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为伍》 第1章 与妖为伍 作者:简安哲 文案 貌美如花兼并嚣张跋扈的穆二小姐,是明安城多年的话题人物,但她心底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能看见妖怪。 遭遇情场失意后,和祁王萧承翊结为表面夫妻,祁王不苟言笑,是座大冰山,本来互不干扰,甚是愉快,偏偏她的妖怪朋友进来插一脚,给祁王下了“入情”。 中此术者,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痴恋七日,过期方解。实在为改善夫妻关系的头等秘方! 穆琳琅本不信这妖术的厉害,却见祁王一向深如寒潭的眸子里,盛满了柔情蜜意,捞住她的手不放,“阿琅~” 平生所愿,不过一个她而已。 女主心理活动如下:#祁王长着一副好皮囊# #祁王心地好,几乎全能# #我家王爷好像找不到缺点# #我家王爷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阅读小提示: 1恋爱为主,捉妖为辅。男主腹黑又忠犬,对女主一眼万年,痴心不改。女主泼辣骄纵,对感情憨的一批,迟钝度可绕地球两圈。 2本文出现的妖怪会有很多,美丑善恶一一登场,没啥深意,切勿深究。 3喜欢本文的小天使欢迎入坑,尽量日更不拖,不喜的请绕道走,江湖有缘再见! 4想到了再补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琳琅+萧承翊 ┃ 配角:顾玄龄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立意:做事不求旁人理解,但求无愧于心 ☆、捉妖 阴沉沉的天,让人透不过气来。 荒野之地,破旧的草屋,一对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撞开了木门,那女子声音娇媚,“公子,这个地方怎么样啊。” 此人衣着讲究,佩戴玉饰,体态不凡,面色如玉,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家精养出来的人物,眼睛半眯,似乎有些醉了。他放开环在那女子腰间的手,踉跄的走了几步,环视下周围,连连叹好,“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破败之地,美人果然会挑地方啊。” “只要公子喜欢,千媚自然尽心尽力。” 说着开始褪去自己的衣裳,露出后背细致滑腻的肌肤,“公子,还在等什么呢。” “哎,先别急嘛。这破败之地的野趣自然是好,终究还是要有个像样的床榻啊。” 她轻笑,“公子莫不是第一次吗?” 这明安城里的富家公子哥,花天酒地,留恋瓦舍,什么精致的地方没呆过,什么豪华的地方没见过,这种偏僻简陋的地方,反而更能激起他们的兴致。 她眼里闪过一丝狠毒,扭着自己的细腰攀到那男人身上,纤纤玉手在他胸口摸着,“公子还想不想要千媚啦。” “想,当然想啊。” 胸口的手滑下去解他的腰带,另只手贴在他后背,只手却突然作利爪状,手背上顿然出现白色的毛发,黑色的长指甲又尖又利,眼看就要穿过男人的胸膛,岂料那男人一个转身,竟从千媚的怀里出了来,拍着手里的扇子,“我还是觉得,应该要准备个床榻,看看这四处枯草,灰尘满布,如何睡得下啊。” 既然引到这里来,也不必再伪装了,千媚冷笑一声,“不如,给你备个棺材在这怎样?” “好啊。”男子一拍扇子,又反应过来,“美人你说什么?” “我说要你去死!”她长啸一声,面目狰狞,忽而扑将上来,正欲碰到他身体时,一道金光闪现,狠狠的将她弹了回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男人慢悠悠的摊开扇子,微笑着调侃道,“美人,你不乖哦。” 千媚喷出一口鲜血,恍然自己上当,惊诧道,“你不是凡人,你是谁!” 男子依旧气定神闲,“那你就错了,我不过是凡胎一个。只不过,却能看到你的不同之处。” 话完,那道金光愈发刺眼,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千媚用爪子护体,好一会儿才适应看清,一个绿色轻纱的女子缓缓降落,面色如仙,气质超尘。 “妖神阿袖!”千媚认清来人,才恍悟自己的死期将近,慌忙跪地求饶,“妖神饶命,千媚知错,千媚知错了!” 只听那声音冰冷的无一丝情感,“千媚,你因为一己之私,已经害了十几条男子性命,凡间,你是万万留不得了!” 一挥手,青笛出现,放置唇边,悠扬的笛声响起,而随着笛音升高,底下的千媚却感觉脑袋都要裂开了一般,发出凄厉无比的叫声,一旁的“男人”都忍不住皱眉捂住双耳。 挣扎了一会,终于露出了原形——是一只白狐。 阿袖轻轻抬手,那白狐竟越来越小,变成小小的一团白色,渐渐升起,然后收到她袖口中。 此刻,这“男人”却略带抱怨道,“阿袖,你来得太早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阿袖收好妖物,慢慢沉气,降落地面,冷漠的表情瞬间破冰,对那人破口大骂,“你还要玩!等这狐妖掏了你的心,老娘可救不回来你的命!” “好好好,不玩了,本小姐这回也算立了大功吧。” 说着撕掉自己的人|皮面具,翩翩公子瞬间变成了女娇娥,堪称倾城绝色,特别是那双颇为灵动的双眼,如山涧清泉,漫天星河。 神来之笔,让人见之难忘。 穆琳琅恢复了自己的本声,清脆动听,“阿袖,下次再有妖怪,记得找我啊。” 阿袖烦闷的开口,“没有了,你快滚回你的将军府去!” “急什么,”她拍拍自己的衣裳,又俯身嗅了嗅,刚刚倚在那狐妖怀里那么久,都沾上了膻味,“刚收了妖怪就赶我走,你也太没良心了。” 阿袖指了指外面的天,“要下雨了。” 还真是,琳琅仰头一看,展开手里的扇子,“那我就不多留了,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偶的这篇文真是经历坎坷啊,从封面开始就没消停过,开文之初就多更点吧,喜欢的小天使们可以入坑哦,努力不断更,嗯! 捉虫~ ☆、初见 穆琳琅自小与其他人不同,她能看见妖怪。 第一次看见阿袖的时候,是她刚满五岁的生辰。 父母亲大摆宴席,几乎明安城所有的达官贵人都来了,连她新交的好友长宁公主也送来了贺礼。她被装点的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乖乖的坐在母亲身边,提前被告知这日万不可淘气,所以甚为无趣,只能呆呆的看着人来人往。 而突然,在宴席的拐角处,她看见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绿得耀眼的长袍,在空中浮来浮去,体态轻盈,又在空位上坐下,微微低头,不与旁边的人交谈,旁人也当她不存在一般。 她问母亲,“那个穿绿衣服的好看女子是谁?” 母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半天,“你这孩子说什么呢,那一桌都是男宾客,哪有什么女客人。” 明明就有!她在座位上动来动去,母亲温柔道,“若是倦了,就先去休息,等下要出来送客人的。”接着招呼身边的昔嬷嬷送她回房。 那女子也恰巧起身,她赶紧下来,挣脱昔嬷嬷的手,朝那女子奔去。昔嬷嬷急了,又不能大声呼叫,只能忙不迭的跟上她。 那女人行动极快,琳琅瞥见她的身影一闪入了书房,她慌忙跑过去推开门,里面却没有人影,奇怪,去哪了? 琳琅在屋内找了一圈,准备放弃时,忽然抬头看,那女人正斜卧房梁上假寐呢,琳琅唤了她一声,“你是谁?” 她没应声,琳琅又焦急道,“你到底是谁?我看见你了,你穿着绿衣服!” 那女子猛然睁开眼,目光向琳琅的方向扫来,琳琅感受到丝丝寒意,却依旧不畏惧的盯着她。 这时昔嬷嬷追上来了,喘着气道,“小姐,你跑这么快作甚?” 琳琅还未回答,昔嚒嚒又有些着急道,“小姐,那你能否在这等着奴婢,奴婢想去如个厕。” “你去吧。” “哎哎,你可千万别乱跑了啊,奴婢马上就回来。” 那女子忽而从那梁上飘下来,像一片轻盈的羽毛一样,停在琳琅面前,她这才看清这女子的相貌,不是倾国倾城,却颇有几分动人之姿,只是脸几乎白得透明,乍一看有些吓人。 “小孩,你看得见我?” 琳琅愣愣的点头,她也惊呆了,从未见过有人会飘,这是什么法术?而且这是什么问题,她又不瞎,怎会看不到这人。 “你到底是何人?”琳琅壮着胆子问道。 那女子脸上的震惊表情也慢慢平稳下来,她摸了摸下巴,“那你又是何人?” “我是穆将军的女儿,穆家的二小姐,穆琳琅。” “哦,我是阿袖。”她顿了顿,“只是阿袖。” 琳琅接着问,“今日是我生辰,你到我家做什么?” “你家?呵,”她突然笑了,“我在这里呆了快一百年,你敢说这是你家?” 琳琅愣了,她刚刚说一百年,哪里有人活那么久?她刚来这个世上五年,在这座宅子呆最久的是这座宅子的前主人,是个什么皇亲国戚,但也只活了六十年便走了。 那女人对琳琅来了兴趣,围着她前后飘了几圈,笑着问,“小孩,你不怕我吗?” 琳琅皱眉,她讨厌别人叫她小孩,她在周围人里年纪最小,每个人都让着她,她也安心享受着大家的照顾,但这不代表她就是最弱小的。她最讨厌的那个顾玄龄也老是“小孩小孩”的叫她,不过比她大三岁,臭显摆什么呀! “我为何要怕你!”想到这个女人可能会和顾玄龄一样看扁她,她就很生气。 “因为呀,”那女人的手朝她伸过来,纤细洁白的手腕,近了一些却如同一团白色的雾一样,更神奇的是,她的手可以穿过琳琅的身体! 而除了丝丝凉意,琳琅什么也没感觉到,她似乎觉得好玩,又“咻”的一下整个人从琳琅身体里穿过,继而飘到她面前,笑容妩媚,“这下知道了吧,我是妖怪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子啦啦啦 ☆、罚跪 第2章 穆琳琅最讨厌的天气就是下雨下雪下冰雹,反正从天上掉下点什么她都不喜欢。 最近雨水颇丰,她赶在落雨之前回了府,顺利通过前院,眼看就要顺利到达自己的房间,一阵严厉的声音生生震住她的脚,“站住,你还知道回来!” 穆琳琅心道不好,心里叹了一圈的气,才慢悠悠的将身子转过来,对着来者鞠了躬,挂上讨好的笑容,“祖母,这么晚了,您老还没就寝啊。” 这穆老太太一身简衣,但眉间不乏威严,对眼前人不满之色更深,连敲了几下拐杖道,“你也知道晚了,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府里的宵禁过去多久了,你还这身装扮,哪里还有半分穆家小姐的样子!” “老夫人,您别和二小姐一般见识,她一贯淘气您也是知道的,这晚上天气凉,您别冻坏了身子,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好好说,行吗?” 说这话的是翠良,自小就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也只有她赶在穆老太太盛怒之时加之规劝。 穆琳琅朝翠良感激的笑笑,这一笑又露了破绽,被穆老太太狠狠批了一通。 正当这老太太批得酣畅淋漓之时,琳琅的老爹老娘赶来了,穆老爹一看琳琅这样子,走上前道,“又去哪里疯了,闹得这么晚,还惹你祖母生气,回头我定当重重罚你不可!” 嘴上将她骂得不轻,却无形中挡在她前面,将她与穆老太太隔绝开来,又对着穆老太太连连作揖,“母亲大人别生气了,为琳琅这不懂事的孩子不值得,今夜先回去休息,明天我亲自罚她,好不好?” “你别又在这给我打马虎眼。”次数多了,老太太也不上当了,“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人家一般待嫁的姑娘,都规规矩矩在家学做女红,学着相夫教子之道,管理家府之用,可你瞧瞧她,整日的把我们穆家的脸给丢尽了!” 琳琅老娘也对她厉眼一扫,吓得她赶紧拽着老爹的衣角,不过还好老娘还是向着她的,对着自个婆婆微微一拜:“母亲说得是,琳琅疏于管教,是媳妇的失职。日后定会严加看管。” 穆老夫人冷哼一声,“这话,我也听了不下数十回了。梨棠,你知道老身我一向不是爱小题大做之人,今天我捉她个现行,是在担心什么,你该心里清楚!” “儿媳·······” 穆老爹急忙道,“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琳琅素来就是性子贪玩些,可也未曾惹出什么祸事,况且我也相信,我女儿做事,一向自有分寸。” 琳琅忍不住又往老爹身边贴近了些。 穆老夫人手指颤颤巍巍道,“你们,你们夫妇俩,将这个孩子宠得不成样子,纵容她不知天高地厚,他日,他日一定会给我们穆家带来灭顶之灾,等到了九泉之下,我看你们怎么有脸去面对穆家的祖先!” 安梨棠赶紧宽慰,“母亲过虑了,我敢保证,琳琅定不会惹出事端,更不会祸及穆府。” “你瞧瞧她如今这样子,你怎么保证?” “儿媳······” “好了好了,都不要再吵了。”琳琅终于从老爹的身后站出来,她再不主动认错,还不知道祖母会将她父母逼到什么地步。 她走到几位长辈面前,顺从跪下,“此事皆因琳琅而起,琳琅不该不遵守宵禁,迟迟晚归,让祖母和父亲母亲为琳琅担心,但琳琅保证这类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为示惩戒,琳琅自愿罚跪穆家祠堂,望祖母,父亲母亲,再相信琳琅一次。” 穆老爹一脸担心:“这么冷的天——” “咳咳。”穆老太太咳嗽一声。 “——就该罚跪,快去吧,去向穆家的列祖列宗,忏悔去!” “是,琳琅告退。” 穆家祠堂。 