蒋氏在半路上追到了沈彦卓,这还是沈彦卓刻意放缓了脚步的结果,看见沈彦卓走的路是通往读月阁的,她脸上多了丝暖意,和沈彦卓并肩而行。 两人走了一会,却被一个丫鬟拦住了去路:“老爷,吴姨娘备好了酒菜在等您,您若是得空,能不能去看看吴姨娘。” 蒋氏感觉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她看着沈彦卓,沈彦卓也看着她。 “夫人,你说呢?”沈彦卓淡淡地开口。 蒋氏强忍住眼里的泪意,开口说道:“妹妹也好久没有见过老爷了……” 沈彦卓看着她头顶许久,朝她伸出了一只手,然而那只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然后沈彦卓转身,大步离开。 蒋氏心慌地抬头,却只看见了沈彦卓的背影,她往前追了两步,却不慎跌倒在地上。 地面冰凉,蒋氏痛呼一声,心中倍感委屈,也不起身,坐在那里眼泪直掉。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只手:“怎么还跟以前似的……” 是沈彦卓,他的声音里带着叹息。他轻轻擦去蒋氏脸上的眼泪,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在她腿弯,轻松地将她抱了起来。 第21章 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沈歆拉着沈郃朝萍老夫人行礼:“祖母日后切记着要注意身体,您的康健,才是我们最想看见的。孙女身上有些不舒服,先走一步了。” 沈歆的话正正好戳到了萍老夫人心头的伤痛上,她伸手指着沈歆,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在这时,沈彦毅过来扶住萍老夫人,在她耳边说道:“娘,您先别急,大哥已经答应我,要为我走动大学士的位子,这沈家的管家权,又算得了什么。” 萍老夫人这才稍稍歇了些怒气,转头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大儿子:“你说的是真的?那个贱种真的许了……” “娘,您听着就好,以后说话,注意着些,孩子们都在呢。”沈彦毅嘴角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让萍老夫人总算松了口气。 “就算这样,也不能让那个贱种那么容易就得了管家的位子。”萍老夫人仍旧不满地嚷了一句。 “这些小事,娘您看着办就好。” 谁都没有看见,在烛火照耀下,于氏那张瞬间扭曲起来的脸。 回到长安居,梨雪便迎了上来,行礼说道:“小姐,三小姐,驯兽师找到了。” 沈郃瞬间把刚才席上发生的事情抛到脑后,着急地说道:“他在哪儿?” 梨雪苦笑道:“我们找了很多地方,却只听说,陈太师府上,和三皇子府上有驯兽师。” “这是为何?”沈歆皱眉问道,陈太师和沈彦卓两人都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一文一武,自然是谁都不服谁,若是真要去陈太师府上求驯兽师,那还不如去问靖王呢。 “这……奴婢不知。” 沈歆却想起来了,大皇子乃是当今皇后所出,端的是冰雪聪明,三岁能文五岁能武,独独有一个爱好,驯兽。当时京城中驯兽师多如牛毛,都是为了讨好大皇子。 谁知终日打鸟终被鸟啄,大皇子十岁之时,被一只野狐咬伤,后不治身亡。因为这事,皇帝亲自下达了严禁驯兽师出没京城的禁令。早先帝后关系很好,后来因为这件事,渐渐疏远了。皇后也交出了凤印,终日礼佛,不问后宫。 沈歆的眉毛渐渐蹙了起来,半响,她开口说道:“罢了,我们便去三皇子府上走一趟。” 说着,沈歆亲手写了一张帖子,让梨雪去给三皇子府上送过去。 两人去看那大小狐狸,被沈歆指了去照顾两只狐狸的金玲禀报道:“大狐狸吃不下东西,奴婢将东西放在它嘴边,它也不吃,这小狐狸原本还吃的,后来看见大狐狸的样子,就也不吃了,拿嘴去拱大狐狸。” 沈郃担忧起来,来到两只狐狸面前,伸手将小狐狸给抱了起来。小狐狸只是看了沈郃一眼,又恹恹地闭上眼睛。 沈歆伸手抱起大狐狸,这一次,它甚至都没有睁眼。若不是沈歆还能感觉到它身上的温度,恐怕会以为这只狐狸已经死了。 “灌吧。”沈歆开口说道。 听了沈歆的话,金玲便跑去拿了一碗肉粥,和一个漏斗过来,肉粥里都是剁碎的肉沫,里面还有碧绿的菜叶,精心熬了许久,香气四溢。 闻见香吻,小狐狸的鼻子动了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终于睁开,有些渴望地看向那碗肉粥。 沈郃见状,连忙说道:“快再拿个碗来,我来喂它!” 金枫飞快地拿了桌上的茶碗,用小汤匙分了一点肉粥在茶碗里。沈郃将茶碗端到小狐狸面前,可小狐狸却只动了动鼻子,然后伸出一只爪子,将茶碗往大狐狸那里推了推。 金玲已经在用漏斗往大狐狸嘴里灌了,可是大狐狸却只勉强吞咽了一口,其他的全都吐了出来。 沈歆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收拾一下,我们去三皇子府上。” 未及冠的皇子在皇宫外也是有府邸的,方便这些皇子出外办事,只是这些临时府邸是没有成年封王的王府来得华贵。 金玲两人清理了大小狐狸身上的粥米,沈歆便要了马车,又包上一方端砚,往府外驶去。 临走之前,沈歆着人给沈彦卓送了消息。这一次,她身边带着的是那一模一样的四胞胎。 半路上,她们遇见了送帖归来的梨雪。 梨雪说道:“奴婢只能讲帖子送到门房,三皇子府上的人倒是客气,可是三皇子究竟愿不愿意借人……” 沈歆唔了一声,点点头,伸手在大狐狸身上抚了抚,心神又回到了上辈子。 上辈子,沈歆一直都很忙碌,未出嫁之前,忙着学习琴棋书画,持家之道,内功武艺,出嫁之后,沈歆依旧很忙,忙着打理靖王府,忙着挑剔无比,又身份尊贵的婆婆斗法,忙着为自己以后的孩子堆砌一条锦绣大道,忙的……甚至都来不及和靖王坐下来好好聊聊天。 她犹记得那日春和景明,靖王骑了自己新的的千里马回府,她正上好了妆容,要遵照淑贵妃的嘱咐进宫。 靖王拦住了她:“歆儿,良辰美景,赏花游景否?” 沈歆本想答应靖王的,可是淑贵妃却派来了她身边的女官来催促沈歆。沈歆无法,只能跟那女官走了,她转身回望,却只看见一人一马,与周围景色格格不入的暗淡。 “小姐,三皇子毕竟是皇子,会愿意见小姐吗?” 梨雪的声音将沈歆从回忆中唤了回来,她看了梨雪一眼,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而且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是她爹,靖王一定会见,可是她,靖王凭什么见? “会愿意的……”沈歆弯了弯嘴角,又低下头抚摸着大狐狸身上的皮毛。 …… “知道我们最近在找的玉矿在哪?”表情冷漠的少年看向面前卑躬屈膝的中年男人,“他们是谁?” “是……是沈将军家的大小姐。”说着,中年男人伸手递上来一张帖子。 靖王接过来,翻了翻,起身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片刻之后,中年男人引着沈歆一行人进入了大厅之中,她们进来的时候,靖王正背对着她们,看向窗外。 几人齐齐行礼。 靖王转身,看向她们:“你们想要驯兽师?”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歆怀中抱着的大狐狸身上。 “安管家,带她们去。”靖王没有为难她们,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开口说道。 沈郃万分感激:“多谢三皇子!”说着,就迫不及待地跟在安管家身后。 沈歆却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大狐狸交给梨雪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同三皇子说。” “小姐……”梨雪看向沈歆,却在沈歆的眼神下慢慢跟上了安管家。 几人都不见了踪影之后,沈歆才转身面对靖王,开口说道:“多谢三皇子!” 靖王缓缓踱步到沈歆身前:“沈小姐说的话,不会忘记了吧。”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却吐出陌生的字眼,沈歆心中微微一痛,片刻之后她就调整好了情绪,开口说道:“自然没忘,玉矿就在姚南镇与张家镇交界,那块黑色的界碑下,便是矿脉。” “是沈将军让沈小姐告诉我的?”靖王站在沈歆右手边,看向沈歆的侧脸。 一束月光倾洒在她脸上,让她脸上像是在发光一样。 沈歆嘴角微翘道:“那处玉矿,本就是靖王的。” 靖王的微微一愣,着了魔一样地伸出手,落在沈歆脸颊上,声音低沉,如在梦中:“歆儿……” 他双手如同捧起一块珍宝一样,捧起沈歆的脸:“我好想你。” 这个声音,是靖王?这就是上辈子靖王的声音啊! 沈歆抬起脸,与靖王对视,脸上仿佛被他眼中的炙热给灼伤。 “靖王……夫君……” 第22章 靖王眼中的迷醉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堆砌起冰冷和疑惑,看着沈歆开口说道:“你说什么?” 声音清冽,全不复刚才的低沉。 沈歆也瞬间清醒过来,她张皇地挣开靖王的手,后退了两步,抬头去看月光下靖王的脸。 他惊疑不定,又分明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 沈歆只觉得心跳如鼓,她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开口说道:“三皇子,舍妹还在等我,恕不奉陪了。”说完,沈歆往外疾走,转眼间就离开了这个大厅。 靖王看着她的背影,又看向自己的双手,怎么都不明白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情不自禁靠近沈歆? 而且为什么,沈歆会唤自己为夫君?! …… 沈歆疾走在夜色中,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偏僻的院落中,四周没有烛火,只有月色撩人。 她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往来路走去。 没地方,身旁的房屋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一声,一个身着锦缎棉衣的老妪走了出来,她双眼翻白,一看,就知道是看不见东西的。 沈歆看了她一眼,却认出这老妪是谁。 这是靖王的奶娘。 靖王的奶娘沈歆是见过的,在靖王府中的境遇并不好,靖王对其不上心,下人们自然学着主子,对这奶娘不上心。后来这奶娘不知道为什么失踪了,好像她失踪那天,正逢着淑贵妃来靖王府,谁又顾得上一个早就被遗忘的奶娘。 再后来,靖王府上像是从没有过这个人一样。沈歆之所以记得她,还是因为她曾见过这奶娘疯疯癫癫的样子,和她曾说过的一句话:“真龙假凤,偷天换日!” 一个疯癫老婆子的疯言疯语,谁会听信呢,可是说的人是靖王的奶娘,这句话就颇有深意了…… 沈歆只看了她一眼,就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身上衣裳的褶皱,往外走去。 她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自然被瞎奶娘听的清清楚楚,她大声喝道:“谁?!” 沈歆像是没有听见了一样,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下一刻,那奶娘却扔了手中的东西,砰的一声,不知是什么砸在地上,碎裂开来。那奶娘全然不理会掉在地上的东西,往沈歆身上扑了过去。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沈歆侧身一闪,闪过了那老妪的这一扑。脚步未曾停顿,直直地往前走。 “你救了我,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身后如痴如狂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沈歆刚刚跨出这个院子,就看见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手上提着一个灯笼,灯笼的火光昏暗暧昧。 “沈小姐。”正是靖王,他微微抬了抬手中的灯笼,开口说道,“沈小姐这是在干嘛?” 沈歆顿了顿,朝他说道:“不过是从未来过三皇子府上,迷了路而已。” 靖王看着她,半响一笑:“那本皇子便为沈小姐带路吧。” 沈歆点头,跟在靖王身后。 靖王的脚步极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有种想要将身后的小姑娘抱在怀中的想法。他还想看她的笑脸,想唤她歆儿,想要……娶她。 靖王倏地停住了脚步,沈歆还未反应过来,脸上便撞上了一堵温暖的墙壁,好在这墙壁破有弹性,才没有将她鼻子撞塌。 饶是如此,沈歆也感觉到了疼痛,她一手摸着鼻子,看向靖王,有些恼怒地说道:“三皇子这是干嘛?” 靖王不说话,将灯笼举起,烛光映照在沈歆脸上,靖王便将她脸上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沈歆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不禁再次开口:“三皇子?!”这一次,她拔高了声音。 靖王此时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歆……沈小姐,姿容不错,想来日后必能嫁个如意郎君。” 沈歆揉着鼻子的手顿了顿:“那就承三皇子的吉言了。” 靖王得了沈歆的回话,转身继续往前走,他身后的沈歆却没看到,他脸上又纠结又懊恼的表情。 两人来到大厅,却看见沈郃等人已经在大厅中等候他们多时,看见靖王和沈歆一前一后地进了大厅,她们才松了口气。 沈歆见她们手中并未抱着大小狐狸,开口问道:“将它们放在这里了?” 沈郃说道:“是,驯兽师说这种情况要好好养个几日,我就做主把它们留在他那里了。” 靖王开口说道:“沈小姐放心,一旦你们的狐狸被救了,本皇子一定派人将它们送到府上。” 沈歆朝靖王行了一礼,开口说道:“那便谢谢三皇子了。” 几人行了礼,便离开三皇子府。 靖王看着沈歆的背影,眼中疑惑,久久不语。 坐上了马车,沈歆这才感觉到身上的疲惫,她靠在车壁上,反复回想着靖王刚才捧着她的脸唤歆儿的画面,那声音,那神情,分明就是靖王。 那个将她捧在掌心,疼宠爱护的靖王。 往日里并不觉得,看见现在靖王对自己的态度,沈歆才明白,靖王那样对待自己,究竟有多么的珍贵。 上辈子,靖王的眼中只有两种人,沈歆和其他人,而这辈子,自己也要变成那个其他人了吗? 沈歆双手交握,恢复了得体的坐姿。 她才不要成为靖王的那个其他人,这辈子,她还要靖王的一心疼宠,万般呵护。 “姐姐,刚才你和三皇子……”沈郃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沈歆将自己的思绪抛到脑后,伸手握住了沈郃的手:“没什么,我们只是说了一些话而已。”上辈子靖王所有的资产都交给沈歆打理,别说是这个玉矿了,其他的金银矿产,商铺田地,沈歆皆知道来处和位置,还知道它们年产如何,进项怎样。 “可是……”沈郃还想说什么。 沈歆却捏了一下她的手,开口说道:“到家了。” 果然,她们已经到了沈府前,梨雪敲开角门,给了守门人一块碎银子,马车从角门缓缓驶入沈府。 “大姐姐!” 沈歆刚下了马车,就听见这一声振聋发聩的声音,她转头一看,是沈湄,也难为她能用自己还算稚嫩的嗓子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沈歆只看她一眼,就把手递给沈郃,将她扶下了马车。 “三姐姐居然也在!”沈湄眼中闪过惊异,惊呼出口之后,又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沈歆这个时候才看见,她身旁原来站着一个老妪,并不是萍老夫人身边的人,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下人。 沈湄看着沈歆,委委屈屈地开口说道:“大姐姐去哪儿了?” “怎么,我去哪儿,还要向你报备一声?”沈歆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湄,又伸手为沈郃整理好他披风上的帽子。 沈湄连忙说道:“大姐姐,妹妹可不是这个意思,妹妹是听闻您和三姐姐救了两只狐狸,又没有找到驯兽师,这才去求祖母请来了陈太师府上的人。”沈湄说着,对那老妪行了一礼。 陈太师府上的人,这沈湄还真是“懂事”啊,呵,沈彦卓和陈太师本就是政敌,现在还因为这种小事去求到了陈太师府上,又叫陈太师府上的人看见沈彦卓两个女儿深夜外出,这事儿哪一件不够陈太师拿来做话柄的?! 官场上向来如此,谁说后宅不能成为朝官们互相攻讦的把柄,君不见有多少言官揪住了政敌后宅不宁的小辫子,随口一个未能齐家,何以治国,将对手打倒。 沈歆笑容艳丽起来:“这么说来,我倒是该谢谢五妹妹的一番浓情厚意了。” 第23章 沈歆的笑容让沈湄感觉到微微不自在起来,但是她立马笑着回答道:“大姐姐别这么说,妹妹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沈歆看着她,许久不言语,良久才叹息道:“可惜,恐怕姐姐要辜负妹妹的一番好意了。”说着,沈歆一挥手,“将这个挟持了五小姐的贼人抓起来。” 四个双胞胎姐妹立刻心领神会,齐齐上前将那老妪抓了起来。 那老妪本来还在看笑话,谁知道转眼之间,剧情翻转,让她措手不及了起来。就连挣扎都没有,老妪就已经被四姐妹双手反剪,用一破布堵住了嘴。 沈湄惊慌地说道:“大姐姐!那可是陈太师府上的人!” 沈歆懒懒地看她一眼,拖长了声调道:“哦……”然后带着沈郃转身就走,“人心险恶,五妹妹年纪还小,不懂得其中艰险,以后可千万要注意了。”说完,带着沈郃离开。 回到长安居中,四姐妹将那老妪扔到沈歆面前问道:“小姐,这人该怎么处置?” 沈歆看也不看那老妪:“关到柴房,明日交给爹吧。” 四人齐声应了,带着那老妪退下。 梨雪早就准备好了热水,沈歆和沈郃沐浴好之后,便各自睡下。 第二日沈歆起的有些晚了,昨天她做了一宿的梦,醒来时尚昏昏沉沉的。 沈郃早已醒了,就在沈歆屋子里看书,沈歆一睁眼,就看见纱帐外,沈郃茫茫渺渺的背影。 沈歆坐起身,唤了梨雪来伺候她穿衣。 等到沈歆穿好了衣裳后,梨雪说道:“今天早晨老爷将昨日的那个老妪要走了,说着要审问。” 沈歆点点头,总算恢复了些精神:“郃姐儿,陪我去趟怀安居吧。” 沈郃现在对沈彦卓的抗拒总算小了一点,她站起身来,跟沈歆一起来到怀安居。 怀安居中,沈歆两人却看见了脸色苍白的于氏和沈湄。 沈歆挑了挑眉:“婶娘来了,还真是少见啊。” 于氏眉头轻蹙,整个人显得哀愁了起来:“歆姐儿……唉!” 好一个欲说还休,沈歆朝于氏笑笑,便推开了沈彦卓书房的门。沈彦卓门口是有小厮看门的,刚才于氏来时,就说沈彦卓在作画,现在沈歆来了,门口小厮像是没看见一样。 于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起来,手却紧紧攥着,尖利的指甲刺破了手心,她还是笑着,温婉可人,大家风范。 沈歆推门进去时,就看见沈彦卓正伏案作画,画的一副寒梅傲雪图。 画上只有寥寥几朵梅花,多是厚重大雪,偏偏那几朵梅花却分外耀眼,似是受了严寒,不屈抗争。 沈歆啧啧称赞:“爹,您的画技又好了一些。” “又说这话来哄你爹。”沈彦卓将画拿在手中,只看了两眼,就毫不犹豫地揉成一团,扔到一边,“说吧,昨儿那老妇人,是怎么回事?” 沈歆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不包括她与靖王之间的那些事儿。 听完之后,沈彦卓皱眉说道:“不是让你不要跟他有来往吗?” 沈歆伸手拨弄手边一只毛笔,权当自己没听见沈彦卓的话。 沈彦卓沉下脸:“不过是一个驯兽师,你当真以为京城里没有了?” “可事急从权,性命攸关的时候,哪能容他们慢慢去找驯兽师啊。”沈歆道,又放柔了声音,“爹,我保证,除了这一次,便再没有下次了!” 沈彦卓并不相信,他最了解沈歆的,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又怎么会去遵守这小小的誓言呢。 见沈彦卓不信,沈歆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走到沈郃身边,两人拉着手,蹑手蹑脚地走了。 见她们两人这样,沈彦卓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却带上了一丝笑意。 沈歆两人出来,于氏立刻迎了上来:“歆姐儿,你妹妹真的是为了你好……” 沈歆点头:“婶娘说的是,五妹妹是为了我好。” 于氏眼中迅速漫上泪水:“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便原谅了她这一次。” 沈歆呵呵一笑:“哪有什么原不原谅的,妹妹本就是为了我好,我还是良心狗肺不成,这件事我可没有怪妹妹,只是她实在太好骗了一些。那骗子我已经将她交给爹了,想必爹会处理好的。” “可……” “就这样,四婶娘,我先走了。” 终于逃开了四婶娘的纠缠,沈歆沈郃两人对视一笑,迎面却走来面若寒霜的沈绍珩。 看见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他表情更加不悦,冷哼一声,从两人身边过去。 “他这是怎么了?”沈歆问道。她脑海里实在没有关于沈绍珩的记忆,只记得后来在沈彦卓的运作下,沈绍珩成了从三品的都转运使,再后来,沈歆便无他一点印象了。 “我也不知道,这些天很少见他了。”沈郃有些担忧地说道。说到底,两人互相依偎着成长到现在,感情之深,绝不是沈歆这些天的陪伴能比的。 “别担心,看他去的方向,是去了爹那里,想来他只是担心爹考校他功课吧。”沈歆安慰她说道。 沈郃点点头,也就收回了目光。 …… 大年三十很快就到了,这一天,沈彦卓是不在家里吃饭的,往日大年夜,沈歆也并不在府中呆着,还没到吃饭的时辰,便早早备了马车,去府外游玩。 至于沈郃和沈绍珩是没有这个待遇的,别说是蒋氏不许了,就算是年夜饭,也少不了他们的。 今年沈歆决定还是出府游玩,只是多了两个跟屁虫,沈郃和沈绍珩。 沈歆以往跟自己的手帕交出去的多些,只是这辈子,回来那么长时间了,她还没来得及跟几个手帕交互相下帖子联系感情呢。 “姐姐!看!好漂亮!”沈歆回过神,看向沈郃手指的地方,烟花砰然绽放,在空中织就了一副繁丽画面。 沈歆正想回她,却看见烟花繁丽之下,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她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第24章 “姐姐,怎么了?”沈郃一头雾水,顺着沈歆的目光看去,顿时惊诧道,“那不是三皇子?他旁边的,又是哪位小姐?” 这片刻的功夫,沈歆已经回过神来,她脸上划过一抹凉薄的笑意,开口说道:“管她是谁,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说着,沈歆吩咐车夫,往两人所在的地方驶去。 沈郃还有些措手不及:“姐姐,我们去三皇子那边干嘛啊?” “三皇子帮我们良多,我们自然是要感谢一下三皇子的。”沈歆开口说道,目光也随之收了回来。 沈绍珩不知道狐狸的事情,这时颇为疑惑:“三皇子什么时候帮你们了?” 沈郃拉过他,在他耳边将小狐狸的事情说了一遍,沈绍珩听了,脸涨的通红:“沈妍她找你麻烦了没有?” 这孩子的关注点居然这么歪,沈郃也没有想到,愣了愣才回道:“我已经许久不见她了。” 沈绍珩点点头:“吴姨娘不是好惹的,一只狐狸而已,她想要便给她吧。” 沈歆翘了翘嘴角,没想到这孩子看起来驽钝,在识人这方面,却小又天赋。 沈郃听了他的话却不乐意了,她现在的想法跟以前早已经大不相同,若是换了之前,她一定会赞同沈绍珩这话,可是现在……她咬了咬嘴唇,开口说道:“哥哥,那狐狸本来就是我先发现的。” 沈绍珩皱了皱眉:“一只狐狸而已。” 沈郃瞪他一眼,委屈得转身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沈绍珩有些莫名其妙,眼见着一圈人没一个理他的,他看了半天,看向梨雪。 梨雪掩唇一笑,开口说道:“二少爷,这事儿可没三小姐的错,若是其他的小东西,三小姐让了便让了,这狐狸合了三小姐的眼,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何必让出去呢。” 沈绍珩抿着唇,看表情也有些委屈:“可是因为这种事就惹上个麻烦,又是何必呢。” 梨雪不说话了,倒了杯茶递给沈绍珩。 沈绍珩接过茶,小心翼翼得拍了拍沈郃的肩膀:“好妹妹,是哥哥的错,你把这茶喝了,哥哥给你认错。” 沈郃又别扭了一会,才转过脸,将沈绍珩手中的茶杯接过来。 马车这时候停了下来,车窗打开,正好能看见靖王的脸。他脸上没有笑意,眉间有一丝烦躁,看起来并不开心,与其说是与身旁女子花前月下,倒不如说他像是在完成什么人物一样的,陪着身边的人。 沈歆心里才舒服了一点,她从车窗里朝靖王说道:“三皇子。”声音惊喜,恍若巧遇。 看见沈歆,靖王自己都没有发觉到,他心情竟舒展了很多,他嗯了一声,看上去爱答不理的样子,可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沈歆的动作。 沈歆带着沈郃两人从马车中下来,这时,三人才将靖王身边的人看了个仔细。 这人沈歆并没有印象,在她的印象中,靖王身边从没有任何女人的。 她身上穿着素绒绣花袄,并上一条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上簪钗不多,看上去比沈歆要大上三岁,十四,正是该说亲的年纪。 见沈歆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柔柔一笑开口说道:“这是哪家的妹妹,生的真是可爱。” 可爱? 这个词倒还没有人用在她身上,对于沈歆,大多都是说名门闺秀,艳丽无双。 沈歆乌发浓稠,嘴唇鲜艳,简直肤白若雪,眼睛大而明亮,这般容貌,竟然有人说可爱。她身量也高,看上去比之说话的人也矮不了多少。沈歆唔了一声开口道:“我是沈家的大小姐,我爹是沈彦卓,不知道姐姐是……” 说话的是靖王,他开口说道:“这位是茗馨郡主。” 沈歆想了半天,终于把这个所谓的茗馨郡主,从记忆里翻了出来。说起来这个茗馨郡主也挺倒霉的,她爹是异姓王,身价自然是高,后来又被封了公主,可惜的是遇人不淑,十五岁也没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这样的身份一般人自然配不上,可是皇子们却也不会冒着可能被皇帝惦记的危险,去娶一个异姓王的女儿。 后来她十六岁时,与人传出了私奔的丑事,自己上吊死了。 “怎么了?”对面的茗馨郡主感觉到沈歆对她淡淡的同情,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歆开口说道:“没什么,只是被姐姐的容貌所摄,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罢了。” 茗馨郡主顿时红了脸,不自禁地伸手撩了撩头发,偷眼看了看靖王,开口说道:“是吗。” 可惜靖王却没有看她,靖王的注意力始终在沈歆身上。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了,靖王便道:“今日大年夜,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沈歆转身看了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皇城脚下,开口说道:“家里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倒是三皇子,皇宫的宴会,三皇子也没去参加吗?” 靖王道:“今日大年夜,人群蜂拥,难免有贼人作乱,是以本皇子来指挥城防,以免发生事故。” 沈歆笑了笑:“那沈歆倒是要为京城的百姓感谢靖王了。” 靖王的耳朵红了红,他将手抵在嘴上,微微咳了一声道:“这是本皇子的职责,无需感谢。” 两人一应一答之间,已经将其余的人忘在一边,茗馨公主这才感觉到两人周身那不同寻常的氛围,他们看上去半点都不像是陌生人,倒像是相识已久,相互默契的。 茗馨郡主的脸白了白,她悄悄后退一步,然后惊呼出声。 沈歆两人同时看向茗馨郡主,只见她不知为何,正往下倒去,靖王皱了皱眉,却没有动作。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影倏地来到茗馨郡主身后,将她接住了。 第25章 茗馨郡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站稳之后,她连忙甩开自己身后人的手,被自己的贴身丫鬟扶了过去。 扶住茗馨公主的是一个清风朗月一般的少年,他身着白色长袍,衣角绣着翠竹,脸上带笑,彬彬有礼。他朝着靖王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参见三皇子。” 沈歆看向扶住了茗馨公主的人,微微一凝神,想到了他是谁。 还是个熟人,他是当今内阁首辅之子崔恒,崔恒是靖王的忠实拥趸,可以这么说,靖王若是想杀人放火,他就能在一旁递刀添柴。 看着清风朗月,实际诡计多端,这是沈歆在跟崔恒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后,对他的印象。 “茗馨郡主,您还好吧?”崔恒眉间带着隐隐得担忧,看向茗馨公主,他的相貌也是极为俊朗的,玉面剑眉,不知道俘获了多少少女的心。 茗馨郡主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转过脸去,声如蚊哼,几不可闻:“我、我没事。”说着,她转头看向靖王。 而靖王却正跟沈歆说话,心思半点都没有在她身上。茗馨郡主眼眶一红,低下头来。 崔恒再次说道:“我家就在附近,不如我着人去取马车,送郡主回宫?” 茗馨郡主揪着帕子,许久才说道:“不用了,本郡主有马车,就在不远处候着。”说着,她匆匆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走出了许久,茗馨公主往回一看,看见的景象让她的心揪了起来,靖王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这件事一样,始终看着沈歆,只有那个唤作崔恒的,正站在漫天烟花之下看着自己,见自己回头,他温柔一笑。 “郡主?”身旁的丫鬟轻轻唤了一声,茗馨郡主回过神来,转身离开了。 “都走了你还看,要不要追上去啊?”靖王开口说道,语气中是少有的调笑。 崔恒慵懒地转身道:“三皇子可别折煞草民了,”说着,他脸上带上了风流的笑容,对沈歆说道,“这是哪家的小姐……” 话还没说道一半,靖王脚下一动,崔恒哎呦一声,噗通一下单膝跪地。崔恒站起身,看向自己右边膝盖上那块明显的污痕。 他挑了挑眉,看向靖王:“三皇子,看来这地还真是不平。” 靖王翘了翘嘴角:“倒是奇怪,偏只有茗馨郡主和你都摔了,其他人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崔恒看见靖王的表情,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看来草民和这里八字不合,倒是错怪了这块地了。” 三皇子瞥了他一眼,脸上的冷漠消失很多。 沈歆正想开口,却见沈郃和沈绍珩拘谨的很,她便将本想说的话咽下去,换了另外一种说辞:“三皇子,崔公子,既然招呼已经打过了,我们还要去街上逛逛。” 说完,沈歆对靖王行上一礼,带着沈郃和沈绍珩回到马车中。 靖王突然开口道:“沈小姐。” 沈歆从车窗中探出头来,问道:“三皇子有何事?” “沈小姐没带些护卫出来吗?这街上如此混乱,没有侍卫,很容易出事。” 沈歆看向远处:“侍卫自然是带了的,只是没有跟的太近罢了。” 靖王皱了皱眉:“就这几个人,怕是顾全不了你们这么多人,我、崔恒那里有护卫,你们带上些吧。” “不用……” “崔恒!” 一旁的崔恒苦着脸说道:“沈小姐,这是令牌,您拿稳了,等会自然有人护着你们。” 沈歆犹豫了一下,又看向靖王。他抿着唇,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歆,黑暗中唯有一双黑亮的眸子在散发出光芒。 沈歆收回目光,让梨雪接过崔恒递来的令牌,她又看了靖王一眼,开口说道:“多谢三皇子,多谢崔公子。” 说着,马车缓缓而行,带着沈歆等人往人潮涌动的宣正街走了过去。宣正街身为京城的主街道,其余时间都是不许摆摊做生意的,只有从初一开始,到正月十五,这一段时间允许有人在这里摆摊。 梨雪为沈歆和沈郃带上了帷帽,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深紫色长袍的护卫,他们身上都带着明晃晃的长刀,和沈彦卓给沈歆的护卫两两相隔,为几人隔出了一个颇为安全的距离。 沈歆把玩了一会崔恒给的令牌,又把它递给梨雪,让梨雪收好,而她则带着沈郃和沈绍珩,专心开始游玩。 “除夕的宣正街其实还不算热闹,不过是些火树银花,歌舞吃食而已,除夕这天,人们多在家中守岁,等到元宵节,才更加热闹。”沈歆的手停在一张雕刻粗糙的鬼怪面具上,将它摘了下来,给沈绍珩带上。 沈绍珩偏了偏头,倒是没有躲开。 “你们是初次在除夕这天出来玩吧。”沈歆笑了笑,伸手牵过沈郃,“家中也没什么好玩的,也就是外面有些乐趣,还有人对对子和猜谜的,都是些老谜语了。” 沈郃突然停下脚步,沈歆看向她:“怎么了?” 沈郃犹豫着说道:“姐姐,不如我们去缘来街吧。” 沈歆点点头:“有何不可。” 说着,沈歆命金玲将沈绍珩一直盯着看的一套陶土不倒翁给买下,又买了一套套娃,几人这才向缘来街赶去。 …… “表弟,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你可是天天都来这里,今儿除夕,你还来,你就不怕伯父知道了打断你的腿?”一个锦衣华服,风流俊俏的公子对他身旁的公子说道。 “表哥,你又来干什么?!”这人手上拿着一个画轴,画轴被呵护的很好,他小心翼翼得拿着画轴,将桌子上的斋饭往小和尚所在的地方推了推。“大师,你先吃些东西吧。” “贫僧不饿,施主年后就要来取画了,贫僧要赶快练好才行。” 锦衣华服的公子开口说道:“是哪家的小姐这么狠心,让你这个小和尚大冬天的来外面作画?!” “表哥!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够妄加揣测别人的想法呢!” “啧啧,表弟,你可真是走火入魔了。” 被称为表弟的正是陆省,这儿是缘来街前,陆省命人在这里搭建了一个木屋,能容小和尚守门累了,在这里练画。 他不再理会自己的表哥,往清冷月光下的来路看去,街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却没有一个他记忆中的身影。 “没来吗?”陆省有些失望的叹口气,肩膀却被自己的表哥拍了拍,“你要等的人,是不是她们?” 陆省猛地抬头,一时间愣住了,就连手中画轴落地,也浑然不知。 第26章 “你怎么了?”身后的表哥推了推陆省的身子,让他一下清醒过来,寒冬腊月里,他的脸涨的通红。 陆省低下身子将掉在地上的卷轴捡了起来,再抬头,脸色倒是恢复了平静,可是脸上和耳朵上的红晕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他往前看去,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正扑通扑通得跳着,让他张不开口,说不了话。 沈歆一下马车就看见了陆省,她对陆省还算是有些印象,那天陆省的眼神一直黏在沈郃身上,沈歆经历过两辈子了,怎么能不明白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 上辈子沈郃过的并不如意,以沈家的家世,她自然是嫁的不低,可是她的性格想来是软弱的,嫁人之后,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沈歆见了曾问过几次,可是沈郃却什么都不肯说,只勉强笑着说还好。 再看看面前这个青春尚在,脸色白皙,抿唇而笑的少女,她感到些许心疼。 “郃姐儿。”沈歆唤了沈郃一声,“你可想好了让大师给你画什么?” 沈郃应了一声,扬起笑脸说道:“不让他画上次的那幅吗?” 沈歆道:“你既然爱画,自然也该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相同的两幅画,与其要上次那幅,不如换幅别的。” 沈郃想了想:“姐姐说的有理。”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了缘来街前,这时有一个饺子摊来到他们身边,沈歆立刻让梨雪买了几碗饺子。 除夕这天,便是街上卖的饺子,也如家中的饺子一样,里面包着些铜钱,寓意为来年讨个好彩头。 陆省两人迎了上来,立刻被侍卫们隔离起来。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不敢放任何陌生人靠近。 沈歆开口道:“你们守在旁边就好,我们要去见几个熟人。”听了沈歆的话,侍卫们才散开了。 陆省走到三人身边,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将手中的卷轴递给沈郃:“这是崔白的寒梅图,还望小姐手下。” 沈郃有些怔忪,她有些疑惑得看看陆省,又转头看向沈歆。 沈歆微微点了点头:“崔白的画难得,你便收下吧。” 沈郃是想要这画的,听见沈歆开口了,顾不得陆省是外男,就伸出手去。手都搭在了卷轴上她才感到有些不妥,偷眼看了看陆省,将画轴接了过来。 陆省见她将画接了过去,心猛然跳了两下,痴痴呆呆的,像是丢了魂一样。 沈郃倒是没有注意到陆省的神色,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画上。 沈歆说道:“别在外面吹风了,我们去里面吃饺子吧。” 没人有异议的,几人便涌进了木屋中。 小和尚还在练画,沈郃见了,便来到小和尚身边,看着他画画。陆省则挪动脚步,紧紧跟着沈郃。 好在陆省还算是懂事,没有靠的太近。不然沈歆也不会让陆省靠近沈郃的,两人虽说年纪都不大,可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都是自己人,也到底是不能给别人留下话柄。 丫鬟们将饺子摆在桌上,就纷纷离开,只留下了梨雪和金枫在屋里伺候。沈绍珩是没有丫鬟的,他有小厮,可是没有带过来。 沈歆旁若无人,自己先取了一晚饺子,蘸醋和辣椒,送入口中。 陆省的表哥见了,也来了兴致,坐在沈歆对面,学她的样子,蘸醋和辣椒。刚吃了一口而已,他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连忙侧过身子,用衣袖挡住脸,咳了半响,才恢复过来,也顾不得饺子汤还很烫,端过来就喝。 龇牙咧嘴地喝了两口之后,表哥才缓了过来,他呼出一大口气,对沈歆拱了拱手:“江南卢氏出身的,实在没想到这里的辣椒这么辣。” 沈歆翘了翘嘴角,并不理会他,小口慢咽,将一碗饺子吃光了。 沈绍珩则果断得无视了沈歆,站在沈郃和陆省两人身后,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们,主要盯着陆省,仿佛他一旦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就要扑上去打人。 沈歆吃完了饺子,站起身走到沈绍珩身边:“乖,去吃饺子吧。垫垫肚子,估计要很晚才能吃饭。” 沈绍珩十分犹豫,可是他的肚子里却发出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深深的出卖了他。沈绍珩摸了摸肚子,眼睛一转,伸手搭住陆省的脖子,哥俩好得说道:“来来来,我姐买的饺子,请你吃。” 陆省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拉到了桌子边上,沈绍珩站了起来,将陆省的视线挡了个干净。 沈郃对周遭的一切都是没有感觉的,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小和尚在纸上作画,良久,小和尚才放下笔,将一张画满了怪石的纸,给提了起来。 看了两眼之后,小和尚将手中的纸往身后一扔。 沈郃来不及阻止,目瞪口呆地说道:“大师,你为什么要扔了那画?” 小和尚才反应过来身旁有人,同时,他也闻到了一阵香味,肚子响了两声,他白净的脸顿时红了。 “这画不好,所以就扔了。”他挠了挠头,“施主是来要画的吗?” 沈郃有些可惜得看着地上的话,开口道:“我们只是来看看你的,快去吃饺子吧,有素饺子。” 小和尚愣了愣,一旁的梨雪已经手脚利落得盛了两碗饺子,一碗递给小和尚,一碗递给沈郃。 小和尚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也不在桌子上和众人一起吃,而是自己找了一个角落,站着吃。 沈郃正坐在陆省对面,这样一来,陆省也没了心思吃饺子,他放下筷子,犹豫了一会说道:“小姐……” 他话还没说完,木屋的门就被人推开。众人转身往门口看去,看见的却是肩上带了些风雪的靖王。 靖王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才开口说道:“本皇子路过,不知道可否吃一碗饺子?” 第27章 靖王身后的跟着崔恒,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木屋里的一帮人。 沈歆微微看了靖王一眼,开口道:“三皇子想吃饺子,进来就是。” 沈歆话音刚落,崔恒就道:“那我呢?沈小姐不会厚此薄彼吧?”靖王瞪了他一眼,崔恒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靖王和崔恒一进来,这小小的木屋,就显得拥挤了很多。几人正想跟靖王行礼,靖王却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行礼。 梨雪也盛了两碗饺子,递给靖王和崔恒,两人找了地方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饺子来。 木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尤其是刚才想要说话的陆省,他看了看沈郃,一张脸涨的通红。 崔恒先吃完了饺子,他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来到小和尚旁边,可怜小和尚正好好的吃着饺子,却被崔恒看的毛骨悚然。 他只好放下碗,憨憨地说道:“施主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啊。”崔恒无辜地说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小和尚哦了一声,果真不再理会崔恒,一口一个,不到一会就吃完了饺子。 这也是因为梨雪给小和尚盛的饺子格外多一点,其余人谁又要用这一碗饺子果腹呢。 小和尚吃完了饺子,伸手用衣袖抹了抹嘴,他将桌子上的文房四宝收拾好了,裹在包袱里,抱在胸前,冲着众人双手合十唱了一声阿弥陀佛:“众施主,贫僧还要回寺中打扫,就先走一步了。” 沈郃却叫住了小和尚:“大师,外面既然下雪了,那您还是带上一把伞吧。”说着,她示意金枫将自己的伞递给小和尚。 沈郃的伞上画着一朵旖旎的凤凰花,一看就是她亲手制作的,这样的伞送出去,还是有些不妥的,沈郃顿时有些犹豫。 陆省连忙说道:“小师傅还是用我的伞吧。”说着,他拿出自己的伞递给小和尚。 小和尚挥挥手:“多谢施主,济慈寺离这里不算远,这伞还是施主留着自己用吧。” 陆省哪里听的进去,直接将手中的伞塞到了小和尚手里,转头看见沈郃正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小和尚只好拿着伞走了,沈歆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口说道:“我们也走吧,免得一会雪下大了。” 沈郃等人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沈歆将刚才崔恒给的令牌还给靖王。 靖王摸了摸仿佛还带有沈歆体香的令牌,将它揣进怀中。 陆省看见沈郃离开了,也顾不得靖王还在,拔腿追了出去。来到沈郃面前,却偏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沈郃从金枫手中接过伞,往陆省头上挡了挡:“你没有伞了吗?” 陆省摇摇头,一双手交握在一起,泄露了他现在的紧张心情。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姓沈吗?” 沈郃点了点头,将伞递给陆省:“路上小心。”沈歆来到沈郃身边,和她站在一把伞下。 两人走了,陆省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他那个卢氏表哥见了陆省的样子,连忙推了他一把:“你怎么了?!” 陆省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嘴里却呢喃着什么。若是凑近了去听,想必会听见一个字,沈。 …… 第二天,沈歆带着沈郃去给沈彦卓和蒋氏拜年,虽说对那一点压岁钱不感兴趣,可是好兆头还是要的。 至于沈绍珩那里,沈歆早早的派了梨雪去唤他。两人来到怀安居的时候,几个姨娘已经到了。 沈彦卓神色淡淡的,倚在榻上看书。摆明了是不想被姨娘们打扰,姨娘们倒也有眼色,聚在蒋氏身边小声说话。 这几天沈彦卓都是歇在蒋氏房里,两人耳鬓厮磨,沈郃又被沈歆带着,事事顺畅,蒋氏的面色不知道好了多少,就连以前最常露出的苦瓜脸,这时候也不见了。 看见蒋氏这样,几位姨娘不免有些嫉恨,说话间,也不免带上些醋意。蒋氏但笑不语,绝口不提沈彦卓该歇到谁房中的事情。 沈歆带着沈郃来到,众人顿时停下了谈天,几个姨娘站起身来就要给沈歆和沈郃行礼,那天吴姨娘她们的遭遇几个姨娘谁不知道,沈彦卓又在这里,当然要借着这个机会表现一下。 沈歆却笑着说道:“几位姨娘快些坐下吧,娘,我带着郃姐儿来给您和爹拜年。” 几位姨娘听话坐下了,可沈妍却不肯坐下,而是乖巧地来到沈歆面前,行礼道:“大姐姐三姐姐安好,新年万事如意。”她这个样子,像是将上次在花房中的事情忘记了一样。 沈歆却没忘,吴姨娘派人来请沈彦卓这事她也是知道的,虽然说吴姨娘没有请到人,可沈歆却还是有些不乐意。 父母房中的事她自然管不了,可吴姨娘若是懂事,自然不会在沈彦卓和蒋氏正情浓的时候,去打扰两人。 沈歆脸上笑意不改:“也祝妍姐儿新年快乐,万事大吉。” 沈郃顺着沈歆的话,也说了一句祝福语,梨雪和金枫乖觉地各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沈妍。 沈妍身边的丫鬟为沈妍收下了,她便又说道:“大姐姐,听说三姐姐现在住在您的院子里。” 沈歆点了点头:“是啊。” 沈妍眼中露出了一丝渴望:“妍儿好羡慕三姐姐啊,妍儿也想跟大姐姐住在一起呢。” “妍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说话的却是吴姨娘,她呵斥了一声沈妍,连忙上前来要将沈妍抱走。 沈妍咬了咬嘴唇,眼泪无声地就落了下来。 见到沈妍这个样子,蒋氏不得不开口说道:“歆姐儿,你能不能让妍姐儿住到你那里去?” 沈歆看着沈妍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第28章 蒋氏也发觉了自己这话惹得沈歆不快了,她连忙放缓了语气说道:“妍姐儿年纪小,想必离不了吴姨娘,歆姐儿哄哄她就是了。” 沈歆还没有说话,沈郃却有些不高兴了,被沈歆养着,她的脾气早就不像以前,再说上次和沈妍争狐狸这事一直梗在她心口,一只狐狸罢了,以前怎么不见她要养,还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难受吗? 现在沈妍还要跟大姐姐住在一起,万一……万一大姐姐恼了我,喜欢上她…… 沈郃拧着眉毛,开口说道:“六妹妹想必只是想争一争罢了,当年该记在娘名下的时候,六妹妹可是哭喊着不愿意离开吴姨娘呢。”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悄悄得转头看向沈歆,却看见沈歆对自己笑了笑。 沈妍到底只有六岁,受了委屈,此刻窝在吴姨娘怀里涨红了脸,一双隐约可见吴姨娘影子的柔媚眸子,装满了泪水。 吴姨娘脸色不变,开口却是训斥沈妍:“妍姐儿,你怎么能这么任性,还不给姐姐道歉!” 沈妍拼命在吴姨娘怀中扭动着,吴姨娘无奈只能将她放到地上,沈妍一落地,就往沈彦卓身边跑去,扑在榻前半撒娇半委屈的说道:“爹,您说说看嘛,为什么妍儿就不能跟大姐姐住在一起?” 沈彦卓看着沈妍涕泗横流的脸,伸手拿过一块手帕,扔到沈妍面前:“擦擦。” 沈妍依言将手帕拿起来,将脸擦干净了。沈彦卓才放下了手中的书本道:“若你不想跟吴姨娘住了,那就去你嫡母身边吧。孟欣,在你的院子里收拾出来一个房间。” 沈妍愣了,吴姨娘愣了,蒋氏愣了。 沈妍反应过来,立马说道:“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歆走到沈彦卓旁边,推了推沈彦卓的身子。待沈彦卓让出了空挡,她带着沈郃一把坐了下去。 “谁说我不愿意让妍姐儿住我那里了,我起先不是怕吴姨娘不舍得嘛。”沈歆笑着看向吴姨娘,“吴姨娘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若是还跟了我住,那吴姨娘该多寂寞啊。” 听见沈歆这话,几位姨娘都捂嘴偷偷笑了起来,沈彦卓年轻力壮,相貌又好,便是她们这些姨娘也比不上,谁不是一颗心儿早就送了他。可是这深宅后院的,光是靠着对沈彦卓的爱可活不下去,说来也怪,早在蒋氏生下了沈郃,她们这些姨娘的避子汤就被停了,可这么长时间来,除了吴姨娘有一个沈妍之外,她们谁都没怀上过,哪怕是征兆也不曾有的。 没有儿女,就等于日后没有依靠,对于吴姨娘,她们都嫉妒的要死,可是谁也不敢亲自对沈妍下手,如果被沈彦卓发现了,那她们的下场绝对好不了。现在看见吴姨娘要落得个鸡飞蛋打了,她们怎么能不幸灾乐祸。 “吴姨娘怎么会舍不得,舍不得的话,就不会教妍姐儿说这些话了。”朱姨娘捂着嘴说道。 吴姨娘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利芒。然后她转身对着沈歆和沈彦卓盈盈一拜:“老爷,大小姐,六小姐是妾身教养不周,妾身想着,还是让夫人来教养六小姐,日后六小姐定也能同大小姐和三小姐一样端庄大方。”话虽这样说,可她脸上还是现出了黯然。 沈妍的小脸瞬间惨白,她看向吴姨娘,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这一次,是真情流露了。 沈歆简直想给吴姨娘鼓掌,这一招以退为进,对付蒋氏简直是没跑了,她这个性子,怎么能受得了别人说这种话,说不定也会顺着这话想,究竟是不是自己错了,自己怎么能那么残忍,让她们骨肉分离呢。 就算落在外人眼里,那也是一出无良夫人夺姨娘心肝的好戏。 就在这个时候,沈绍珩带着一脸倦意,走了进来,感受到屋里不寻常的气氛,他一愣,开口说道:“怎么了?” 蒋氏正要说话,沈彦卓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上早饭吧,这事儿日后再说。”沈彦卓的眼睛淡淡得看了一眼吴姨娘,“晚上我便去你的院子吧。” 吴姨娘有些惊疑,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沈妍有些委屈地走到吴姨娘身边,被吴姨娘抱了起来。 看见这个情景,姨娘们气的都要撕了手中的帕子,果然,有个孩子还是好些的,既能争宠,也能排解寂寞。 沈歆看了一眼一眼蒋氏,见她脸都白了,还要强颜欢笑,还是沈彦卓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才让她重展笑颜。 独独沈绍珩什么都不知道,摸不着头脑地给沈彦卓和蒋氏磕了三个头。 沈绍珩是儿子,按照沈家的规矩,开年第一个头,只能是沈绍珩来磕,就算是沈歆,在这条家规面前也是要让步的。 接着沈歆领着沈郃和沈歆给他们磕头,随后是姨娘们,蒋氏给每人都发了一个分量不小的红包。 一捏这个红包,沈歆就知道这绝对是沈彦卓准备的,蒋氏就算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手笔。 随后他们用完了早饭,几个姨娘在一起聊些私密事,沈彦卓不堪其扰,拎了沈绍珩去书房里,沈歆叫来芙蓉,让她教着沈郃清算去年一年的总账。 虽说大年初一该叫沈郃放松些,可是她刚拿了银子,万一被几个姐妹哄着乱花,可就不好了。 叫她看看账本,知道柴米油盐等花费,日后也不会在这上面吃亏。 这最闲的,反倒成了沈歆了。 兴许过一会三房四房五房的小姐少爷们给萍老夫人拜了年之后,会来给沈彦卓和蒋氏拜年拿红包,可是二房的人,却是绝不可能去给萍老夫人拜年的,沈彦卓不在,蒋氏或许会带着他们去,可沈彦卓在了,谁又敢去触他的逆鳞。 眼见着几位姨娘要凑在一起支一个麻将桌了,沈郃又懵懵懂懂将芙蓉问的一头雾水了,沈歆只好给了芙蓉一个红包,带着沈郃离开怀安居。 才离开怀安居,就见一个下人来报,说是门口停了辆马车,马车的主人要见她。 他还让人给沈歆带了两个字,狐狸。 第29章 靖王? 沈歆和沈郃一起,随着丫鬟往大门走去,果然看见一辆青骢马马车停在大门口。 沈歆还没来得及动作,车里的人就像是知道她来了一样,打开双扇的小巧车窗,露出他那张似乎在嘲讽着什么一样的脸。 靖王说道:“你们的狐狸,还要吗。” 沈歆走上前去,开口道:“自然是要的。” 看见沈歆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连披风都没有批,他不禁说道:“怎么不穿厚一些?” 沈歆怔忪了一下,开口道:“刚才一直在屋里呆着的,并不怎么冷。” 靖王也反应过来,自己说这话,实在有些不太对劲,他伸手握拳,抵在唇上咳了一声:“你们的狐狸。” 说着,从车窗伸出来一只慵懒狐狸头。是那只大狐狸,几天不见,它已经没有了当初那股恹恹的感觉,相反十分精神的样子。 小狐狸正踩着大狐狸玩耍,似乎是听见了沈歆的声音,它一下子蹿到靖王身后,躲了起来。 靖王挑挑眉,伸手抓住小狐狸的背,递给沈郃。大狐狸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灵巧地跳出车船,钻进了沈歆怀中。 靖王再次挑了挑眉。 沈歆脸上带上了些笑容,她行了个礼,道:“多谢三皇子。” 靖王唔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不过是顺路而已。” 沈歆一笑,没有点破,从三皇子府去皇宫,哪里顺路了。 靖王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绣着鲤鱼的荷包,递到沈歆面前,面色微红,有些不自在得说道:“压岁钱。” 沈歆接了过来,把玩了一下这个荷包,抬头对靖王笑的愈发灿烂:“多谢三皇子的压岁钱,祝三皇子来年事事顺心。” 听了沈歆的话,靖王反倒镇定了许多,他开口道:“这是给你弟弟妹妹的,本皇子要去皇宫了。”说着又递过来两个荷包,然后关上车窗,吩咐车夫离开。 等到靖王走了,沈歆将给沈郃和沈绍珩的荷包给了沈郃,打开了靖王给自己的荷包,荷包中是十只做工精巧的小狐狸,澄黄足金,一只大狐狸一只小狐狸,憨态可掬,惟妙惟肖,光是这份做工,也是少有的了。 沈郃看见了,也打开了自己的荷包,荷包中却是两锭金闪闪的金子,沈郃有些失望,眼巴巴得看着沈歆。 沈歆却收起了荷包道:“我们走吧。” 一直到回了怀安居,沈郃才打起了些精神。沈歆她们没有去蒋氏等人打叶子牌的地方,而是来到了沈彦卓的书房,书房中,传来沈绍珩有些无精打采的背书声。 沈歆和沈郃推门进去,沈绍珩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转头热泪盈眶地看着她俩。 沈彦卓头也不抬:“不专心,加抄一篇八股文。” 沈歆走上前道:“爹,你不是常说,八股文最是没用吗?” 沈彦卓懒懒地说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哪怕是八股文,也有它的用途,用来罚人最有用了。” 沈绍珩在一旁说道:“再抄下去,我就整整一个月不用睡觉了。” 沈彦卓看向他:“那便一个月不睡,瞧瞧你现在的课业成了什么样子,一篇淮南子,不知典故出处也就算了,竟连全文都背不了。还有,为何不去学院?” 一说到这个,沈绍珩便不说话了,以往他最怕沈彦卓的,这次竟连沈彦卓生气也不愿说出原因了。 “好,那我便亲自遣人去学院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你!”沈绍珩说着,跑出了们。 沈彦卓身形一闪,就把他拎在了手中,他随手一甩,把沈绍珩甩到墙角。沈绍珩倒也硬气,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也不敢再随意动作,垂着头,一副死也不开口的样子。 沈彦卓眼中积聚起了怒气,刚要开口,沈歆却拦在了沈绍珩面前:“爹,你也不用派人去了,我便亲自去一趟学院吧,正好,常听人说游学,女儿也想经历一番呢。” 沈彦卓一挥袖袍道:“随你吧。”说着出了门。 待沈彦卓离开了,沈歆这才似笑非笑得凑近沈绍珩道:“现在爹也已经走了,你该说实话了吧。” 沈绍珩这熊孩子压根理也不理沈歆,拔腿就跑,沈歆冷笑一声,直接抬腿往他屁股踢去。 沈绍珩没有一点防备,直直地往地下倒去,还是脸朝下的那种,吓的他脸都白了。 好在沈歆在他的脸快要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伸手扯住了他的腰带:“就算你现在不说,日后我也会知道,所以你到底说不说?” 沈绍珩持续硬气:“不说!” “不说算了。”沈歆松开手,任沈绍珩往地上倒去,好在有了这一会缓冲,沈绍珩已经来得及用手捂住脸。 沈郃连忙跑过去查看沈绍珩有没有受伤,受伤是有的,刚才沈彦卓那一摔,虽说留了力气,可他到底从军多年,力气大。但沈绍珩身上穿着棉衣,并没有伤到筋骨。 沈歆也懒得理会他,转身回到了长安居。 晚间,沈彦卓果然如他说的,去了吴姨娘的院子,蒋氏依旧着人做了一大桌子沈彦卓爱吃的饭菜,她身旁的大丫鬟娉婷说道:“夫人,老爷今儿怕是来不了了。” 娉婷是蒋氏从自己娘家带过来的,娉婷刚入沈府的时候,还不到十岁,转眼间,已经二十二了。 蒋氏转头看了一眼娉婷,目光微微黯了黯:“娉婷,你都这般大了,该许人了。” 娉婷哪里不明白蒋氏的意思,却微微躬身说道:“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夫人,若是夫人一定要将奴婢配出去的话,奴婢愿意配给小张管家。”说到这里,娉婷也不禁脸红。 蒋氏没说话,她刚才是在试探,既是试探娉婷也是在试探自己,结果如此明了,她应该在屋子里拣一个丫鬟开脸升做通房的,娉婷最合适不过,可是她不愿意。 娉婷跟在蒋氏身旁多年,自然是知晓蒋氏心意,不禁劝说道:“夫人,您但凡多腻着些老爷,不将老爷往外推,老爷也不会有那么多姨娘。当年您和老爷那么伉俪情深,那些情分总不能说没救没了啊。” 蒋氏目光呆滞,喃喃道:“沈郞他,何时对我有情。” 那边厢沈彦卓来到了吴姨娘的院子,身边小厮早早前去通报了,是以他进屋的时候,吴姨娘已经画好了浓淡相宜的妆容,穿着一身沈彦卓最喜欢的湖蓝色碧水纹百花裙,屋里烧着银丝炭,暖烘烘的。 沈彦卓却不喜欢暖烘烘的地方,他皱了皱眉,将手上的盒子放到桌子上。 吴姨娘的目光立刻被盒子吸引过去:“老爷,这是您给妾身的吗?”说着,吴姨娘已经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中是一套南珠首饰,南珠颗颗圆润,尤其是织成了手链的那几颗,看上去一般大小,实在难得。吴姨娘一看就喜欢上了,这套南珠头面做的好,也贵重,珠子不用数也知道是一百零八颗,寓意也好。 吴姨娘正要去拿,却听见沈彦卓冷冷地说道:“这是给夫人的。” 吴姨娘动作一僵,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无踪。但只是片刻,吴姨娘已经合上了盒盖,扬起妩媚的微笑,开口道:“夫人向来讨厌金银俗物,这套南珠头面,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沈彦卓并不说话,吴姨娘心中一突,她脸上仍是盈盈一笑,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自己含了一口酒,媚眼如丝,往沈彦卓身上攀去。 也不见沈彦卓有什么动作,下一刻,他就已经来到了吴姨娘的梳妆镜前。吴姨娘只感觉眼前一花,面前的沈彦卓就不见了。她脸色白了白,转头看向沈彦卓,眼神委屈,如泣如诉。 然而沈彦卓并不看她这一番作态,伸手打开了吴姨娘的首饰盒,这首饰盒共五层,每一层都装的满满当当的,他随手拿起了一个嵌宝石双龙纹金镯,把玩了一阵说道:“我记得妍姐儿今天戴的是一套蝶恋花簪子。” “是,那簪子她很喜欢。”吴姨娘乖巧答道。 沈彦卓点点头:“可她年纪太小了些,那簪子我本是给夫人准备的,她年纪小,不适合她戴。” 吴姨娘双手握紧,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沈彦卓这些年待蒋氏什么样她们是知道的,说是冷淡吧,可却一连跟她生了三个孩子,说是宠着她吧,可是独独只把沈歆放在手心,蒋氏性子软,被人欺负了他也从来不为她说话,可就是这样,每年蒋氏生辰,沈彦卓都会给她准备一套价值千金的头面。 谁不嫉恨?! 其余人别说是首饰了,就算是生辰沈彦卓也从来不记的,每每送她们的礼物,都是下面的人选了,他再拿来给她们选。 若是能够拥有一套沈彦卓精心准备的头面,该有多好?!谁能受得了这个诱惑,再加上蒋氏那么好说话…… “妾身知道了。”良久,吴姨娘才说道。 沈彦卓走到吴姨娘身边,伸手挑起了她的脸,目光深沉,不带一丝情绪地道:“原先你最懂事的。” 吴姨娘踉跄一步,面如死灰:“老爷……” 沈彦卓已经摆了摆手,走出了门。 读月阁中,蒋氏等了太长时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过去,娉婷给她披了一件衣裳。正要吹熄蜡烛,却听门咯吱一声响,沈彦卓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蒋氏,直接忽视了行礼的娉婷,他走到蒋氏身边,弯腰抱起了她。 蒋氏迷迷糊糊中,看见沈彦卓,神使鬼差地喊了一声:“沈二哥。” 听见这个称呼,沈彦卓顿了顿,蒋氏也瞬间清醒。 沈彦卓看着蒋氏,声音低沉:“孟欣,为何你变了那么多?” 蒋氏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后她清醒过来,低眉敛首:“沈郞,妾身何时变过?” 第30章 黑夜中,蒋氏没去看沈绍珩,却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巡游着,她依旧是那样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倒与旁时大不相同了。 沈绍珩目光灼灼,忽然低下头在蒋氏的脖子上舔了一下,蒋氏脸上漫上潮红。 娉婷早就识趣地出门守着,纱帐垂下,遮去了一室春光。 转眼间到了沈彦卓复职的日子,原本他该早些回到位子上的,但圣上顾及沈彦卓连日奔劳,又快要过年,这才没让沈彦卓立刻复职。 沈彦卓的复职是需要皇上批准的,所以沈彦卓初七一大早就早早去上朝。 正午,沈彦卓回到沈府,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现,可是沈歆是沈彦卓一手带大的,哪里能看不出沈彦卓的情绪。 “爹,发生什么事情了?”沈歆有些好奇问道,上辈子这个时候……等等,莫不是那件事? 沈彦卓被封了宣威将军,从一品武官,这也是武官能做到的最高官职了。虽说不是正一品,但是以沈彦卓在天子面前脸面,就算是正一品大臣,也不一定能比上沈彦卓。 沈彦卓却还卖着关子:“午后你就知晓了。” 沈歆早就知道,还等什么午后,当即,她就让蒋氏三人梳洗换妆,身上衣服全都换成了正色华服,旨意大约午后就到,那时再准备,可就晚了。 果然,未时中,一个太监来到沈府,满脸堆笑,召集齐了沈府主人,宣布手中拿着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天恩浩浩,沈氏良才……今封宣威将军,册为镇北侯,钦此。” 沈彦卓双手接了圣旨,沈府一群被震惊到的主子们这才回过神来。 太监笑眯眯地又拿出第二道旨意,这却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册封萍老夫人为二品诰命,沈彦卓听见这道旨意,眸色沉了沉。 沈歆却十分不解,对于萍老夫人被册封为二品诰命这事,她是知道的,但却不是在现在,而且,也不是出于好意,而是为了折腾萍老夫人。 但沈彦卓这个侯爵的位子来的着实奇怪了一些,宣威将军这一封赏已经足够抵销沈彦卓的功勋,毕竟大郯国重文轻武,文人言官总是比武官升的快些,更何况以沈彦卓的升官速度,就算是放到文官里头,那也是独一份的了,还来个侯爵的位子,实在说不通。 沈歆上辈子身为靖王妃,早就熟悉这些官场上的事儿,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妥,可是不妥归不妥,沈歆当上靖王妃才几年,跟老练的沈彦卓不能比,他既然都没有异议,那沈歆也就将心中的疑惑压下不提。 萍老夫人得了这个旨意,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沈彦卓,沈家老爷子当年防着她,一直没有为她请申诰命,就因为这个,当年在沈家老爷子死之后,她在沈彦卓面前才没有底气。 谁让那个时候的沈彦卓,就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呢。还是个武官,就要上战场的武官。 那太监依旧笑眯眯地把圣旨递给萍老夫人,可萍老夫人却在失神地望着沈彦卓,直到那太监有些不耐烦地咳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恭敬地将圣旨接过来。 沈彦卓将太监送出了门,沈歆也悄悄跟了上去。 刚离得近些了,就听见那太监说道:“沈侯爷不必多礼,日后咱家还要仰仗侯爷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沈彦卓脸上带着笑容,一看就让人如沐春风,与家里那个沈彦卓全不相同:“哪里哪里,王总管何必自谦。”说着,沈彦卓伸手递了一个荷包过去。 王总管捏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更加真心实意了起来:“沈侯爷,不瞒您说,还有件事咱家觉得该告诉您……”说着,王总管转脸看了看沈歆。 偷听被人捉到,沈歆脸上却没有一点尴尬,她大大方方地走到了沈彦卓和王总管身边,行了个礼,身姿窈窕,波澜不惊:“沈歆见过王总管。” 沈彦卓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宠溺:“这是小女,平日里有些顽皮了。” 王总管略有深意的眼神扫过沈歆,过了会儿才说道:“不愧是沈侯爷的女儿,竟然出落的这般龙章凤姿。” 这话恭维的太过了些,可是天下的父母,哪个不爱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呢,沈彦卓挥了挥衣袖,嘴上说着:“哪里哪里。”脸上却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王总管自是知道自己这话说到了沈彦卓的心坎上,又见识到了沈彦卓对沈歆的宠溺,也不再藏着掖着,开口说道:“沈侯爷,您年前送来的昭月公主,昨日查出了身孕,今早咱家见着还有一封圣旨送到了昭明宫,想必是封妃的旨意。” 封妃??! 沈歆听见这两个字,微微皱起眉,昭月公主就是上辈子那个说动皇上将沈彦卓调去塞外的羽妃。但上辈子她入宫有三四年,才被皇帝喜欢上他,又册封了妃子的,这辈子,怎么会这么快就成了妃子了?! 要知道宫中晋升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熬资历,那些从没有入了皇上眼里的妃子,只有日日去给皇后请安,在她们年老的时候,皇后才会看在她们可怜的份上,给个分位,也不至于被欺负的太惨。 而另外一条路,那便是入了皇上的眼,就可以从后宫的三千佳丽中一跃而出,还没有太得皇上心的,就一点点往上升,真得了皇上的心的,一朝封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昭月公主?”沈彦卓神色淡淡。昭月公主不过是他按照往日传统,送给皇上的战利品而已。他加官进爵也不是靠女人,自然对这条消息不感兴趣。 王总管看见沈彦卓的脸色,顿时笑道:“倒是咱家多嘴了,毕竟昭月公主说起来,跟沈侯爷还算是仇敌呢。” 沈彦卓眼中沉思转瞬即逝,他对王总管拱手说道:“多谢王总管将此事告诉沈某,这份人情,沈某记下了。” 达到了目的,王总管神色舒展了一些:“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而已,咱家还要回宫交差,就不久留了。” 说着,王总管朝沈彦卓拱拱手,在丫鬟的带领下,离开了。 沈歆还在想着上辈子的事情,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上辈子三四年后才得宠的昭月公主,这个时候就成了妃子?! 她更想不通,为什么上辈子沈彦卓到最后都只是一个宣威将军,这辈子却成了侯爷。 …… 萍老夫人得了诰命,照例来说,是要进宫面见一次皇后的,皇后指名道姓,让萍老夫人带上沈歆,所以萍老夫人就算是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带上沈歆,剩下一个位子带谁,却让萍老夫人犯了难。 虽说她宠爱五小姐沈湄,可是四小姐沈歆的外祖父却是一个大官,该带着交好的。 沈茵和沈湄两人的关系原本还算好的,近几日却带上了些硝烟,当然,外人眼中都是沈茵在发脾气,而沈湄无论受了什么委屈,哪怕暗地里抹眼泪,也不会顶撞姐姐的。 可萍老夫人不会因为这个就带沈湄去,这么重要的时候,她掂量的更多的是,利益。 带着沈湄去皇后面前,顶多给她添了一样日后跟闺中密友谈天时的资本,可是带沈茵去的话……虽说她还小,可谁知道会不会得了贵人的眼缘了呢,指不定还能认识个皇子,她的身份也足够入皇家。 下了决定之后,第二日萍老夫人就叫来了于氏,话里话外,将自己意思说了出去,虽说没有真的定下,可于氏是什么人,最得萍老夫人心意的,察言观色投其所好是她的本领,她一听见萍老夫人的话,就知道,这事儿萍老夫人究竟做了什么决定。 她几乎是僵着脸走出澄息堂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于氏就看见自己的丈夫正在与几个小妾一起玩耍,他身量算高,面容白净,继承了萍老夫人五六分的容貌,又继承了已逝的沈老太爷的一些才华,平时自诩风流才子,实际上屁也不是。 城府比不上沈彦毅,才华比不上沈彦卓,他还不上进。 几个小妾是被于氏折腾惯了的,此时见着了于氏的脸色,不敢多留,匆匆的一个个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彦钦还是心疼于氏的,见状温言说道:“夫人,怎么了?” 说着,就上来楼主于氏,于氏忍着心中的厌恶,一动不动地任他搂着。半响才说道:“妾身求您件事。” 沈彦钦皱了皱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请娘把进宫的名额给湄儿!” 沈彦钦脸色变了,他放开手,冷冷地说道:“不行。” 第31章 于氏紧紧攥住了双手,强忍着没有问出那句为什么不行,她很快调整好了脸色,又恢复到以前的温柔贤淑,柔媚小意:“是妾身想左了,夫君的话,妾身自然要听的。” 沈彦钦亲了亲于氏的侧脸,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我就知道夫人最懂事的。” 于氏娇媚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恨意。等到沈彦钦往小妾房中去之后,于氏这才抬起手,看自己的手掌心。 掌心中有四个月牙型的小伤口,无名指的指甲断在了掌心中,她慢慢扯出手帕包在手掌心。而后慢慢地翘起了嘴角,若无其事地往四房的院子去了。 …… 在临行前听到沈茵因为下人照顾不周,而生病的消息,沈歆一点也不奇怪。 四婶娘这个人不蠢,就是太高傲了一点,高傲到觉得自己带过来的人,就一定只听自己的话。所以她的院子里全都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人,可到最后,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至于是不是五婶娘,谁知道呢,这个时候,五婶娘会蠢到干出这种别人一看就能猜出来是她的事情吗? 妹妹生病,她这个当姐姐的,理应去瞧瞧的。 沈歆带着沈郃来到四婶娘的院子,大约是因为出了这件事的原因,四婶娘的院子里很压抑,丫鬟婆子走动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看见这样的场景,沈歆嘴角一翘,入了屋子,刚好于氏和沈湄也在,刘氏坐在床边,握着沈茵的手,脸上的表情冷硬。 沈歆沈郃给刘氏于氏行了礼,来到沈茵床边,沈茵脸色苍白,看人的眼神有些呆滞。 “这是怎么了?”沈歆伸手摸了摸沈茵的额头,沈茵瑟缩了一下。 刘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谁知道怎么了,兴许是小人作祟吧。”说着,还冷冷地看了一眼于氏。 沈歆语气怜悯地说道:“天可怜见的,这会儿生了病,看来入宫要我同五妹妹去了。” 沈湄站起身道:“四姐姐病了,我也不去,我陪着四姐姐。” 她脸上的表情诚恳非常,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让人心疼,沈歆挑了挑眉:“这大好机会,妹妹不去,那可就可惜了。” 沈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沈家女入宫简单,可现在,就算是沈歆,想要入宫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沈茵脸上闪过一丝愤恨,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刘氏脸上似笑非笑:“茵儿她没那个福气,又怎么能够挡了湄姐儿的路呢。” 这话快狠准,一下就点出沈茵是因为挡了沈湄的路,才会生这场无妄之灾。 沈歆无心掺和进她们的争斗,开口道:“我带了些燕窝,给五妹妹补补身子,五妹妹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刘氏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她开口道:“多谢歆姐儿,你五妹妹她……”她苦笑一声,没再说下去。 一旁的梨雪将手上的盒子交给四婶娘身边的丫鬟,沈歆看了一眼刘氏,与刘氏于氏道了别,往外走了。 上辈子也有这件事,可那个时候沈歆和高阳公主关系好,根本懒得同萍老夫人一起进宫,所以自始至终,都没发生过沈茵得病的事情。 沈湄……她上辈子究竟是怎么跟淑贵妃搭上关系的? 还有那一匕首……虽说那是上辈子的沈湄干出的事情,可沈歆还是难以用平常心对待沈湄,她可以不对现在的沈湄动手,可不代表,她就不会看她的笑话。 沈茵跟四婶娘一样的高傲,却还没有四婶娘的聪慧,一直被沈湄玩弄于鼓掌之间,当做是她的教训吧。 沈歆沈郃两人出了四婶娘的院子,身后却追上来一个人,是沈湄,她来到沈歆和沈郃面前,竟然一下跪倒在地:“大姐姐,求您帮帮我!” 沈歆微微侧身:“五妹妹这是干嘛?” 沈湄眼里涌出泪水:“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娘干的,可是四婶娘不信。” 沈歆伸手拂了拂衣裳:“五妹妹,你想多了,四妹妹恐怕是不小心着凉了吧,四婶娘不过是有些意难平,你也知道的,四婶娘向来心直口快。” 沈湄还想说话,沈歆却已经自顾自的走了。 沈湄想伸手拽住沈郃,却被梨雪挡住,沈郃不敢回头,快步跟上了沈歆。 沈湄看着她们的背影,皱了皱眉,伸出一双手,手中有些许红色的粉末。她咬咬下唇,还是回去了。 当天晚上,传来沈湄也同样病倒的消息。 沈歆听到这个消息只唔了一声,这不稀奇,于氏这个人心机深沉,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这一下两个嫡出的小姐同时病倒了,庶出的可没这个资格出入皇宫,于理不合。 还剩下一个名额,要么空着,要么…… 沈歆蹙眉,问身旁的梨雪:“让郃姐儿这两天别乱跑,身上的东西都清一清……还是让她装病吧。” 梨雪点头应了,将沈歆的话告诉了沈郃。 沈歆还是不放心,见到沈郃的时候,又细细地嘱咐了一遍。沈郃不明白原因,沈歆也没告诉她,她胆子小,听见了又要多生波折,反倒显得刻意。 与此同时,五房唯一的嫡女沈莺,也传出了生病的消息。 一下子,沈府五位嫡女,病倒了四位。 萍老夫人脸色难看异常,一双眼睛在几个媳妇身上来回扫着,剜肉似的,让几个媳妇都低下了头。 隔天就要入宫,今天却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在打她的脸。所以萍老夫人召集起了几个媳妇和唯一没病的沈歆,说是要问问她们的意思。 沈歆嘴角一翘,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中茶杯的杯盖。