烛火通明,香火缭绕,穆琳琅跪在蒲团上,没一会便觉得腰酸腿疼,困得眼皮子打架,想着祖母今晚的气焰可不小,按照这架势,不会又要在这祠堂过夜吧。 穆琳琅连连叹气,对着台上的牌位合十祷告:“诸位穆家先辈们,琳琅自问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就是有时不爱守规矩,不能做一个安心待嫁的女子,也不难看出祖母不喜欢我,我不求她老人家能对我改变看法,但求她不要老是紧盯着我的一言一行。而且祖母年纪大了,总是因为我动怒发脾气,对她老人家身体也不好。各位祖先若是在天有灵,能不能让祖母不要再那么关注我,她有孝顺的儿子儿媳,也有我长姐那样乖巧的孙女,完全可以安享晚年,就不要,在我这个孙女身上花心思了吧。” “现在知道求拜祖先了?” 门突然开了,安梨棠和身旁的下人说些什么,独自走进来,又关上了门。 琳琅正要欢喜,看着母亲的脸色不善,只好收敛了神色,专心跪着。 “在祖先面前也敢这般胡说。”安梨棠又气又好笑,“你啊,若是能学得你长姐的半分懂事,也不至于被你祖母整日盯着。” “长姐已经出嫁不在家,我去哪学去啊。” “尽是歪理,同你长姐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竟一点好都没学到。也罢,”她叹口气,“你天生就是这副好动爱玩的性子,我是管不了了,等以后嫁了人,让你那未来的婆婆头疼去。” 琳琅拉过她的手,“母亲这话不对,秦伯母可喜欢我呢,她才不会头疼。” “不知羞。”安梨棠点点她的额头,“好了,说正经的。你老实告诉我。今天晚上,你到底去了何处,怎么这么晚才归家?” “我,”琳琅慢慢收回手,眼睛转了几转,“我闲得无聊,在街上转了几圈,看到,有变戏法的,觉得好玩,所以逗留了过久。” “既是上街,为什么不带着贴身侍婢。” “哎呀她们太啰嗦了,我一个人去多自在啊,只要身上有银两就行了嘛。” 安梨棠眉间皱着,“琳琅,不能同母亲说谎,你莫不是,又去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既是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这世间,也不单单只有我们人,那些妖怪,才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还敢说!”安梨棠声音暴怒,可怒气之下还藏着无限的恐慌,她抓住琳琅的双肩,“我是怎么同你嘱咐的,不要和那些妖物牵扯,更不要告诉别人你能看见!否则,你是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你明白了没有!” “可女儿既然能看到,就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妖并非都是害人之物,若是作恶的,我便尽力助人,但他们之中,许多心思都颇为单纯,在人世间举步维艰,人们谈妖色变,视其为异类而不容,女儿只想······” 安梨棠厉声打断,“视其异类而不容,琳琅,那你可知道,一旦旁人知晓你能看到这些,你便成了异类,众人自然也容不下你。到那时,纵然我们将军府权势滔天,我和你爹爹,也根本保不住你啊。说不定,我们穆府上下,都要因此受到牵连。” 穆琳琅的坚决渐渐褪去,紧握的双手也渐渐松开,“女儿明白了,绝不会对旁人提起。” “你小时脾气更倔,当时怎么说你都不听,那三年,你受委屈了。”安梨棠摸着女儿的头发,语重心长,“琳琅,额娘对你并未有什么高的期望,只盼你能早日出嫁,安稳自在的过这一生,知道吗?” 那双眸子闪动的神色,此刻也渐渐化作和缓,“女儿知晓,母亲放心,以后,不会再让母亲担心了。” “好了,再过一炷香,你祖母也该睡下了,那时就回去吧。如珠和似玉,都在门外守着呢。” 她低声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还是三更,男主会出来(扣手手) ☆、玄龄 遥想从前,自五岁那年看到阿袖之后,之前一直在眼前闪动的模糊的影子,也渐渐成形了,她的世界里突然多了许许多多奇怪的身影。 而每看到一个,她都要和爹娘描述一番,爹爹还夸她想象力好。后来她渐渐发现,她看到的这些妖怪,旁人是看不到的。 孩童戏语,旁人只当玩笑听过也就罢了,但母亲突然有一天很惊恐的对她道,“琳琅,日后万不得说那些话,你看到的东西,一定要假装看不到,知道吗?” 她当时答应,但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再次犯过之后,母亲干脆将她锁在屋子里,一关,就是三年。 门再次开了,露出似玉小巧精致的面容,她脚步又轻又快,搀扶起琳琅,眼底满是担忧,“小姐,时间到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还挺快的哈。”琳琅无所谓的笑笑,伸了伸懒腰,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快困死了。” 门口还守着两位门童,琳琅半个身子靠在似玉肩上,笑着对他们道,“辛苦辛苦,夜已深,都回去休息吧,啊。” “小姐才辛苦,那奴才就告退了。” 回到房内,似玉轻扶着她在床前坐下,琳琅只觉得浑身都疼,扭动着脖颈,只听似玉微叹,“哎,又伤成这样。” 她自个垂头一看,两个膝盖处青了一大片,说起来她皮肤倒没这么娇贵,只不过这祠堂时常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许是这膝盖想:叫你不拿我当回事,我偏要疼给你瞧瞧! 似玉已经拿了药膏给她抹上,清凉之后便一阵热辣感觉,这药膏之味有些刺鼻,但很快又散去,琳琅见似玉沉默不言,只打哈哈笑道,“看着吓人罢了,其实一点都不疼······啊,似玉你轻点!” “这次,又不知能挨到何时才能好。”似玉起身,把药瓶放回原处,又俯身给她铺好被子。 琳琅向后一躺,撑着脑袋看她,“好了,别生气了,下次我出去时一定告诉你行不行?” “奴婢哪敢生气,小姐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奴婢操再多心也没用。” 这时,一个欢快的声音亮堂堂的传进来,只见如珠手里捧着食盒,笑眯眯对她道,“小姐,我猜到你出来之后肯定饿了,特地去小厨房找些吃食,瞧,他们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豆糕。” “聪明。”琳琅敲了敲她的脑袋,拈了一块入口,频频点头道,“这小厨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啊,不过做这红豆糕的功夫啊,还是不及长姐。” “那是,咱们大小姐的手艺当然是最好的。哎,小姐,你这膝盖······” 琳琅用眼神制止她接下来的话,如珠掩口笑着,“小姐你还不知道呢,你这次悄悄溜出去,咱们这位又是担心又是生气,那模样,我都不敢靠近她。” 似玉啐道,“别乱嚼舌根子,小姐哪回出去你不也提心吊胆,单单说我一个。” “好好好,不说你。”如珠俯身瞧了瞧,“老夫人也真是,为什么偏偏和小姐过不去,不过好在,日子快熬过头了,等顾公子回来,小姐嫁了人,老夫人就再管不到小姐了。” 猛然被提到那人,琳琅难得迟钝了一下,眼底闪过淡淡的温柔。 似玉却四顾看看,轻轻撞了一下如珠道,“这样没顾忌,被老夫人的人听到,你又要吃板子了。” “本来嘛,我又没说错。” 似玉无奈的看她一眼,俯身接过琳琅手里的食盒,“夜已深了,吃太多容易积食,小姐还是早点梳洗歇下吧。” 换好寝衣之后,刚刚满满的困意又消失了,琳琅习惯性从枕下拿出那琉璃珠来,珠子晶莹剔透,是用金丝编着串起来,珠子下面是一个红色的飘带。 琳琅用手摩擦着珠子上面的“玄”字,满目深情,低喃道:玄龄,玄龄······ 放置胸口处,每晚助她入眠。你终于快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还有两更 ☆、退婚 接连下了几日的暴雨,这天终于放晴,万物都洗涤了新的模样。 一支含苞欲放的桃花插在白瓷瓶内,薄的透亮的窗户纸挡不住万般春色,穆琳琅一身浅衣,立在桌案前,微微低头,正在专心致志的画画。 似玉端了茶水进来,心里暗道:这般景象,才像是明安城第一美人会做的事。阿弥陀佛,佛祖可要保佑小姐多静下些,别再疯跑出去让人担心受怕了。 “小姐,画什么呢?”她放下茶水,见那白纸上,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狐正要跃然而出,“这次画的是狐狸?” 穆琳琅道:“是啊,是白狐。” “白狐。”似玉浅笑,“奴婢年幼时听过不少狐狸的传说,都说这狐狸成精后,专掏人的心吃。” “呃,传说有部分可信,但不是全部,不是所有的狐妖都会作恶。”穆琳琅想,上次帮阿袖收了那只挖人心的狐妖,她还认识一只会做生意极其妩媚的红狐狸呢。 “别说什么狐妖,连真正的狐狸我都没见过呢。” “我见过,喏,就是这个样子。”穆琳琅收了笔,指着自己的画,“你要是想见,赶明我给你抓一只回来。” 画上墨迹未干,她俯身轻轻吹着,忽听外面传来如珠咋咋呼呼的声音:“小姐,小姐······”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在这书桌边,一时竟吐不出一个字来。 琳琅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啊,这么慌慌张张的?” 似玉掩嘴笑着,“真是记性差,上回你这样冒失,尚少爷吓你一回,你不是说定会改吗?” 似玉口中的尚少爷是穆弦正的养子穆尚之,他父亲本是穆将军的下属,跟着将军出生入死,后来不幸战死沙场,她的遗孀听闻噩耗久病不起,不久便跟着亡夫去了,穆弦正便将年仅四岁的尚之带回将军府,并改了穆姓。 在府中人人都习惯称之为尚少爷,琳琅则唤大哥。穆尚之为人谨慎,平日不苟言笑,见琳琅总是和丫鬟们疯闹在一处,总觉得没什么规矩,上次如珠便被抓了正着,穆尚之的佩剑还未亮出来,如珠这小妮子便吓得哭天喊地。 第3章 “似玉你总是爱拿我玩笑,不说这个了,小姐,老爷和夫人让你去前厅呢,赶紧过去吧。” “哦,稍等一下,我这画还没干。” “哎呀小姐你赶紧去吧,大小姐也在呢,我瞧他们的神色,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长姐也来了?”琳琅眼睛一亮,“那我现在就过去,似玉,记得把画收好。” 如珠这般催得急,走路却跟不上琳琅步伐,急得两条腿都不够用,“哎呀小姐,也用不着那么快,你等等我呀······” 琳琅才不理她,“你这丫头真是多话,你自个慢慢走吧。” 她脚底生风的迈进前厅,父亲母亲在上座,一旁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浅蓝衣服的女子,端庄沉静,气质如华,正是穆家的大小姐穆寒倾。 琳琅给爹娘问了安,忙向穆寒倾跑去,“长姐,你终于舍得回来看我啦。” “琳儿。”她抬头看她,眉间微蹙,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似乎有很大的烦恼。 与穆琳琅的惊艳无双的外貌不同,穆寒倾如一朵小巧别致的兰花,悠悠的盛开,不惹人注目,却别有一番韵味。而她更多的以才学广为人知。 因着母亲安梨棠是清惠郡主,太后的养女,曾带穆寒倾进宫拜见,太后见她乖巧懂事,时常召她入宫,一来陪伴解闷,二来可受太后身边最贴身的嚒嚒教导。 穆寒倾也有着天下才女通有的特质:高傲,在出嫁之前,别人都知这穆大小姐满腹经纶,为人清冷不可接近。若是说她还有些女子的温柔体贴,其中多半都给了面前的穆琳琅。 琳琅对长姐的依赖之深,甚至多过于母亲。还记得长姐几年前出嫁之日,人人都笑容满面,只有她哭得跟碎掉的瓷娃娃一样,还不敢在人前,怕冲撞了喜气。 自己躲到后院去,顾玄龄傻傻的来劝她,“不必,不必如此伤心的。” 琳琅狠狠的瞪他一眼,“不是你姐姐出嫁,你当然不伤心!” “那是,我也没姐姐。”他挠挠头在一边坐下,脸色微红道,“我的意思是,你姐姐嫁给了我哥哥,就是我的嫂子,往后你······” 琳琅半句不饶,“我姐姐是天下最好的姑娘,嫁给了你兄长,他可偷着乐去吧。” 顾玄龄忙道,“是是是,其实我是想说,你以后说不定也可以天天看到你姐姐呢。” “怎么见?”琳琅想,你当我傻啊,府里的昔嚒嚒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再遇上个恶婆婆,不知道一年能不能得一回见。 “你,你可以······”顾玄龄说话又结巴了,琳琅奇怪,你不是被誉为学医的神童吗,在学堂也从来都是对答如流,先生都说你是最好的学生,怎么现在和她说话就动不动结巴呢。 他忽而郑重的站起来,脸红的跟染红的鸡蛋似的,只是眼底一片澄明,看着她道:“你要是嫁给了我,便和你姐姐做了妯娌,这样的话,日后便可天天相见了······” 琳琅想也没想的直接喊出来:“我才不要!” 她觉得这顾玄龄真是过分,她姐姐出嫁后,府里就冷清了一半,她要是再走了,在父亲母亲身边不就没女儿了吗,他们顾府倒好,又多添了分热闹。如此不公平之事,她才不做呢。 顾玄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想好再说,你总要嫁人的。” “我,反正我不要。” 他丧了气,“你是不愿意嫁给我······” “是,我就是不愿意。”在脸红之前,琳琅气势汹汹的跑走了。 长姐嫁给顾玄龄之兄顾连诀之后,琳琅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粘着她,但也时常去顾府瞧她,她从来都是一脸笑颜,从不说婚后的忧愁之事,而在母亲不时的微叹中,琳琅也知道长姐与姐夫的感情不像外界看起来那般和睦。 今日看她这样,琳琅赶紧握住她的手道,“长姐,你怎么了,是不是顾连诀又欺负你了······” 往日她这般没大没小,母亲总要训斥她几句,而此刻双亲浑然没听见一样,而长姐频频摇头,“不是,琳儿,今日不是为了我的事,是,是关于顾玄龄——” 琳琅满心欢喜道,“是玄龄回来了?那他怎么不来瞧我。也罢也罢,我去瞧他也行。” 穆寒倾急忙拽住她的手,声音哽咽,“琳儿,别去了,顾玄龄今早派人从府上,送来了······退婚书。” 穆琳琅生生被后面这三字震得一动不动,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动了动唇,“长姐,你别同我玩笑了,顾玄龄他,怎么可能啊,他知道我在等他的······” “是真的,他是昨日到家的,带回来的,还有另一个女人。” 好一会儿,琳琅才茫然道,“退婚书呢,退婚书在何处?” “琳儿——”穆寒倾几度凝噎。 安梨棠手里攥着的正是,自接到这东西后,恨不得撕个粉碎,眼下她递给一旁的佩兰,佩兰也是泪眼婆娑,小心翼翼的奉给琳琅,“小姐,这便是。” 她强作镇定的打开,一见到那字,便觉得昏天地转,果真,果真是他的字! “民医顾玄龄与穆家二小姐自小虽有婚约,然这三年在外行医,阅历渐长,遂觉婚约一事不过年幼无知,强行成婚,只怕误了小姐终生,故退此婚,今后任从改嫁,永无争执,立此文为照。” 年幼无知。 她苦等了三年,只换来了这四个字。穆琳琅为这荒唐的理由觉得可笑,重重将退婚书扔在地上,脚步仓皇的向外走去,兀自怒道:“年幼无知!本小姐倒要当面问问他,什么叫年幼无知!写了这一堆的荒唐话,以为便是完了吗······” “不准去!”穆弦正重重喝道,接着桌案上的古董花瓶也跟着遭了秧,哗啦碎了一地瓷片。琳琅也一时被吓住,爹爹在外是威震天下的护国大将军,在家对她却极少发火,而眼下,若是那顾玄龄在这,只怕四肢都保不全。 “老爷,”安梨棠上前,握住他的手,对一旁的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送小姐回房,没我的命令,不准小姐出来!” 一旁的如珠早就傻了,她从来没想到小姐会受到如此屈辱,赶忙上前拉住琳琅。 琳琅叫道,“阿娘!” 穆寒倾也上前握住她的手,“琳儿,听爹娘的话,先回房间去,此事,爹娘会想办法的。” 琳琅只觉凄然,办法,什么办法,难道要那顾玄龄负荆请罪,还是逼他收回此事,勉强和她成婚? 作者有话要说:  琳琅:居然敢退婚,本小姐要把你的天灵盖给掀下来! ☆、祁王 华灯初上,顾府一片烛火通明,宾客来往,穆琳琅一身黑衣,轻巧的翻过顾府的墙头,正遇到几个家丁巡逻,赶忙将身子藏在一棵松树后。 她对顾府地形十分熟悉,这棵松树正对着便是顾府的主厅,一群人正往里面走去,穆琳琅飞快上树,攀到一枝桠站定,刚刚看清,就瞧着一身白衣的是顾玄龄,她赶紧扯下面罩,而他却正对着身旁的女子微笑,并小心搀扶着她跨过门槛······ 如此贴心,可不是顾玄龄吗?直到那群人都进了屋去,穆琳琅还愣愣的看着,忽觉手背上冰冰凉凉,伸手一摸,不知道何时已满脸泪水。 而那边,刚刚从屋内出来的一侍卫,猛然瞧见那树上的人影,刚要拔剑,忽觉那人身形有些熟悉,认清之后,于是快步进屋,在自家主子耳边低语道,“王爷,是穆二小姐。” 握着酒杯的手猛然停住,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动了动,转向坐席的下侧,顾玄龄在闷头喝酒,他起身道,“顾学士,本王想起还有事情未处理,先请告席。” 顾莫宣今日生辰,府上早就筹备多日为他庆生,但小儿做了糊涂事,他自然满心气恼,奈何这祁王萧承翊突然造访,再大的气也得忍着,眼下他要走了,顾莫宣心底一松,面上还是道,“祁王爷事务繁忙,还为微臣受累,实在惶恐。王爷若是有事,微臣也不便多留,来人啊,送祁王爷。” “不必了,告辞。” “恭送王爷。” “下雨了。” 树下突然一阵轻叹,琳琅一抬头,才发现头发早就被微雨打湿,穆琳琅随意擦了擦眼泪,从树上一跃而下,对他行礼道,“见过祁王爷。” 他把伞撑在她面前,面色不动,“送你回去。” 琳琅低声道,“不必劳烦,琳琅······” “不然,送你入这顾府,顾学士今日寿辰,宾客不多,倒缺人庆贺。” 马车平稳的行驶,车内两人均静默不言,琳琅低着头,一身黑衣淋了雨也看不出,只是头发稍乱,雨珠顺着发梢滚落下来。她在心里笑自己的无用,来之前满心怨怒要找顾玄龄讨个说法,没想到一见到那场景,全部的勇气都失去了。 见她这般样子,祁王实在颇不习惯,开口问道,“怎么不说话?” 穆琳琅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只听有人这样问,便道,“她好看吗?” 他刚想问谁,忽地明白了,只道,“未曾看清相貌。” 琳琅丧气道,“定是好看的。” 萧承翊心里一滞,他也是今日才得知这消息,无奈他最不会的便是劝解人,见她发梢落着水珠,粉嫩的脸颊还沾着泪痕,小巧的耳垂下,一点红痣若隐若现,轻易就勾动他的心弦,他袖子里的方帕死死攥着,还在犹豫要不要递过去时—— 马车忽然停了,只听外面的侍卫道,“王爷,穆府到了。” 琳琅这才收敛了情绪,要出去时忽而又认真对他道,“祁王爷,多谢你。” 他面容沉静:“不必。” 如珠和似玉早在府前等了许久,看到自家小姐从马车上下来,赶紧上前去扶,如珠性子急,不看是谁送的就连连问道,“小姐,你去哪里了?可把我们给急死了!” 似玉看到一旁的侍卫,是祁王爷身边的逐星,心里明白了几分。而这马车看着也不是寻常百姓所用,门口的几个小童也在好奇的张望,似玉扭头对他们厉声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禀告老爷夫人,说小姐回来了!” 几人忙撒腿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承翊:好像应该骂几句顾玄龄,但不能在琳琅面前爆粗口 咳咳,天灵盖没掀,男主炸出来了,虽然露面有点少。 但,是男主嘛,以后会很多滴,婚后也会很甜滴,不着急不着急 ☆、害病 送完穆琳琅,这萧承翊的马车才慢悠悠的回府,逐星驾着马,在帘外道,“王爷,这下穆二小姐得伤心死了吧,也不知那顾公子是怎么想的,属下今天瞧见他带回的那位姑娘,根本不及穆二小姐的十分之一。哎,今天顾府退婚的消息就会传出去了,到了明日,明安城内肯定人人都知晓。这穆二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 萧承翊暗自握紧了手,刚刚那人还在的座位,已然空了。三年,等了三年,她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那逐星感慨完后,话锋又一转,“不过,嘿嘿,这对王爷来说,却不是坏事。王爷,您这一次······” “逐星,慎言。” 得了警告,逐星只好讪讪的闭嘴,一扬手里的鞭子,专注的驾起马车来。 穆琳琅回到房间,竟见到穆寒倾还在,“长姐,你怎么······” 她握着她的手,轻叹道,“我还不了解你什么性子?不问清楚怎会罢休。” “长姐,我······” “别说了,瞧你身上都湿了,不能淋雨的人还乱跑什么,如珠,快去熬碗姜汤来,似玉,去拿换洗的衣服。” 如珠和似玉本见穆琳琅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一时没了主见,这下得了穆寒倾的命令,才恍悟要做些什么。 “长姐,你说,人为何会变?顾玄龄,他明明答应我的,我······”穆琳琅泣不成声,“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只盼,他能平安归来,却不想······” “琳儿,”穆琳琅用丝帕轻轻擦着她的湿发,“人心向来难测,就算你同他一起长大,他也是会变的。” “可是我没变啊。” 穆寒倾握着她的手,“你听长姐说,这次你为他伤心之后,一定要尽快抛开他,不能再有其他想法。说得现实些,他顾玄龄既然已决定娶那位女子为正妻,你若对他念念不忘,难不成是想给他······” “我不愿!” 穆寒倾柔声道, “这就是了,咱们家琳儿这么好,日后定会有自己的良配。” 安顿好琳琅之后,穆寒倾才从她房间出来,刚刚关上门,便瞧见安梨棠直直的站在廊下,也不知站了多久。 “母亲。” 第4章 她叹口气,看向屋内,“怎么样了?” 穆寒倾摇摇头,挽着母亲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道,“琳儿这回,真是被伤透了心,还不知什么时候能休养过来。” 安梨棠怒道:“这个顾玄龄,想想我就来气,我真恨不得······” “母亲,”寒倾安抚着她的手,“您和父亲,都骂了他一天了。” “骂多少都不解气!”安梨棠恨恨道,又看向大女儿,“不过也是难为你了,你是最难做的。今日还是你公公的寿辰吧,本来你爹爹还准备了寿礼,这下不去拆台就算给他面子了!” “女儿没什么,只盼着琳儿能早日恢复过来,顾玄龄如此负心,为他难过也太不值得。” 安梨棠叹气道,“哎,这顾玄龄,是我看着长大的,本以为是个稳妥的孩子,再不济,琳琅嫁过去,这顾家还有你在,她也不会惹什么祸。这下可好,一切都没了。” “此去瘟疫之地,少说三年,多则五年。琳琅,你会等我吗?” 顾玄龄自小被看做医学界神童,也是机缘巧合,跟着父亲的好友且归隐的游则学习医术,十六岁那年,嘉朝南方一处瘟疫悄然横行,死伤无数,弘帝派无数医者去稳住疫情。顾玄龄自发跟着师傅一起,一为救人,二为找出病因,彻底根治。 琳琅皱眉,“顾玄龄,那种地方很危险的。” 他笃定的开口,“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到时,一定娶你为妻。” 又梦到了,琳琅的脑袋昏昏沉沉,她这身体也真是娇气,一点雨雪都淋不得,沾上了便生病,比城内最会算命的先生还灵。 病卧床榻,病情不知缠绵了多少日,穆琳琅终于觉得要下床了,再不沾点地气,她真得要死过去了。 “如珠。” 轻轻唤了一声,如珠守在床边的脑袋立马清醒了,“小姐,你终于醒了,要不要喝水?” 穆琳琅虚弱的点点头。 喝完水之后,她道,“扶我起来吧,感觉我的腿快要没知觉了。” “好,好,小姐你慢点。” 缓缓走到院中的石椅坐下,早上的冷风又催得一个喷嚏出来,“阿嚏!” 只听似玉的声音道,“如珠,扶小姐出来怎么不拿毯子?” 毛茸茸的搭在肩上,果然暖和了些,琳琅闭着眼笑笑,“我有些饿了。” 如珠笑道,“我去拿红豆糕,早上大小姐派人送了好多过来呢。” “夫人和老爷都担心的不行,连守了几天,今天才被奴婢劝回去休息,等晚些时候再去禀告吧。”似玉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有点烫,轻声道,“小姐,奴婢再去请大夫来看看吧。” “好,你去吧。” 等人都走了,琳琅才对着一旁的竹从开口,“出来吧,藏那么久了。” 一条浑身青色的小蛇吐着芯子,从那颜色相同的竹子上慢慢滑下来,不注意看还以为那竹子褪了一层皮,它缓缓的爬过青石路,又滑到琳琅面前的石桌面上,弯曲着身体,黑漆漆的眼睛望向琳琅。 琳琅点点它的小头,“你这几天都来看我了?” 那小蛇竟弯了弯头。 “我已经大好了,倒是你啊,小沉,这么久没见,你还不能幻作人形啊,你这修炼也太慢了吧。” 叫小沉的小蛇似乎很丧气,攀在石桌上一动也不动,而突然,它像是听到了什么异动,猛然抬起头,再“刺溜”一下,细长的身影顿时消失在草丛不见了,和刚刚缓慢的景象截然不同。 “唉唉唉,”琳琅正抬手召它,忽见面前落了绿衫的女子,不禁摇头叹气,“我说阿袖,你能不能别这么吓人?人家小妖本来修为就不高,被你这一吓,还不知要浪费多少灵力。” “哦,”阿袖不以为意,“就是那个被你救下的小蛇妖,哼,它要不做坏事,我自然不会收了它,怕我作甚?” “你是妖神啊大姐,脾气又这么爆,他们怕你很正常吧。” “你也知道本妖神脾气暴!”她飘到琳琅另一边,“你看看你,才几日没见,把你自己折腾成什么鬼样子!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以后怎么当本妖神的诱饵!” 琳琅:“······你就不能换个好听的词?再说,我这是为情所伤,你就算是妖神,也要有点良心好不好?” “不就是一个男人的事,你就脆弱得不行了?” 琳琅心里被针扎了一下,依旧装作不在意的,打了个哈欠,“笑话,本小姐和脆弱这类词从来没有缘分。” 阿袖还欲说什么,忽而一闪,顿时消失不见。 下一秒,如珠欢快的脚步就迈了进来,端着水晶盘子的红豆糕,琳琅只尝了一口,便竖起大拇指,“长姐果然厉害,有了它,我愿意放弃任何食物。” “小姐喜欢吃就好,不过小姐,你刚刚是在和谁说话吗?” 琳琅摆手,“哦,嗓子疼,刚刚叫了几声。” 作者有话要说:  唉,琳琅生病了 ☆、张狂 “七弟,你最近有心事吗?” 太子萧承琰和祁王在野外狩猎,收获颇丰,随从们将猎得的猎物收下,二人屏退了众人,骑马至树林深处,小溪流过,水声潺潺。 萧承翊看向远处,“没有。” 太子早就猜透他的心思,淡淡开口,“与鲜虞国一战,你首次出征,便告大捷,说到底心情也不该是这样。但不巧的是,你刚回来,便听闻这明安城,发生一件很有趣的事。” 承翊转头,“皇兄指的是?” 