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明天我出门,一定要带上两位嫡小姐,若是被皇后娘娘问起了这件事情,那我这张老脸该往哪儿放。”萍老夫人带着怒气道。 沈歆合上杯盖,开口道:“旁人我不晓得,但是郃姐儿是一定去不了了,郃姐儿膝盖疼的难受,我请了柳女医来,不如让她也为茵姐儿她们瞧瞧。”她请了柳女医这事没瞒着谁,这时候自然要让她看看其他小姐。 萍老夫人没有不同意的,沈歆早就与她通过气,柳女医说的与沈歆说的差不多,还当真给沈郃开了一副调养身子的方子。 柳女医又去给其他的小姐们看病,诊脉之后,柳女医面色奇异。 她先对沈歆说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沈茵和沈湄都中了毒。然后沈歆将这事告诉了萍老夫人,萍老夫人知道这事之后,大发雷霆。 这时柳女医却给出了一个方法,可以让中毒较轻的沈湄活动一天。沈歆听了,眉头微蹙,看向柳女医,眼中情绪不明。 …… 第二天,沈湄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上了些胭脂,才看上去好一点。一双平日里灵动的大眼睛,此时看上去也有些无神。 萍老夫人原也怀疑她的,这个时候看见沈湄这个样子,哪还有什么怀疑,一颗心都只有心疼。 萍老夫人搂着沈湄嘘寒问暖,一旁的沈歆被晾在一边。 到了皇宫中,萍老夫人先进去的,面见皇后娘娘,自然要经过传唤,传唤了谁,谁才能进入皇后居住的栖凤宫。 沈歆沈湄两人被引到偏殿等候,沈湄紧张的头上冒汗,沈歆却没有什么感觉,她只在偏殿呆了一会,就站起身,准备离开偏殿。 “姐姐!”沈湄的声音有些尖锐,看见沈歆挑起的眉,她才压低了声音,“姐姐要去哪儿?” 沈歆开口道:“去外面看看。” 沈湄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官:“姐姐,这可是在宫中,您别任性。” 沈歆抚了抚鬓角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沈歆转身出去了,沈湄想追她,却见一旁的女官目不斜视地站在那里,忍了忍,还是坐了下来。 不愧是偏殿,这儿偏僻的很,沈歆一路出来,不过见到四五个宫女而已,太监只见到了一个。 沈歆站在殿门的台阶上,看着脚下的青石板,青石板上还残留着一点白痕,那是没有扫干净的积雪。 皇宫中,就连积雪,也比旁的地方融化的慢一些。 忽然,耳旁传来一阵风声,沈歆还没抬头,就感觉到一双手搂在自己腰间,接着一个腾云驾雾,沈歆来不及看抱着自己的是谁,就被裹进了一个大氅中。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火热唇舌。 沈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肩膀,迷蒙的眼终于看清那张脸。 是靖王。 32|5.2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靖王才放开沈歆,沈歆被吻的气喘吁吁,只能瘫软成一团,被靖王抱在怀里。 靖王一下一下地摸着沈歆的头发,眼神炙热的像是要把沈歆吞吃入腹。 过了一会,沈歆才缓过来,这个是上辈子的靖王,不是这辈子三皇子。缠绵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怎么会分不清,这其中的差别。 更何况三皇子又怎么会吻自己?!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歆伸手拽住靖王的衣领,一双泛着春意的眼睛看着靖王:“你是靖王?” 靖王听出来了沈歆话中的意思,亲了亲她的脸:“我是。” 沈歆忽而松开他的衣领,推了推他的胸膛,将靖王推得离自己远了些。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眼角带戾,犹在稚嫩。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回到我十三岁这年?”沈歆也顾不得三皇子可能在围观着这一切,急急地问了出来。 靖王没有回答,只是一遍遍地唤着:“歆儿,歆儿……” 唤的沈歆心都要化了,越是想到上辈子,她就越是愧疚,上辈子她太执着于那些身外之物,太执着于胜负。她是个好的王妃,却不是合格的妻子。 沈歆一遍遍地应着,两人没再说话,可是眉目相对之间,似乎有千言万语,道给了对方。 靖王忽的执起沈歆的手,叼起她泛着粉色的手指,一遍遍的唆舔,沈歆有些而吃痛,却没有表现出来,她能够感觉到,靖王究竟有多想念自己。 过了许久,靖王才吐出沈歆的手指,掏出手帕来将她的手指一点点地擦拭干净:“歆儿,再等等我,再等等我好吗?” 沈歆心有疑虑,却还是心一软,点了点头。 靖王嘴角翘了起来,脸贴着她的,快速地说道:“提醒你父亲小心何家,他们家最近攀上了魏国公府,有些张狂了,如果我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情,千万别手软。” 他这个“我”,说的是三皇子。 沈歆点点头,伸出双手搂住靖王的脖子,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道:“我……我想你了。”纵然两世为人,说出这话,沈歆还是觉得有些羞耻,她双颊泛红,转过脸去。 靖王的目光却陡然亮了起来,他搂着沈歆的手有些颤抖,在沈歆脖子上的吐息,也变得炙热无比。 沈歆被他看的受不住,伸手捂住他的眼,轻声道:“看什么啊你。”小女儿的嗔意,从话中溢了出来。 “我的歆儿,终于长大了。”靖王话里不无欣慰。 说着,他舔了舔沈歆的脖子,抑制不住地轻轻咬了一口,沈歆伸手捶了他一下:“你干嘛?” 这可是在宫里,她等会还要觐见皇后娘娘,嘴唇都遮掩不住了,更别说脖子上的齿痕,宫里哪个不是老油条,能看不出来她脖子上的是什么吗? 靖王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个齿痕,低低地笑了一声。 沈歆蹙眉:“快些把我送回去。”她已经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了。 靖王十分不舍地看她一眼,才搂着她,飞回了刚才的地方。 等到沈歆回过神,就看见一个女官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沈歆伸手一摸肩上,果然还留着一条青黑色莲纹大氅,她将大氅解下,拿在手中,还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着不知是谁的体温。 沈歆无视了那女官的表情,直直往偏殿里走去,沈湄急的快要哭了,在八仙桌前来回走着,又生怕自己失了仪态,被宫女看轻了。 沈歆轻咳了一声,沈湄抬起脸,看见沈歆,气急道:“大姐姐,你跑到哪里去了?!” 沈歆将手中的大氅随手递给梨雪:“怎么了?” 沈湄的目光在大氅上顿了顿,然后才说道:“皇后娘娘遣人来唤我们了,可你不在,我总不能一个人去。” 沈歆唔了一声:“来带我们去前殿的女官呢?” “跑去找姐姐了。” 沈歆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深绿色宫装的女官匆匆进来,尽管脚步匆匆,可是仪态却半点没乱,看见沈歆,几不可觉地皱了皱眉,随后声音平淡地说道:“这位可是沈家大小姐?” 沈歆答道:“我就是,絮芳姑姑,劳您多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说着,沈歆伸手解下腰间的锦囊递给了絮芳姑姑,“这是我绣的一些小玩意,姑姑请笑纳,若是我绣的有什么地方不好的,还请秀芳姑姑指教。” 沈湄看的目瞪口呆,见沈歆递上锦囊,就要阻止,宫中重地,怎么可以这么正大光明的行贿。这若是被人告到皇后娘娘面前,那就完了! 可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沈湄惊诧,那絮芳姑姑结果锦囊捏了捏,竟然满意地收了起来,脸上还好看了许多。 絮芳姑姑说道:“沈小姐竟认得奴婢?” 沈歆道:“自然是听说过姑姑的名字的,毕竟姑姑是皇后面前的红人。”一个女官,沈歆又怎么会听说,不过是因为上辈子打过交道而已。 絮芳姑姑神色间对沈歆亲近了起来,开口道:“这都是奴婢的错,忘了沈小姐女孩儿家,总归有些不方便,没告诉小姐去净房的路,害得小姐多费了许多力气。” 沈歆也笑,笑的甜美可人:“姑姑哪里话,是沈歆太顽劣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笑容,言谈间已经达成了共识。 “沈小姐客气,请跟我来吧。”絮芳姑姑说着,躬身行礼,走在了前面。 沈歆看向沈湄:“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走啊。” 沈湄这才勉力合上了嘴,失魂落魄地跟在两人身后,刚才还面无表情,冷漠无比的宫女们,这时候竟然都脸上带笑。 沈歆看见了沈湄的表情,却不言语一句,如果是沈郃,她还愿意道出其中的关节,沈湄嘛,呵呵。 这宫中,一看的是势,而宫中能借到的最大的势,便来自于皇上,皇上入了眼的,就是主子,忘了的,就比奴才还不如。而这二,看的就是财,这宫里,只要带够了银子,就会有人愿意帮你做事。 像是絮芳姑姑这样的妃子近身女官,通过娘娘们捞些银子,这是连妃子们都纵容的事情。 当然,掏银子也是要看对象的,银子掏出来给的是娘娘们的近身女官,还是给不入流的小宫女,这两者的差别,可大着呢。 不过片刻,她们已经来到了皇后娘娘所居住的栖凤宫,絮芳姑姑看了看沈歆,眼睛在沈歆的脖子上一晃而过。 沈歆知道,自己脖子上的齿痕暴露了,她今天穿的是低领的衣裳,外衣上带着帽子,帽子上有一圈白色的狐狸毛,异常暖和。 沈歆有想过把毛领系在脖子上,可那样,也太显眼了些。 絮芳姑姑皱着眉,伸手将沈歆的帽子折了两下,一边掖在沈歆的脖子里,毛边正好露在外面,看上去倒不是那么显眼了。 絮芳姑姑嘴角挂上了一个笑容:“沈小姐不会怪我多事吧。” 沈歆脸上漾开了笑容:“姑姑哪里的话,还要谢谢絮芳姑姑的帮忙呢。” 沈湄下意识地去看沈歆的脖子,可是絮芳姑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当着沈歆脖子上的痕迹,这会儿该遮的都遮完了,又怎么会让她看见什么。 沈歆似笑非笑得瞥了她一眼道:“五妹妹,我们进去吧。” 沈湄柔顺地低下头道:“好。” 絮芳姑姑便领着她们进了栖凤宫,栖凤宫身为皇后娘娘的寝殿,华贵异常,每五步,便有一个宫女守着。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假人一样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脚下是光可照人的大理石,柱子边摆着百子千孙纹的一人高花瓶,殿中纱帐是有名的玉蝉丝帐,用的香则是佛香。 是了,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还想着再生一个大皇子出来,所以并没有放出凤印的。 沈歆面带微笑,一步步走进了人影绰绰的内殿。 内殿中,皇后娘娘正与萍老夫人说话,殿中没有烧炭,十分冰冷。萍老夫人穿的倒是得体,但是却不怎么暖和。这时候早就被冻得瑟瑟发抖,偏还不敢殿前失仪。 皇后娘娘裹了裹身上的狐皮大氅,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些。 沈歆和沈湄一进去,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沈湄看了看萍老夫人,说到底,她现在还是一个孩子,就算平日里心机多了些,可是面对皇后娘娘这样的,她还是不够看。 沈歆朝着皇后行了一个标准的拜见礼,看见这个拜见礼,皇后娘娘才对她提起了些兴致。 “你就是沈家的大小姐?”皇后娘娘慵懒地说道。 沈歆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听说,你与羽妃,曾有一面之缘?”皇后娘娘的声音平淡,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一样,可是沈歆知道,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心思千转百回的。 沈歆脸上带着疑惑:“羽妃是……” “昭月,你爹带回来的那个公主。”皇后娘娘讽刺地说道,显然,她也觉得,一个亡国公主,怎配把自己当回事。 沈歆了然:“原来是昭月公主,”她脸上又露出为难来。 皇后娘娘把沈歆的表情看在眼中,问道:“怎么了?” 沈歆顿了顿,才把那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了沈歆的话,皇后娘娘就差没称赞沈歆打得好了,眼中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了出来。 沈歆只当没看见皇后的表情,开口道:“没想到昭月公主竟然成了羽妃,不知道羽妃会不会因此怪罪于我。” 皇后娘娘看沈歆的眼神亲切了一切,她翘着嘴角道:“这点小事,羽妃娘娘一定不会与你计较的。”说着朝旁边挥了挥手,“快点给歆姐儿看座。” 一旁机灵的宫人不仅搬过来一张带着垫子的椅子,还奉上了一个手炉。手炉上带着一圈锦绣的套子,好不精致。 沈歆道了谢,才坐到椅子上。 至于一旁的沈湄和萍老夫人,跟没人看见一样。萍老夫人气的肝疼,在皇后面前又只能忍着。沈湄更惨,都没有她见礼的机会。 皇后又问了沈歆几个生活上的问题,沈歆拣着不要紧的回答了,说出的话既让人抓不到把柄,又生动有趣,逗的皇后几次笑了起来。 沈歆和皇后娘娘说的舒爽了,可萍老夫人却如坐针毡,一直到了午膳的时间,萍老夫人连忙告辞。 皇后娘娘还有些意犹未尽,拉着沈歆的手道:“留下来用个午膳吧,宫里还有几个和你年岁差不多的公主,你若愿意,我让你见见她们。” 沈歆行了礼道:“多谢皇后娘娘好意,来日方长,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想见我,传唤一声,沈歆保证马上就到。”言下之意,这一次就先不留在宫中吃饭见公主了。 这话自然是因为有萍老夫人的话在前了,沈歆总不能越过了自己的祖母,去做决定啊。 皇后娘娘自然想到自己的问话有些欠妥,从手腕上捋下了一个玉镯子,递给沈歆:“这双蝶玉镯就送给你了,本宫与你投缘,莫推辞,拿着吧。” 沈歆乖顺地谢了恩,又珍之又重地贴身放好了,才跟着萍老夫人一起往宫外走去。 上辈子沈歆都没有见过皇后几面,谁能想到,这次见面竟然与皇后这么聊得来。 看皇后这个样子,不像是会因为伤心,就生无可恋,交出凤印的人啊。 沈歆蹙眉,上辈子的事情,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一路上萍老夫人都隐忍着怒气,可是那时不时飞到沈歆脸上的眼刀,和她掐着沈湄那只青筋直暴的右手,都告诉了沈歆,萍老夫人现在究竟有多么生气。 萍老夫人不是不想发火,只是一来,她发的火,沈歆根本不会理会,二来嘛…… 萍老夫人看向沈歆怀中,那里放着一只皇后娘娘赏的镯子,就冲着这个,她也不能对沈歆发火啊。 临下了马车,沈歆才慢慢悠悠地说道:“祖母,您可千万别忘了,把管家的事务交给娘啊,您现在都有诰命在身了,那一定要好好休息,别累着自己。” 沈歆说完话就走了,留下沈湄一个人,面对萍老夫人的怒火。 梨雪从丫鬟车上跟了下来,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到了一块布,将那大氅给包了起来。 回到了长安居,沈歆长出了一口气,她坐到梳妆台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嘴唇仍是红肿着的,皇后娘娘定是看出来了,却什么都没有说。 沈歆想到靖王,他深沉的眼睛看着自己,一遍遍地唤歆儿,她又想起自己对靖王说想他了,脸颊火烧似的红了起来,她深思恍惚,抚着嘴唇,眼睛不知看往了何处。 靖王…… 但靖王却有许多事瞒着自己,沈歆蹙起了眉,自己究竟为何一醒来回到了十一岁时,为什么三皇子有时会变长上辈子的靖王,多数时候又是三皇子的样子? 沈歆有些心浮气躁地将皇后赏赐的玉镯放到了桌子上,梨雪早就吩咐厨房做好了午饭,沈郃中午去蒋氏那里吃了,沈歆便独自一人吃了午饭。 傍晚的时候,沈歆听丫鬟说,萍老夫人在房间里发了好大的火,摔了不知道多少个花瓶呢。 谁让她看不清呢,皇后娘娘之所以册封她,完全是为了折腾她啊。羽妃晋位那么快,她能没有点妒忌心嘛。折腾不了羽妃,也要折腾折腾其他人,心里才舒畅些,更不用说,此举还能引来贤惠的夸奖,何乐不为呢。 又过了两日,沈茵的身子没见着好,连沈湄,也迅速垮了下去。两个原本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儿,转眼间瘦成了骨架子,看的人心里好不怜惜。 可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低调。 沈歆只让沈郃装病,连去看沈茵和沈湄,都是带着双倍的礼物,一个人去的。 而五房的沈莺也一直不见好,萍老夫人发了怒,在管家权利还在她手上的最后这段时间里,一定要把这件事给查出来。 于是,整个沈家,人人自危。 沈歆自己是无所畏惧的,她院子里不仅有梨雪和凝香这两个懂事又忠心的,还有沈彦卓安排的人手,更何况,以她的身份,完全没有理由做这件事情。 只有沈郃这个弱点了,索性她住在沈歆这里,沈歆亲自去看了,什么都没有。 她也就放下心来,看萍老夫人等人,要出什么幺蛾子。 沈歆放下心之后,视线就转到了四胞胎身上,这四个人同进同出,心有灵犀,面容也一模一样,唯有脾性有些许不同。 这四个人,若是调教好了,放在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梨雪和凝香两个…… 沈歆眸子暗了暗,陷入了沉思。 萍老夫人查沈茵两个被下毒的事情,轰轰烈烈地查了有半个月,弄的是人心惶惶,就连沈彦卓,也放了话,让萍老夫人尽快收手。 就在萍老夫人稍微安静了些的这天晚上,刘氏带着一群人,来到了沈歆的长安居内。 刘氏的脸色很不好看,看着沈歆的表情总让她感觉到有些针芒在背。而她看沈郃的目光,简直是要将她剜肉放血、凌迟处死了。 沈郃不明所以,看向沈歆。 沈歆拦在了刘氏面前:“四婶娘,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刘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郃姐儿当真不知道婶娘来干嘛?” 沈歆挑挑眉:“难道四婶娘觉得我能未卜先知?” 刘氏将目光移到了沈郃身上,片刻后,才重新看向沈歆:“婶娘想问郃姐儿几个问题。” 果然是从沈郃下手? 这几天沈郃进进出出,都有梨雪和凝香帮忙检查,她身边的每个丫鬟,也都检查了的,还能从哪里下手? 沈歆走到沈郃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道:“郃姐儿,不要怕,姐姐在这儿呢。” 郃姐儿怎么不怕,四婶娘向来都特别凶的,她咬咬嘴唇,点了点头。 “那四婶娘便问吧,但郃姐儿胆子小,四婶娘别吓着她。” 刘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的眼睛苛刻地看向沈郃:“郃姐儿,婶娘问你,前些日子,你是不是送过茵姐儿一个簪子?” 一听这话,沈歆就止不住的冷笑。 沈郃愣了愣道:“我从未送过四妹妹簪子,倒是四妹妹前些日子,从我那里借走过一只百花簪……” 这话说的得体,沈歆静静地听着,没有为沈郃说话。 刘氏带来的人呈上来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百花簪。这百花簪还是蒋氏给她的东西,自沈歆给沈郃的东西,就算沈郃要给,沈茵也不敢要的。 “是不是这个?”刘氏问道。 沈郃点了点头。 刘氏的脸色便又沉了沉:“婶娘再问你,你为什么要在这簪子上洒这害人的东西?” 沈郃皱起了眉:“婶娘,这簪子本就是四妹妹要去的,我怎么可能在这上面撒东西。” 刘氏冷冷一笑:“难不成还是茵儿自己撒的不成?!这种东西,用的多了,可能会要命的,郃姐儿,想不到你的心居然这么黑。” 沈郃睁大了眼睛:“四婶娘,我什么都没做过!” 然而刘氏已经定了她的罪:“郃姐儿,平日里你们姐妹不过是有些小摩擦而已,你却竟然想着要她的命,你的心可真狠。” 沈郃百口莫辩,沈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口道:“四婶娘,五妹妹可没要过郃姐儿的任何东西,难不成郃姐儿还有这样的能耐,能够隔空下毒?” 刘氏冷哼了一声:“湄姐儿那天去求过郃姐儿。” 这事沈歆还真不知道,她再怎么护着沈歆,也不可能时刻盯着她。 沈郃眼中都是慌乱,她看向沈歆道:“五妹妹那天的确来找过我,可是我从没有跟她接触过啊!” 刘氏道:“她在你这里吃了小半块红豆糕,这件事你的丫鬟也可以作证。” 真是环环相扣,沈歆简直想给刘氏鼓掌了。 “那婶娘说说,郃姐儿究竟为什么要害两位妹妹?”沈歆问道。 “还不是为了进宫。” “可婶娘别忘了,那天进宫的是五妹妹。” 沈歆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难不成我妹妹就为了进宫,哦,她还没进宫,想都没想过,就为这个,害自家姐妹,还真是好充分的理由。” 刘氏脸上露出不悦:“我知道茵儿她们与郃姐儿平时有些摩擦。” “婶娘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说是两位妹妹联合起来嫁祸给我妹妹的?”沈歆的脸沉了下来,“婶娘这上嘴唇碰下嘴唇,说的话真是轻巧,可怜我妹妹不善言辞,被冤枉了也说不出话来。” 刘氏气的咬牙切齿:“歆姐儿,别以为……” “别以为什么?婶娘哪件事不是以为的呢?等婶娘拿出了真凭实据,再来找郃姐儿问话吧。”沈歆站起身,做出送客的架势,“大晚上的,婶娘还是快些回去照顾茵姐儿吧,我妹妹这里,自然有我来问话。她做了的,我不会护短,她没做的,也不会认下,您放心吧。” 刘氏到底奈何不了沈歆,瞪了她半响,又看了沈歆一眼,转身带着人走了。 等到刘氏走了,沈歆才转脸看向沈郃:“你究竟做没做?” 沈郃摇摇头,怔忪了半响,忽然大哭起来。沈歆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道:“没做就是没做,你别怕。就算是你做的……” 沈郃抬起泪眼看她。 沈歆接着说道:“也没什么,姐姐替你遮掩就是。” 沈郃哇的一声,转身投入了沈歆怀中,双手紧紧抓住沈歆的衣服,哭的说不出话来。 沈歆等啊等,等到沈郃没了声音,转眼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沈歆只能将她抱到了床上,金枫忙前忙后,分外殷勤。沈歆看着金枫,看的她毛骨悚然。 等金枫为沈郃擦了脸,又褪去身上衣裳之后,沈歆让她与自己来到外间。 看的出来,金枫有些不安,她虽然站的笔直,眼观鼻口观心的,但是浑身上下却散发出来一种焦躁的情绪。 沈歆命梨雪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喝着,并不理会金枫。 等到一杯茶喝完了,沈歆才道:“金枫,你服侍郃姐儿,累吗?” 金枫摇摇头:“伺候小姐,金枫一点也不累。” 沈歆点点头:“就算你不累,但我想你一个人,平时也是兼顾不了那么多的,梨雪,去叫来金玲。” 梨雪应了,很快将金玲带来。 这几个月有沈歆的授命,梨雪和凝香两人纷纷亲近金玲,教她一些大丫鬟应当会的事情。金玲不敢多想什么,只顾着将两人的话记在心里。 现在沈歆终于把她叫过去,究竟是要让她干什么? 金玲有些紧张,但还是落落大方地给沈歆行了礼。沈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还算满意。 金玲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裙,里面没穿棉袄,只着了一件比甲,看上去趁的身材苗条了不少。耳边带着一队丁香耳坠,显得娇俏可爱,脸上的妆容也马马虎虎。头上也很干净,一直对偶折枝缠丝银簪,对比金枫插的那根粗壮的金簪子,看上去清爽不少。 “金玲,你认识金枫吧。”沈歆开口道。 金玲点点头:“金枫姐姐,奴婢是认得的。” “那好,日后你就是郃姐儿的大丫鬟了,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梨雪和凝香。”沈歆道,她站起身,往自己屋里走去。 金玲大喜过望,连忙对沈歆行礼:“奴婢日后一定好好伺候三小姐。”沈歆只朝她挥了挥手。 金枫则脸色有些苍白,她与金玲一同行礼,目光却落到沈歆身上。沈歆突然转过脸,看向她。 被抓了个现行,金枫慌乱地低下了头。然而她等了半响,却没有任何动静,她抬头,发现沈歆早已经走远了。 梨雪来到金玲身边,为她安排她住的地方,至于金枫,像是被所有人都遗忘了一样。 一夜无话,第二天沈歆早早的起来了,昨天沈郃睡着了,该问的话还没问呢。 沈郃也醒了,正由金枫伺候着起床,金玲站在一边,并没有因为受到冷遇而忿忿不平,沈歆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赏。 见到沈歆过来,沈郃看了看金玲道:“姐姐,她是怎么回事?” 沈歆答道:“你身边只有一个大丫鬟,我如今为你添补一个,正好合了份例。怎么?你不喜欢她?” 沈郃摇摇头:“倒也不是。” “那她便留在你身边吧。”沈歆道,等金枫伺候着沈郃净面洗漱好后,才对她们道,“你们都退下。” 金枫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沈郃,金玲却毫无异议地退了下去。 “你有事?”沈郃疑惑地说道。 金枫连忙行礼道:“只是想起来小姐去找的那套衣裳,奴婢想再去找找。” 沈郃点点头:“那你去吧。” 沈歆挑了挑眉:“什么衣裳?” “是上次娘给我做的一套衣裳,我想着这两天正好没事,拿出来晒一晒,谁知道上次回了一趟院子,也没找到。” 沈歆不说话了,金枫便行了礼,退出去。 等到金枫离开了,沈歆才说道:“你仔细跟我说说,沈湄去见了你,什么时候?都有谁在场?” 沈郃老老实实地说了,那天她们探望过沈茵之后,回到长安居,沈郃被芙蓉提着学了一会账单,就有个丫鬟来叫她,说是自己家小姐要寻死。 沈郃认得她,那是沈湄的丫鬟,她便真的相信了,跟着那个丫鬟去寻她,结果看见沈湄好好的在亭子里坐着。沈湄坐在观海亭,离长安居很近,她便换了一个粗使丫鬟,拿了一份红豆糕,并上两杯茶。从始至终,沈湄只咬了一口红豆糕。 谁知道竟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被刘氏拿来说项。 听完沈郃的话,沈歆点点头,皱眉想了一会才道:“这些天你就在长安居里呆着吧,如果有人找上门,一律不给开门。如果他们要硬闯,你就让人去找爹。” 沈歆这么说,让沈郃感受到了一丝恐惧,她伸手抓住沈歆的胳膊道:“姐姐,你要去那里?” 沈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姐姐去处理一些事情。” “可是……” “没有可是。”沈歆伸手按住沈郃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开口说道:“姐姐不会一辈子护在你身边,该你自己走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下去。” 沈郃怔怔地点了头,沈歆在心中喟叹一声。 没等到下午,沈歆就带着四胞胎出发了,她没有带上梨雪和凝香,这两个人都可以独当一面,但凡她们在,沈郃便不会落入下风。 马车低调地驶出沈府,往西胡同驶去,西胡同是有名的三教九流聚集处。勋贵的车马往来,在这里是很平常的事情。 是以沈歆的马车在这里并不怎么显眼,沈歆没有下去,是立夏带着帷帽,下去问的。 “掌柜的。”立夏开口道,声音不高不低,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掌柜的好一阵才回过神。 掌柜连忙从后台迎上前:“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儿吗?” “请问你们这儿有一个柳女医吗?” “有有有,”掌柜忙不迭说道,“小姐哪家府上的,等柳女医出诊回来了,定让她去小姐府上。” 立夏顿了顿道:“这个你就不必问了,我问你,她去哪家出诊了?” 掌柜犹豫了一下,说道:“苏大学士府上,不知道姑娘……”他话音未落,立夏手中出现了一锭银子,她将银子扔给掌柜,随后回到马车上,将掌柜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沈歆听见,只淡淡地恩了一声。 一刻钟后,马车出现在苏大学士府上,还是立夏,她去敲了敲门,门房却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柳女医来过,府上的夫人等着看病,已经等了一天了。 沈歆递上拜帖,这一次,很快见到苏大学士的夫人,她面色蜡黄,嘴唇无血色,一看就知道是气血亏虚,寒气滞凝,少许调养即可。 沈歆没说自己看出来的东西,她又不是女医,说出来人家也不一定信呢。 沈歆开口只问了柳女医的事情,苏夫人跟门房说的一样,柳女医根本就没有上门。 沈歆早就猜到这个结果,倒也不奇怪,她奇怪的是,于氏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说动柳女医的? 若说银子,于氏比不上沈歆。 “追吧。”沈歆眯了眯眼,下了这个命令。 长安居中,沈郃坐立不安地呆了一天,她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沈茵沈湄,她虽然讨厌两人,可从来没有起过害人的心思啊。 蒋氏也得了信赶来了,她蹙着眉,担忧道:“喜儿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不行,我要去找弟妹她们说清楚!” 沈郃拦住她:“娘,姐姐让我呆在这里,哪也不去。” 蒋氏也急:“这怎么行,万一……万一她们认定了是你……不行,我要去找彦卓!” 这次沈郃没有拦着,蒋氏难得当机立断了一次,找到沈彦卓将事情说了,沈彦卓却只嗯了一声。 蒋氏急了,嗔道:“夫君,郃姐儿现在怎么办啊?!” 沈彦卓挑眉看她:“歆儿已经去办这事儿了,你就信她吧。郃姐儿……当给她个教训,让她以后莫要再轻信别人。” 蒋氏眼泪汪汪,梨花带雨地看着沈彦卓。 沈彦卓将手中书本随手一扔道:“这事我不插手的话,她们顶多是怀疑,我查了手,她们便会认定是郃姐儿干的了,你想看到这个结果?” 蒋氏摇了摇头。 沈彦卓便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到榻上,含混不清地说道:“歆姐儿会处理好,正好也锻炼锻炼郃姐儿,你就别去操这个心了……” 晚上,刘氏又带了人来叫门,沈郃按照沈歆说的不理会,梨雪和凝香上去应付,便是刘氏也奈何不得。 第二天也是如此,第三天,来的人却换成了于氏。 于氏不叫门,她只哭,哭的让沈郃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这件事一样,她甚至神使鬼差地想要开了门去跟她解释。 好在梨雪和凝香两人挡在院子前,沈郃才没有出去。 第五天,萍老夫人终于出场,这一下,谁都挡不住了。 沈彦卓也只能出手,他不会坐任沈郃被萍老夫人带走。沈彦卓都收拾好了,只等出面救人。 可就像是沈彦卓说过的那样,就算沈彦卓出面,沈郃的名声怎么办?! 萍老夫人没有将沈郃带走,而是让她跪在太平居里面,细细的一条条数落她的罪状,什么嫉妒妹妹,对长辈不慈等等。 沈郃不出一声,也不看萍老夫人,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绍珩挤出人群,挡在沈郃面前。 “东西都从你的院子里搜到了,你真的不认吗?”萍老夫人此时的表情十分沉重,如果不熟的人见了,定会以为沈郃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认什么?”一个清丽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沈郃惊喜地抬头:“姐?!” 沈歆点点头,揉了揉眉心,将沈郃扶了起来,她身后跟着的四胞胎架着一个身穿灰布衣裳的人。 沈歆给沈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才道:“金枫呢?” 金枫很快从人群人出现,有些不安地说道:“奴婢在这……” 沈歆面容冷漠,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乱棍打死吧。” 33| 5.2 金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几个手持着棍棒的婆子,往她身上招呼。 金枫哀嚎了两声,倒在地上,哭喊道:“小姐!大小姐!奴婢究竟哪里错了?!” 沈歆并不理会她,只转头看向萍老夫人:“不知道祖母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 萍老夫人皱着眉:“你还知道我是你祖母?!” 沈歆停下动作,惊异地看她一眼:“难不成不是?” 萍老夫人被气了个倒仰,一旁的刘氏和于氏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了。 沈歆又看了一圈围住了长安居里的众人,神色不明地说道:“如此劳师动众,看来祖母一定拿到证据了。” 萍老夫人哼了一声,命人拿来一个布包,布包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件衣裳:“这件衣裳,歆姐儿认得吗?” 沈歆看了一眼,便摇摇头。 “那郃姐儿呢?” 沈郃看着那件衣服,怔忪半响,又转头去看被打的半死的金枫。 “郃姐儿到底认不认识?”萍老夫人没了耐心。 沈郃轻轻点了点头:“这是我的衣裳。” “这是从你院子里搜出来的,这件衣裳上,全都是六月雪的花粉。”萍老夫人说着厌恶地瞥了沈郃一眼,这六月雪是一种开在六月,如雪一样造型的花朵,花朵干了之后,研磨出来的粉末是红色的,也是一种毒药。 沈歆走过去,用两根手指捏住那件衣裳,提起来抖了抖,一些粉末立刻扑扑地往下落,萍老夫人连忙闪开。沈歆翘了翘嘴角,转过身说道:“柳女医,快过来认认,这究竟是不是你给的那些六月雪?” 随着沈歆的声音,四姐妹将手中钳制着的人推到沈歆面前,她一头乌发披散着,上面还有脏污血痕,看上去极为可怖。 听见柳女医这三个字,旁人眼中顶多闪过惊异,而于氏眼中,却带上了深深的不安。 萍老夫人也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侧头看向她。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被人注意,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柳女医身上。回想起以前她出入各府后宅的风光样子,还真看不出面前的这个竟然是柳女医。 柳女医的手颤了颤,然后慢慢抬起脸,将沈歆手中的衣裳接了过来,放在鼻子下面闻闻,声音有些发颤:“这的确……的确是我给出去的。” 沈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柳女医,是给了谁?”说完,沈歆看向于氏,柳女医也看向她。 于氏微微蹙了眉,轻轻看了一眼柳女医。 柳女医低下头道:“是这位夫人找我来要的六月雪,还威胁我,让我说谎。” 于氏站了出来:“威胁你?柳女医,我一个妇道人家,拿什么去威胁你?!柳女医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被别人威胁了?!”说着,她看向沈歆。 沈歆对她挑了挑眉,又看向刘氏。刘氏现在已经彻底分不清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了,她有些六神无主得看着面前的一切,任萍老夫人在自己耳边说了半天,也是一副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柳女医顿了顿,很久之后才说道:“我爹本是江南巡抚刘志鱼。” 刘志鱼是上一任江南巡抚,后被查出贪污百万两银子,皇上下旨,刘家三代以内,男丁为奴,女眷为妓。 说出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柳女医的神色平静了很多,她继续说道:“这位夫人的爹,曾经是我爹手下的同知。” 柳女医话音刚落,一声惊呼响了起来:“娘!您这是怎么了?!娘!”众人转头一看,竟是萍老夫人厥过去了。 萍老夫人的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众人齐心协力地把萍老夫人抬起来,往澄息堂送去, 几个杖责金枫的婆子上前问道:“这贱婢怎么办?” 沈歆头也不抬地说道:“不是说了么,打死。” 几个婆子对视一眼,均从心底冒出了一股凉意,她们也不敢多说,只恭敬地点点头,就又回到了金枫身边。 金枫也听见了沈歆的话,她深知沈歆对她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只能哀叫着沈郃:“小姐!小姐!小姐救救奴婢!” 沈郃顿了顿脚步,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沈歆看她一眼:“停吧。”沈歆的命令一下,几个婆子立刻住手。沈歆对沈郃说道:“心软了?” 沈郃低下头。 沈歆又道:“何必对她心软,她想害你的时候,可心软了?”沈歆转过头道,“把她锁起来,明天之前别让她死了。” 沈歆再看一眼沈郃,摇摇头,自己先回了屋,这几天追柳女医这件事可把她给累着了。 至于澄息堂那边,却是亮了一晚上的灯。 第二天,沈歆学着刘氏她们的做法,召集了长安居中所有的下人,浩浩荡荡地带着柳女医和金枫来到了澄息堂。 澄息堂里的下人现在看见沈歆就感觉膝盖疼,再看看沈歆身后带的人,就感觉身上疼了。 “祖母现在起来了吗?”沈歆和颜悦色地对澄息堂中守门的婆子问道。 被问话的婆子一个激灵,跪倒在地:“大小姐,老夫人从昨儿就昏迷了,到现在都还没醒。” 沈歆看了看澄息堂内紧闭的各个门,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道:“既然祖母病了,那我作为孙女自然应该尽尽孝心。”说着,沈歆抬脚走了进去。 那个婆子大叫一声,扑到在沈歆面前:“大小姐!” 沈歆看着她:“又怎么了?难不成都不用我伺候?” 那婆子一抖,什么都不敢说了。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是刘氏,她一脸的憔悴,看着沈郃的目光带着一丝愧疚。 “歆姐儿和郃姐儿进来吧,那些下人们就在门外等着。”刘氏开口道。 沈歆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带着沈郃跟在刘氏身后。三人一路来到萍老夫人的卧房,刘氏先是跟门口的丫鬟说了一声,那丫鬟推门进去了。过了一会,丫鬟推开门,脆生生地说道:“老夫人让两位小姐进去。” 沈歆和沈郃推门进去了,刘氏却一动不动,守在了门口。 萍老夫人兴许真的是病了,整个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还有刺鼻的药味,窗户只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香炉中也没有烟气冒出。 萍老夫人躺在床上,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听见脚步声,萍老夫人才睁开了眼睛,朝两人招招手。 “歆姐儿、郃姐儿来了啊。”萍老夫人脸上泛着老态。 沈歆不为所动:“祖母身子可好些了?若是好些了,咱们就把昨儿没说完的话说完。” 听见沈歆的话,萍老夫人猛烈地咳嗽了一阵,等到咳嗽平息,萍老夫人脸上才稍微有些红润,她向身边的丫鬟挥挥手,很快,就有丫鬟端上来一个小箱子,箱子打开,最顶上是几十把钥匙,底下则是账本。 “这些是家里的库房的钥匙和账本,本来早就应该给蒋氏了,这下我病了,就正好都交给她。” 沈歆似笑非笑地一把合上了箱子,然后看向萍老夫人:“祖母,这些我就替我娘收下了。” 萍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这些日子家宅不宁的,对你爹他们的仕途也有影响……” “可不是,所以这事能尽早平息下去最好不过的了。” “对对对,平息下去最好。” 沈歆看向忙不迭附和自己的萍老夫人:“但郃姐儿受到这么多委屈,总不能就忍了,这事,该有人道歉吧。” “……自然是该道歉的。”萍老夫人看向沈郃,“这事儿是你四婶娘五婶娘冤枉你了,该让她们道歉的。”说完,萍老夫人叫来一个丫鬟,在她耳边嘱咐了两句,那丫鬟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那丫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刘氏和于氏,于氏眼瞎乌青,看得出来,昨天晚上定是一夜没睡。 刘氏道歉的干脆:“郃姐儿,这事是婶娘的错,婶娘冤枉了你,日后你有什么事儿就来找婶娘,婶娘一定为你办妥。”说完,对沈郃行了一礼。 有沈歆在一旁,沈郃沉默着受了她的礼。 接着是于氏,她声如蚊哼道:“这事儿……这事儿都是婶娘不对……”说完,也照着刘氏做的,对她行了个礼。 刘氏在一旁看着她,目光冰冷。 沈郃正要说话,沈歆却按住了她的手道:“婶娘说的什么,我和郃姐儿都没有听见呢,麻烦婶娘,再说一遍。” 于氏的身子抖了抖,脸色苍白如纸,看上去生病的倒像是她,而不是萍老夫人。她看了一眼沈歆,目光如同毒蛇一样,恨不得将沈歆千刀万剐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已经低下头,声音略大的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沈郃这才对两人还了礼,四个人一同出了萍老夫人的屋子,刘氏声音柔和,没了以往的高傲:“歆姐儿,婶娘再麻烦你一件事。” 沈歆点点头:“婶娘有事请说。” “不知道解药,柳女医那里有吗?”刘氏笑容苦涩,“茵姐儿现在还躺在床上。” 沈歆点头:“这事还要问柳女医了。” “多谢歆姐儿。” 她们来到了院子外,长安居中的下人都守在这里,看见沈歆和沈郃出来了,齐齐行礼。 金枫见到于氏,突然生出了一股巨力一般,挣脱了钳制自己的人,一路跑到于氏面前,跪在地上:“五夫人!救我啊五夫人!” 于氏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什么都说不出来。沈歆给丫鬟们使了个眼色,金枫便又被人给拿住了。这次她是被绑了起来,结结实实的,嘴里还塞上了布。 刘氏顾不得什么,直奔柳女医身前:“柳女医,那六月雪的解药呢?” 柳女医已经被收拾干净,素颜青袍,倒有些看破红尘的感觉。她看向于氏道:“解药我全都给了那位夫人。” 刘氏脸色一沉,于氏来到她们身边道:“我也只得了一点。” 柳女医神色坦然:“解药就那一点。” 刘氏着急地说道:“于雪娇,你快点把解药拿出来!我告诉你,万一茵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于氏道:“就那一点,我已经全都给了湄儿,我以为……”她话还没说完,刘氏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将她的脸打的偏了过去。 于氏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得捂着脸看向刘氏,眼里流露出怨毒来。 刘氏一点都不觉得抱歉,相反,她脸上露出了一种终于爽快了的表情:“于雪娇,你可真是个黑心肝的女人!” 柳女医这时说道:“解药我还可以再配,但是……” “但是什么?”刘氏一听还能再配解药,那里还顾得上于氏,连忙问柳女医。 柳女医抬起头,定定地看向于氏:“我要她爹作证,为我爹洗冤翻案!” …… 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沈郃瞧着消瘦了不少,这些日子被沈歆养的活泼了些的性子,又变得沉闷了起来。 沈歆无法,只能抱了小狐狸去逗沈郃,这些日子长安居的事情闹的那么大,也没能影响了它,照样该吃吃该睡睡,偶尔大狐狸回来找它了,它还会跟着大狐狸出去野一趟,再带着一身的灰回来。 大狐狸神出鬼没的,沈歆也没有在它身上费心,它来了,自然有它的饭,它没来,沈歆也不惦念。 小狐狸瞧着通些人性了,害怕沈歆,知道沈郃对自己好,也乐意亲近沈郃,见到沈郃,就往它身上扑。 被小狐狸一扑,沈郃嘴角终于弯了起来。沈歆放下心来,在一旁看书,陪着她们玩。玩了一阵,沈郃抱着小狐狸,犹犹豫豫地来到沈歆身边。 “姐姐……” “怎么了?”沈歆扔下书,看向沈歆。 “我听说,金枫死了?”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小狐狸的毛,脸色白嫩,被阳光照的脸上的毫毛都纤毫毕现。 沈歆喟叹一声,金枫是死了,谁都没注意,等到有人注意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她畏罪自杀了。” 沈郃的手顿了顿,半响,一滴眼泪滑到她腮边,被她慌忙拭去了。 “莫伤心了,我不是给了你金玲……你给她换个名字,以后大可以信任她,如果不信,到时候换了侯府,再给你选一个。” 沈郃轻轻点了点头。 沈歆想了想,再次开口道:“过些日子听风堂那边就要开课了,沈茵她们是肯定不会去上课了,你还要去吗?你要是不愿意去了,我就把你送到东山大师那里,好吗?”听风堂算是沈家的女子私塾,请了女先生教些琴棋书画的。 沈郃嗯了一声:“姐姐想的周到,就照姐姐说的吧。” 沈歆斜靠在榻上,望向窗外,曾经的白雪皑皑如今依然融化,尽管还没有草长莺飞,可是,已经不远了吧…… 账本已经被沈歆交给了蒋氏,初接触这些,蒋氏一定手忙脚乱的,可是毕竟她还有沈彦卓帮她,所以沈歆并不怎么担心。 东山大师到底名声在外,不愿意只教一个小姑娘,但沈彦卓最后还是将东山大师请到了京城,只不过不是作为沈郃一个人的老师,而是同其他人一起,跟着东山大师学习。 这一次学习,至少要三年的时间。 沈郃不想住在东山大师那里,就只能辛苦一些,每天早晚由马车接送。沈彦卓给东山大师安排的住处,离日后的侯府近些,挨过了这段日子,沈郃也就轻松了许多。 沈郃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沈歆就开始催促着沈绍珩跟自己一起去晋阳书院。沈绍珩至今不愿意告诉沈歆,他不愿去书院的原因,沈歆也不问他,他不说,自然会有别人说。 将沈绍珩压上了去往晋阳书院的马车之后,沈歆买了几套和身材的男装,同沈绍珩一起,去往了晋阳书院。 晋阳书院所在的晋阳,离京城有四五天的路程,一路上倒也顺利,捡官路走的,很快就来到晋阳。 这个时候正是学子们入学的时间,街上人来人往的,大多都是穿着青衫白袍,头戴冠帽的学子。 这一日,沈歆他们的马车停在了一个名为竹蕴客栈的客栈门外,沈歆带着四姐妹下了马车,四姐妹容貌秀丽,引得众学子向沈歆投来异样的目光。这些目光中大多都含着四个字:“纨绔子弟。” 还有一些目光则是在说:“艳福不浅。” 沈绍珩跟着下马车,看见自己的书童恨不得自己长了四条腿一样欢快地往前跑,简直想将他按在地上打一顿,真是太丢人了!这些天这小书童围着沈歆带来的这四姐妹忙前忙后,几乎都忘了他这个正经的主子。 憋了一肚子气的沈绍珩跟着沈歆进了客栈,下一刻,他就僵在了那里。 沈歆倒没有注意到沈绍珩的异样,她径直找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四姐妹则订房间的订房间,停马车的停马车。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着深色学子装的学子站了起来,嘴角带笑,喊了一声:“沈兄。” 沈歆眯了眯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僵直在门口不动弹的沈绍珩,沈绍珩眼里带着慌乱,像是极怕喊他的这个人。 喊了沈绍珩的那人走出了座位,来到沈绍珩身边,他个子比沈绍珩高一些,大约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比沈绍珩大了至少三岁。 “沈兄别来无恙?”他像是叙旧一样的说道,可是声音里却带着恶意,“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厚着脸皮回来。” 沈绍珩抿了抿唇,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 沈歆见状,伸手拿出一双筷子,放在手中,然后再转过头看向两人, “怎么?来都来了,不坐下来喝一杯?”那人不怀好意得说道。 跟他同桌的人顿时哄笑起来:“他连招妓的钱都出不起,又怎么出得起钱喝酒吃饭呢!”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沈绍珩脸涨的通红,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那人见目的达到,又凑近了沈绍珩道:“沈兄,不要钱的妓,味道怎么样啊?”他话音刚落,沈歆掷出了手中的筷子。 那人哎呦一声,松开沈绍珩,转头看向食客们:“是谁?谁扔的筷子?” 沈歆站了起来,慢慢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她身量比那人还高一些,看上去极有气势:“我看你好像很想招妓的样子,你是晋阳书院的?” 那人皱了皱眉:“怎么,你要多管闲事?” “你看我像是多管闲事的人吗?”沈歆慢慢向那人走去,在路过他所在的那张桌子时,软剑轻轻一抖,桌子登时从中间断开。“我管的都是该我管的事。” 哗啦啦一堆碗碟掉在地上,那群人全都站了起来,沈歆也不怕他们,笑的有些挑衅:“一群怂包,不像学子,倒是十足十的长舌妇,若天下学子都是你们这样的,那我可要担心大郯国的未来了。” “你是谁?!”那人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 沈歆抬头看他:“关你屁事。”四姐妹这时候齐齐围到了沈歆边上,从自己的腰间抽出软剑,她们比沈歆的武功还好些,只等着沈歆一声令下。 “你也是晋阳书院的学子?!” 沈歆摇摇头:“晋阳书院?原来还觉得晋阳书院不错,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在座的学子倒大多是晋阳书院的,听见沈歆的话,皆怒目而视。 “怎么?我说的哪里有错?君子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你们觉得,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符合哪一条?”沈歆看着他们,冷冷地说道,“以多欺少,恃强凌弱,此乃君子所为?小人行径,却无人制止,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晋阳书院的学子?晋阳书院有你们这样的学子,才是蒙羞觉耻!” 34| 5.2 一时间,没人能说的出话来,沈歆这话简直像是在打这些学子的脸一样,但凡是稍微有些羞耻心的,都不会在这番话下无动于衷。更何况这些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学子们。 起先站起身羞辱沈绍珩的人咬了咬牙:“那你知不知道他干过什么?!” 沈歆惊异地看着他:“他挖你家祖坟了还是杀你爹了?” 那人大怒:“你说什么?” “看来是没有了?”沈歆微微翘起嘴角,嗤笑道,“我还当是什么深仇大恨。” 那人气急起来:“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 沈歆脸上现出些委屈来:“我这么讲道理的人,居然有人说我不讲道理。那我就还真不讲道理了。”沈歆抬起手,手中的软剑瞬间被内劲鼓的笔直,指向那个侮辱沈绍珩的人,“给我打他!” 沈歆一声令下,姐妹四个齐齐举剑,脚下点尘不惊,行云流水,瞬息之间,靠近了那人。 那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沈歆居然这么干脆利落,说打就打,还没回过神呢,姐妹四个已经来到了他身前,不知是谁出了一脚,正踢在他脸上,将他踢飞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施虐了,几人都有分寸,没招呼脸上能看的清楚的,下手都在不易看见的地方,四姐妹来自蛮邦异域,从小就见惯了打仗死人,更别说是小小的打架了,她们也是从小打到了大的,什么手段使不出来。让那人痛的打滚,可身上却看不出来任何伤痕,这就是她们的本事了 听着那人声声哀嚎,沈歆提着剑笑眯眯地看向那人的同伴,这群看上去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了,也许是畏惧沈歆手里的剑,半响,只顾呆呆地互相对视,没一个人想着去救那人。 还是一群已经有十五六岁的学子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到沈歆面前,其中一个白袍少年说道:“这位仁兄,虽说他的做法有些不妥,可仁兄的做法是不是也有些过了。” 沈歆斜了他一眼:“勿以小善而不为,勿以小恶而为之。这话可真是字字珠玑。” 白袍少年面色有些尴尬,他自然听的出来,勿以小善而不为,就是在说自己等人。 而勿以小恶而为之,说的就是那个为难沈绍珩的人了。 一时默然,等到被打的人再也发不出一声呻.吟了,沈歆才悠悠地说道:“住手吧。” 这群人中一个嘴角噙笑,锦衣华服的学子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沈歆耳垂,发鬓,似乎看出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沈歆看他一眼,不出所料应是哪家大家族中的少爷,那些腐朽世家,没出几个少年天才,倒是多出风流浪子。 索性沈歆也不惧自己身份被揭穿,朝这群人冷笑了一声说道:“不是要救人吗?那快点送他去看大夫吧,晚了,可能就体现不出你们的善良了。” 沈歆朝掌柜走过去:“今天的一切损失,都算在房费里了,等会把饭菜送到我们房间里去。” 掌柜连连点头,沈歆这才转身往楼上的住处走,走了两步,她又停下:“还不跟上?” 沈绍珩这才如梦初醒,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跟着沈歆往楼上走去。 四姐妹则更加坦荡,脸上还带着笑容,若不是这些人都目睹了她们刚才凶残的那一面,肯定不会相信,她们刚才还将一个人直接打到昏迷。 进了房间,沈歆打开窗户,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远处的晋阳书院,晋阳书院被正正方方的围墙围了起来,不时有学子进进出出,远离闹市,周围有些摊贩罢了。 沈歆看着晋阳书院眯了眯眼,直到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咯吱一声响,她才转身,看向门边。 沈绍珩脸色发白,低着头,不敢接触沈歆的目光。 “怎么?还是不愿意说?”沈歆走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这里的茶叶并不好,倒出来的茶水中都是茶叶渣,沈歆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茶杯又放回桌子上。 沈绍珩抿着唇,也不挪动脚步,就呆在门边,一副打死不招的样子。 “招妓?不给钱?”沈歆突然拿起装了茶水的茶杯扔向沈绍珩,砰的一声,沈绍珩吓了一跳,双手抱着头跳到了一边。 沈歆手下有分寸,并没有真的伤到沈绍珩,只是茶水有些溅在他身上了而已:“怪不得你不说,这么丢人的事情,你真说了,我肯定在咱们家就直接弄死你了。” 沈绍珩听了这话,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放下双手,冲沈歆吼道:“我根本什么都没干过!都是他们陷害我的!” 吼完,沈绍珩有些脱力地靠在墙上,喃喃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没有人相信?!” 他眼里涌出泪水,又委屈又愤恨地伸手抹去了,可是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沈歆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看着他。 沈绍珩见到沈歆的表情,站直了身子,抿了抿唇道:“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 沈歆嗤笑一声:“我倒是想相信你,可你什么都不说,叫我相信什么?” 沈绍珩焦躁地走了两圈,终于还是慢慢地把他经历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绍珩天资不错,虽然比不上沈彦卓,可是在晋阳书院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可他与同窗的关系并不好,一方面,沈绍珩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固执,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不愿意跟众人一起去烟花场所。 书院中也有各种阶层,靠努力和天分来到晋阳书院的平民学子是一个阶层,而自身有些天分,家里又有点小权小钱的,又是一个阶层。 沈彦卓不会在读书这方面亏待了沈绍珩,吃穿住行,无一不想的周到了,他身上的银子也从来不缺的,那群平民学子自然不会接纳沈绍珩。沈绍珩也只能跟那群有点小权小钱的学子在一处玩耍。 这些少年们什么没有见识过,再怎么也能找到乐趣。刚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些斗鸡蛐蛐的,到后来,就发展成了赌场和酒肆。这两样,是沈绍珩坚决不敢碰的。 不说书院里的先生们严令禁止这两样,就是沈彦卓,也曾说过不许他出入这两个地方的话。沈绍珩又不傻,自然知道沾染上这两样,沈彦卓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腿,所以任凭那群人好说歹说,他都没有进去。 他不去也就不去吧,顶多是被那群学子给孤立起来了而已,可是谁知道,这件事不知道被谁捅去了先生们那里,这下子,那些去过了赌场和酒肆的人,全都挨了教训,为首的几个,还被写信告诉了父母。 出了这样的事情,那群学子很难不怀疑沈绍珩,再加上沈绍珩没有受罚,他们心里有怨气,也不管究竟是不是沈绍珩,就对他报复了起来。开始是往他的衣裳里扔虫子,往他被窝里扔蛇,将他的书本撕烂。 沈绍珩也是倔强,也不告诉先生,顶多就是见到他们绕着走而已,可就是因为这样,让这群人觉得沈绍珩是心虚,他们于是想出了一个更加阴损的招数。 这群学子们到酒肆里请来了一名暗.娼,让她去晋阳书院里去败坏沈绍珩的名声,拿了钱,暗.娼自然是什么都做。当即来到书院门口一番唱作俱佳,说沈绍珩招.妓不付钱,让沈绍珩在晋阳书院里出了名。 沈绍珩怎么能够受得住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话语,不用书院里的先生说,就自己跑回了沈家。 听完了沈绍珩的一番话,沈歆皱了皱眉:“难不成书院里的先生就没有出面管管这件事情吗?” 沈绍珩有些艰难地摇摇头:“先生大约也是相信那个、那个……” 沈歆冷冷一笑:“那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至于这个书院,不进也罢,让爹给你换一间书院。” 听见沈歆的话,沈绍珩犹豫了一会道:“你……你信我?” 沈歆反问道:“为什么不信?”且不说沈绍珩是他弟弟,单是以沈歆对沈绍珩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撒谎的人,更不是会招.妓的人。 沈绍珩或许有些时候固执了一些,软弱了一些,说话做事不考虑一些,可除了这些,他依旧是一个风华正茂,真诚善良的好少年。 沈绍珩再次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低声道:“谢谢……姐姐。” “这会儿可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说说吧,陷害你的人都有哪些?” 沈绍珩点了点头,将那些陷害自己的人,一个个地告诉了沈歆。等到沈绍珩说完,沈歆才让四姐妹进房,几人给沈绍珩收拾了一番,就见沈绍珩的书童引着店小二,自己手里也提着一个饭盒,走到了门前。 四姐妹和书童一起把饭菜摆好了,沈歆对他们招了招手:“你们先去吃饭吧,这里我们应付的来。” 四姐妹和书童听话的退下了,一时间,房里又只剩下沈歆和沈绍珩。 兴许是因为刚才跟沈歆说了那么多话,所以沈绍珩倒有些羞于与沈歆共处一室了,只顾着闷头扒饭,连菜都很少吃。 沈歆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她现在知道沈绍珩为什么不愿意去书院了,也对这个往日里并不怎么上心的弟弟多了一丝心疼。 这件事中,最无辜的是他,可受伤最重的,也是他。 让沈绍珩在书院里呆不下去的人还在逍遥着,在沈绍珩背后指指点点的人大约也忘了这个自己曾经茶余饭后的笑料,信了暗.娼的话,不作为的先生更是将沈绍珩抛到了脑后,可沈绍珩却还在受着伤害。 沈歆能理解沈绍珩不愿意去书院的原因了,这种书院,的确不值得去。想到这里,沈歆起身来到书桌前,拿出文房四宝,写了封信,等信干了之后,她把信装起来,来到隔壁四姐妹的屋子,将信交给她们。 这封信是给沈彦卓的,她们知道该怎么办。 晋阳书院中,一个路过的白须先生正要离开学堂,不期然听见这样的一番言论: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在竹蕴客栈……” “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咱们书院的学子被别人指着鼻子骂,真是丢人!” “丢人是丢人,可是那人说的真的很有道理,倒让我记起了以前先生们教过我们的东西……” “我现在都不敢穿院服出门,荆楚书院的那帮人已经把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写了大字挂在门口了,还有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他说的是挺有道理的,我们识文断字,哪里只是为了仕途呢?也更是为了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君子!” 老先生听了一会,眉头皱了起来,匆匆离开,来到了一处安静隐秘的屋子,房门上悬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书三个字:院长室。 “院长,您听说没有,今天再竹蕴客栈发生的事情。” 院长抬起头,双鬓乌黑,看上去比面前的老先生还年轻许多:“是吴先生啊,那件事我已经听说了。” 吴先生叹了口气:“现在学子们的情绪都很低落,有些甚至说出自己不配为学子的话。” “不能任由那个人的话一直这么传下去,再这么传下去,咱们晋阳书院的名声,就全都没有了。我现在就命人将传播流言的学子给关起来,等这件事过去再说。” “院长,您这样的命令,我怕会致使学子们心中有怨念啊。”吴先生情真意切地说道,“咱们为人师表的,教会学生们知廉耻明是非,结果自己却反其道而行,我……我实在做不出这种事情。” 院长站起身,皱着眉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吴先生挺直了身躯:“现在我们只能承认错误,并以身作则,正书院之风!” 院长思考了半响,终于道:“那就按照吴先生说的做吧。” 吴先生脸上露出喜色,冲院长拱了拱手,匆匆出门去了。待吴先生出了门,院长坐回太师椅上,想了一会,展开一张白纸,蘸好墨,笔走龙蛇,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竹蕴书院中发生的事情,就已经全都化为文字,展现在白纸上了。 院长通读了一遍,发现没有错漏,这才将这封信装起来,信封上,院长郑重无比地写到:三皇子收。 …… 转眼间就到了晚上,沈歆换上另外一套绛红色水波纹的男装,再配上墨玉腰带和黑色大氅,转眼间,沈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有钱人家整天无所事事的纨绔公子哥。 她对自己身上的衣裳很满意,然后让沈绍珩换上一套冰蓝色的长袍,这两套衣裳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看上去十分的有钱。 沈歆带着沈绍珩上了马车,这回他们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带上四姐妹,所以他们就只带上了沈绍珩的书童。 出发之前,沈歆没有告诉沈绍珩他们要去什么地方,所以等到沈绍珩看见自己来到了什么时候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点下去。”沈歆挑了挑眉,自己先下了马车。 沈绍珩跟着下了,却怎么都不肯挪步:“姐……哥哥,这里可是酒肆!” 沈歆嘴角一翘:“我知道啊,这还是你告诉过我的那一家酒肆。” “那我们来这里干嘛?” “自然是喝酒了,不然还能干嘛?”沈歆抚了抚衣裳,转身往酒肆里走去。 大郯国的酒肆里不仅仅只卖酒,还有歌舞艺妓,暗/娼明/妓,这里还兼顾着售卖妓.女的生意,总之龙蛇混杂,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办不到的。 沈歆进去了,身边立刻围上来两个身着白纱的女子,她们眉眼含春,楚楚可怜地看着沈歆。 还没等沈歆有动作,一个年约三四,浑身上下充满了风情味道的女子走了过来:“你们俩过去吧。” 两人立刻听话的离开,那女子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歆:“这位小姐,来我们酒肆,是要买酒喝的吗?” 沈歆也不惊讶这女子能够一眼看穿她的女子身份,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了几张银票,在女子面前抖了抖:“不止买酒喝,还买姑娘,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名叫莲花的暗.娼?” 那女子狐疑地看向沈歆:“这位小姐究竟是来干嘛的?何必消遣我?” 沈歆将银票塞回袖子中道:“想必你就是老板娘?怎么,有生意不做,还要把客人往外赶吗?” 女子嫣然一笑:“自然不会,客官请随我来。”她转身上了楼,推开了一个房间,转头对沈歆说道,“二位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沈绍珩和他的小书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了上来,此刻两人都不敢抬头乱看,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场景。 沈歆带着他们进了屋,随手拿出一张银票塞到老板娘手中:“不够再说,放心,该给的银子,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老板娘媚眼如丝,娇媚一笑,转身离开了,还不忘贴心地给他们关上门。 等到老板娘走了,沈绍珩立刻说道:“姐!我们还是走吧,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万一……万一被爹知道了,我肯定要挨揍的。” “你不想报仇了?!”沈歆双手搭上沈绍珩的肩膀,将她按在了位子上,“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就算被爹知道了,我也会揽下全责的,你就闭嘴,听我的就好。” 沈绍珩无奈,只能坐立不安地在那里。 不时有丝竹声,调笑声透过门缝漏进来,沈歆不动声色地坐着,沈绍珩却像是身上有千百只老鼠在爬一样。 突然,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沈绍珩跳了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门的方向。那里露出了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来:“两位公子,是你们找的妾身吗?” 沈绍珩哪里能忘记这张脸,此刻再见到她,他立马把她认了出来:“是你!” 沈绍珩的声音太过激动了一点,让那名名为莲花的暗.娼有些惊讶,随后便挑眉一笑:“公子竟也认识妾身吗?” 沈歆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对莲花说道:“你进来,关上门,我有话问你。” 虽然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氛,但莲花还是照着沈歆的话做了,神色中并没有畏惧。 也对,这里是老板娘的地盘,她怕什么呢。 沈歆微微眯起了眼睛:“我问你,你还认得他吗?” 莲花又看了一眼沈绍珩,半响才道:“妾身真的从未见过这位公子。” 沈歆又道:“那沈绍珩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听见这个名字,莲花的呼吸瞬间乱了乱,尽管她很快就恢复了,但沈歆还是看见了她失态的瞬间。 莲花做出思索的表情:“这名字,妾身真的没什么印象啊。难不成是小时候来过?”小时候……沈绍珩现在也不过九岁而已,他的小时候,那该有多小? “哦?”沈歆看了一眼沈绍珩,他目疵欲裂,恨不得立刻上前把莲花掐死一样,这样的沈绍珩,让莲花有些怯意。“你如果愿意,不如咱们来做场交易。” 莲花犹豫了一会才道:“什么交易?” “我帮你赎身,给你钱让你去想去的地方,你帮我洗清沈绍珩的名声,还有,我要你顺便败坏一下晋阳书院的名声,还有那些曾经出钱让你污蔑沈绍珩的人,一个你都不能放过。” 35| 5.2 暧昧的烛光落在沈歆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圈,她的脸像是散发着光芒一样,让莲花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沈歆朝莲花笑了笑,声音蛊惑:“怎么样,这个交易,你可不吃亏。” 莲花略显犹豫地恩了一声,随后看向沈绍珩。 沈绍珩眼神厌恶,里面的仇恨刺的莲花脸上有些疼,她清醒过来,试探着说道:“这位小兄弟可不像是赞同这个交易的样子。”莲花有顾虑,这是很正常的,她的姿色并不好,要不然也不会只是一个暗。娼,所以她爱银子,可她也惜命,她只是一个暗娼而已,万一沈歆利用了她,再杀了她,那绝不会有一个人在意。 她的命再贱,她也不想放弃。 沈歆嘴角噙着笑容,眼神高深莫测:“他同不同意都无所谓这件事,做主的是我。” 沈绍珩也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恨意,尽管知道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拿钱办事的角色,可他还是恨,他恨她轻而易举地毁了自己珍惜的一切。 但是……沈绍珩看向沈歆,沈歆曾说过的,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她,而是那些肆意妄为的学子们。 沈绍珩背过身去,不再看莲花。 沈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点,她伸手取出一张银票,扔到莲花面前:“想清楚了,明天到竹蕴客栈天字三号房来找我们,记得穿低调一点。” 说完,沈歆对沈绍珩说道:“走吧。” 沈绍珩跟上沈歆,这一次,他连眼角余光都没有落在莲花身上。 两人刚出了房门,就被老板娘注意到了,老板娘挑挑眉,对沈歆送上一个笑容。沈歆毫不吝啬地回了她一个笑容,两人来到老板娘旁边,沈歆道:“多谢老板娘为我们找来莲花,我们就先走了。” 老板娘伸手拿起一壶酒:“客官,不尝尝我们这里的酒吗?” 沈歆往四周看了看,从桌上拿来一个酒杯,就着老板娘的手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将杯口往下,示意立面的酒,已经一滴不剩。老板娘的目光带上了一些难辨的笑意。 沈歆眨了眨眼道:“酒甜人美,老板娘,就此别过。” 说完,沈歆大步走了出去。 不得不说,老板娘拿的那壶酒还是有些劲头的,刚才一喝下肚,沈歆就感觉到肚子如火烧一般,四肢百骸都有些发软,她眼前也有些晕眩,这辈子她虽然喝过酒,但还是第一次就喝这么烈的酒,她有点受不住。 走出门,被冷风一吹,沈歆才感到清醒了一些。 沈绍珩察觉到了沈歆的不对劲,他上前一步,来到沈歆身边,有些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 沈歆身子晃了晃,张口说道:“没什么。”声音一出口,不禁是沈绍珩愣了,沈歆也有点愣了,她的声音,竟然有些嘶哑。 看来那壶酒还有些别的玄机,沈歆沉了沉眸子,往马车走去,沈绍珩伸手扶住了她。沈歆侧头看着他,沈绍珩低下头看着地面,耳朵却悄悄地红了起来。 沈歆无声地笑了笑,然后放松身子,将自己交给沈绍珩。 沈绍珩一抖,伸出一只手扶住沈歆的肩膀,然后慢慢地挪动脚步,将沈歆带到了马车上。 一旁的书童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沈绍珩拒绝了,沈歆今年都十二岁了,哪里能接触外男呢,按理来说,他都不应该这么扶着沈歆的。 千辛万苦,终于把沈歆扶上了马车,上了马车之后,沈绍珩立刻命令车夫去竹蕴客栈。 很快,他们回到了竹蕴客栈。沈歆微微睁开眼,却伸手制止了沈绍珩要下马车的举动:“让莫语下去看看,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莫语是沈绍珩的书童。 沈绍珩愣了愣,然后将马车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莫语正和车夫一起坐在前方,他东张西望的,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沈绍珩也不出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语吓的一个机灵,转过脸,看向沈绍珩:“少爷,怎么了?” 沈绍珩道:“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 莫语点点头:“是啊,少爷你怎么知道?外面可多人了,好像都是少爷您的同窗,他们已经把客栈门口给围住了。” 沈绍珩转头看向沈歆,却发现她又闭上了眼睛,沈绍珩定了定心神,对莫语说道:“绕路,去后门。” 竹蕴客栈的前后门绕起来的话,恐怕需要一个走完一条街,也正是因为如此,后门的一个人也没有。 沈绍珩扶着沈歆下了马车,一路上悄无声息地往他们的房间走去。 好在众人好像都围在前门,客栈中的人还不算多。莫语在他们身前挡着,倒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眼前就是他们的房间,沈绍珩松了口气,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有些犹豫的:“沈兄?沈绍珩?” 沈绍珩顿了顿,没有说话,打开房门和沈歆进了房,书童机灵地从门外关上了门,可那人还是看清楚了沈绍珩的身影,他顿时不顾书童的阻拦就要闯进屋,好在四姐妹已经听见了动静,走出房门拦在门外。 看见表情不善的四姐妹,那人摸了摸鼻子。 这里的动静同样惊动了其他的房客,一名年龄不小的学子推开门,看见那人,顿时皱眉道:“冯兄,君子坦荡荡,你这是在干嘛?君子之道中,可没有不经过主人同意,就硬闯这一条。” 听见这年龄不小的学子说的话,姓冯的学子只好隐忍道:“是在下鲁莽了。”说完,他朝着沈歆两人的房间看了一眼,然后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沈歆犹在半梦半醒之中,那酒性竟如此之烈,她现在早已经没有了行动能力,只是瘫倒在床上。 身上很热,热的沈歆感觉到自己的里衣都已经汗湿了,她有些难受扭了扭身子。恍惚间,眼前突然出现靖王那张寒气逼人的脸。 沈歆愣了愣,看向周围,这才想起来这是在元宵节的时候,这是沈歆嫁给他的第一个元宵节,对于元宵节,沈歆是没什么心思的,也压根没有想过要出门玩耍。 在沈家,沈歆有足够的自由,有沈彦卓的爱护和纵容,有自己身为沈家大小姐的底气,在靖王府,她却什么都没有。 她忙着收服不听话的下人,忙着和贵妇人们交际应酬,就连面对靖王,她偶尔也会分神。 靖王自然是感觉到了的,每晚折腾她折腾的厉害,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总是赤果果地盯着沈歆,看她光洁的身子,看她娇羞难耐的面庞。 沈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嫁给靖王,沈彦卓曾经说过,他绝不会把自己送入宫中。 究竟为什么,爹改了心思呢? 沈歆想的出了神,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气逼近自己,她慌忙回神,就看见靖王拿着一盏冰灯站在自己面前,冰灯上刻了字,那是一个大大的歆字。 她很高兴,第一次主动亲了靖王。 靖王破天荒地翘起了唇角。 他笑的样子,看的沈歆一阵恍惚。 靖王又究竟是为什么,要娶自己呢? 