萧承琰难得露出轻松些的表情,“如今明安城百姓最议论纷纷的是什么,以貌美和坏脾气出名的穆家二小姐,被青梅竹马的顾公子退了婚,可不是件最大的趣事吗?” 承翊心里又是微微一滞,“皇兄怎么会关注这些?” “这穆老将军虽不再出征,但他半生都是驰骋沙场,为我嘉朝立下汗马功劳,父皇都敬他三分,他宝贝女儿的事,我自然关注一些。何况,我身边还有最关心这些的人呢?” 萧承翊牵紧了马绳,沉默不言。 萧承琰无奈的看他,“每次都这样,说到你最在乎的,你反而闭口不言。不过不是皇兄调侃你,这穆琳琅如今被退了婚,你就更沾她不得。你且放心,再过几月便是你的生辰,我一定为你,向父皇讨一桩最般配的婚事!” 太子臻肩负重担,几乎无一日可放松,而现在除了国家大事,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便是承翊的婚事了。每次看他这样热情满满,承翊都不忍泼他凉水,但这次的情况已经开始不同,或许他一直期盼的事情,可能会出现转机。 于是他深呼口气道,“皇兄,其实不用······” 话未完,一道利箭呼啸从太子耳畔穿过,萧承翊眼疾手快的出剑去挡,迫使那利箭改变了方向,咻的一声直直射在前面的空地上。 此处深林严密,最易于刺客藏身,两人毫无防备,萧承翊看向四周,却并未觉察到杀气,但谨慎为上,他赶紧对太子道,“皇兄,此地不宜久留,我掩护你先走。” “不必,”他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刚刚那箭射下之处,一把拔起那箭,“不是刺客。” 萧承翊也下马,走到他身边,“皇兄认得这箭?” 他还未答,一阵张狂的笑声踏马而来,来者衣饰不凡,其中一人先下马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祁王爷。” 那马上的人依旧张狂,手里拿着弓箭,大笑道,“真是好玩,本王只是想随便打几只野味,谁能想到太子和七弟也在此处啊,哎呦,我没有误伤到什么人吧。” “三哥,你刚刚差点······”承翊正忿忿的开口。 太子伸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将手里的箭朝下握着,冷淡道,“睿王的箭术,恐怕还要多练些日子,不然他日若误伤旁的人,可就不太好了。” 睿王萧承壁的态度依旧不恭,半真半假道,“多谢太子殿下教诲,小王我也有自知之明,我的箭术自然比不上七弟百步穿杨,性子也没有他那般隐忍沉重。” 太子臻面色冷淡,“你自是不如他。” 睿王笑着点头,“是啊,我一无是处,太子殿下的阴险狡诈,我更是一点儿也学不来。” 太子轻叹了口气,不再看他,对承翊道,“我们走吧。” “萧承琰,你每日这般惺惺作态,不累吗?今日我若再偏右一点点,那可不是承翊能挽救得回来的。你说我要是失手误伤太子,父皇会治我个什么罪啊。”萧承壁作势将空弓用手拉满,对准了太子,口中“啪”的一声,松开了手,他似乎觉得十分好玩。 承翊再忍不住,冷言对他道,“三哥有话请直说,不然我们交战一场也可,何必每次见面,都这样阴阳怪气。” 见到他这般认真的模样,马上的人愣了一下,而最终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越笑越癫狂,太子死死握紧手里的箭,脸色铁青。 而终于等他笑够了,他才对承翊道,“我的好皇弟啊,你可千万别被太子骗了。记住,万事皆有因果。”接着拉紧了缰绳,对旁边站立的人道,“途更,我们走。” 途更又对两位殿下行了礼,才上马追着自家主子去了。 萧承翊如何也想不明白,太子臻一向最得父皇看重,在众皇子中也很有威信,无人不尊,只有这三皇子萧承壁,最爱和太子唱反调,言语间满是不屑,更可疑的是,太子从不与他计较,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皇兄,三哥如此不敬,为何不训斥。何况,他这样张狂下去,迟早也会害了自己。” 萧承琰负手而立,“承翊,你瞧他对旁人,可是这般态度?” 说来也是,萧承壁在外人那里,最多只落个不拘小节,不从规矩,只是对太子······他们之中到底有什么过节,太子臻,又为何事事顾虑着他? 萧承琰轻叹,“承壁喜欢言语伤人,是因为他对我有怨,倒无作恶之心。如今父皇的子嗣单薄,四弟体弱,五弟对朝政不感兴趣,原本这承壁······哎,可惜了。” 他看向手中的箭,他日承壁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迟早这箭,要对准他的胸口处,到那时,他如何也容不下他了。 再瞧穆琳琅这边,她在屋内静养了半月,这期间不少妖怪朋友都来瞧她,倒也不怎么寂寞,只不过得屏退众人,时常几句未说完小妖们就闪离了,明明别人是瞧不见的,可他们偏偏胆子小的很,一闪就不肯出来。 这日穆琳琅终于觉得好些了,连心底的伤也渐渐愈合了些,站起身舒坦的伸个懒腰,神志清明,手脚俱全,就没啥过不去的坎!正准备出门迎接明媚的春光,忽听见廊下几个小丫头在偷偷说着什么: “哎,你看咱家小姐这回,是不是真的害怕了?” “我瞧着是,前些天大夫不是来说,小姐这病早就好了吗?她还一直缩在屋子里不出门,和以往相比,可不是奇怪得很!我敢打赌,这明安城内的传言,小姐肯定听到了七八分不止。” “就是就是,这人家都说,女儿家的名声最重要,咱们小姐这下被退了婚,将军府的面子也丢尽了,日后小姐还怎么嫁人啊。” “我看难喽,而且就咱们家小姐的脾气,有几个人能受得了啊。” ······ 琳琅津津有味的听着,也只有在私下,才能听到别人对她最真实的评价,整日听那些虚言,她早就听腻歪了。正听到其中一丫鬟要说一个劲爆的消息时,一个严厉的声音制止了她们:“在这嚼什么舌根子呢,这花怎么修剪的,早上的日头都快过了,手里才赶出这么一点活来!” 如珠这暴脾气啊,倒是得她几分真传,那似玉就比她平和多了,声音不急不缓道,“别人在外面议论自家主子,你们不帮着辩白,反而跟着凑热闹。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哪里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自己的贴身丫鬟这么会做事,琳琅简直闲得快成废人了,她在里面唤了句,“如珠,似玉进来吧。” 两人进来后,如珠眉开眼笑,“小姐,你起来啦。” “嗯,帮我梳妆吧。” 似玉道,“小姐要出门?” 琳琅看着梳妆盒里的首饰,“钗饰都有些旧了,怎么能不去换些新的呢?” 她倒要看看,外面的传言传成了什么样,她穆琳琅,可万万不能做这缩头乌龟! 打扮好出门,刚刚在碎嘴的小丫头还耷拉着脸跪着,一瞧见她就赶紧低下头,琳琅面带微笑的走过去,“别跪着了,地下凉,赶紧起来去做事吧。” “多,多谢小姐。”两人诚惶诚恐。 琳琅满意的点点头,“不过你俩口才这么好,今晚的晚饭,就不用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哦,琳琅病好了 第5章 ☆、争执 七宝阁。 这里是明安城最大的首饰铺子,满城官贵小姐的首饰大部分都出自此处,光是专门定制,都要等上好久。琳琅是这里的熟客了,蓄着两撇八字胡的掌柜一瞧见她,就急急忙忙的迎上来,“穆二小姐来了。”转身又招呼伙计,“快,快给小姐上茶。” “不用了。”琳琅摆摆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式样?” 掌柜的连声道,“有有有,小姐好久没来了,最近小店出了不少新品,小人专门为小姐留了几样。” “拿出来瞧瞧吧。” “好好好,小姐请稍等。” 说话的功夫,已经拿出了一排金啊玉的饰品,倒和她的名字相同,琳琅满目,乱花迷人眼,旁边有人暗暗惊叹了一声,只是在琳琅眼中,这些都没什么新意,细细拨动一番,却见一个金钗很是有趣,上面是小巧别致的桃花,和几滴小小的珍珠,虽不是惊艳之物,却十分可爱,琳琅刚拿到手中,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伸过来,轻巧的将那金钗夺了去。 “我瞧瞧是什么宝贝,让咱们的穆二小姐看得这么入迷?” 琳琅只听到这略带嘲讽的声音,便知麻烦来了。此女名为陆昭昭,她的死对头,专和她过不去,眼下碰到,铁定不是偶然,是专门嘲笑她来了。 果不其然,她把那金钗仔细看了看,嗤笑道,“我当是什么稀罕物件,咱们的穆二小姐现在境遇不同,连跟着看东西的眼光也低了一等了。” 穆琳琅的美目一翻,就你的品位,能瞧出什么好东西? 她被退婚的事在明安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上个街也免不了各种指点,穆琳琅向来不惧这些,但遇到特意找麻烦的,她也不打算放过,刚要开口,只听一清冷的声音道,“昭昭,你在这作甚?” 见到那少女的倨傲脸庞,琳琅打算出口恶气的想法被压制下去,不打算再与陆昭昭计较,只闲闲的伸手道,“还给我。” 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某种压人的迫力。 那陆昭昭虽然早看琳琅不惯,但向来只喜欢逞口舌之快,动她的东西还是不敢的。眼下她成了全城的笑话,所以才冒着胆子去夺这金钗,她这么一伸手,倒和平日里的骄横态度没什么两样。 陆昭昭心里惴惴的,但面上还是过不去,不肯给她。 穆琳琅耐心可没那么好,面露不善,“陆昭昭,别逼我说第二遍。” “给你就给你,这种样式,本小姐还瞧不上呢。” “这就对了嘛。”穆琳琅真是搞不懂这陆昭昭,明明又忌惮她,可每回见到非要先说几句酸话,怂坏怂坏的,琳琅接了这金钗,转身又把它插在一旁的如珠发上,满意的点点头,“好看。” 如珠欢欢喜喜:“谢小姐!” “穆琳琅,你······”陆昭昭气得不行,又不知该反驳什么,人家有钱有势,买个钗饰给下人怎么了? 一旁始终清冷的女子道,“昭昭,我们走吧。” “阿舆!”陆昭昭不满的叫嚷,自从她得知穆琳琅被退婚之后,高兴的一夜没睡着,几乎天天都来这街上晃哒,把琳琅平日爱去的地方都逛遍了,就想着什么时候能碰上,好好的讥笑她一番,去去她平日的锐气!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想轻易放过了。 那个叫阿舆的女子全名唤作上官舆,她对嘲笑穆琳琅这事没什么兴趣,虽然也一向不喜欢她,但也不屑于做这落井下石之事。准备转身走了,却又返回,眉目清淡的看她,“穆二小姐,可有兴趣参加今年的樱桃宴?” 樱桃宴年年都有,但每年举办的人不同,琳琅大方点头,“自然。” 上官舆微然道,“那好,此次由我举办,届时我会送拜帖上门,望穆二小姐能赏面到场。” 琳琅应下来,“一定。” 而这上官舆刚刚转身,她背后诡异的兰花图案瞬间引起琳琅的注意,她察觉有异样,赶忙拉住她的手,上官舆被她这举动吓到,而一旁的陆昭昭更是不满,“穆琳琅你做什么?” 琳琅拧着眉头,神色有些凝重。一些东西,只有她能看到,旁人看不到,便不会信她。 琳琅只好先松开手,轻声问道,“贵府是又引进了什么新的花种吗?我倒是很想开开眼界。” 陆昭昭满脸不屑,“切,你以为你是谁啊?” 上官舆觉得这话奇怪,但家父爱花是出了名的,穆琳琅也是爱花之人,这样问也没什么不妥,只好道,“家里最近在筹备樱桃宴,装置杂乱,不宜接见外客。穆二小姐若是想看,也不差这几日。” 语气的客气和疏离,让琳琅无法再问下去,也罢,她们之间,早就是这种漠然的姿态了。 琳琅笑道,“好啊,那本小姐就等着了。” 陆昭昭跟着上官舆身后,又连连瞪了她几眼,穆琳琅紧锁眉头,那朵诡异得让人生惧的兰花,花瓣似乎又张开了一点。 这妖,是敌是友呢? 穆琳琅心思不定,也没多买什么,很快回了府,如珠还在一旁道,“小姐,你干嘛要答应去那什么樱桃宴啊,那个陆小姐,到时肯定想办法给小姐难堪。” 琳琅道,“越是知道她不怀好意,本小姐越是要去,这些日子没出门,外面的人都以为本小姐当缩头乌龟了呢。让她陆昭昭尽管过来,本小姐还没有怕过什么!” 刚刚进了院子,一个小丫头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又怎么了?” “尚少爷,尚少爷被人打了!” 琳琅一惊,“大哥?怎么回事?” “奴婢听说,是尚少爷和顾家大公子为了小姐的事,言语不合,所以就动起手来,尚少爷刚刚回府,脸上都带着伤呢。” 和顾连诀?顾连诀就是她的姐夫,顾玄龄之兄,他和穆尚之同在大理寺做事,穆尚之和他平级,但性格是又臭又硬,根本不适合官场的风气,两人的关系也一直不佳。这次定是因为她的事······ 没等那丫头说完,琳琅就跑到穆尚之的别院。 果然,他脸上和身上都挂了彩,嘴角出了血都肿了起来。 琳琅有些心疼感动,却故意夸张道,“大哥,你居然和别人打架?” 穆尚之看都不看她,“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不就是因为我的事,你才和顾连诀打起来的?你傻不傻的,挨打多疼啊,练练嘴上功夫,说话气死他不就成了。”琳琅一边胡诌,又拿过桌上的药瓶,“来,我给你上药。” “不用。” 穆尚之就是典型的面冷心热,以前琳琅总缠着他大哥大哥的叫,他从来不应,但遇到事情,还是会果断站在她这边。 “什么不用,给我坐好了。”琳琅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生生把他按在座位上坐下。 她动作尽量轻柔,还是疼得穆尚之皱起了眉头,琳琅很没良心的开口,“知道疼了吧,就不该和他打架,顾连诀多讨厌啊,你干嘛理他。” “我们本就不和。” “是是是,那你打赢他了吗?他脸上的伤口比你严重吧。” 穆尚之无语的看她,琳琅笑道,“玩笑而已,不过你下次别为我的事打架了,等父亲知道了,他肯定要责罚你的。” 上完药之后,琳琅正准备说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看看,穆尚之突然刻板道,“顾玄龄,不值得你伤心。” 琳琅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我知道。” 从穆尚之房间出来后,似玉和如珠跟在她身后,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琳琅走到一凉亭坐下,看着她们俩,“你俩坐吧,好好说说,我病着这些天,你们瞒了我什么?” 两人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似玉先坐,斟酌的开口,“其实小姐刚病的时候,顾公子身边的忍空,每天都会来。” “是啊是啊,他每次都在侧门守着,知道我和似玉会经过那里,而旁人又不常来。”如珠也坐下急忙道。 “哦,他说什么了?”琳琅问。 似玉看着琳琅的脸色,艰难道,“就是,就是说他家公子,想见小姐一面。” 穆琳琅气定神闲的端起茶杯,“还有呢??” 如珠气鼓鼓道,“反正就是一个劲的说他家公子有苦衷什么的,我听着气得都想打他,可似玉拦住我,对他说,不管顾公子有多大的苦衷,我家小姐才是受伤最深。你家公子贸然退婚,另结婚事,现在又要私下见面,就是错加一等。后来还说了什么,似玉,你自个和小姐说。” 似玉道,“其他也没什么了,那忍空后来就回去了,可昨日,他又悄悄过来了。” “是吗?”穆琳琅转着手上的茶杯,似乎要把自己的思绪转个清楚,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道,“他若明日还来,你就应了他。” “小姐!”如珠急了。 琳琅冷声道,“这事,本不该就这么结束的。我倒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好啦,今天的第三更,明天琳琅就要和顾玄龄见面了呦 多说一句,初开文想多放点上来给大家康康,仗着有存稿有恃无恐,但这几日下来存稿已经日渐单薄了······【秃头秃头】 ☆、诀别 翌日。 城门外南山上的暮幽亭,临近普陀寺,地处半山腰。不知哪位能士修葺的,看起来已经有些荒废了,可这座小小的亭子,承载着两人无数的回忆。定情是此处,告别是此处,躲过雨水,避过风雪,而终于结束这一切,也是在此处。 穆琳琅已经很准时,那人却是早早的就来了,样子有些憔悴,倒不像是好事临近的人。 “琳琅。” 他要上前来,琳琅轻飘飘的避过,身旁的如珠似玉也瞪着那人将他避开,直到琳琅在石桌前坐下,其余的三人才退到亭外等候。 “顾公子,来早了。” 琳琅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波澜。 顾玄龄赶紧道,“琳琅,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气我怨我,可你相信我,我真的有苦衷······” “顾公子的退婚书,写得极好,‘年幼无知,强行成婚,只怕误了我终生’,”琳琅淡淡笑道,“还好,不过误了三年,比起终生可好多了。” 顾玄龄垂下眼眸,“你终是不信我对不对?琳琅,我想娶的人,只你一个,这一次并非我所愿,我是真的不能······” 琳琅立刻道,“不是你所愿?那是谁逼你?你倒是说一个名字,我立刻去找那个人算账!” 顾玄龄握紧了拳头,声音竟是凄然:“我,我无法说。” “好,我明白了。”穆琳琅点点头,心头好似有个空洞,冷风呼啸的刮过,凄惨冷清,她几乎绝望的开口,“我知道,你顾玄龄,是谦谦君子,不会承认自己做出始乱终弃的事,也不承认自己辜负他人,所以你心里必须要有一个人逼你——” 顾玄龄突然抬头,一向温润清澈的眸子里,竟满是慌张和恳求,“琳琅,你再等等我好不好!再等一等我。” 琳琅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她强忍着,收回自己对他的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点怜悯,声音平缓而坚定, “我等了你三年,这三年里的每一天,我都祈祷你平安,盼你早日归来,如今人是平安盼回来了,却是和我再没关系的人。顾玄龄,你真是够狠,你该早点告诉我的,可是人没露面,退婚书倒是来得挺快,那天我去找过你······我想当面问个清楚,但我看到了那个女子,你和她在一起。所以一切,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琳琅看着他,如她见过的最遥远的一座山,触不到,也不愿再去想,“日后不必来找我,退婚书,我算是真正收到了,你不仁义,我也不打算恨你,与你再多做纠缠。旁人不管是笑我还是唾你,都随他们去。重要的是,你我二人,今后再无瓜葛。” 说完这些话,琳琅感觉用了很长的时间,但其实很短,她努力站起身,而刚刚转身,身后的声音凄凄道,“琳琅,终是我欠你的。” “你记得就好。” 出来的时候,如珠和似玉看小姐脸色不佳,明白了此事再无回旋之地,她们等于是看着小姐和顾玄龄相知相恋,如今两人这样的结局,旁观者也觉得凄凉,如珠不禁小声道,“我好难过,好想哭啊。” “别哭,憋着。”似玉低声道,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她眼中那个再潇洒不过的顾公子,此刻却倏然倒了下去。她忽然预感到,再看不到他一贯温润随心的笑容了。 回府之后,穆琳琅丝毫没有停下来歇息,她把这些年和顾玄龄所有有关的一切都收拾出来,他送的礼物全都退了回去,其他最多的便是来往的书信,寄托着无限情思的信纸——穆琳琅向来不知整理收藏为何物,东西从来都是东放西放,要没有似玉,估计她房间早成了杂货间。 可就是这些书信,她保存得极好。除了信纸微微泛黄,纸上只有折痕,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可现在,她最精心保存的东西,却都付之一炬,燃烧在熊熊烈火中。 第6章 如珠一封一封细心的烧着,一边烧一边犹豫的问,“小姐,这些真的都要全部烧掉吗?要不要留下来一些,万一······” 对面的似玉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穆琳琅气势凌人道,“烧,当然要烧!为什么不烧!给我一点一点,烧仔细了,一封都不许留下!” “是。”两人应着,似玉正准备放进一封信时,却有些愣住了。 穆琳琅站在烧得正旺的火焰前,愣了半响,忽而落了一滴泪,真是蠢啊,已经流了那么多眼泪了,竟然还会如此,还会这样难受。从心里要挪走的东西,牵连全身,身上的每一寸都疼得厉害。 站了一会,她拿出手里一直攥着的琉璃。 刚刚过及笄之礼的她,在月老庙前,顾玄龄给她戴上这个,“唔,一人一个,琳琅,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定亲。” 穆琳琅看着那珠子上的“玄”字,有些迷糊道,“那,这不算是私定终身吗?” 顾玄龄赶紧解释,“随后,随后我就托父亲去你府上提亲,这只是第一步。虽说成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最想得到你的首肯。“ 琳琅眨眨眼,“要是我不同意呢?” 顾玄龄:“那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顾、玄、龄!” 他一脸笃定,“不管谁肯不肯,你都嫁定我了。” 保留了这么久的琉璃珠,穆琳琅最后细细看了一下,猛然将它掷在烈火里。珠子掉进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穆琳琅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都过去了,她告诉自己,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为此掉一滴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的更新。哎,早一点让琳琅和顾玄龄做个了断吧,不然睡不着 ☆、长宁 樱桃宴年年都有,原本是为了新进士极第的宴席,后来在女眷中渐渐流行起来,樱桃本来就是名贵的水果,所以被邀请者大都身份显贵,穆琳琅算是其中的常客了,但她明白,今年的樱桃宴,她被邀请,可没有以往那么简单了。 不过她向来不惧这些,与其躲在府里天天被旁人猜测,倒不如大大方方走出去,看看那些人到底能嚼什么舌根。 况且这一次,她还有疑问要明白,上官舆背后诡异的兰花图案······ 到了樱桃宴的这日,穆琳琅盛装打扮,神气十足的进了上官府的大门,上官舆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她和琳琅差不多的年纪,却在前几年就嫁给了他父亲的一个门生,那门生入赘到上官家,所以上官舆一直住在自己家中。 进去之后,穆琳琅对似玉道,“你先去宴席那边,人差不多到齐的时候来找我,我在这后院走一走。” “好,那小姐小心些。” “知道了,去吧。” 似玉比如珠沉稳多了,不该问的一句都不会过问。 上官大人真是爱花之人,府上的花团锦簇,和她的小院有得一比了,她暗自叹道,若不是她和上官舆的关系交恶,她和上官大人估计还有话聊。 走到后院,来到了兰花的聚集地,洁白如雪的花瓣,花瓣末处是鹅黄色,有个穿绿衣裳的丫鬟正在打理,看到琳琅,赶紧行礼后又提醒道,“穆二小姐,宴席不在这边。” “我知道,随便看看,这兰花,品种挺多的哈。”但没看到那天在上官舆后背的那一朵。 “是啊,我们老爷又进了好多新品种呢,”一瞧有人注意到她打理的兰花,这丫鬟兴高采烈的和她介绍起来,“穆二小姐,您看,这是丁香水仙,那边是喇叭水仙,那旁边的是红口水仙······” “哦,哦。”穆琳琅点头答应着,好像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而此刻另一边,萧承翊正和上官里,也就是礼部尚书,正好谈完事情从里屋往外走,上官里恭敬道,“祁王爷尽管放心,祭祀是国之大事,这些下官都有准备,绝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本王自然信任上官大人。”萧承翊忽而听到什么声音,“看来今日,上官大人的府上很热闹啊。” “哦,是微臣的小女,她整日在府上闲不住,把她认识的朋友聚在一起弄个什么宴席,瞎胡闹的,王爷别见怪。” “哪里,朋友就是要多聚聚才好······”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双手别后,跟在一个小丫鬟身边,听那丫鬟说着什么,而后不时的点点头。他清楚她这表情,心里指不定在着急什么,还要偏偏装作对这话题感兴趣的样子,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 “那个不是穆家的二小姐吗?”上官里也看到了琳琅,心道这阿舆不是和她早就没往来了吗,怎么这一次也邀请了她?他也不太喜欢这个穆琳琅,漂亮是漂亮,可实在太爱出风头,没有一点女孩子规规矩矩的样子。 “看来她也是客人啊。”萧承翊微然道。 “哦哦,还有这两种是这些兰花里最名贵的啦,秋水仙与仙客来。” “仙客来?” 穆琳琅欣喜的笑着,总算找到了,和上官舆背后一模一样的兰花图案,果然,这一小片淡紫色的花丛,散发着和别处不同的气氛。 “穆二小姐?这花有什么问题吗?”那丫鬟看穆琳琅瞧得如此仔细,不由得问道。 琳琅摆手,“没事,就是挺好看的。对了,那个,你不用陪我了,你先下去忙吧。” 那丫鬟愣了一下,继而道,“是,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穆琳琅盯着这片花丛看了好久,怎么会没有呢,这里的妖气如此强烈,难道这妖怪此刻不在这里?不行,她暗道,回去了要告诉阿袖,让她来查看一下,万一又是害人的妖呢? 想着这些往后退时,突然一个声音冒出来,“看花这么入神?” 穆琳琅吓了一跳,看到来者是萧承翊,不由得松口气,微笑着行礼道,“见到祁王爷。” “免礼。”刚刚出去的时候,那礼部尚书有事坐了马车先离开,他又悄悄折了回来。这么一看,她身体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琳琅道,“祁王爷怎么会来?您也来是参加樱桃宴的?” “我没有受到邀请。” “好像都是女眷。” “身体可好些了?” 穆琳琅微微一愣,她认识萧承翊也算久了,但关心她身体还是头一回,而且这位王爷的心思一向让人捉摸不透。 许是礼貌问一句吧,她道,“多谢王爷关心,琳琅身体已经无碍了。” “记得不要淋雨了。”他说完这句,转身便离开了,琳琅连答应一声也来不及。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宴席上,穆琳琅刚刚落座,那个陆昭昭立马开始了,“我还以为咱们的穆二小姐躲着不敢见人呢,没想到还是来了。” 