沈歆其实并不知道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她能看见的夫妻,只有一对沈彦卓和蒋氏,两人之间沉默居多,沈彦卓学富五车,可蒋氏不过是一个小小官家中的二女儿,她一生所学,也比不过沈彦卓一月所学,蒋氏也曾被人称作才女,可那点才,在沈彦卓面前实在不够看的。两人说不上话,也很少说话。 沈歆看过两人相处最和谐的一幕,是她不知道几岁的时候,蒋氏一时兴起,亲自上树摘桃,只有她和沈彦卓两人,蒋氏下不来了,沈彦卓就在桃树下伸手接着,蒋氏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那是……她五岁的时候吧…… 夫妻之间,究竟是怎么相处的呢?沈歆只能自己摸索,在没找到真正的相处之道前,沈歆谨遵着一个方法,那就是相敬如宾。 又疏远,又亲密。白天疏远,晚上亲近。 沈歆曾经很多次感觉到,靖王在黑暗之中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直到天明。 她眨眨眼,眼前似乎出现靖王的面庞。 “靖王?!”沈歆伸手摸了摸面前靖王的脸,却被他闪了过去。她有些茫然地举着手,一时间不知所措。 沈绍珩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中,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姐姐?” 沈歆回过神来,看向四周:“我是……怎么了?”沈歆只感觉到自己身上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沈绍珩松了口气道:“姐姐,你醉了三天了,好在三皇子路过,找人给你解了酒。” “什么酒,有这么大的后劲?”沈歆蹙起了眉,她感觉到喉咙一阵干渴疼痛。 一个清冽的声音传入沈歆的耳朵:“半步倒,晋阳名酒,你不知道吗?” 沈歆将视线聚集到沈绍珩身后的人身上,果然,刚才看见的靖王不是幻觉:“多谢三皇子救命之恩。” 沈歆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姐妹围着她团团转起来,不多时,沈歆已经坐在床上,背靠软枕,一杯滋润清喉的茶杯递到她面前。 靖王没有说话,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沈歆,他眼中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沈歆被妥妥帖帖地伺候好了,靖王才开口说道:“不知道沈小姐究竟是因为什么,要和晋阳书院过不去?” 沈歆的动作顿了顿,晋阳书院和靖王有什么关系,她明明记得,晋阳书院背后,是宋太傅,而宋太傅,是陈太师一系的人。 “我可没跟晋阳书院过不去,”沈歆极快地看向沈绍珩,却见他轻轻点了点头,沈歆知道,那事儿已经办成了,就是不知道,这结果如何,“是晋阳书院同我过不去才对。” 靖王看着沈歆,神色冰冷:“你雇人去晋阳书院门口大闹,败坏晋阳书院的名声,你以为出了这事,你弟弟还能在晋阳书院上学,就算是别的书院,又怎么敢收下他?!” 沈歆目光一凝,缓缓抬头道:“照靖王的意思,我弟弟受了欺负,也不必管了是不是?就算是他被陷害的,也是他自己活该对吗?左右是上不成了,不如出口恶气。” “可晋阳书院从没有过要让你弟弟退学的意思!” “那又怎么样?!”沈歆终于不耐了,“三皇子这话可真有意思,照您这么说,晋阳书院一点错都没有?!那就算是我无理取闹了吧,反正我也不打算让珩哥儿在那里读书了,这事我也不会收手,三皇子若是觉得我做错了,大可以制止,现在我累了,请三皇子回去吧,珩哥儿,送客!” 靖王隐忍地闭了闭眼,随后不等沈绍珩动作,就自己走出了房门。 见靖王走了,沈绍珩来到沈歆面前,将后面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那天沈歆回到客栈之后就一睡不醒,但是请来的大夫都诊断不出什么所以然出来,都是说沈歆醉了,但是解酒汤灌也灌了,却一点用都没有。 第二天,莲花如约来了,看见沈绍珩,莲花本来是想走的,可是到底敌不过对沈歆说的那些条件的渴望。 没了沈歆,沈绍珩只能自个同莲花谈,但是他说的那些方法,却都太过翩翩君子,倒是莲花,说了几个法子,都足够让那些人和晋阳书院身败名裂,就算挽回了,也只能像是沾过了狗屎的包子,让人想起来就厌恶。 沈绍珩到底没用那些法子,只是让莲花在耍横撒泼的时候,将以前陷害沈绍珩的那群学子们做过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莲花是无所谓的,她照着沈绍珩说的做了,一时间,这件事情在晋阳书院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种事情,解释不得也掩饰不得,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晋阳书院的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莲花撒泼之后,扬长而去。 沈绍珩没有急着兑现沈歆的承诺,跟莲花说好了三天之后让她再来一趟竹蕴客栈。然后靖王就来了,他肩上犹有风雪,面色不豫,可是在得知沈歆一醉不醒之后,他却第一时间请来了大夫,为沈歆诊治。 出钱出力,眼中只见担忧,再没其他。 沈绍珩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道:“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成了君子表率了,那天那些人,全都是来找你的,还有人说要拜你为师。” 沈歆皱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找你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毕竟你已经三天没有露面了。” 沈歆这才松了口气,她望向沈绍珩,微微抿了一口茶:“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沈绍珩怔忪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明白沈歆的意思。 沈歆只好解释道:“报复这件事,还要继续吗?” 沈绍珩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如果真的报复回去的话,岂不是说明我跟他们是一样的人了吗?” 沈歆嗤笑一声:“酸儒迂腐,你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你姐我是彻头彻尾的小人,才不在乎什么会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那……我想收手了。”沈绍珩开口道,“至于那群曾经打击过我的人,我一定会把他们正大光明地踩在脚底下!”说完这句话,沈绍珩高高昂起了头,一时间,倒还似模似样的有些气势。 沈歆却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你以为自己雄心万丈,就真的能够给那群人惩罚?你还不如直接围上他们打一顿,你信不信就算你成了秀才,举人,甚至成了状元,那群人也不会在乎的,相反,曾经打过一个状元这样的事情,反而会变成他们的谈资。” 沈绍珩愣住了。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休息一会。”沈歆说着,已经躺了回去。 沈绍珩失魂落魄地出了沈歆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一打开房门,沈绍珩却惊的合不拢嘴,明明刚才就已经离开的靖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这个时候正坐在他房间里,自斟自饮。 靖王看了一眼沈绍珩,开口道:“还不进来?” 沈绍珩犹豫了一下,走进屋里,反手关上了房门,然后对靖王行了一礼:“参见三皇子。” 靖王唔了一声道:“你姐姐说的不无道理,对付书生,可以比学识比辩才,可是对付一群流氓,你就只能跟他们比拳头。” 沈绍珩豁地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靖王:“你你你……” 靖王瞪了他一眼:“坐下。” 沈绍珩令行禁止,立刻坐下。 靖王这才开口道:“你们说话的声音那么大,有什么听不见的,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揍一顿那群人,但是事后你要放过晋阳书院,我要你出面解释清楚这件事。” 沈绍珩垂头思考了片刻,视线不自觉地移向沈歆房间的方向。 靖王看了,有些烦躁地说道:“你还是不是男人,事事都要你姐姐拿主意?!” 沈绍珩咬了咬牙道:“好!” 得了沈绍珩的话,靖王点点头,果真如他说的那样,带着沈绍珩来到晋阳书院,将那群人一个个地堵在房间里,打到跪地求饶。 靖王是不出手的,只在沈绍珩打不过的时候,隔空弹射出一块小狮子为沈绍珩解围,剩下的,都是沈绍珩自己完成。 打第一个的时候,沈绍珩还有些生疏,上来不是打人,而是痛陈他们的罪行,渐渐的,沈绍珩学聪明了,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因为他的蠢话而觉醒,相反的,会在他的拳头下求饶。 打完了最后一个人,沈绍珩有些脱力,靖王把他送了回去,然后来到沈歆的房间。 四姐妹在房间中的,见到靖王,都警惕地挡在靖王面前。 沈歆神色复杂,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 四姐妹得了令,应声之后,依次出门,守在门前。 靖王这才挪动脚步,来到沈歆床前,他怔怔地看着沈歆,眼里流露出来茫然和惊疑。 良久,靖王才开口道:“沈绍珩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 沈歆挑了挑眉:“哦?” 靖王道:“我让他出了一口气,想必他现在也没有那么讨厌晋阳书院了。” 沈歆看着他:“你骗他了?” “没。” “那就好。” 一时无语。 许久,靖王终于耐不住了,开口道:“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靖王是谁?!我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却掩饰不了他声音里的惊慌失措和迷惑,“为什么你跟控制了我身体的那个人那么熟悉?!为什么你叫他靖王?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亲你?” 沈歆神思有些恍惚,这些问题,跟沈歆曾经问的何其相象,可是,她也没有答案啊。沈歆闭上眼,没有说话。 放在了沈歆脸上,掌心有茧,大而有力,她睁开眼,看见的是靖王年少气盛的脸。 他看着沈歆,心里气愤又烦躁,可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又多想挖开面前这没心没肺的人的胸膛,看看她究竟有没有心肝。 忽的,靖王低下头,狠狠地咬住了沈歆的嘴唇,他的唇舌粗暴无比,全没有以前的温柔。 沈歆抬起手,啪的一声扇在他的脸上。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愣住了,沈歆虽说是大病初愈,力气小,打的也不痛,可是这一巴掌到底结结实实的落在了靖王脸上,他是当今三皇子,未来的靖王, 靖王眼中翻腾起肆虐的暗潮,他盯着沈歆,没有犹豫,再次亲了上去。只不过,这一次他温柔了很多。 轻捻慢拢,极尽缠绵。 36| 5.2 靖王的动作其实十分生疏,但是胜在耐心善学,不一会儿,就已经掌握了大概的技巧。 沈歆并没有抗拒他的亲近,半阖着眼睛,眼里有淡淡的无奈。 靖王却闭着眼,全身心投入进这一场吻之中,以唇为战场,以舌做刀枪,靖王恨恨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气,却又小心的没有弄痛沈歆。 良久,靖王才起身,两人唇舌之间牵扯出了一道银丝,沈歆目光有些迷离,轻轻地喘着气。 靖王伸手挑起沈歆的下巴,注视着她有些红肿的嘴唇,半响说道:“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答案吗?你知不知道,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沈歆眯了眯眼,望向他:“哦?” “父王已经恩准我加入安定军,十天之后,我就会离开京城。”靖王盯着沈歆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他想看见的神情,可是他失望了,沈歆面无表情。 “那便祝三皇子一路顺风。” 靖王的手紧了紧,他松开沈歆的下巴,最后再看了沈歆一眼,转身往门外走去。 沈歆抿了抿唇,却没有喊住他。 等到靖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了,沈歆才下了床,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往外看。 客栈外,靖王正在上马。沈歆看着他上马的身影,百感交集。随后,她关上了窗户,回到床上。 …… 三天之后,莲花如约而至,事实上,这些天她都在附近转悠,就怕沈歆他们直接走了,莲花来了之后,沈歆按照约定,给她赎身买马,将她的后半生安排的妥妥当当。 沈绍珩和靖王的约定,沈歆并没有问,她要做的,只不过是拿着沈绍珩的手书,去找学识动天下的惊涛山人。 惊涛山人原名为梁曲鸣,十六岁便才华惊世人,从院试,一路夺冠,直至殿试,被皇上钦定为状元。可惊涛山人却没做两年官,就辞官隐退,以十八岁的稚龄开学塾,教学生,惊涛山人一生,总共教出来三位状元,十二位榜眼,三十四位探花。 就连皇上,也奉其为师。 可惊涛山人却在四十岁那年隐退,再不教学生。其中变故不为世人所知,但沈歆曾经听沈彦卓说过,惊涛山人曾经欠他一个人情。 沈歆告诉了沈彦卓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向他要了一封信,给惊涛山人的信,原本沈歆还有些犹疑,不知道沈彦卓的这个人情是否有用,但沈彦卓还给她带来了一本书,前朝陀行思大师的手书孤本,价值何止万金。 沈彦卓回信到来的第二天,沈歆就带着孤本和信,来到了晋阳城外的菡潭山,这座山不甚有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惊涛山人就住在这里。 菡潭山山路崎岖,两人马车坐到一半,就不得不下了马车步行,走了两个时辰,他们才来到惊涛山人的住处。 然而,惊涛山人的住处前,却停着一匹马。沈歆和沈绍珩对视一眼,沈歆上前敲了敲门。 没过一会,木门咯吱一声,被一个不足五岁的孩童缓缓从里面打开了,他看了一眼沈歆和沈绍珩,奶声奶气地说道:“你们找谁啊?” 沈歆笑了笑,蹲下身道:“我们找惊涛山人。” 小孩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回过身往屋里喊了一声:“爷爷,有人找你。” 接着,一个平和的声音道:“让他们进来吧。” 小孩乖乖地站到一边,等沈歆和沈绍珩进门了,又关上门,然后蹬蹬跑到屋里。 沈歆抬头一看,不禁蹙眉:“三皇子?”原来门外的马,竟然是靖王的。 靖王也有些意外,他狐疑道:“你们来干嘛?” 沈歆抿唇一笑:“大约和三皇子来这里的目的一样。” 听见沈歆的话,靖王皱了皱眉,不再开口。 靖王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的头发仍旧乌黑油亮,脸上也没有皱纹,蓄了一把美髯,目光犀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想必这位就是惊涛山人了。 沈歆带着沈绍珩朝他行了个礼:“家父乃沈彦卓,这是家父托我给您带的东西。” 惊涛山人伸手接了过来,他先是打开孤本痴迷地看了半天,随后才将沈彦卓的信打开,看完信之后,惊涛山人失笑道:“这沈子言。”子言是沈彦卓的字。 随后,惊涛山人看向沈歆:“你爹说,一切事宜皆有你做主,你可确定,让你弟弟跟着我学习?” 沈歆点点头:“若是不确定,也不会来找您了。” 惊涛山人笑了笑:“当年我教书时,我的学生前一年是什么都不学的,只有一个字,背。从四书五经到野史杂谈,我最多曾布置一共五百本书,要学生背熟了,我才会教,现在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觉得,你弟弟能够忍受的了吗?” 沈歆看向沈绍珩道:“这个,我倒保证不了了。” 一时间,惊涛山人的目光也落在了沈绍珩身上。 沈绍珩自然是听过惊涛山人的名字的,他原本就有些底气不足,现在则更加的慌乱。他握紧了手,想到以前曾经遭受过的那些不公平待遇,咬咬牙,恭敬地朝着惊涛山人行了个礼道:“老师,我可以做到!” 惊涛山人玩味地翘了翘嘴角,审视地将沈绍珩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然后才说道:“既然你说你自己可以,那我就不手软了。” 靖王这时候说道:“山人,你可是先答应了我的。” 看见靖王脸上的不豫,惊涛山人这才如梦初醒道:“这倒是有点难办了。”他看了看靖王,又看了看沈歆,“我究竟该答应谁呢?” 见惊涛山人这样说,靖王开口道:“山人别忘了,你想要的那方砚,整个天下,也只有我手里有。” 惊涛山人眯起了眼道:“三皇子,这件事还是你们商量吧,山人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靖王看向沈歆,沈歆朝他微微颔首,两人默契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山路坎坷,可那说的是上山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山顶,目之所及,皆是美景,刚才上山的那点坎坷,早就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路行至一处断崖,两人在断崖边停下,崖边长着几丛不知名的野花,粉芳绿翠,分外养眼。 “我请惊涛山人是为了让他去晋阳书院里教书,这件事,我不会让你。”靖王开口说道。 沈歆唔了一声道:“我也要让他教珩哥儿,我觉得还是看山人自己的选择吧,他若选了去晋阳书院,那我一定不会纠缠。” “但他没有选,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弟弟成为山人的第一位学生。”靖王转身看着沈歆道。 沈歆并不为所动:“但我想让珩哥儿成为山人的关门弟子。” 靖王犹豫了片刻道:“好,我只要山人在书院教学一年,一年之后,你弟弟会成为山人的关门弟子。” 沈歆没料到靖王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一时间有些诧异,她看了靖王一眼。 这个提议沈歆还是赞同的,沈绍珩现在就成为惊涛山人的话,那他身上的担子就太重了一些,但如果经过一年的缓冲,沈绍珩可能会更加适应。 再者他们两人都对惊涛山人势在必得,这么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两人各后退一步,这样他们都能接受,也不必让惊涛山人为难。 沈歆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说着,沈歆转身,就要往山人的住处走去。 转身之际,沈歆的胳膊却被人拽住,她回头看向靖王,眼里有显而易见的迷惑。 靖王抿了抿唇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歆想了想:“没有。” 靖王眼神暗了暗,随后说道:“今晚山脚下有庙会,你要一起去玩吗?” 沈歆本想拒绝,但是看靖王的这个表情,好像自己不答应,就要掐死她一样,她只好妥协:“……好。” 靖王于是松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沈歆一时还不能接受靖王前后那么大的转变,她呆站在那里,没有动身。 靖王走出了十几步,回头一看:“你怎么还不走?” 沈歆只好收起自己的惊诧,抬脚跟上了靖王。 对于他们两人的决定,惊涛山人没有异议,他和靖王商量好了一切事宜,三人便结伴下山。 出门的时候还是早上,等到下了山,就只能看见太阳在天边摇摇欲坠,为大地勉力洒下最后一道霞光了。 街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画上浓厚妆容,穿上夸张戏服的人在那里表演。他们说的话含混不清,但是或怒目,或含嗔,或大笑,或嚎哭,每一样都演的活灵活现,倒是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三人驻足看了一会,等到表演结束,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到处都是灯笼,映的一条街恍如白昼。街上的人流也多了起来,带着孩子的夫妻,结伴出游的少年少女,为这里添上了一分色彩。 沈歆三人在街上极为显眼,这里是晋阳城外,周围都是村落,很少能见到他们这般长相的人物,更别说,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绫罗绸缎,而不是农家寻常的粗布麻衣。 三人恍若未觉,漫步走在路边,街边小摊上有的卖吃食,有的卖些小玩意,沈歆看见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摊主可以捏出各式各样的糖人,还能按照人脸来捏,颇为有趣。 她便让那人给自己捏了一个,果然惟妙惟肖,沈歆倒不想吃了,拿在手里,走了一路。 乡间的庙会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是一些粗糙的表演,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已经逛完了庙会。靖王和沈绍珩倒没什么表情,只有沈歆,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马车前。 靖王忽然掏出手帕递给沈歆:“你手上。” 沈歆一看,手上果然粘上了一些糖汁,她接过靖王的手帕,将糖汁拭去。 靖王道:“糖人给我吧,我给你扔了。” 沈歆将糖人交给他道:“多谢靖王。”犹豫了一下她又说道,“到了安定军中,你千万小心……”后面的话,倒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那些话她能对沈彦卓说,能对靖王说,却偏偏不能对三皇子说。 沈歆心里喟叹一声:“我们先走了。”说完,就喝沈绍珩一起上了马车。 靖王站在原地,目光始终追随着远去的马车,等到马车不见了,他低下头去,看着手上的糖人,看了半响,他拿出一块手帕,珍之又重地将糖人裹好,放在怀里。 之后的事情便一切顺利了起来,除了陪同沈绍珩进学院时,周围人那莫名崇敬的眼神之外。沈歆完全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的那一番话,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只能皱眉不去理会这些目光。 再三确认了沈绍珩自己一个人可以在学院里呆的好好的,沈歆带着四姐妹,一路上游游逛逛,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回家。 她离开沈家的时候天气犹冷,现在回来了,却已经是阳春时节。 沈歆回到家才知道,沈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了一个梨花带雨的病美人。 病美人长相和蒋氏有三分相似,但眉目间的气质全完全不同,蒋氏眉间带苦,而她的眉间,带的却是愁。 还是那种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想拥她入怀,抱着她安慰的愁。沈歆挑了挑眉,没想到自己一回家,就遇见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蒋氏见了沈歆,脸上才现出些高兴来,她也顾不得病美人在场,便开口说道:“歆儿,珩哥儿怎么样了,他愿意呆在书院了?” 沈歆还没说话,病美人立刻皱眉道:“珩哥儿怎么能不去书院?!孟欣,你也真是,对孩子要多上心一点,我以前就知道你是个不懂事的,谁承想你居然这么不懂事,都这么大的人了,还……” “你是?”沈歆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我倒是不知道,沈家还有谁能这么教训我娘。” 病美人微微蹙眉,捂着心口说道:“你、你这孩子也忒不懂事了些……”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沈歆若是个男人,恐怕会立刻道歉,再把她拥入怀中,好好怜惜一番。 沈歆看了一眼蒋氏,她表情僵硬,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不知在神游些什么? “不知道夫人是哪家的?我倒从没见过,不过夫人若是懂事,烦请不要在我沈家指手画脚,徒惹人厌。” “你说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里屋传了出来,接着,一个只穿了单薄里衣,脚下踩着一双蝴蝶纹秀锦鞋的女孩儿跑了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怒气。她来到病美人身边道,“娘,我们不要住这里了,这些人不就仗着我们住在这里吗?处处欺负我们,我们搬出去吧,娘,我们搬出去。” 女孩儿最后几句话中俨然带上了些哭腔,病美人蹲下身子,抱住女孩儿,一滴泪水缓缓落下,她有些无奈地说道:“娇姐儿,你且忍忍,都是娘没用,叫你受这种委屈。”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的场面着实催人泪下,可沈歆却实在不想看下去了,她两步走到两人身边:“看来两位是来投奔的?这是嫌弃上沈府了?我手里有一套三进的四书胡同的院子,两位要是真心实意想搬出去沈府,我现在就可以把钥匙给两位。” 病美人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沈歆,随后咬咬下唇,一声不吭地就要抱起女孩儿离开,这时蒋氏的一个丫鬟上前来,伸手推了推蒋氏道:“夫人,您发什么呆啊?!玉夫人都要被大小姐给气走了!” 被丫鬟这一推,蒋氏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就急匆匆地转身追了出去。 沈歆看向那个推蒋氏的丫鬟,她隐约记得,这丫鬟是叫芳枝:“跪下!” 芳枝还有些不明所以,茫然地看了一眼沈歆,四姐妹中的的落梅已经上前,抬脚踢了一下她的腿弯,噗通一声,她跪在地上。 芳枝还要挣扎着站起来,可落梅却伸手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芳枝只好跪着,有些委屈地说道:“大小姐,奴婢是夫人的下人。” “怎么,你觉得我罚一个丫鬟,还要顾忌我娘?还是说你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我娘为了你,驳我的面子?”沈歆走到芳枝近前,冷声说道,随后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成为我娘的丫鬟的?” 听见沈歆的话,芳枝知道沈歆说的都是真话,当下也不敢再说旁的,乖乖回答道:“奴婢是从蒋家开始,就做了夫人的奴婢的。” 沈歆接着道:“刚才那人是谁?” “是夫人的嫡亲姐姐,您的姨母。” 沈歆倒是知道蒋氏有个嫡亲姐姐,但是沈彦卓从来不许沈歆见她的。沈歆曾私下里听百合和芙蓉说过,她这个姨母十分不要脸,曾经勾引过沈彦卓,但没有成功。还反过来说沈彦卓垂涎她的美色,对她动手动脚。 其余的事情沈歆知道的很少,但有一点沈歆很肯定,沈彦卓讨厌她这个姨母。 “那她为什么要住在沈府?”沈歆又问道。 那丫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沈歆刚想继续问下去,那边蒋氏已经哄着病美人回来了。沈歆早就料到如此,真心想走的人,第一时间应该是收拾箱笼,准备马车,而不是抱着孩子就直接出门,这架势,分明是等着别人搭台阶给自己下呢。 接触到沈歆似笑非笑的目光,病美人微微垂眸,一副受伤的样子。蒋氏却没看见这一幕,因为她转了个身,往沈歆旁边走去。 来到了沈歆身边,蒋氏转身与沈歆一起面对着病美人:“姐姐,这就是我的大女儿,名叫沈歆。”说着又对沈歆道,“这是你姨母,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这个介绍可真够简短的,沈歆本以为蒋氏会让自己道歉,或者嘱咐自己要让着她们,这般轻描淡写,可真不像是蒋氏的风格。 病美人低头不语,沈歆则上前一步道:“原来这是姨母,倒是我失礼了,姨母下次要早些开口说明自己的身份啊,不过我倒不觉得我娘有什么需要姨母教训的,娘温良贤淑,持家有道,我爹都赞不绝口的。” 病美人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沈歆,脸上却是不赞同的表情:“与你娘的事情无关,歆姐儿,你年纪小,我便不怪你了,下回可不许这样顶撞长辈了。” 沈歆讥讽地翘了翘嘴角:“姨母,可不是年纪长的就是长辈。” 蒋氏上前一步,执起沈歆的手道:“歆姐儿年纪小,难免心直口快了些,姐姐宽容她些。”话里话外,竟然没说沈歆半点错处。 沈歆反握住蒋氏的手,却发现她掌心微微有些湿润。 “就是年纪小才不能纵容。”病美人从未被蒋氏这么说过,不禁微微蹙眉道,转眼看见了跪在地上的芳枝,芳枝刚才就想说话了,但是主子说话,她一个丫鬟又怎么敢开口。病美人开口问道,“芳枝,你怎么跪在地上?” 芳枝连忙说道:“大小姐让我跪的。” “你犯了什么错处?”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奴婢什么都没做。” 病美人看向沈歆:“歆姐儿,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歆风轻云淡地看了一眼芳枝:“我想她大概有些分不清,自己的主子究竟是谁了。” 病美人刚想开口,却被正走进来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37| 5.2 长身玉立,一双桃花眼里却带着利芒,不是沈彦卓还能有谁。他进了屋,不论旁的,先朝着沈歆走去。 病美人则娇娇弱弱地唤了一声:“彦卓。” 沈彦卓没听到一样,转眼间来到了沈歆身边,将她从头到脚好好地看了一遍,这才说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沈歆道:“我走的是千花谷的路,所以才慢了些。” 沈彦卓微微颔首:“那条路上倒是有许多景色值得一看。” 病美人不甘寂寞地开口说道:“彦卓,歆姐儿是个女孩儿,这般抛头露面,又孤身一人离家观花赏景的,现在回来了,还苛责下人……是否不妥了一些。” 沈歆和沈彦卓齐齐转头看向她,沈歆嘴角带着笑,也不说话。她用得着说什么呢,有沈彦卓在,他可看不得有人说她的不好。 果然,沈彦卓眉头微皱,终于对她开口道:“歆儿出门是我同意的,怎么?有哪里不妥了?你说她苛责下人,怎么苛责了?你身为歆儿的姨母,就是这么乱往歆儿头上安罪名的吗?” 病美人感觉到了沈彦卓的不悦,抱着女孩儿上前一步,杨柳之态,粉面含春,一下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她看向沈彦卓,柔声说道:“歆姐儿虽说现在年纪还小,可长大成人,也就这些年的事情,女孩儿的名声是顶顶重要的,万一被人说了不好去,那就得不偿失了。女孩儿最注重养在深闺人未识,这样抛头露面的,于名声上难免有些损害。还有对下人,虽说他们为奴为婢的,与主子不同,可到底是一条性命,怎能随意践踏,若是被外人听见了,恐怕会说歆姐儿性子不好。” 沈彦卓冷声说道:“歆儿出门是我许的,不过是让她出去玩玩,到你口中倒成了十恶不赦了。至于对下人,歆儿向来是赏罚分明,被她罚的,那就一定是有地方做错了,你清楚前因后果?就开口说这话。” 病美人一时噎住,万万没想到沈彦卓居然丁点儿面子都不给她,一时间脸上血色尽湿,一双本就含忧带愁的美目,一时间蕴上了浓浓雾气,她弦然欲泣道:“彦卓,你误会了,我不是说歆姐儿做错了……” 她怀中抱着的女孩儿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声声呼唤道:“娘,您别伤心了!” 病美人听见女儿的安慰,神色总算好看些,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蛋,却体力不支一样,一声娇呼,手中的女孩儿就要摔到地上。 这屋里有能耐救人的就只有沈彦卓了,他还做不到见死不救,冷着脸,身形一转,就来到了病美人面前,伸手接住了女孩儿。 病美人站稳了一看,眼泪汪汪的像是在看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样,开口道:“多谢彦卓救下了娇姐儿,若不是彦卓,我的娇姐儿就要受苦了。娇姐儿,还不快谢谢姑父!” 娇姐儿吓傻了一样,只顾搂着沈彦卓的脖子,眼神呆滞,一句话都说不出。 除了沈歆,沈彦卓也只是抱过沈郃和沈歆而已,他性子如此,受不得人胶黏,这时候就想将那娇姐儿给放到地上,那娇姐儿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病美人眼波流转,却像是在看蒋氏:“娇姐儿可是很少跟人亲近的,彦卓,娇姐儿可跟你有缘。” 沈彦卓微微抿唇,伸手在娇姐儿身上轻轻一拂,她便不知怎的松了手。沈彦卓将她放到地上,开口道:“抱不好孩子就不要抱,交给丫鬟婆子也好些,比不拿她的命当回事强。” 病美人眼眶又红了起来。 蒋氏得了机会,开口道:“你们爷俩这么久没见了,快去一旁说话吧,我瞧娇姐儿受了惊,还是到我房里歇歇。” 病美人拿眼看着沈彦卓,却见沈彦卓却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往她身上看,不由觉得受到了打击,咬咬唇,跟着蒋氏去了。 见她们走了,沈彦卓立刻和沈歆出了读月阁。至于芳枝,早就被众人忘到了脑后去。 沈彦卓边走边说道:“歆儿,日后见到你姨母,万不要听信她的话。……算了,还是别见她好了。” 沈歆不由有些疑惑:“爹,为什么您不让我见她?” 索性沈彦卓不爱敷衍沈歆,略想了一会道:“我第一次去蒋家的时候,在蒋家见了一只猫,那只猫生的极为可爱,是你娘养的,我夸了她一句,第二次去蒋家,却听人说,那只猫不小心落到池塘里,死了。” “您是说这猫是姨母杀的?” 沈彦卓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娘的猫死了,可她却又养了一只,那只猫还算可爱,只是见了蒋孟玉便爱发抖,她捧了猫来给我看,那只猫什么样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只猫的爪子,它的爪子被剪得短短的,短的它几乎站立不住。” 沈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后宅之争,向来就是那几种,沈歆一听便明白过来。如此手段,如果还只是发生在小姑娘时候的话,那未免有些狠毒了。 像是沈郃的那只小狐狸,以她喜欢那只小狐狸的程度,若是被人害了,还不知要伤心多久。想到蒋氏以前遭受过这种对待,她就有些心疼,问道:“可是姨母不是娘的亲姐姐吗?” 沈彦卓微微叹息:“便是同胞姐妹,相貌心性也有不同,父母疼爱亦有偏颇,兄弟阋墙这种事,还算少见吗?” 沈歆不禁默然,她不也是,沈彦卓偏疼她的,若不是沈郃两人的心思还算纯净,恐怕也要怨恨自己的吧。 沈彦卓抬手摸了摸沈歆的头顶:“别想太多,记住你爹的话就是。” 沈歆点点头。 转眼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长安居外,四姐妹已经将沈歆带回来的东西先运回了长安居,这时候正在核对数目。 沈歆指着其中一只箱子道:“爹,这是我在路上为你买的笔,这笔杆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沉的紧,笔头用的是白狼胸前的毛,很是少见。” 沈彦卓当即把那箱子打开,取出那只约有初生婴儿胳膊粗细的笔来,口中连连称赞。 沈歆又吩咐梨雪等人,让他们把沈歆带来的礼物散出去。沈歆带的东西又多又杂,大多都是四姐妹们置办的,只有给沈彦卓蒋氏他们的礼物,是沈歆自己选的。三房四房五房的都是一个箱子抬过去,布匹首饰都有,任君挑选。沈彦卓她们的却都是独放在一个盒子里。 至于给她那姨母的礼物,沈歆就随便在给三房四房的礼物中选了两样。 一晃便到了晚上,蒋氏在院子里设了两桌席面,为的是给沈歆接风。沈歆傍晚亲自去接了沈郃,两人一回到沈府,便往读月阁走去。 读月阁中的两桌席面已经坐满了一半,他们大房的人也不算多,两桌席面,已经是绰绰有余。见到沈歆和沈郃来,蒋氏和姨娘们纷纷起身。 沈歆带着沈郃去了沈彦卓蒋氏那一桌,这个桌上主位是沈彦卓,他右手位是蒋氏,左手位坐的却是娇姐儿,娇姐儿左手位则是蒋孟玉,也就是那个病美人,沈歆的姨母。而蒋孟玉的左手边,却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小男孩,看年龄也不过是与沈绍珩一般大。 沈歆拉了沈郃在蒋氏右手边坐下,沈郃头上的一对钗,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对钗叫做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钗,是沈歆细细挑选了的,所用的白玉和珊瑚都不是凡品,尤其是白玉,在晚上会散发出荧光,着实可贵。 更难得的是这一对钗做的不算大,就算沈郃头发稀疏,也能戴的上,又不会让人觉得摇晃。沈郃的头发稀疏是天生的,沈歆找了不少方子,可是头发却也只能慢慢养着,等它自己长起来,她也只好在簪钗上下功夫了。 见众人都在看自己,沈郃羞的红了脸,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样一来,更加显出了她头上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钗。 娇姐儿瞪着眼睛看了一会,伸手指指自己头上说道:“歆姐姐,你送我的簪子我也带来了的。” 她头上带的那簪子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金簪,顶多是上面的点翠显目了些,比上沈郃头上的,实在不够看。 沈歆面不改色地说道:“带在娇姐儿头上十分好看。” 娇姐儿不说话了。 蒋氏开口道:“歆儿,还没给你好好介绍一下你姨母他们呢。这是你姨母,这是你姨母的女儿,石蕊娇,这是你姨母的儿子,石英。这是你们歆姐姐,郃姐姐,对了,石英该喊妹妹的,还有你们妍妹妹。” 沈歆站起身行了一礼:“见过姨母。”既然正式地见面,沈歆也没堕了自己沈家嫡长女的气度。 沈郃有样学样,做的半点都不差。 蒋孟玉脸上带笑,柔柔地恩了一声,然后伸手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递给沈歆:“歆姐儿这般大方得体,可真是让姨母羡慕,若是娇姐儿有歆姐儿一半懂事,那我也放心了。还有郃姐儿,文静可人。”说完拔了一直金簪送给沈郃。至于沈妍,她只给了一个戒指,连她的名字都没提。 蒋氏笑道:“哪里的话,娇姐儿也是十分懂事的。” 石蕊娇和石英也来向沈歆沈郃见礼,沈歆一人一个金锭,将他们打发了。沈郃这回的表现不错,先是大方地受了石蕊娇的礼,给了她一个荷包,接着给石英见礼,石英给的是一本书。然后才是沈妍,沈妍倒也乖巧,行礼之后,得了一个荷包和一顶砚台。 沈郃和沈妍都是曾经见过他们的,所以这一次她俩都只是附带的而已。 接下来就没人再说话,一番吃喝过后,众人离席,就要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沈彦卓没有往外走,直接往读月阁中去了,几位姨娘脸上都有些失望,也不敢说什么,各自散开。 倒是蒋孟玉,一手牵着石蕊娇,一手牵着石英,开口说道:“妹妹,今晚上我们一同睡吧,许久没见,姐姐可是有许多私房话要跟你说。” 说着,她像是看不见沈彦卓拧起的眉一样,牵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就往房中走去。 蒋氏顿了顿,片刻后居然轻移脚步,拦住了蒋孟玉:“姐姐若是想要住我这自然是可以,可是同床睡便免了吧。” 沈彦卓听了蒋氏的话,也不顾人还没有走干净,就从背后抱住蒋氏的腰,开口道:“有什么话白天不能说?” 蒋氏羞红了脸,伸手抚上沈彦卓的手,想把他的手从自己腰上移开,却不曾想沈彦卓却反手拽住了她的手,极为暧昧的把玩着,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都这么晚了,姐姐若是想要歇在这里,就让下人收拾房间吧,至于我和孟欣……”他将蒋氏的手放在唇间亲了亲,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我们也要早些就寝了。” 蒋氏这下更是害羞,谁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少女了,自然明白这就寝的意思。可沈彦卓向来内敛,像是这么将这种事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她心里又欢欣又有些绞痛,若是他只是因为蒋孟玉,所以才这么说,那可如何是好…… 蒋孟玉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勉强笑着道:“我们今天就在读月阁歇下了吧。” 蒋氏便叫来丫鬟,去给他们收拾房间。 整个过程中,沈彦卓一直不肯放开蒋氏的腰,表现的对蒋氏极为依赖。 蒋氏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底气,连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安排好蒋孟玉的住处之后,沈彦卓就迫不及待地将蒋氏拉进屋。 门在蒋孟玉面前啪嗒一声关上,甚至没有人跟她说声失陪了,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扇门,脸色铁青。过了好一会,她才牵着一双儿女往房间里去了。 再说蒋氏,被沈彦卓带进屋之后,还来不及卸下钗环,就被沈彦卓拉上了床。沈彦卓这次格外动情,没等蒋氏动作,就伸手去解她的衣裳。 蒋氏被他弄的心慌意乱,柔声道:“沈郞,你轻一点。” 听见她的话,沈彦卓才放缓了动作,不一会儿,她的衣裳便被解了大半,屋中烛光明亮,沈彦卓定定地看向她身上。 蒋氏被看的羞怯了:“沈郞,你……你别看了……” 沈彦卓轻笑一声,伸手解开了蒋氏的肚兜,这是她身上最后一层屏障,又看了一会,沈彦卓才说道:“夫人,你可真好看。” 蒋氏伸手去遮自己身上,说话都有些磕巴了:“哪、哪里好看了。” 沈彦卓伸手抚上她露出来的皮肤,丝滑柔嫩,虽说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可是蒋氏的腰却依旧纤细,皮肤更是白嫩,丝毫不像同龄的夫人门,倒像是专门保养过的。 “哪里都好看。”说着,沈彦卓俯下身,附上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地逗弄着蒋氏。 今天的沈彦卓比往日更加有耐心,一点一点的,将蒋氏全身品尝了个遍。尽管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可是在沈彦卓的攻势下,蒋氏依旧瘫软成了一滩春水,只顾娇喘,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彦卓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然后含住那小小的耳垂,含混不清地说道:“叫大声一点。” 蒋氏本没有什么力气,只能低吟几声,却又在沈彦卓的动作下,猛然叫了出来…… 而不远处的一个房间中,蒋孟玉听着那羞死人的声音直皱眉,听了半响,她终于听不下去,起身出了门,来到下人房外,敲开了一间房门。 房门打开,蒋孟玉闪身进去,进去之后,一个人朝她行了个礼,那人赫然就是被沈歆罚跪的芳枝。 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显然是跪久了伤到了膝盖。 蒋孟玉见她这样,开口道:“芳枝,今天辛苦你了,都是我没用,说不上话,这才让你遭受这么大的痛苦。” 听见蒋孟玉的话,芳枝感动的热泪盈眶,不禁说道:“没事儿的,大小姐。为了大小姐做事,奴婢死不足惜!” 蒋孟玉喟叹一声:“芳枝,如今也就只有你,还把我当成大小姐了。” 芳枝愤愤地说道:“是啊,大小姐,夫人身边那个娉婷,向来得夫人器重的,却当自己是沈家人一样,全然忘了自己以前是蒋家的人,狼心狗肺!” “算了,有你就行了,其他人怎么样,我也不想管了。” 芳枝大力地点点头。 蒋孟玉看见芳枝脸上的坚定,终于放下了心,开口道:“我妹妹和沈郞,日日都是这样的吗?” 芳枝摇摇头:“夫人和老爷很少这么恩爱,大多数时候,老爷都不怎么理会夫人的。” “我就知道。”蒋孟玉脸上现出些高傲来,“蒋孟欣她那样的性子,有谁会喜欢,看来沈郞还是对我念念不忘,不过他定是怪我当初嫁给了别人……” “大小姐别伤心,当初的事情都是夫人一手搞的鬼,不然您又怎么会在石家那小子的床上醒来,不得不嫁给他,因此错过了老爷。夫人当初半点都不顾及姐妹情谊,您现在干嘛还顾及着她呢?!” 蒋孟玉有些犹豫:“她毕竟是我妹妹啊。” 芳枝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她:“大小姐!夫人她根本就没有拿您当姐姐!如果她是真心实意拿您当姐姐的话,如今当然应该把老爷还给您!自请下堂!夫人难道不知道,您要是当了沈府的夫人,肯定会收拢老爷的心,到时候蒋家也会一并得利!至于夫人的几个孩子,您心地善良,定会拿他们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这话可真是说到了蒋孟玉的心坎上了,她眼中含泪,点了点头说道:“芳枝,还是你最懂我。” 芳枝得了夸奖,喜笑颜开,转念又想到一件事,犹疑着问道:“可是大小姐,您带着小姐少爷过来,石家没拦着您吗?石家那小子死了吗?您才来沈家?” 蒋孟玉皱了皱眉道:“芳枝,我真的不想再回想以前的事情了,你难道还想再往我的伤口上撒盐吗?!” 芳枝脸上现出歉意,立刻住了嘴。 沈歆跟沈郃则是同榻而眠,沈歆将自己在路上见过的风景一一说给沈郃听,见她脸上羡慕,便笑道:“你若是想出去玩,夏天过了,咱们可以出去玩一阵。当然,东山大师那边你要请好假了。” 沈郃听了有些惊喜,当下便连连点头。 沈歆又问起沈郃她在东山大师那里学画的事情,沈郃将学画中的趣事一一道来,还说了些自己在与人交往上的困惑。 沈歆为她答了,两人说了半夜,才抵足而眠。 第二天沈郃还有课,早早起床了,沈歆便也睡不下了,帮着沈郃收拾好,与她同吃了早饭,又看她被送出了门,才回到长安居将小狐狸抱出来晒太阳。 如今春暖花开,阳光照在身上最是温煦。 然而沈歆还没有晒一会太阳,就有下人来报,沈妍和石蕊娇结伴来找自己。 沈歆伸手摸了摸身上小狐狸滑顺的皮毛,懒懒地说道:“让她们来吧。” 便有丫鬟引着两人进来了,石蕊娇走在前面,沈妍走在后面,两人不像是一路人的样子。 沈歆对两人颔了颔首,也懒得去问她们来自己这里干嘛。 好在这两人都不是脸皮薄的主,吩咐婆子搬来板凳,两人坐到了沈歆旁边。 石蕊娇自从看见沈歆怀中的小狐狸之后,眼睛就挪不开了,这会儿更是直直地盯着她,脸上现出喜爱来。 就在这时,梨雪拿着一匝厚厚的帖子过来道:“小姐,这里是前些日子积下来的帖子,您要不要看看?” 石蕊娇转脸看向梨雪手中,问道:“什么帖子?” 38| 5.2 石蕊娇站起身,就要梨雪手中抽出一张帖子来看,然而梨雪却微微错步躲开了。梨雪将手中的帖子奉到沈歆面前,然后规规矩矩站到了一旁。 石蕊娇被梨雪躲开,脸色沉了沉,不过只一瞬,再看时,她脸上又恢复了天真可爱的笑容。 沈歆将那些帖子一个个打开来看,最后,只留下了五张帖子,她将剩下的帖子都放了回去,将这五张帖子一一看了,最后犹豫着拿起了一张,这张张是簪花会的帖子,定远将军秦天志家小女儿秦琥办的,秦天志与沈彦卓是同僚,两人一起出生入死过很多次的,所以沈歆与他们家的女儿来往多些。 这些帖子中秦琥的占了好几张,离得最近的,便是这张簪花会了。 说白了这些宴会不过是一个由头,让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们,能有一个机会出门游玩,且让她们多交些手帕交。而且出门多了,自然会被各家夫人们见到,见的多了,也就是说有机会传出好名声。名声传出去了,以后说亲,也多些选择。 上辈子沈歆就是太过热衷于这些了,这辈子,沈歆已经没有了上辈子的热忱。 沈歆葱白的手指在那些帖子上划过,终究还是将帖子全都拿在手上。算她不需要了,可是沈郃现在还小,等她大了,自己又该议亲了,到那时候,沈歆的人脉也多是些快要出阁的少女了,还不如让沈郃现在出门多交些朋友,日后沈歆出阁了,她也不至于没有门路结交朋友。 沈歆道:“晚间我再看看这些帖子哪个要去,这张先回了,说我一定准时到。” 梨雪领了命令下去,石蕊娇又凑上前,伸手拿过沈歆放在一旁小几上的帖子,翻开来开:“二十日赏蝶宴,四月七号踏青……”石蕊娇很快把帖子都翻了个遍,沈歆也没阻止她。 沈妍听着石蕊娇读的这些,眼神闪了闪道:“大姐姐人缘可真好。” 沈歆只勾了勾嘴角,算作回应。 石蕊娇开口道:“这些帖子,都是请大姐姐去参加宴会的吗?” 沈妍憨憨一笑道:“是啊,这些都是来请大姐姐的呢。” 石蕊娇眨了眨眼,伸手推了推沈歆的胳膊:“歆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 沈歆看向她,慵懒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斩钉截铁:“不行。” “为何不行?” “你又没认识的人,去干嘛?” “姐姐可以介绍人给我认识啊。” “是可以这样没错,”沈歆的话音未落,石蕊娇脸上现出了些兴高采烈,可沈歆又道,“但我该怎么介绍你呢?任谁都知道,我沈歆只有两位妹妹。” 石蕊娇理所当然地道:“那让她们别去了,我去就是。” 沈妍的呼吸一顿,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沈歆嗤笑一声:“罢了,就把你们都带着吧。” 虽说沈歆大可不必带上她们,可是这苛责庶女的名声,沈歆无所谓,沈郃和蒋氏担不得。 听见沈歆的话,石蕊娇甜甜地笑道:“歆姐姐果然如母亲说的那样,友爱弟妹,宽容大方。” 这顶帽子戴的可够高的啊,沈歆敛去眼中的冷意,只懒懒地道:“姨母谬赞了,我可是斤斤计较的很呢。” 沈妍也高兴,连忙向沈歆行了礼说道:“多谢大姐姐!大姐姐,可要准备些什么?” “不用了,春衣都拿到了吧,选一套就行,如果对春衣不满意再来找我。” 听见沈歆的话,沈妍更是欢欣,她可知道沈歆出手有多大方的,既然是簪花会,那各式各样的簪花一定少不了。 两人得了这个意外之喜,高兴的回去了。 其实以沈彦卓这天子近臣的身份,沈家的帖子也是不少的,可是一来蒋氏不爱出门,如果没有蒋氏带着,她们就算出门,也不会被人看重。再者,沈家二房和其他几房向来不和,偏偏另外两房是常常出门做客的,万一在别人家里撞上,那就尴尬了。 果不其然,出发的前一天,沈歆遣人给她们一人送去四式簪花,每式三种颜色。四式簪花分别是绢花、绒花、珠花和罗花,至于那些绸花缎花的,都太过老气了,不适合姑娘们佩戴。 这天沈郃正好休假,也不用刻意请假,倒是来的凑巧。 沈歆给沈郃准备的是一朵南珠的簪花,南珠不大,胜在圆润匀称,做成了镂纹火焰花的模样,分外雅致。她又穿了一条月白色的荷花裙,也不会太过素净,正好有她这个年纪的俏皮,再带上一对粉红色的珍珠耳坠,倒是有些大人的模样了。 沈郃被沈歆打扮好了之后,站在那里冲着沈歆一笑,沈歆极为满意,和她一起出了门。 沈歆穿的倒是有些随意了,她只穿了一条绯红色的湘妃裙,头上带着同色的绒花。 沈妍已经早早地等在外头了,她也是精心打扮过了,只不过她年纪太小,再打扮,也打扮不出什么样子,再加上梳的是两团娃娃髻,看上去又年幼了一些。 倒是石蕊娇,穿的鲜艳无比,一身竟是大红色,头上别了两朵簪花,一朵是紫色的罗花,一朵是白色的绒花,倒是衬得有些颜色了。 沈歆只打量了她们一眼,就带着她们上了马车,沈歆带着沈郃坐一辆马车,她们两人坐一辆马车。 很快,便到了威远大将军府,角门早就围上了不少马车,有些眼尖的,看见马车上的徽纹,也就能看出来这辆马车的主人是谁了。 沈歆这回带的是梨雪和四姐妹中的落梅秋杏,梨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对这些后宅事务熟悉的多,正好让落梅秋杏学学,这后宅中的事务,究竟该怎么处理。 见到了梨雪,那些婆子也知道是沈歆来了,沈歆和秦琥的关系好,无须多说,就已经有人来安排沈歆的马车先行进府。 马车一路来到了秦琥安排的园子外才停下,秦琥早早的得了信,出门迎接沈歆。 沈歆刚下马车,就见一个穿着樱红色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的女孩迎了上来,这边是秦琥了。 秦琥一笑起来,脸上便会有个小酒窝的,这让她看上去也甜美了许多。她走到沈歆面前,伸手便抱住了她,假装生气道:“年前唤你你不出去,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愿意出去,是不是忘了我们这些姐妹了啊?!” “可不是忘了怎的,上次我特意递了帖子,人不来找我,我去找人成了吧,谁知还吃了个闭门羹。”一个声音在一旁凉凉地说道。 沈歆看了过去,顿时想起来这人是谁,这是曾经曾经她的另一个手帕交之一,安定侯之女林萧羽。 她脸上挂起笑容,立刻道:“都是我的错,待会儿你们怎么罚我都行。” 秦琥立刻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可真的是怎么罚你都行?” 沈歆点点头。 林萧羽却拆台道:“你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啊,这会儿罚她,不知道她要在什么地方找回来呢!” 众人边说边走,一股脑进了园子。 园子中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些身份差不多的,携着自己的小姐妹或者家中姊妹,笑吟吟地在那儿互相观赏对方头上的簪花。 园中的几张石桌上也摆了一些簪花的,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沈歆许久未出,谁见了她都要埋怨几句,沈歆笑着认错,又给她们介绍身后的沈郃等人,重点自然是沈郃。 这些人平日里与沈歆素来交好,这个时候也都给她面子,个个笑吟吟地唤她一声妹妹,又介绍她与年龄相当的女孩儿认识。 沈妍和石蕊娇两人身份尴尬了些,但也都找到了能在一起玩的人,沈歆见她们都找到了玩伴,便也不再把目光放在她们身上,而是转而和自己相熟的人姐妹们一起说话。 沈歆相熟的都是些武将之女,比如秦琥、林萧羽,还有苏蝉酐,她是五城兵马指挥司之女,虽说父亲官位低了些,但是人家娘是韩国公之女,爹又是绥远侯世子,身份也不算低了。 林萧羽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的,你没请陈碧静?” “我自然是请了的,”秦琥微微翘了翘嘴角,“可惜人家看不上咱们这些粗野武夫,嫌咱们不够高雅,没来。” 沈歆斜睨了她一眼:“难不成不是你怕她来了又教你作诗,说起来既然是簪花会,不作几首诗,都对不起今儿来的姐妹们啊。” 秦琥扑到沈歆怀中,伸手就往她咯吱窝里探:“沈歆我今天和你拼了!” 众人都笑出了声。 笑闹一阵,秦琥说道:“我爹给我新建了一个武场,咱们去试试吧。” 众人自然都没什么异议的,沈歆却有些迟疑地看了沈郃一眼,她正与身边的人笑着说话。 林萧羽上前一步挡住了沈歆的视线,有些不耐地说道:“看什么看,又不是奶娃娃,这么点时间不会丢的。” 沈歆蹙了蹙眉,也只能跟她们一道走了。 她们这些武将家庭出身的小姐们最喜欢的就是武场,哪个不是从小习武,这武场上一较量,便没个完了,转眼间到了午时。 秦琥拿出帕子擦了擦汗:“咱们快回去吧,等会儿该吃饭了。” 她的话是没人反驳的,大家便一起又回到了刚才的园子,秦琥早已经安排好了席面,这时候只要说一声,便可以马上开席。她便先离开去看看厨房的席面有没有不妥。 沈歆目光在园子里寻索了一遍,却没有看见沈郃,她皱起了眉,再看了一遍,果真是没有。 沈歆立刻起身,往刚才沈郃曾经呆过的地方走去,不仅仅是沈郃,连石蕊娇也不见了。 看见沈歆的动作,几个与她相熟的人也意识到有些不对,纷纷来到沈歆身边安慰她。 沈歆摇摇头道:“大概是我大惊小怪了,她说不定是嫌这里无趣,往别的地方去;。” 林萧羽说道:“我们都去找找,素河,你去寻秦琥,告诉她沈歆的妹妹不见了。” 林萧羽的话一出,剩下的人也都附和。 沈歆没有拒绝她们的好意,众人先是问了丫鬟,这些丫鬟才是最有可能看见沈郃她们去哪儿的人。 一个身穿翠绿色春衫的丫鬟迟疑道:“奴婢刚刚看见两位小姐,一位头上带着南珠簪花的,另外一位带着泼丝锦绢花的,往那里去了,兴许是结伴去净房了。” 听见这丫鬟的话,沈歆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一些,跟那丫鬟道了谢,带着梨雪等人往丫鬟指的地方去了。 半路上果真遇见了沈郃,她和一个小姑娘并肩走着,两人身后各跟着一个丫鬟。 看见沈歆,沈郃愣了愣道:“姐姐,怎么了?” 沈歆摇摇头:“不过是方才没见到你,过来寻你。” 沈郃脸上浮现些愧疚:“让姐姐担心了。” 沈歆舒了口气:“没事,你有没有看见娇姐儿?”人是她带过来的,自然不能在她手上丢了。 沈郃摇摇头:“她早就不见了,沈妍也不知道吗?” 沈歆脸上的表情凝重了一些。 正在这时,秦琥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人从她们身后的岔路走了过来。看见沈歆和沈郃,她收起了自己身上的气势,开口道:“人找到了?” 沈歆摇头:“还差一个。” 秦琥微微蹙眉道:“我家里也出了点事,丫鬟婆子随你吩咐,但我不能陪你了……连我秦家也敢肖想!”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沈歆知道她一定是有什么重要而且不方便外人在场的事情要处理,也就让开路道:“你去忙吧,我找到人就走。” “恩,不留你吃饭了,下次再聚吧。”说完,秦琥便匆匆的走了。 沈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秦琥的背影。 沈郃拉着她身旁的女孩来到沈歆面前道:“姐姐,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穆培培。” 沈歆心不在焉地笑笑:“名字好听,人也好看。” 穆培培看上去倒是活泼机灵的,当下便道:“姐姐好。” 沈歆扯了扯嘴角道:“你们跟梨雪回园子里去,别忘了沈妍,等我一会,我找到石蕊娇就回去。” 沈郃乖巧地点点头,带着穆培培跟梨雪走了。 沈歆三人又往里走了走,正看见一条岔道,石蕊娇就从岔道里过来了。看见石蕊娇的样子,沈歆皱了皱眉,她头上有些蛛网,衣袖上多是灰尘,索性穿的是红裙,还看不甚清楚。 见到沈歆三人,石蕊娇怔忪了一下,又漫不经心地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等到石蕊娇走进了,沈歆拿出手帕递给她:“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石蕊娇眼珠一转便道:“本想去净房的,谁知道走错了路,又忍不住了就……” 沈歆挑挑眉:“是吗?” 石蕊娇有些委屈地看向沈歆:“歆姐姐怎么能不信我呢!” 沈歆又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往园子走去。石蕊娇连忙跟上,还不忘擦一擦自己脸上的污秽。 回到园子中,沈郃等人果然聚到了一处等着,其余人已经在秦家下人的安排下渐渐离去了,沈郃一手摸着耳朵,表情有些伤心。 沈歆走近了才知道,原来沈郃是丢了一只耳坠,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沈歆劝了她两句,她也就放下了。 众人一起回了沈府。 原以为此事便算是了了,谁知第二天,秦琥也顾不得递帖子,直接来了沈府,让门房去通知沈歆。 沈歆得了消息,哪有不给秦琥面子的道理,当即将她请来自己的院子。 秦琥表情很凝重,身边的丫鬟也是,脸上都没有笑容,看见这个阵势,沈歆想了想道:“怎么了?昨天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 秦琥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拿出一个小盒子,然后她对沈歆说道:“歆儿,我们之间的感情不算浅的了,今天我有件事情求你,你能不能帮我办了?” 歆儿这两个字都很少从秦琥的口中听见了,她性格直爽,跟沈歆交好之后,向来是叫她的名字。所以一听见秦琥叫她歆儿,沈歆就知道,秦家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你只说就是,但凡能帮忙,我一定不会推脱。”沈歆认真道。 听了沈歆的话,秦琥叹口气,将那个小盒子打开,推到沈歆面前道:“这只耳坠你有没有印象?” 沈歆一看,这耳坠不就是沈郃丢的那只?她疑惑地说道:“我倒是有印象,可是这耳坠怎么了?” 秦琥犹豫了一阵,终于喟叹一声说道:“我不瞒你,昨天我家的确出了件事情,昨天我哥跟一个来参加簪花会的小姐不清不楚地呆了一段时间,然后那小姐便嚷着我哥非礼她,还说如果我哥不负责任的话,便要吊死在我们秦家家门口。但我哥已经说亲了,是个礼部侍郎家的小姐。我爹是武官,能说下礼部侍郎的女儿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这门亲事说什么都不能毁了。” 沈歆蹙眉:“那你哥为什么要跟那位小姐呆在一块?” 秦琥苦笑道:“你也不知不知道我哥的性子,他就是一个憨人武痴,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昨天那位小姐说自己在找东西,想让我哥帮忙找找,我哥他也就真的帮忙找了……” “那这耳坠……” “就掉在不远处的树丛里,也是丫鬟们找的仔细才发现的,那地方应该有人躲着过,若是你们家的人,烦请让她来说一句公道话。” 沈歆看向那只粉珍珠耳坠,半响,伸手合上了小盒子:“这耳坠先放在我这里,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得了沈歆的话,秦琥便收起了自己的忧心忡忡,离开了。 虽说这耳坠是沈郃的,但是听了秦琥的形容,做下这件事的人却更像是石蕊娇,那天她那一身狼狈的样子,可是让沈歆记忆犹新。 但这耳坠,又怎么会掉在那里? 沈歆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问问石蕊娇。 蒋氏给蒋孟玉等人安排的院子离沈歆的院子不远,是名叫济南春的院子,倒真是应了名字,这院子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四季如春,且里面容易养活花草,景色非常漂亮。 看见沈歆来他们这里,蒋孟玉的表情有些惊讶,她开口问道:“歆姐儿有什么事吗?” 沈歆点了点头道:“我来寻娇姐儿,问问她昨天有没有收到秦家的赔礼。” 听见沈歆的话,蒋孟玉道:“歆姐儿自己去跟娇姐儿说吧,她正在屋里头学女红呢。”说着,引了沈歆往内室走去。 来到娇姐儿房门前,蒋孟玉伸手敲敲门:“娇姐儿,你歆姐姐来找你了。” 蒋孟玉话音刚落,石蕊娇便打开了门,有些诧异得说道:“歆姐姐找我何事?”说着,她看了蒋孟玉一眼。 蒋孟玉只笑着,倒让她心里安定了许多。 沈歆看着石蕊娇,笑吟吟地说道:“娇姐儿,姐姐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收到秦府的赔礼,昨天是他们失礼了,今天早上,便早早地送来了赔礼。” 石蕊娇迟疑着摇头,沈歆往屋里进了一步道:“说说你想要什么赔礼,我去帮你要来。” 石蕊娇看向蒋孟玉,她微微点了点头,石蕊娇才让开了路。 沈歆转头对蒋孟玉说道:“姨母,我想跟娇姐儿说些贴心话。” 蒋孟玉会意道:“那姨母便不打扰你们了。”说完,轻移莲步离开。 沈歆看了看房里,布置的倒也有趣,她捡了窗边的椅子坐下,石蕊娇便坐在了她对面。 沈歆将手中的小盒子放到桌上,对她说道:“打开看看。” 石蕊娇依言打开,看见里面是什么之后,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然后她诧异地说道:“这不就是郃姐姐丢的那个耳坠吗?” 沈歆看着她,缓缓说道:“你怎么知道,这就是郃姐儿丢的那个耳坠?” 39| 5.2 石蕊娇面上闪过一丝惊慌,她不自然地抬头看了沈歆一眼,正对上沈歆冰冷的目光,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过了有一息的时间,石蕊娇才道:“郃姐姐昨儿才丢的耳坠,我便想到了,难道不是吗?” 沈歆伸手从小盒子里把那枚耳坠取了出来,放在掌心中细细观摩,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昨儿秦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妹妹可知道,是什么大事?” 石蕊娇抿了抿唇,喏喏道:“不知。” “我想你也不知道,这枚耳坠,就是落在那里的,现在秦家正在找见到了那件事情的人去作证呢。”沈歆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想来是郃姐儿掉在那里的,若是她去帮着做了证,得了秦家的感恩,那得的好处可是不少。” 石蕊娇不禁问道:“做个证而已……能得什么好处?” “你可知秦家先祖曾是开国功勋,虽说现在看着不显,但是家里可还是供奉着铁券丹书的。” “铁券丹书?”石蕊娇脸上现出茫然,“那是何物?” 沈歆倒忘了石蕊娇现在还小,并不知道铁券丹书是什么,沈歆将耳坠放回盒子里,盖上盒带:“你还是去问姨母吧,倒忘了正事,说吧,想要什么赔礼?” 石蕊娇的眼神在小盒子上停留了一会,才道:“歆姐姐帮我想吧,”说完又忍不住道,“铁券丹书很厉害吗?” 沈歆笑了笑:“厉害的很呐。” 说完之后,沈歆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石蕊娇一眼,这才施施然带着小盒子离开了这院子。 她的鱼饵已经洒下了,接下来,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到了晚间,她那姨母果然带着石蕊娇,来到她的院子。沈歆听见下人的汇报,伸手取出小盒子,把玩了一会,这才起身去见蒋孟玉两人。 见了沈歆,石蕊娇有些不安,蒋孟玉却温温柔柔地说道:“歆姐儿,你白日里跟娇姐儿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沈歆面上做出诧异的表情,挑眉道:“姨母说的是哪件事?赔礼的事自然是真的,姨母若是不信,我自己掏腰包垫上也成。” 石蕊娇道:“不是赔礼的事,是姐姐说的,作证的那件事。” 沈歆抬眼看着她:“这件事……虽然郃姐儿说了她当时不在场,可是难不成娇姐儿知道当时在场的是谁?” 石蕊娇拽着蒋孟玉的手道:“其实,在那儿的人是我?” “……哦?” “我走岔了路,正好遇见一位小姐在缠着一位公子说着什么,起初我以为他们是相识的,可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那位公子正帮小姐找什么东西,再后来,那小姐突然抱住了公子,当时恰好有人来,我心里一慌,就躲了起来。” “那后来呢,这耳坠又怎么会留在那里?” 石蕊娇有些不自在地撇过脸:“这我就不知道了。” 沈歆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既然这样,那我明日了可告诉秦家人了,到时候秦家肯定会问些问题,妹妹好好想想,别答错了。” 似乎是有些怀疑,沈歆居然这么轻易就将这大好的机会让了出去,石蕊娇直到离开了长安居,还一脸疑惑不敢相信。 沈歆倒是没想太多,秦琥哥哥的姻缘要紧,若是石蕊娇有用,她怎么着也不会阻拦她去帮秦家,虽说她也是在帮自己。 沈歆对石蕊娇说的话可没有半点掺假,秦家也算是个老牌世家了,单单一个铁券丹书的存在,就让不少人心里对秦家的印象高了些许,可惜秦家后人实在是越来越不争气,走的又是武官世家的路子,近些年是越来越走下坡路了,所以才不得不与文官中的新贵联姻。 上辈子秦家似乎的确是失去了这门亲事,沈歆还记得这件事,秦琥的哥哥莫名其妙地娶了一个无名小官的女儿,秦琥当时气的几乎要疯了,见天的跟沈歆说她那个嫂子有多么多么没气度没见识,恨不得让她哥立刻将她嫂子给休了。 可惜到最后都没有休成,最后秦家越来越落没,到沈歆出嫁的时候,秦家若不是有秦琥和沈歆的这层关系,能不能来出席都说不定。 当初的事情,前因后果沈歆并不清楚,她与秦琥关系好是不错,可是这种丑事,就算她们关系再好,秦琥也不可能跟沈歆说的清清楚楚,顶多含混地带过两句,若是秦家能度过这个坎,能够浴火重生也说不定。 第二天一早,沈歆就派人去秦家送了帖子,接到沈歆的帖子,秦家二话没说,派了马车来接人。 石蕊娇去的时候一脸迟疑,回来的时候则拿了一堆礼来,秦琥派了一个丫鬟跟着石蕊娇一起回来,丫鬟告诉沈歆,这事成了。 成了就好。 事后秦琥眉飞色舞地来找沈歆,着重说了一下她那宽容大度的未来嫂子,还把她那未来嫂子送的手镯给沈歆看,沁透碧绿,倒是上等的美玉。 沈歆打趣道:“怎的,一个手镯就把你收买了啊?” 秦琥抿唇一笑道:“这事还多亏了你呢,说吧,想要什么,我送你。” “我能有什么想要的,你也送我一个手镯罢了。” 秦琥怎么不知道沈歆是给自己面子,顿时笑意更浓了:“好歆儿,你才是最懂我的。” 两人笑闹了一阵,秦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知不知道与三皇子说亲的那位。” “与三皇子……说亲的?”沈歆印象中还真没有与靖王说亲的人,在沈歆注意到靖王的时候,他好像就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瘟神,说哪家死哪家。 “就是有女状元之称的柳雨晴,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她爹是书中圣人,左督查使柳复临。”说起她的时候,秦琥的声音中有种微微的厌恶感,“淑贵妃娘娘为三皇子选了柳雨晴为侧妃,谁知道她不知好歹,竟然谎称在济慈寺与三皇子见面,然后跟自己的情夫私奔了。” 秦琥还是个小女孩,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免红了红脸,但是秦琥很快恢复了脸色,接着道:“只是可怜了她家里和三皇子,听说她爹为了为了这件事,被逼的自请了告老还乡,还是三皇子为她爹求的情。只是……只是苦了三皇子了……” 济慈寺? 沈歆立刻想到缘来街那次,也是那次,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靖王。 柳雨晴,真的是与人私奔了? 沈歆茫然中看向身旁的秦琥,却见到她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沈歆心中一惊,脱口问道:“你喜欢三皇子?” 秦琥豁地看向她,双眼睁大了,眼中露出一丝被人看穿的心虚,短暂地和沈歆对视了一眼过后,秦琥转过脸去,道:“你说什么,三皇子身份高贵,哪里是我的身份能肖想的。” 沈歆已经确定了秦琥的确是喜欢靖王,上辈子……上辈子沈歆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秦琥喜欢靖王,这究竟是这辈子的事情,还是上辈子就曾经发生过的? 沈歆抿了抿唇道:“你真喜欢三皇子?” 秦琥垂首不语,这个反应,不就是在默认吗。 沈歆觉得嘴里有些苦涩,她蹙了蹙眉:“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三皇子的?” 秦琥扭捏着说道:“上回素英郡主曾请我去过皇宫,我在皇宫里见到三皇子的。” 沈歆半响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早就已经视靖王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怎么也没想过,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若是面对的别人,沈歆绝不会犹豫,但是面对秦琥,沈歆实在说不出什么打击她的话来。 秦琥上辈子就已然十分不顺,自幼被父兄娇宠着长大的她,又因着家里人,所以从小习武,这样的媳妇,是婆婆们最不爱的。再加上秦家日渐没落,她最后勉勉强强嫁给了永安侯,可是永安侯的娘却十分厉害,加上永安侯自己又花心……秦琥上辈子过的很不顺利。 沈歆犹豫了一会,开口道:“真是巧了,我与三皇子也见过几面。” 秦琥羞怯地笑了笑,然后道:“你觉得他怎么样?我一见他,就心许了他。” 沈歆平静地看着秦琥,目光中似怜悯似哀愁:“他很不错,可……我也心悦他。” 秦琥脸色大变,怔忪地看着沈歆,看见沈歆的表情,她知道,沈歆没有说谎,她心悦三皇子。 她喜欢他。 “可是……咱俩是姐妹啊。” 沈歆苦笑了一声,伸手握住了秦琥的手:“是啊,咱俩是姐妹,所以我才告诉你。” 秦琥挣开了沈歆的手,站起身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歆,半响才道:“歆儿,你怎么也喜欢他?”她又凑近了些,哀求道,“歆儿,咱俩是姐妹,你就让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好吗?你那么漂亮,有很多你爱慕,可我就只有一个三皇子,你把他让给我,求求你了。” 沈歆喟叹一声:“人又不是东西,怎么能让呢?” 秦琥看着沈歆,目光茫然,忽然,她拔腿跑了出去。沈歆站起身,看着秦琥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梨雪来到沈歆身边,伸手扶住沈歆,沈歆看了她一眼,放松了身体整个人靠在梨雪身上。 怎么会这样呢…… 又过些日子的赏蝶宴和远游,沈歆都去了,却都没有见到秦琥的身影,问旁人,也只说她是生病了,可是又怎么可能一病病上那么些时候呢,说到底,还是对沈歆有心结罢了。 沈歆口中苦涩,却递给秦家的帖子也被一律推脱了出来。 此事无解,也只能等这件事慢慢淡了,若是秦琥能喜欢上别的人固然是好,但若是不能,她也绝不会放手,上辈子就已经够对不起靖王的了,这辈子,她怎么可能还因为这种原因将靖王推离自己身边呢。 %%%%%%%%%%%%%%%%% 转眼间到了五月,天气愈发地热了,端午节宴刚刚过去,沈家却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是石家的下人,来报丧……顺便请人的。 沈歆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蒋孟玉竟然是在她夫君病的快死的时候,趁乱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逃出来的,怪不得会投奔沈家,如果是蒋家的话,根本护不住她。 石家的来报丧的下人刚走,蒋家的两位老人,沈歆的外祖父外祖母,也来到了沈家。 沈歆的这两位外祖父外祖母,实在沈歆的印象中实在是两个不怎么靠谱的老人,外祖父蒋恒志十分糊涂,到现在还能当个正六品的詹事府右中允,完全是因为詹事府的詹事是何衷,也就是萍老夫人的爹。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蒋氏在萍老夫人面前向来不怎么能够挺胸抬头。 至于沈歆的外祖母单氏,大约就是蒋孟玉和蒋氏的集合体,天生娇气,眉愁脸苦。 两人如往常一样,既没送帖子来,也没遣个下人提前说一声,就那么直愣愣地上门了,还是门房机灵,先送信给了蒋氏,这才不致让蒋氏措手不及。 可就算是这样,两人完全没有准备的到来,也还是让蒋氏手忙脚乱了一阵,好在她现在已经开始慢慢管家了,若是换了以前,说不得就算是午饭也凑不齐呢。 沈歆得了信,也去给蒋氏助阵,她的这两位外祖父外祖母,对蒋氏的态度可算不得多好,而蒋氏在两人面前简直是愚孝,什么话都不敢反驳的。 到了读月阁,沈歆的两个外祖父外祖母正在训斥着蒋氏些什么,沈歆驻足,竖起了耳朵。 “你姐姐才这个岁数,难不成你就让她孤苦终老吗?” “当年的事本就是你的不对,你耍的那些手段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现在正是你姐姐能跳出火海的时候,你当妹妹的,难不成不该拉她一把?” 蒋氏的声音此时传来:“当初那件事根本就不是我干的,何况姐姐跟石獒本就有私……” “啪!” 屋里一阵寂静。 沈歆再顾不得许多,直直地走了进去,她这一进去,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她身上。 沈歆没去看她的那两个外祖父外祖母,而是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蒋氏。 蒋氏捂着脸,表情怔忪,呆呆地看着地面,她眼睛微微有些红肿,眼里带着些水光,目光呆滞,看的沈歆一阵心疼。 