而后,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这穆琳琅怎么还敢出来啊,不是被退婚了吗,哎呦丢死人了。” “是啊,要是我就躲在家里不见人了,她倒好,还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 “谁说不是呢,她脾气那么差,我看那个顾公子早就想退婚了,一直忍了这么久才开口。” “叫她平日里那么猖狂,想不到在这么大件事上栽了跟头,看着可真是痛快啊。” ······ 穆琳琅自顾自吃着面前的樱桃,那陆昭昭面对四面八方朝穆琳琅涌来的嘲讽,十分之满意,她对上官舆使了个眼色,又跑到穆琳琅身旁来,声音假的脆脆的: “穆二小姐莫不是生气了吧,哎呦,我们这些做姐妹的不是为了嘲笑你,只是替你觉得可惜,而且,还大大敬佩你的勇气呢。” 说着举起面前的酒杯,递给穆琳琅道,“要真是生气了,我向你赔罪,喝了这杯酒,就当原谅我了,啊?” 这么好吃的樱桃不吃,在那里乱嚼舌根,真是暴殄天物。一旁的似玉递了手帕上来,只瞧着穆琳琅不紧不慢的擦了擦手,接过陆昭昭的酒杯,轻声道,“多谢。” “这有什么,我们······”说着她举起另一杯要和穆琳琅相碰,谁知穆琳琅却站起身略过了她,向坐在对面的上官舆道,“上官小姐,多谢您今日的招待,这场樱桃宴,办得很是漂亮。” 上官舆也举起杯子对她招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穆琳琅放下自己手里的空杯,又拿过陆昭昭手里的,对着满座的人举杯道,“各位,今日这么好的春光,大家能相聚在这里,赏春花,食樱桃,这都得感谢在上官小姐才是。我穆琳琅平日出的风头不少,但不该我的我绝对不抢,所以关于我被退婚这件事,大家都任何想嘲笑的,都先忍一忍,等择日······” ——“本公主今日倒要看看,谁敢嘲笑穆琳琅!” 一个听着颇有些威严的女声响起,继而这明安城里身份最尊贵的女子,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众女眷面前。 穆琳琅不由得笑了一下,看来她运气不错,她的救星及时回来了。 “参见公主殿下!”众人皆行礼相迎。 穆琳琅也半屈着行礼,头还低着,只瞧一双手忽而抓过她的,长宁对她宽慰的笑笑,才对其他人道,“都起来吧。” 上官舆道,“公主,您怎么过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怎么,这里不欢迎本公主吗?” “公主莫怪,只是怕招待不周,委屈了公主。” “这都没什么,你们自己该干嘛干嘛吧,我就是来瞧琳琅的。”说着她挽着琳琅的手坐下,“哎,你们都坐啊,别拘谨,只是那些不该说的话,还是别要本公主听见了。” 众人都微颤了一下,如果说这穆琳琅的跋扈只是小打小闹,那这个长宁公主的任性刁蛮可就是升级版的,一个弄不好,就要掉脑袋的!而偏偏,这两人又是闺中密友,此刻这公主突然到来,可就是这穆琳琅最大的后盾? 而最生气的莫怪于陆昭昭了,她好不容易找了场合和机会,想要好好羞辱穆琳琅,刚刚被她本人反击了不说,这下又突然冒出个拦路虎,根本连话也不能说了,而刚鼓起勇气开口要说些什么,上官舆就朝她轻轻摇头,陆昭昭叹气委屈,此刻再美味的佳肴,都味同嚼蜡。 结束宴席,长宁跟着琳琅回了将军府,一到她房里,两人才卸下外面的繁文缛节,嘻嘻哈哈说笑个不停。穆琳琅道,“快快,起来让我看看,长宁,你不是跟着太后去寺庙祈福吗?这吃得都是素食,怎么一点不见清减呢。” “还说呢,”长宁本来有些肉的圆脸,一嘟嘴显得更圆润了,“我平日跟着太后吃斋礼佛,白日根本吃不饱,只好晚上再偷偷多用一餐,自然就······” “辛苦了辛苦了。”穆琳琅拍着她的肩膀,想着长宁这样活泼的性子跟着不苟言笑,一心向佛的太后身边半个月,没把她憋坏就不错了。 “我才不辛苦呢,倒是你,我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个事,琳琅······”她皱着眉,忽而狠狠骂道,“顾玄龄这个混蛋!我一定要替你好好教训他一顿,平白无故的退婚算个怎么回事,放心,我一定替你找他要个说法!” “好了。”长宁真是跟她学的,脾气越来越坏了,从前多么可爱的一个女娃娃呀。穆琳琅握着她的手,“没事了,已经都过去了,从此穆琳琅和顾玄龄,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琳琅,我听说,他还带了一个女子回来是吗?” “是啊,估计是一见钟情吧,感情这种事很难说啊,不是比时间的。说不定那女子貌美如花,或者温柔体贴,他自然就心动了啊。” 长宁皱眉,“琳琅,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再好的女子,能好过你吗?” 穆琳琅忍不住笑起来,“我的好公主哦,我可没那么好啊,许多人都厌我的臭脾气呢,说不定他也早就受不了了。” “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一定要去找他!” “长宁,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们两个真的已经断了,我倒不是为他说话,只是你要再找他麻烦,肯定又会掀起另一场风波,到时候,别人还会把我们两个联系在一起,我可不愿意看到这个。”穆琳琅站起身道,“就像现在这样,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我和他都不会再有联系,慢慢的就会淡了,而时间一长,别人就不会把我们二人绑在一起了。” 萧长宁从琳琅房内出来的时候,悄悄拭去眼泪,她原以为琳琅找到了自己一生伴侣,谁知道她才走了这些时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难道天底下根本没有可靠的感情吗? 正暗自难过着,突然瞧见面前走来一个人影,穆尚之恭敬的过来行礼,“公主殿下。” “起来吧。”长宁偏头擦干眼泪,微感失态,“你找琳琅吗?她在屋内。” “哦。”穆尚之答应一声,仍然没有挪动步子,“公主是在为琳琅的事难过?” “不然呢?” “哦。”他又答应一声,快步朝那边走去。 这个木头!长宁气得牙痒痒,大叫一声,“穆尚之你给我站住!” 穆尚之站住了,长宁走到他面前,仰头一脸傲娇道,“这么久没见,你就没有其他的话对我说?就算是琳琅的事,你也不能和我多说几句吗?” 第7章 “微臣······” “等下!”长宁突然发现了什么,“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臣无事。” “你就知道没事没事,什么话都不跟我说,我要是不来找琳琅,一辈子也见不着你几次!”长宁很生气,两颊鼓鼓的,像是仓鼠一样,可还是伸手去碰那伤口,“还疼吗?” 穆尚之皱眉,“多谢公主关心,臣无碍。臣告退。” “你你你你······” 萧长宁指着他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琳琅看穆尚之有些恍惚的走进来,“你怎么来了?长宁刚刚出去了,你瞧见她了吗?” 穆尚之摇摇头,在桌前刚坐下,像是凳子烫屁股似的,又赶紧站起身,“我没事了,先走了。” 琳琅一脸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略小肥的一章哦,长宁阔阔爱爱 ☆、孽事 这一日。 琳琅在母亲门外,刚要进去,一个瓷杯“啪”的砸碎在地,声音吓得她在门外止住脚,只听母亲气愤道,“那程家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看他可怜,平日多照拂了他几分,而今不过是考上了秀才,竟敢大摇大摆来我将军府提亲,还有李家那个,商贾之家,如今也要来插几脚。往日我还觉得门第观念不好,可你瞧瞧那些人的嘴脸,我家琳琅被人退了亲,他们好像一个个都高她一等似的,显得多屈就一样,这些人再要是敢来,我就拔剑把他们赶出去!” 父亲还是在一旁柔声宽慰,“好了,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琳琅悄悄退了下去。 自从这穆琳琅被退婚之后,看她笑话的有许多,可接连来家里提亲的人也越来越多,因着她被退婚,好像什么人都能来掺一脚她的婚事。 琳琅问如珠道,“来家里提亲的情况,有多久了?” 如珠小心回答,“大概有半月了,夫人知道小姐心情不好,就一直没有提这个事。小姐,你不用放在心上的,那些个歪瓜裂枣,夫人根本就不会和你提的。” 琳琅长长的叹气,“你说他们是歪瓜裂枣,在他们心里,我又是什么呢?” 中午在醉仙楼吃酒,靠窗的位置,如珠和似玉陪她坐着,见她心情不佳,也不敢开口。 如珠夹一块鸭肉在她碗里,“小姐,你尝尝这个,要是喜欢的话,回去奴婢也学着做。” 琳琅勉强笑了一下,正拿起筷子,突然一个欢畅的男声踏着重重的脚步而来,“远远的瞧着,就像是穆二小姐。” 来者身体肥胖,手中拿着折扇,摇头晃脑。如珠和似玉赶紧站起来,在琳琅身后站着。 “不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他笑嘻嘻的在琳琅对面坐下。 袁和也算是琳琅不待见的人之一了,在上学堂那段时日,他对琳琅十分爱慕,但同时惧怕她的家世与坏脾气,可那时候根本不用琳琅出手,顾玄龄几句恐吓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袁和之父是刑部侍郎,袁公子优哉游哉如今还未谋职位。 琳琅感觉到他肥胖的身影挡在面前便头疼,嘀咕了一句,“不要连你也跟着来啊。” “穆二小姐说什么?” “无事。”琳琅盈盈一笑,又让对面的胖子心神荡漾了一下,“不知袁公子有何要事啊?” 他收了折扇,“也不是旁的,只不过碰巧看到了穆二小姐,前来打个招呼罢了。” “碰巧?哦,的确是挺巧的。” “穆二小姐最近怎么样啊?”他一副好像巴不得你有事的样子。 琳琅一脸平淡风轻,“袁公子没听说吗?来本小姐家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门槛了。哦,不知这里面,有没有袁公子家托付的媒人啊。” “呵,穆二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他胖胖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好似会错了意,“我知道你现在心情难过。穆琳琅被抛弃。嘚嘚,想想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所以呢,你现在就有些着急了,想急着找一个比顾玄龄更优秀的,来挽回一点自己的面子。至于我呢——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们还有过同窗之谊,不是什么陌生人。” 穆琳琅拈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袁公子这话不错,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呀琳琅,你就不要再明知故问了嘛。我现在虽无要职,但我这样的家世,官职什么的都十分简单。我现在家中呢,只有两名侍妾,你要是肯来,我把她们打发了也不是不可以。” 身后的如珠和似玉对看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原来袁公子的媒人是自己啊,我说呢。”琳琅看着他,从一开始进来,他头顶上就笼罩着一团黑气,这样的妖怪最是难缠,它不是什么具体的实物修炼而成,比如植物和动物,它们只有颜色没有形状。阿袖告诉她此类妖遇见也不必插手,因为往往都是和人类本身的造化有关。 到底是惩罚,是奖励还是保护,旁人谁也管不了。而此刻穆琳琅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这是袁和自己做的孽事。 “不过袁公子啊,你最近晚上是不是经常失眠啊。”琳琅突然话锋一转。 “呦,这你也知道?” “当然,气色极差,双目无神,印堂发黑,很有可能你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袁和的表情微变,很快笑笑道,“穆二小姐如今还会看相啦。” 他此刻内心其实有些惶恐,因为从以前开始,穆琳琅就有点,怎么说呢,有点邪门吧。但这却丝毫减弱琳琅在他心中的魅力,相反的,即使知道她婚约已定,却始终不能忘怀。 琳琅点点头,“袁公子最近要小心夜路啊,还有,要是真是有时间,可以多去做做善事,说不定还能把你这头上的黑气给散了。不然······总之,你多多保重。” 琳琅颇为惋惜的看他一眼,摇摇头走开了,如珠和似玉也憋着笑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袁和还是一头雾水时,伊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二楼,忙站起身嚷道,“哎,不是,你这什么意思,怎么就走了,穆二小姐留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的一小章 ☆、娶你 夜黑风高,寂静的校场上不时传来“嗖嗖”的利箭声,穆琳琅拉了满满的弓,射出的箭却无一个正中靶心,箭囊里也已空空如也。 还是这么差劲。穆琳琅丧气的盘腿坐下,这才发觉胳膊和眼睛都是又酸又疼,正当她揉着眼睛时,一道利箭刷的从面前穿过,稳稳的正中红色靶心。 琳琅忙放下手,看到来者却是萧承翊。 这校场穆琳琅是从小玩到大的,再熟悉不过了,不过白日里太吵,她总喜欢晚上的时候来,跟她有同样的想法的还有面前这位。