沈歆来到蒋氏身边,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衣服,开口道:“娘,你怎么了?” 蒋氏回过神来,看见沈歆,愣了一会才说道:“娘没事,娘真的没事。”话说着,蒋氏眼里却冒出了泪水。 她用帕子拭去了,表情有些绝望地看着沈歆的外祖父外祖母。沈歆也看向他们,只不过沈歆的眼神里太过冰冷了一些。 “歆姐儿。”单氏讪讪地叫道,她目光有些闪烁。 沈歆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外祖父和外祖母来我家是来干嘛的?来要钱来时来要加官进爵?” “歆姐儿,怎么能这么跟你外祖父外祖母说话!”一个声音从外间传了过来。 是蒋孟玉。 听见蒋孟玉的声音,沈歆的外祖父外祖母脸上总算见了些喜色,他们迎了出去,全然不顾还在屋里的沈歆和蒋氏。 蒋孟玉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摇曳多姿地走了进来,她目光中泛□□点泪光,像是一个闺阁女儿那样唤了一声:“爹!娘!”然后往他们身前走了两步,就要下跪。 蒋恒志和单氏急忙扶住了她,开口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对着你爹你娘,还用得着下跪吗?” 蒋孟玉道:“正是因为对着爹和娘,所以才更要下跪啊,不孝女儿让你们担心了!” 单氏欣慰道:“娘的心肝宝贝啊,你可别再说这些摧心肝的话了,娘心疼啊,你嫁去石家这么些年,也回不了京城,娘想你想的哟,寝食难安……”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阵,蒋恒志也伸手抹着眼泪。 蒋氏看着他们,眼神沉沉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沈歆摇了摇她的胳膊,让她看向自己,蒋氏怔怔地看着沈歆,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沈歆的头顶。 沈歆别说这辈子了,就算是上辈子,也没几个人摸过她的头顶,但是看见蒋氏的眼神,她又硬生生忍住自己躲开的*,让蒋氏摸上了自己的头顶。 蒋氏的眼神里总算多了点暖意,沈歆松了口气。 催人泪下的慈父慈母见女图终于画上了一段落,蒋孟玉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推到蒋恒志和单氏面前道:“爹,娘,这是我信里面说过的,娇姐儿和英哥儿。” 两位老人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伸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塞到了两人手中,石蕊娇和石英乖乖地喊着外祖父外祖母,更是让他们将两人抱在了怀里,心肝宝贝地喊着。 沈歆看见这一幕,却更觉得蒋氏的孤独。 良久,终于他们都亲热完了之后,蒋孟玉才看向蒋氏道:“妹妹先来了啊。” 蒋氏应了一声:“爹和娘都想姐姐了,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去忙今儿中午的席面了。” 说着,蒋氏就要离开。 蒋恒志却叫住了她:“孟欣,什么席面有你爹娘重要,你也留下来,陪我们说说话。” 蒋氏的笑容有些僵硬,她抿了抿唇,还是答道:“是。” 蒋恒志和单氏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石蕊娇石英两人,吩咐沈歆道:“歆姐儿,你带着英哥儿和娇姐儿出去玩去。” 沈歆低头看了看石蕊娇和石英,片刻后抬起头:“外间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我们还是呆在这里吧。” 石英微微皱眉,小大人一样地说道:“歆姐姐,你怎么能够反驳外祖父外祖母的话,不孝是大过。” 沈歆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不孝是大过,那你顶撞姐姐,就不算是过错了吗?” 石英窒了窒,随后道:“这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了?” 眼睑石英要被沈歆说的说不出话来,蒋恒志连忙给石英解围,呵斥了沈歆一声:“歆姐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沈歆冷冷一笑:“外祖父现在才知道我不懂事啊,还真是难得,我以为外祖父早就知道了呢。” 蒋恒志干咳了两声,在沈歆面前,他从来耍不到自己外祖父的威风。 蒋孟玉开口了:“歆姐儿,你该明白些事理了,怎么让你带着弟弟妹妹去玩也做不到吗?” 沈歆开口唤了一声梨雪,道:“梨雪,你带他们俩去玩,别跑远了。”梨雪领了命令,就要带石蕊娇和石英出去。 单氏忍不住对蒋氏说道:“孟欣,还不快管管歆姐儿!” 蒋氏蹩了蹩嘴唇,却道:“咱们要说的话,有什么事不能被歆姐儿听见的吗?” 单氏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对蒋氏说道:“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啊,怎么,当了沈家的主母,就要在自己的娘面前耍威风了?!” 蒋氏沉默不语,沈歆见状,只好开口道:“好,我出去。” 梨雪已经先一步带着石蕊娇和石英出了门,在院子里玩耍,沈歆也出了门,却是拐了个弯,绕过主屋,来到屋后,屋后有个小窗子,半掩着,沈歆凑到窗外,仔细听着里面说的话。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逼孟欣逼的太紧了,她舍不得现在的一切也是应该的,毕竟沈家的一切都那么好,她还是当家主母,现在又开始管家。”这是蒋孟玉的话,“虽说,这一切都是从我这里偷来的。” 这话像是触到了蒋氏的逆鳞,她忍不住高声说道:“我没有!” 40| 5.2 “孟欣,以前的事情我不想计较了……”蒋孟玉幽幽地说道。 蒋氏后退了两步,掩面而泣道:“当年?当年不是姐姐一边跟石獒纠缠不清,一边借了我的手去跟沈郞不清不楚吗?我还以为姐姐是帮我……呵呵……” 蒋孟玉横眉冷道:“孟欣,就算你使了那般手段,我也不曾怪你,可你怎么能说这样污蔑我的话?!” 蒋氏拿出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苦笑一声:“我是不是污蔑姐姐,姐姐不都知道吗?爹和娘也不知道吗?” 蒋恒志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喝道:“好了,以前的事情就别追究了,还是眼下的事情要紧。石家的人不会那么快就善罢甘休,这些日子我和你们的娘都不敢露头,这才躲过了石家的人,现在他们忌惮着沈家,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可是万一,万一石家不顾一切非要孟玉回石家,那我们也占不到理。” “石家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蒋孟玉缓缓落下两行清泪,“如果让我回到石家,那我还不如带着娇姐儿和英哥儿死了算了!” 单氏来到蒋氏身边,伸出一只手握住蒋氏的手道:“孟欣,现在只有你能救你姐姐了。” 蒋氏嘴唇翕动着道:“姐姐在沈家住多久,我都是欢迎的。” 单氏皱眉:“你是想逼死你姐姐吗?!” 蒋氏有些无力地抬手抚了抚眉心,道:“那娘的意思是?” 单氏眼神微闪,开口说道:“让你姐姐嫁给我那女婿。” 蒋氏不可置信地道:“娘是要让姐姐做沈郞的妾?” “怎么能是妾呢,自然要是平妻。” 蒋氏突然感觉自己面前的并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地狱小鬼,她喘息了两声,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平妻?” 看见蒋氏这个反应,单氏连忙道:“你们是姐妹俩,你姐姐又比你招人怜爱,这样你也不必担心日后会不会失宠的事情,你姐姐的难题,自然也迎刃而解了。” 单氏大约觉得自己说的不错,眉飞色舞的,全然不顾蒋氏已经苍白了的脸色。 “古往今来,多少姐妹共侍一夫的佳话,你们的事情传出去被世人知晓了,一定也能成一桩佳话!” 蒋恒志也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有理。” 蒋氏站直了身体道:“这件事……我不答应。” 单氏和蒋恒志嘴边的笑容凝滞住了,两人看向蒋氏,一个蹙眉,一个沉脸。蒋氏木木地看向地上,并没看两人的脸色。单氏正要发作,却被蒋恒志拉了一把。 她想了一阵,看一眼蒋氏,瘪了瘪嘴,哀嚎起来:“你这是要逼死你娘啊!把你养活那么大,又让你嫁了这么好的人家,你现在却要逼死我啊,我这个当娘的还有什么意思,这么点小事,女儿都不愿意啊!”说着,单氏就要往柱子上撞去。 沈歆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站起身,就要往绕路进去,这时一个声音却让沈歆住了脚。 “你们在干什么?!” 她将小窗微微推开一条小缝,就发现沈彦卓正皱眉走进屋中。 原本闹做一团的蒋家人一瞬间停下了动作,唯有混乱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蒋氏,脚下一软,跌了一跤。 沈彦卓快走了两步将蒋氏扶起来,一手搂着她的腰,道:“有没有摔到哪里?!” 蒋氏眼眶一红,摇了摇头。 沈彦卓的眼神沉了沉。他抬头看向蒋恒志和单氏,扬眉道:“岳父岳母这是作甚?” 对上沈彦卓的目光,蒋恒志和单氏对视了一眼,蒋恒志故作镇定地说道:“是来同你商量一件事。” 沈彦卓将蒋氏抱到椅子上坐好,然后才回道:“何事?” 单氏道:“彦卓,当年你求娶孟玉,谁知石家的那浪荡子却对孟玉……唉,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将孟玉嫁给他,现在石家那浪荡子病死了,不若你便娶了孟玉?” 蒋氏在一旁听着,死死咬住了下唇,面无血色。 沈彦卓伸手抚上了蒋氏的下颚,逼她放开自己的下唇,他这才发现,蒋氏的下唇上已经露出斑斑血迹。他伸手握住蒋氏的手,没有说话。 “彦卓?” 沈彦卓回过身来,皱眉道:“岳父岳母听错了吧,当年我求娶的从来都是孟欣,没有其他人。” 蒋孟玉不敢相信地往沈彦卓身前走了两步:“怎么可能,当年我听的清清楚楚,媒人说求娶的就是我!” 沈彦卓似笑非笑:“难不成我说的话还没有石夫人听来的可信吗?!” 石夫人,她唤蒋孟玉石夫人。 蒋氏伸出手,悄悄拽住了沈彦卓的衣摆。 “不可能,当年与你通信的人是我!”蒋孟玉此时哪里还有平日里那病弱的样子,疯狂之态简直让人不忍瞩目,“当年你约见的人是我,你虽没有出现,可是我却去了,我等了很长时间!” “当年与我通信的是孟欣,我约见的也是孟欣,当年我可从未见过你,从始至终,我见到的,都是孟欣。”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沈郞,你是在怪我对不对?你是怪我没有嫁给你,才说这些话骗我对不对?”蒋孟玉突然扑到沈彦卓身上,双手揪住沈彦卓的衣襟,有些癫狂地问道。 沈彦卓将蒋孟玉的手掰开,直视着她道:“石夫人,你失态了。” 沈彦卓伸手拉起蒋氏道:“想必岳父岳母和石夫人还有很多话要说,我和孟欣就不奉陪了。” 说完,沈彦卓拉着蒋氏走了出去。 蒋恒志和单氏连忙扶住了蒋孟玉,她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虚空,嘴里呢喃道:“怎么会呢,当年沈郞心慕之的,明明是我,明明就是我,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看见蒋孟玉的这个样子,沈恒志和单氏心疼的不得了,一个扶住了她,另一个掐了掐她的人中。 蒋孟玉吃痛,望向单氏的目光终于清明了一些。单氏松了一口气,说道:“玉儿,沈彦卓就是在骗你,当年他来蒋家,可是从来没去看过一次孟欣。” 蒋孟玉眼里泛起了泪光,她抽了抽鼻子,哭着道:“娘,若是沈郞他不要我,那我该怎么办?!” 单氏拿出帕子给蒋孟玉擦去眼泪,温言安慰她道:“玉儿,这件事娘一定会给你办好的,孟欣要是不同意,我就死在她面前,看她同不同意!” 蒋恒志和单氏又宽慰了蒋孟玉两句,接着,几人离开了读月阁。 等到他们离开了,沈歆才从屋后出来。她脸上带着些许疑惑,心里回想着刚才听见的东西。 当年?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沈家当年也曾经繁盛过的,原本就有点家底,加上祖坟冒烟,出了沈老太爷这个文曲星,连中三元,金銮殿上,就被皇上钦定为巡抚,一路升上去,直到成为了最后一任宰相,沈老太爷死后,皇上就撤了宰相一职,添上了一个内阁。 沈老太爷可以说是被皇上一手提拔的,又为皇上办事尽心尽力,差一点,沈家就能够成为一个名门望族了。 可惜的是,当年的沈老夫人死的太早太早,让沈老太爷娶了萍老夫人这个毒妇,若是没有萍老夫人,现在的沈家大房怎么说也是个内阁大学士,做上内阁首辅,也不是不行的。 沈老太爷死后,萍老夫人把持了沈家,原配嫡子只剩下了沈彦卓一人,加上沈彦卓的外家甄家不愿意趟沈家的这趟浑水,所以沈彦卓独自一人支撑的很辛苦,后来年龄到了,娶了蒋氏,再后来他就在经常滞留边关,打拼前程。 所以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沈歆关于沈彦卓和蒋氏的记忆委实不多,记忆中,沈彦卓对蒋氏一直不甚亲近的,既不走进,也不远离,如果真的有人要欺负蒋氏他不会同意,但如果是蒋氏自己不争气,他也不会去纠正蒋氏。 沈彦卓在女色上实在是淡淡的,一个月里,大半时间他都是独处,剩下半个月里他有一半是歇在蒋氏房里。院子里大半的姨娘,都是蒋氏怀孕的时候塞给沈彦卓的,她怀了三个孩子,二房就多了三个姨娘。 蒋家的人来了,沈歆才见沈彦卓对蒋氏上点心,蒋家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难不成真的是蒋氏使坏,害得蒋孟玉嫁不成沈彦卓? 这个想法不过在沈歆脑海中一瞬,蒋氏那个样子,稍微有点害人的心思,也不会那么凄惨。 沈歆自然是相信蒋氏的话,如果按照蒋氏说的,蒋孟玉其实是自己作死,才失去了沈彦卓这个姻缘,那为何蒋恒志和单氏又那么异口同声地说,是蒋氏的错? 蒋家的事情,实在太乱了一些,而且他们的那个主意,简直可笑,用脑子想想,沈彦卓也不会答应的啊,平妻这两个字,在京城里可没出现过几次,但凡出现,都变成了京城人士的笑话。 可不就是笑话吗,士农工商,最下等人鼓捣出来的玩意,那些高门贵族,怎么可能用到自己身上。 可沈歆也知道,按照蒋家人的性子,这件事不会那么快完的,何况单氏那个恶毒的主意还没用呢,以蒋氏的性子,如果单氏真的以死相逼,她会同意也说不定。 不能让蒋氏同意!决不能! %%%%%%%% “歆姐儿,这是外祖母特意为你准备的。”单氏笑眯眯的,伸手递上了一只金簪。 沈歆已经许久没用金簪了,尤其是这种做工的金簪,金子上面坑坑洼洼的,一看就是劣质的金子,更不用说上边歪歪扭扭的蝴蝶了,仿了锦祥阁的,还没仿成功。 若是以前,沈歆收了就收了,说不定还会送个笑脸再说句谢谢,可惜现在,在看见了蒋家人的嘴脸之后,沈歆实在没有那么宽的心了。 “这簪子……”沈歆故意蹙眉,仿佛是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簪子怎么了?”单氏茫然地看向手上的簪子,好好的啊。 沈歆道:“恐怕不是锦祥阁的吧,这样子倒像是,外祖母可别是买到了假的。” 单氏明白过来,脸腾一下就红了,蒋家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去买锦祥阁的簪子,那里的簪子可是要花不少银子,她憋了好一会,才说道:“许是外祖母被人给骗了……” 谁不知道似得,单氏只感觉自己的脸像是有火在烧一样。她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到这种感觉了,以前沈歆也会给她两分面子,可这次…… 蒋氏低着头,她身旁的沈彦卓正在桌子底下握着她的手,两人看上去倒是恩爱,却刺的蒋孟玉眼疼。 蒋孟玉伸手推了推石蕊娇,石蕊娇脸上立马挂上了甜笑:“外祖母,歆姐姐不喜欢,能不能送给娇姐儿啊。” 单氏怎么能不知道石蕊娇这是在给自己解围,立时将金簪递给她:“娇姐儿喜欢就好。” 石蕊娇乖巧地说道:“只要是外祖母送的,我都喜欢。” 沈歆没有去看两人的一唱一和,她正在想,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蒋氏避开单氏的计谋。 吃罢午饭,沈彦卓有些公事要处理,临走之前,特地将蒋氏交给沈歆。沈歆自然表示自己一定跟住了蒋氏,不用沈彦卓说,沈歆也会看著蒋氏,不让她跟蒋家的人有任何联系。 沈彦卓离开之后,蒋氏对沈歆笑了笑道:“歆姐儿,别听你爹的,娘好好的,哪里用你跟着。” 然而沈歆却觉得她笑的有些勉强,兴许她也知道蒋家的人肯定会来找她,她更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可她还是选择了让沈歆离开。 沈歆有些生气,第一次,她觉得蒋氏有些“不知好歹”,或许这话重了一些,但是沈歆此刻的确是这么想的。 “娘,你究竟在想什么?”沈歆的声音有些失望。 蒋氏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她蹲下身子看向沈歆:“歆姐儿,你还小,这件事不能是你管的。听娘的话,回自己的院子吧。” “不。” 蒋氏看见沈歆的表情就知道,她做不了沈歆的这个主,犹豫了一下道:“等会儿若是外祖父外祖母来了,你千万别往他们面前去,他们手下没轻重,会弄伤你的。” 沈歆窒了窒,就因为这个,所以她不愿沈歆留在她身边?! 可蒋氏难道不知道,比起沈歆,她才是最容易受伤害的那个吗? “那娘你呢?” 蒋氏眨眨眼,一丝水光飞快泯然,她苦涩道:“从来都这样的,娘已经习惯了。” 沈歆上前握住了蒋氏的手,没有说话。 习惯,居然会是习惯,蒋氏以前在蒋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同样是亲生女儿,他们对蒋孟玉百般呵护,可是对蒋氏,却又是横眉竖眼,半点不为她着想。 难道真是应了沈彦卓说的,人心从来是偏的吗? 蒋氏起身,和沈歆一起去了读月阁,读月阁中有一间厢房,里面专门给蒋氏用来做女红的,里面采光很好,两人便来了这里。 蒋恒志和单氏自然是去了蒋孟玉的院子,倒是给他们这里留了一片清净。 沈歆见蒋氏拿了一张帕子来绣,她的手极巧,三两下就绣出了一朵兰花。 “娘,当年,你和爹是怎么遇见的?” 蒋氏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当年啊,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孩呢,不过比你大了一些,我十三岁那年,沈二郎,也就是你爹,一首家国赋惊了天下,又拒了圣上要为你爹封官的帖子,说自己不愿做官,那个时候,京城里谁不认识沈彦卓沈二郎,可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沈歆追问道。 “后来沈家连番波折,你祖父去世了,你爹的名声就淡了下来。就是那个时候,我给了你爹一封信。” “娘是怎么给的?”总不能当面把信给他吧。 “那时候京城里有一个叫做信箱的东西,就是家家户户在门外安一个盒子,盒子上有号码牌,可以把交给邮差,他们按号给信的,当年沈府的号码是十三,我到现在都记得呢。” “哦?怎么现在没有信箱了?” “当年信箱是圣上的亲弟弟发明的,可是后来圣上的亲弟弟却因着什么事去世了,圣上伤心之下,为了避免触景伤情,就下命把所有圣上亲弟弟发明的东西全给禁了。后来我们就通了一年多的信,那时我可诧异的很,没想到沈二郎会给我回信,你爹可真的是个十分博学的人,但凡我问的问题,他没有不知道的。” 这还是沈歆头次没有在蒋氏脸上见到愁眉苦脸的表情,她微微笑着,笑容甜蜜而又怀念,看向窗外的目光也分外朦胧了一些。 过了一会,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整张脸上像是罩上了一层阴霾。 沈歆伸手捏了捏蒋氏的手腕:“娘,怎么了?” 蒋氏回过神来,却不去看沈歆,而是低下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手帕,含混地说道:“没事。” 这个样子还说没事,那就肯定是有事了。 沈歆没有问下去,而是说道:“那后来呢?” 蒋氏笑了笑:“后来你爹就去沈家求娶了。” 这中间省略了太多东西了吧,沈歆有些无奈地说道:“娘,你敢不敢再敷衍一些?” 蒋氏只抿唇不语了。 沈歆往屋里看了看,一眼就看见蒋氏房里的两个大丫鬟,娉婷和芳枝了,这两人是蒋氏最为倚重的,也是在蒋氏身边时间最长的。 沈歆看了一眼芳枝,她还记得这个芳枝上次被她罚过的,那倒是不可信了,沈歆又看向娉婷,目光有些闪烁。 一下午的时间,蒋恒志和单氏都没来打扰他们,可是沈歆知道,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 转眼到了晚间,沈彦卓处理好了事务,过来陪蒋氏。见到沈彦卓,蒋氏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些。 沈歆自然也不会去打扰他们,她看了娉婷一眼,开口道:“娉婷姐姐能帮我个忙吗?” 娉婷连忙道:“自然是可以的。” “那娉婷姐姐跟我来吧。”沈歆说着,往外走去。 芳枝也想跟着,娉婷匆忙道:“你留在门口等着,说不得夫人和老爷要人伺候呢。” 娉婷这话说的没错,两个当值的大丫鬟决不可能都离开了,不然夫人身边没人伺候,是要挨罚的,芳枝有些不服气,却也只能不甘心地瞪着眼,回到了房门前。 沈歆和娉婷一路来到了读月阁的花圃之中,沈歆住了脚道:“娉婷姐姐,我想知道,当年我娘嫁给我爹,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事?” 听见沈歆问这事,娉婷有些措手不及,且她也并不想回答,支吾了一阵之后,娉婷道:“大小姐,这事儿不是奴婢不想告诉您,实在是奴婢知道的也不多……” “娉婷姐姐,恐怕你不是知道的少,而是不愿意说吧。” 娉婷蹙着眉,垂首不说话。 沈歆又不知道具体的事情,只能靠着从蒋恒志和单氏那里偷听到了一点来套娉婷的话:“娉婷姐姐,娘现在这个样子,你就不觉得心疼吗?蒋家的人,也实在欺人太甚了一点。而且,我听见他们说,要让我娘给姨母让位子……” 娉婷睁大了眼睛:“他们怎么又这样?!” “又?” 41|【加更】 娉婷神色慌乱地捂住嘴,一双眼睛和沈歆对视着,片刻后又放下手,挣扎了一会说道:“大小姐,关于以前的事情,奴婢知道的真不多,不过既然大小姐问了,那奴婢便拣着自己知道的说一些了。” 沈歆点点头:“你说吧。” “当年奴婢还是一个三等丫鬟的时候,就是在夫人的院子里伺候夫人,那个时候夫人仅有一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奴婢便是其中之一。大小姐,哦,就是石夫人,出生的时候就带着病根,因此惯得蒋老爷蒋夫人怜爱的……” 娉婷将蒋家的一切娓娓道来。 蒋家一共三个嫡子嫡女,大姐蒋孟玉病弱,三弟蒋孟庆是唯一的嫡子,自然更多些关注,所以老二蒋孟欣就一直处于被人忽略的状态。 当时蒋孟欣十分有才,家中的女先生屡屡称赞,可是蒋孟玉从小得尽家中宠爱,又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发了两次脾气,蒋家便把家中的女先生给辞退了,专门找了几个识字的只教导蒋孟玉,蒋孟欣也想学的,只跟单氏说了一句,就得到了一声不容长姐的训斥。 渐渐的,蒋孟玉和蒋孟欣都长大了,蒋孟玉出落的越发娇美,而蒋孟欣,却样样平庸,低眉顺眼,透明人一样。 沈二郎盛名动天下的时候,蒋孟玉也曾有过小女儿遐思的,可是后来沈家一系列的变故出来,却彻底绝了蒋孟玉的心思,甚至让她对沈二郎有些鄙夷。 蒋孟欣机缘巧合下跟沈二郎通了信,这事不知怎的,被蒋孟玉知道了,此后,两人之间的信,她都要看一遍。到后来沈彦卓问蒋孟欣她是谁的时候,蒋孟玉堵着蒋孟欣的门,让她将上面的名字改成了自己。 蒋孟欣不愿意,当天晚上,蒋孟玉就“病”了,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蒋恒志和单氏轮流训斥了蒋孟欣,直到她在信里换上了蒋孟玉的名字。 但是这不代表蒋孟玉就想嫁给沈彦卓,那时候胡沈彦卓还是一个白丁,虽说有爹的声威在,可是白丁就是白丁。 蒋孟玉那个时候中意的是石家的石獒,天生风流种,最能让她这个年龄的少女动心的,再加上那时候石獒刚刚考上了举人。沈彦卓到底无法决定自己的婚事,只能让萍老夫人去提亲。 萍老夫人前脚提了亲,后脚这消息不知怎的被石獒知道了,他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蒋孟玉在石獒床上醒来,就这样,蒋孟玉欢欢喜喜嫁入了石家,而蒋孟欣则八抬大轿入了沈府。 “刚开始老爷夫人的感情很好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这样了。”娉婷叹息了一声。 沈歆沉默不语,没想到蒋氏的前半生竟然是这样过来的,被这样养出来,又怎么还能指望蒋氏是个立得住的人。 神思恍惚地回到房中,沈歆正看见蒋氏被沈彦卓半抱在怀中,沈彦卓手把手地在教蒋氏写字。沈歆看了一会,便退了出去。 兴许是沈歆今天的表现太不同寻常了一些,沈郃也不禁问道:“姐姐,怎么了?” 沈歆看着沈郃,曾经脸上满是怯懦的女孩现在已经变得平稳大方,就算遇见什么事也都镇静自若的,她开口道:“郃儿,我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有人要害娘,怎么在不被娘知道的情况下,护娘的安全?” 沈郃蹙眉想了一会,然后道:“不若将娘弄出府,若是害娘的人也能跟着出府,那就没办法了。” 沈歆眼睛一亮:“好主意!” “姐姐,究竟出什么事了?”沈郃疑惑道。 沈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就别操心这个了,话说回来,你能不能请几天假,咱们一同出去春游。” 沈郃这下确定出事了,她伸手拽住了沈歆的袖子,认真道:“姐姐,什么事,你也能告诉我啊。” 想到沈郃如今的进步,况且就算她现在不说,日后也是要说给沈郃听的,沈歆便将事情告诉了沈郃。 不过她只说了从蒋家那一家子那里偷听到的事情,并没有说出她从娉婷那里听到的事情。 沈郃听了惊的张大了嘴,显然也是惊诧于世上竟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而这样的人,还是她的外祖父外祖母。 第二天,沈歆就去问了沈彦卓有没有空,至于蒋氏,她愿不愿意都是要去的。 得了沈彦卓的回复,沈歆下午就安排好了车,并没有遣人问蒋孟玉,嘱咐了丫鬟们,有人问起就说他们其实是去寻访名医的。 次日,他们就出了门。 一家五口,只少了一个沈绍珩。 无论是沈歆还是沈郃,都是头一次跟沈彦卓和蒋氏一起出游,沈彦卓虽说是疼沈歆,可是沈彦卓也没有带沈歆去过,顶多只带她出门去酒楼吃顿饭,再带她看看各种新奇巧物。 沈彦卓虽说手把手领大了沈歆,可是他大多时候都是在边关,在沈歆身边呆的日子不算多长。 蒋氏还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沈歆几个蒙着带离了沈府。 等到出了沈府,蒋氏才开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沈彦卓伸手推开了雕花的小窗子,让蒋氏看外面的风景。然后才道:“我们去月霞山庄。” 京郊外有很多庄子,这些庄子专供贵人们在一年四季,厌倦了京城里事务的时候,来到这里休息一下。 当然,也有一些庄子是专门为了流放那些犯了错误的主子下人的。 这月霞山庄,就是其中颇为有名的山庄,月霞山庄自然是供贵人休息的山庄,它正在沈彦卓名下。若说它其实春日并没有什么出色的景致,但是胜在月霞山庄旁边就是断崖山,断崖山上的景致还是颇为让人满意的。 因为正在京郊,马车不过行驶了两个时辰,便来到了月霞山庄,因为是临时起意,并没有通知山庄上的人,所以到了那里之后,山庄上的下人都有些手忙脚乱的,他们不比京城里的下人,惯会伺候人,这些人更会伺候庄稼和花草。 但收拾收拾,好歹给他们整理出来了一个干净的地方。 月霞山庄进门便是一条河,河上架着一道漂亮的石桥。那条河并不宽阔,也没有什么波澜,但是是缓缓流动着的,不时还会跳出几条鱼。 沈郃看的目不转睛,这样的景色在她眼里还算是稀奇的。 但沈歆见过的,上辈子她和靖王一起,去过了不少这样的庄子。 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沈歆惧热,所以靖王每到了夏天,是从来不会在靖王府呆着的,他总是呆着沈歆去各种避暑山庄,若是沈歆喜欢的,就多呆几天,直到沈歆腻了为止。 沈歆回过神,看向面前涌出来的下人们,数一数也有十多个,这些人住在月霞山庄,维护着月霞山庄里的景致。 沈彦卓带着蒋氏下了马车,沈歆沈郃跟着下了马车。 看见了面前的山庄,蒋氏眼底有些惊喜,她开口问道:“沈郞,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沈彦卓顿了顿道:“寻访名医。”说完,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去。 一众下人自然是只敢恭敬地目送他们,沈歆则带着沈郃站到那群下人面前,抬眼扫了扫他们,开口道:“谁是这里的管事?” 一个有八字胡的男人站了出来:“回禀小姐,小的是这里的管事。” 沈歆嗯了一声道:“房间收拾好了?” 男人恭敬道:“收拾好了。” “你留下,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吧,你来给我们介绍一下月霞山庄中的产业。” …… 蒋氏被沈彦卓牵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这里有一处深潭,颜色碧绿,一眼看不见底。 又有一道瀑布,不断地灌进深潭之中,迸溅出了一片浅滩,但是深潭却始终不见满。往四周看,却只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木。浅滩对面是一道矮坡,矮坡上开满了各色的花朵,现在又是春季,更是美不胜收。 蒋氏看着面前的景色有些回不过神来,她嘴唇翕动,半响才说道:“这里是……” “以前你曾经在信里说过的,你喜欢这样的地方。”沈彦卓双手负于腰后,看向面前的瀑布。 蒋氏的眼眶有些湿:“原来你真的知道与你通信的人是我。” “你说过你的小名是姝儿,可是我问过了你爹,除了你,你们家没有人小名叫姝儿。” 蒋氏翘了翘嘴角,眼里却一直弥漫着水汽。 沈彦卓的声音低沉了一些:“还有在京津诗会上,我见到你了。” 蒋氏睁大了眼睛:“你看见我了?!” 沈彦卓点点头,没有说话。 蒋氏张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年……她一直觉得沈彦卓喜欢的是蒋孟玉,因为在信上,她写的是蒋孟玉的名字。 她一直以为,沈彦卓是厌弃她的,沈彦卓应当也是觉得自己是用了手段,所以才嫁给了他吧。 可是居然,沈彦卓从一开始就知道,写信的是自己? “沈二郎……” 沈彦卓转过身,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向蒋氏,半响,他开口道:“为什么,你却不是你了?” 42|5.10jinjiang 蒋氏眼中似乎有云雾升腾,她看看着沈彦卓,嘴边带上了一丝苦笑,她缓缓说道:“沈郞,我如何不是我了呢?” 沈彦卓沉默了一阵,往日总深沉冷冽的桃花眼,意外的带上了些委屈的情绪,他一字一句地道:“沈家需要一个御下有道,进退得方的当家主母,我以为你是。”信里面的蒋氏有多聪明他是知道的,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但凡是他曾经说过的事情,蒋氏从来不会忘记。 蒋氏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我在蒋家什么样子,你不是没看见,我如果真的能做到,又怎么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沈彦卓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阖上了眼睛,不再看蒋氏。 蒋氏用袖子抹去了眼泪,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蒋氏离开之后,沈彦卓才睁开眼,有些疲倦地叹息了一声。 沈歆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出去,回来之后,却一个默不作声,另外一个则压根就不见人影了。 问蒋氏,蒋氏也不说话,攒眉苦脸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晚间,沈彦卓才回来,他身上带着不少草屑,平日里时时整齐的发髻也有些乱了。虽然他的表情与平时一样,但是沈歆一眼就看出来,沈彦卓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用晚饭的时候也是,两人平日里说不上有多亲热,可是至少还是有些默契恩爱的,哪里像现在,看都不看对方。 他们出去那一会儿工夫,发生什么了? 用过了晚饭,沈歆凑到沈彦卓面前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谁知沈彦卓连她的面子也不给,直接在她面前关上了房门。 本来只收拾了三个房间的,这下蒋氏还要单睡一间房,沈歆便只能和沈郃一道睡。 沈歆心事重重的,一晚上都在想着沈彦卓和蒋氏的事情,沈郃却神神秘秘地拿了一本书坐在她身边:“姐姐,快来看。” 沈歆蹙起眉:“这是什么?”沈歆拿过那本书,书皮上印着《锦绣录》,讲的是一个庶出女儿如何打败了苛待自己的嫡母,然后嫁给一个高门公子为妻的事情。 只微微翻了两页,沈歆就皱眉说道:“这书里讲的都是什么,跟自己的嫡母作对?还上手去打嫡母?最后还嫁给阁老的儿子?我怎么没见有庶女高嫁还成了宗妇的?宗妇是脸面,谁家还能不要脸了吗?” 沈郃苦着一张脸道:“姐姐,你干嘛那么较真呢?不就是话本,还是民间的话本,当然不严谨,打发打发时间罢了。”说着又伸手去晃沈歆的胳膊,撒娇着道,“姐姐,你陪我看嘛,若是不好看,那咱们就扔了它,好不好?” 沈歆耐不住她,只好应了,与沈郃凑在一起,专心地看起这本《锦绣录》来,这本书已经算是厚的了,可也经不住她们没有细看,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已经看完了这本书。 看完之后,沈歆皱眉想了一会,沈郃则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沈歆看向沈郃:“这话本你是从哪里寻的?” “是那总管的女儿给我的。” “她那还有吗?” 沈郃点点头:“她说她那里还有很多,怎么了姐姐?” 沈歆微一沉吟,下了一个决定:“你去找她全要过来。” 沈郃一愣,可看沈歆的脸色却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沈郃只好起身去敲了总管女儿的房门,将她那里一柜子的话本全要了过来。 沈歆和沈郃接着看,快天亮的时候,沈郃终于撑不住了,自个儿睡了过去。 等到沈歆醒时,已经是快中午了,她睁眼就一惊,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可已经很少这么晚起床了。 坐起身,沈郃见沈歆正坐在桌前,一边摊着一本书,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周围尽是些散落的话本,红烛已然泪干,烛台上积了不少蜡油,看这样子,姐姐是一晚上没睡? “姐姐,你还没去歇息吗?”沈郃披上衣服,来到了沈歆身边。 沈歆点点头,眼下有些乌青,眼里也有些血丝,沈郃见了有些心疼:“不过是一些话本而已,什么时候不能看,姐姐非要一晚上把它们看完吗?” 放下手中的笔,舒了一口气道:“我看的可不是话本,而是里面的方法。” “什么方法?”沈郃说着,将沈歆写好的纸拿来看。 沈歆道:“夫妻恩爱的方法,我看了一下,所有话本中让小姐公子们之间永结同心,恩爱到老的方法通常有两个,一个是英雄救美,一个是阴差阳错,看这本,作者笔下的何家大小姐,就是因为被救了,所以才会喜欢上那个叫……叫什么不重要,总之那是她未来夫婿,还有这本,虽然不不太明白究竟是怎样的理由才能让一个农女和一个士族公子在一个破庙里相遇,而且不得不共处了一夜,但是最后两人终于冲破了世间的重重阻碍,在一起了,还很恩爱,公子始终没有妾室。” 沈郃疑惑道:“那姐姐,你要夫妻恩爱的方法有什么用?” 沈歆的目光高深莫测:“你先看看纸上的字。” 沈郃依言看向手中的纸,越往下看,她的神色越发惊诧,看到了最后,她简直目瞪口呆了,她看看手中的纸又看看沈歆,深感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姐姐,你这是,要去打劫?” “不,”沈歆翘起嘴角,“我要坑爹。” “姐姐,你要用这上面的法子去对付咱们爹?” 沈歆点点头。 “可这也太……”沈郃咬了咬下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沈歆。 “若是成了,爹和娘之间的感情会大增,要是不成……”沈歆看着沈郃,“你会说出去吗?” 沈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便是了。”沈歆面容在烛光下散发出朦胧的光芒 第二天一大早,沈歆就做了两个香包,一个给沈郃,一个自己挂着。 两人出门,一人拉了沈彦卓,一人拉了蒋氏,硬是凑上了一辆马车里。结果一个两个的,都沉默不语。 沈歆只好一路和沈郃说话,才没有让马车里的气氛过于尴尬,回想起来的时候马车中的祥和气氛,沈歆还是有些不明白,怎么两人就出去了一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终于,沈彦卓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皱眉说道:“不是说去断崖山吗?” 沈歆笑着道:“断崖山上不过是些俗景,我记得过了乱石谷,有一处名为凝灵泉的泉眼,听闻那里的风景不错,而且凝灵泉的泉水喝了之后可以延年益寿,美容养颜,我想去那里弄些泉水来喝,爹想去断崖山?” 沈彦卓目光落在蒋氏身上一瞬,又挪开:“随你吧。” 沈歆和沈郃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沈彦卓和蒋氏。 就在马车快经过乱石谷的时候,沈郃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皱起了眉头。 沈歆见了问道:“怎么了?” 沈郃犹豫了一下道:“我忘了带那块玉佩,姐姐明明交代了我的。”她有些懊恼。 沈歆便道:“你怎么会忘了带?” 沈彦卓看向她们:“一块玉佩,没带就没带吧。” 沈歆反驳道:“那怎么行,万一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摸走了怎么办?再说了,郃姐儿昨儿跟我说了半宿,要拿那块玉佩泡一泡灵泉水的。” 沈彦卓的视线凝固在沈郃身上,看的她缩了缩头,他拧起了眉:“缺了那块玉佩,你们便不去了?” 沈歆连忙道:“去还是要去的,不过我和郃姐儿先回去拿玉佩,爹,你和娘在这儿等一会,我们坐马车去,一来一回,很快的。” 的确,月霞山庄旁边就是断崖山,坐马车来回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沈郃又去闹蒋氏:“娘,你就答应我吧。” 蒋氏不经意地抬头,正对上沈彦卓的目光,她连忙移开眼睛,开口道:“好。”说完就下了马车。 沈彦卓见了,桃花眼清冷地看向沈歆:“你究竟要干什么?” 沈彦卓的视线有些凌厉,索性还在沈歆能够扛得住的范围,她无辜地说道:“不过是拿一块玉佩,爹就等一会嘛。对了,这两个香包爹给我们带着,别一会弄丢了。” 沈彦卓又看了沈歆一会,才接过香包拿在手里,下了马车。 沈彦卓下马车之后,沈歆立刻吩咐车夫回月霞山庄,车夫领了命,架着马车,飞速往回赶。 车窗中,被留在路上的沈彦卓和蒋氏,渐渐凝成了两个小黑点。 沈郃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看了一会,有些担心地说道:“姐姐,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出事啊?” 沈歆扬了扬眉:“能出什么事,先回山庄去再说吧。” 沈彦卓两人等了很长时间,将近有一个时辰左右,看看天色,蒋氏嘴唇翕动了两下,终于没忍住说道:“她们俩不会出什么事吧?” 沈彦卓皱起眉,他早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按理来说,半个时辰也就足够两人来回一趟了。 他正想开口,却听见天上轰隆隆一声响。 啪的一声,蒋氏面前的地面上落下了一滴豆大的雨滴,接着,成千上万的雨滴落了下来,她伸手就要往自己头上挡,然而她头上却没有一滴雨。 蒋氏抬头,就看见一道宽大的袖子,是沈彦卓,她转脸看向他。 沈彦卓此时已经完全被打湿了,只能扯着袖子挡住蒋氏的头顶:“这场雨一时半刻不会停,我们找个地方避雨吧。” 蒋氏轻轻嗯了一声。 沈彦卓往四周看去,正看见乱石谷中的山洞,他便挟了蒋氏,往山洞中走去。 到了山洞之后,沈彦卓全身都已经湿透了,而且他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疲乏,没有什么力气。 他眯起了眼,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蒋氏。 “我们在这里歇一会吧,她们等会会来接我们的。”沈彦卓说道,他将外衣脱了,拿在手中,身上玄色的长袍也已经湿了个干净。 蒋氏伸手拿出了一方帕子,来到沈彦卓面前,伸出手。 沈彦卓一愣,随后任她给自己擦拭脸上的雨水。蒋氏不敢去看沈彦卓的眼睛,只能盯着他的额头或嘴唇看,但越是看,越是觉得尴尬。 山洞里一时无声,只有山洞外噼里啪啦的雨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蒋氏才将沈彦卓脸上雨水擦净,她收回自己的手,来到沈彦卓身边。 经过了上次的对话之后,两人还从来没这么共处一室过。而上次的对话,两人都不愿去回想。 又等了一段时间,两人都有些焦急了,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未时,再拖下去,可就要天黑了,沈歆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蒋氏不住地往山洞外看去,然而外面白茫茫都是大雨,什么都看不清楚。 沈彦卓感觉到自己身上越来越没有力气了,他试着提起内劲,却发现自己的做法根本就是徒劳。 他这一天接触的事物极少,想来想去,沈彦卓将目光移向手中的两个香包,皱眉看了会儿,他将香包远远地扔了出去。 蒋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她们是不是没有发现我们?” 沈彦卓不语,靠在洞壁上细细地喘着气。 蒋氏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来到沈彦卓身边,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惊惶地说道:“沈郞,你怎么了?” 沈彦卓缓缓摇了摇头,终于忍不住,沿着洞壁滑坐到地上。他一咬舌尖,总算是凝聚了些力量。 他开口说道:“等会雨停了你就离开,回山庄找人来救我。” 蒋氏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沈郞,你到底怎么了?” 沈彦卓沉默了一阵,良久才喟叹道:“委屈了你了。” 蒋氏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委屈的,不过是一段路而已。” 沈彦卓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在家里,委屈了你了。” 蒋氏还是哭了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个干什么。” 沈彦卓抬起手,摸了摸蒋氏的头:“我知道你怪我,怪我不帮你。” 蒋氏哭的不能自已,喉咙间不时发出呜咽,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一样。沈彦卓苦笑起来:“我怕我帮了你,你会没命。” 蒋氏抬头,眼里还不断流着眼泪,她含混地说道:“沈郞,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当时蒋氏嫁给沈彦卓的时候,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唯一有的,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杀掉他的继母,沈彦卓活的艰难,有了蒋氏,他活的更加艰难。 他那时才十六岁,没人肯帮他,又刚刚失去兄长妹妹和亲爹,有时候蒋氏半夜里醒来,会听见身旁压抑的呜咽声。 皇上肯帮他,但皇上也要看他的能力,沈老爷子在的时候,他可以靠着沈老爷子的荫蔽,靠自己一手做文章的本领,做一个悠闲的文官,但沈老爷子不在了,他要证明给皇上看,他能够成为第二个沈老爷子。 所以沈彦卓去从了军,最后变成威名远扬的大将军。 从一个白面书生,到铁血冷面的将军,沈彦卓经历的,绝非常人能够想象的到。 蒋氏的眼泪有些泛滥成灾了,沈彦卓伸手为她拭去眼泪:“错的是我,你哭什么呢。” “沈郞……”蒋氏扑进沈彦卓怀中,啜泣着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我知道你很难,何家背后是外戚丁家,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只是有些难受。” 沈彦卓目光欣慰:“你果然很聪明。” 蒋氏抿了抿唇,脸上却没了以前的那种愁苦之态,看上去反倒多了一分梨花带雨的楚楚之姿:“沈郞,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对我评价这么高。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我姐姐那样的,迫不得已才娶了我。”所以她去学蒋孟玉的天生忧态,画虎不成反类犬。 沈彦卓握住蒋氏的手,开口道:“我哪里喜欢她了,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啊。” 蒋氏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她拽着沈彦卓的袖子,眨眨眼,却怎么都止不住眼泪。 “旁人当了沈家的主母,恐怕早就没命了。你现在还好好的,还给我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个个聪明可爱,我很高兴,也很欢喜。”沈彦卓艰难地靠近蒋氏,亲了亲她的唇。 蒋氏脸上飘起两朵红霞。 就在两人说话的这一会功夫,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起来,沈彦卓转头看了一眼,柔声说道:“你快走吧,去找人来。” 蒋氏犹豫了片刻,站起身来,却在这时听见了一声嘶嘶的声音,她四下看了看,目光定在一处,脸有些发白。 沈彦卓身子无力,感官也迟钝了很多,还是在看见蒋氏的反应之后,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处,他的眼神立马变得厌恶起来:“这里怎么会有蛇?” 蒋氏摇摇头:“还不止一条,会不会是有蛇窟?” 沈彦卓一直死死地盯着那又出现的几条蛇,眉头皱了起来。 远处的山坡上,两人也不顾周围的泥泞,站在那里,看向沈彦卓和蒋氏所在的这个山洞中。 “姐姐,那几条蛇不会有毒吧?” 没错,这两人正是沈歆和沈郃。 “不会有毒的,你放心,这些都是我特地遣人去寻的菜蛇。”沈歆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昨天夜里…… “爹的武功高强,想要困住爹只有一个方法,给他下药,我让梨雪去买软筋散了,这种药不会立时发作,它会隔一段时间,才让人四肢无力。我今儿要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们跟爹和娘说要去断崖山上玩,断崖山不过是这附近断崖山脉中最出名的一座山,断崖山附近有个谷名叫乱石谷,乱石谷中人迹罕至,最重要的是,野兽出没而且气候不定,春季的时候常有暴雨。” “这么危险,爹和娘会不会有事?”沈郃蹙着眉道。 沈歆摆摆手:“到时候我们带着人远远地围住乱石谷,而且我会在娘身上放上解药的,你放心。这便是阴差阳错,共处一室,*咳咳……然后就是下一步了,乱石谷里有很多可以藏人的山洞,我们提前在山谷里的每个山洞都放一条蛇,爹最讨厌蛇,到时候肯定要让娘救他,虽然没有英雄救美,但是好歹有美救英雄,通常来说,被救的那个才会对救自己的人倾心。” “可是……娘不会也怕蛇吗?” “这个我还不知道,要不然我们去试试娘?” 沈郃连忙拉住沈歆的手:“姐姐,你先别冲动,你还是睡一觉吧,明日再说。” 沈歆一看沈郃那头冒冷汗的样子,就知道沈郃是不同意她的这个计划的,可沈歆却觉得这个计划非常好,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一次不能让两个人好的如胶似漆的话,那回到了沈府之后,蒋恒志和单氏来找蒋氏,说不得蒋氏就被说动。 万一她真的应下了,沈歆不敢想象沈彦卓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沈彦卓这个人,对自己上心的人好的表现就是,一个人固执地做所有他觉得对你好的决定,哪怕对沈歆,也是这样的。这次他不会猜不到沈歆的意思,可他答应了这件事,就意味着他心中同样也希望蒋氏同蒋家少点接触。他这个人就喜欢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哪怕默默地解决好了所有事情,也绝对不会对你说一个字。如果他对你失望了,反而会顺着你的意思来。 以前他曾经许多次顺着蒋氏的意思来,可是这一次,一旦沈彦卓再顺着蒋氏的意思来,那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沈歆跟沈彦卓实在太像,这也是他宠爱沈歆的原因。 她伸手拉住沈郃的手,慢条斯理地说道:“你难道想又多一个嫡母?看着娘被另外一个嫡母踩到脚底下?” 沈郃挣扎了半天,还是同意了沈歆的话,这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沈郃不安地注视着沈彦卓和蒋氏,突然道:“姐姐,你看那是什么?!” 43|【一更】 “什么?”沈歆下意识反问了一声,然后顺着沈郃的目光看了过去,远处郁郁葱葱的深林深处,似乎冒出了两点火光? 那火光,还是绿色的? 那是什么? 就在两人往那里看的这一会功夫,那里又出现了几点火光,密密麻麻,数之不清。 很快沈歆她们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狼,是狼群! 至少有百只! 沈歆事先找人打听过的,这里有野兽出没,可是却从没人告诉她,这里会有狼群出没。 就算是狮子老虎,又怎么能比得上一个狼群?! 另外一边,蒋氏已经扶着沈彦卓出了山洞,两人距狼群不过两百米,看两人那有些慌忙的动作,是已经发现狼群了。 沈歆连忙说道:“快!我们快点去找人救他们!” 听见沈歆的话,沈郃顾不上说什么,慌忙地提着裙子跟沈歆一起往山下去了,山下有他们带来的人,那是沈彦卓从沈家带来的侍卫,还有月霞山庄的总管和一些练过两手的下人。 另一边,沈彦卓头上冒出了一些冷汗,一声狼嚎,在他们身后响起。 沈彦卓被蒋氏扶着,往高处蹒跚着走去,他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恢复,可是这个速度,远远比不上狼群的速度。 蒋氏平时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夫人,哪里尝试过走这样的山路。 “沈郞!”蒋氏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沈彦卓正在她身下,被她压的嘴唇白了白。 沈彦卓突然开口说道:“你先走。” 蒋氏摇摇头,站起身,又去拽沈彦卓,沈彦卓却不肯起来:“你带着我是不可能逃出去的,这里山势陡峭,只有我们来的那一条路,那条路现在已经被狼群堵住了,你现在只能往山上走。躲起来,等人来救你。” 蒋氏根本不听,手上用力,脸涨得通红,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将沈彦卓从地上拉了起来。 蒋氏看了看沈彦卓,他此时的形象太过狼狈了些,蒋氏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沈彦卓的脸:“沈郞,我不会丢下你的。” “如果是我让你丢下我呢?” 蒋氏紧紧地抿着唇,不说话了,她一只手挽着沈彦卓的胳膊,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紧紧地将他带着,往山上走。 沈彦卓眼里早已没有了平日的冷厉,有的只是焦急:“快点把我放下,我若死了,皇上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为难沈家,你们母子都会过的很好,可我若死了,日后肯定会续娶,你想想郃姐儿他们!” “……” “蒋!孟!欣!”沈彦卓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随后又有些无力地随着蒋氏的脚步往前走。 他动了动手,发现自己已经积攒了一些力气,眯了眯眼,终于在路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伸手推了蒋氏一把,而自己则站立不稳,就要往下滚去。 好在这里的地势终于平缓了一些,沈彦卓才没有滚下去,倒是把蒋氏吓了一跳,连忙扑在沈彦卓身上,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襟,惊慌地唤了两声:“沈郞!沈郞!”见他没事,又废力地将他往前推去。 沈彦卓翕动了两下嘴唇,终于有些认命地任蒋氏将自己弄到了山顶。 蒋氏看着山顶,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彦卓听见了蒋氏的哭声,微微用力,坐了起来,往身后看去,平坦坦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里,这里是一处山崖。 沈彦卓吃力地抬起手,拥住了蒋氏,声音异常地温和:“孟欣,咱们去崖边,别被这些畜生脏了身子。” 蒋氏勉强止住了眼泪,和沈彦卓互相扶着,往崖边上去了,这处山崖下是深谷,从崖上看,只能看见一片云烟,连底下是什么都看不见。 蒋氏跪坐在沈彦卓身边,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弱女子,将沈彦卓连拉带拽,弄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这还是因为她对沈彦卓异常的执着。 前面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些晃动的影子了,这群皮毛肮脏的畜生们,各个睁着泛起绿光的双眼,嘴里红舌头吐出来,跟狗似的,站在那里,踌躇不前,又抑制不住眼里凶残贪婪的光芒。 人之将死,蒋氏突然没了往日里那股子懦弱,她靠在沈彦卓的肩膀上,幽幽地开口道:“沈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要问你。” 沈彦卓一脸的了然,伸手摸摸她的脸,怜爱地说道:“说罢。” %%%%%% 山脚下,沈歆正皱着眉,一脸怒气地看着面前的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沈彦卓从沈家带来的侍卫当然是毫无疑义地听从沈歆的命令,然而那些身上有些功夫,或者常年打猎的下人们却有些迟疑了。 为首的月霞山庄总管望了望沈歆的面容,有些为难地说道:“小姐,这真不是我们不愿意,那可是狼群,能捕虎的狼群啊,少说也有百来只,我们这群人去,顶多只能给它们填牙缝。” “你们不愿意去?”沈歆挑了挑眉,对面众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沈歆分明看见,这里面有些人眼里还带着埋怨。 这些下人的心倒是野了,沈家花银子养着他们,关键时刻,这些人却一点用都没有。 沈歆冷冷一笑,走到他们周围,伸手从一个拿了弓箭的人背上抽出来一只弓箭。 “不想去也行,我不是那么狠心的主子。”沈歆用那支箭挑起拿了弓箭的那人的下巴,“你,想去吗?” 那人喏喏了半天,眼神游离。 沈歆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然后高高扬起自己手中的箭。 嗤的一声,那人瞪大了眼睛看向沈歆,一只手摸向自己的喉咙,在那里,正插着沈歆从他背上抽走的那支箭。 片刻之后,那人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两下,没了动静。 沈歆脸色冷漠,弯腰将那支箭抽了出来。 “还有谁不想去的?” 众人哪里还有别的想法,跟周围的人对视了两眼,齐齐说道:“小的们一切都听大小姐的。” 不听? 谁还敢不听,躺在地上的那个教训还不够吗?! “把他带着,等会当做诱饵。” 沈歆说完,不再废话,当先往沈彦卓他们所在的乱石谷跑去。她手上还捏着那只箭,箭尖冒着寒光,鲜血沿着箭头的锋刃渐渐往下。 啪的一声,滴在地上,然后被众人踩在脚下。 %%%% 蒋氏顿了一会,才开口道:“当时我难产,大出血,为何你却抱走了歆姐儿?她……她是我第一个孩子啊。” 当时生沈歆的时候,是极艰难的,蒋氏吃错了东西,生的时候便有些难产,危在旦夕的时候,她看见沈彦卓不顾众人的阻拦硬是闯进了产房,将歆姐儿给抱走了。 沈彦卓苦笑了一声:“孟欣,你还记得,给你接生的产婆是谁找来的吗?” 蒋氏愣了愣道:“是我娘,怎么了?” “你娘……”沈彦卓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中,蒋氏这才发觉,起风了,周身突然冷了起来,比刚才下雨的时候还冷。 她直起身子,看向沈彦卓,脑子里浑浑噩噩一滩浑水一般,半响,她才开口道:“我娘……我娘怎么了?” 沈彦卓直视着蒋氏,桃花眼里带着一丝无奈:“曾经有大夫说过,你这一胎可能是男孩。你娘买通了那个产婆,给你吃了很多寒性的东西,还下了命令,要让你这一胎生个死婴。” 蒋氏出奇的冷静,她垂眸想了一会,又道:“为什么我娘要那么做?” 沈彦卓伸出一只手,捧住了蒋氏的脸,轻轻地说道:“因为萍夫人许了你爹少詹事的位子啊,还许她,若是萍夫人兄长升了位子,就让你爹做詹事。” 蒋氏唔了一声,她好像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她快要生产的那几天,娘来见她的时候,为什么都带着笑容了。原以为,娘是为她高兴的,想也是,娘也就那几天来看过她而已。 “那你为什么后来要自己养歆姐儿?” 沈彦卓怔忪了片刻,低声开口说道:“我怕你知道歆姐儿身上的病。” 蒋氏的眼里终于多了一点惊疑:“歆姐儿身上的病?歆姐儿身上有什么病?” 沈彦卓挣扎了一会,还是道了出来:“歆姐儿她身上寒气太重,先天不足,日后……日后可能没有子嗣。” “什么?!”蒋氏如同被人抽出了骨头一样,再也坐不稳,嘴唇颤抖着,眼张的大大的,喘不过气来。 沈彦卓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孟欣,这不是你的错!” 与此同时,一声狼嚎响了起来。 两人齐齐转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狼群已经凑到了近前。 44|【二更】 沈彦卓将蒋氏拉进怀里,将她额前的乱发拨好了,叹息着道:“咱们阎罗殿前再聚。” 蒋氏靠在沈彦卓怀中,轻轻地嗯了一声。 沈彦卓站起身,虽然这时候他还是不能用内劲,可是站起来的力气,他已经有了。 蒋氏一直依靠着他,似是还在回想他刚才的话,神思不知道飘往了何处。 沈彦卓抬起蒋氏的脸,淡然地说道:“孟欣,别埋怨自己,这不是你的错,若说错,谁没有错。如果当时我非要求娶你,也不会让你卷入我和何家的事情中来,你也不会经历这么多事,或许你会嫁个良人,顺遂一生。” 蒋氏眼中又漫上了一些湿气,她勉力笑着道:“若不是嫁了你,我又何来顺遂一生,不过求之不得,一生寥寥罢了。” 世间的事情大多都是这样,失之桑榆罢了,何来什么对错。 两人牵着手,正要往下跳,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大喊:“爹!娘!” 沈彦卓和蒋氏住了脚,回神一看,正看见为首沈歆的身影,看见沈歆,两人都松了口气,对视了一眼。 就在这时,狼群中出现了一些躁动,一只巨狼从狼群中踱步走了出来,它微微呲着牙,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沈彦卓将蒋氏护在身后,一双桃花眼死死地盯住巨狼,身上散发出一股巨大的气势。 巨狼突然人力而起,作势要扑过来,沈彦卓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巨狼身上,耳中却听见一声惊呼。 沈彦卓感到不对,下意识转身拽住了蒋氏的手,然后被一股下坠的力道带着跌倒,趴在了崖边,然而他手中,还死死地拽着蒋氏的手。沈彦卓咬着牙,他其实并没有恢复多少力气,手里仍旧无力,可是他没有松手。 蒋氏不敢往下看,只能看着沈彦卓的脸,她忽的说道:“沈郞,你替我跟歆姐儿他们说声对不起,摊上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娘。” 沈彦卓没有说话,他仍然在咬牙坚持。 看见蒋氏要掉下去,沈歆的脸白了白,又见沈彦卓拽住了蒋氏的手,沈歆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去,她面上罩着一层寒霜一般,开口说道:“你们,把那句尸体手腕和脖子都割开,让血腥味能扩多扩多远。” 听了沈歆的话,众人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照着她说的去做了。 沈歆见状,又道:“刘侍卫,你带着几个侍卫,去里面救爹他们。” 刘侍卫领了命,和几个侍卫一起,脚尖轻点,一跃而起,往沈彦卓他们那边去了。 几个侍卫很快赶到,几人去击杀巨狼,赵侍卫带着两个人来到沈彦卓身边,小心翼翼地往崖下去了一点,一个人来到蒋氏身下,用自己的肩膀将蒋氏撑了起来,另外两人将蒋氏从悬崖下带了上来。 看见蒋氏他们终于得救,沈歆松了一口气,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群狼们本就饥饿,眼见找到了两个食物,却又被半路截胡,这群野狼似乎有些暴动了。 它们不断围绕着沈彦卓他们奔跑者,发出各种或高昂或低沉的吼叫声。还有一些狼被血腥味吸引着,往两旁跑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拿着弓箭的人不小心射出了一箭,如同捅了马蜂窝似的,狼群一个个呲着牙,蜂拥而上,就连后面的沈彦卓等人也顾不上了,这一下,倒是给了他们一些喘息的时间。 这群下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脸色发白地看向了沈歆,沈歆冷哼一声说道:“看我干甚,撑住,等我爹来了,我们就撤。” 就算没有沈歆的话,这些人也只能撑住了,跑?谁能跑过这些四只脚的畜生。 赵侍卫等人单膝跪地,对沈彦卓说道:“属下来迟了,请大人责罚。” 沈彦卓摆摆手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解药呢?” 赵侍卫尴尬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沈彦卓拿了过来,打开瓶塞一闻,果然是蒋氏身上的香气,他仰头将小瓶内的药水一饮而尽,又盘腿打坐了片刻,终于恢复了身上的力气。 又休息了片刻,沈彦卓身上的内劲也回来了,他伸手抱住蒋氏,对赵侍卫等人说道:“走吧!” 说着,腾空而起,身形飘逸,不过片刻,已经来到了沈歆的身边。 看见沈彦卓过来,饶是沈歆,也感觉脸上有些发烫。索性沈彦卓没多说什么,带着蒋氏往山下去了。 沈歆又交代了两声,余下众人在侍卫们的掩护下,纷纷下了山。 山脚下停着两辆马车和十几匹马,沈郃正在前头,记得不住转圈,看见沈彦卓带着蒋氏回来,一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眼里噙着泪,迎了上去:“爹,娘怎么样了?” 蒋氏醒着,听见沈郃的声音,睁开眼,微弱地说道:“郃姐儿,娘没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人也恹恹的。 沈郃抽了抽鼻子,为他们打开了车门。 沈彦卓带着蒋氏上了马车,沈歆随后就来到了这里,见沈郃好好地站着,便走到她身前抱住了她。虽说沈歆走之前留了一个侍卫保护沈郃,但这里这么荒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沈郃又不适合同他们上山的。 被沈歆抱住,沈郃忍不住哭出声来。沈歆连忙抚着沈郃的后背安慰她。 两人也回到了马车上,众人一起回去了月霞山庄。 蒋氏恢复的也快,不过两日功夫,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她本也没什么大问题,一个是脱力,另一个是被吓到了,又是狼群又是失足跳崖的,怎么可能不被吓到呢。 所以说蒋氏虽然身体好了,但是精神上还没有完全恢复,总是提不起精神一样。 他们没有在月霞山庄呆多少时间,待蒋氏身体好了之后,便回到了沈府。 几人离开沈府这几天,沈府的大门都快被蒋恒志和单氏给踏烂了,待看见他们回来两人急急忙忙,又来到了沈府。 这次是沈歆接待的他们,沈歆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给他们的,只在一旁垂首不语,茶没了也有下人去倒,半点事都没有她的。 沈恒志和单氏喝了几杯茶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单氏开口道:“歆姐儿,你们这些天,都去干嘛了啊?” 沈歆敷衍地敲了敲嘴角:“外祖母不知道吗?我们去寻访名医了,娘身子不好,你们要去看看她吗?” 单氏放下手中的茶杯,连连说道:“好好好,我们去看看你娘。” 说着,两人就站起身,前后脚踏出了屋子,沈歆在两人身后凉凉地说道:“忘了告诉外祖母,我娘现在住在我爹的院子里,外祖母可别走错了路。” 两人齐齐住了脚,对视一眼,讪讪地笑道:“你爹在不在?” 沈歆点点头:“我爹这些天都在我娘床前的。” “那……我们还是下次再来好了。”说着,他们转身往蒋孟玉的院子去了。 当晚,蒋孟玉来到怀安居,美名其曰为,看望蒋氏。 蒋氏现在脸上时时带着笑,以往那种愁苦的面容完全不见了。蒋孟玉一见,也是吃了一惊。 蒋氏本来生的就不差,无论是单氏还是蒋孟玉都是美人,她又能差到哪去,不过是因为长期畏畏缩缩,所以让人看不见她的优点罢了,这一下,前后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妹妹,”蒋孟玉探究地说道,“你这是去寻访的哪里的名医,倒是个神医呐。” 沈彦卓这时候并不在屋中,只有娉婷在喂蒋氏喝药。 听见蒋孟玉说话,娉婷便端着药退到一边,蒋氏拿出帕子拭了拭嘴角,笑道:“姐姐说哪里话,我不过是治治身上的一些沉疴罢了。” 蒋孟玉挑了挑眉,略有些深意地说道:“不过沉疴,却能将妹妹治成现在这样,所以才说是神医呐。” 蒋氏笑而不语。 蒋孟玉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想说什么,却听房门一响,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门,正是沈彦卓和沈歆。 沈彦卓同以往一样,视蒋孟玉如无物的,进了门便往蒋氏床前走,倒是沈歆道:“姨母在和娘说什么?” 蒋孟玉还想娇娇弱弱地行礼,可是却连看的人都没有,她心口像是有什么梗着一样,让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听见沈歆的话,柔柔地说道:“不过是说些家常罢了。” 沈歆有些恹恹的,显见的,她刚才被沈彦卓训斥了一通,但听了蒋孟玉的回话,她还是提起精神说道:“姨母,娘病了,家中大小事务只能由我来主持,明儿有一趟采买,我想请姨母在一旁帮衬帮衬。” 蒋孟玉听了,眉头拧起了一个疙瘩:“后宅事务,哪能都交给你,沈……彦卓,你也真是的,歆姐儿她还小呢。” “也不小了,再过两三年,也该说亲了。”蒋氏没给沈彦卓说话的机会。 “姨母不愿意的话,我找旁人了。” 蒋孟玉心里转了几个弯,还是答道:“既然你都说了,姨母怎么能不答应。” 沈歆脸上浮现了一些轻松:“那好,姨母还要再跟娘说话吗?若是要走了,我便和姨母一道,正好说说明天的事情。” 蒋孟玉回身一看,沈彦卓正凑在蒋氏耳边说些什么,两人旁若无人,她只能暗自咬碎了银牙,道:“那我们一道走吧。” 两人并肩出了怀安居,月色如霜,扑洒在两个各怀心思的人身上。 走出了一半的路,沈歆才开口道:“姨母,明儿确是有空的吧。” 蒋孟玉缓缓一笑:“便是没空,姨母也要有空啊。” “那娇姐儿和英哥儿有没有空?” 蒋孟玉有些不解地看向沈歆:“歆姐儿问他们做什么?” 沈歆道:“娇姐儿和英哥儿都来京城这么些天了,还没有好好玩玩吧,明天我就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他们逛逛。” 蒋孟玉有些犹疑不定,沈歆可从没那么亲热过。 就在这时,沈歆又道:“明儿我正好打算带郃姐儿去买两套衣裙,这都春日了,郃姐儿身上还是府中发的那些裙子呢。” 看来娇姐儿两个只是附带的,蒋孟玉倒放下了心。她笑着道:“英哥儿有功课,恐怕去不了。” 沈歆抬眼看了看她:“那倒是可惜,明儿我打算带他去岳阳楼看看呐,听说有学子去闯关。” “闯关?”蒋孟玉没听说过岳阳楼,她嫁走的时候,还没有岳阳楼。 沈歆住了脚,定定地看着她道:“是啊,闯过了岳阳楼的关,那可就是公认的状元了。” “状元?”听见这两个字,蒋孟玉的眼神火热了起来。 45|【一更】 沈歆看着蒋孟玉,微微一笑,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地说道:“是啊。姨母可以去问问旁人,谁不知道岳阳楼。” “这样吗……”蒋孟玉喃喃了一声,随后说道,“我再去问问英哥儿吧。”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沈歆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第二天一大早,沈歆就收拾好了自己,又遣了一个丫鬟去唤蒋孟玉他们,没出沈歆的预料,蒋孟玉果然带上了英哥儿。 沈歆牵起沈郃的手,对蒋孟玉行了个礼道:“既然人来齐了,咱们便走吧。” 蒋孟玉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往前走了。沈歆和沈郃跟着她们。 今儿街上热闹极了,石蕊娇两个不住地往外看,倒是沈郃跟着沈歆出来过几次,现在表现的还镇定些。 他们先去办好了采买的事情,又逛了几家金楼和裁衣铺子,这才慢慢悠悠地往岳阳楼去了。 半路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周围人声鼎沸,不知来到了何处。 梨雪打开车门,往外看了一会,又问了车夫几句,然后回身说道:“小姐,我们到了桃花阁外面了,听人说桃花阁的胭脂祸害了好几家姑娘,现在人家来讨说法来了。” 桃花阁? 听见这个名字,沈歆微微一动,打开车窗,往外看了看。 这儿的确是在桃花阁外,桃花阁的胭脂颜色又多又好,涂在脸上也不会被汗化去,是以虽然才出现这两年,可是生意比那些老牌的胭脂铺子还要好。 可惜的是,桃花阁身后没有有力的靠山,是以没过几年,就被人栽赃了罪名,如昙花一现般,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后来倒是翻了罪名,可惜桃花阁却再也没有了。 沈歆开口说道:“梨雪,桃花阁的东西,你用过没有?” 梨雪道:“奴婢用过的,桃花阁的胭脂很不错。” 沈歆点点头对她说道:“吩咐车夫掉头吧,绕路过去。” 梨雪应了一声,然后将沈歆的话转述给车夫。有了沈歆的话,车夫跟几个侍卫商量了一下,驱散了些身旁围观看热闹的人,两辆马车掉了头,绕些路往岳阳楼去了。 岳阳楼一如既往的热闹,坐在楼里的都是些穿着青衫白袍的学子举人,看见他们,蒋孟玉总算是对沈歆的话信了一些。 岳阳楼是沈彦卓的产业,在众学子心中的地位十分高,这里不仅定期会举办各种文学活动,就连这里的小二,偶尔都能说出几句诗词来。 在岳阳楼,有才得高看,无才被人耻,鉴于这里昂贵的菜价对于一些囊中羞涩的真才子来说,可能稍微难以承受了一些,所以这里设有考校台,琴棋书画各出题目,都由大师把关,一旦通过,就可以免费吃一餐。 天下学士,皆以在这里免费吃一餐为荣。 沈歆早早就让掌柜留了位子,是以虽然人很多,但是他们还是进了一间包厢。 依次坐下了,沈歆开口道:“你们想吃什么,跟小二说吧,这一顿我请了。” 说着,沈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神往窗外看去,他们这个包厢位子很好,正是面对着考校台,沈歆往外看,也都以为她是在看台上的考校。 然而沈歆目光微动,看的却是考校台下,人来人往的走廊。 看了一会,沈歆收回目光,命梨雪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一个放到石蕊娇面前,一个放到石英面前。 蒋孟玉眼神疑惑地看向沈歆,沈歆道:“这是我娘为娇姐儿和英哥儿准备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娇姐儿和英哥儿原谅我娘招待不周,毕竟她现在卧病在床,很多事情都照顾不来。” 蒋孟玉总觉得心中惴惴,见娇姐儿就要打开盒子,连忙说道:“娇姐儿,还不快住手。”又看向沈歆道,“哪里就照顾不周了,该说是我们叨扰才是,又怎么能收你娘的东西。娇姐儿,东西还回去!” 娇姐儿有些不情不愿的,英哥儿倒是乖觉,将梨雪递过来的盒子推了回去。 沈歆笑道:“姨母何必这样,不过是些小玩意而已,让娇姐儿他们收下吧。” 蒋孟玉还想说话,就听见门被敲响了,沈歆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想必是小二来了。” 在门边守着的丫鬟已经开了门,谁知开了门之后,出现的不是小二,而是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 这群男人腰间带刀,理也不理沈歆和沈郃,转眼间,就将蒋孟玉三人给擒住了。 沈歆这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开口说道:“你们是谁?光天化日就敢掳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为首的大汉冲着沈歆一抱拳道:“冲撞了小姐,小的是石家人,奉命来将夫人带回石家。” “哦?”沈歆挑眉看他。 两人说话的这一会功夫,剩下的人已经带着蒋孟玉离开了。蒋孟玉双手被缚,口中也被塞上了帕子,只余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沈歆,沈歆对她悠悠一笑,然后又看向大汉:“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石家人?” 大汉伸手递上来一枚令牌,令牌上用小篆写着一个石字。沈歆看了看道:“这枚令牌就先放我这里了,等会回家,我也是要跟家人交代一下的。” 大汉自然恭敬地说好。 临走之际,大汉说道:“夫人虽说离不开石家,可是少爷和小姐,怎么说也是石家的嫡子嫡女,深受宠爱的。”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可是沈歆却读懂了。 沈歆无所谓地笑笑:“石家的手,还伸不到京城来。” 待那大汉走了,沈郃才坐到沈歆身边来,刚才大汉来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但看见沈歆老神在在的样子,她便收起了惊慌,乖乖地坐到一边。 沈郃看看沈歆,犹豫了半天才道:“姐姐,那些人是不是姐姐找来的?” 沈歆翘了翘嘴角:“你姐姐我会傻到做这么落人话柄的事情吗?” “那……”沈郃原以为自己猜对了,沈歆这么一说,她又觉得自己可能想歪了。 沈歆看见沈郃脸上的困惑,缓缓说道:“有时候不作为,也是一种作为,您长大便知道了。” 沈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用了午饭,两人原路返回,在桃花阁前的时候,车夫又要调头,沈歆却吩咐他直接往里面去。 现在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大中午的,谁愿意为了看个热闹而饿肚子呢,只剩下了那几家捣乱的人家。 沈歆等人下了马车,带好帷帽,进了桃花阁旁边的胭脂铺子。 这家胭脂铺子名为娑颜阁,还有些名气,是个老牌的胭脂铺子了,这时候掌柜看着桃花阁的遭遇,严重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沈歆随意选了几盒胭脂,然后对掌柜说道:“掌柜,你们这里有没有后门?” 过了娑颜阁的后门,再来到桃花阁的后门。桃花阁的人原本不想让沈歆她们进去的,可沈歆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将桃花阁的后门给拆了。 沈歆带着沈郃走进去,桃花阁里面早已经面目全非,依稀可以看见以前的精致美丽,只是这分美丽在一地的狼藉下,未免蒙了些灰尘。 她们跟着开门的女孩来到后堂,后堂里或蹲或站着几个人,都是女子,眼睛都微微肿着。 看见沈歆,这群人全都站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她,为首的一名女子开口说道:“这位小姐,不知道你来我们桃花阁有什么事?”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难不成这也是来找她们算账的不成? 沈歆看出了她的紧张,却不说话,让梨雪取下了自己的帷帽,然后走到一边摆着胭脂的梳妆台前,伸手拿起了一盒胭脂,啪嗒打开了盒扣。 这盒胭脂是桃红色的,颜色细腻,如同一块美玉一样,映着沈歆的脸庞,沈歆凑近了闻闻,闻上去也是一股子桃花味,淡雅又不失香甜。 这群女子注视着沈歆,见沈歆什么都不说,只是拿起胭脂闻,不禁有些耐不住,一个身穿着藕色长裙的女孩开口说道:“你是谁,你来干什么的?!” 沈歆冲着她微微一笑,却转脸看向一开始说话的那名为首的女子道:“怎么,郭院判的女儿,连这点事情都摆不平?” 为首的那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冲着沈歆说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爹是郭院判?” “你应当见过我才对,我是沈歆。”沈歆将手中的胭脂盒子放下,抬脚走向她,“我都记得你,上次桃花林的游会你参加了的。” 听见桃花林二字,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终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沈歆,随后行了个礼道:“竟然是沈小姐,刚才是我们失礼了。” 藕色长裙的女孩开口道:“香芙姐姐,你认识她?” 郭香芙轻轻点了点头:“沈小姐的爹是镇北侯。” 镇北侯? 这群人看着沈歆的目光都含上了些敬畏,沈歆微微眯起眼道:“你们都是大家小姐,怎么却跑来开胭脂铺子,还开成了这个样子?” 郭香芙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沈歆又道:“这点小事,郭院判出面,应当能很快摆平了吧。” 郭香芙抿了抿唇,若是她可以让她爹出面,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沈歆接着说道:“不若你们将桃花阁匀给我,这里的事儿,我帮你们摆平了,钱也不会少你们的。” 郭香芙看向众人,被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纷纷低下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的,她有些失望,想了想道:“这间桃花阁是我们一起开起来的,我手里有二成的股。我……我不想要钱,若你还要开桃花阁的话,我愿意将这二成股换成新桃花阁的股。” %%%%%%% 冬去春来,转眼间三年转瞬即逝,边关倭寇屡次来犯,大郯国将士奋力御敌,大获全胜,其中最为瞩目的是靖王,立下赫赫军功。 万郯历六十七年春五月十八日,靖王班师回朝。 “靖王他,终于回来了啊。”沈歆喃喃自语道,她的声音刚落,门就被落梅推开了。 落梅先行了个礼,无论是有什么要紧事,她都不会忘了先行礼的,这也是她跟梨雪学到的第一件事。等到行完了礼,落梅说道:“小姐,皇后召您去皇宫里。” “哦?”沈歆站起身,任落梅给自己换了一套衣裳,琵琶襟上衣配上一条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将她的好身段给展现了出来。 春莹进来,给沈歆细细地上好了妆。胭脂用的是现在如日中天的琉璃阁的胭脂,这可是皇后娘娘都在用的胭脂,每日里只卖一百盒,多了没有。 秋杏给沈歆梳了一个流苏髻祥云髻,又给沈歆精心挑了赤金宝钗和累丝珠钗,配上一双景泰蓝红珊瑚耳环。 等到把沈歆打扮好了,立夏才冒出头来:“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经过这些年的磨合,几人已经越来越默契了。当下拿东西的拿东西,开门的开门,事事妥帖,没有一丁点落下的。 坐着马车,沈歆很快就来到皇宫中,这三年里,她已经不知道来了多少次宫里,这次又为的什么? 皇后无聊了?还是……还是因为靖王回来了? 沈歆的手紧了紧,不得不说,她真的想靖王了。 马车是不能进宫的,所以到了宫中,沈歆便坐上了皇后娘娘派来的轿子,但就算是轿子,也是坐不到内宫的,走过两道门沈歆就要下轿子,免得冲撞了贵人们。 红墙青砖,衬得宫中格外的荒寂。 走着走着,身边的小太监突然说道:“沈小姐,您注意着面前。” 沈歆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自己走过来,三年未见,他脸上早已经不复曾经的青涩傲气,倒是多了几分冷色,眉间拧着,像是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一样。 看见沈歆,他脸上没有一丝异样,就像是不认识她了一样。 转眼间两人便相遇了,沈歆行礼道:“见过靖王……”早在一年前,靖王就被封属地,成了亲王。 然而靖王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从沈歆面前过去,脚步不曾停滞一瞬。 沈歆蹙眉,看着靖王的背影不语。 一旁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说道:“沈小姐?” 沈歆又看了一眼靖王的背影,这才回过神,对小太监说道:“走吧。” 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皇后娘娘的栖凤宫,外头絮芳女官早就等着了,按说以她现在的地位根本不必做这种事情,然而絮芳女官每次都坚持等沈歆,两人相交许久,比旁人也亲热许多。 絮芳女官见了沈歆便迎上前来,伸手握住了沈歆的手,她的表情有些复杂,过了许久才说道:“沈小姐,你千万不要听别人的风言风语……” 沈歆敏感地察觉到了絮芳女官话中未尽的含义,蹙眉问道:“絮芳姐姐,怎么了?” 絮芳摇摇头,将她往内殿中带去。 皇后娘娘拿着一叠纸看,听见了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歆儿来了,快坐下,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满意的?” 沈歆坐在了皇后对面,看向她手里的那叠纸,纸上画的,都是些世家公子,名门之后。 沈歆看了两眼道:“皇后娘娘,您让我看这个干什么?” 皇后娘娘抬起头,看了一眼絮芳女官,然后朝沈歆招招手,沈歆乖顺地坐到了皇后娘娘身边。 皇后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道:“今儿皇上给你赐婚靖王……” 只是这样? 若只是这样的话,皇后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反应。 见沈歆脸上无喜无忧,皇后娘娘才接着道:“但靖王拒绝了皇上的赐婚,求娶了定远侯的小女儿,秦琥。” 46|【二更】 沈歆的面容僵硬了起来,她眼睛微微睁着,眼里像是漫上了一些水雾,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过了许久,她才有些艰难地说道:“是吗?” 怎么可能呢?靖王明明让自己等他的,三年了,她等了三年了。 旁人十四岁就该相看人家了,沈彦卓不逼她,蒋氏逼不了她,尽管上门求亲的人不少,可是沈歆一个都没答应。 她终于等到了靖王,靖王却要娶别人了? “……歆儿,你没事吧?” 一双抓住了沈歆的手腕,将她从茫然的思绪中拽了出来,沈歆抬头,看见了皇后娘娘那张芳华不老的脸。 沈歆唔了一声,呐呐道:“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眼中含忧,关切地说道:“歆儿,你别担心,有本宫在呢。” 沈歆扯了扯嘴角,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来:“多谢皇后娘娘。” 沈歆失魂落魄地回到沈府,一回去,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中,她实在无法想象,以后与靖王形同陌路的日子,他还求娶了秦琥。 究竟发生了什么…… “歆姐儿,你开开门。”蒋氏敲了半天的门,却不见沈歆应声,她不禁有些忧虑,沈彦卓回到家便将事情告诉了她,她只为自己的歆姐儿感到难过,被靖王拒绝了赐婚,日后沈歆说亲的时候,那就艰难的很了。 别人指不定在这一点上做什么文章呢,按说以沈彦卓现在的身份,沈歆赐婚靖王是绰绰有余的。 蒋氏刚刚住了手,便见一旁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沈彦卓来到她旁边,砰的一声,将门直接踢开了。 “歆儿,你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沈彦卓说着,往屋里去了。 进了屋里,沈彦卓径直来到沈歆床边,却见她双眼紧阖,竟是睡的正想。他刚想松口气,蒋氏已经跟了进来,坐到沈歆床边,抬手抚上了沈歆的脸。 蒋氏惊呼了一声,收回手道:“怎么那么烫?” 沈彦卓听了,也伸手往沈歆额头探了探,果然很烫,他拧了拧眉道:“快去叫柳女医过来。” 不多时,柳女医被带上来了,她爹的冤案早就被沈彦卓给翻案,后来就留在了沈府。 柳女医号了号沈歆的脉,又探了探沈歆头上和身上的温度,不一会说道:“沈大小姐身上高烧不退,恐怕有性命之忧,这两天派人好好守着,我先开副方子。” 落梅在一旁应了,领着柳女医往外走去。 蒋氏靠在沈彦卓怀中,满脸愁容,神思不属。 %%%%%%% 沈歆在浑浑噩噩中游荡许久,她仿佛又回到了靖王府中,那时候她这个靖王妃可神气的很,在一群贵夫人里头,永远是最耀眼的那个。 可是……靖王呢? 沈歆转身一看,靖王正站在一个角落里,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对啊,靖王永远都不会离开的,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他不会离开。 沈歆眨了眨眼,总算看清了自己正上方的那张脸,是沈郃,沈歆有气无力地说道:“郃儿,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去东山大师那里。”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听着让人有些不舒服。 听见沈歆说话,沈郃愣了愣,随后眼里立刻冒出了两滴泪水,她将泪水拭去,却怎么也擦不完似得,越擦越多。 沈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沈歆抬起手,安慰她道:“怎么了?” 沈歆抽了抽鼻子,二话不说,跑到桌边倒了杯水喂沈歆喝了,然后才道:“姐姐,你都睡了三天了。” 三天吗?倒是不短。 沈歆点了点头:“现在我已经醒了,不会再有事了,你放心。” 沈歆虽然这样说了,但沈郃如何能放心。她张张嘴,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她无论说什么话,都只是徒惹沈歆伤心罢了。 沈歆醒来的消息很快被众人知晓,这两天,沈茵两个天天来看沈歆,专门捡一些戳心窝的话说,沈歆还没什么,沈郃倒是气的不行,以前软糯温柔的一个人,为了保护沈歆,倒学会了尖牙利嘴。 沈歆也不拦着,让她在沈茵两人身上练练手也好,日后说不得会遇见更糟心的,免得到时候让沈郃难以招架。 这天却来了两个沈歆没想到的人,靖王和秦琥,沈彦卓陪着两人进来的,他脸色不是很好,想也不会很好,对靖王,他现在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又怎么会有好脸色。 靖王脸上倒是带着笑,只是那笑像是对着秦琥笑的,秦琥更是春花灿烂,无时无刻不在看向靖王,眼中春意流转,分外勾人。 沈歆脸色平静,开口道:“见过靖王,望靖王原谅我卧病在床,不能下床行礼。” 靖王大度地一摆手:“说起来这事倒是因本王而起的,本王又怎么会怪你。”他来到沈歆床边,与沈歆对视了一阵,眼里情绪复杂,让沈歆瞧不出来,他现在是怎么想的,“倒是本王该跟沈小姐赔罪。” 说着,靖王朝秦琥伸出手,秦琥这时候也顾不上女孩儿的矜持,将自己的手放到靖王手中,脸上飘上了两朵红云。 “若不是本王忘了告诉沈小姐本王和琥儿早已互相倾心,也不会累沈小姐成现在这样。” 沈歆在靖王眼里,却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爱恋,连丝喜欢都没,仿佛只是做了一出敷衍的戏,没想着叫别人相信,就连自己,也是不信的。 “我这次生病不是因为靖王,想来靖王恐怕误会了,不过我还是祝靖王能够得到幸福,琥儿也是。” 秦琥开口道:“这是自然的。”她现在就已经幸福了,和靖王在一起,她就是个幸福的女孩。 沈歆敛下眼睑,开口道:“我有些累了。” 靖王定定地注视了她一阵,然后说道:“那本王下次再来看望沈小姐。” 沈歆依旧面无表情:“多谢靖王关心。” 靖王又看了一眼沈歆,才和秦琥一起离开了,沈歆看见了秦琥的欲言又止,她没去打碎她的美梦,就像是没有看见她的脸色一样。 沈歆这次在床上修养了两个月时间,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说的不假。 等到沈歆能够下床了之后,她整整瘦了一圈,她原本眼睛就大,现在显得更大了一些,眼里还总泛着水光似的,倒是添了一分楚楚之姿,看上去没有以前艳丽了。 兴许是为了让沈歆从靖王那件事中走出来,沈彦卓原本不插手沈歆婚事的,这一次,却找了好几户人家相看,他先过了一遍,却发现本来就少的人选,一个不剩了。 无奈之下只能让蒋氏选,蒋氏迟疑了半天,从里面选出了一个,从江南迁过来的卢家,卢家本是士族大家,最巅峰的时候,曾经同时出现一个宰相一个尚书,一个侍郎,近些年虽说低调了一些,不过家底在那里呢。 那卢姓的公子哥,虽说沾染了一些轻浮气息,不过这是世家公子的通病,身边还算干净,最难得的是,公婆的性子都很好。 两人商量了大半天,到底是定下了他。 蒋氏近些年也出去走动了,还算是有些人脉,侯夫人的名头在那呢,谁敢不给她面子。当下递了帖子去,几次上门相商,加上沈彦卓的活动,卢氏便与蒋氏定下了时间,邀蒋氏上门做客。 蒋氏没敢做的太明显,就又带上了沈妍,沈郃还要去跟着东山大师学习,自然去不了。 要说卢氏,当时在江南真是一个大姓氏。江南本就富庶,久居江南的,哪个不是腰包里鼓鼓的,所以就算来到了京城,也不愁没有地方落脚,虽说银子大把地花出去了,可还真没人说他们地暴发户,毕竟卢府的各种配饰,无一不是看着不显眼,但真要去仔细研究了,就会发现这些东西可各个价值不菲。 蒋氏她们到的时候,卢府门外站着一个穿了绛红色祥云纹,外罩锦绣纱衣的女子在门口等着,看她身上的装饰,想来应该是嫁入了卢氏有三年之久的崔幸。 她们的马车刚停下来,崔幸便招呼说道:“是蒋家的夫人和小姐吗?” 蒋氏笑着说道:“怎么?这会儿反倒不认识我了?”说着命沈歆两人上前见礼。 崔幸上前来挽住蒋氏的手臂:“实在是今儿有个大人物要来,家里又忙又乱,怕怠慢了孟欣姐姐你们。” 蒋氏嗔她一眼:“咱们两人的关系,还用得着说这个吗……” 沈歆和沈妍跟在两人后头,沈歆一路上规规矩矩的,丝毫不曾乱砍,倒是沈妍,多看了几眼这卢府中的各样摆设。 待到蒋氏和沈歆被一路带到了主屋中,蒋氏有些好奇地说道:“不知那大人物什么来头?” 崔幸也不开口,抿着唇看了一眼沈歆。 蒋氏一下子想到了是谁,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了起来。她脚下放缓了速度,脸上带着些无奈道:“怎么偏偏是今天……” 47|【一更】 崔幸连忙劝慰道:“靖王在前院呢,咱们就在后院说说话,哪里能见到靖王呢。” 蒋氏转脸看了一眼沈歆,正对上她的目光,清清澈澈的,却一眼看不见底。 蒋氏欲言又止,沈歆却已经将她们俩之间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沈歆毕竟练过武的,五感比一般人要灵敏的多,两人自以为在说悄悄话,其实被沈歆全听了去。 沈歆现在已经想开了,爱她的宠她的是上辈子的靖王,她爱的亏欠了的也是上辈子的靖王,那这辈子的靖王要娶别人,她又何必伤心呢,她等的,从来都是她的夫君,而不是现在的这个靖王。 转眼间几人来到一个叫做锦园的地方,这里是卢氏如今的当家主母,徐氏的院子。 几人还没进去,便有两个大丫鬟迎了上来:“见过五夫人,见过沈夫人。”说着,将两人领入了主屋里。 徐氏身边正围着一个娇俏的少女,不知在说些什么,见两人进来,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开口道:“幸儿,孟欣,你们来了。” 不用蒋氏说话,沈歆已经对着徐氏行了个礼。 徐氏面容白皙,眼角有纹,嘴唇上翘,身上穿戴首饰,无一不是清贵至极,看的出来,她在家中过的是极为顺心的。 “快起来快起来,这孩子真是懂事。”徐氏来到沈歆身前,亲自伸手扶起了沈歆。 沈歆随着她的手势站了起来,徐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歆,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你们家歆姐儿生的可真好,美人风姿,又知书达理的,我们家俐姐儿什么时候能这么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听的蒋氏心里面舒坦,她笑着说道:“您这是说哪里话,俐姐儿才多大,更何况她现在就已经一家有女百家求了,长大了更了不得呐。”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阵,然后各自落座,说些家长里短。 说了一阵,徐氏突然道:“歆姐儿,我听说你最近好上了梨花体的字,俐姐儿也喜欢这梨花体,你们俩去一旁玩吧,别跟我们这些老婆子在一起拘着了。” 俐姐儿名叫卢筱俐,今年十一岁,穿着一身粉色衣衫,眼睛虽说有些小,但是眼中常闪过一些狡黠,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风范。 “歆姐姐,咱们走吧。”卢筱俐来到沈歆身边,笑着看向沈歆, 沈歆站起身,朝众人行了个礼,开口道:“那我们就先去了。”说完,两人便一同离开了主屋里。 待到两人离开,徐氏端起手旁的茶盏,朝茶面上微微吹了口气,并不开口说话。 崔幸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嫂在想什么,卢氏也算是个世家大族,虽说卢老爷因为升了官,所以才不得不把卢家迁来京城,可是她这个大嫂一向是当自己在江南呢。 对于沈家这样的新贵,她是看不上眼的,哪怕沈彦卓现在是侯爷,她就觉得沈家的富贵不过一代而已,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沈家兄弟又没有一个能扶得上墙的,日后沈家能变成什么样还两说呢,这两姓之好哪怕结,也要是沈家上赶着,不能她卢家失了气焰。 崔幸往日里与她这个大嫂关系还算不错,可是对她这样的想法却是有些嗤之以鼻,先不说沈彦卓日后的成就,单说现在,人家是天子近臣,若不然,皇上怎么会将人家女儿指给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就算婚事没成,皇后娘娘可放出话了,沈歆的婚事皇后娘娘包办了。 这若是沈歆看上了谁家的儿郎,但凡不是皇子,一道旨意下来,谁敢抗旨? 如果不是娘家弟弟实在不争气,闹出了好几桩风流事,崔幸都恨不得让沈歆嫁到自己娘家去,还拿乔呢,瞧人家小姐的样子,说不定根本没看上你家儿子。 崔幸一瞬间心里闪过千思万绪,脸上却笑着,对蒋氏说道:“我大嫂这样子,是对歆姐儿极满意呢,我可很少瞧见大嫂曾夸过哪家小姐的。” 徐氏抬头看崔幸一眼,嗔道:“就你会说道。” 蒋氏脸上还带着笑容,一颗心却沉了下去,来之前沈彦卓就曾经嘱咐过她的,如果徐氏老神在在,半点都不热络的话,那就说明他卢家对这件事不上心,与他们家打打马虎眼算了,不用凑上去了。 可是卢家也不行的话,难道让歆姐儿低嫁吗? 沈歆这边,两人却是相谈甚欢,沈歆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自己也是从卢筱俐这个岁数过来的,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卢筱俐虽说看上去大家闺秀,但是徐氏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是什么样子。随意捡些趣事,就将她逗的直笑。 卢筱俐内心对沈歆更加好奇了,原本她还以为沈歆如同外面那些人说的那样,被靖王退婚,定是品行不端,再加上沈歆平日里多跟些武官之女一块玩,想来应该是一个粗鲁无状,又无知的人,可是一番言谈下来,却发现她不仅不粗鲁,反而懂的比她懂多,什么典故也是顺口就来。 她不禁多看了沈歆两眼,这位歆姐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沈歆自然是察觉到了卢筱俐的目光,她回望过去,开口道:“怎么了?” 没想到会被沈歆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卢筱俐微微红了脸道:“没什么,前面就是行知园了,歆姐姐小心着脚下。” 沈歆点点头,随着卢筱俐绕过了圆形拱门,又路过了假山流水,到了一处有不少仆妇进进出出的地方。 “行知园是我哥哥的书房,正巧我哥哥在前院招待客人,我们正好在这里寻些书看。” 沈歆默然不语,跟在她身后。 一个穿着浅紫色春衫的丫鬟迎了上来,行礼道:“四小姐,您这是?”说完,她看了一眼沈歆,又迅速低下头。 沈歆从她的眼神中读见了敌意。 卢筱俐微微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们来这里玩,不行吗?”听着话里的意思,卢筱俐有些与她置气的意味在。 浅紫色春衫的丫鬟微一抿唇,眼眶立刻红了:“四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表姐可别喊我四小姐,旁人听了指不定怎么编排我们卢家呢,一个堂堂的表小姐来给卢家做丫鬟,我哥救你可不是为了让表姐来给我哥做丫鬟啊,表姐千万别想多了,我哥不缺丫鬟。”卢筱俐这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的。 沈歆拉着她的手道:“不是要带我去你哥的书房玩吗?咱们进去吧。”沈歆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卢筱俐,视那浅紫色春衫的丫鬟如无物。 卢筱俐嗯了一声,携着沈歆就要往里走。 浅紫色春衫的丫鬟却又拦住了她们,她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说道:“四小姐,少爷说了,谁都不许进他的书房。” 卢筱俐神情有些不耐,正要说什么,沈歆却拍了拍她的手:“跟个丫鬟,你计较什么。”说着,沈歆看向那个丫鬟,“那你的少爷说,俐姐儿不许进他的书房了吗?” 浅紫色春衫的丫鬟笑容有些勉强:“这个……少爷没说。” 沈歆翘了翘嘴角:“那便是了。” 浅紫色春衫的丫鬟梗了梗,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歆见她不说话了,又道:“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那丫鬟抿了抿唇,缓缓地往旁边让开了脚步。 沈歆往四周看了看,有不少仆妇正看着这里的,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给卢筱俐解围,不是她这个正经的嫡小姐不受宠,那就是忌惮面前的这个丫鬟。 兴许她不是丫鬟呢,虽说身上的春衫是丫鬟穿的,可是她的簪子,耳环,偶尔露出来的绣鞋,看着可不像是丫鬟呐。 卢筱俐正要挽着沈歆欢欢喜喜地往里走,就听见一声娇呼:“少爷!” 她脸色耷拉了下来,转身一看,站在门口的那个不就是自己哥哥吗。 沈歆跟着转身,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穿着一身蟒纹长袍的靖王。沈歆顿了顿,行礼道:“见过靖王。” 卢筱俐整了整脸色,跟着行礼。 靖王嗯了一声:“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靖王身边站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色圆领长袍的公子哥,见状说道:“筱俐,你怎么又来我的书房,不是说了这里没有你喜欢的书吗?” 卢筱俐转眼看了看那浅紫色春衫的丫鬟,又转头埋怨似地说道:“哥,你就知道我不喜欢你书房里的书了?” 那公子哥干笑了一声,他就是卢家的大少爷,名叫卢江旭,也正是沈歆今日相看的对象,如今他十六岁,与沈歆岁数上正好相合。 “靖王,我妹妹顽劣,让您看笑话了。” 靖王微微一笑:“本王倒觉得令妹率真直爽,不可多得。沈小姐,你说呢。”他看向沈歆,眼中闪过一道光。 沈歆没想到靖王会把话头扔给她,抬眼看了看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觉得靖王说的对。” 48|【二更】 这几个字说的可真风轻云淡,靖王看着沈歆,表面上只是微微不悦,内心里实则恨的咬牙切齿。 她怎么能那么平静?她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不想自己吗? 亏他在边关每天都念着她,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这一个瞬间,靖王欣然体会了一把怨妇的感觉,他稳了稳气息,冷冷地说道:“是吗?” 沈歆能够感觉到他又不高兴了,靖王的心思,无论是上辈子的那个,还是这辈子的这个,她都猜不出来。 卢江旭见两人之间气氛诡异,他也不是不知道两人之间那被传得风风雨雨的事情,顿时打着哈哈说道:“我们不要站在这园子门口说话了,还是快些进去吧。” 卢筱俐知道自己和沈歆自然是不适合跟着去的,便说道:“靖王,哥,我们就先走了。” 卢江旭点了点头:“你们去吧。” 他话音未落,沈歆两个已经往行知园外走了。 靖王看见沈歆离去的背影又开始不高兴起来,脸色沉了下去,开口道:“沈小姐这么急着走,是有什么事吗?还是……不愿意看见本王?” 听见她的话,沈歆和卢筱俐停住了脚步,两人对视了一眼,卢筱俐眼中尽是探究。 沈歆面无表情,片刻转身说道:“倒没什么事情,只是怕在这里耽误了靖王和卢公子的事情。” 听见沈歆的话,靖王双手负在身后,视线在两人身上稍作停留,然后说道:“不碍事,江旭说要给我看他的收藏,正好你们可以一起来看看。”说完,他转身往园子里走去。 卢江旭站在原地,他还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节奏,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四人行了?看了看靖王的背影,又看了看沈歆两人,他无奈地叹气跟上。 沈歆两人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浅紫色春衫的丫鬟咬了咬嘴唇,跟在沈歆两人的身后。 越往园子里走,周围越是怪石嶙峋,园子里四处堆砌着各种天然怪石,有人状的,兽状的,也有景状的,处处精致,美不胜收。 等来到了园子深处,卢江旭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眉飞色舞地向靖王介绍一块巨石:“靖王,这可是江南有名的端午石,离远了看,这块石头像是一个粽子,近了看,就能发现这块石头是一团浪花托着几条龙舟,栩栩如生,这是我见过最精妙的奇石了。” 卢江旭说的没错,那块石头远看还不觉得什么,然而近看,却能看见那块石头如同在一片波涛汹涌的水面上,几条龙舟在径向前行,还能看见龙舟上坐着人,人手里拿着浆。 也有奇石如同龙舟的,但是龙舟上有人的奇石却少。 卢筱俐啧啧称奇:“哥,这块石头娘不是不同意你买吗?” 卢江旭瞪了她一眼道:“一块石头,买了就买了,娘什么时候不同意了。” 卢筱俐了然地看了他一眼,卢江旭心中郁闷,将目光放在了沈歆身上,他看了沈歆两眼,突然伸手指着沈歆说道:“沈小姐,咱们是不是曾见过面?” 沈歆望了他一眼道:“我倒不记得,恐怕你认错了。” 卢江旭拍了拍自己的头,猛然说道:“我想起来了,三年前的除夕夜,咱们曾在缘来街前见过面的。”他笑眯眯地说道,“我弟弟名叫陆省,沈小姐记不记得?” 沈歆抬眼看了他一会,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 卢江旭疑惑地说道:“怎么会不记得了呢?当时靖王也在的,靖王……”说着,卢江旭转头看向靖王,却发现靖王正皱眉看着自己,目光颇有些不耐。 卢江旭平静地转回脸,开口道:“兴许是我记错了。” 沈歆嗯了一声:“的确是你记错了。” 接下来卢江旭又跟他们介绍了几块不可多得的奇石,然后他匆匆地拉走了卢筱俐。 靖王见卢江旭拉走了自己妹妹,不禁转头看向沈歆,她正专注地去看一块九转八十一窍石,那块石头里会冒出若有若无的白烟,看上去十分奇特。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握拳抵在唇上,咳了一声道:“他们俩呢?” 沈歆抬头望四周看看,的确除了他俩再无人影,她开口说道:“不知道,大概是有事离开了吧,靖王要找他们,那我去看看。”说着,沈歆就要离开。 靖王连忙唤住了她:“不用了,本王没什么事情。” 沈歆点点头,又低头去看石头。 靖王这次不再掩饰了,直直地看了沈歆半响,沈歆才感觉到似得,看向靖王道:“靖王有什么事吗?” 靖王目光深邃,落在沈歆身上却不能激起她心里一点涟漪,他缓缓问道:“沈小姐来卢家是为的什么?” 沈歆想了想道:“不过是普通的来往走动而已。” 靖王明显有些不信:“卢家人一向眼高于顶,自诩名门,只结交读书人……”说道这里,靖王的脸色变了变,“你在与卢家说亲?” 沈歆到此时也将蒋氏此行的目的猜了一个十之*,听见靖王说的与自己猜的不谋而合,沈歆犹豫了片刻,但是颔首道:“是的。” 靖王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可他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看着沈歆的目光,就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怨妇,在看着抛弃了自己的负心汉。 沈歆无言地接受着靖王的指责目光,最后到底是没忍住,说道:“我可不像靖王,还有个未婚妻在等着呢。” 靖王静默了一会道:“不过是一个侧妃罢了。” 沈歆翘了翘嘴角,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靖王才来到沈歆面前:“多日不见,本王还不曾和沈小姐叙叙旧呢。” “我和靖王之间,还有什么旧是可以叙的?” 靖王想了想说道:“那两只狐狸怎么样了?” 沈歆道:“大狐狸又生了小狐狸,小狐狸长大了还没生小狐狸。” 靖王没想到沈歆会给出这样的答案,顿了顿之后才说道:“除了这些呢?” “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了?”靖王开始怀疑沈歆是在敷衍自己,然而沈歆脸上坦坦荡荡,什么都看不出来。 沈歆似笑非笑地说道:“靖王觉得还能有什么,两只狐狸而已,侍弄的都是丫鬟,我还去喂它们不成。” “那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救它们?”靖王的声音大了一些。 沈歆有些莫名:“我不想让我妹妹伤心?” 听见这话,靖王顿时想到了自己,若不是因为那两只狐狸,他也不会……可沈歆却对它们俩弃如敝履。 “那我呢?你又为什么招惹我?”靖王赤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端端的,怎么又牵扯到这个上面了? 沈歆抬头看着靖王,发现他眼中竟然带着泪水,看她的眼神除了愤恨之外,还有不舍得。 怎么会有不舍得? 沈歆蹙着眉道:“靖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靖王冷笑一声:“你听不懂?那这个呢?”说着,靖王俯下身,就要去亲沈歆。 沈歆双手横在胸前,反手在靖王胸膛上推了一把,靖王没有防备,被她推的后退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臂,沈歆还能看见靖王眼中被推开的委屈。 她冷冷一笑,委屈?他委屈个什么劲,明明要娶秦琥的是他,现在反倒在自己面前装委屈了。 “靖王,您可别忘了,您还有一位未过门的侧妃在等着您呢。”沈歆不耐地说道。 靖王恼怒道:“你非要提她是不是?!” 沈歆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觉得,我不提,她便不存在了?” 靖王抿着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响,他才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头:“歆儿,就这几天了,我们能不能不吵了,好好相处,好吗?” 他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情真意切的沈歆几乎都要相信了他的话。 “靖王,请恕我还有事,恐怕不能奉陪了。”沈歆懒得与他多纠缠了,说完便往外走去,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沈歆转头看他,发现他正颓然地看着自己,如同一个被所有人都抛弃了的人一样,半点都看不见人前的意气风发。 沈歆收回目光,平复了一下思绪,然后转身离开了行知园。 兄妹俩不知跑到了哪里,沈歆原路返回,回到了锦园之中,主屋里三位夫人还在亲切热情的交谈着,只是沈歆却能看出来,蒋氏完全不复初来时的欢欣。 想来她跟徐夫人谈的恐怕没那么顺利。 沈歆一边想着,一边行了礼道:“俐姐儿半路出去了,我寻不到她,便自己先行回来。” 徐氏开口道,表情已经亲切热情:“别管俐姐儿了,她向来是这样的,年纪小,我也不好拘着她。” 蒋氏顺势起身说道:“既然歆姐儿已经回来,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便告退。” 徐氏也起身挽留道:“不若留下来吃顿晚饭?” 她话音刚落,沈妍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跑到蒋氏身边,脸上带着无辜的笑容。一个丫鬟追了过来,但她是不敢闯进来的,只能在外面观望着。 徐氏朝身边的大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很快有人将那个小丫鬟带了过来,她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小丫鬟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道:“夫人,这位小姐今天来了一趟小姐的院子,小姐屋里的一块端砚便没了……” 她话还没说完,沈歆就打断道:“你这意思,难不成是在说我们妍姐儿偷了你们小姐的端砚?” 那丫鬟急的又磕了两个头:“奴婢没有这么说,不、不过,的确是在这位小姐过来之后,小姐的端砚才没了的。” 沈歆有些不悦地说道:“我们沈家的姑娘各个都是娇养着的,前两天我还送了妍姐儿一块歙砚,如今她倒为了一块端砚去别人家做贼了。”说着,沈歆看向徐氏,“卢夫人,您不觉得,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难不成您就任一个小丫鬟这么污蔑镇北侯家的小姐?”这话说的有些夸张,歙砚也算是个稀罕物,便是沈家也没有几块。 徐氏一直见到的都是沈歆温和有礼的样子,万没想到看着端庄的沈歆,在遇见事之后,会是这个反应。 蒋氏也在一旁说道:“卢夫人,这种事可不能张口就来,没有证据,那是污蔑。” 沈歆看向沈妍,见她笑的纯良,便知道她一定是将什么事情都处理好了,这个沈妍,怎的将手伸到别人家去了,还闹出这样的事。 徐氏一双手紧紧掐着手上的帕子,定了定神道:“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说着又厉色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开口说道,“你快仔细说说,到底怎么了?” 就在这时,突然又跑来了一个慌慌张张的丫鬟,一张口就喊道:“不好了,六小姐跳进池塘了!” 49| 5.15jinjiang “什么?落水了?”徐氏脸色铁青,也顾不得沈歆她们了,匆匆地就往门外走去。 徐氏刚走出门口,那个来报信的小丫鬟又喏喏地说道:“夫人,六小姐在曲水流觞亭。” 徐氏转身,脸色黑沉沉的:“她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去什么曲水流觞亭?” 见那个丫鬟紧张的什么都说不出,徐氏也就没再问下去,而是转身看向沈歆她们,脸上堆起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这事儿我相信不是妍姐儿的错,不过现在家里太乱了一些,就不留你们吃晚饭了。” 沈歆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她打发了,上前一步开口道:“听起来似乎是你们音姐儿出了事,若真是这样,那我们就更不能走了,无论如何,我们该给音姐儿一个交代的。” 就这片刻的功夫,徐氏脸上已经恢复了沉稳端庄的样子,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出来,她笑着开口道:“音姐儿那孩子是小性子了些,不过也不到为了一块端砚就要寻短见的地步,想来应该是为了别的事,妍姐儿瞧着行事就大气的很,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现在要去瞧瞧音姐儿,倒是不方便招待你们了。” 这话已经是在赶人了。 “不用卢夫人招待,我们只跟着卢夫人去看一眼,若是音姐儿没事,我们自然也不会纠缠。”沈歆俨然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话里话未委实诚恳,事事都是为了音姐儿考虑。 徐氏知道她是请不走沈歆她们了,便说道:“那你们便跟我来吧。”不过是一个庶女的破事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反正丢人的也不是她。 卢氏拉拉杂杂一家子上百人,哪能不出几件丢人的事儿呢,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就是。 不过……卢氏看了一眼沈歆,这女孩儿是决不能娶来做儿媳妇了,这性子当主母是不错的,当儿媳妇差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几人来到曲水流觞亭旁,这所谓的曲水流觞,不过是开了两个相通的池子做出来的,毕竟能够玩曲水流觞的活水太少了,多是在郊外。这卢家果真是财大气粗,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明明是人工制成的曲水流觞,却真的像是活水一样,缓缓地流动着,里面不时还闪过几条鱼虾。 音姐儿便是在最前面的那个池塘里跳的,此时那里已经围上了不少人,岸边还站着三个锦衣男子,其中两个沈歆刚刚才见过,是卢江旭和靖王,沈歆的目光往他们身上轻轻扫了一眼,便又看向躺在边上的少女,她全身湿透了,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一个女医正在为她号脉。 徐氏见了,满脸心疼地说道:“我的音姐儿,心肝儿,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说着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随后眼神一扫,凛冽地道,“今儿是谁伺候音姐儿的?” 几个小丫鬟站了出来,还包括追着沈歆的和来报信的那两个。 徐氏看了她们一眼,挥了挥手道:“都给我绑起来关着,等会我再审她们。”然后又看向音姐儿,满脸心疼,不知道的,还以为音姐儿是她亲生的呢。 卢筱俐这时候匆匆跑了过来,见沈歆在,她向沈歆使了一个眼色,面容有些纠结。 沈歆没能读懂她的这个眼色,毕竟她与卢筱俐只相处了那么一会功夫,不过她却看见了随着卢筱俐跑过来的浅紫色春衫的丫鬟,或许不是丫鬟,但她那身衣裳,实在是太刺眼了一些。 蒋氏带着沈歆两人也围了过去,说是来看人音姐儿的,表面功夫自然要做到了。 沈歆拿出帕子,在音姐儿脸上擦了擦,她看上去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比沈妍还大一些。长的倒是好,可惜身量有些不足的样子。 在女医的医治下,音姐儿缓缓地张开了眼睛,她一看见徐氏,眼泪就流了出来。 徐氏连忙拍拍她的肩,宽慰道:“音姐儿,有什么事就跟母亲说,你又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音姐儿哭了一会,哽咽着说道:“母亲,让您担心了。” 徐氏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歆开口道:“音姐儿,你是为的什么跳了池子?” 音姐儿愣了愣,没有回答,反倒看向了徐氏。 果然是个世家里成长起来的好庶女,这如果换成了妍姐儿,她绝不会想到要去看蒋氏。 她这一举动,显然是很得徐氏的欢心的,徐氏伸手撩开她脸上的头发,慈爱地开口说道:“音姐儿别怕,有什么话想说就说,母亲在这里呢。” 这话不就是说她会给音姐儿撑腰,让音姐儿别说蠢话吗? 沈歆敛下了眼睑,仔细地看了看周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名浅紫色春衫的丫鬟已经来到了她们身后。她的鞋子沈歆认得,如果不是她看了看,还真是完全察觉不出来这丫鬟什么时候来到她们身后的。 “方才我丢了端砚,那块端砚是朱先生送我的,我很喜欢,所以有些激动了,正好又看见妍妹妹在,就以为是妍妹妹拿的,所以说了妍妹妹两句。”说道这里,音姐儿看向了沈妍,面容诚恳地说道,“希望妍姐儿能原谅我。” 沈妍自然是点头的:“音姐姐不要担心,我没有怪你,那块端砚想来应该没丢,说不定就是一时间没有找到而已。” 她目光戚戚,眼中含泪,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然后我又气不过,跑出来找妍妹妹,谁知来到这曲水流觞亭的池子外,脚一滑,就摔进去了。” “原来不是寻短见。”徐氏略有深意地说道。 音姐儿连忙道:“母亲待我那么好,不过是一块端砚,我又怎么可能因着它寻短见呢。” 恰在这时,沈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奴婢方才好像看见,六小姐是……是被靖王救起来的。” 一听这话,音姐儿顿时泪流不止:“母亲,这……这可怎么办啊?” 她哭的凄惨,徐氏顿时说道:“音姐儿别怕,这件事母亲一定会为你做主。” 音姐儿看向徐氏,泪眼朦胧中点了点头:“音儿一切都听母亲的。” 这时不知从何处跑来了两个婆子,其中一人手上拿着一方湿漉漉的东西,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一方砚台。 两个婆子来到近前,先是行了礼,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六小姐的砚台寻到了,不知道是被谁给扔进了水缸里,砚台又沉,所以才没被寻着,后来还是那水缸里冒出了黑色,奴婢们才找到了。” 说着,将手上的东西展示给众人看, 沈妍的脸白了白,她看着那方端砚,目光有些不敢相信。 徐氏的目光轻轻地落在沈妍身上,口中说道:“也不知道是那个起子小人,心肝焉儿坏的,明知这端砚是音姐儿的心爱之物,还把它扔进了水缸里。” 沈歆护在沈妍身前,淡淡地说道:“可不是,这样恶毒的心思,谁家养大了,恐怕养成的是一只老虎呢,正应了那句俗话,养虎为患。”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片刻,然后默契地移开了。 沈歆道:“既然已经证实了这事跟妍姐儿无关,那我们也该走了。” 蒋氏上前一步道:“卢夫人,天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着,她领着沈歆沈妍离开了卢府,沈歆走之前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靖王他们已经消失了。 回到马车上,沈妍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母亲,大姐姐,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 沈歆看了她一眼:“你哪儿做的不对了?” “我不该随意拿卢筱音的砚台,我没想到,会出这么多事。”说着,沈妍红了眼眶。 沈歆没将她现在的可怜样子看在眼里,她一向这样的作态,倒不见得是真心悔过。沈歆冷哼一声:“你错不在想要算计别人,错的太蠢,反倒被别人给算计了。” 看来卢家也是一滩浑水啊,徐氏惯会做姿态,看她那对音姐儿的样子,也知道她和善的名号是从哪里来的了。 沈妍想了想,慢吞吞地说道:“我本来只想让她急一急,回来的时候,我将那端砚放回去了的。” “哦?不是将它扔进水缸里?” 沈妍可怜兮兮地说道:“大姐姐还不信我吗?我真的没有。” 沈歆在旁的事上当然是不信她的,但是这件事上,沈歆信她,沈妍这个人实际上惯会逢迎拍马,做出些可怜姿态让人怜惜她的,心眼也不少,凡事都不愿说实话,而且有个癖好,那就是抢别人喜欢的东西。 这三年里吴姨娘不得宠了,沈家大房的几位姨娘都不得宠,一来沈彦卓现在越发忙碌了,二来蒋氏也会争取了,她愿意争取,沈彦卓也不会不给她脸面,再有沈歆她们的帮忙,沈彦卓便一次都没踏入过几位姨娘房里,不过几位姨娘倒也没有怨言,因为沈彦卓答应了,再过几年,到沈彦卓考上了进士,便让她们每人从南沈家过继一个孩子,这些孩子并不算在沈彦卓名下。 不过就算吴姨娘不得宠了,也没人会克扣姨娘们的东西,沈妍这个正经的庶小姐的待遇也不差。但沈妍这个人机灵,这些年一边奉承沈歆,一边和沈郃关系好了起来。两人以前虽说闹了不少矛盾,但是沈妍一旦放低了身段,沈郃对这个妹妹也怨不起来。 沈歆喜欢沈妍的聪明,这些年也带着沈妍去过了不少地方,虽说没能改掉她身上的一些坏毛病,但是沈妍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尝到了甜头之后,沈妍便再也不在沈歆面前说谎了,偶尔说溜了嘴,也会很快把实话告诉沈歆。 沈歆揉了揉眉心:“看来你是真的被人给算计了,恐怕我也着了道了。” 沈妍有些惊奇,她还从没见有人能算计到沈歆头上,她凑近了,开口问道:“大姐姐,她们怎么算计你了?” 沈歆眉目微敛,想到那浅紫色春衫的丫鬟在行知园外拦下她们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了,那个时候若不是她拦着,沈歆她们也不会遇见靖王两人。 其后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诡异。 卢筱音是怎么就知道靖王会在那个时间打那儿过去,那么凑巧,说里面没有猫腻有人信吗? 靖王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地去救一个女孩,以沈歆对他的认识,恐怕有女孩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沈歆避过了沈妍的问题没有回答,开口道:“这件事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沈妍答道:“兴许是卢筱音想要嫁给靖王,我可听了好多这样的事儿了,多少公子小姐,就是因为救人或者被救了,就被逼着嫁娶。卢筱音也抱着这样的心思?可皇室,不是那么好进的吧。” 沈歆微微颔首:“你说的,也算正确吧,可是既然要算计那么多人,那就肯定不可能只有这一个目的。靖王如今还有婚约在身……”她顿了顿,再继续说道,“皇家也要脸面的,绝不可能在侧妃之间还弄出来一个侍妾,更何况卢家的人,也不屑这个侍妾的位子,他们还不如直接弄死卢筱音,还能得一个贞洁的美名。” “那卢筱音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沈妍脸上带着一些幸灾乐祸。 沈歆看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你觉得她会想不到这一点吗?如果卢家主动忍气吞声,无论是皇上还是淑贵妃都会念着卢家的好的。现在卢家虽然还是一个世家大族,其实离开了江南,他们已经元气大伤,利用这次的机会,正好能恢复一些,到时候卢筱音反倒成了卢家的功臣了。” 沈妍犹疑道:“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就为了这个?” “咱们家中还是太简单了一些,你觉得这算是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沈歆笑了笑,以前她在做靖王妃的时候,看的东西更多一些,那些皇子皇孙,为了能讨皇上的欢心,为了能再上一步,什么手段使不出来,栽赃嫁祸,口蜜腹剑,顺水推舟,背后捅刀。 沈歆就曾见过一个郡主,只为了得到一对玉镯,便害得同族的姊妹名声受损,最后只能草草低嫁。就为了一对不值百两银子的玉镯,那位郡主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布置好了一个圈套。 恐怕今天的事她们只是临时起意,毕竟沈歆她们来的日子是确定的,但靖王却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却不想撞入了这么一个局里。 沈歆闭上眼,喟叹一声。 蒋氏在一旁听着,这时候开口道:“娘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个音姐儿弄出来的。” 沈歆睁开眼,疑惑地看向蒋氏。 蒋氏解释道:“越是世家,越是讲嫡庶,庶子庶女都是靠着当家主母吃饭的,他们的学业,名声,亲事,未来,都掌握在当家主母手里,如果没有当家主母的命令,他们什么都不敢做的。” 为了未来奋力一搏?恐怕最后的下场只能是连未来都没有。 蒋氏继续说道:“娘曾经跟一个大家族的嫡女是手帕交,见识到了一点大家族里的手段。说实话,在那些大家族中,只有沾上了嫡这个字的,才是主子。主母掌控庶子庶女的手段多了去了,捧杀,栽赃,衣食,家法……总之面子上过的去就行。” 沈歆连连点头,她怎么忘了这一茬,皇家的子孙跟世家自然是不同的,皇家没有太明显的嫡庶,但世家里嫡庶界线明显。这么说来,还是徐氏的主意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卢家就更不能进了。 蒋氏没有注意,她说着,沈妍的脸就一点一点白了起来,到最后正襟危坐,不敢有一丝的不恭敬。 没想到蒋氏无心插柳,倒还收获了一片柳成荫啊。 等到说完了,蒋氏才看见沈妍的脸色,她连忙说道:“妍姐儿别害怕,也怪我,不该跟你们说这些。” 沈妍连忙说道:“我觉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 沈歆看着她微微一笑,笑的沈妍毛骨悚然。 回到家之后,没过两日,沈歆便收到了高阳公主的帖子和信,帖子是邀请沈歆去参加她办的品酒宴,信里却道,觉得沈歆还是不要去的好,因为靖王和秦琥都会去。 沈歆看完了信之后冷冷一笑,凭什么他们去了,自己就不能去了?!她沈歆是那样会避其锋芒的人吗? 不过沈歆知道,高阳公主这是好意,她与高阳公主素来无话不谈,高阳公主在众公主中,也算是高贵冷艳那一拨的,除了在皇上皇后面前,她也只有在沈歆面前的时候,会露出一些小女儿家的姿态了。 沈歆知她好意,便写了封信回了高阳公主,让她不必担心。 回好了信,沈歆就起身去练武,这三年里,沈歆每日都会练武,从不间断。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沈歆越发地高了,除了胸前,她别的地方倒像是没长肉一样,又因为那场高烧,看上去更加的苗条,纤腰不盈一握,下巴尖尖,眼睛大大,若不是沈歆知道自己练着武,恐怕也会觉得自己是个羸弱的病美人。 病美人这三个字,又让沈歆想到了她的那个姨母。 兴许是想到什么来什么,下午的时候沈歆去找蒋氏,正好看见蒋氏蹙着眉在看一封信,信上说,石家的两兄妹要来京城了,一个为的是一年之后的会试,而另外一个,则是为了九月末的选秀。 见蒋氏有些愁眉不展地,沈歆连忙道:“他们又没有说来咱们家里住,娘,你在担心什么?” 蒋氏摇摇头:“娘哪里是在担心他们,你弟弟也快要回来了,明年就要会试了,若他过不了,就又要耽误三年时间。” 沈歆宽慰她道:“珩哥儿今年还小呢,他才十三岁,考过了举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回考不过,就当是让他熟悉熟悉吧。” 蒋氏依旧攒脸蹙眉:“你爹说过,会试不同别的,如果一次考不上,很可能以后次次都考不上,娘担心,万一……” 沈歆握住蒋氏的手道:“娘,您别担心了,若不然,这次就别让他考了?” 蒋氏连忙摇头。 沈歆是知道的,上辈子沈绍珩是考上了会试的,不过勉勉强强排在尾巴上而已,上辈子沈绍珩都能考上,这辈子,沈歆是不担心的。 沈绍珩这人执拗,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能静下心来做文章。不过他比不上沈彦卓的才华横溢,所以就算刻苦努力,也不一定能够取得多大的成绩。 沈歆却不能跟蒋氏说实话,只能在她身边宽慰她。 时光转眼即逝,到了品酒宴这一日,沈歆带着沈郃和沈妍,来到了公主府。 她今天是难得的盛装打扮,脸上涂了樱红的胭脂,头上挽着随常云髻,额前坠着一颗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上身是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下身是撒花软烟罗裙,越发衬得眉目如画。 这样的艳丽的沈歆是高阳公主也少见的,沈歆的容貌本就够艳丽,所以她反倒不用怎么涂脂抹粉,穿戴打扮,以往她只插一支簪子,再穿上绯红色长裙,长发如瀑,唇红齿白,就足够招人的眼,这回她盛装打扮,真真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高阳公主目光惊异地看了沈歆半天,才说道:“你今儿可真是……” 沈歆盈盈浅笑:“真是什么?” “真是漂亮。” 一个男声在沈歆背后响起,沈歆转身,就看见靖王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落在自己身上。 在他身旁,是脸色煞白的秦琥。 50|【一更】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易蓝看见了坐在会议桌另一边的王乾,她脚步顿了顿,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见到他。 不过易蓝也只是那一瞬间的怔愣,她很快就恢复过来,走到他老板身边,把资料递了过去,然后拿着剩下的一份合同,向他走去。 王乾,好久不见。 将合同轻轻放在王乾面前,易蓝朝他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回到自己的座位,易蓝罕见地发起了呆。 还记得和王乾相识,是在她初中的时候,她是次次考试年级第一的学习委员,而他是学校里人见人怕的混混头子,走廊上她抱着作业,差点扑到他的身上,他一把拽住她的手,然后两个人的目光毫无征兆地撞到了一起。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易蓝只觉得自己脸红到了脖子根,根本不敢看王乾。 “蓝姐?!” 晓琳的声音把易蓝惊醒,晓琳是易蓝的同事,也是易蓝的学妹,刚从实习工转成正式员工,做事难免会有所疏漏,这次本来是晓琳的事情,但是到了最后签合同的时候,才发现合同上的漏洞,易蓝只好亲自上阵,却没想到会遇见王乾。 易蓝深吸一口气,对晓琳笑了笑:“事情已经解决了,下次记得仔细点。” 晓琳感谢完之后走了,留易蓝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她自嘲一笑,随即埋首工作。 王乾看着易蓝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钢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力透纸背。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心里同样也写着一个名字,刻在心里,每一划,都鲜血淋漓。 易蓝,易蓝。 后来易蓝和王乾突然就熟了起来,两个人每天在走廊里相遇,也会互相问一声好,王乾要是出去和人打架,易蓝也会关心他几句。 尽管在易蓝看来,这样的接触实在只能说认识的程度,可是在别人眼中,就是她这个学委不学好,和混混谈起了恋爱。易蓝的父母被请到了办公室,老师痛心疾首地表达自己的惋惜,而易蓝的父母满脸通红地给了易蓝一巴掌。易蓝偏过头的时候,看见了愤怒地站在窗外的王乾,她转回头,冷冷地开口。 “我以前是年级第一,以后也会是,所以我恋不恋爱,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预料之中地迎来新一轮狂轰滥炸,易蓝却不再开口。老师和父母拿她没有办法,这件事只好揭过不谈。后来易蓝听说她们班主任被人打了一顿,不用说,肯定是王乾。只是后来易蓝见他的机会少了起来,她要参加奥数比赛,所有课余时间都用来做准备,而在走廊上的相遇,再也没有发生过,两个人像是有默契一样,错开了所有可能遇见的时间。 易蓝很快把王乾抛到脑后,本来她也只当那是一次偶然的重逢,两个人连话都没说,也不存在叙旧的可能。只是当易蓝在蓝夜会所再一次遇见王乾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像以前一样,避开所有他可能出没的地点。 灯光昏暗,不知从哪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歌声,易蓝挂掉电话,回头就看见王乾站在自己身后,眼睛黑亮,散发着噬人的光芒。易蓝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抱在怀里,铺天盖地地酒气从他的嘴进入到她的嘴。易蓝一时间有点蒙,等到她回过神,他的舌头已经伸了过来。易蓝拼命阻止,却抵不住他的他的力气,只能在他唇舌下艰难地喘气。 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王乾松开易蓝,烦躁地拉了拉领带,易蓝捂着脸,指缝里流出了一些透明的液体。“对不起,易蓝,我喝多了……” “我没事。”易蓝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蓝夜。 即使再怎么岔开时间地点,都不能一次都不见面。毕竟是一个年级的学生,即使不在一个班,却还是会因为各种意外遇见。比如因为校庆,易蓝不得不和王乾班里的一个女孩商讨事务,也是这一次,易蓝才知道王乾在他们班里有多权威。 易蓝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这个女生合作了,前两次还好好的,这一次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本很配合的女生,变得处处挑剔起来,易蓝每提出一个意见,女生就否定一个。易蓝也皱起了眉,看着女生不再说话,而女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易蓝的建议有多糟糕。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易蓝和那个女生,尖锐泛酸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 砰地一声碰撞声把易蓝吓了一跳,她抬头看向声源,那一瞬间,恰好看进了王乾的眼睛里,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后各自移开了目光。王乾带着怒气朝女生吼道:“她妈的你说个屁啊,你那么能耐自己想节目啊!” 女生愣了愣,然后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易蓝站在一边,没有安慰,只有平静冷淡的声音:“两天之内,在这里面选出十个节目,后天我再来找你。” 说完,易蓝就转身往外走去,路过王乾身边的时候,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声谢谢,看见王乾微微翘起的嘴角,她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 蓝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易蓝每天很正常地上班工作,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只有易蓝自己知道,每天安静下来的时候,易蓝都会回忆起那晚微醺的酒气和眩晕的感觉。 易蓝扔下笔,自嘲自己的多情,她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却为了王乾一个吻而脸红心跳,是因为太久没有约会了吗?易蓝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正好是下班的时间,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我到你公司楼下了,等你。是文烽,她的男朋友,易蓝嘴角翘起,拿了东西出门。 路上遇见晓琳呆呆地站在大厅看着门口,易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的是文烽的车,易蓝随口问了一句,晓琳只强颜欢笑地说出一句在等男朋友,易蓝有些奇怪,但还是安慰了她两句。晓琳在易蓝的安慰下提起了精神,好奇地问:“这是蓝姐男朋友的车?” 易蓝点点头,晓琳又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易蓝不想让文烽等太久,就告别了晓琳走向文烽的车。文烽正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一看见易蓝,立马扔了手机抱着易蓝一顿狂啃,易蓝闭上眼回应,心里想这才是真正的接吻。 文烽在一家他们常去的餐厅定了位子,还贴心地点了易蓝爱吃的菜。易蓝最爱的就是文烽的贴心,当然还有帅气。大约是易蓝看着文烽的时间太长,文烽放下手里的东西,也专注地看着易蓝。 “亲爱的你真帅!”易蓝忍不住笑着开口。 她的话很明显取悦了文烽:“那是,我要是不帅小蓝蓝你能看上我?” 易蓝看着文烽,只笑不说话。文烽夹了菜,喂到易蓝口中,两个人甜腻到没边,似乎不知在餐厅二楼,有个人看着这样的情景,眼中的怒火几乎要迸溅出来。 腻歪够了之后,文烽放下筷子,直视着易蓝说道:“易蓝,我现在都将近三十了,我想买房,你觉得怎么样?” 易蓝点点头:“现在房价日益攀升,早买当然划算。” “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和我一起住进我们的房子吗?” 易蓝愣住了,文烽突如其来的求婚让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她脑海里闪过了几张人脸,她父母的,易鱼的,甚至还有王乾的。耳边传来文烽的声音,飘渺地像是从天边传来:“我现在的存款足够全款买房,到时候恐怕要你来负担我们的生活费,房子上会有你的名字,你想结婚就结,不想也没关系……” 结婚?易蓝猛地清醒过来,她伸手握住文烽的手:“文烽,你听我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提起结婚的事,我本来还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的。”易蓝收回手,喝口水之后继续道,“其实我有一个孩子,如果你想娶我,你就必须接受她。” 这次愣住的人换成了文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易蓝,一分钟之后,他拿起外套,快步走了出去。易蓝没有喊他,她知道文烽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易蓝只是苦笑,年少时的自己,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爱一个人,不惜一切代价,最后一无所有,跌进地狱。 后来易蓝也不再躲着王乾,甚至曾在放学的路上堵过一次王乾,当着他那群小弟的面,说了一句:“最近怎么没看见你?”然后飘然离开,丝毫不管王乾被她一番话害的一夜失眠。 第二天易蓝上学的时候,就看见王乾在学校门前的早点铺里看着她,她走进去,要了两个包子一碗汤,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王乾对面:“今天早上起那么早,你以前不是从来不上早上的课的吗?”王乾郁闷地埋头喝汤,心说还不都是因为你,耳朵却悄悄红了起来。 自那以后,易蓝和王乾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每天早上都去那家早点铺吃早饭,有时易蓝先到,有时王乾先到,两人坐在一桌或者说话,或者静默地吃完早饭各自走人,就这样,关于易蓝和王乾恋爱的传言再次蔓延了起来。那个时候的易蓝还在叛逆期,看上去冷静淡然,实际上比谁都经不起风浪,听到有人在背后说她和王乾怎样怎样,她都恨不得耳刮子上去扇,可她还是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顶住了来自各方的压力每天和王乾一起吃早饭,直到有天她被人堵在路上揍了一顿。 一个麻袋套头,易蓝就彻底陷入了黑暗,她竭力护住脸,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可是从始至终,她就只听到了万姐姐三个字,她甚至都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是不是这个发音,在那些打她的人走了之后,她一个人蹲坐在地上,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一星期之后,易蓝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王乾告诉他这件事,看着易蓝脸上还未消散的淤青,王乾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转身走了。易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涌出一阵难言的伤感,她仰起头,阳光洒在她脸上,一片斑驳。 易蓝今天一天的心情都很糟糕,文烽没有给她打电话,也没有短信,她宁愿被文烽怒骂一顿,也不愿意接受这样胡乱猜忌的折磨。漫长的上班时间结束,易蓝正收拾着东西,就看见晓琳兴奋地跑到自己身边,然后拖着自己往楼下走。易蓝不明所以,被晓琳拖到了楼下。 刚到大厅,易蓝就被门口耀眼的红色闪花了眼,她看看那束花,转头看着晓琳。谁知道晓琳一把把易蓝推了出去,易蓝踉跄几步,然后跌倒在一个人怀里。她抬头一看,看见了一张温暖的笑脸。 是文烽,易蓝沉闷了一天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飞扬起来,接过那束玫瑰,易蓝低头轻嗅:“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烽松开易蓝,后退了一步,然后单膝跪地。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枚戒指,两个简单的弧度组合在一起,一颗闪亮的钻石架在上面。易蓝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枚戒指。 “易蓝,嫁给我,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你的一切,你的负担。我会疼你、爱你,我愿意用我后半生所有的精力,去宠爱你,和我们的女儿。” 文烽一番话说的极为煽情,平时易蓝很讨厌这样甜腻的话,可是现在,她只觉得感动。易蓝吸了吸鼻子,一滴眼泪从她眼里掉了出来。易蓝擦了擦眼泪,又哭又笑地点了点头。 旁边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易蓝这才发现刚才一直有人在一旁围观,都是一栋楼工作的同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把头埋进文烽的胸膛。文烽摸了摸易蓝的头,带着她离开了易蓝的公司。一路上,易蓝一直看着文烽的侧脸,心中酝酿着一种叫做幸福的情绪。文烽也不时看看易蓝,两个人第一次感觉到彼此的心那么贴近。 终于到了他们平时吃饭的那家餐厅,易蓝挽着文烽的手走进去的时候,心中无限感慨,这才过去了一天,心情却完全换了个样。两人叫了饭菜,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时候互相见见彼此的父母,烛光美酒,两人目光交汇,极尽甜蜜缠绵。这个时候,一个人却来到他们桌边,易蓝抬头一看,变了脸色,是王乾。他面容被一片黑暗 覆盖,但易蓝还是能轻易感受到他的愤怒。 “易蓝,你不觉得,你该把我介绍给易鱼认识吗?”王乾顿了顿,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个女儿。” 易蓝霎时间手脚冰凉,她顾不得身旁的文烽,急急地起身问王乾:“你是怎么知道的?!” 记不清过了多久,易蓝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王乾了,他像是一段飘渺的记忆,一个易蓝生命中的匆匆过客。直到期末考试那天,她收拾了一桌子的书,从学校往家里走。走到她被人打的那段路上,易蓝加快了脚步,谁知半路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易蓝。 易蓝心里一突,下意识挣开那只手,往前飞奔。跑了几步,却被人一把抱住,接着,一个带着温暖热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是我。” 易蓝咬咬嘴唇,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委屈,她吸吸鼻子,不出声。 王乾从背后抱着易蓝,也不松开,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在易蓝耳边说话:“前几天我去收拾那个人了,她是我们这片区域的一个大姐,收拾她挺费力的,不过现在她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以后我保护你!”最后一句话不像是告诉易蓝,更像是一种宣誓,带着少年一心渴求的愿望,和对易蓝隐秘的爱护。 易蓝却再也忍不住眼泪,她哽咽着说:“那她为什么找我?我又没惹着她!” 王乾感受到胳膊上的湿热,把易蓝抱得更紧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易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能抱着她,一遍一遍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以后没人能够欺负你了。” 易蓝渐渐安静下来,挣开了王乾的双手,沉默地走回家,王乾跟在她身后,同样沉默了一路。回到家以后,易蓝被好一顿念叨,她也不理,自顾自回到自己房中,拉开窗帘往楼下看,王乾果然还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的窗户。易蓝站在那里看着王乾,嘴角渐渐扬了起来。 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就这么对视了将近一夜。易蓝看见王乾不停点烟的时候,都有种冲下去阻止他的冲动。第二天天还没亮,易蓝就悄悄遛下楼,王乾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易蓝有点发愣。易蓝不高兴地说了一句:“跟我走,我请你吃早饭。”然后就大步走在了前面,这次扭捏的换成了王乾,他一路跟着易蓝,到了一家早点铺子。 易蓝本来是装的不高兴,这次变成了真的不高兴,她没想到王乾会一路都不说话,按照她的设想,王乾就算不关心她一下,至少也该找一个话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不那么尴尬。可谁能想到,王乾会一句话都不说,跟个闷葫芦似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昨天在路上抱住易蓝的大胆。 易蓝点了两笼包子和两碗汤,就自顾自吃饭。王乾在易蓝对面坐下,易蓝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心里软了下来。毕竟王乾是在楼下站了一个晚上,现在恐怕已经很累了。易蓝刚想说话,就听见对面飘来一句“做我女朋友吧。” 这次愣住的变成了易蓝,她直直地看着王乾,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王乾却又说了一次。 “做我女朋友好吗?” 快到家的时候易蓝给她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王乾要到他们家去看易鱼,就算易蓝没有具体说王乾的身份,易母也猜出了一点。挂了电话,易蓝看向王乾:“易鱼已经过了十年没有父亲的生活,你准备怎么告诉她?” 王乾开着车,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实话实说,她妈独自生下了她,狠心十年都没有告诉她爸,害得父女两人十年分离。” 这句话让易蓝想起以前不堪回首的经历,她转脸看着车窗,冷冷地开口:“就算我当年告诉了你,你会让我生下她吗?你养得起我们吗?” 王乾沉默下来,两人一路无语,一直到易蓝家中。易蓝因为工作,平时都是在外面租房子住,周末才回家。这次还没到周末就意外地回了家,让易鱼很惊喜。大老远的,易蓝就看见易鱼站在楼下等着。王乾看见易鱼,眼中出现一抹激动,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就是易鱼?”王乾问易蓝,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没有转,眼睛紧紧地盯着易鱼,不愿离开一秒。 易蓝没说话,打开车门下了车,就见易鱼欢呼着跑向跑向自己。易蓝往前走了两步,抱住了易鱼。柔软的小身体在易蓝怀中散发出了一股特属于小孩的奶香,那一瞬间,易蓝只觉得自己怎么会那么狠心,让易鱼过了十年没有父亲的生活。 想到这里,易蓝抱起易鱼,让她看向王乾。 “这是王乾,他是……你爸爸。” 易蓝看着坐在对面的王乾,脸色很不好看,她不知道两人好好的约会,怎么会变成一大群人的聚会。王乾正在和别人拼酒,但他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易蓝,看见易蓝不高兴的表情,王乾赶紧放下酒杯,坐到易蓝身边,低声安慰她。 易蓝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她只是对王乾没有提前告诉她而有些不满罢了,王乾说了两句好话,她也就不再生气。旁边王乾的兄弟一起哄喊道:“嫂子心疼乾哥,就来帮乾哥喝一杯啊。”易蓝笑笑,拿起一瓶啤酒一饮而尽,叫好的声音填满了这个不大的包厢。易蓝附耳跟王乾说了一声,然后走出了包厢,一次喝完一瓶酒,她感觉有点晕。 一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小学妹跟在易蓝身后走了出来,她睁着大眼睛,笑的清纯:“学姐好,我叫晓琳,乾哥曾经救过我。”