虽然经常在这里遇到,但两人却很少交谈。 而第一次遇到时他就说过,在这里不必拘礼,当他是普通人就好。 萧承翊的箭术了得,她早就见识过,但今晚显得格外晦气,她嘟囔道,“特地选我这个靶子,故意来炫耀的吗?” “你说什么?” 萧承翊居然走过来问她,琳琅赶紧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听闻你最近,求亲者甚多。”他语气寻常。 这他也知道? 琳琅笑嘻嘻的回他,“呵呵,王爷真是闲情雅致,对这种事也感兴趣。” 他收起弓,盘腿而坐,“你好像,还因为此事不开心。” 琳琅摆手,“没有没有,臣女自然十分欢喜。” 祁王今晚十分奇怪,似乎要追问到底了,“不必同我客套。有求亲者登门,为何不开心?” 琳琅顺势便问出口,“所以王爷也觉得,臣女既然被抛弃了,还有人肯娶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是不是?” 萧承翊抿着嘴,一言不发。 穆琳琅点头道,“没错,我就是因着这件事不痛快,我简直恼火得要命。我被退婚,明明是他顾玄龄背信弃义,另结新欢,却无人去指责他,反而都等着看我的笑话。我知道自己平日得罪了不少人,所以算我活该,但登门求亲的人,资质一个塞一个差不说,言语间还要来贬低我们将军府。我不明白,为何做错事的人可以置身身外,开始新的生活,而我们一家还要受到双重伤害。” 琳琅深呼一口气,“总之,今晚我在这里出了气,明日我就去家门口守着,再敢登门求亲的,我就一脚把他踹出去!” 她死死的咬着唇,恨不得把手里的弓掰断了。 萧承翊却难得的勾唇道,“难道你不想嫁人了?” 琳琅恨恨道,“嫁人有什么好,那些个目中无人的男人,本小姐不嫁也罢。” “要是嫁给我呢?” 空气像是一下子凝住了,连夜风也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徐徐吹起,琳琅的头发拂到脸上,痒痒的,她赶忙站起,尴尬的笑笑,“看不出,祁王爷还挺会开玩笑的。” 他也站起身,语气无比认真,“我从来不会玩笑。” 琳琅咽了咽,确认道,“可臣女要是没听错的话,王爷是想,想······” “娶你,对。”他紧跟着上前一步,“你意下如何?” “我,我······”她努力平复心神道,“王爷,我真是受宠若惊,真的。虽然我这个人,挺自命不凡的,但我从未想过······祁王爷,你该不会——” “不是。”他脸色一冷的打断。 “哦。”穆琳琅也稍微清醒点,就是说啊,萧承翊这个人,怎么会去暗恋别人呢。 琳琅放松下来,直接看向他,“那王爷为何要娶我?” 萧承翊偏头看向别处,并无多加思索,“娶妻对我来说,是件麻烦事。我不希望我娶的女子,对我心存幻想。” 琳琅笑着点头,“哦,我明白了,王爷事务繁忙,不喜欢你的内人天天缠着你,对你撒娇,是不是?” “差不多。” “那王爷就是想娶一个女子回家,充当名头,这样就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对不对?” “嗯。”他道,“你还有多少问题?” 琳琅笑笑,索性更大胆了些,“也没多少了。嗯,这个问题虽然有些不当,不过我还是想问,一般求亲的男方让媒婆上门结亲时,多多少少都会说出男方的条件。虽说我后来的求亲者条件都不算太好,但他们中好多都保证了什么。比如让我掌管财权,只娶我一个绝不纳妾,金银首饰只要我喜欢随便采购,还有什么置办家宅啊等等等。不知王爷,要向我保证什么?” 萧承翊道,“你要条件?” 穆琳琅双手别后,如此大胆,萧承翊估计也懒得理她了。“恩,王爷说说看啊。” 他沉吟了一下,轻声道,“让你做穆琳琅。” “啊?”穆琳琅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俊颜舒展,他耐心对她解释,“嫁过来之后,你依旧可以做你想做的穆琳琅,不为任何规矩约束。” 穆琳琅呆住了,她从未听过这样的求亲条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抬头看到萧承翊那平静认真的眼神,许久才缓缓道,“王爷,真的是认真的?” 萧承翊道,“你要多久的时间考虑?” “时间?我想想······” 没等她想出来,他忽而又道,“七日。” 第8章 穆琳琅一下子叫嚷起来,“什么,七日?!我做件衣裳都不止七日呢!” “就七日。”他坚定得不容拒绝,然后忽而走近,琳琅都来不及往后退,他往她手心里塞了卷成卷的信纸。“若是愿意,就什么都不必写。” 他沉沉的看着她,眼底复杂的情绪谁都看不懂,薄唇抿了抿,猝然转头离去。 等琳琅从惊讶激动中反应过来,校场上除了黑色的风,什么也没有。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要不是她手中的信纸,她都要怀疑萧承翊到底有没有来过。 回到府中,穆弦正一看到自个女儿回来了,连忙挥着手中的弓道,“乖女,好久没练习射箭了,快让为父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琳琅:“······” “怎么了,你不是一不高兴,就要练习射箭的吗?” 琳琅指了指自己,“你看女儿我这身打扮,我刚从校场回来。” 穆弦正轻喝道,“你啊你,真是一点都不注意安全,都这么晚了,还敢一个人往那里跑!” “好了阿爹,女儿知道错了。”琳琅扶着他的肩坐下,“爹,我娘她还好吗?” 穆弦正轻哼一声,“你与其操心你娘,不如担心下一个来府上求亲的人。” 琳琅噗嗤笑出声来,继而双手捧着脸,轻声问道,“阿爹,你说,女孩子家就不能不成亲吗?” “这是什么话?爹娘还不是希望,有人能够好好照顾你。” 琳琅道,“可我觉得我不需要别人照顾。而且长姐已经嫁人,大哥成家也是遥遥无期,又整日泡在他那些案子里。你们二老在府上多孤单呀,女儿不成亲,留在家里照顾你们不好吗?” “你还说你大哥?在家里不是也天天看不到你的人影,还说照顾我们?”穆弦正轻叹一声,“我和你娘还是不指望你喽。” “好了好了,是女儿错了,我最近多陪陪你们。”琳琅想了一下,继而问道,“不过阿爹啊,你说,要是有一个男子向他根本不喜欢的女子求亲,这是为什么?” 穆弦正抿了一口茶水道,“看上她的家世,利益为主的联姻,又不少见。” 琳琅接着问,“但如果那个女子的家世和他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呢?而且他提的条件也非常奇怪。” “哦,怎么奇怪了。” 琳琅想了想,“他没有许诺什么金山银山,名分地位什么的,只是说那个女子,可以做她自己。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 “恩——”穆弦正拧着眉思索了一下,“我倒不关心他是什么意思,我想知道的是——女儿你是怎么回答的。” 琳琅猛然站起身,脸色惊慌,“谁,谁说是说我了!阿爹你真是——” 辩解不下去,只得转身跑到自己的房间去。 穆弦正无奈的低头笑笑,小妮子长大了,看来快要留不住喽。 第二日,琳琅独自在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喝闷酒,她觉得心里堵塞,又不知那堵塞的原因由何而来,萧承翊冷淡的表情又出现在眼前——抓着她的手,递给她信纸。 她嘴里叼着酒杯,轻轻的晃着,门突然开了,一个容颜娇俏的女子缓步过来,“呦,多日不见咱们的穆二小姐,怎么一来就一个人喝闷酒啊。” 琳琅的手撑着脑袋,那女子伸手接过她叼在嘴里的酒杯,琳琅叹气道,“月姬,我真的遇上麻烦事了。” “还是那件事吗?”月姬把那杯子斟满酒,又递过来。 琳琅此刻是女扮男装,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名叫望春来,是明安城名气最大的青楼,而面前这位就是这个青楼的主人。 而她也不是人类,琳琅第一次见她就看出她的真身是只红狐狸,但她从未害人,只是乐于做生意,颇有些手腕,她手下的姑娘们也对她十分忠心,她又从不强迫旁人,出手大方,所以望春来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她本人的性格更是豪爽有趣,与琳琅渐渐成了朋友。 “才不是呢,那件事早就过去了。”琳琅一口饮尽,“我遇到一个,让人特别纠结的求亲。” 月姬高深莫测的点点头,“那看来那男子的条件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让你这么纠结啊。” “岂止是不错。”琳琅微微有些醉意,“反正,是我从未想过的人。认识的时间虽然不短,但从未熟悉过,我觉得和那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都猜不到他的心思。” 月姬轻笑,“你说得是哪位人物,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恩,告诉你也无妨。”琳琅知道她定会保密,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一个名字。 “哦,是那位啊,”月姬微笑,“倒是来过我这里几次。” 琳琅瞪大了眼睛,“他也会到这里来?” “怎么不会,不过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从未叫过姑娘,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谈事,呆不了多久就走了。而且一直板着脸,姑娘们陪酒的时候都不敢靠近他,而且她们私下都说啊,那人来这里不像是找乐子,倒像是上刑场的。” 一本正经的萧承翊被一群莺莺燕燕给围住,想着那场景就好笑,琳琅哈哈笑出声,“我倒真想看看那场面,不知道咱们这位王爷是真的不喜欢还是故作矜持,要真有胆大的姑娘一直缠着他,说不定就能知道结果了。” 月姬给她布菜,“所以你说起他我才讶异,不过他要是喜欢你,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琳琅连道,“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他只是觉得娶妻麻烦,而且说什么,不想他的枕边人对他抱有幻想,他可能根本觉得女人就很麻烦吧。” “这么说,他就是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姻缘,那和现在的你,倒是如出一辙啊。” “和我?” 月姬点点头,“你经历此事,对成亲之事定是失望透顶。与其嫁给别人还要尽心做一个贤妻,倒不如和同样一个嫌麻烦的人在一起,不是更自在些吗。” 琳琅道,“月姬,你这都是哪里来得歪理?” 月姬起身,秀了秀她摇曳的风姿,“什么歪理,我在人世间活了这么些年,发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们人类总是喜欢把事情弄复杂,到头来自己累得够呛不说,还不能得偿所愿。” 琳琅不同意,她往嘴里丢了粒花生米,“其他不说,这件事真的没那么简单的。” “我瞧着就特别简单。”月姬在她跟前绕了一圈,“只不过现在有一个身份尊贵,相貌俊朗的男人要娶你,而且呢,不会约束你什么,给你充分的自由。这么好的事要是被我遇上,做梦都要笑醒,你还在这里借酒消愁?” 琳琅纳罕道,“好像有几分道理,可我就是好像,有些事情没有弄清楚,好像我忽略了什么。” 月姬走到她身边,保养得宜的爪子按在她肩膀处,“那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虽与祁王爷不熟,但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按照你的看法,他算是一个讨厌的人吗?” 琳琅中肯的回答,“恩,奇怪和讨厌沾不上边吧。” “那就对了!”月姬猛然一拍掌,好像这件事是她促成的一样,“反正你嫁给他,又不是做他真正的妻子,要猜透他心里的想法干嘛。做朋友不讨厌就够啦。那我们举杯,我先来祝贺一下我们的祁王妃······” 琳琅猛然捂住她的嘴,“瞎嚷嚷什么,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承翊说了呦 捉虫捉虫 ☆、赐婚 从望春来出来时,琳琅微微有些醉意,可思绪已没那么纠结,脚步也更轻松了些。 折扇遮着半面,一双微醺的眸子看着热闹非凡的明安城,城内妖怪不少,但此刻吸引她注意的,还是那日让她头疼的兰花妖。 几日不见,那诡异的兰花图案,在上官舆的背上盘踞更多,好像认定了这里是她的地盘。 上官舆还是和那位烦人的陆昭昭一起出来的,身边也没有带侍女,两人正结伴走着,陆昭昭突然停下步子对着她说了什么,然后提着裙摆跑开了。 估计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吧。 不过也是个好机会,上官舆独自一人往前走,琳琅打定了主意朝她走去,等到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那兰花妖的妖气更甚,香得琳琅赶紧掩住鼻口,眼睛没有看向上官舆,脚步匆匆,路过她时,手掌蓄了十分力朝她背上打去。 上官舆摔倒在地,瞬间晕了过去。 而兰花妖从她身体内出来,接着悠然一晃,朝着墙那边飞去。 “可恶。”穆琳琅低咒一声,看了一眼昏迷在地的上官舆,拔脚朝妖怪的方向追去。 