易蓝没听清她的名字,但是也大约猜出了她说的是什么,王乾这个人有些江湖气的仗义,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面前这个女孩估计也是被他救过。易蓝对她笑笑,转身回了包厢。 那天晚上,喝得烂醉的王乾被易蓝送进某个宾馆的房间。易蓝离开的时候,她的手被王乾抓住,看着喃喃说着不要离开的王乾,易蓝犹豫片刻,还是打电话回家,说要在同学家住一晚上。 经过了刚开始的惊讶之后,易鱼很快对王乾产生了兴趣,或许是父女天性,她对于接受王乾没有什么抵触,除了一些小小的埋怨,她甚至都没问为什么王乾在她的生命中整整消失了十年。乖巧聪明,看着这样的易鱼,易蓝心都要碎了。她生下易鱼的时候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虽然有易父易母的照料,可是易鱼最渴望的毕竟还是妈妈。可易蓝忙于学业,忙于工作,每年能在家里待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易鱼懂事地不去打扰易蓝,可是每次易蓝回家的时候,看见易鱼喜悦的眼神,总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她欠易鱼的太多,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易父在客厅里坐着,狠狠地瞪了眼王乾,看到易鱼的时候却又笑成了一朵花。易母把易蓝拽到一边,低声问:“这就是当年那个小子?你是要把易鱼给他?” 易蓝看了一眼王乾,摇摇头,同样压低声音对易母说:“我就是让易鱼见见他,总不能一直不让他们见面。而且今天文烽跟我求婚了,他说愿意和我一起养易鱼。” 第二个月好朋友没来的时候,易蓝心慌了,她偷偷跑到很远的街区,买了一根验孕棒。结果出来了以后,易蓝彻底没了主意。她跑到学校,远远地看见王乾和他的几个兄弟站在一起,她苍白着脸走了过去。 “乾哥,能不能借我几个钱?” 王乾眼睛看着易蓝,说:“急着用钱?发生什么事了?” “我女朋友好像怀孕了,我得给她买点东西补补身子。” “那还不赶紧做掉,留着小心人家爸揍死你。说吧,要多少钱?” 易蓝在距离王乾三四米的地方停住,她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脸被垂下的长发遮住。易蓝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让王乾知道这件事。她直起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王乾在她身后喊了很多声,但易蓝什么都听不见。 毫无预兆地,易蓝的手腕被人抓住,王乾的声音传到易蓝耳朵里:“发生什么事了?” 易蓝睁着眼睛看了王乾半天,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推开王乾,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出租车里,易蓝看着后视镜里王乾的脸渐行渐远,她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和王乾,已经没有以后了。 “易蓝,你可真漂亮。”文母看着易蓝,笑容很是慈祥,易蓝羞涩地笑笑,然后跟着她走到了大厅。今天是她和文烽订婚的日子,文烽穿了一套白色的西装,看上去颇有几分白马王子的味道。文烽一看到易蓝,就上前揽住了她的腰。 文母笑着打趣:“还怕我这个老婆子吃了易蓝不成。”文烽的父亲和易蓝的父母都笑起来。文烽大大方方地抱着易蓝不撒手:“这可是我的新娘,当然要看好了。”“现在就这样了,等结婚了,那可不得娶了媳妇忘了娘。” 几个人说笑的时候,大厅里渐渐来了一些宾客。王乾抱着易鱼来到易蓝面前,易鱼跳到易蓝怀里,软糯的声音挠着易蓝的耳朵:“妈妈好漂亮!”王乾跟着说:“恭喜你们。”看见王乾,文烽立马站到两人中间。王乾无奈地耸耸肩,易蓝嗔怒地看了眼文烽,摇摇头不再和她计较。 “蓝姐。”一声柔弱的声音让易蓝转头,可她没看见的是,听见这声呼喊,文烽的脸变得苍白了很多。看见晓琳,易蓝笑了笑。没等易蓝说话,晓琳继续说:“我怀孕了。” 易蓝愣了愣,但随即笑着说:“那恭喜你了。”晓琳却看向了文烽:“是他的。” 易蓝抱着易鱼的手变得有些不稳,她晃了晃,被身后的文烽扶住。王乾皱着眉,接过了易鱼。 “你这是什么意思?文烽,她说的是真的?!”易蓝挣开文烽的手,直直地看着他。文烽却躲开了她的目光。看到这样的文烽,易蓝瞬间明白。她呵地轻笑了一声,看看文烽又看看晓琳,然后转身走出了酒店大厅。 王乾抱着易鱼追了上去,他们看着易蓝茫然无目的地四处乱转,脚上穿着高跟鞋走的歪歪扭扭。易鱼忍不住开口叫了易蓝一声,她才停下脚步。易蓝转身看了王乾和易鱼一眼,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易鱼跑过去,抱着易蓝的腿,扬起小脸看着易蓝。 “你再哭下去,易鱼也要跟着一起哭了。”王乾无奈地抱起易鱼,然后牵起易蓝的手,把母女俩送回了易蓝家。王乾先是给易蓝的父母打个电话,然后陪易鱼玩了一个下午的游戏,易蓝就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任王乾给她擦脸做饭。直到晚上□□点钟,王乾哄睡了易鱼,才离开易蓝家。走之前,他敲了敲易蓝卧室的门,低声说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易蓝渐渐觉得,王乾在她的生活里出现的次数也太多了一些。下班的时候,王乾会路过她的公司,送她回家,回到家之后,王乾会顺便做个晚饭,然后两人一起吃饭。易蓝回父母家的时候,王乾也抢先一步,带着大包小包的像是回他自己家一样,说不定还会下厨做一顿大餐。易蓝都不知道王乾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而且做出来的味道还很不错。 最高兴的莫过于易鱼了,以前很久才能见到一次易蓝,现在只要求一求王乾,王乾就会带着易鱼去找易蓝。易鱼想去游乐场了,也是三个人一起,她可以很大声地喊爸爸妈妈。有时王乾还会去她的学校接她上下学,那个时候是易鱼最开心的时候,她可以跟她的每一个同学炫耀,这个开车的帅大叔是她爸爸。 不知道是哪一天,易蓝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她看了一眼正在旁边用笔记本工作的王乾,声音沙哑地说:“帮我倒杯水。” 王乾起身给她倒水,她看着王乾的背影,眯起了眼睛:“你怎么会在我家的?” 王乾不说话,把水递给易蓝,然后他坐回椅子上,开口:“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 易蓝手抖了抖:“什么?” 王乾接着说:“你觉得我做饭味道怎么样?” “挺不错的。” “有车有房有存款,有个公司,不算土豪也算有钱人了吧。” “的确。” “我长的帅吧?” 易蓝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脸蛋和身材都没的说,她点点头:“很帅。” 王乾明显对易蓝的话很受用,他点点头:“你要是嫁给我,我们还不用另外生孩子,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嫁给我吧。”说着,王乾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枚戒指,放在易蓝面前的桌子上。易蓝闭眼装死,不回王乾的话。 王乾看了易蓝一会,弯唇一笑,似乎在说易蓝是逃不掉的。只是易蓝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王乾以为易蓝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易蓝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吐出来一个字。 “好。” 午后的阳光倾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舒适,带着让人微醺的味道。王乾感觉自己像是要醉了一样,他看着易蓝,忍不住笑了起来。 易蓝所说的这个字,像是一个悦耳的音符,落在王乾耳中,让他心情不住激荡起来。他走到易蓝身边,抱住她。他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低声说出三个字。 “我爱你。” 50|【万更】 沈歆翘了翘嘴角,略显深意地说道:“能得到靖王的一句夸奖,还真是难得啊。” 靖王并不言语,倒是他身边的秦琥有些失控地说道:“难得吗?靖王可每天都会夸我呐!”以往虽说算不上多漂亮,但是却也很动人的秦琥,今天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没了往日的那股子鲜活。 沈歆看了一眼秦琥,她脸上带着深深的嫉妒,显得有些癫狂了,现在有了靖王,她活的还不如以前好。沈歆收回了目光,和高阳公主对视一眼,高阳公主转眼间就明白了沈歆眼神的含义。 高阳公主道:“皇兄,我和歆儿去酒窖了。”说着又转脸看向沈歆道,“我特意给你留的果酒呢。”沈歆便让沈郃两个自个儿去玩,她们俩也有自己的玩伴。 靖王看了一眼沈歆说道:“我也去。” 闻言,高阳公主有些诧异地望着靖王,沈歆蹙着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靖王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倒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样。 秦琥听见靖王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伸手就拉住靖王的胳膊,放软了声调说道:“靖王,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啊?”她说话的功夫,沈歆和高阳公主已经携手往酒窖走去。 靖王像是没听见一样,甩开秦琥的手就跟上了两人。 秦琥心中一痛,又看见旁人异样的目光,心里泛上来说不出的委屈,又是气恼又是想哭,自从被靖王求娶之后,她成了让旁人羡慕的对象,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后来听说了沈歆生病的事情,她心里很是愧疚,可是当看见靖王的时候,心里的那点愧疚就瞬间变得无影无踪。 靖王待她并不坏,什么金银珠宝都往她这里送,可是却不耐烦搭理她,这次如果不是高阳公主的面子,恐怕她都还见不到靖王。 对的,她平日里想见靖王,都是见不到的,除了靖王想见她了,才会去找她,可是至今,靖王也只找了她一回。 今天看见靖王对沈歆的态度,她突然觉得惊恐,为什么明明靖王拒绝了皇上给他赐婚沈歆,却求娶了自己,但求娶了之后又对自己不闻不问? 难不成…… 秦琥不敢再想下去,咬咬牙,提起裙角就追了上去。 一路上沈歆和高阳公主无言以对,两人是有很多话想说的,但是靖王跟在她们身后,让她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匆匆来到酒窖,高阳公主的神色动了动,开口道:“前几日父皇得了南疆进贡来的一种酒,说是比起天上的琼浆玉酿来都不为过。” 沈歆笑道:“皇上那么疼公主,肯定是都给了公主了,今儿我们可要大饱口福了。” 高阳公主扬了扬眉:“你还真猜错了,父皇只给了我两坛,余下的全都给了羽妃。” 靖王这时候开口道:“高阳,如果你不是把素淞惹哭了的话,父皇也不会扣了你的酒。” 高阳公主看了靖王一眼,不发一言,转身进了酒窖。 沈歆连忙跟上去,高阳公主把沈歆引到一个角落里去:“看,这就是高窑酒。”沈歆借着墙上夜明珠的亮光看过去,就见两个玉色的坛子在夜明珠下发出冷光,一丝香味从坛子里传了出来,光是这香味就足够让人陶醉的了。 沈歆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来上辈子的一个传闻来,据说与高窑酒一起献上的还有南疆的公主,南疆公主曾说过,高窑酒百年方能制成,哪怕南疆也只有五坛,而这种酒用来喝固然是难得的美酒,然而高窑酒的另外一个用处却是能解百毒。 这不过是个传闻罢了,当年高窑酒被进献来的时候,皇上就把五坛子全给了高阳公主,而这话却是后来南疆公主死之前说的,她正是死于□□,那个时候高阳公主手里哪还有什么高窑酒,此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比起羽妃,南疆公主更得皇上喜欢,而且她生性柔弱善良,从来不与别的妃子吵闹。皇上怜惜她千里迢迢来到皇宫里,又怕她不适应皇宫的环境,因此花了大力气将皇宫中整整三个宫殿改成了南疆的环境建筑,立面的花草树木,也都是从南疆运送过来的。 高阳公主推了推沈歆的肩膀,开口说道:“歆儿,你在想什么?” 沈歆回过神来,敷衍地笑了笑道:“公主,这酒可真是香,想来味道一定很不错。” 高阳公主狐疑地看她一眼:“你当真只在想这个?” 沈歆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公主这里只有这两坛,那不如留下一坛,以后再喝。”如果高窑酒真的有解百毒的效用,那南疆公主也就能救回来了,如果南疆公主不死,羽妃也做不到说服皇上将沈彦卓调到塞外了。 沈歆至今都还想不明白,以皇上对沈彦卓的看重,怎么会听信一个妃子的话?沈彦卓也没有反抗? 虽说事情还没有发生,但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为何?” “公主,这酒自然是年份越高越稀奇,您现在全喝了,还有些在羽妃那里,若到时候你又想喝了,难不成还要去求羽妃?” 高阳公主脸上的疑惑之色愈重:“歆儿,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这坛酒?” 沈歆怎么可能跟她说实话,她扬眉说道:“一坛酒而已,公主若信我,就留着,日后一定有公主的好处。” 高阳公主倒也不是舍不得这酒,她酒窖中什么美酒没有,既然敢开品酒宴,自然不会只有这高窑酒一种美酒。沈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就顺从了沈歆:“罢了罢了,便留着吧。” 沈歆灿然一笑:“高阳,我现在还不知道它究竟有没有用,它总归在你这里,也不会跑了。” 高阳公主点了点头,伸手从一旁取出一个舀勺,拍开酒坛上的纸泥,舀了一勺子,转身却愣住了:“皇兄?”她声音有些困惑。 沈歆随之转身,却只看见靖王煞白的脸色,像是正在承受什么酷刑,又像是见到了什么令他恐怖的事情。 “怎么了?”沈歆问道。 听见沈歆的声音,靖王看向她,半响道:“没什么。”这三个字一出口,让沈歆有些怔忪。 “靖王?”她低声喊道。 靖王温柔地应了一声,但脸上的表情却更显得紧张,他最后再看了沈歆一眼,跌跌撞撞地转身跑了出去。 高阳公主疑惑地说道:“皇兄他是怎么了?难不成中了什么暗算?” 沈歆迎上她疑惑的目光,只能摇摇头,她现在也困惑,可是她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失而复得了。 沈歆和高阳公主一块儿出了酒窖,高阳公主问一旁的侍女道:“你有没有看见我皇兄?” 那侍女连忙指路道:“奴婢见到靖王往那边去了,还有位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小姐跟上去了。” 月白色衣裳的小姐说的应该是秦琥,没有高阳公主带着,她是进不来酒窖的,想来应该是跟了过来,却进不来酒窖,所以只能在外面等着,然后正好跟上了跑出去的靖王。 高阳公主带着沈歆追了上去,却正好遇见了一条岔路,高阳公主想也没想,便让沈歆去了右手边的路,她则去左手边的那条路上寻靖王。 沈歆往前面走去,突然听见了一阵女子哭喊的声音,沈歆精神一振,快走了几步,正看见一个开满了桃花的矮坡。 秦琥坐在矮坡上哭着喊靖王,靖王则半跪在矮坡顶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沈歆看了秦琥一眼,抬脚向她走去,刚走没两步,沈歆脚下一个踩空,虽说她反应不慢,可还是扭到了脚踝,顿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脚上传了过来。 好在有了沈歆这个前车之鉴,落梅小心地避了过去。然后来到沈歆身边,将她扶住。 沈歆往脚下看了看,若不是有之前踩到的野草,她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害自己踩空的地方,想来是野草长的太旺盛了,将这个坑洞遮盖住。秦琥恐怕也是这么受伤的。 沈歆抬头看向秦琥,她也在看沈歆,见到沈歆的目光,沉默地转过头。沈歆不再理会她,转头看向靖王。 靖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离的太远,沈歆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有一句话随着微风缓缓地送了过来:“歆儿,你会记得我吗?” 沈歆愣了愣,这声音,还是这辈子的靖王。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靖王已经向她走了过来,他脚步沉稳,目光深沉,早就没有了刚才的异样。 秦琥也止住了哭声,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歆。 靖王将沈歆一个横着抱了起来,然后走到一边,将她放在石椅上,半跪下来,脱了自己紫色的罩衣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抬起沈歆的受了伤的那只脚,为她把鞋脱掉。 一举一动,像是一个惯会伺候人的小厮。 沈歆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眶微微湿了:“夫君?” 她的声音极小,又带着一些不敢相信的欢喜。 靖王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像是要将沈歆溺毙一样,他说道:“是我,歆儿,我来晚了,你是不是等急了?” 沈歆觉得眼眶一热,原本不觉得的,现在反而心里委屈,她咬咬下唇,开口说道:“夫君,你怎么现在才来?” 一语双关,教靖王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声音更柔和了一些:“歆儿,都是我不好。” 沈歆不说话了。 一旁的秦琥看的目疵欲裂,她身边也没带丫鬟,只能自己起身,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来。走了两步,她又哭着喊道:“靖王……”她同样是从小习武的,哪里就有那么脆弱了,还不如说是因为她觉得委屈,她怎么能不觉得委屈呢。 沈歆转脸看向秦琥,靖王顺着沈歆的目光看向她,无奈一笑,眼中却露出一丝杀气:“他真是太调皮了,都走了,还非要留下这个麻烦。” 沈歆伸手搭在靖王的肩膀上,低声说道:“你要做什么?” 靖王转过脸,将沈歆的鞋袜又穿了回去,一丝不苟的,像是在做什么大事。等到给沈歆穿好了鞋袜,他才说道:“歆儿,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我们在一起。” 听见他的话,沈歆蹙了蹙眉:“你那些手段,我还能不知道吗?” 靖王低低地笑了一声,将沈歆抱了起来,不再理会身后的人。沈歆朝落梅招了招手,让她将秦琥扶回去。落梅听话的去了,可秦琥根本不领她的情,又哭又闹,不让落梅近身。 沈歆在靖王怀里叹了口气,看向靖王,她已经许久没有从这个角度看靖王了。 看了一会,沈歆痴痴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靖王的剑眉星目。靖王低下头来,冲沈歆笑了笑,一笑如冬雪化春。 沈歆敛眸想到,她和靖王是万万不会分开的,其他的不说,上辈子的夫妻缘分,还没有走到尽头呢,至于秦琥…… “秦琥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歆拽住了靖王的衣襟,扬眉说道,“你上几次都不肯告诉我,这一次,可不能再繁衍过去了。” 靖王颔首道:“好。” 沈歆放下了心,靖王是从没有骗过她的。 来到了品酒宴中,沈歆和靖王这暧昧的姿势引来了不少注目,不过两人都不怎么在乎,直到高阳公主急匆匆地找了过来。 靖王才找了一个地方将沈歆小心地放下来,无微不至,让高阳公主睁大了眼睛。不过看见靖王那不疾不徐的样子,高阳公主也没有马上就把疑惑问出来,而是等到靖王让丫鬟叫来了女医,给沈歆看过。等到女医走后,高阳公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困惑,开口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怎么……歆儿又怎么受了伤,秦琥呢?” 沈歆开口说道:“秦琥也受伤了,现在正在你公主府里那个开满了桃花的山坡上,你该知道是哪里,我把落梅留下了,但落梅不一定能将秦琥给扶回来,你派个轿子去吧。” 高阳公主知道沈歆是不会跟她说再多的了,也就只好急急地去了,临走之前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歆。 等到高阳公主走了,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沈歆和靖王两人,靖王低低地唤了一声:“歆儿。” 沈歆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抬眼,就被靖王带着进了他怀里,灼热焦急的气息打在沈歆脸上,靖王的蠢事捕捉到沈歆的,没有缱绻的甜言蜜语,只有深情的按捺不住。靖王是真的等了太长时间,吻着沈歆的时候也顾不上温柔,一味的横冲直撞,像是一个初会情人的少年郎一样。 沈歆安心地全部接纳,闭着眼,全身心地感受靖王。他想她,她又何尝不想他呢。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只能做着关于以前的梦,梦醒了,梦里的温馨就加倍转化成寒冷,让她止不住地想靖王,想他的眉眼,想他的深情。 过了许久,靖王才离开沈歆,但他的手仍然紧紧地抱着她。沈歆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玉一样白皙柔嫩的身子上有不少的红痕。沈歆脸一红,嗔道:“你这样,叫我怎么出去见人。”估计她现在嘴唇也是红肿起来的,这幅样子,若是被人瞧见了,那才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靖王俯身在沈歆锁骨上又允了一道印子,伸手撩开沈歆的肚兜,手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然而滑到一半,却被另外一只手给阻止了,靖王抬头,就看见沈歆颇有些威严地看向他:“这事儿等我们新婚之夜再说。” 靖王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委屈,他哼哼了两声,手只能在沈歆的上半身打滑:“可是我们不早就是夫妻了。” “那是上辈子。”沈歆怕会有人进来,起身收拾自己的衣裳。 靖王见状也只能起身,将沈歆的肚兜给系好了,又在她耳边腻歪一阵:“我好想你,我要早点娶你。” 沈歆转脸看向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还说呢,当初可是你拒绝了皇上的赐婚,转而求娶了秦琥,叫我成了人们的笑柄。” 靖王拧起眉说道:“那个蠢货!” “你说谁?”沈歆疑惑地看向他。 靖王说道:“是这辈子的我,他现在已经去当皇帝去了。” “哦?” “恐怕他现在自在的很,”靖王在沈歆脸侧亲了亲,“崔恒找了个法子,说是可以用半国之力,助我们俩回来过去。” “万幸真的成了。”靖王的目光带着一丝度过了万分艰难事情后的轻松:“我怕只有我们俩其中一个回来。” 沈歆顿了顿:“那以前的我呢?” “放心,她也去了那里。” “可是……”可是她去了那里,原本的沈歆不是成了一具尸体了吗? “借了一具丫鬟的身子而已,歆儿,我怎么舍得你受到伤害呢。” 上辈子的沈歆,这辈子的沈歆,都是他的心头挚爱,哪个舍得伤害呢。 “那就好。”沈歆将头靠在靖王肩膀上,还没沾上靖王的衣裳,门突然被打开,进来的是高阳公主。 沈歆不动声色地将头移开,靖王有些不悦地看了看高阳公主,他上辈子做过皇帝的,气势比起原先凌厉了不知道多少,让高阳公主一惊,才磕磕绊绊地说道:“皇、皇兄,淑贵妃来了。” “哦?”靖王懒懒地说道,随后又执起了沈歆的一缕秀发把玩。 看见两人毫不顾忌自己的存在,高阳公主终于忍不住说道:“皇兄,淑贵妃见不着你,肯定会来找你的。” “恩。” 这个字,比刚才那个哦还要敷衍。高阳公主只感觉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的,难受。 沈歆推了推靖王,有心想说些他现在还有婚约的话来让他走,转念又想到,如果她说了,那靖王说不得又要起杀心,他做事,向来是捡最快的法子。 “你快去吧,贵妃娘娘找不到你,会生气的。” 靖王依旧没有反应。 沈歆只好道:“淑贵妃不会放过我的。”沈歆上辈子跟她交了那么多回手,哪里不清楚她的性子,她对谁都挑剔,看不顺眼,表面上笑的倒温柔,背后里指不定怎么捅刀呢。 不过现在有皇后压制,又有羽妃在,还有即将进宫的南疆公主,恐怕她也不见得能够像上辈子那样把持后宫了。 上辈子的淑妃,靠着靖王,可是几乎成了半个皇后呢。 靖王这才懒懒的起身,起身前还不忘把沈歆的头发弄好了。 沈歆察觉到靖王身上煞气,开口道:“她是你生母。” 靖王回头看了沈歆一眼,眼神高深莫测,难以看清的深沉:“她可不是。”说完,靖王便大步往外面去了。 等到靖王离开之后,高阳公主提着裙子坐到沈歆身边,眼神在沈歆嘴上停留了一会,有些怀疑地说道:“歆儿,你不会是……” 你该不会是勾搭上我皇兄了吧? 高阳公主想问,却又没问出来,她也不是不知道沈歆生病那些天的事儿,她也听说了靖王和秦琥携手去刺激还没恢复好的沈歆的事,可刚刚那场面,她看的更清楚。 高阳公主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女孩,她生在皇宫长在皇宫,那些风流事,谁也没她看的多。沈歆这个样子,明明就是被人亲过了,刚才屋子里除了她皇兄,还有别人吗? 话没说完,有些折损公主的气度,高阳公主咳了一声,再次说道:“歆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淑贵妃这个人独断专行,父皇也是,若是让他们知道你俩拿圣旨当你们调.情的玩意,说不得会收回皇兄的亲王封号,你们镇北侯家也不定受什么惩罚。” 沈歆唔了一声,算是承认了她与靖王的关系,然后道:“这事儿我可不知道怎么办,去问你皇兄去吧,事情都是他弄出来的。”皇家的事,哪里容得了她插手。 其他的不说,她要嫁给靖王,单是沈彦卓这一关,就够她头疼的了,沈彦卓对靖王本就不怎么看好,经过上次的事情,他更是反感靖王。上次靖王来的时候,沈彦卓都已经摆脸色给他看了。 高阳公主一哽,随后愤愤地说道:“好你个沈歆,胆敢敷衍本宫,是不是想要受刑?!” 沈歆伏低做小状道:“公主千金之躯,我等贱民,哪敢污秽公主玉耳。” “那你告诉本宫,你跟皇兄是怎么回事?”高阳公主气势十足地说道。 沈歆挑挑眉:“你去问靖王啊。” 这表情,这语气。 高阳公主拿起墙上挂着的剑,拔出剑鞘道:“不见棺材不掉泪。”话音刚落,突然两个声音齐齐传了过来,“公主剑下留人。” 沈歆和高阳公主同时转脸,就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个少女,沈郃和沈郃赫然就在里面,沈湄、沈茵、沈莺也在。还有几张生面孔,沈歆认不出来。 自己耍赖卖痴的一幕被几个女孩通通看了去,一向以高贵冷艳著称的高阳公主也忍不住红了脸,她将手中的剑放下,恨恨地瞪了沈歆一眼:“你可看着热闹了。” 沈歆脸色一正道:“谁敢看公主的笑话。” 高阳公主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冷,她瞅了瞅这些小姐们道:“你们来这里所为何事?” 沈郃上前一步说道:“沈郃听闻姐姐受了伤,一时情急,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沈妍随着道:“这事也有我一份,若是公主要惩罚两位姐姐,沈妍愿意待姐姐们受过。” 沈歆有些欣慰,两人说的话都非常好,这话传出去,一个知礼懂事,友爱姐妹的名声是跑不掉的,不畏惩罚,姐妹齐心,说出去就叫人赞赏。 剩下几位沈家小姐也捡了好话去说,不过都没有沈郃和沈妍那么出彩了,后面的人再说,就有跟风的成分再了。更何况谁不知道沈家的情况,单是两家小姐都不一块儿出门便知道了。 高阳公主自然是不会难为她们,不过还是有些意难平地瞪了沈歆一眼,沈歆权当没看见,垂眉敛首的,端的得体。 “罢了,谅你们是担心姐姐,本宫自然不会罚你们,瞧吧,沈歆在这儿,好好的呢。”说着,高阳公主又瞪了沈歆一眼,然后带着自己的丫鬟走了。 等到高阳公主见不到人影了,沈郃两个连忙跑到了沈歆身边,沈郃急的头上都是汗:“姐姐,你怎么了?” 沈歆掏出帕子来给沈郃擦擦汗,柔声说道:“我没事。” 沈妍的眼睛在沈歆脸上扫了扫,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随即就殷勤道:“姐姐脚既然伤了,那就不能参加品酒宴了吧,不然我们先回家?” 沈歆摇摇头:“我的脚不碍事的,今儿机会好,你们可别错过了。” “可是你的脚……”沈郃还是担心沈歆的脚。 沈妍附和道道:“还是三姐姐说的对,姐姐的脚更重要。” 沈湄这时候过来,眼里水波涟涟,惹人迷醉:“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沈歆也不同她计较:“不小心崴着了。” 沈湄嘻嘻一笑:“听说秦姐姐也崴着了呢,还听说,秦姐姐是高阳公主派人送了轿子接过来的。” 这时旁边不知道哪个人开口道:“听说沈大小姐是被靖王抱回来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了,沈茵怪沈湄又去招惹沈歆,眉眼间有些不耐,不想去搭理沈湄,听见这话也只是冷冷一笑,这下不知道哪个蠢货又要被收拾了。 沈茵是不知道为什么沈湄总是要去招惹沈歆的,这个大姐姐在她心目中,可是最可怕的人了。 过了一会,沈湄咬咬下唇,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是谁造的谣,难道不知道我大姐姐……”话说到一半住了嘴,看似是给沈歆留面子,可是这片刻的留白却反倒让人浮想联翩。 沈歆眼风扫了扫沈湄,然后淡淡地道:“不是造谣,我确是靖王送回来的。” 沈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嫉恨,随后她道:“姐姐可真是好福气。” “看来在妹妹眼里,伤了脚倒是好福气了。”沈歆似笑非笑,伸手端了桌子上的茶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才道,“那我愿意将这好福气送给妹妹,妹妹要吗?” 沈湄脸上现出一丝委屈:“大姐姐明明知道妹妹是什么意思。” 沈歆不理会她了,都是沈家的小姐,哪怕沈歆不想承认,但是她们说出去了,也是代表着镇北侯府的。一个府的小姐们这样吵闹,像是什么样子。 这些小姐们都是极知趣的,见沈歆不想说话了,便有几个玩的好的,一起去拽了沈湄,往品酒宴去了,品酒宴可快开始了,她们何必将时间耗在这里。 待她们走了,沈歆便朝沈郃和沈妍说道:“你们也快去吧。” 沈郃不肯走,沈妍道:“我们去要个轿子来吧,让姐姐也去。” 沈歆笑着看了她一眼:“今儿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我还坐轿子去,嫌弃不够打眼呢?” 意见又被驳了,沈妍也不见恼,和沈郃商量着,往外面去了,没过一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木制的轮椅。 这轮椅已经很老了,也很小,看上去倒像是十一二岁的少年人用的,索性沈歆身量苗条,还是坐了进去。 沈歆拗不过她们,到底是被推到了品酒宴上。 品酒宴已经开始了,这会儿正在比酒名,接下来还有酒名作诗,比酒的典故,比打油诗等等,多都是些酸儒的玩意,不过大郯国嘛,不就酸儒多些。 见沈歆她们来了,高阳公主冷着脸给她们安排了位子,看见沈歆身下的轮椅,有些惊异:“这轮椅你是从哪儿翻出来的?” 沈歆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两人:“这可不是我翻出来的。” 沈郃和沈妍对视了一眼,眨眨眼,都抿唇笑了。 高阳公主有些感慨:“这轮椅可好多年没有见过了,这还是裴将军独子的轮椅呢,不过后来他好了,便不用它了。” 裴将军?裴家可是低调的很,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与皇室扯上关系过吗? 高阳公主感慨完之后立刻道:“等会你可少喝一点。” 沈歆笑着应了。 几个惯常品酒的少年少女们正在前面出风头,在沈歆看来,二十岁之下在她面前都是少年少女了。 不过自然也有那闷声不吭的,等到那些出风头的答不上来了,再去出头,也能赢得不少目光。 这时,一种微绿色的酒将众人难住了,猜酒名自然是可以跳过的,但是往年可都没有跳过的例子,来来回回都是这些酒,可年年都没能出个将所有的酒都猜出来的人。 静默了好一会儿,沈歆开口道:“让我尝尝。” 便有丫鬟将酒坛拿过来,给沈歆倒了浅浅的一碟子。沈歆端起来一饮而尽了,才说道:“这是桑酒。”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桑酒味涩,可是这酒的味道可是有点儿酸。”一个穿着白色修竹纹长袍,眼角一颗美人痣,表情却有些冷漠的公子端着酒杯道,大约是因为饮了不少酒的缘故,他的脸此时泛起了片红晕。 沈歆看见他,便立刻认了出来,这是她第一任未婚夫,于叔恒。年少时便颇有才名,可惜后来因为与她说亲,一个不小心坠河死了。倒是令人扼腕,若是旁人沈歆是不会搭理的,可是他,沈歆对他有些愧疚,便说道:“里面加了梅子,你自然尝不出来涩味。”这还是沈歆想出来的,什么酒里加上梅子,便少了一份辛辣,多了一分酸味,喝起来也别有滋味,没想到被用在了这上面。 于叔恒又尝了尝,然后放下酒杯,击掌赞道:“对,这的确是桑酒。”说着神色一敛,对沈歆拱手说道,“不知道小姐是哪家的,在下于叔恒,叔恒输了。” 沈歆顿了顿,她已经害死他一次了,可不想再来第二次:“这不算什么,我也就只能尝出来这一种酒而已,还不如邹楚。” 被点名的邹楚对沈歆微微颔首,倒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她也喝了许多酒了,但面上却是半点不显的。 于叔恒皱了皱眉:“小姐为何不愿意告知名姓?”他又往前走了一部,表情诚恳,倒教不少少女往沈歆 沈歆刚要说话,却感觉周身气压一低,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低沉沉,无线缱绻:“歆儿不愿意告诉他名字呢,好狠心,不过本王喜欢。” 他说着,低头在沈歆的脖子里嗅了嗅,这姿势太过亲昵了一些,岂止是亲昵啊,简直……简直就是夫妻间的行径。 还没等靖王说话,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走了过来,眉眼眼里,风华正好,周身贵气。她头上戴着一根白玉做的凤簪,八个宫女在她周围小心翼翼地服侍着 “竑儿,你在干嘛?” 竑儿是靖王的名字,他全名叫做萧泽竑。 51|第 51 章 淑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歆跟她打了三年的交道,也没有能看的清楚。 说她聪明吧,她也确实聪明,早些年圣宠正隆的时候,生出来了如今的靖王,虽说早就有大皇子珠玉在前,不过正是因为这样,靖王才能顺利出生。 再后来靠着靖王封了妃,靠着七皇子封了贵妃。然后就是大皇子逝世,靖王成了众人心目中的太子,并不只是众人心目中的,皇上多次表现出了这样的意愿。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淑贵妃做不成太皇太后,一个尊贵无比的圣皇太后还是做得的,可是她偏偏就想不开,非要让自己的小儿子七皇子,去当这个皇上。 这个举动愚蠢之极,七皇子是众所周知的纨绔,性子阴晴不定,又不爱念书,整日里走马章台,斗鸡走狗。欺男霸女倒说不上,可是也是实实在在的废物一个。除了一张好面相之外,没有一丝优点。 放着优秀的大儿子不去扶持,偏偏要把性子纨绔的小儿子推上皇位,有时候沈歆都怀疑,这淑贵妃究竟是不是靖王和七皇子的亲娘,一个养出来了却要叫他恨自己,另一个生生的养成了废物。 “这不是沈家大小姐吗,上次本宫还收了你送上来的胭脂呢。沈小姐什么时候有空了,再给本宫送一次,上回那胭脂本宫觉得很好用。”见靖王不理会自己,淑贵妃也没有生气,而是笑意盈盈地看向沈歆。 沈歆敛下眼中的种种思绪,一派恭敬样子:“贵妃娘娘喜欢就好,那胭脂每月都会送进宫,娘娘们都有的。”她才不愿意去给淑贵妃送东西,到时候去了她那里,还不是任凭摆布。 听见她的话,淑贵妃笑了笑:“可不是,不过本宫宫里的胭脂用的格外快一些,怎么,沈小姐不愿意给本宫送胭脂?” 沈歆还没说话,靖王已经抬头望向她,开口说道:“母妃,本王记得,你从来只用自制的胭脂,什么时候改了这个习惯了?” 淑贵妃的脸色沉了下去,她一双凤眼看向靖王,母子对峙,气氛格外的凝重,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良久,淑贵妃才又突然笑了起来,嗔道:“竑儿可别忘了去看看琥儿,你前些日子还说呢,要非人家不娶,怎么一点小别扭你就不管她了?” 靖王冷笑一声道:“母妃说的是。” 他敷衍的态度让淑贵妃有些不悦,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淑贵妃还是没有发作,又看了一眼两人,靖王的手正搭在沈歆坐着的轮椅上,表情柔和,半点都没有面对淑贵妃的冷漠。 淑贵妃的目光落在沈歆身下的轮椅上,轮椅已经有些年头了,十分脏旧,沈郃她们肯定不能让沈歆就那么坐在上面,只好在轮椅上铺了一层锦缎,再让沈歆坐在上面。 刚才淑贵妃没注意,但是现在她已经认出了这轮椅是谁的,她眼里迸射出一股阴冷,比之刚才生气的时候怒气更甚:“这轮椅你是从哪里拿的?”淑贵妃脸上那层虚伪的笑容消失,让看着她的沈歆有些不适应。 沈歆自然不会让沈郃她们去面对淑贵妃,便开口道:“贵妃娘娘,这轮椅怎么了吗?” 淑贵妃看了她一会,才抑制了怒气说道:“不过是崴了脚,怎么就要坐轮椅了,本宫让人抬个轿子来吧。”淑贵妃不是说说而已,这边刚跟沈歆说了,还没等沈歆回话,就命自己身旁的宫女去取轿子。 等到轿子来到,沈歆被搬了上去,淑贵妃脸上才又重新挂上了笑容:“既然崴着了,还参加什么品酒宴啊,高阳,你也任沈大小姐这么胡闹?” 这话倒有些责怪高阳公主的意思了,高阳公主不怕淑贵妃,但她也不愿意得罪她,只好应和道:“贵妃说的是,这事是高阳做错了。” 这事是因为沈歆而起,但是沈歆也不能代替高阳公主去承受淑贵妃的责骂,而且淑贵妃也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沈歆就更不能凑上去了。 等到淑贵妃将高阳公主说了一通,沈歆才寻到间隙说道:“贵妃娘娘,高阳公主,沈歆先告退了。” 淑贵妃看也不看她,嗯了一声道:“我去看看琥儿。” 说完,淑贵妃带着那些宫女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带走那个轮椅。 沈歆朝高阳公主递了一个眼色,便吩咐了抬轿子的丫鬟去门口。来到门口,靖王弯下腰,亲自把沈歆抱起来,放到了马车里,他还仔仔细细地把沈歆的衣服弄好了,以免她会不舒服。 沈郃和沈妍两人在一旁局促的很,也不敢抬头,低着头恨不得把脖子缩进肚子里去。 靖王将沈歆处处都弄的周到了,才说:“怎么身旁也没有一个丫鬟?” 沈歆道:“我带了丫鬟的,不过刚才我把她留下照顾秦琥了。”稍后高阳公主自然会安排人将落梅送回来。 靖王亲了亲沈歆道:“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你等着我。” 沈歆点了点头,目送靖王离开了。沈郃和沈妍算是松了一口气,两人战战兢兢地来到车上,也不说话,时不时眼神怪异地看向沈歆。 沈歆也不好跟她们解释,只能说道:“今儿的事你们看过便忘了吧,别告诉爹和娘。”沈歆才不用威胁她们,沈郃和沈妍都不敢不听她的话,就算是沈彦卓的话,都不一定有沈歆的话管用。 沈郃和沈妍将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不过两人心里还是有疑惑,没有问出来罢了。 到了晚间,沈湄两个又结伴过来,沈茵在沈歆面前照例是温顺的,沈湄套了半天话,想要问出沈歆和靖王的事情,沈歆自然是什么都不说,又敲打了一下她们俩,才让两人走了。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到底是被蒋氏和沈彦卓知道了。早上蒋氏先是过来,旁敲侧击,吞吞吐吐,蒋氏这个人是留不住话的,还没问出沈歆的话呢,反倒是被沈歆给套了话。 知道蒋氏是知晓了她和靖王的事情,沈歆便直截了当地道:“娘,我若是要嫁给靖王,您同意吗?” 蒋氏愣了愣,蹙眉坐到了沈歆身边,拉起沈歆的手道:“歆儿,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可是靖王拒婚的事情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我的歆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又何必一定要嫁给靖王呢?”蒋氏还以为沈歆是想不开,靖王不愿娶她,她也要嫁给靖王。 “那若是靖王也愿意娶我呢?”沈歆看着蒋氏又问道。 蒋氏自然是不信的,但她没有说出来打击沈歆,而是说道:“就算娘答应了,你爹也不会依你的。”沈彦卓向来疼沈歆的,上回靖王做出那样的事,就已经气的要死了。沈歆若说想嫁给靖王,恐怕沈彦卓是头一个不同意的。 沈歆何尝不知道,可是她难道真的将真相告诉沈彦卓?告诉他自己和靖王都活了两辈子?告诉他自己和靖王上辈子就是夫妻? 别说沈彦卓了,这事若不是发生在沈歆身上,她也不会信。 早上蒋氏找来,被沈歆拿话哄走了,晚上沈彦卓便也来找了沈歆。他一天都在外面,回到侯府之后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 沈歆一看见沈彦卓的表情,便知道事情坏了。 沈彦卓脸上的表情一向都是云淡风轻的,跟他的性子一样,可是这次,他脸上带着深深的怒色,眼中是同样的怒焰滔天。 等见到了沈歆,沈彦卓反倒平静了一些,他看了沈歆一眼,径直进了院子。 沈歆现在的院子还叫长安居,不过比在沈府的时候大了一些,沈郃也有了自己的院子,不与沈歆一块住了。现在的院子里有个镂空的凉亭,凉亭里摆了两个太师椅。 沈彦卓不往屋里去,反倒坐到其中一个太师椅上。 沈歆犹豫了片刻,先是给沈彦卓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到另一张太师椅上。 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们都得了沈歆的吩咐,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 沈彦卓开始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歆儿,你不打算把你跟靖王的事告诉爹了吗?”他眸色渐冷,哼了一声说道,“如果不是从皇上嘴里听见的,我还不相信。” 沈歆想了想说道:“爹,这件事您可能误会了……” 沈歆话还没说完,沈彦卓桃花眼就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歆,眼里一派冷清:“误会?皇上下旨赐婚靖王都能抗旨,还能有什么误会?” 沈歆无奈地说道:“爹,您信我吗?” 沈彦卓挑了挑眉:“都敢瞒我了,还问我信不信你?” 一时间静默无语,半响沈歆才苦涩地说道:“爹,我不是故意瞒你的,这件事我解释不清楚,也不会解释。我……我是一定会嫁给靖王的……” 沈彦卓站起身,冷声道:“不行。” 沈歆跟着站了起来,正要说话,却听见另外一个声音说道:“为什么不行?”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一边房顶上,靖王一张脸如同罩着冰霜一样,在月夜下越发显得寒冷。 沈彦卓脸色阴沉,拧着眉看向靖王:“靖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镇北侯府,大半夜的,靖王倒是好雅致,来我侯府的房顶上赏月。” 靖王并没有回话,而是先看向了沈歆。 当着沈彦卓的面,沈歆当然不敢露出一点表情给靖王。 这个时候她若是真回应了靖王,她不敢想象,沈彦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靖王终于转脸看向沈彦卓:“岳父大人。” 沈彦卓冷哼一声,并不理会靖王的这一声岳父大人,而是说道:“靖王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就请先离开吧,若是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吧。” 靖王还想说话,沈彦卓却已经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如果靖王实在贪恋我镇北侯府的景色,那我只好对靖王不敬了。” 靖王想娶沈歆,首先就要过了沈彦卓这一关,他可不想和自己未来的岳父兵戈相向。他目光在沈歆身上顿了片刻,终于还是离开了。 见靖王走了,沈彦卓脸色铁青:“他来多少次了?!” 沈歆摇摇头:“他这是第一次来。”沈歆脸色坦荡,她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今天靖王主动出现,她也不知道靖王来过沈家。 沈彦卓脸上这才松了一些,他将软剑收起来,朝四周看了看,转身走了,走之前说道:“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嫁给靖王的。” 等靖王走了,沈歆看向屋顶,看了好一会,才回了屋。 洗漱一番之后,沈歆睡下了,这一次,她又梦见了上辈子的事情。当初沈彦卓也是不同意沈歆嫁到皇家去的,后来也是无奈极了,才去试探了一下靖王,之后沈歆才顺利地嫁了出去。 新婚之夜,沈歆也是极为紧张的,之前她也没见过靖王几面,当大红色的盖头被挑开的时候,沈歆紧张地掐破了手心。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就都不受她控制了,红烛燃烧着,弥漫起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靖王的手解开沈歆的衣裳,拿下了沈歆的凤冠,接着是里衣,肚兜。 靖王的手上带着常年习武留下来的老茧,在沈歆的皮肤上掀起一阵阵的酥麻。 沈歆咬紧了牙关,却还是不能阻止唇齿间冒出的呻.吟声…… “夫君?”沈歆猛地睁眼,就见自己头顶上有一张脸,正是靖王,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过了一会,冰凉的空气让沈歆清醒过来。“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怕我爹了?” 靖王一本正经地说道:“歆儿,你就不想我吗?” 沈歆脸色一红,自然感受到了他的想念,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早就被靖王褪的一件不留了,她连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现在才是什么时候,只要顺利,半年不到你就能娶到我,到时候名正言顺,随你……随你想做什么。”饶是沈歆,面对的又是靖王,说这两句话也不免有些脸红。 靖王恋恋不舍地说道:“还有半年呢。” 沈歆看他一眼,似嗔似羞:“半年还等不得吗?”顺利的话还要半年,不顺利的话……沈歆实在不想告诉靖王不顺利的话需要多少时间。 靖王把玩着沈歆的秀发,突然说道:“秦琥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听见秦琥的名字,沈歆连忙打起了精神,伸手拽住了靖王的衣袖,开口说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解决的?” 靖王慢悠悠地说道:“我跟秦家放了一个马场和一处银矿,他们同意了。” “秦家?”沈歆蹙眉道,“不是秦琥?” 靖王抬手摸摸沈歆的乌发:“当然不能跟秦琥说,她实在说不通,而且哪怕是上辈子的我,为的也不是秦琥,而是秦家……”说着靖王的手顿住了,“他可真是……” 这个他说的自然是上辈子的靖王,就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能让靖王这么烦恼。 “怎么了?”沈歆伸手握住靖王的手。 靖王反握住沈歆的手,看向她说道:“如果我说,我要造反呢?” “你怎么又要造反?”沈歆披上一件衣裳,和靖王面对面坐着。 靖王倒是很享受这个姿势,在沈歆没有一点遮掩的腿上抚了抚。沈歆打落他的手,有些不悦地说道:“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靖王眼里浮现出了一丝嘲弄的笑意:“你知道淑贵妃的外家是哪一家吗?” 沈歆想了想:“丁家?” “对,丁家总觉得自己家不够顶富贵呢,他们肖想起了皇位,正好上辈子的我因为我的话,心中起意,就跟丁家合作了。”靖王凝了凝目光,“一个外戚坐大,一手遮天,一个无牵无挂,失无可失,真是打的好算盘。” 沈歆听懂了个七七八八,心里一沉说道:“那你岂不是注定要走上弑父这条路?” “哪里有注定这两个字呢,不过都是人为定下的罢了。歆儿,你放心,你夫君不会成为那群乌合之众的傀儡,也不会成为弑父杀君的醉人。要当皇帝,谁说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了。” “那……” “别担心。”靖王伸手将沈歆拉到了怀里,“这种事情,我都经历过一次了,绝对不会再犯了。” 沈歆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担心,她知道靖王不会有事,上辈子他都平平安安地过来了,这辈子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担心却是控制不了的,她焦躁又着急,恨不得马上就知道结果,恨不得将靖王栓在自己身边。 沈歆抬手摸摸靖王的脸,低声说道:“我们早点成婚吧。”早点成婚,也不用这样遮遮掩掩,更不用连担心都名不正言不顺。 %%%%%%%%%%%%%% “歆姐姐,许久不见了。”面前的少女动作之间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但是眉目间却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情。 沈歆抬眼看了看她:“娇姐儿,的确许久不见了,你变得越发的漂亮了。” 石蕊娇抿唇一笑,不胜娇羞。 她没有她娘身上的那股浑然天成的病弱娇柔,但是却有一种羞怯动人的神韵,比起她娘来,也是一点都不差的。 “才来到京城,家里还没收拾好,还望歆姐姐见谅。”石蕊娇一边说着,一边将沈歆往屋里引去,石家在京城没有府邸,却有几个院子,这是其中那个地段好些的。不过地段好也就意味着房子不会太好,三进的院子略微有些逼仄了。当然,如果只是两兄妹住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石蕊娇的屋子也小,不过沈郃两人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目光。石蕊娇看了一眼两人,随后招呼丫鬟上茶。茶叶是今年的新茶,味道还算不错,但是吃起来总是带着一股酸涩。 沈歆放下茶盏,开口说道:“姨母呢?怎么没跟着来?” 石蕊娇神色一怔,随后垂首说道:“娘生病了,不适合连日奔波。” 沈歆见她神色暗淡不明,心知其中肯定有些蹊跷,不过她又不是真的关心她那个姨母,所以自然没有拆穿:“姨母生了什么病?病的太不凑巧了,外祖父他们可想念姨母的紧呢。” 可不是想念的紧,几年前石蕊娇他们在酒楼被石家的人抓走之后,蒋志恒和单氏来了沈家不少趟呢,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非说是沈歆将他们弄丢了。最后还是沈彦卓用了手段将他们两个打发了。 石蕊娇他们进了京城,第一个见到的,恐怕就是蒋志恒他们了吧。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偶感风寒而已。”石蕊娇说的有些勉强,随后生硬地转了一个话题道:“歆姐姐,你说了哪家人?” 沈歆淡淡地说道:“还没说人家呢。” 石蕊娇讶然地说道:“歆姐姐这么好的条件,都没有说亲呢?”石蕊娇是真的没有想到,在她看来,沈歆的条件真的是相当的好了,不说长相,镇北侯家大女儿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么会缺了能够相看的人家呢。她立刻警惕起来,“姐姐莫不是也想……” 皇帝自然不是石蕊娇的目标,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靖王。现在诸皇子亲王中,没有一个是能够跟靖王相比的,想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靖王以后就是皇上,石家的家世自然是够不上靖王妃的,但是当个侧妃她也满足了。 如果沈歆的目标也是靖王,那她可没有什么胜算啊。 石蕊娇蹙着眉,又紧张又疑惑。 沈歆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石家不会没有准备,想必石蕊娇会很快打入京城的贵女圈子,到时候沈歆身上发生的事,她自然也就一清二楚了。 这个时候沈歆什么都不必说,让石蕊娇自个儿想去吧,她爱怎么想沈歆都不会拦着,在沈歆眼里,石蕊娇还算不上威胁,她娘还是个麻烦,但是她那个姨母不在,那沈歆就更没有顾忌了。 石家不过尔尔,京城里什么不多,就是各种世家比较多。 见沈歆不说话,石蕊娇也不再问了,她带着沈歆去看她那一匣子的首饰,没有金银,珍珠玉和珊瑚,这些是石蕊娇最多的首饰。等沈歆看过了,石蕊娇轻声慢语地解释道:“娘说的我皮肤不适合戴金银,所以才给我买了这些,以前我还不知道呢,原来金银首饰是最便宜的。” 沈歆颔首:“等你见识多了就会知道,首饰这玩意,向来没有什么便宜的,你看见了便宜的首饰,不过说明你看的是便宜货而已。” 石蕊娇笑容一僵,不说话了。 沈歆再次打量了石蕊娇一眼,也不知道石家在想什么,竟然让石蕊娇一个不足十三的孩子去参加什么选秀。选不上是个问题,选上了,更是问题。 石蕊娇又带着他们三个去见了石英,石英一脸的不耐,见了她们也只问了一句好。石蕊娇倒不觉得怎么,只笑着解释了一句:“我哥哥这些天做学问太忙了,所以脾气有些不好,希望歆姐姐你们见谅。”神色中带着一点骄傲, 沈妍眯了眯眼,笑的纯良可爱:“娇姐姐,你觉得你哥哥可以考上吗?” 石蕊娇点点头:“那是自然。” “咦,娇姐姐好自信啊。难不成……”沈妍歪了歪头,“难不成是拿到了考题?” 石蕊娇瞪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哥哥才不会做那样的事,他是才华横溢,一下就考了举人的。” “往年那么多才华横溢的天才,倒没见一个说自己一定能考上的。” “你!……” 见石蕊娇是真的急了,沈妍连忙道:“娇姐姐的哥哥是天才,怎么能和那些蠢材比呢,他一定能一举夺魁!” 石蕊娇还是气的难受,却保持着大家风度没再和她计较了。 辞别了石蕊娇,沈妍开口说道:“大姐姐,她可真是凶啊,我看她那个哥哥学问还不见得能比上二哥哥,脾气倒大的不得了。” 沈歆摇了摇头:“以后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再对别人说那样的话了,要是我,肯定也跟你急,你知道对于他们那些做学问的来说,作弊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吗?” “不就是做做小抄嘛……”沈妍嘟囔道,“我们以前也都做的。” 沈郃伸手拉了拉沈妍,沈妍吐吐舌头,躲到沈郃身后去了。 “不是的,”沈歆正色道,“科举舞弊的规定是一旦犯下,三期科举不许参加,而且以后再想科举的话,那也很困难,不仅会有人单独出卷,而且考的时候还是有人看管着的,条件相当苛刻,所以学子们都不敢作弊的。” 沈妍探出头来:“居然这么严格,以前先生可从来没说过呢。” 沈郃道:“咱们小打小闹的,怎么能比得上学子们需要科举的呢,妍姐儿,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沈妍点点头,她刚才说的话确实有些过了,若是被别人听见了,能定罪也说不定呢。 石蕊娇回来这件事没给沈歆造成多大的困扰,倒是靖王,日日潜入沈歆的香闺,赶也赶不走,还动手动脚的。 沈歆皮肤白,又容易显印子,因此一旦靖王用了力气,沈歆身上就容易显痕,好几次都被沈彦卓给看出来了。几次下来,惹得沈彦卓怒气越来越大,到最后,沈彦卓抱着剑,整日地蹲守在沈歆的院子里,靖王第一次被沈彦卓捉到的时候,沈彦卓根本顾不得面前的是靖王,将来的皇帝,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好在靖王的身手也不弱,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沈彦卓直接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倒是说了靖王两句,不过他本来就中意沈歆嫁给靖王的,更加不会阻拦靖王。 好在靖王没有真想得罪沈彦卓,到底还是收敛了一些。 不过沈彦卓这一状告的,倒是让淑贵妃想起来她这号人物,隔天,她就叫了沈歆去宫里。 胭脂是沈郃准备的,当初沈歆将整个桃花阁给买了下来,并没有让其他人入股,但是却给了她们机会,让她们加入沈歆建的胭脂铺子琉璃阁。 从皇后开始,沈歆将这些胭脂直接卖给了后宫的三千佳丽,从此打响了名声。 可其实经营的事情沈歆是不管的,她将梨雪和凝香两个人给放了出去,然后把所有任务全都交给了沈郃。芙蓉教的沈郃也算是可以出师了,她将胭脂铺子给经营的红红火火的,梨雪和凝香两人如今一个在江南,一个在苏杭,她们合算好了,要在大郯国开遍了琉璃阁的分号。 沈歆坐等拿钱,完全放权,每年只拿百分之十的纯利。沈郃不用去学画了,对生意的事情就更加上心。 沈歆一个个揭开面前的小盒子,小盒子是铁质的,方方正正的一个,里面还有一个木制的盒子,盒子上有个可以扭开的扣子,非常方便,四个空落落的拐角也没有空着,有的塞上了一些红绸,有的塞上了小刷子。红绸用来擦拭,小刷子用来刷胭脂。 倒是奇巧的法子,沈歆也不知道那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一盒一盒的,沈歆先在自己手上刷了一遍,她不亲自确认了,是不敢任它们流进宫里的。旁边还有一个女官看着,确保这些胭脂都没问题。 等到试完了最后一盒,那个女官才点点头道:“沈小姐,您可以进去了。” 沈歆对她点点头,一旁的立夏立刻送上一个荷包。女官脸上带笑,在袖袍中捏了捏荷包,然后让开了路。 沈歆来过皇宫不知道多少次了,也不用小太监带路,便往前走去。身后跟着四胞胎姐妹们,看着倒是分外的有气势。 很快便来到了淑贵妃的玉河院,玉河院里有两个宫,一个是宁安宫,一个是芜双宫。淑贵妃现在还是和别人共用一个院子的,皇宫里的院子可不比宅门的院子,单单是玉河院,就比得上镇北侯府一半大了,没论上品级的妃子,通常都是十几个住一个月子的。 沈歆还没进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歆儿,是来找淑贵妃的吧,我带你去吧。” 52|【更新】 沈歆定定地看着她,她脸上上了一层厚厚的妆,可是却挡不住眼里的血丝,这些日子她过的应当很不好。 沈歆的目光刺的秦琥有些难受,她与沈歆本就是好姐妹,现在已经几乎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她现在还……还被靖王退婚了。这下沈歆该得意了,她得意了,被看笑话的却是自己。 秦琥再好的定力也有些撑不住了,她蹙着眉,开口道:“歆儿,怎么了?” 沈歆最后再看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会想不开,你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 秦琥默了默,语气有些幽怨地说道:“不然呢,还能怎么样?”这种自哀自叹的口气,倒真像是一个深闺怨妇。哪里还是沈歆记忆中的那个秦琥,那个活泼可爱,高傲倔强的秦琥。 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秦琥了,沈歆虽然自觉是不欠她的,秦琥要说失去的,也不过是一颗少女心而已,有秦家在,她是绝不会少了能想看的人家的,但她却想要靖王。 靖王也不觉得自己欠了秦琥的,他已经补偿过秦家了,秦琥的心情不在靖王的考虑范围之内。 沈歆不说话了,跟在秦琥的身后默默往里走去。 然而殿内并没有淑贵妃,秦琥招来了一个丫鬟问了两句,才知道淑贵妃惫懒梳妆,还没有醒呢。秦琥看向沈歆开口说道:“看来要麻烦歆儿在这里等一会了。” “无碍,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 秦琥勾了勾嘴角:“那我正好去服侍娘娘。”说着,她往殿里走去。 秦琥离开之后,沈歆看向四周。那些丫鬟们权当沈歆不存在一样,都没有人上一杯茶水,更别说点心了,最过分的是,这里没有桌椅。殿里四处空荡荡的,连个花瓶都没有。一旁还有一个森严的婆子死死地盯着她们。 这样的把戏淑贵妃用过很多次,沈歆早就熟悉了。她挺了挺腰,看向前方朱红色的柱子,心里却在想着以前她和淑贵妃打交道的事情。 淑贵妃啊,她在宫里呆的久了,惯用的手段也都是宫妃们常用的,阴狠点也就是下毒,如果只是想小惩大诫,也不过是用些罚站之类的法子。不过宫里的惩罚,再简单也都是能够玩出花样的。 像是罚站,如果是宫女犯了错,小指头上、头发上坠了东西,脚底下放一块钉板,一个时辰下来,保准你记住了自己犯的错,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可沈歆没犯错,她只能用这种旁人找不到错处的方法来惩罚她,若是旁的小姐在这里站着,恐怕不用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吧。 两个时辰了淑贵妃才被秦琥扶着走出来,看见面色如常站在那里的沈歆,脸上顿时挂上笑容:“沈小姐还在呢,怪本宫忘了时辰,让沈小姐久等了。” 沈歆笑的云淡风轻:“贵妃娘娘严重了,不过两个时辰,没有多久,贵妃娘娘要看看胭脂吗?” 淑贵妃看向沈歆身后的落梅她们,然后走近了,将她们手上捧着的胭脂一个个打开。沈歆陪在一边,每当淑贵妃打开一个胭脂,沈歆就要介绍一下它们。 等到沈歆介绍完了所有的胭脂,淑贵妃才道:“倒都是甚合本宫心意的,不过倒有些不巧了,前几日本宫才自己做了一些,琥儿,这些胭脂,你要吗?” 秦琥露出一个大喜过望的笑容:“贵妃娘娘要把它们赐给我?” 淑贵妃伸手抚上她的脸:“你的脸嫩,这些胭脂更适合你些。” 秦琥大喜道:“多谢贵妃娘娘赏赐。”说着又看向沈歆,“歆儿,这些胭脂贵妃娘娘赐给我,你不会不高兴吧?” 沈歆自然不会说自己不高兴:“只要你喜欢就好。” 淑贵妃看向沈歆,眼中变幻莫测:“给我留下四盒吧,前些日子良妃还说她那儿少了胭脂呢。” 良妃也是个苦命人,统共皇上只去过她那里十回,这十回里,倒是有三回让她怀了孕,可惜没有一胎能够保住。皇上怜惜她,才给她一个良妃的分位。 这样的人,倒是适合当一个随时抛弃的炮灰呢。 沈歆立刻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去就让人给良妃娘娘送几盒胭脂过去,这些就全给琥儿吧。” 淑贵妃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倒是有心了啊。” 沈歆垂首不语,恭敬守礼。 “既然你要给她送去,那就送去吧。”淑贵妃开口说道,“这都午时了,沈小姐不如留在宁安宫里用饭吧。” 沈歆笑着拒了:“皇后娘娘知道我来宫里,说让我去栖凤宫里用饭。” 淑贵妃颔首道:“既然是皇后娘娘让你去的,那本宫倒不好留你了,你快去吧,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沈歆应了声是,带着四个丫鬟走出去。 走出去了老远,落梅才上前两步,来到沈歆身边道:“小姐,您累不累。”到底是站了两个时辰,就算沈歆身上有武功,可是该累的时候,照样会累,更别说她还跟淑贵妃打了一阵机锋。 沈歆摇摇头,低声说道:“先去栖凤宫吧,我不累。” 见沈歆这样说了,落梅也只能将自己的担忧隐藏起来,和沈歆一起往栖凤宫走去。 走到半路,却恰好迎来了皇后娘娘派过来给沈歆解围的絮芳姑姑。絮芳姑姑见沈歆好好的,上前说道:“沈小姐,您没事吧,皇后娘娘听说淑贵妃唤了您去,又不好当时就去给您解围,所以到现在才叫奴婢来。” 沈歆宽慰她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站了两个时辰而已,不碍事的。” “两个时辰。”絮芳姑姑蹙起眉,“那可不少时候了,奴婢该早点去的,也不用叫您受那么大的哭。” “不碍事的,我身上有功夫呢。”沈歆道,又把刚才自己对淑贵妃说的话说了一遍。 絮芳姑姑拍了拍她的手背:“皇后娘娘不会怪您的。” 几人说着,走到了栖凤宫。还没进去,却听见一个银铃似的声音传了出来:“皇后娘娘,您说的可真有趣,臣妾可从来没听过这样有趣的故事。素淞,你说皇后娘娘说的事情,是不是十分有趣?” “有趣,皇后娘娘说的那些事儿都十分有趣。” 沈歆和絮芳姑姑对视了一眼,絮芳姑姑眼里带着一丝深深的厌恶,她张嘴,不发出一丝声音,用口型说道:“是羽妃来了。” 羽妃当年生下的是一个公主,皇上给她取名为素淞,因着皇上对羽妃的喜爱,所以素淞公主一直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之一。 沈歆跟着絮芳姑姑进了栖凤宫,到了殿里,沈歆先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见过羽妃娘娘。” 皇后见了沈歆,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看见皇后娘娘前后的变化,羽妃脸色僵了一僵。她又看看沈歆,也认出了她。羽妃迅速低下头,不让别人瞧见她此刻的表情 皇后扫了羽妃一眼,转脸对沈歆说道:“快起来,歆儿,你怎么来了皇宫,也不来看看本宫。” 沈歆一笑:“歆儿这不是来看皇后娘娘了吗?” 皇后娘娘又拉着沈歆的手,仔细问道:“你这些日子都干嘛去了,怎么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沈歆顾忌着羽妃在一边,只能含混地说道:“这事一时间说不清楚,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不过有些人以讹传讹了。” 皇后娘娘哪里不明白沈歆的顾忌,便又捡了一些别的话来说了。 羽妃在一旁听着,听皇后娘娘上到沈彦卓和蒋氏的身体,下到沈歆平日的饮食起居都要问一问,看那滔滔不绝的劲头,还不知道要问到什么时候去呢,只能寻了一个空隙,插话道:“皇后娘娘,现在午时了,素淞怕是要饿了,臣妾就先回宫了。” 皇后娘娘挥挥手,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你就回去吧,本宫这儿恐怕没有素淞爱吃的,也就不留你们了。” 素淞公主小小年纪就是一个人精,也不用羽妃给她使眼色,自己就说道:“为什么皇后娘娘要赶素淞走?皇后娘娘不喜欢素淞吗?”说着,眼角还真的挤出了一点泪水来。 素淞公主长的跟羽妃很像,小小的年纪就容貌秀丽,想必长大了,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若是一般人,面对素淞公主的泪水肯定会心疼,但是皇后娘娘不会,她是国母,真的论起来,她膝下的儿女多了去了,她见过很多讨她欢心的,还没见过谁敢用泪水来威胁她的。 也许素淞公主只是想要装可怜,但是在皇后娘娘眼里,那就是在威胁她。 “素淞喜欢本宫?”皇后看着素淞,懒懒地说道。 素淞公主认真地点了点头:“素淞喜欢皇后娘娘。” 皇后伸手摸了摸素淞的小脸蛋,柔声道:“那素淞搬到本宫的宫里,好不好啊?以后素淞可以唤本宫母后,让本宫抚养你长大。” 羽妃白了脸蛋,皇后的话实在是太恶毒了,这岂不是要把她的素淞给要走吗?皇后自己没了孩子,还要去抢别人的孩子!羽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后如果真的下定了决心,那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现在只能期望,皇后只是逗一逗素淞。 素淞还没明白过来皇后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素淞不能跟母妃住在一起呢?” 皇后娘娘道:“你不是喜欢本宫吗?那跟本宫一块住,怎么就不行呢?” 素淞想了半响,又看了看羽妃,小心地抓住了羽妃的衣襟,然后才转脸看向皇后:“素淞喜欢皇后,可是素淞年纪还小,怕晚上吵着皇后休息。” 皇后娘娘也没有为难她,笑眯眯地说道:“那你快跟你母妃回宫去吧,晚了恐怕要挨饿的。” 听见皇后娘娘这么说,羽妃的脸才恢复了正常,她看了一眼沈歆,带着素淞告退了。两人走了之后,皇后娘娘才道卧榻上躺下:“一天到晚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她们花费心思。” 沈歆来到卧榻前,有宫女给她搬了个凳子,沈歆坐上去,开口说道:“这回又是什么事?” “前几天不是来了一个南疆公主吗,皇上已经连着十天都宿在她那里了。”皇后娘娘似笑非笑地说道,“也就没有忘了初一十五到本宫这里来。” “南疆公主?” “是啊,那南疆公主长的可真是动人,本宫在这宫里见过了多少美人啊,没有一个能比的过她的,也就是当初的淑贵妃,能跟她比一比。” “当初的……淑贵妃?”沈歆疑惑道,“现在的淑贵妃依旧十分貌美啊。” 皇后娘娘嗤笑一声:“现在的淑贵妃不过尔尔,她哪里比得上当年啊,当年淑贵妃还不是淑贵妃,只是丁家的小姐,就一眼,一个侧脸,便把皇上给迷得难以自持,不顾皇太后的阻拦,退了丁襄与裴将军的婚事,哦……丁襄就是淑贵妃。”皇后娘娘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嘲讽,似乎一点也都在乎自己嘲讽的是当今的皇上。 裴将军?上次淑贵妃不就是为了裴将军儿子的轮椅,还生了好大一顿气呢吗?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吗……”沈歆喃喃道,随后疑惑地问道,“可淑贵妃可看不出来有倾倒皇上的本事啊。”皇上现在老了显不出来,年轻的时候,皇上还是很英明神武的,很少做些让世人诟病的事情。 皇后娘娘脸上带上了些回忆和感慨:“你没见过丁襄不知道,本宫从没见过有哪个女人能美成丁襄那样,她最美的时候,恍如仙子入凡尘……她现在脸还是那张脸,但身上的气质是越来越回去了。” 正说到这个时候,絮芳姑姑来到两人身边说道:“皇后娘娘,饭菜已经备好了。” 皇后娘娘便不再继续说,被絮芳姑姑服侍着去用饭了。沈歆脸上若有所思,跟在两人身后回想着皇后娘娘说的那番话。 直到被皇后娘娘一顿敲打才回过神,又跟皇后娘娘将在淑贵妃那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皇后娘娘特意叮嘱了沈歆,要小心淑贵妃。 就算皇后娘娘不说,她也会小心的。 %%%%%%%%% 眼见着春日快过去了,夏日要来了,夏日一来,沈绍珩也回到了镇北侯府。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沈绍珩已经沉稳了很多,见到沈歆,也有模有样地做了个揖,一副老学究的做派:“见过姐姐。” 沈歆毫不留情地在沈绍珩头上一敲:“装模作样的干什么呢。” 沈绍珩吃痛,伸手揉了揉头上,龇牙咧嘴地说道:“姐姐,我不就是想让你看看我这些年来学的。” 沈歆打量了他身上的学子服,原来白色的学子服如今已经换了深色的,阳光下可以看见一道道暗纹:“你这些年就学了作揖?” 沈绍珩一脸郁闷,看的沈郃和沈妍都捂着嘴笑了。 蒋氏见了也笑:“珩儿,你这次回来,打算在家里呆多久啊?” 沈绍珩道:“先生说让我在家里呆到明年的春闱。” 听见春闱,蒋氏一脸的担忧,沈歆知道,她又在担心沈绍珩会试考不过去了。果然,蒋氏接着说道:“你年纪还这么小,怎么现在先生就叫你考会试啊?” 沈绍珩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先生说我现在已经能够去会试练练手了,考不过就三年之后再考,反正我现在还小。” 蒋氏更加忧心忡忡了。 沈歆不知道该怎么宽慰蒋氏,只好道:“正好你来了,过些天缘来街上有一场文斗,我带你们去看。” “对对对,缘来街你们该去的。”蒋氏连忙道,“歆儿,要是银子不够,你就跟娘说。” 沈绍珩在一旁说道:“娘,我银子不够。”看他脸上那急不可耐的笑容,提到银子两个字他眼睛都会发光一样。 沈歆眯起眼说道:“你银子不够?你一个月也有几十两银子了,这回爹给你的路费也有一百两了,你银子会不够?” 沈绍珩又是无辜又是委屈:“就那些银子,光是路上用的,就已经不够了,更何况我还要跟靳兄一块去买些文房四宝。” “哦?”沈歆直接招来了沈绍珩的书童,问了一番之后,才看向沈绍珩道:“路上的花销,全都是你出的?” 沈绍珩点了点头:“靳兄是我的同窗,学问很高,人又雅致,不过家道中落,所以手头有些紧,我觉得他日后一定会有大作为,爹也让我多结交一些同窗,我就跟他结伴回京,路上的一应开支,也是我出的。” “你口中的雅致,不会就是无论吃喝玩乐,样样都要买最贵的吧?” 沈绍珩迟疑了一下道:“那些东西也确实是好……自然也贵一点。” 沈歆忍了忍,到底是没有说他,以前的沈绍珩孤僻又古怪,现在倒有些这个年纪的公子哥们的性子了,不过是花钱大手大脚了一些,何况对沈歆也坦诚,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京城的物价可不比晋阳,如果你要花的银子超过了两百两,必须告诉娘……算了,还是告诉我吧。” 沈绍珩爽快地应了。 沈绍珩回到镇北侯府,自然要办几桌接风宴的,蒋氏将一切都布置地妥妥帖帖的,沈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些年,蒋氏是越来越像一个当家主母了。 萍老夫人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已经基本上不对他们出手了,兴许是顾忌沈彦卓这个侯爷的名头,也兴许是因为现在的何家,有些没落了。 何家比起沈家来更是不如,当年沈老爷子娶的是填房,又是嫡女,自然不会娶娘家太好的,萍老夫人虽说上不得什么台面,可是当时的何家老大,却是实打实的解元。 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沈老爷子才娶了萍老夫人,何家老大的确是争气,又有沈老爷子的助力,所以很快就坐到了詹事,可是他成了詹事之后,就越发的不满足了,反过来却对付起了沈家。 好在沈彦卓争气,当时没有被何家老大和萍老夫人联手给打倒。 接风宴上,沈歆还是从当初搬到侯府之后,第二次将三房四房五房的人全都给见齐全了。萍老夫人容光焕发,脸色红润,像是遇见了什么好事一样,看见了沈歆也没有不快,反倒还夸了夸沈歆。 被萍老夫人夸了,沈歆只觉得奇怪,没有一丝高兴。但萍老夫人不仅仅夸了沈歆,也夸了其他人。 沈歆只能将疑惑搁在心里,去应付桌面上的刀光剑影。 于氏还是一样的笑里藏刀:“歆姐儿,听说你这两天进宫两趟了,累不累?婶娘听人说,送胭脂也是很累的,还要在女官面前试用,不然进不了宫。” 沈歆颔首道:“的确要在女官面前试用。” 于氏脸上的同情之色浓了一些:“咱们歆姐儿好歹也是镇北侯家的小姐,现在反倒像是一个丫鬟一样给人送胭脂。”说着她给沈歆夹了一筷子的肉菜,“歆姐儿多吃一点。” 蒋氏轻声说道:“弟妹,歆儿是给宫里的贵人送胭脂,普通人还没那个本事能进宫,到了弟妹嘴里,反倒成了一桩坏事了。” 于氏被反驳了,也不着急,只柔柔得看着沈歆:“我只是心疼歆姐儿。” 沈歆扯了扯嘴角道:“多谢婶娘,我不累,娘娘们体恤我,只让我送胭脂而已。” 萍老夫人这个时候笑眯眯地说道:“我们歆姐儿能进宫,那可是好事啊,能送进宫里的东西也是好东西,歆姐儿,改天也给祖母送两盒胭脂,好不好啊?” 这番话,竟然是在给沈歆解围?! 萍老夫人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沈歆抬眼看了看一侧的屏风,这一回男女是分开的,中间放了一道镂花的屏风挡着,毕竟沈家的小姐公子们年龄都大了。 想必她们的话沈彦卓在一旁能听的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晓不晓得,萍老夫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沈湄说道:“大姐姐,你认得于叔恒吗?” 于叔恒?沈湄说起于叔恒干什么? 沈湄掩着嘴笑道:“听说于叔恒前些日子摔断了腿,大家都说是因为大姐姐呢!” 53|【一更】 “哦?于叔恒怎么了?”沈歆冷眼看向她。 沈湄掩着嘴只笑不说话,沈歆可不耐烦去配合她的这点小心思,当下放下筷子道:“五妹妹有话就直说,如果不想说,那就别说了,省得扰了别人的胃口。” 沈湄这时才放下手,略大了点声音道:“大家都说于叔恒是甚思念姐姐,以至于神思不属,摔下马,折了腿呢。” 靖王还是对他出手了? “哦。”沈歆反应却是淡淡,靖王好歹没要他的病,只是折了腿而已。 沈湄有些不满沈歆这平平淡淡的反应,又道:“大姐姐都不表示一下的吗?好歹人家也是因为大姐姐才摔折了腿。” 沈歆翘了翘嘴角,看向沈湄:“你说他是因为我才摔断了腿?这话是于叔恒说的?” 沈湄没说话。 “看来不是,不过是以讹传讹,五妹妹还真信了?”沈歆眼里的蔑视看的沈湄一阵难受,“我还当五妹妹学了这些年的字,懂事了呢,看来五妹妹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啊。” 沈湄的脸僵了僵:“大姐姐,我也是好心才将这件事告诉你的。” “好心?看来我还要感谢五妹妹了?”沈歆实在不耐了,“几句长舌妇说的流言你也信,你倒长点脑子,好在在座的都是自家人,若是外人在,还不定怎么说呢。咱们镇北侯府的小姐可不能学那些多舌妇嚼舌根,像什么样子。看来我该请宫里的教养姑姑来,教教咱们府上的小姐了。” 沈茵嘟囔道:“就五妹妹事多,什么话都听,什么事都说,这下好了吧。” 刘氏连忙拽了她一下,让沈茵闭嘴了。 一时间桌上的小姐们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几个长辈也不好说话,毕竟沈歆说的在理,又是长女,训斥妹妹们,谁也挑不出错来。 过了一会,萍老夫人才开口说道:“都快些吃饭吧。” 相较于女眷这桌的风起云涌,男丁们的那桌,同样也不平静,沈彦卓坐在首位,左手边坐着沈绍珩,毕竟是沈绍珩的接风宴,他才是主角,沈彦卓都被冷了。 沈彦毅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冲着沈绍珩道:“绍珩,三叔在这里祝你高中状元。” 沈绍珩连忙起身:“多谢三叔!”说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沈彦钦直接走到了沈绍珩身边,他手里提着两个酒坛子,一个递给了沈绍珩,一个自个拿着:“男子汉喝酒哪用就被啊,当然应该用坛子喝,四叔先给你示范一下啊。”说完,他仰起头,咕噜咕噜的,一下喝了半坛子。这都是上好的竹叶青,就算是沈彦钦日日吃喝玩乐惯了的,此时也不免有些晕了头。 他踉跄了两步,一巴掌拍在沈绍珩身上:“快喝!” 得亏沈绍珩这两年跟着山人也学了些武功,不然就这一巴掌,就能够把他给拍趴下。 饶是如此,沈绍珩也疼的脸一红,他看了看那酒坛,有些无奈地说道:“四叔,这可是整整一坛子啊。”说着,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沈彦卓。 沈彦卓对他向来是没有什么父子爱的,摧残他还差不多,怎么会给他解围,还是沈彦泽看不过去了,开口道:“四哥,邵衡他还小,怎么能喝那么多酒。” 沈彦钦看向沈彦泽,醉眼迷蒙中,过了好一会才认出来他是自己的五弟。往日里极少说话极少在众人面前开口的沈彦泽说话的,倒是把沈彦钦的注意力引了过去:“来,五弟,好久没见你了,咱们来喝一杯!” 沈绍珩松了口气,最后到底是没有逃掉被灌酒的命运,喝成了一滩烂泥,被沈彦卓提着衣领,带了回去。 见到沈绍珩喝的烂醉的样子,蒋氏等人不免担心:“珩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喝那么多?” 沈彦卓顺手一挥,将手中的沈绍珩扔进了池塘了。 池水冰冷,让沈绍珩迅速醒了过来。沈歆连忙吩咐落梅和秋杏去救他,不一会儿,沈绍珩就被两人给背了上来。 蒋氏连忙扑到沈绍珩身边,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又看向沈彦卓,眼中不无埋怨:“你怎么就把他扔进了池子里啊。” 沈彦卓不说话,凝着脸看向沈绍珩。 沈绍珩清醒过来,在地上翻了个身,跪在沈彦卓面前:“孩儿知错了。” “那你说,你错在哪里?”沈彦卓声音平静。 沈绍珩老老实实地道:“不该喝那么多酒,不该听信了三叔四叔的话,自负了。” 沈彦卓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别人说的话听听就罢了,谁不会说漂亮话,把那些漂亮话当真才是愚蠢。” 沈绍珩自然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三叔四叔不过是说了两句祝他一举得魁的话,就让他茫茫然不知道高低了,所以才多喝了两杯,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见沈绍珩诚心认错的样子,沈彦卓神色缓和了一些,刚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老爷,靖王说要见您,现在已经在前院等着了。” 沈彦卓看了沈歆一眼,她神色不变,手却紧紧掐住了帕子。沈彦卓转过脸去,一挥衣袖,走了。 沈歆看了一眼沈彦卓的背影,便和蒋氏几个,扶了沈绍珩去他自个的院子。 沈彦卓匆匆来到前院,果然看见靖王正站在那里,等着自己。他朝靖王一拱手:“见过靖王。” 靖王颔首道:“不用多礼,本王这次来,是有事情和沈侯爷相商。” 沈彦卓引着靖王坐下,这才道:“不知道靖王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 “不知道沈侯爷是否知道丁家?” “丁家我知道。” “那丁家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沈侯爷知道吗?” 沈彦卓看了靖王一眼,眼中阴阴沉沉的,带着不待见:“无论丁家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光,我只效忠皇上。” “如果丁家要造反呢?” 沈彦卓的目光定住了。 看见沈彦卓的反应,靖王才起身说道:“本王希望沈侯爷能够查明这件事情,若是沈侯爷查明了,别忘了禀告圣上。” “靖王为何把这件事告诉我?” “皇上信任沈侯爷,这件事本王去说,恐怕皇上不会相信。”不仅不会相信,反而还会起疑心。 但是沈彦卓就不一样了,他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说的话,皇上不会不信。 沈彦卓神色一动,随即拱手道:“这件事我一定会去查个清楚!” 靖王起身道:“多谢沈侯爷了。” “分内之事。” 靖王突然道:“沈侯爷还是不愿意将歆儿嫁给我吗?” “靖王身边想必不缺燕肥环瘦,何必非要娶歆儿?” 靖王身上投上了些许阴暗的影子,他整个人更是如同在黑暗里一样,只有一双眼睛映出了两点火光:“这样啊……那本王便不叨扰了。” 54|【二更】 缘来街常有文斗,斗画斗诗斗典故。一群读书人在一块儿,争得面红耳赤,却也有翩翩君子,点到为止。 这次的文斗斗的就是诗。 沈歆她们来到的时候,缘来街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公子小姐都有,熟识的凑做一堆,远远地观望着,上前的都是要去文斗的人。 沈绍珩没有跟她们一块儿,而是跟他的那个靳兄一起,沈歆她们等了一会,文斗开始前一会,他们才姗姗来迟。 沈绍珩一眼就看见了沈歆她们,带着他身旁那个穿着绿色衣裳的男子往她们走了过来。 “姐姐,这位就是靳若崖,靳兄。”沈绍珩道,然后又转脸看向那个靳兄,“这是我大姐姐,三妹妹和六妹妹。” 沈歆几人见了礼,那位靳兄才老神在在地朝众人拱拱手道:“见过各位小姐了。”说完,靳若崖就转脸看向了文斗场地。 沈绍珩见了,眉头拧道了一起,沈歆朝他摇摇头,他才没有当场发作。 沈歆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靳若崖,看上去比沈绍珩略大一些,看上去人有些文弱了,不过身上穿的衣裳料子还算可以,脚上踩着一双黑面白底紫金边的长靴,看上去倒也不像沈绍珩所说的家道中落。 就在这个当口,文斗已经开始了,靳若崖看了两眼道:“沈兄,你在这里等为兄一会,为兄也要去参加这场文斗。” 他不知道深浅,可是沈绍珩知道,能上文斗的,都是些文坛大家,别看他们在这里为了一两个字就争的像是要吵起来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高人风范,可也就只是在缘来街里而已。 沈歆就认出了一个在旁边观战的,曾经是尼山书院的先生。尼山书院是大郯国建国开始就成立的书院,低调是低调,可是实力雄厚。 连尼山书院的先生都只是看看而已,这个靳若崖有什么本事敢去上面凑热闹呢。 沈歆眯起眼看向他的背影,然后对沈绍珩道:“你这个靳兄,倒是真够胆大的。” 沈绍珩的表情也有些惭愧,他开口道:“以前靳兄从没有这样过的,他恐怕是不知道缘来街的文斗到底是什么样的吧。”沈绍珩为靳若崖的开脱连他自己也不信,他挠了挠头,看向脚下,不说话了。 沈歆也没有再说他,专心看起了文斗。 “郃儿!”一个声音喊沈郃。 沈郃回过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她在沈歆耳边说道:“姐姐,那是穆培培。” 沈歆侧脸一看,就见六个人一块儿来到了他们身边。其中还有三个沈歆认识的,一个是卢天旭,一个是陆省。还有一个,却是那日沈歆在卢家碰见的浅紫色春衫的丫鬟,今天她倒没有再穿那套丫鬟的衣裳了,头上戴的簪钗,手腕上是一对颜色极好的玉镯,这风范,俨然成了大家闺秀。 等到他们走近了,卢天旭首先冲着沈歆拱手道:“沈小姐,好久不见了。” 沈歆淡然地嗯了一声,倒是那个叫了沈郃的小姑娘穆培培,和沈郃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一群小鸟似得。 陆省从看见沈郃之后,眼睛就没从沈郃脸上移开过。卢天旭觉得丢脸,来到他身边给了他一拐子。陆省这才回过神,敷衍地对沈歆说道:“见过沈小姐。”也不等沈歆说话,便凑到沈郃面前,稍微整了整衣冠,作揖道,“沈三小姐,多年不见,不知这些年可还安好?” 穆培培见了有些惊奇地说道:“表哥,你认识郃儿?” 陆省点了点头:“我们当初就是在缘来街认识的。” 沈郃也认出了他,便还了一礼,抿唇笑着不说话,倒是让穆培培意味深长地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沈绍珩这个时候来到陆省身边:“陆兄,好久不见啊,你这些年都去哪了啊?”说着也不顾现在天气炎热,伸手就搭上了陆省的肩膀。 可现在的陆省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懵懂少年了,他一矮身,从沈绍珩的胳膊下逃了出来。又朝他做了个揖:“沈兄许久不见了,这些年我去了江南,在江南求学。这次回来……”说到这里,陆省停了下来,看向沈郃,然后才继续说道,“是为了这一次的会试。” 沈绍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还真是凑巧,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会试。” 陆省的眼睛又粘上了沈郃:“听闻沈三小姐喜欢画,我手里正好有一副痴画和尚的画……” 他的话还没说话,沈绍珩就说道:“我妹妹的老师可是东山大师,什么痴画和尚,我妹妹现在已经出师了,也算是一个大师了。” 沈郃瞪了沈绍珩一眼:“哥,你说什么啊,什么大师,我才疏学浅,怎么能说是大师呢。” 一旁的陆省道:“这几年我也学了一些画技,如果沈三小姐不嫌弃,不如指点指点我……” “我来指点你。”沈绍珩就是容不得陆省跟沈郃说话。 一旁的卢天旭看见自己表弟一直寻不到机会跟沈郃说话,却还要一个劲地凑上去,有些不忍心地说道:“表弟,你回来的时候不是得到了一套玉管阁的画具吗,我看你整天也不画画的,还不如送给这位小姐。” 陆省连忙点头:“对对对,那套画具我放在家里是不用的,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了,还不如送给沈三小姐,也算是物尽其用。” 沈郃自然不会要:“多谢陆公子了,但是无功不受禄。” 陆省顿时失望地看着沈郃,一旁的卢天旭一脸嫌弃地看着陆省,也不说话了。 沈歆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又转脸看向台上:“台上那个,就是你的靳兄吧。”这话却是对沈绍珩说的。 沈绍珩当即转过脸,看了一眼台上,只想捂脸遁走,台上那个被对方逼的毫无还口之力的,不就是靳若崖。旁边那么多人,已经都把靳若崖的脸看了去,这一下,靳若崖算是彻底跟京城的学子圈无缘了。 他今天丢了这么大的人,还会有谁愿意去与他结交。 好在卢天旭这些人也没有见过靳若崖,只有那个沈歆曾在卢家见过的浅紫色衣衫的丫鬟略有深意地说道:“难不成这是沈公子的朋友?” 沈绍珩点了点头,到底是少年人,脸皮薄,此时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沈歆会说沈绍珩,但是却又见不得别人说沈绍珩,当下道:“这位是?俐姐儿呢?” 卢天旭表情变了变,刚才还嘴角带笑的,这时候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俐姐儿她刚刚去找人了,这是莘念玉。” “原来是莘小姐,上次我们在卢家还见过的。” 莘念玉微微一笑,上前抓住了卢天旭的袖子,卢天旭眉间皱了皱,到底是没有甩开她的手。莘念玉抬脸看着卢天旭,脸上泛起酡红,羞涩可人:“我、我是天旭的未婚夫,我与天旭会在明年成婚,到时候沈小姐可以来吗?” 沈歆扬了扬眉:“我倒是不知道这件事,两位结亲,我一定去道一声恭喜的。”上回去卢家她还是丫鬟打扮,这才短短几月,就摇身一变成了小姐,说里面没有鬼谁会信。 听了沈歆这话,原本还可以忍耐的卢天旭却一下变了脸色,默不作声转身往旁边去了一些。莘念玉脸上尴尬,只能咬着下唇什么话都不说。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两个小姐上前来安慰她:“念玉姐姐。” 莘念玉勉强笑了笑,微蹙的眉间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阴郁。 沈歆看了看卢天旭道:“在这里提前祝两位百年好合,恩恩爱爱了。” 安慰莘念玉的有一个穿靛蓝色漩涡纹纱绣裙的小姐说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没见念玉姐姐正伤心呢吗?”她柳眉倒竖,圆脸大眼,看着倒颇为可爱。 沈歆还没说话,莘念玉就呵斥了她一句:“寄翠,你可知道这是谁,她是镇北侯家的大小姐,你怎么可以顶撞她呢?!” 这话说的倒巧妙,点出了沈歆身份,不是摆明了说沈歆仗势欺人嘛? 沈歆不与她计较,沈郃和沈妍却坐不住了。 沈妍道:“我大姐姐是镇北侯家的大小姐没错,莘小姐也不必这样上赶着啊,我大姐姐为人和善,交朋友看重的向来是人品,不是家世,更不是溜须拍马的功夫。” 沈郃接着道:“我看莘小姐能做卢家的儿媳妇,想来人品也是极好的,下次可别这样了,说出去会叫人笑话的。” 两人一唱一和,瞬息之间,将局势给调了个个。 莘念玉蹙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身旁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小姐,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开口道:“念玉姐姐她向来是心直口快的,若是有什么得罪的,绮雨在此为念玉姐姐向两位赔个不是了。” 穆培培也调和道:“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郃有些不满得看了她一眼,穆培培有些尴尬地避开沈郃的目光,然后拉着沈郃去到了绮雨的身边道:“这是杜绮雨,郃儿,绮雨她性子可好了。” 沈郃勉强跟她认识了,穆培培又介绍沈妍,沈妍笑眯眯的,但却只跟杜绮雨说了自己的名字。倒是沈郃脸色虽然不好,但还是说了不少话。 一时间,这几个小姐亲亲热热的,莘念玉两个倒像是被排挤了一样。 靳若崖在场上输的无颜见人,一路上偷偷摸摸地拿袖子挡住脸,来到沈绍珩身边。他放下袖子,脸上犹有怒气:“沈兄!当初你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个文斗去的人,怎么都那么厉害?” 沈绍珩本就因为他丢了一次脸,这时候见靳若崖还来质问他,顿时表情更加不好看了:“靳兄,你不是说你也是京城人士,但是为什么会不知道缘来街的文斗?” 靳若崖表情僵了僵,伸手揉了揉脸,等到再抬起脸的时候,就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副表情。脸上的怒气不见了,反而换上了淡淡的愧疚:“都是为兄不好,为兄多年没有回京,而且家道中落,以前的亲戚都不见了,这缘来街的事,也忘了个七七八八,还望沈兄见谅。” 这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自己刚才的行为,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沈绍珩不是那样咄咄逼人的人,见靳若崖已经道歉,话又说的诚恳,便挥了挥手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靳兄,日后你的仕途,可能要艰难一些了。” 听见沈绍珩的话,靳若崖的表情凝了凝,然后又苦笑着摇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就当是老天爷给我的磨练吧,反正我从小经历过的磨难,也不止这一件了。” 一旁的穆培培一听,便好奇地问道:“你都经历过什么?” 靳若崖抬眼看向她,笑着说道:“我家从小万贯家财,结果我三岁的时候就因为这万贯家财被歹人勒索,索性捡了一条命回来,十岁的时候,家父被人诬陷,成了阶下囚,我便寄养在祖父家中,反倒因祸得福,学了一身学问,可惜的是,后来我祖父也去世了,我便去晋阳学院求学,如今会试在即,正是博名声的好时机,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几个小姐顿时都掩住了嘴,这样的身世,实在是太艰难了一些,怪不得他说自己经历过的磨难不止一件。 穆培培有些歉意地说道:“我没想到靳公子身世竟如此坎坷,刚才我说的话若是冒犯了靳公子,还望靳公子见谅。”她眼中充满了对靳若崖的歉意已经一丝小小的……心疼? 靳若崖淡淡一笑:“靳某人早已放下,何来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穆培培见状,看着靳若崖的目光更加热切。 两人的目光还没缠绵一会儿,莘念玉突然说道:“那是不是靖王?” 众人转脸一看,可不就是靖王,他身旁还跟着两个小姐。这一下,除了沈绍珩和陆省杜绮雨,众人均转脸看向沈歆,他们可都知道靖王与沈歆之间的那些纠葛。 还有最近的反转,更是让人想不到。当初皇上让靖王娶沈歆,靖王却抗旨求娶了秦琥,可是转眼间,靖王又退了原本求娶的秦琥的婚,又在高阳公主的品酒宴上与靖王传出了那样的事情。 沈歆却没空管众人的目光,她看向靖王,朝他翘了翘唇角。靖王看见沈歆更如同寒冬遇春,脸上原本的冰冷全都没了,只剩下慢慢的柔和。 一个闪身,靖王已经来到了沈歆身边,他伸手蹭了蹭沈歆的脸道:“早知道我该甩了她们,早些来的。” 55|【更新】 沈歆灿然一笑,与刚才的一派淡然简直像是两个人,她的笑容实在妍丽,像是原本闭合的花朵儿霎时间盛放了一样,引的人移不开眼。 沈歆伸手抓住靖王的手,开口道:“你倒许久没出现了。” 没等靖王说话,刚才在靖王身边的两个小姐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其中一个是高阳公主,她来到沈歆身边,看了靖王一眼,才开口道:“歆儿,你别担心,我相信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只要照实说就行。” 沈歆眯起眼看着她,片刻后转脸看向那个蒙着一层厚厚面纱的小姐。 第一眼,沈歆就认出来了,那是秦琥。 为什么,她要在脸上带一层面纱?现在是夏天,穿多一点都觉得热,更何况是面纱,换了旁人,帷帽都不见得愿意带上。 沈歆敛去眼中的思绪,开口说道:“怎么了?” 秦琥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怨愤:“歆儿,为什么你要害我?” “害你,我怎么害你了?”沈歆反问道。 秦琥挣扎了片刻,终于抖着手,要去揭开脸上的面纱,高阳公主却阻止了她:“大庭广众的,有什么事情回宫再说。” 秦琥冷冷地看向高阳:“我知道公主与歆儿关系好,但是就因为关系好,所以出了什么事情公主袒护歆儿对吗?!” 沈歆淡淡一笑,来到秦琥身边,伸手揭开了秦琥脸上的面纱。众人看见秦琥面纱下的脸,顿时都发出一阵阵惊呼。 沈歆挑了挑眉,也有些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面纱之下,秦琥的整张脸上,都泛上了一些黑乎乎的小斑点,这些小斑点在秦琥脸上,把原本娇俏可人的女孩,衬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靖王从沈歆身后抱住她:“今天早上,她去宫里,一状告到了父皇面前,说脸上是因为用了琉璃阁的胭脂才变成这样的,父皇把这件事交给了皇后,刚好我在,我就来找你了。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沈歆沉了沉眉眼,转头看向靖王:“我不担心,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舍得……” 那么舍得,居然用自己做一个局。 这个局解了,琉璃阁就能从此顺风顺水,名声大震。解不了,那琉璃阁就会变成别人的囊中之物。 这个方法也太老了一些,当初桃花阁被对付,不就是这一招吗? 沈歆挣开了靖王的手,来到沈郃身边,在她耳边说道:“现在立刻去琉璃阁,马上关门,今天之内卖出的胭脂全部追回,让柳女医去看看,胭脂里面有没有被人加了料。还有,看住了那些制胭脂的小姐们,一旦她们有什么异常动作,马上截了,你就请她们去侯府小住一阵,这些人里没有人有什么不能惹的背景,你说的话,她们不敢拒绝。” 沈妍在一旁,眼里露出了一道看热闹的光芒,沈歆看向她,微微一顿,之后说道:“你也随郃儿一起去吧,有什么她不好办的不好说的,你来说。” 沈妍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心地看向沈歆,犹豫着说道:“姐姐,你会不会有事?” 沈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转身往靖王身边走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高阳公主看向走在前方的沈歆,开口说道:“歆儿,你干什么去?” “去宫里。”沈歆头也不回地答道。 高阳公主跺了跺脚,转身跟上了他们。 秦琥眼里泛起幽绿的光芒,她神色不明地盯了一会靖王的背影,然后重新戴上了面纱。 靖王看着走在他前头的沈歆,她步伐不大,速度却不慢,腰挺的笔直,乌发里传来一阵芳香。 这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跟在沈歆身后,那个时候,沈歆唤他夫君,她一直一直往前走,他跟着她。 开始的时候,他是想只看着沈歆的背影的,可是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要沈歆回过头了,哪怕一次也好,哪怕只是一个侧脸也好。 靖王疾走两步,与沈歆并肩走着,从他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沈歆的侧脸,她眉头微蹙着,神色有些凝重,更多的却是不畏惧。这样的沈歆,最让靖王痴迷。 沈歆感受到了靖王的目光,转头看他:“你怎么了?” 靖王勾起唇角:“没怎么。”目光却还是看着沈歆。 沈歆也就不再理会靖王的目光,他时常这样,上辈子也是这样,哪怕只看着自己,看一天,也不觉得厌倦。 沈歆等人一走了之了,留下沈郃和沈妍两人忙翻了天。陆省等人自然是看见沈歆走时的凝重脸色了,纷纷围上沈郃,一来是说自己可以帮忙,二来,也是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郃也不知道,自然难以告诉他们,只能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脸道:“多谢各位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各位帮忙的,我们一定不会客气。” 陆省见了,急的像是自己家出了事情一样,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沈绍珩见状,匆匆对靳若崖说道:“今天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着,就来到了沈郃两人旁边,护送着他们离开。 靳若崖看了看四周,拔腿跟了上去。一直追到了马车旁边,才跟上沈郃等人。 见到靳若崖跟上,沈绍珩有些惊讶:“靳兄,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靳若崖喘了两口气才开口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说不定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的上忙的呢。” 沈郃朝沈绍珩摇了摇头,恐怕就连沈绍珩都不能跟着她们,更何况是一个外人。 沈绍珩见到沈郃的表情,就知道靳若崖不能跟着,便婉拒道:“如今天气炎热,又怎么能劳烦靳兄呢,再说那些事情我们都能处理,靳兄有事的话,万不必来帮我们的。” 靳若崖正了正脸色,正气凛然地开口说道:“沈兄,我们相交如此之久,你还不明白我的为人吗,既然是沈兄有事,那我就更不会离开了,除非沈兄不认我这个朋友。” 沈妍原本已经进了马车,听见靳若崖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地探出头来:“难不成不是因为你没有马车回去吗?” 靳若崖来的时候,就是坐沈绍珩的马车来的,现在沈绍珩要走,那他哪里还有什么马车啊。现在又正值最热的时候,要让他走着回去,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沈绍珩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他心下对靳若崖有些鄙夷了,不过是一辆马车,他直说就是,还用得着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吗?心境换了,语气当下就有些淡淡的了,“靳兄不用担心马车的事,我会让人送你回去的。” 然而听见了沈绍珩的话,靳若崖却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一样。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我真的是像沈姑娘说的那样,那就让我被天打五雷轰!” 这毒誓发的有点狠了,大郯国人十有三信佛,十有三信道,不管是佛还是道,天打雷劈这个誓言,是最重的了。 沈绍珩连忙道:“靳兄,我没有那个意思。” 靳若崖冷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好,那我们今天就割袍断义!”说着,靳若崖就真的要去撕他那绿袍的下摆。 沈绍珩只好道:“靳兄,那你跟我们去就是。” 靳若崖像是听不见一样,还在那里撕他衣袍的下摆。沈妍冷笑一声道:“二哥哥,你让他撕就是,他那袍子可是津丝的,我还没见过有人能撕坏津丝呢。” 沈绍珩见靳若崖面红耳赤的,只好瞪了一眼沈妍道:“还不快跟靳兄道歉!” 沈妍才不听他的,啪的一声关上了车窗。 沈郃也有些不耐烦了:“哥哥,我们已经在这儿浪费了好些时候了,姐姐吩咐的事情还没做呢,不过是一个同窗而已,你们也没有歃血为盟,他要割袍断义你就让他割吧,我看他不像是来帮我们的,倒像是来拖后腿的。”说着,沈郃扭身进了马车,也不等沈绍珩了,径自吩咐车夫去琉璃阁。 见沈郃说了那样一番话后走了,靳若崖脸色也有些僵:“看来沈兄是不缺我这个朋友了。” 沈绍珩只能敷衍道:“靳兄,我现在是真的有事,恕不奉陪了。”说完,沈绍珩松了一口气,四下看了一眼,找到自己的马车,坐上去了。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靳若崖也跟了上来,他朝沈绍珩拱手道:“罢了,咱们同窗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与沈兄割袍断义呢。” 听见靳若崖说出这么一番话,再想想他之前的作为,沈绍珩头一回觉得,自己可能结交错了人。 他皱着眉,吩咐车夫跟上了沈郃她们。 此时,沈歆等人已经来到了皇宫里。 皇后早早地派人来宫门外候着,还是熟人,絮芳女官。 絮芳来到几人身边,先依次行了礼,然后道:“皇后娘娘已经请了镇北侯夫人和威远侯夫人进宫,淑贵妃娘娘也在,皇后娘娘让我告诉沈小姐和秦小姐,一旦查出真凶,绝对严惩不贷。但皇后娘娘贤明宽厚,同样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沈歆微微颔首:“皇后娘娘英明。” 秦琥也道:“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说完,她看了沈歆一眼,却见沈歆没有看她,而是和她身边的靖王对视了一眼,这个场景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她攥紧了手,连指甲折断在手心里也一无所觉。 絮芳女官和高阳公主齐齐看了她一眼,秦琥连忙低头看向地上。 两人收回目光,絮芳女官便带着他们往栖凤宫走去。 几人很快来到栖凤宫外,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来看的不只是淑贵妃,羽妃和几个妃子也来了,此时众人正坐在一边看热闹。 正中上方坐着的是皇后娘娘,站在皇后娘娘面前的,一个是威远侯夫人,另外一个就是蒋氏。 威远侯夫人一直在说着什么,而蒋氏则什么都不说,一动一静,对比明显。 而皇后此时,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皇后娘娘,我的琥儿善良天真,还以为那个心思歹毒的沈歆是真的拿她当做好友,可人家非但一声不响地夺了她的未婚夫,现在还把她的脸弄成了这样,我的琥儿,日后可怎么嫁人啊!” 皇后娘娘蹙眉看了她一眼:“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也要拿出来说一说,你可别忘了,圣上当日曾为靖王许的就是沈歆……歆儿,你们来了。” 这明显袒护让淑贵妃勾了勾嘴角,皇后冷眼看了看她,才让她不敢再露出这样的表情。 沈歆等人齐齐地见了礼。皇后道:“靖王,你怎么也来了,正好,你父皇正找你呢,你快去吧。” 靖王转脸看了看沈歆,沈歆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靖王这才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儿臣就先告退了。”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皇后此时,才看向秦琥说道:“既然你说你是因为琉璃阁的胭脂才变成这样的,那胭脂呢?” 高阳公主来到皇后身边,撒娇道:“母后,歆儿她们才来呢,也不让她们歇一会。”高阳公主幼年时就失去了母妃,在皇后身边养了几年,虽说没有正式认到皇后名下,但是有时,高阳公主也叫母后的。皇上皇后都喜欢她,也只有在皇上皇后面前,高阳公主会撒娇卖痴。 皇后显然很享用高阳公主的撒娇,一叠声道:“好好好,母后听高阳的,我刚才已经吩咐御膳房做了一些乳糕、奶球,让她们歇一阵再说吧。” 皇后的话,自然没人敢有异议。 沈歆来到蒋氏身边,伸手握住了蒋氏的手,她手心里全都是汗,可见她刚才有多么紧张。但她脸上却没有显现出来,看着沈歆的目光里只有信任:“歆姐儿,娘相信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一旁的威远侯夫人听了,冷冷一笑道:“恐怕你根本就没认清你女儿的真面目。” 这句话说的可是字字诛心,蒋氏冷着脸回道:“我女儿本就貌美,和靖王又曾经见过,岂是你女儿可以比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人不过是闹了别扭,你倒真当自己女儿是天仙下凡呢。” 威远侯夫人气的连话都说不过来了,自从女儿婚事被退,她就被少听过这样的话,不过这回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还有那么多妃子在,他们秦家的笑话,算是被人给看尽了。 她顺了一会气,刚想反驳,一旁的秦琥却拉住了她:“娘,您别生气了,我相信歆儿,她不是这样的人。听说琉璃阁也不是歆儿在管,说不定啊,是旁人做的,歆儿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这个旁人还能有谁,不就是沈郃,这是在暗示沈歆把一切都推到沈郃头上? 威远侯夫人一脸疼惜:“我的琥儿,你怎么这么善良,娘倒想你恶毒一点,也不用遭受那么大的罪过。” 两人一唱一和的,母慈女孝,倒是一出好戏。 沈歆权当这是一出好戏来看,这一切只能是淑贵妃在背后操纵,淑贵妃的手段沈歆了解着呢,只要沈郃照着她吩咐的做了,那这一局,她有信心能解开。 歇了一会,皇后才道:“好了,你们也歇够了,咱们现在便开始说吧。那有毒的胭脂在哪儿呢?” 威远侯夫人开口道:“已经带来了,就在外面呢。” “传进来。” 皇后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两个宫女端了那些胭脂上来。沈歆看了一眼,那上面的花纹没有一点差错,这的确是她那天带来的胭脂,可她那天带来的决没有问题,如果她们要做手脚的话,恐怕会很困难。 这些胭脂固若凝脂,不显眼的地方,还刻上了琉璃阁的专属图案。一点点变动,或者沾了一点点东西,都可以看出来。 皇后问道:“歆儿,这些就是你上回带进宫里,然后被淑妃送给秦琥的那些胭脂吗?” 沈歆点了点头,坦然道:“就是这些。” 皇后又问:“这些胭脂可曾有人动过?”这回问的是秦琥。 秦琥连忙道:“我送给了嫂子还有几个妹妹,她们现在也跟我一般模样。” 这时,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地进来,在皇后耳边耳语了两句。 皇后蹙眉:“你们确定是胭脂的问题?” 秦琥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除了这些胭脂,也没有别的了。不过,这些胭脂是要沾了水,脸上才会出现黑点。” “可太医检查了这些胭脂,说它们没有问题,里面用的材料,也是顶好的。” 秦琥表情刹那间变了,她有些焦急地说道:“不可能啊,我们几个脸上都出现了这种斑,如果胭脂没有问题的话,那还能是什么有问题。” 皇后有些不耐烦了:“怎么,倒要我给你找问题?” 沈歆这时候站了出来,开口道:“我想问问,这胭脂是沾了水之后多久,才会出现这种小黑斑?” 秦琥看了她一眼,眼睛微红,眼里有些泪水,她低声道:“沾了水之后就会出现。” 沈歆点了点头道:“好,那就让我试试。” “试什么?”高阳公主紧张地道,“歆儿,这件事本来就跟你的胭脂无关,我看啊,她们就是找不到原因,所以才赖在你头上。” 宣威侯夫人失态地喊道:“不可能,就是这胭脂的原因!” 沈歆对她笑了笑,示意没关系,然后说道:“既然宣威侯夫人如此笃定,那就更要试一试了。” 高阳公主有些焦急,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道:“既然如此,你们便把那胭脂拿上来吧,让歆儿试试。” 沈歆对皇后行了一礼,等到宫女来到近前,她随意打开了一个,仔细看了看,果然是用过的,看上去只用了一两次的样子,红绸和小刷子等都在,只有胭脂上左侧有浅浅一道刮痕而已,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沈歆想了想,顺着那一道刮痕,用指尖挑了一些,抹在手上。 自然有宫女去端来了水盆,沈歆揉了揉,等到胭脂在手上化开了,才将手放进水盆里去洗干净。 擦干了手,沈歆将手晾在众人面前,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过了很久,却不见沈歆的手又什么变化。 羽妃首先起身说道:“我就说嘛,以沈小姐的脾性,看谁不顺眼了,上去打两巴掌才对,怎么可能用这样的招数。皇后英明,臣妾就先告退了。” 余下的妃子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宣威侯夫人一脸的不敢相信,秦琥也是,怔怔地看着沈歆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沈歆在蒋氏耳边说道:“娘,你也走吧。” 蒋氏此时放宽了心,便说道:“那你小心一些。”然后向皇后告退了。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淑贵妃,她看了看沈歆的手,然后意味深长地一笑道:“这双手倒是好看,看来沈小姐平时没少用心保养啊。” 沈歆对她一笑,没有说话。 宣威侯夫人和秦琥哭的皇后心烦,她道:“好了,哭什么哭,被你们冤枉的还没哭呢。”说着又对沈歆道,“歆儿,你说吧,要什么补偿?” 沈歆微微一笑:“我只要宣威侯夫人认错就行。” 宣威侯夫人和秦琥齐齐愣住,片刻之后秦琥回神,说道:“歆儿,我给你赔礼便是,我娘她……” “不愿意就算了,宣威侯夫人毕竟也算是我的长辈,这个认错,我不要也可以。” 听了沈歆的话,皇后娘娘冷笑道:“刚才还信誓旦旦的污蔑人,怎么现在反倒不敢了,不就是认个错,宣威侯夫人,你不愿意吗?” 宣威侯夫人汗如雨下,她看向沈歆,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恨意。 沈歆倒有些漫不经心,如果这真的是淑贵妃布的局,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破了?来之前,她们不会准备好吗? 56|【更新】 过了不知多久,定远侯夫人才低下头,喘着粗气说道:“我……我错了。” 沈歆翘了翘嘴角,却是看向秦琥:“无碍,只要下次不再出这样的事情就行。” 听见沈歆的话,定远侯夫人几乎吐血,她咬着牙,恩了一声。 秦琥看见了沈歆的眼神,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然后和定远侯夫人一起匆匆离开了。 高阳公主有些惊异地说道:“歆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本宫没想到,你居然敢用手去试那胭脂。” 沈歆微微一笑:“不过就是一些黑斑,长在手上也不碍事,何况,既然能长,自然也能褪掉,她不敢在里面下褪不掉的东西的。” 那个女人舍得用自己容貌去设局呢,谁能忍受自己下半辈子都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和嘲笑里,除非……沈歆垂下眼睛。 除非收获的比付出的多很多。 沈歆告别了皇后和高阳公主往琉璃阁赶去,等到了琉璃阁,沈郃他们也都还没有走。 沈歆一眼就看见了靳若崖,她蹙了蹙眉,转过脸看向沈郃:“他怎么在这里?” 沈郃附在沈歆耳边说道:“姐姐,这件事要问哥哥,可不能怪我。” 沈歆挑了挑眉,看向沈绍珩。 沈绍珩没听见沈郃和沈歆的话,还以为沈歆是有事情找他,顿时将手上的东西一扔,朝沈歆两人走了过来。 靳若崖见状也要跟上去,沈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挡住他的去路,呵呵一笑道:“靳公子,我姐姐叫的只有我二哥哥。”说完了,抬脚也往他们那边走去。 靳若崖有些不服气地道:“沈小姐也没有叫你吧。” 沈妍转脸朝他一笑道:“谁让那是我姐姐,她没叫我,我也能找她啊。”说完,冲他做了一个鬼脸,飞快地跑到了沈歆身边。 正巧听见沈歆在训沈绍珩:“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交的什么朋友都乱领到这里来,爹让你多结交些同门,没让你对所有人都掏心掏肺吧。” 沈绍珩低着头,喏喏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妍见状偷笑着补了一刀:“刚刚姐姐叫哥哥,我还见他想跟上来呢,还真是不知所谓,瞧他看着大姐姐二姐姐的样子,眼里跟能发光一样的。” 沈歆伸手敲了敲她的头:“就你知道的多。”沈歆抿唇一笑。 沈郃道:“所有事情都已经按照姐姐说的做过了,今日里卖出去的胭脂已经收回来的十之*,我们是用两倍的价格回收的,还承诺了日后会还给她们一盒胭脂。” “那些胭脂在哪?” 沈郃连忙带着沈歆去看那些胭脂存放的地方,虽说沈郃她们已经检查过了,可是沈歆还是不放心,一盒盒将这些胭脂拿出来看了。 看上去什么问题都没有,柳女医也来帮忙看了看这些胭脂,她的回答跟太医的回答一样,这些胭脂都好好的,用的材料也是顶好的,万不会出什么差错。 柳女医都这么说了,沈歆只能跟沈郃等人一会回到了侯府里。又被沈彦卓找了去,问了好一阵子的话,这才放她会自己的院子。 沈歆一夜都没有睡着,半梦半醒中都在想着淑贵妃的后手究竟是什么。 早晨起来的时候,这半夜没睡的后遗症便来找沈歆了,她只觉得头一丝一缕的疼,眼下也有些青紫的痕迹。 沈歆抚了抚额头,正要叫人,恍然间却发现床边正坐着一个人。不知道从哪扇窗户刮过来一阵风,将纱幔吹的四处飘荡。 让沈歆看见了那人的脸,是靖王。 靖王定定的看着沈歆,见沈歆是真的醒了,他才撩开纱幔,钻到沈歆的床上,慢条斯理地为沈歆穿衣裳。 沈歆被吓了一跳,有些不悦地说道:“这还是早晨呢,你怎么来了也不出声。”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 靖王倒不介意沈歆的不悦,一边为沈歆穿衣一边说道:“这会儿岳父大人不会在你院子里头。”说着又看了看沈歆眼下的乌青,“我听高阳说,你在栖凤宫里头可是大获全胜,怎么现在反倒无精打采的?” 沈歆摇了摇头:“我可没胜呢,以淑贵妃的手段,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结束。栖凤宫里赢了,我还觉得不对劲呢。” 靖王为沈歆穿好了上头千叶海棠衫,然后才道:“既然惹的歆儿不高兴,那他就不必活在这世上了。”就算是他母妃也比不得歆儿重要。 沈歆吓了一跳,原本还有些困意的,这下倒是全都清醒了,她看了靖王一眼,蹙眉道:“淑贵妃是你母妃,你怎么能随口说出这样的话。”如果被旁人听见了,少不得又是一场灾难。 靖王浑不在意的一笑,突然张口将沈歆的耳朵吃进嘴里。沈歆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道:“耳朵怎么可以吃呢,脏死了。” 靖王将沈歆的耳朵吐了出来,带着笑意地开口道:“一点也不脏,我的歆儿,哪儿都是干净的。” 沈歆红着脸嗔道:“话倒是说的好听……” 靖王突然带着她倒在了床上,沈歆能够感受到靖王的手正摸着她胸前那一处,沈歆忍不住喘了一口气,胸脯更是上下起伏。 靖王将沈歆的脸掰过来,负了上去,极尽缠绵地在她口中翻天覆地。沈歆由着她去,只红着脸搂住了他的脖子,原本身上穿好的衣衫又被靖王一件件褪去。 正情浓时,突然一阵咯吱的开门声把两人惊醒。 靖王不在意地继续吻沈歆,可沈歆不能不在意,这儿是她的院子,进出往来的都是她的丫鬟们,还有可能是沈郃和沈妍,想到这里,沈歆也沉不住气了,伸手推了推靖王的胸膛。 靖王依依不舍地离开沈歆,临末了还不忘在沈歆胸前揉一揉。 “小姐,您醒了没有?”声音是立夏的,想来是听到了动静来询问的。 沈歆强硬着将靖王搁在自己胸前的手给拿开了,这才回答道:“我已经醒了。” “那奴婢服侍小姐更衣。”立夏说着,就要进来,沈歆立刻就喝止她道:“立夏,你先别进来。” 靖王的手又开始在沈歆身上作怪,沈歆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但还是弄出了些动静,让立夏觉得奇怪。 顿了顿,沈歆才说道:“立夏,你先出去吧,我暂时不想起来,等会需要你时,我自然会叫你的。” 立夏踌躇了一会,还是乖乖地听了沈歆的话,出去了,出去的时候,也不忘将门给带上。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沈歆立刻瞪了靖王一眼,捏着拳头在他胸膛上砸了两下:“你刚才……刚才那样是在干嘛,万一被立夏发现了怎么办?!” 靖王唔了一声:“那便发现了吧,正好日后我也不必避着她们了。” 沈歆一时无语,又无可奈何,只好不理会靖王,径自下了床。沈歆穿好衣裳,坐到梳妆台前。 靖王也起身,来到沈歆身前,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为沈歆梳她那乌黑柔顺的三千青丝。 沈歆伸手拿起胭脂盒子,细细地看,嘴里喃喃道:“究竟是下在哪里的呢?” 靖王伸手捻了小刷子,往胭脂上浅浅一擦,嘴里道:“歆儿,何必为这些小事为难,为夫来给你上妆。” 沈歆突然伸手抓住了靖王的手,眼睛朝那小刷子上看去,看了半响,才开口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她豁地起身,推了推靖王道,“靖王,你快些去定远侯府,我要秦琥脸上黑斑的解药,如果秦琥那里没有,就去淑贵妃那找,一定要找到!” 靖王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小刷子,玲珑小巧,不过沈歆尾指一半大小,看上去精致极了。他随手将小刷子扔回了沈歆的梳妆台上,然后从窗户跳了出去。 沈歆平静了一会,开口喊道:“立夏,进来为我梳洗,还有落梅几个,把她们都叫过来,我有事吩咐。” 立夏立刻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端了水盆的二等丫鬟,见了沈歆,她先行礼,然后道:“已经让人去唤姐姐她们了。” 沈歆点了点头,坐在那里任立夏伺候自己梳洗。 很快,落梅几个也来了,沈歆也没跟她们废话,直接吩咐道:“落梅,你去唤郃儿起来,让她快些熟悉了,等会我们要去琉璃阁一趟,秋杏,你去准备马车,春莹,你带着桌子上那个小刷子去找柳女医,务必让她查出这小刷子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 众人领命去了,沈歆方才蹙眉,怪不得她会试不出来,竟然是在刷子上,谁能去想到一个小小的刷子也能藏污纳垢。 如果沈歆没有猜错的话,现在恐怕已经有不少人脸上开始起斑了。 琉璃阁的小刷子做的精巧,向来是小姐们人手一个的。沈郃她们去收胭脂,也是绝不会去想到还要把小刷子给收回来的,毕竟小刷子本来就是附赠的,既然是附赠的,她们又怎么好意思收回,又怎么会想到要收回。 沈歆他们先前太注重胭脂了,居然没想到,问题其实不在胭脂上。若是沈歆没发现呢,恐怕今儿琉璃阁的大门就要被那些愤怒的小姐们给踏破了,现在能期望的,一来是那些小姐们用刷子用的少,二来是靖王赶快找到解药了。 今儿注定是热闹的一天,沈歆还没有出门,正遇见了蒋志恒和单氏进门。沈歆正要出门有事,自然不耐烦应付他们,只开口道:“见过外祖父外祖母。”然后就要离开。 单氏却一把拽住了沈歆道:“歆姐儿,这大清早的,怎么就要出门?” 沈歆道:“大清早的,外祖父外祖母不是一样登我侯府的门。” 单氏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歆姐儿,你怎么能这么跟外祖母说话。” 沈歆不说话了,转脸看着单氏。 单氏被沈歆盯的心里发毛,不禁说道:“歆姐儿在看什么?” 沈歆道:“在看外祖母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说来侯府干什么。” 单氏跟蒋志恒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看向沈歆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歆姐儿就可以做主。” 沈歆挑了挑眉:“什么事情,外祖母直说就是。” 单氏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姨母要来京城了。” “那倒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们住的地方实在太小,外祖母见侯府那么大,想来安下他们一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沈歆目光在两人身上轻轻飘过:“这件事我还真的是不能做主,外祖父外祖母去找母亲说吧,我现在有事,要先走了。” 单氏沉了沉脸,拦在沈歆面前:“不过是两间房子的事情,歆姐儿怎么就做不了主了?” 沈歆嗤笑道:“对啊,不过就是两间房子的事情,怎么会非要来沈家呢?” 单氏一时失声,要说原因还真不好说,当初蒋孟玉住进沈家的原因还能说是躲避石家,那现在呢。 她眼睛一转,看向了蒋志恒。 蒋志恒眯了眯眼道:“歆姐儿,你姨母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现在娇姐儿以后会成为贵妃,若是这个贵妃是从你镇北侯家出去的,那岂不是一桩美事。” 他们想的倒好,还没怎样呢,就想着当贵妃了。 沈歆敛了眼睑,立夏一看沈歆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是万般不耐了,便上前一步说道:“蒋老爷,蒋夫人,我们家小姐真的有事,如果两位不介意,不如跟奴婢说说,奴婢一定将二位的话一字不落地禀告小姐。” 趁着这个功夫,沈歆已经绕开了单氏。 单氏当然不想放过沈歆,然而立夏上前一步,和几个小丫鬟一起挡住了她。 眼见着沈歆上马车离开了,立夏才让开:“蒋老爷和蒋夫人还有什么事情只管告诉奴婢。”她脸上带着谦卑得体的笑容,可是就是这样的笑容却把单氏气了个半死。 单氏正要开口骂她,眼神却闪烁了一阵,忍下气问她:“你们家老爷在不在?” 立夏摇摇头道:“奴婢不知。” “那你便带我们去见你家夫人吧。”说完,单氏已经抬头挺胸地入了镇北侯府。 沈歆坐在马车上,没有单氏的聒噪不休,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蹙着眉,看向车窗外,偶尔有一丝晨光落在她脸上,将她脸上照的如同一块流光溢彩的玉石,连带着她没见的阴郁都散了不少。 总算来到琉璃阁,沈歆此时已经心如止水了,琉璃阁里忙忙碌碌的,沈郃急的声音都拔高了。 沈歆走到沈郃身边,伸手在她肩上一按。沈郃见是沈歆,眼眶不自觉地先红了红:“早上就有人来琉璃阁前面要说法了,我派人去几个制胭脂的小姐家里问了,想必她们等会就过来。” 沈歆点点头:“现在小刷子已经收回多少了?” 沈郃闷闷地说道:“昨天的一百盒才收回了二十多个,现在正在一家一家的回收,有三个已经确定脸上起了斑的。”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沈歆宽慰了沈郃一声,然后走到库房,将那些胭脂全都打开,里面的小刷子一个个的收了起来。 她又给皇后和高阳公主都递了信,将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清楚。毕竟昨天她才态度嚣张地让定远侯夫人认错,皇后和高阳公主帮了她,今天却就出现这样的事情。这不仅是在算计她,也同样算计了皇后和高阳公主,狠狠的一巴掌扇在她们脸上,如果没处理好的话,皇后和高阳公主也要受到牵连。 出去收刷子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柳女医也来了,她一脸的凝重,跟沈歆说了一席话,总算让沈歆知道那刷子上究竟有什么玄机了。 制刷子的毛用的多是畜生的毛发,畜生身上的东西,肯定不能够直接用到小姐们的脸上,所以首先还要先炮制一番,问题就出在中间的这个炮制上了。 炮制所用的药水都是市面上常见的药水配方,这配方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代人的试验,用药水泡过之后,那些动物的毛发会变得十分柔软,用来刷胭脂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但是那药水中有一样东西,名字叫做花田草,这种草是有毒的,所以在泡完了药水之后,还要再泡另外一种解毒的药水,再用清水洗刷十遍,才敢用在那些小姐们的脸上。 而这批刷子,全都没有泡解毒的药水,而且炮制的药水中还放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和花田草融合,便成了小姐们脸上起斑的罪魁祸首。 柳女医说完之后,看了看沈歆的脸色,然而她什么都看不出来,过了一会,沈歆才让她离开。 小刷子都陆陆续续地收了回来,统计出来,总共有十六位小姐脸上起了斑。 不过好在补救的及时,她们也不愿意往外说自己脸上生了瑕疵,沈歆命人承诺她们,三天之内,一定让她们脸上完好如初,这才没有人上门来闹。否则那些小姐一家来一个,这琉璃阁也要被踏平了。 制胭脂的小姐一共有十个,还有三十个女工,不过那些女工们只负责将胭脂定型,装盒,最关键的制作,还是这些小姐们来。 沈歆当初从她们手上接收桃花阁的时候,拒绝了她们要入股的提议,反倒让她们来制胭脂,一人每天十盒,不用花费她们半个时辰的功夫。 那些小刷子也是她们的主意,所以沈歆让她们中的两个人负责,柳娉,陈馨怡,两人一个的爹是翰林院检讨,从七品,另外一个的爹是安抚司俭事,正七品。 落梅过来,在沈歆耳边说了两句话,然后递给沈歆一个卷轴。沈歆打开卷轴,上面是一副相当有名的月夜花朝图,千金难得,据说早就失传了。 这幅画是大理寺卿交给沈彦卓的,然而大理寺卿并不是它的主人,沈歆最早见到这幅画,是在淑贵妃宫里。 沈歆喟叹一声:“我听闻这两天大理寺有个缺,不知是两位谁的爹要顶上去了?” 沈歆看着面前两人,都是如花一样的小姐,没说一句重话呢,眼眶已经红了一圈,真是惹人怜惜。 柳娉娇娇柔柔地说道:“沈姐姐,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干的。” 陈馨怡立刻说道:“这事也与我无关!我敢发誓!” “一个从六品的官啊……”沈歆嘲笑似的翘起嘴角,合上了那个卷轴,毫不怜惜地将这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前朝画卷扔到了一边。 “两位跟我去一趟宫里吧。” 沈歆说完,立刻有两个丫鬟上前一左一右看住了两人,春莹来到两人面前,蹲身行礼道:“柳小姐,陈小姐,跟奴婢来吧。” 沈郃有些担心地拽住了沈歆的衣袖,沈歆转脸看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脸上又带上了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笑容。又张狂,又让沈郃觉得心安。 “姐姐,你不会有事吧。” 沈歆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在家等着我吧。” 马车并不快,沈歆像是在等着什么一样,一直到一匹骏马来到了她们的马车边上,扔给坐在马车边的立夏一个小瓷瓶,然后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立夏将小瓷瓶交给沈歆,小瓷瓶上还绑了一个纸条:此乃解药,栖凤宫见。 是靖王的字。 沈歆觉得心下稍安了一些。 她命马车停下,和柳娉陈馨怡坐上了一辆马车。两位小姐都默不作声的,脸上忐忑难安。 沈歆幽幽地开口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你们谁做出来的,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幕后的那人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你们身上,那你们怎么办?哪怕父亲高升了,又能嫁一个好人家吗?谁敢娶一个品德败坏,毒害他人的小姐呢?” 57|【二更】 两位小姐只低着头不说话,车里静默了好一会功夫,只剩下车辕咕噜咕噜碾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沈歆伸手敲着车壁,咚……咚…… 一下又一下,像是能够敲到人的心里去。 沈歆上辈子没有接触过哪些低品级官员的女儿们,压根不是一个圈子,就算沈歆不会高高在上,哪些小姐们在沈歆面前也会不自在,这辈子也就是因为琉璃阁,所以才跟她们有了些往来。 她自认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情,却换来一次狠狠的背叛。但沈歆可以理解,淑贵妃和秦琥要么给出了足够多的诱惑,或者足够多的威胁。 更可能的是,两者都有。 沈歆敛了眉眼,声音也柔和了一些:“我知道你们都有难处,可是你们也知道我经常出入宫中的,那些贵人们的争斗,可真的是杀人不见血。”说罢叹了口气。 “你们可能都没有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公正严明,她可是我在后宫里最佩服的人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了皇后娘娘青眼,能与皇后娘娘时时说话。皇后娘娘极为宽厚的,如果你们有什么难言之隐,说给皇后娘娘听,她未必不会不原谅你们。但是如果你们骗她!”沈歆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柳娉和陈馨怡皆有些目光闪烁,只不过柳娉脸上还多了一丝恐惧,陈馨怡脸上,却看不出来什么。 沈歆又柔和了声音:“你们别担心,等会在皇后娘娘和诸位宫妃面前,只管说实话就行。”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诡异,“可一定要说实话啊……” 柳娉两人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汇的瞬间又避开了对方的眼睛。 沈歆见到这一幕,心下若有所思,看来这件事,两人都有参与啊。 也对,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在卖出去之前,她们俩都会检查一遍。凭着两人的心细如发,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刷子究竟有没有制好呢。 沈歆闭目不语,任马车在一片寂静声中进了皇宫。 这回定远侯夫人可得意了,她可没忘了昨天她给沈歆认错的事情呢,这回眼里全都是兴奋,看着沈歆的眼神别提有亟不可待了,想来是等着一雪前耻呢。 沈歆的目光却只在定远侯夫人身上一瞬,然后就看向她身边的秦琥,秦琥这回没有带面纱,将脸上的那些黑斑露了出来,这一下,一旁看着的妃子们不禁要对她指指点点的。 今天来的人可比昨天多的多,昨儿个明明都出了结果了,说是定远侯夫人败了,带来的胭脂什么事都没有,然而今天她却又来了,跪在栖凤宫前又是诅咒又是发誓又是要撞墙,总之只有一句话,昨天是沈歆使了诈,也是她们没有准备妥当。 皇后被搞得不堪其扰,又接到沈歆的信,这才知道原来是真的出了变故,她只好把定远侯夫人和秦琥请了进去,又去着人传沈歆。 皇后的心是向着沈歆的,所以不管沈歆赢没赢,这些栖凤宫的下人们自然也是向着沈歆的,他们拖了足够的时间,让沈歆把该办的都办好了,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这才在路上遇见了沈歆等人。 至于栖凤宫中急不可耐的定远侯夫人她们,谁去理会,昨天丢的人还不够吗?今天又来上赶着丢人,便是证明了琉璃阁有问题又能怎么样,皇后这样偏袒沈歆,就算是证明了琉璃阁的胭脂有问题,大不了皇后禁了沈歆三个月的足,等到这件事过去了,琉璃阁再换个名字,什么赏馨阁,什么天香坊,照样赚钱照样潇洒。 可是你定远侯夫人呢,被一国之后给厌弃了,还能得到什么好?! 定远侯夫人自然是不知道众人心里在想什么,她现在只盼着沈歆狠狠摔个跟头,将靖王还给自己的女儿,再给自己赔礼道歉,必须跪着赔礼!否则难消她昨日的受辱之恨。 见人都到齐了,皇后娘娘便说道:“听闻定远侯夫人又有话要说,说是昨儿个的结果不对,要今日再重新审过。” 定远侯夫人连忙跪下说道:“皇后娘娘,昨儿我们都被沈歆这没心肝的给骗了,琉璃阁中出问题的,其实在这刷子上,听闻昨儿也有几个因为用了琉璃阁的刷子,脸上长黑斑的,娘娘不妨让她们进来,问问她们,是不是用了琉璃阁的刷子,才长了黑斑的。” 说完,还不忘看了沈歆一眼。 然而沈歆却始终无动于衷,定远侯夫人的这长长的一段话,没有让沈歆有任何动摇或者害怕。 看见沈歆这气定神闲的态度,定远侯夫人也有些疑惑了,然而都这个时候了,人证物证俱在,不想昨天,出了那么大的纰漏。 定远侯夫人定了定神,然后道:“请皇后娘娘恩准。” 皇后自然是准了。 四个小姐陆续从门外走出来,她们脸上都带着厚厚的面纱,进门行了礼之后,皇后开口道:“你们把面纱揭下来。” 四人听话地将面纱摘了下来,面纱下的脸,果然如同秦琥一样,遍布黑斑。 皇后蹙眉看了沈歆一眼,那四个小姐也看沈歆,不过那眼神却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你们真的像定远侯夫人所说的那样,是因为用了琉璃阁的刷子,才变成这副模样吗?”再怎么想偏袒沈歆,在众人面前,皇后也得公事公办。 四人齐齐回到:“回禀皇后娘娘,我们的确是因为用了琉璃阁的刷子,才变成今天这样,不过那些刷子已经被人收走了。”说完,几人又瞪了一眼沈歆。 定远侯夫人说道:“我这儿还有呢,不知道这一回,沈小姐可还愿意试上一试了。”她的话音刚落,一个丫鬟端着两个胭脂盒子,正是昨天那些胭脂里的两个,胭脂盒子的盖子是打开的,小刷子都搁在胭脂上头,刷头上沾满了胭脂。 沈歆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开口说道:“正好,早晨的时候,我已经揪出了罪魁祸首了。还望皇后娘娘准她们进来说话。” 皇后没有不准的,刚才已经有一个小丫鬟来告诉她说,太医检查了这些小刷子,最后确定,这些刷子如果真的用在人脸上的话,绝对会造成像眼前这些人脸上这样的黑斑。 如果沈歆没有说辞的话,那恐怕连她都要被皇上训斥一番。 能买琉璃阁胭脂的,都是一些高门贵户,谁家里教养一个小姐,从牙牙学语,到及笄成亲,不是花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眼看着到了能够成为家族助力的时候,却被人毁了容貌,那些大家族岂会甘休? 柳娉和陈馨怡进门的时候,是连头都不敢抬的,两人战战兢兢地行了礼,又战战兢兢地站起身。 沈歆开口道:“她们两个就是制刷子的,皇后娘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她们。” 沈歆此举并不是在推卸责任,事实上,沈歆虽说不插手琉璃阁的事务,可是每盒流进宫里的胭脂都是经过了沈歆的手的。所以众人也就默认了,沈歆才是琉璃阁的主子,这琉璃阁中的事情,甭管是哪里出了事,沈歆都不可能逃脱责任。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借着皇后的威严,让两人开口说实话。时间太短,她来不及对两人威逼利诱,她也就仅仅可以靠着沈彦卓查出两人家里的变故,旁的,却是什么都没能做到。 沈歆摸了摸腰间的瓷瓶,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皇后没有跟沈歆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不过她身上的尊贵气息还是让两人吓的发抖。还没等皇后开口,两人就噗通两声,齐齐地跪了下去。 皇后见状,柔声道:“你们不必害怕,起来说话吧。”两人互相扶着起来了,皇后又说道,“说吧,这刷子究竟是不是你们制的?!这害人的东西,你们制出来究竟是要干什么?!” 既然是问话,皇后肯定不会多么温柔,所以刚刚才勉力站起来的两人,又齐齐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皇后等了一阵,还没有人说话,正要发怒的时候,却见陈馨怡猛然抬起头道:“这件事都是沈小姐指示我干的!” 字字坚定,落地有声。 58|【更新】 没人想到她会这么说,毕竟她是沈歆带过来的人,可是转眼间却反过来坑了沈歆一把。 只有定远侯夫人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她身旁的秦琥,眼中也闪过了一道畅快。 皇后蹙着眉,看了沈歆一眼,似乎在问她怎么会带这么不懂事的人过来。 沈歆眯着眼睛,面无表情,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时间没人说话,陈馨怡继续说道:“因为制作刷子需要泡一泡解药,解药里有一味金仙草,金仙草贵到十两银子一两,那日金仙草没有了,我将此事告诉沈小姐,可是她说,既然没有了就不用泡解药了。当时我只能应下,但是心里十分惴惴,看见那些小姐们脸上出现黑斑,我十分愧疚,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实话了,所以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要把事实说出来!”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让人忍不住为她鼓掌喝彩,再顺便唾骂一下逼着她做出这种昧着良心的事情的沈歆。 定远侯夫人听了道:“皇后娘娘,现在到底是谁的错已经明了了,希望皇后公正处事,严惩沈歆!” 皇后看向沈歆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是在给沈歆机会,让她将这件事给解释清楚,这也是沈歆最后挽回的机会。 沈歆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我的确有话想说,请皇后娘娘让我问她几个问题。” 皇后颔首道:“好,你问吧。” 沈歆转头看向两人,她双手交握在小腹前,沉心静气,没有浮躁,也没有被陈馨怡的临时反水给搅得心神不宁。 陈馨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低下头去,并不看向沈歆。 柳娉咬着嘴唇,眉间有惊慌也有挣扎,更有一丝不知道是对谁的歉疚。 沈歆想了想,开口道:“我想问一件事,陈小姐既然说是我指使你的,我想问,我是在哪一日指使你做的?” 陈馨怡惊慌地看了沈歆一眼,随后焦灼地侧过脸,想要看向谁,可是她脸还没侧过去,就意识到这是在哪里。 栖凤宫中,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所有动作都被众人看在眼里,一旦她真的转过脸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陈馨怡咬了咬牙道:“大约……大约是六月十六日。” “十六日?你确定吗?”沈歆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飘飘渺渺,又像是一只小虫子,钻进了陈馨怡的耳朵里。 陈馨怡没有了刚才的慷慨激昂:“我……我已经忘了具体的日子。” 沈歆嗤的一笑:“你刚才还说自己心里惴惴,可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居然没记住吗?那我帮陈小姐回忆一下,那日我穿的是什么衣裳?是烟色的湘妃裙,还是绛红色的锦织蝴蝶衫,或者是我今儿穿的这一身?当时我身边带的又是哪个丫鬟,我们在哪里见得面,什么时辰,有没有旁人看见?” 一连串的问题砸在陈馨怡身上,让她喏喏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眼见着陈馨怡要被沈歆逼的没有退路了,定远侯夫人开口说道:“怎么?沈小姐难不成还要她把你那天穿的什么鞋子,带的什么首饰都说出来,谁会记得这些?沈小姐莫不是不满陈小姐因为有良心,说了实话,所以才逼着她说这些吧。” 沈歆挑眉一笑:“我可没难为她,就算记不清我穿的什么衣裳,也能记得清颜色吧,什么时辰记不清,至少该记住是哪一天吧,什么都没记住,那可奇了怪了,难不成陈小姐如此健忘,陈小姐健忘也没有关系,身边的丫鬟总有能记住的吧。”她乌黑的眼睛看向陈馨怡,让她心里不安。 皇后见沈歆总算稳定了局面,开口帮腔道:“陈小姐,歆儿说的没错,若这件事真的是沈小姐对你下的命令,你总该记得是哪一天,她身上穿的又是什么样的衣裳的。” 陈馨怡翕动着嘴角,半天才说道:“并不是沈小姐直接告诉我的,是她派了身旁的丫鬟,来告诉我的。” 沈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那你还记得,是我身边的哪个丫鬟吗?” 陈馨怡白着脸说道:“我又不认得你身边的丫鬟。” 沈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可以让我身边的丫鬟全都过来,让你认一认。” 陈馨怡眼里泛起了一股绝望,就在这个时候,柳娉站了出来说道:“皇后娘娘,我有话说。” 皇后娘娘微微颔首,示意柳娉有话就说。 柳娉看了一眼陈馨怡,这才开口道:“这件事我也有参与,我不知道馨怡是被谁指示的,但是我却是被秦小姐找到的,秦小姐说如果我不按照她说的做,那我爹就别想当官了,我也是逼不得已,望皇后娘娘罚我就行,不要责怪我的家人!”说完,柳娉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陈馨怡瞪着柳娉跪在地上那柔弱的背影,眼里像是要冒出火一样。如果刚才她成功了,那自然是没有柳娉什么事了,可现在倒好,她陈馨怡成了柳娉的垫脚石,不仅被皇后厌弃,得罪了沈歆,而且日后她爹的仕途,恐怕就不要想着再进一步了…… 想到这里,陈馨怡有些恐慌了,她也跪在地上,慌张地说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秦小姐教我的,她是在六月十六那天来找我的,我也是受了她的威胁,所以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事情,皇后娘娘饶了我吧!” 秦琥脸色苍白,双手拽住衣袖,拽的薄纱的衣裳滑了丝。 沈歆走到秦琥身边,一脸感慨地说道:“没想到,琥儿你居然会做下这种事情。” 秦琥失神地看着沈歆,眼里全都是恨,眼睛赤红,半响才道:“这些人都是你的人,她们说话,当然是要向着你了。” 沈歆一脸的无所谓:“既然你觉得她们会向着我说话,不妨也问问去啊。” 秦琥点点头,缓缓走向了两人。她在两人面前站定,想像沈歆刚才那样,问出一大串问题,但是张张嘴,却只能干涩地说道:“你们两个说是我威胁你们,那你们有什么证据?”她记得自己没在两人手里留下什么把柄的,只要两人没有证据,照样不能说这件事是她做的。 想到这一点,秦琥脸上也有了点血色,只要定不了她的罪,那还是有机会的。 柳娉犹豫了一阵,从怀中掏出来一块帕子,她将这块帕子举过头顶,开口道:“这是那天秦小姐来我家时,落下的帕子。” 皇后开口道:“秦琥,这是你的帕子吗?” 秦琥没有说话,眼睛死死地看着那块手帕. 是了,怪不得找不到了,原来丢在她那里了。 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定远侯夫人这个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上前一把抱住了秦琥。 秦琥没有晕过去,只是眼神空落落的,像是什么都没有进入她眼中一样。 淑贵妃站起身说道:“琥儿,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真是辜负了我的期望。”她的目光落在秦琥身上,轻轻柔柔的,沈歆却能看清楚里面包含的威胁。 秦琥也看出来了,她的脸色更白了一些。 沈歆拿出那个小瓷瓶道:“解药我已经找到了,等会我就派人将解药给各家的小姐,让她们褪掉脸上的黑斑。” 皇后娘娘挥了挥手道:“你去吧,这件事到此为止,本宫希望不会有人再拿这件事来说道。”皇后说着,又看向跪着的柳娉和陈馨怡,“这件事你们做的不对,但是念在你们是被人逼迫,最后还是说了真话,这回,就饶过你们,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柳娉,本宫命你在家中思过两年,陈馨怡,本宫命你思过三年,你们可有什么怨言?” 两人齐齐回道:“多谢皇后娘娘慈悲。” 皇后又看向秦琥,严重情绪不定,过了一会才懒懒得说道:“至于秦琥,本宫相信,定远侯一定会给本宫一个满意的说法的。” 淑妃娘娘叹息了一声,慢慢悠悠地向皇后娘娘告辞了,她走过沈歆的身边,突然轻笑一声,在沈歆耳边说道:“你以为,那真的是解药吗?”说完,她又高声道,“这件事也有本宫的不是,沈小姐若是对本宫有怨言,那本宫也只好在这里,先给秦小姐赔个不是了。” 沈歆心里一突,脸上却笑吟吟地说道:“淑贵妃也是被小人给蒙骗了,沈歆又怎么能够因此怨恨淑贵妃呢。” 秦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沈歆的目光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两人以前的那点情分,到现在,已经一分都不剩了。如今秦琥于沈歆,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陌生人。 皇后将沈歆留在栖凤宫里用餐,沈歆吃着美食,却有些神思不属。皇后也看出来了,放下银箸,开口道:“如今也算太平了,怎么你还是心神不定的?” 沈歆摇了摇头:“大概是歆儿想太多了吧。” 淑贵妃临走时留下的话,到底还是让沈歆有些不安定。 皇后站起身,走到香炉前,伸手拿了一块香,放进香炉里:“这世上的人呐,可不是心里的事儿太多。歆儿,你说这世上有鬼神吗?” 沈歆想说没有,她不信,可是一想到自己都重新活了一辈子,如果真的没有鬼神,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自己又重新活这一辈子呢? 见沈歆不说话,皇后也不怪罪她,她本意也不是让沈歆回答她的问题。 皇后接着说道:“歆儿,求神问佛,真的能得到神佛庇佑吗?” 沈歆觉得皇后有些不对劲,香烟袅袅中,皇后道:“这皇后做的可真没意思,本宫想退位让贤了。” 沈歆一惊,站起身道:“皇后娘娘,万万不可啊。” 皇后的眉眼隐在烟雾之下,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皇后出身世家,但是这些年,皇后所出身的世家却是越来越不顶用了,坐大的反而是丁家,淑贵妃的丁家。 世家更替本来是很寻常的事情,前人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子孙争不争气,不争气的,便是成了异姓王,照样能把家给败掉。 皇后背后的家族便是如此,除了出了一个皇后外,便再没有什么争气的子孙了。 便是皇后拉下脸,去皇上那里求了两个官位,也没能将那群不争气的兄弟子侄给拉扯起来。 忽然,皇后叹了一口气:“我不可能再有孕了,选秀也快开始了,就算皇上来我宫里……”她突然想起了面前的还是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呢,又怎么会懂这些夫妻床帏间的事情。 沈歆又劝慰了一句:“皇后娘娘,但凡您还在这个位子上,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皇后不再说话了,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等出了栖凤宫,沈歆跟着太监慢慢地往外走,周围都是一盏一盏红色的宫灯,却没给这深宫添上哪怕一丝喜庆。 走着走着,沈歆突然撞上一堵肉墙,不用抬头,沈歆也知道是谁,果然,随后她就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歆儿……”靖王低沉的声音在夜空中弥漫着,让沈歆耳朵一阵酥麻。 沈歆应了一声,却不说话。 “怎么了?”靖王感觉到沈歆的不对劲,抬起沈歆的脸,皱着眉问道。 往日里沈歆一定不会抗拒的,可是这会儿,沈歆却不想与他亲近。但沈歆挣了挣,却没能挣开。 靖王看着手里还比不上他巴掌大的脸,粉面俏鼻,看人的时候脸上会带着一丝傲气,但是配上这张脸,却并不会让人讨厌,然而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他印上了沈歆的嘴唇,明明已经品尝过千百遍的,可还是觉得不够。 又柔软又甘甜,让人根本把持不住。 沈歆不开心的时候,靖王吻她,她总是会瞪着靖王,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染上水色,眼尾挑着,妩媚又多情。 靖王缓缓离开,沉声道:“不说吗?” 沈歆默了默,之后才道:“我真不明白,淑贵妃到底看我哪点不顺眼?”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仿佛两人天生相冲一样。 “她惹你不开心了?”靖王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异样。 沈歆镇定了心神,撇去刚才不知为什么来的小脾气。她就是这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但凡有人让她不痛快了,她从来都是当场找回去,不会像别人,面上虚以为蛇,私下里计划筹谋。 将刚才在栖凤宫里淑贵妃说的话对靖王说了一遍,靖王却柔声道:“怕什么,如果这解药有问题,我也不会给你啊。” 听了这话,沈歆知道,原来靖王之前就已经找人试了解药。沈歆更为自己刚才的小孩子脾气感到惭愧,她伸手抚上靖王的面颊,亲了亲他的侧脸,像上辈子那样道歉:“夫君,刚才是妾身的错,夫君莫要生气啊。” 靖王神色更加温柔,将沈歆搂在了怀里:“我要早点把你娶回来。” 沈歆没有说话。 小太监不知何时,已经不知所踪,红红的烛光落在两人身上,为两人铺上一层浅浅的红光,让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宛如一双拜了天地的新郎新娘。 %%%%%%%%%% 得知这件事总算平安度过,沈郃连忙将琉璃阁重新换了一遍人,制胭脂的,也都换成了自己人。 原本惴惴不安的蒋氏也放下了心,只是却有些反对沈郃每日扑在琉璃阁上了,原本不怎么管她的,这几日反常的要求沈郃开始跟她学习女红和管家了。 沈歆也没有帮着沈郃,沈郃现在的岁数的确是到了快要该嫁人的年纪了,一般女子,十三岁就该相看人家了,十四岁把事情定下来,再有一年准备的时间,十五岁正式出嫁,十六岁,便可以生子了。 早一点十三十四岁出嫁,十五岁之前,便会有第一个孩子。 这个时候,是该让沈郃好好学学女红管家了,不过沈郃学过画的优势也显现出来了,小小年纪,在众多贵女中间便已经是才名远扬了。 沈歆也没有叫沈郃藏拙,沈郃现在可是正正经经的镇北侯家二小姐,藏什么拙呢,沈歆还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沈郃的才名,这样说亲的时候才好有更多人可以挑选。 兴许是这些年她管着琉璃阁,身上也有了一丝杀伐果断的利索气,让沈歆看着喜欢。 不过让沈歆不喜欢的人也来了,她那姨母,蒋孟玉。 跟三年前比起来,蒋孟玉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以前的她身上有一股病弱味道,身上脸上保养的也好,有时候做些哭哭啼啼的小女儿状,也还看的过去。 可是现在,她脸上上了一个颇浓的妆容,神色木木的,脸皮也耷拉着,十分老气。偶尔手腕上露出的皮肤,也全都是些小褶皱,看着就让人觉得难看。 “歆姐儿,好久不见了。”蒋孟玉身上带着一股子阴冷,刚到了京城,她没有去蒋家,也没有去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反倒是来了这里。 蒋孟玉眼里带着一丝恨意,如同一条冰冷阴毒潜伏在黑夜中的毒蛇一样,叫人胆战心惊,害怕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窜出来,咬你一口。 沈歆很理解她,三年前就是她绝了蒋孟玉的念想,让她回了石家,现在她来报仇,也无可厚非。 只是她能不能报的了仇,那就不一定了。 沈歆微微一笑,也道:“是啊姨母,好久不见,不知姨母近来可好。听娇姐儿说姨母身上带着病,所以没和他们一块儿来京城,不知道姨母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蒋孟玉如今的声音越发的尖细了,仿佛捏着嗓子一样:“病好了,姨母放心不下娇姐儿和英哥儿,来京城照顾他们。” 蒋氏此时说道:“姐姐既然是来照顾娇姐儿和英哥儿的,那住在镇北侯府岂不是要来回奔波?” 蒋孟玉冷冷一笑:“那就让娇姐儿和英哥儿也住在这里,妹妹不愿意吗?” 蒋氏当然不愿意,她蹙着眉,没有说话。 蒋孟玉见蒋氏居然默认了,一时间有些诧异,随后又道:“娇姐儿和英哥儿那么小,妹妹也忍心让他们住在外头,我原本以为让他们来了京城,还有一个亲姨母能照顾他们,早知道妹妹这么无情,我就算病死了,也要跟着他们来啊。” 沈歆刚想说话,蒋氏却已经不耐地说道:“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作为姨母,我自然该照顾他们。可是爹和娘也在京城,却叫他们来镇北侯府住,那让旁人怎么看爹和娘?” 蒋孟玉打蛇随棍上,立刻道:“爹和娘对这件事不会有异议的,倒是妹妹,若是不愿意,姐姐也不会难为你。” “不用我娘回答了,我来说吧,”沈歆站了起来,走到蒋孟玉面前,“日后娇姐儿和英哥儿有什么样的荣光,我们镇北侯家不想牵扯。石家在京城里也不是没有住的地方,何必上赶着来住我们家。” 蒋孟玉并不生气,脸上带着冷笑,目光诡异地看着沈歆和蒋氏。一旁一个穿了一身桃红色夏衫的小姐上前扶住了蒋孟玉,声音娇侬道:“母亲,您千万别生气,莫要气坏了自个儿?” 这个小姐一说话,便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听了她的声音,便让人想将目光移到她脸上,她身上衣裳虽然简单,可是却正好趁了那一张绝美的脸,浅笑含春,醉人心脾,樱唇美目,熠熠生光。在场的人只能想到四个字: 美若天仙。 59|【更新】 可不是就个美人,沈歆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想起皇后曾经跟她形容过的丁襄,曾经的淑贵妃,若是曾经的淑贵妃在的话,恐怕也就只是这般的容貌吧。 被众人的目光看着,那小姐并不慌张,连眼皮也未曾抬起来,一心只关心着蒋孟玉。 沈歆恍然间明白了,为什么石家会派石蕊娇来,恐怕石蕊娇只是来占个名额的,真正的杀器,还是面前这位。 得意的是蒋孟玉,她像是一扫刚才在沈歆和蒋氏面前受到的屈辱一样,拍了拍那位小姐的手,笑吟吟地开口道:“柔儿,快来见过姨母和歆姐姐郃妹妹。” 柔儿恭恭敬敬地给蒋氏沈歆行了礼,然后沈郃才唤了一声:“柔姐姐。” 石家可没听说过有这么惊为天人的嫡女,那她只能是庶女,任她长的再美貌,沈郃也不必给一个姨娘生的庶女行礼。 沈歆没准备东西,也没打算给东西,只有蒋氏将手上的一个镯子捋了下来,递给了柔儿。 柔儿伸手接过镯子,再唤了一声姨母。声音甜美,让蒋氏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柔儿的全名是石蕊柔,正如沈歆想的那样,她是一个庶女,还是石家最被人瞧不起的庶女,她娘是青楼的花魁,她是不是石家的女儿,都没有人确定。 一直以来,她在石家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若不是她生的还算貌美,恐怕早就被赶出石家了,这么多年以来,她过的比下人还不如,然而等到选秀的时候,她这个被所有人都忘了的庶女,却被人想起来了。 谁让她跟她那个被磋磨死的娘一样,有一张祸水一样的脸呢。 可她不甘心。 她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反抗石家,可她就是不甘心,怎么能甘心呢,从她出生开始到她现在十四岁,如果石家人待她哪怕如旁的庶女也好,她心里都不会有那么大的很恨,可是他们待她还不如一个丫鬟。 她才不要嫁给龙座上的那个糟老头子,不用三四年,恐怕自己就要给他殉葬。她这样的容貌,配谁不行呢? 石蕊柔抬起脸来,看了一眼蒋氏。 这就是镇北侯夫人?看上去不过尔尔,听闻那镇北侯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呢,就连她的这个母亲,都千方百计地想给她做妾。 或许,当一个宠妾,也是不错的选择。 %%%%%%%%%% 蒋孟玉呆在镇北侯府不愿意走,沈歆他们也不能直接赶人,被外人见了,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呢。 石蕊娇和石英得了消息就来到镇北侯府了,跟蒋孟玉见面之后,两人又来到蒋氏和沈歆跟前,表情一个赛一个的可怜,就差没跪下去,求着他们了。 沈歆不明白蒋孟玉为什么一定要住在镇北侯府,然而她这个姨母要做的事情,沈歆偏偏不会让她如愿。 此事僵持了整整三天,终于有一日,沈歆一家人正在吃饭,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沈彦卓特别忙,早出晚归的,也就蒋氏能见一见他,沈歆他们一家一块儿吃饭,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然而蒋孟玉又来搅局,她带着石蕊柔堵在门口,一脸笑容地看着众人,浓妆艳抹的,更显艳俗。 她人都堵在门口了,谁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能够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饭,沈彦卓和沈歆倒是能,他们却不能不顾及蒋氏他们。只能让蒋孟玉和石蕊柔进来,又添了碗筷。 然而原本高高兴兴的一顿饭,如今吃的意兴阑珊,饭桌上原本时不时的笑声也没有了。 蒋孟玉不吃饭,她直直地盯着沈彦卓,眼里流露出勾人的媚意,娇滴滴地开口说道:“沈郞,今天还是我回来第一次见你吧。” 沈彦卓扔了竹箸,看向蒋孟玉,一双桃花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只有无尽的冷意:“你脸上的粉掉碗里了。” 蒋孟玉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后又若无其事地道:“沈郞,我想让娇姐儿和英哥儿住在镇北侯府嘛,行不行?” 这种撒娇的语气…… 沈歆和沈郃也齐齐扔了筷子。 沈歆觉得蒋孟玉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三年前的蒋孟玉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是那个时候她要面子,懂羞耻,绝不像现在这样,没羞没躁,没脸没皮,不像是一个贵妇人,倒成了市井泼妇一般。 还有她脸上的妆容,眼角不时流露的媚意,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夫人。 没等沈歆想到什么,沈彦卓已经甩了袖子站起身,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在蒋氏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蒋氏轻轻点头,然后就见沈彦卓吻了吻她的发鬓。 这一幕落在蒋孟玉眼中,让她脸上的表情全没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沈郞不让我的娇姐儿和英哥儿,我就吊死在镇北侯府大门上,让世人看看,镇北侯和他夫人是怎么对自己的妹妹和外甥们的。” 这下,就连埋头苦吃的沈绍珩都停下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了。 然而沈彦卓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已经径直地离开了。 蒋孟玉咬牙切齿地看向沈歆,沈歆摊了摊手:“姨母放心,到时我一定会为姨母收尸的。” 蒋孟玉砰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沈绍珩和沈郃两人迅速交换了眼神,纷纷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快撤。 沈郃站起身道:“我忘了昨儿给姐姐绣的荷包没带来,我这就去拿。”说着,站起身往外走去。 正走过蒋孟玉两人的时候,沈郃不知怎的,脚下一滑。 顿时,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平静的院子,就连已经去了书房的沈彦卓,都回来了。 沈歆开始没有注意,等到她注意到的时候,就见沈郃和石蕊柔一上一下,沈郃还好,只是一只手压在了凳子下,而石蕊柔可就不妙了,她额头上一道伤痕,正往外冒着血。 沈彦卓上前一步,将沈郃扶了起来:“怎么样,有没有事。” 沈郃还没说话,又是一声尖叫,这回众人看清楚了,尖叫的正是蒋孟玉,只见她扑在石蕊柔身上,嘴里不住地唤着:“我的心肝,你有没有事啊?!” 接下来又是一阵忙碌,先是将石蕊柔抬回了她和蒋孟玉的院子,接着又请来柳女医为她诊治。 将石蕊柔受伤的地方包上了,又喂了药,她头上看着流的血多,可其实她受的伤并不重。 倒是沈郃,左手至少三个月不能动作了。 然而且不论这些,当时众人看见的都是石蕊柔救了沈郃,不管怎么样,他们都理应还石蕊柔一个人情。 沈歆安慰好了伤到手的沈郃,她的手指都变得乌青了,可见那凳子砸的有多狠了。万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否则,这只手,以后可能都要废了。 蒋孟玉想要先将赔偿的事谈了的,沈歆知道她提的要求只有那一个,所以千说万说,就是没有答应她,只说等石蕊柔醒来之后再说。 石蕊柔是晚上醒来的,沈歆去跟沈彦卓商量了一下,沈彦卓道,若是蒋孟玉想让她的一双儿女住进侯府,那就让他们住进来,也不碍什么事。 现在的蒋氏也不像以前那样柔弱了,面对蒋家,她的耐心也是越来越少了,所以就算石蕊娇和石英住进来,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虽说打定了注意要答应,可是沈歆还是十分不开心,于是对石蕊柔的说辞便改了改:“柔姐儿,你救了我妹妹,这件事我应该感谢你,所以你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答应。” 石蕊柔一双水眸看向蒋孟玉,蒋孟玉得意地翘起唇角。沈歆便道:“这……柔姐儿难不成没有任何要求吗?” 蒋孟玉拦在石蕊柔面前:“柔儿的一应事宜,我都可以做主。” 刚刚醒过来的石蕊柔还没有搞清楚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了沈歆的问话。她顿了好大一会,一双只能看向蒋孟玉,又听见蒋孟玉的话。一双眸子里明灭不定,像是晕着一眼深潭一样。 她微微颔首道:“是,柔儿一切都交给母亲做主。”然而她的一双手,却死死地揪住了身下的被面。 沈歆勾起了一个懒懒的笑容,眼神落在蒋孟玉身上:“那姨母便说吧,要什么补偿?” 蒋孟玉道:“我不仅要娇儿和英儿住进镇北侯府,我还要娇儿以镇北侯府的名义入宫。” 她后面一条要求倒是妙,要将石蕊娇和镇北侯府绑在一起,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也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沈歆瞬间笑了出来,她慢腾腾地来到石蕊柔身边,给她掖了掖被子道:“柔姐儿,多谢你救了我妹妹,可惜现在没有什么好补偿你的,你就安心养伤,如果你头上留疤了,那我镇北侯府一定负责到底,无论是是想褪疤还是要嫁人,我们都会帮你的。” 蒋孟玉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歆转头看她,字正腔圆地说道:“姨母听不懂我的意思?您这两条要求,我只能答应一条,如果姨母不愿意,那恐怕连那一条也没了。” 蒋孟玉知道沈歆说的是真的,她也不是没跟沈歆打过交道,她做事从来果断,说一是一,她既然说只能答应一条,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逼她改变主意。 蒋孟玉更知道,沈歆是连一条都不想答应的,她现在巴不得蒋孟玉不识相不答应呢,她才不会让沈歆如愿。 “那我让娇儿和英儿两个,明天就搬进来。”蒋孟玉快速地说道,然后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底还是让两人住了进来,沈绍珩和石英单独住在前院,两人一人一个院子,互不打扰,也没有旁的表兄弟那般亲热。 谁也不是聋子瞎子,看不见沈歆他们对峙的样子。两人之间同样是对峙,尤其是沈绍珩,原本只当是一次普通的试手,这一下,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 能看见沈绍珩勤学苦练了,倒是意外之喜。 转眼间,就到了乞巧节。 七月七号这天,沈家上下,都是不曾拘着的,小姐们少爷们,全都一道玩耍。 娇姐儿他们虽说不招人待见,可是也不能太疏远了他们,故而这天一早,还是叫上了他们。 石英没来,来的只有石蕊娇和石蕊柔两人,而两人中,又以石蕊娇为尊。瞧石蕊娇使唤石蕊柔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石蕊柔是石蕊娇的丫鬟呢,虽说两人的容貌相差大了一些。 沈歆没理会她们,笑着向沈郃道:“水备好了没有?” 沈郃连忙道:“姐姐的那碗我也备下了。” “等会便投针吧。”沈歆活了两辈子,对这种小姑娘的玩意没那么上心,但是沈郃沈妍可上心的很,她也不愿意让两人失望了。 至于石蕊娇她们的水,自然有丫鬟准备。 吉时一到,沈郃便把自己的乞巧针给投进了碗里,几经变换,碗里的针影终于成了一只兔子的样子。 沈妍见状,也把自己的乞巧针跟投进碗里了,她的乞巧针影,是一只鞋子。也是好寓意,没成拙影。 两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这可是好兆头啊,这是乞到了巧的意思。两人便都来到沈歆身边,一左一右,催着沈歆将手里的针投进去。 针影最后变成了一只鸟,双翼微拢,眼睛高瞪着。 “多好看啊,姐姐,这可是极好的兆头。”沈妍拍马屁道。 沈歆也不转头,带着笑意说道:“就你嘴甜。” 沈郃吃味地说道:“我也嘴甜,姐姐日后定然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沈歆连忙安抚她:“你也嘴甜,我们家郃儿嘴最甜了。” 沈妍也来到沈郃身边,冲她撒了会娇,才解救了一颗吃醋的少女心。 午时的看针影不是重点,晚间有庙会,有祈月,还能穿乞巧针,那才是真热闹。 转眼天就黑了,沈歆也没在家里吃晚饭,带着小姐们就出了门。 这次车上的小姐多,浩浩荡荡的,光是丫鬟也不少,更不用说随行的侍卫了。 几人在威正街街口下了马车,威正街上就不许坐马车了,都要步行,街上人流浩浩荡荡的,不乏他们这样出游的公子小姐们。 逛了一圈,几人停在佳乐坊门口,这里本来是酒馆,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乞巧楼了。 乞巧楼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不过沈歆他们自然是不能在大厅呆着,沈歆出示了沈彦卓的腰牌,一见到那腰牌,掌柜顿时点头哈腰地将沈歆等人往里请。 还没走进步,他们突然听见了一声大喊:“沈兄!” 他们齐齐转头,就见靳若崖穿了一身蓝色的学子服,正匆匆往他们这里来,他身后,还等着一群人。 沈歆蹙眉,开口道:“你在这里等你的靳兄吧,我们先上去了。”说完不容沈绍珩开口,就径直跟着小二往楼上走。 等到靳若崖挤到沈绍珩身边的时候,沈歆等人已经被领上了三楼。 沈绍珩耐着性子等靳若崖来到自己身边,对他拱拱手道:“靳兄也来玩啊。” 靳若崖一笑道:“是啊,跟沈兄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兄,这位是杜兄,这位是华兄,这位是李兄,他们都是我这些日子结识的人,他们都是要来参见今年的会试的。” 沈绍珩转脸看了一下他们,这些人普遍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长相还算可以,但是一身文弱书生的傲气,仿佛自己已经是金榜题名的状元了一样。 他对这样的人很看不上,但是毕竟是靳若崖带来的,他还是一一的对他们拱手见过。 但这些人对沈绍珩的态度更敷衍,仅有几个,说了声沈兄。 沈绍珩心下更是着恼,索性道:“恐怕靳兄还有事情,那我就不打扰了。”说完,他就要走。 然而靳若崖已经一把拽住了沈绍珩的手腕道:“沈兄,我知道你是镇北侯家的公子,想必你们一定可以上楼,不若,你带我们上楼,这楼下人山人海的,什么也都看不见啊。” 镇北侯这三个字一出来,那些人看着沈绍珩的目光就变了,有艳羡的,也有鄙夷的。 沈绍珩甩开他的手道:“我们家来的小姐多,不方便见外男。” “小姐多那就更好了,说不定啊,还能促成一桩良缘呢!”那个叫华兄的开口道,说完,还不忘一挥折扇,故作风流地扇了扇。 沈绍珩甚是不耐,他这些日子在家里苦读,哪里想到靳若崖会去结交这么一群不靠谱的。以前他还以为靳若崖出身清贵,就算没了家世,可是也没折了傲骨,可是这几次的接触下来,他才意识到,恐怕傲骨这二字,靳若崖早就没了。 “几位还是留在下面吧,我要上去了。”说完,沈绍珩匆忙往上走。 靳若崖刚想抓住他,不远处又传来一个女声,他连忙住了手,转脸就看见穆培培那张含羞带怯的脸。靳若崖整了整衣冠,迎上她。 见靳若崖没有跟过来,沈绍珩才松了一口气,这乞巧楼啊,进一楼看的是钱,任何人交上十两银子,就能够进去,但是上二楼三楼,看的就是权了。 没有权,守在楼梯口的士兵会拦住你,不让你上去。他们看腰牌放人,能上去的,只有七品以上的官员家眷。 沈绍珩去到沈歆他们那儿的时候,几人已经开始了饮酒说闹。 说闹是沈歆几人的事儿,她们不带石蕊娇两人的,所以石蕊娇只坐了一会,就耐不住,带着石蕊柔走了出去。 可是一出门,石蕊娇就后悔了,石蕊柔的相貌太扎眼了,这人来人往的,没有一个人不看向石蕊柔的,至于石蕊娇,在她旁边早就变成了背景,没有一个人注意。 终于有两个身穿锦衣,腰坠玉佩的公子忍不住来到两人面前,痴痴的盯着石蕊柔,口中说道:“不知道小姐是哪家的?”能进入三楼的,那自然是矜贵的人家,这等相貌,就算是庶女,也可以娶回来当正妻了。 石蕊柔咬着嘴唇不说话,石蕊娇冷眼看着,她才不愿意替石蕊柔出头,她倒要看看,这个除了脸其他都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会怎么回答? 可是石蕊娇没等到,因为这个时候,一群人走了过来,眼前已经不俗的两位公子在这群人面前,顿时变得不起眼起来。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人,黑蓝色衣袍,衣袍上绣着一条五爪蟒蛇。 五爪蟒蛇?这人难不成是王爷? 而且这般年轻,相貌又这般好,难道他就是靖王?! 石蕊娇的一颗心顿时砰砰乱跳起来,她也顾不得石蕊柔了,粉面含春,一双眼睛似乎有千般话语想要找人诉说。 然而那群人却看也没看她,令石蕊娇欣慰的是,他们也没看石蕊柔,只有一个玉面长身的公子眼神在扫过石蕊柔的时候,挑眉说了一句,倒是好相貌。 不就是相貌好些吗,其余的,可是一无是处呢。 石蕊娇捏紧了手上的帕子,伸长了脖子往那群人看去,却惊觉,他们去向的,不就是刚才自己两人离开的包厢吗?! 来不及多想,石蕊娇跟了上去,她身后,石蕊柔也紧跟着没有被落下。 靖王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沈歆,尽管无论她在哪里,她身旁有什么人,他的眼里,除了沈歆,就再也没有其他人。 沈歆今天穿了一阵朱红色的衣衫,头上也只紧紧着了一只珊瑚珠串,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然而就是这样的打扮,却衬出了沈歆如雪一样,还散着荧光的肌肤,和她那一头乌发。 靖王走过去,不顾众人对他跪下行礼,径直拉着沈歆的手,带着她来到窗前,然后打开窗户。 窗户外正对着宽阔的护城河,河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聚起无数河灯,光华耀眼,胜过岸边的彩灯。那些河灯在水面上飘飘荡荡,组成了两个字。 歆儿。 60|【换了】 护城河面很宽,此时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不知道是从哪里漂来的河灯,河灯并没有维持多久的形状,很快就四散而开,在河面上形成浩浩荡荡的灯流。 沈歆这才回过神,就见靖王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盏河灯,河灯巴掌大小,做的极为精致,形似红莲,莲瓣上涂了淡淡的红色,莲蕊处,放着一颗小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映的沈歆脸上也像是发了光似得。 她粲然一笑,低声念出了莲身上黑笔楷字的诗句:“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说完,便抬头看向靖王。 靖王也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眸里只有她的身影,见沈歆望过来,才道:“喜欢吗?” 沈歆轻轻点头,若有似无的笑声在寂静中悄然晕开:“我倒不知,你也有这样的巧思。” 靖王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出去。 沈歆没有迟疑,乖顺地跟着他往外走去。 身后众人仍旧跪着,靖王早就把他们忘在身后了。待到两人走了,崔恒才挑了挑眉,懒懒地说道:“都起来吧,靖王可不会来理会你们了。”说着,他有嘟囔道,“忙了半天,就沦落到这样一个下场,真是可悲啊。” 说着,崔恒摇头晃脑地往外走去。 等他领着人走了之后,沈郃几个踌躇了一阵,面面相觑。石蕊娇两个头一回对沈郃他们的脸色好了些,可是话里话外,却全是问的靖王和沈歆的事情。 石蕊娇不比石蕊柔,什么都不知道,她早来了好些时候,也结交了不少好友,知道许多这京城里的事情,这其中,就有关于沈歆和靖王的。 关于两人的事情众说纷纭,可是在没有亲眼看见之前,石蕊娇都是不信的,靖王怎么会对一个自己退了婚的小姐这样亲密呢,想必都是人以讹传讹的吧。 可是现在亲眼见了,她才惊觉,原来那些传闻不是假的。 这怎么可以呢?靖王是她的,怎么能让沈歆捷足先登了。当初沈歆对他们做的她可还记着呢,现在怎么能教她得意了?!她绝不会让沈歆嫁给靖王的,绝不! 沈歆可不知这时有人在背后想着怎么对付她,她这个时候已经和靖王来到了街上。街上人山人海的,却对两人没有任何影响,靖王带的侍卫都装扮成普通人的样子,散布在两人周围,不动声色地替两人隔开周围的人群。 沈歆与靖王牵着手,一个纤纤柔夷,一个掌心有茧,沈歆颇有些感慨地说道:“夫君,咱们可好些日子没这样出来玩过了。” 在认识的人面前,沈歆自然是要叫靖王的,但是在这里,周围不是靖王的侍卫,就是一些普通百姓,只知道两人看上去如同画里走出来似得,可不认识两人是谁。 沈歆才能肆无忌惮地唤靖王夫君。 听见夫君两个字,靖王才觉得自己今天做的这些不算是白费力气。上千盏河灯,换来沈歆一笑,当真值得。 他记得自己以前读史时,看见那些弃了江山为博美人一笑的君王还觉得他们愚蠢,可是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靖王才明白,他们一点都不愚蠢,一旦碰到了那个对的人,有什么东西不能放下的。 他曾经舍了半壁江山只为了跟歆儿在一块,又亲手将另外半壁江山留给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在世人的眼里,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昏君了吧? 那又如何,如今歆儿在自己身旁,那什么都无所谓。 “你若是喜欢,我们下次还出来玩。” 沈歆一笑,却没有接话。 沈歆平日里是不常出来的,上辈子该逛的该玩的,她已经都玩的差不多了,很少有东西能够让沈歆感兴趣了。 若是在镇北侯府,靖王也难见沈歆一面,但凡沈彦卓在,是一定不会让他见沈歆的,就算沈彦卓不在,蒋氏也会拦着他。 对沈彦卓他还能说两句强硬点的话,可是对着蒋氏,他可是什么力气都用不出来。这日日的,真是叫他明白了何为相思苦。 靖王牵着沈歆的手用了些力气,沈歆感受到了,斜睨他一眼,然后从旁边的摊子上拿了两个同心结,一个就挂在自己腰间,至于另外一个…… 沈歆看了一眼靖王,凑近了他,将手中的同心结往他腰上系了。 靖王低下头便看见沈歆的头顶,乌黑的头发落在肩上,珊瑚珠串搭在头发上,黑的乌黑,红的赤红,在一起衬的分外好看。他忍不住用手去执起沈歆的一缕乌发,拿在鼻下嗅了嗅。 沈歆也不在意,给靖王将同心结佩上了,又往那摊子上看去。 摊子上的同心结只有红绳的,不像是他们这些人家里的,多是用五彩绳,若是宫中的,用的便是十彩绳,编织的花团锦簇的,十分好看。 不过这些同心结胜在心思玲珑,就像沈歆拿的这两个,编成了中空的,里面放了两个小珠子,分外有趣。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沈歆感慨了一声,话音未落,突然被靖王抱住腰,瞬息之间,两人已经到了一旁的房顶上。 沈歆低眼一看,就见一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人在人群中转瞬即逝,而靖王的侍卫已经追了上去。 鼻子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沈歆沉了沉脸,看向靖王身上,果然看见他右手上有道伤痕。 以靖王的身手,不应该被这种等级的杀手给伤到的,只有一个解释,他是为了保护沈歆。 但是沈歆又不是杀手的目标,这些杀手同样吝啬的很,不是目标的话,是绝对不会花那个精力去伤人的。所以靖王让自己受伤来保护沈歆的行为,绝对是多此一举。 她刚抬起脸想要责怪靖王,却见他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沈歆心中一动,没有说话,脸上依旧沉着,却将手按在了靖王的胳膊上。 “我们下去吧。”两人身上都没有伤药,自然要下去寻伤药。 靖王将脸凑在沈歆脖子上蹭了蹭:“疼。” 不知道为什么,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沈歆却从中读出了撒娇的味道。她瞪他一眼,冷冷地说道:“还知道疼啊。”手上却轻柔的狠,和靖王一起小心地下了房顶。 刚才的动作不大,周围的人群并没有被惊扰,只是有几个人眼神怪异地看着沈歆两人,想必是不解两人为什么飞到房顶又下来。 这时有人架着马车来到两人身边,这里可是不许进马车的,所以这辆马车虽说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青骢马车,但还是招来了许多异样的目光,沈歆和靖王没理会,径自上了马车。 马车却不是往靖王府去的,而是往城外去。 沈歆蹙着眉道:“这是去哪里的?” 靖王没有回答,而是命人拿来了药箱,然后将药箱递给靖王,让她给自己上药。 沈歆刚才话虽然说的狠了,但是心里到底还是心疼他的,所以将药箱拿了过来,褪去了靖王右肩的衣裳,为他上药。 靖王这才开口说道:“我们现在去的是我在京郊的别院,恐怕那些人不会那么简单就收手,在京城里动手太扎眼了一些。” 沈歆手下重了重,靖王表情不变,声音软和了一些:“别院里有不少人手,我绝对不会再受伤了。” 沈歆挑眉看他:“是吗?”话音刚落,已经利落地打了一个结,将靖王的手给包扎好了。 靖王伸出没受伤的手,揽住沈歆,刚想说话,却听见车船外传来崔恒的声音:“靖王,有消息来了,您现在方便吗?”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挪揄。 沈歆转头去看靖王,却被他啄了啄嘴唇,然后靖王也不顾沈歆还在自己怀里,将车窗直接开开了。 窗外并驰着一匹骏马,马上的,正是崔恒。刚才他还恨不得把头伸进来呢,现在靖王让他看,他反倒不敢了,将一个小竹筒扔给靖王,道:“这里宫里传来的消息,如果靖王没什么要吩咐的,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靖王和沈小姐说话。”说完还是没忍住,往车窗里看了一眼。 看了之后,崔恒嗷了一声,骑着马就往一边跑,边跑还不忘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靖王饶命!” 他话音刚落,靖王已经将竹筒里的纸条拿出来,然后伸手将竹筒往外一弹。 砰的一声,沈歆依稀听见了两声骂娘的声音。 靖王神色不变,将小纸条摊开了,跟沈歆一起看。 纸上用的都是密语,没有任何规律的话,就算靖王拿给沈歆看,沈歆也看不懂,毕竟就算是上辈子,沈歆也从来没有插手过靖王手上的那些力量。 靖王宠她爱她,他手下的那些人都可以理解,人有七情六欲,何况以沈歆的家世,将来是会成为他们的主母的。可是如果靖王为博沈歆一笑,将手上的力量全都交给沈歆,那靖王就已经不是值得他们追随的明主了。 谁能忍受自己托付了身家性命的人,转手将自己作为取乐别人的东西,给交出去呢?! 沈歆对靖王手上的那些力量更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上辈子她单方面和靖王相敬如宾,从未肖想过靖王手上的力量,更没有机会去看靖王和属下之间的通信,所以那些密语,她还是第一次见。 现在沈歆仍旧不打算去学,但是靖王却手把手地将密信的读法交给沈歆:“看这个符号,这是半个字,补全了就是七,这个子有四个意思……” 讲解了一会,靖王才把密信的内容全都讲解完,说完之后,靖王将那密信握在手中,碾成了粉末,手一挥,全都洒向了车外。 “小七到底还是年轻,这个时候动手,恐怕会引得父皇的震怒啊。”靖王感慨一声,然而沈歆却没有在他声音里听到任何可惜或者感受到背叛的痛楚感。 靖王……好像比上辈子更无情了一些。 小七便是七皇子,他现在岁数还不到,没能被封王。想到这里,沈歆心中一动:“七皇子现在在哪?”沈歆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七皇子了。 以前是没有资格出入宫闱,等到有那个出入宫闱的资格了,七皇子又出宫去了。 “他现在在江南,正要回来。”靖王说着,朝沈歆伸出了手,“先下车再说吧。” 马车停了下来,这儿离京城不远,所以也没花费多少时间。沈歆把手递给靖王,和他一块下了马车。 别院是青瓦灰砖,一眼望去,倒像是江南的院子,气势恢宏的大门口一左一右挂着两个红灯笼,门前站了两个守门的护院,护院身上穿的都是暗红色的短襟汗衫。再看看门上,门上贴着两张宽大的剪纸,剪纸上的图案一个是百年好合,一个是早生贵子。 看见这些,沈歆首先想的是:这也太喜庆了一点。 靖王拉着沈歆往里面走,沈歆便将那一闪念抛在了脑后。 从大门进去之后,起先见到的便是一个花圃,花圃里是各式花草,列的整整齐齐,漂亮又显眼。花圃两侧是两条卵石路,脚踩上去,薄鞋底未免会有些咯脚,但是适应了之后,却会觉得舒爽。 卵石路尽头便是一个客厅,再往后,就是人住的地方了。但看了前面的那些,后面的不用再看,沈歆也知道是什么样了:“夫君,你居然将这里变成咱们府上。”这样的布局,分明就是上辈子的靖王府。 不过……梁上怎么挂上了大红色的彩带,而且一路走来,所见皆是红色,红灯笼也挂满了整府,丫鬟们的衣裳也是粉红色。 靖王将沈歆领到他们上辈子的房间里,里面的摆设跟她上辈子布置的分毫不差。她坐到梳妆台前,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首饰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她上辈子最喜欢的那只簪子,五彩飞凤簪。 那只簪子是凤凰做飞天状,凤凰翅膀上的羽毛都是一片一片的,不仅如此,那些羽毛都是可以卸掉安上的,每一片的颜色都不同。沈歆上辈子虽然没有怎么戴过它,但是却十分珍惜爱护它。 这只簪子也是靖王送的,可谓是沈歆的心头好,日日都要拿出来观赏一番的。 沈歆将五彩飞凤簪插在发髻上,又将那珊瑚串给摘了下来。这珊瑚串跟飞凤簪不搭,一起戴看上去十分难看。 只这一只五彩飞凤簪,便将沈歆映的艳丽了许多,没涂多少胭脂,却也十分光彩照人。靖王从沈歆背后揽住她,声音有些嘶哑:“喜欢吗?” 沈歆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笑着望他一眼道:“喜欢。” 靖王突然道:“还有你更喜欢的呢。” “什么?”沈歆有些不解,还有什么,是自己更喜欢的? 靖王拍拍手,很快,几个丫鬟推开门,她们手上都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件红彤彤的衣裳。 沈歆仿佛明白了什么,上前将那些丫鬟们端着的衣裳拿在手里,散开了,这些衣裳一件件,都是式样新奇的霞帔。 这时又进来几个丫鬟,她们手里捧的都是凤冠。 沈歆转身望向靖王,扬了扬眉:“这是要干嘛?” 靖王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东西放下。”那些丫鬟们领命将东西放下了,然后依次退出去。 等到她们全都离开了,靖王才牵着沈歆的手,带着她去看那些凤冠霞帔:“这几件都是我给你准备的嫁衣,你喜欢哪一件?” 沈歆看了两眼,最终选定了一件金丝绣边,裙摆嵌珍珠的,见她选定了,靖王伸手将那件嫁衣拿在手中。眼神炙热,声音低沉:“我来帮你换吧。” 红烛半燃,床幔半掩。 沈歆被头上的飞凤簪被取了下来,放到首饰盒里。靖王说要帮她换嫁衣,沈歆没有拒绝,她知道,在她没有点头之前,靖王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靖王的手有些颤抖,轻微的,如果沈歆不是离靖王太近,也看不出来。他的手伸到了沈歆的腰侧,将那里系着的带子给松开。然后他的手又回到沈歆的领口,将沈歆的上衣左右扯开了。 肤白胜雪,貌美如花。柳腰细细,美目轻嗔。 靖王如痴如醉,一时间没有了动作。 因为是夏天,上衣解开过后,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纱衣和肚兜了。 靖王的眸色沉了沉,但他的手却没在沈歆身上停留,而是将放在一旁的嫁衣给取了出来,再一件件的给沈歆穿戴上。 比起脱来,穿更考验靖王的自制力,沈歆能够感觉到,喷洒在自己脖子上的气息究竟有多炙热,也能够感觉的到,靖王已经不受控制的某个地方。 她轻轻勾起唇角,没有开口,任由靖王动作。 过了不知道多久,靖王总算为沈歆将嫁衣给穿戴好了。终于将衣领上最后一个盘扣给扣上的时候,沈歆和靖王齐齐地出了一口气。 然后,靖王突然把沈歆横抱起来,和她一起,往床上倒去。 床上的东西都是全新的,上面只放了一床被子两个枕头,他们齐齐倒在被子里,被子上熏了茉莉的花香,分外怡人。 靖王赤着眼,伸手将他刚才为沈歆一个个扣好的扣子再一个个解开。解到一半,靖王不耐烦了,伸手一扯,那价值连城的嫁衣,瞬间就崩了一半的扣子。 “歆儿!我的歆儿……”靖王喃喃着,然后与沈歆唇舌交合在一起,沈歆的眼睛像是清澈碧透的潭水,原本的清澈被靖王的一番动作搅得变得雾气袅袅,她夜里盛的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春意,看的靖王更是心里要冒火一样。 沈歆只觉得自己恍惚中在河水里飘荡,又茫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她整个人都成了靖王手上的一个棋子,随着他东西上下,难以控制心神。 她忍不住嘤咛出声,倒是让靖王的动作缓了一些。 但他仍旧不愿意离开沈歆,他一面与沈歆唇舌相交着,一面伸手将沈歆的扣子给系上。 还没系到一半,房门突然被大力的敲响了:“靖王?靖王!门外来了一个自称是镇北侯的,要硬闯进来,下属们拦不住他了。” 沈歆一惊,伸手推了推靖王。 靖王终于抬起头,他的脸与沈歆离的不过三寸,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镇北侯不会找到这里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声音喊道:“靖王,本侯来寻我的大女儿,听闻她在这里。” 沈歆听了再也顾不得什么,推开靖王就下床,但还是晚了一步,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沈歆正好和推门的人打了个照面。 推门的不是沈彦卓还能是谁?!他一手提着一把长剑,长剑上沾染了不少血迹,另外一只手放在门上,看着沈歆,面色冰寒。 沈歆现在的样子实在不雅观,衣衫半敞着,鬓散唇红,脖子上又是靖王弄出来的印子。尤其是她身上的嫁衣,齐齐地崩了一拍扣子。这个样子,谁都能猜出来沈歆刚才和靖王在干嘛了。 靖王挡在沈歆面前,道:“镇北侯,这件事跟歆儿无关,您若是有什么气,就冲着我来吧。” 沈歆伸手拽着靖王的衣裳,她怎么也想不到沈彦卓居然会找到这里。她更想不到的是沈彦卓居然会找过来,这个时间,就算她不跟着靖王来这里,那她也是在乞巧楼里,沈彦卓从不会在她出门玩的时候来找她。 沈彦卓并不理会靖王,一双桃花眼只定定地看着沈歆,眼中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怒火,面上如同罩着一层寒霜一样:“歆儿,你过来。” 61|【更新】 沈歆松开自己拽着靖王衣服的手,又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嫁衣,然后缓步朝着沈彦卓走了过去。她面色有些苍白,步履也有些蹒跚。 毕竟是在沈彦卓面前,沈歆觉得丢脸的紧,她和靖王这样的行为,面对别人沈歆自然是无愧,面对沈彦卓,她却抬不起头来。 看见这样的沈歆,靖王觉得心里像是被谁用最钝的刀子割了好多刀,一下一下止不住地疼。他突然拽住沈歆的手,开口说道:“明天我就像父皇请旨。” 请旨还能是干嘛,当然是求娶沈歆。 靖王本以为这样可以让沈彦卓对自己少点敌意,可是沈彦卓脸上依旧是那么冰寒,没有少半点怒气。 沈歆回过头,对靖王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他的手,继续往沈彦卓身边走去。 一直等到沈歆来到自己身边,沈彦卓才说道:“靖王身边也不缺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来纠缠歆儿?” 靖王目光担忧地看着沈歆,没有开口说话。 沈彦卓便冷着脸带着沈歆回到了镇北侯府,一回到府中,沈彦卓便发了脾气。 这么多年,沈歆还是头一回看见沈彦卓发那么大脾气,就算是上辈子,沈歆也从来没有被沈彦卓那么训过。蒋氏沈郃沈绍珩沈妍轮流来劝沈彦卓,可是完全没有用,后来沈彦卓烦了,就直接把沈歆带到了书房,门一关,来劝的全都关在了外头。 沈彦卓一连说了沈歆半个时辰,大约是累了,喝了一杯茶之后才说道:“你真的那么想嫁给靖王?” 沈歆点了点头:“爹,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嫁给靖王?” 沈彦卓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才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歆儿,爹不愿你掺和进皇室的争斗。”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然后朝沈歆挥了挥手。 沈歆心中滋味万千,冲沈彦卓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蒋氏三人迎了上来,蒋氏心疼地道:“你爹没骂你吧。” 沈歆笑了笑,面上一派轻松,心中闪过万千心绪,却都没表现在脸上:“爹不过就说了我两句而已。” 蒋氏又低声问道:“歆儿,你真的要嫁给靖王了吗?” 沈歆没有说话,而是问沈郃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面色极冷。 沈郃咬了咬下唇道:“是石蕊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提前回来了,把姐姐的事告诉爹了。后来爹来找我们,问姐姐的去向。我们是不知道的,爹又去问了别人……” 这便是了,除了石蕊娇两人,便再也没有旁人会把她的事往沈彦卓面前说了。 沈歆眼里一瞬间凝上肃杀,但她什么都没说,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 第二天天还没亮,靖王就已经备了马往宫里去,他昨天可仅仅是说给沈彦卓听的,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本来想等解决了身上的事情,再去请旨的,但既然发生了沈彦卓的事情,那他就不会再拖下去了。 他曾经跟沈彦卓打过几次交道的,他这个岳丈,极为果决狠辣,若是他不愿意将沈歆嫁给自己,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靖王看着面前的红色宫门,神色柔和了一些,也不等宫人验腰牌,就直接进去了。 可怜宫人还来不及出声,就感受到面前一阵风吹过,再抬眼看,哪里还有靖王的影子? 身为当今皇上最喜欢的一个儿子,靖王在宫里从来都是可以佩刀跑马的,唯有在进入德寰殿之前遇到了一些阻拦,殿门还没开。 等到殿门开了,靖王下马进去,有太监一溜烟进去禀告皇上,靖王进入书房里等了一会,就见皇上穿着一身朝服,走了进来。 靖王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个父皇,他本来应该是在壮年,但是最近看着,却越来越老态龙钟起来。虽说面色红润,可是眼里的血丝却骗不了人。 “竑儿,你来了。”皇上来到靖王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颇为满意地说道,“竑儿最近越来越稳重了。” 靖王只微微颔首,并不说话。皇上也不以为忤,笑了两声后道:“这回来宫里是为何事?” 靖王没有迟疑,立刻道:“父皇,儿臣想求父皇一道旨意。” 皇上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笑道:“哦?竑儿想求什么旨意?” “儿臣想求父皇为我赐婚镇北侯之女沈歆为王妃!”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思忖了片刻后道:“你上次还拒绝了朕的指婚,又去退了那个秦琥的婚,你难不成将圣旨当做儿戏,当做你玩闹的东西吗?!”最后一句话猛然变得严厉,配合皇上冷漠严厉的面容,一般人见了,恐怕会战战兢兢,双腿一软直接跪下。 但靖王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依旧站在那里,一身的凛然之姿,看的皇上脸上闪过了一丝满意。 书房中的气氛静默了一会,靖王才道:“以前是儿臣思虑不周,做事不定,但是儿臣的确是心仪沈歆,且她德才兼备,贤淑贞德,姿容貌美,儿臣心悦其已久,如今儿臣已然及冠之年,靖王府无王妃,后宅空虚,徒惹猜议,恐滋闲事。儿臣仅有此请,望父皇成全。” 一番话情真意切,而且告诉皇上,娶沈歆并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意愿,靖王府也需要一个女主人来持家。 皇上面色阴晴不定,看的出来,他还在考虑中。 靖王声音沉了沉:“父皇也知道,儿臣命格不好,才导致这么多时间以来,但凡指婚给儿臣的,不是跑了,就是死了,儿臣心下甚为惶恐。但沈歆不同,儿臣找了济慈寺的大师看过,沈歆与儿臣命格相合,只有她能嫁给儿臣。” 听见靖王这么说,皇上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愧疚,他的众多儿子里,像是靖王这样,这么大的岁数还没有王妃,甚至连个侧妃侍妾都没有的,只有靖王了。像是小七,一院子的侍妾就连他的七皇子府都搁不下了。如今靖王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若他真的也拒了,难不成真要让自己这个最合心意的儿子就此孤独终老? “这次便允了你,竑儿,你应当明白,自己究竟在什么位子上。一个王妃之位算不得什么,但是你要想想日后。” 日后若他真的成了九五之尊,又怎么还能如此任性妄为呢。 靖王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应了一声是。 皇上又跟靖王说了一会家常,多还是问沈歆到底是什么样的,靖王捡了一些皇上听着舒服的话来说。没人比他更了解他这个父皇了,所以靖王既不过分地捧沈歆,也没有怎么贬低她。 皇上听了果然很满意,是一边跟靖王说着话,一边把圣旨给拟好了。也没有叫来文官,让靖王直接誊写了一遍,然后取出玉玺,盖了上去。 等到玉玺盖好了,靖王将圣旨拿在手里,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道:“父皇,镇北侯可能对我有些偏见,若是镇北侯不愿的话,还望父皇不要责怪他。” 皇上自然点头,沈彦卓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更是有意将他交给靖王的,不然也不会给靖王赐婚沈歆,当初靖王拒婚的时候,他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去安抚镇北侯,现在恐怕他又要花一番大力气,去说服镇北侯了吧。 他瞥了靖王一眼:“不用朕去帮你说和?” 靖王慢条斯理地将圣旨卷好,然后才道:“这件事就不用麻烦父皇了,镇北侯与儿臣之间不过是有些小误会而已,解释清楚了也就没事了。” “是吗?”皇上似笑非笑地说道,然后朝着靖王挥了挥手。 靖王顺从地行了礼,告辞走人。 临走之前,他往旁边一个小门看去,随后才大步地走了出去。 皇上权当没有看见,等到靖王离开之后,那个小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她脸上带着清纯的笑容,身上穿的衣饰跟大郯国的略微有些不同,看那眉目,不是羽妃还能是谁。 她走进了皇上,伸手从皇上背后揽住他的脖子,娇媚可人,在皇上耳边轻笑了一声道:“皇上,臣妾昨儿就说了要给皇上献舞的,后来……后来……总之臣妾还没有兑现承诺,给皇上歌舞一曲呢,所以臣妾才过来了。” 皇上一手搭在了椅子把手上,不说话,也并不动作。让羽妃心理打了一个突,她眼珠一转,不再撒娇,而是道:“臣妾刚才听了一些,听闻靖王要求娶的是沈歆,臣妾倒是跟她打过交道呢。” “哦?”皇上终于开口,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字,但还是让羽妃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接着道:“臣妾不知道旁人是怎么看她的,但是臣妾……”她说道这里,故意停住不说了,听那声音,倒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皇上却没有顺着羽妃的话问下去,而是道:“素淞这丫头最近可安静了不少,辛苦羽妃了,给朕生了这么一个机灵古怪的丫头。” 羽妃的脸色却白了白,但她立刻便道:“臣妾瞧着素淞更像皇上呢,怕不是臣妾功劳,都是皇上的功劳吧!” 她这话算是说到了皇上心里,皇上当即笑了笑道:“还是爱妃的功劳大些。”皇上一高兴,称呼立刻变成了爱妃。 羽妃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又随着皇上说了两句素淞的事情,到底是没能再把话题转回到沈歆身上,到了时辰,皇上便起身去上朝。 自然有皇上身边得力的太监将羽妃请走,这里毕竟是皇上的书房,便不是御书房呢,里面也有些重要的东西,羽妃再受宠,也是不能在这里久待的。 出了书房,羽妃才舒了一口气。她这些年在宫中也学了不少察言观色的功夫,听皇上跟靖王说话的口气,明明是对沈歆不怎么满意的,可是为何又偏偏不让她说关于沈歆的事情。 这事是羽妃想左了,皇上对沈歆根本没什么印象,便是有,也仅仅止于上一回胭脂的事情,在那件事情上,皇上对沈歆的印象倒还是好的。 皇上不满的,并非是沈歆,而是沈彦卓的不识好歹。这普天之下的事情,哪一件皇上不知道呢。靖王想要求娶沈歆,可是沈彦卓却怎么也不答应的事情,皇上自然也知道。 上一回的事,皇上心里对沈彦卓是有些愧疚的,一来,他没告诉沈彦卓,就给靖王指了婚,这还不算,谁知道靖王居然会拒绝,得知这件事还让沈歆生了那么重一场病,皇上心里不是不歉疚的,但是听见沈彦卓多次将靖王拒之门外,两人还大打出手,皇上也有些恼了沈彦卓的不识趣。 靖王毕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沈彦卓拒绝他哪怕一次两次出了气呢,可是一直都拒绝,像个什么样子?沈彦卓也不应该同靖王大打出手,把皇家的面子放在哪里? 下了朝,皇上单独点了沈彦卓的名字,等其余的大臣都走完了,沈彦卓跟着太监来到御书房外。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还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原因,靖王真的向皇上请旨了。 真的要将歆儿嫁给靖王吗? 他整了整面色,御前失仪这项罪名可不仅仅是摆设,然后让身边的太监用尖利的声音禀告。 过了很久,皇上才让他进去。 御书房沈彦卓是进过很多回的,只是没有一次像这一次这样,心情竟有些忐忑不安。 脚底踩着坚硬的大理石砖,书房里摆着几盆冰,进去之后倒是觉得凉爽。 “参见皇上。”沈彦卓行了一礼。 皇上看他一眼道:“爱卿平身吧,朕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关于倭寇最近四处劫掠一事,爱卿有何看法?” 沈彦卓沉了沉心神,将自己来之前所想的事情全都抛到脑后去,然后扬声道:“臣以为倭寇猖獗肆虐,东南多海,倭寇善水,东南一带的百姓民不聊生,长此以往,必成大害。” 皇上将手中的朱砂笔放下,然后道:“可如今情势很不妙啊,虽说东南一带多倭寇,但是我大郯将士少会水,东南一带的村民倒是多善水,可在东南一带,往往一家的生计全都靠家中的壮丁顶梁柱,如果这个时候征兵,民众会更加怨声载道,而且水师无将,这水面上的将军,我大郯紧缺啊。” 沈彦卓没有立刻说话,好一会才开口道:“舍小痛而去大伤,望皇上明鉴!” 皇上喟叹一声道:“究竟哪个是小痛,哪个是大伤,彦卓啊,你可是给朕出了一个难题。” 沈彦卓敛首站在原地,一双桃花眼盯着地上大理石的花纹。 皇上又重新拿起了奏折,开始批阅:“彦卓,你可知道,今天早晨,竑儿他一路闯进德寰殿,就为了求一个旨意。” 沈彦卓的心沉了沉,到底还是没能避过去。靖王都到皇上面前去求了,一个赐婚的旨意,如何求不到呢。 果然,皇上接着道:“竑儿情真意切,甚为深情,朕便许了他。叫你来,也是想让你有个准备。” “微臣的大女儿沈歆,已经跟胥家交换了庚帖。”沈彦卓还是说道。 皇上的拿笔的手顿了顿,然后道:“朕知道靖王上回做的不对,可是他还是一片赤忱的,不过是闹脾气,年轻人不都好这样。朕年轻时和皇后还打过架呢。” 见皇上都说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沈彦卓还不答应,就太不识相了些,他张了张嘴,眼里一片灰败,半响才开口道:“微臣多谢皇上隆恩。” 皇上面上这才带上了些笑容:“彦卓,你先回去准备吧,朕让皇后负责此事,一定不会让你女儿受委屈的。” 沈彦卓神思恍惚地答了一声,出了御书房,他回到镇北侯府中。被小厮告知,靖王正等着他。 沈彦卓来到中厅,就看见靖王坐在椅子上,面色沉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的确是个良人,除了中间秦琥的事情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缺点了,身旁也没有侍妾,未来前途无量,且可能成为九五之尊。 可他若不是未来的皇上就好了。 沈彦卓这样想到,然后迈步进了中厅,脸上无悲无喜,让人看不出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参见靖王。” 靖王哪能让沈彦卓给自己行礼,他伸手扶住了沈彦卓道:“沈侯爷不必多礼,本王此次来,是为了这个来的。”说完,他将自己手上的圣旨给沈彦卓看了。 但沈彦卓看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只唔了一声道:“十月……是不是太急了一些。” 靖王还以为沈彦卓仍旧不愿将沈歆嫁给自己,便道:“这个日子也不算太急了,皇后娘娘会负责这件事情的。” 皇后娘娘负责,他镇北侯家,还真是好大的面子。 沈彦卓不愿多谈,只点了点头道:“靖王去跟歆儿说话吧,我也要去跟夫人商量一下。”说完,便出了门,往读月阁中去。 来到了读月阁里,蒋氏见了沈彦卓的样子,担心极了,蹙着眉道:“沈郞,怎么了?”说着,又吩咐娉婷将自己煮好的雪蛤汤给端上来。 等到娉婷走了之后,沈彦卓伸手抱住蒋氏,将头埋在她肩膀上,半响才道:“圣旨下来了,歆儿要嫁给靖王。” 蒋氏面上一惊,诧然地道:“可歆儿不是不能……” 不能生育吗? %%%%%%%%% 沈歆正在院子里和沈郃说话呢,就听下人禀告说,靖王来了,她心里一动,让落梅将靖王请了进来。 因着沈彦卓的原因,靖王便是晚上,都不怎么来她的院子了,怎么现在青天白日的,靖王倒大大方方地过来了? 沈郃自动自发地避开了,沈歆跟她透露过两句关于靖王的事情,说来也奇怪,沈歆说自己会嫁给靖王的事情,她一点都不觉得沈歆是在信口开河,反而觉得就该是这样的。若是别人在她面前说自己要嫁给靖王,恐怕沈郃就算面上不显,心里也要觉得她不过想想而已。 这几次看下来,沈郃终于明白,沈歆跟靖王,决不仅仅是相识那么简单。恐怕,她以后真的会有一个王爷姐夫呢。 沈郃这么想到。 见沈郃避开了,靖王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一点,他直接上前抱住了沈歆,一双手也不规矩地到处惹起春意。 沈歆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下道:“你怎么现在来了?” 靖王将沈歆揽在怀里,将圣旨摊开了给她看:“歆儿,你看,我们就要能够在一块了。” 沈歆一愣,便看向靖王,一双眼里闪过喜悦和如释重负。 靖王能够要来旨意,也就意味着,她从今以后和靖王的事情,就算是沈彦卓,也不能怎么管着了。 沈歆不愿意再与沈彦卓和蒋氏对上了,那毕竟是她的父母,她又怎么情愿日日与他们作对呢。 靖王抱着沈歆的腰,将她放在了院子中间的石桌上,石桌上放着两个茶盏和一个果盘,全被靖王给扫了下去。 他低下头,疯狂地掠夺着沈歆口中的津液。片刻后在沈歆耳边呢喃:“歆儿,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他背对着门口的,所以没有看见,但是沈歆却看的清清楚楚,来人是石蕊娇和石蕊柔两人。 “你们在干什么?!” 62|【更新】 沈歆一抬头就看见靖王眼中的暴戾,像是要将人拆吞入腹,就算是她,见着靖王这样的目光,心里也跳了跳。她情不自禁的就伸手抱住了靖王的脖子,浅浅地唤了一声:“靖王。” 娇软的吐息在他耳边浅浅的氤氲着,靖王依旧面无表情,伸手将沈歆的衣裳整好,慢条斯理的,全不顾石蕊娇两人。 一时间无人说话,除了石蕊娇一人,其余人等全低下了头。 等到沈歆身上再没有什么杂乱的地方了,靖王才直起身,伸出一只手给沈歆。 沈歆将手搭在靖王手上,下了石桌。靖王看也不看院子里的人,和沈歆就往屋里走去,石蕊娇却忍不住了,咬咬下唇,细声细气地说道:“参见靖王。” 靖王恍若未觉,倒是沈歆转头望了她一眼,上一回的事情,她可还没有跟她算呢。 落梅几个迎了出来,一个个行了礼之后便让开路,靖王和沈歆一路直直地进了沈歆的闺房。这个时候,靖王面色才缓和了一些,他靠近沈歆,开口说道:“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了?” 沈歆明白靖王说的是石蕊娇,她勾唇一笑,看向靖王:“你还不信我?不过是两只惹人烦的虫子而已,政事才是最重要的。”沈歆可还记得呢,上回靖王说过,他身上还有些麻烦没了呢。 靖王什么也没说,伸手将沈歆拽入了自己怀中…… 下午便有太监来宣布旨意,一箱箱的奇珍异宝流水似得往府里送,整整一百六十六箱子。来宣旨的太监临走之前,把单子给了蒋氏。一时间蒋氏身边又不太平了,各个房的夫人小姐派来的人挤满了蒋氏的院子,也有些要来沈歆的院子里凑热闹的,都被拦住了。 因着上午时他们没拦住石蕊娇,沈歆已经罚了一批人,这一回,没有沈歆的允许,谁都别想进来长安居。沈郃和沈妍也都躲在院子里不出去,她们两人院子外头也有不少想要打探消息的人。 好在皇后娘娘体恤,将蒋氏唤进宫里,到了傍晚,才将蒋氏给送回来。跟蒋氏一起回来的,还有靖王,不用说,靖王也要留下来吃晚饭的。 蒋氏就在怀安居摆了两个席面来招待靖王。 大约是因为有靖王在,这一回,众人都来的很早。萍老夫人那边是照例一个没请的,他们也心知沈歆等人不待见他们,又恐沈歆在席上给他们没脸,所以也没来。但是一个个却送了礼来,倒是显得自己真的是打心眼里为沈歆高兴一样。 沈歆和靖王是最后一个才到席上的,沈歆穿着一身百褶如意月裙,正好配上靖王的月白色松纹长袍。沈彦卓穿着一身黑,跟他的脸色一模一样。 看见沈歆他们来了,众人齐齐地起身行礼,靖王抬手虚压了一下道:“不用多礼。” 蒋氏连忙看向沈歆道:“歆儿,你来坐我身边吧。” 沈歆朝靖王脸上看了一眼,然后就乖顺地来到蒋氏身边坐下了。靖王喊了蒋氏一声:“岳母。”他喊的实在太自然,倒是让蒋氏有些不自然了。 蒋氏抬了抬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靖王也不介意,径直绕过了屏风,往沈彦卓那桌走去。 石蕊娇和石蕊柔的目光一直在靖王身上打转,两人那样子,教几位姨娘都捂着嘴笑了起来。蒋孟玉见了,脸上现出些不悦来:“一群贱婢!”她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听在几位姨娘耳中,却让她们变了脸色。 蒋氏蹙了眉道:“姐姐何出此言?” 蒋孟玉眼睛往那几位姨娘身上飘去,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一群没事干只会爬床嚼舌根的女人,可不就是一群贱婢。” 朱姨娘首先就受不了了,她向来都是这个性子,脾气上来了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将筷子一扔,她冷笑着说道:“可不是,妾身们还有的床可爬,石夫人嘛……啧啧。”最后的那两声啧啧,意味深长,在座的谁能想不到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蒋孟玉还想说话,蒋氏却难得的硬气了一回,她沉下脸说道:“好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们这样吵闹,被人听去了实在是让人笑话。” 众人这才想到靖王就在一个屏风之隔的那边,于是都住了嘴,不再言语。 默默地吃了一会饭,蒋孟玉又道:“歆姐儿,十月份你就嫁给靖王了,身边想带着谁?” 沈歆懒懒地抬头看她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漫不经心地说道:“姨母问这个干什么?”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嗤笑一声道,“姨母可不该那么关心我,娇姐儿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要参加选秀了,姨母该多关心关心娇姐儿才是。至于我,我身边不缺人,有爹娘还有皇后娘娘操心呢,我什么都不缺。” 蒋孟玉娇笑了一声,只可惜配上她现在有些尖锐的声音,这个娇笑听的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怎么?姨母关心一下你都不成了吗?” 沈歆喟叹一声,目光落到一旁分外平静的石蕊娇身上,她今儿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可是到底敌不上石蕊柔娇羞婉约,美貌动人。这底子不够,再怎么打扮,也打扮不出什么花来。 “没说不让姨母关心我,可姨母该把心思多放在娇姐儿身上,她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在礼仪那一关就要被刷下来呢。”沈歆看似是在关心石蕊娇,可是一字一句,都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石蕊娇经不起这样的话,一个激动,站了起来。岂料那过长的衣袖却打翻了她面前的果酒。石蕊娇惊叫一声,躲了开来,那果酒便都撒在了她身旁的石蕊柔身上。 石蕊柔看着裙子上的果酒,目光戚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石蕊娇是顾不得她的,她正为自己躲开了那杯果酒庆幸着呢,又怎么会去关心石蕊柔怎么样了。 但石蕊娇能不管,蒋氏却不能不管,她开口说道:“娉婷,带着柔姐儿去换一身衣裳。” 石蕊柔看向蒋氏的目光立刻带上了些感激,她眼里还有水光,因此映的她眼中如同闪烁着细碎的星光一样,十分漂亮,蒋氏看的有一瞬间的失神,还是被沈歆扶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娉婷引着石蕊柔走了,蒋氏拍着心口说道:“真是美人儿,那双眼看的我都要失魂了。” 沈歆无奈地看她一眼:“娘……” 再说沈彦卓靖王这边,好在还有一个沈绍珩在,两人除了脸色有些不对之外,都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但推杯换盏间,还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浮动。 沈绍珩乖乖地去吃自己的饭,靖王让他喝酒他就喝,沈彦卓让他吃菜他就吃,到最后两人什么事都没有,沈绍珩反倒是脸也微红,肚子也鼓了起来。 沈彦卓吩咐芙蓉上酒,但是坛子里的已经空了,芙蓉正要去再拿一坛来,就见一个身影婀婀娜娜地走了过来,她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正是一坛美酒。 怀安居是有两个入口的,一个出口连着沈彦卓的书房,书房边被挖空了,做了酒窖。而沈彦卓他们这桌正对着的,就是酒窖那边。 芙蓉见了她,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和诧异,她往远处看了看,正看见娉婷焦急的身影。芙蓉迎了上去,想要从她手里接过托盘,却被她看似不经意地闪开。 “石小姐,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做呢?”顾忌着沈彦卓三人正在她们身后,芙蓉压低了声音,她心里此刻是恼怒的,这石蕊柔是怎么绕过了前面的蒋氏等人,来到酒窖里去,让她钻了空子,也是她们的失职,这事完了,说不得她们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这让芙蓉怎么不恼怒。 靖王和沈彦卓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又各自移开目光。 石蕊柔轻轻地说道:“我不过是来送一坛酒,不碍事的。” 芙蓉冷笑一声,她是不碍事,但是对别人来说,可不是不碍事! “石小姐且回去吧,这本来就是奴婢们的事情,夫人她们在对面等着您呢。石夫人如此疼爱您,要是知道奴婢让您端酒,可不得撕了奴婢的皮。” 这是在威胁石蕊柔,如果她现在的举动被蒋孟玉知道了,她肯定是要受罪的。 石蕊柔轻轻一眯眼,上下打量了芙蓉,浑不在意地开口道:“姐姐让开吧,别教靖王等急了。” 芙蓉还要说话,百合却上前来,按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芙蓉一心的愤愤,也只能吞进肚里去,只是她看着石蕊柔的目光,就没有那么良善了。 见芙蓉让开了,石蕊柔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她没将这丝喜色表现在脸上,而是矜持地弯下腰,将靖王面前的酒杯倒满。 之后,她伸手端起酒杯,往靖王面前送去,声音里像是能够挤出蜜来一样,换了别的男人,光是听这声音,也要忍不住骨头都酥软了。 靖王的目光从酒杯上移到她脸上,石蕊柔脸上渐渐地泛起红晕,又期待又娇羞地看着靖王。但靖王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本王今儿已经喝了不少酒,不若下次再与镇北侯共同饮酒。” 沈彦卓微微颔首,扔下已经空了的酒杯:“那便下次再饮吧。”说着,两人齐齐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沈绍珩还没注意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两人都要走了,也立刻起身跟上。 石蕊柔被晾在一边,眼里隐隐泛上了些雾气。她看着靖王的背影,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又可怜又美丽。靖王果然在门口转了身,他看了石蕊柔一眼,石蕊柔心里立刻泛上了些喜意。 然而靖王只看了石蕊柔一眼,便转身对沈彦卓说道:“镇北侯介意本王给她一个好去处吗?” 沈彦卓勾唇一笑:“靖王想做什么,何时用得着来问我?”这话倒更像是在说靖王跟沈歆之间的事儿。 靖王自知理亏,转头去看沈绍珩:“你回来也不少时候了吧,会试虽说是在明年,但是今年已经有不少学子在陆续进京了,同为学子,自然应当在一起较量长短,共修学业,是以本王打算将京中学子聚集起来,办一个宴会,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这件事本王想交给你。” 沈绍珩一愣,酒醒了大半,他立刻站直了身子,精神百倍地说道:“多谢靖王栽培!” 靖王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也不能耽误了学业,那些学子们可高傲的紧,若是你不能让他们信服,这场宴会,恐怕还是开不起来。” 沈绍珩用力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 见他这干劲十足的样子,靖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告辞离开了,等到靖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沈绍珩才转脸看向沈彦卓,待看见沈彦卓的表情时,他又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了头,顿时冷静了下来:“爹……我去办宴会这件事,您答应不答应?” 沈彦卓冷笑一声:“你答应靖王的时候,怎么也没问问我?!” 沈绍珩苦着脸道:“我刚才就是一时热血上头了,绝对没有无视爹的意思。” 沈彦卓懒得同他废话:“靖王说的对,你想将这京城里的学子都聚集起来,光是靠着靖王的名头可不顶用,你若是个草包,照样没人会理会你,明天下午你来我书房里把,我有任务给你。” 沈绍珩双腿一软,他不是没受过沈彦卓的教导,去学院之前,沈彦卓也是教过他的,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来着,沈绍珩只记得遥远的记忆中有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又记错了?罚抄还是打板子?自己选吧……算了,还是两样一起吧。” 现在他都这么大了,沈彦卓打给会给他一点脸面……的吧? %%%%% 靖王走了,沈歆她们桌自然也听见了动静,沈歆往石蕊柔的位子上看了一眼,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沈妍也看出来了,凑到吴姨娘耳边说道:“这石蕊柔要倒霉了。” 吴姨娘伸手拽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出声。 沈妍皱了皱眉,也就乖巧了起来。 沈妍都看出来的事情,谁能看不出来,蒋孟玉的脸色黑了黑,将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碗筷一震,不少汤汁都溅了出来,难免溅到人的身上去。 朱姨娘故意大声说道:“夫人,妾身身上的衣裳被污了,妾身想去换身衣裳。” 蒋氏拧着眉头允了,陆陆续续地,几个姨娘都告辞了。这时石蕊柔和娉婷两人才从外面进来,石蕊柔一进来,就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一点都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娉婷来到蒋氏身边,附在她耳旁说了两句什么。蒋氏面色一下难看了起来,她再转头看向那个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女孩儿,再也没了刚才那失魂的感觉。 蒋氏不说话,蒋孟玉不说话,石蕊柔只能弱弱地站在那儿,被众人的目光盯着,瑟瑟发抖,倒是显得其余众人逼迫她了一样。 蒋孟玉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到石蕊柔身边,伸手就往她脸上打去,石蕊柔叫了一声,随着她的手跌倒在了一旁。沈歆清清楚楚地看见,蒋孟玉的手还没有沾到石蕊柔,她就已经顺势倒下去。 所以蒋孟玉看似挥了巴掌,但只是吃了一个闷亏,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伤到石蕊柔一点。 蒋孟玉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石蕊柔,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往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庶女,什么时候也敢用这样的手段了?! 石蕊娇走到蒋孟玉身边,低声唤道:“娘……”她心里有些不安,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石蕊柔,她眼里泛着眼泪,一手捂着脸,看着就叫人心疼。 她不心疼石蕊柔,可是却不能让蒋孟玉给人看了笑话。她弯下腰,伸手拽住了石蕊柔的手,柔声说道:“柔姐儿,刚刚娘是实在太气了,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动作,希望柔姐儿不要怪娘。” 石蕊柔冲她一笑,笑容里带着得意。 石蕊娇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便是一怒,随后她就要推石蕊柔一把。但此时蒋孟玉已经清醒了过来,也不管其他的,直接将石蕊柔给拉了起来:“咱们走吧,别在这儿丢人了。”说着也不同蒋氏她们打招呼,径直往外去了。 沈歆也起身:“你们将这儿收拾收拾,娘,郃儿,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恐怕明天还要更累些。” 今天来的都是沈家另外几房人,等到明天,能沾亲带故的,不能硬要扯上关系的,恐怕都要来了。虽说沈歆被退亲的时候,蒋氏已经看清楚了这些人的真面目,可是沈彦卓身在官场,又怎么能够逃开这些交际应酬呢。 不过是用得到的时候相互利用,用不到的时候维持着联系罢了,总要走过过场,让他们安安心的。 沈歆几人都去休息了,但蒋孟玉她们,却注定要睡不着了。石蕊柔第一回在蒋孟玉两人面前这么嚣张,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她隐忍的太久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再不出手,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皇上如今都那么大年纪了,她才不要入宫去守活寡,宫里的美人也多,听说皇上最近独宠南疆公主,她就算颜色好又怎么样,无非是被皇上宠爱一阵扔在脑后。现在南疆公主霸者皇上,就算她入了宫,恐怕也得不了宠爱。 就算得了宠爱,也还要被石蕊娇分去大半,她才不愿这样,唯有靖王能够救她,只要靖王说一句话,哪怕她去靖王府当个丫鬟,也比进宫要好得多。 没出石蕊柔意料的,她迎来了今晚的第二个巴掌,这回有丫鬟押着她,她根本躲不过去。 打出了这个巴掌,蒋孟玉才总算舒服了一些,她看着石蕊柔冷笑一声道:“我原以为你也是个机灵懂事的女孩儿,万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去靖王面前凑热闹?”蒋孟玉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就算石家要有一个人进入靖王府,也只会是她的娇姐儿,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石家人的石蕊柔,不过是石家送出去的垫脚石而已。 给她娇姐儿专门准备的垫脚石。 石蕊柔没有哭,没有求饶,她目光诡异地看了蒋孟玉一眼,轻笑一声说道:“母亲说的是,柔儿身份卑微,不配给靖王提鞋,可是靖王今儿的目光可是落在我身上不少回呢,若是靖王下次来,看见我脸上的巴掌印,不知道母亲该怎么解释?”说着,她侧了侧脸,露出脸上痕迹。 石蕊娇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听了石蕊柔的话,她眼中燃起怒火,上去就给了石蕊柔一巴掌:“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想见靖王,我画花了你的脸,看你还怎么见靖王。” 蒋孟玉拦住了她的手,她目光莫测地看着石蕊柔:“娇姐儿,别动她了,就像她说的,她可还要去见靖王呢。” 能给蒋氏母女添堵,也算是她最后的能耐了。 可让蒋孟玉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真的有一架马车来接石蕊柔,马车上用的布料都是锦缎的,玲珑小巧,仅仅能装下两个人,马车里已经坐下了一个嬷嬷。 她目光扫在石蕊柔身上,像是一把铁刷子刷在她的皮肉上:“老奴是靖王吩咐过来带石小姐走的,石小姐快些收拾了东西,跟老奴一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