等到那兰花妖施施然停下,琳琅才发觉自己被引到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她倒也不怕,一挥手中的折扇,“你这妖怪,缠着上官家的人,到底有何目的?” 那一团兰花色的妖气慢慢聚拢,形成一个曼妙女子的形象。 琳琅笑了一声,“看来你道行还不够深,连人身都化不成。我警告你啊,离上官家的人远一点,你要是存着害人之心,人间你是留不得了。” “这么相似的语气,看来和她认识的够久啦。”她落在一旁的白墙上,“可是怎么办呢,你现在也吓不到我了。” “我没那个时间吓人,既然你知道我认识阿袖,就好自为之吧。” “这话说得迟了,你那位妖神,恐怕日后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忽而飘忽下来,“穆琳琅,管好你自己,不要再乱出风头了。” “你什么意思?” 琳琅皱眉,她却如同一团雾一样,忽而消失在空气中。 看来得赶紧告诉阿袖一声了,穆琳琅往回走时,看到陆昭昭正在扶着上官舆起来,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你看你做得好事!” 完了,该怎么解释,穆琳琅挠了挠后脑勺,走过去,“上官小姐没事吧。” 陆昭昭恨不得动手了,“你还有脸问?你推她做什么!” 琳琅不理她的张牙舞爪,直接问上官舆道,“你现在,有没有感觉身体轻松一些?” 陆昭昭气急,“还轻松?我告诉你啊穆琳琅,你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阿舆的身体要是出了什么事······” “昭昭,别说了。”上官舆打断她,一开始她也恼火,但神奇的是,近来肩膀沉重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她看向穆琳琅,“你怎知我身体不舒服?” “我······”该怎么解释啊!穆琳琅急得要跳脚,要是之前学些医术也是好的。 “罢了,又是不能说的秘密吧。”她垂下眼眸,转身要离开时,又轻轻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陆昭昭不可置信,“阿舆你疯了吧,她推你你还谢她······” 上官舆拍拍她的手,“我们走吧。” 穆琳琅心里放松下来,对着她们的背影挥手道,“不谢,慢走啊。” 皇宫,御书房内。 “给父皇请安。” 弘帝刚批完手上的折子,半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疲惫,“来了啊。” “是,父皇。”太子萧承琰赶紧上前,端了茶水在他面前,弘帝饮了一口,抬眼看到在下静默站着的萧承翊,心里微微叹气,说出的话却是赞赏,“与鲜虞国一战,承翊这次出力不少啊。” 承翊还未开口,萧承琰赶紧道,“父皇,七弟做事一向拼命,又不爱论功劳。您要是夸他,他肯定又把全部的功劳加在别人头上。” “本就如此,这一战的胜果,是全体将士······” “我说吧。”萧承琰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好了七弟,你放心吧,人人都有奖赏的。倒是你,至今都一声不吭啊。” “儿臣······”萧承翊似乎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该你的功劳,就不必过于自谦。”弘帝饶有兴致的挠了挠下巴,身体微微前倾,“不过,承翊倒是从未开口要过什么,如果想到了便尽管提,就不用等到庆功宴了。” 萧承琰面露喜色,“父皇,也快要到七弟的生辰了,加上贺礼,这赏赐是不是可以大一些?” “你啊,”弘帝无奈的笑笑,“承翊都一字未提,你的小算盘打得倒精明。” 萧承琰乐道,“那是七弟脸皮薄,不好意思提。七弟,父皇都发话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吧。” 萧承翊喉咙滚动了一下,他握紧了手心,终于是等到了这一天,等到这样一个机会,却害怕太过容易,每一个细节都可以轻易毁掉,再无重来的可能。 第9章 “儿臣,想要一个人。”他尽量显得不急不缓。 “哦?”弘帝有些诧异,但随之一笑,“承翊的年纪,是该成亲了。和朕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太子有不好的预感。 萧承翊一字一顿清晰的开口,“是穆老将军的女儿,穆家的二小姐,穆琳琅。” 果真是,太子的身体瘫了一下。 “穆弦正的二女儿?”弘帝想了想,“朕虽然对她没多少印象,但前阵子从瘟疫之地回来的医者中,有一位叫顾玄龄的颇受赞誉,却又因为和穆家解除婚约之事,受了不少议论。” 萧承琰立马道,“父皇的消息果然灵通,这穆琳琅就是被退婚的这一位,那她和七弟······” “父皇!”萧承翊却忽然郑重的跪下,“她是儿臣唯一爱慕的女子,儿臣只此一愿,别无所求。恳请父皇,赐婚。” “承翊,你是怎么回事?” 东宫内,萧承琰一脸气愤,似乎还想尽力挽回局面,“多好的机会,那么多名门贵女,只要你肯提,父皇必定准许。你偏偏只要那个穆琳琅!” 承翊不语,慢悠悠的喝茶。 萧承琰继续道,“我看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父皇的圣旨还未下,若是······” “皇兄,”萧承翊倏然放下茶杯,“你明知道其中原委,又何必多提呢?” “是,我知道,你几乎被她蒙了心智,可是这一次我都提醒你了,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要那个穆琳琅做正妃,她,她如何配得上你啊。” “皇兄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最近一段时间,会很忙。”他微微点头,起身离开。 “哎,承翊,承翊!······” 真是着了魔了,萧承琰一挥衣袖,气闷的坐下,忽而身侧一个慢悠悠的声音道,“难得看七王爷这么高兴,殿下了解他,又何必败他的兴致呢?” “你知道什么?”萧承琰皱眉道,“其他事都好说,可这婚姻大事,若是一脚陷进去,一辈子都难逃泥沼。” “哦,看来这种事,殿下也是自己吃过苦头啊。” 说这话的,正是东宫的太子妃,惊洛。 萧承琰咽了咽,继续气势十足的开口,“我是就事论事,你不要乱说。总之,就是这个穆琳琅,根本配不上承翊!” “谁说琳琅配不上七哥了?” 萧长宁刚刚到宫门外,就听见太子和太子妃的谈话,心里惊讶这婚事来得突然,又特别不满于太子对琳琅的评价。 她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居高临下的质问萧承琰:“皇兄,你好好跟我说说,琳琅哪一点配不上七哥了?” 萧承琰和长宁均为皇后所出,长宁脾气骄纵,特别是对着她这位皇长兄,更是由这自己的性子来。萧承琰平日都懒得搭理长宁,今日一口气没咽下去,倒是想和她掰扯掰扯,一挑眉道,“那你倒是说说,她有哪一点可以配得上?” 听他这么一呛,长宁干脆坐下来,好好和他辩论,“你看,琳琅心地纯善,行事仗义,生得好看,家世又显赫。她与七哥,怎么也算般配吧。” 萧承琰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呵,你不必替你那位好友遮掩,她那臭脾气明安城人人皆知,目中无人,蛮横无理,纵然其他条件算上得了台面,但娶妻娶贤,承翊怎能跟这种性子的女子过一生?” “谁说女子就一定要温柔贤淑,得体大方,琳琅这般活泼的多好,和她在一起最开心不过了,刚好治治七哥那个闷性子。”长宁有理有据,最后一句更是厉害,“再说了,你又不是七哥,怎知道他不喜欢?” 就是因为知道他喜欢,太过于喜欢,太子才极力劝阻,眼下又不能和长宁说,只好气闷认输。 长宁获得胜利,满足的笑笑,又关心起别个问题,“不过这婚事也太突然了,是父皇指定的吗?” 太子端起茶杯,已然不想管这事了,“是你那好七哥自己选的。” “这就是了,七哥果然好眼光。皇兄,我看你啊,就别瞎操心了,自己选的人呢,怎么样都会好好过下去的。”长宁拍拍手,别有深意的看了一旁的惊洛一眼,又对她粲然一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哇,婚事已经正式提上日程了哦 可收藏为啥都不涨呢,没人在看吗,可怜兮兮 ☆、难缠 隔日,祁王府内,萧承翊收到信鸽传书,取下信纸,在手中攥了一会,才缓缓打开——信纸是一片空白。 逐星疑惑的走过来,“王爷,这信上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承翊心情极好,轻声答道,“她同意了。” “同意?谁?”逐星只稍稍想一下,谁能让他家王爷有这个反应,不由的惊讶道,“王爷,是穆家二小姐,同意这亲事了?” “嗯。” “那真是好事啊!”逐星猛然一拍掌,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摩挲着下巴道,“不对啊王爷,我记得你是和穆二小姐约定七日,也就是今日给答案,那你昨日便向皇上请赐婚,要是穆二小姐的答案是······王爷,真是那样,你该不会要强娶吧。” 承翊看他一眼,“你知道得太多了。” “不不不,我这是由衷的佩服,王爷果然是厉害,不管这穆二小姐的答案如何,都逃不过您的手心。” 承翊把信纸放回袖子里,转身离开,随影赶紧跟上,“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啊,是要开始准备了吧。皇上的圣旨快要下了吧。” “去寺庙。” 穆寒倾看着眼前吃的欢畅的妹妹,终于忍不住夺下她手里的红豆糕,“别光顾着吃了,爹娘都急死了,这圣旨到底是怎么回事?” 琳琅腆着脸笑道,“长姐这可难倒我了,这圣上的意思,谁能揣摩得透啊。” “还和我装?此事你要是完全不知情,赐婚的旨意一下来,你保证大呼小叫,哪里会这么安分呆着。” “说实话,我也觉得太快了点。”她早上刚给萧承翊通了信,午后这圣旨便来了,他不会接了信件就跑去和皇上说了吧。 “琳儿,你老实告诉我,这婚事,是不是事先说好的?” 琳琅迟疑了一下,才勉强点点头。 “那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谁也没商量就答应了?连家里人都不知道。” “长姐,你不知道,母亲这些日子,为了这些个上门求亲的人,身体都快气坏了,我哪里还敢对她说呀。” 穆寒倾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琳琅趴在桌子上,“好,我老实交代。其实他也没说什么······” 琳琅又重复了一遍萧承翊的话。 穆寒倾愣了一下,“他是这样说的?” “嗯,说是不会束着我,成亲之后,我依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思来想去,好像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 穆寒倾看着她道,“琳儿,你对这位祁王爷,了解多少?” “嗯,虽说很早便认识了,但一直不怎么熟悉。但是我觉得,祁王爷这个人可信。” “何以见得?” “我听过一些祁王爷的事,他母妃在生下他后便被打入冷宫,谁也不见,不知什么原因,皇上对那位娘娘十分厌恶,连带着祁王爷也不受待见。在宫内那样艰难的环境下长大,人心是很容易变阴暗的,但我瞧那位祁王爷虽然面冷,喜欢藏心事,但为人处世却一直是得当的。在艰难处守住善良,才是最难得,长宁那么骄纵的人,也说她那几位哥哥里,就属她七哥最靠得住。” 说不定,这也正好说明他心思深沉,善于隐藏,穆寒倾又想起琳儿刚刚那番话,不由得将这种想法否决了,她微笑道,“这么说,你是看中他的品性了?” 出来后,寒倾把刚刚那话完整的对母亲复述了一遍,摇头叹息,“我们家琳琅啊,还是个闷葫芦没开窍呢。” 普陀寺一偏房内,两人盘腿而坐,中间隔着一张矮矮的木茶案,萧承翊抿了一口清茶,听到对面的人问道,“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不过住了一夜,就要赶我走了?” “心思不在这儿,人住多久,都是无用的。”广济住持翻了一页古卷。 萧承翊低声道,“我有些怕。” 广济放下书卷,提起茶壶慢悠悠给他倒茶,“你平生所愿,不过一个她而已,如今得到了,为何会害怕呢?” “我怕她不幸福,若是在我身边,她还是不幸福,那该怎么办?” 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大概只有五岁。人们都说皇宫内富贵,皇子是天之骄子,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可是在他眼中,宫内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他的父皇高高在上,从不肯低头看他一眼,全然忘记了还有他这个儿子,他的母妃高傲冷清,冷宫的门对他也是常年紧闭。照顾他的只有一位经常忘事的老嬷嬷,带着他散步,却经常一个人回来。 他常去的地方,是一个破败的亭子,名为意欢,不知是何人所取,只是偏僻,无人打扰和斥责,他可以安静捧卷阅读。 那是冬季,早上刚刚下过雪,他住的屋内缺了煤炭,和外面一样冷,他正在意欢亭中安静看书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哎,明明就在这的啊?跑到哪里去了?” 有些懊恼,女孩的声音,他起身查看,瞧见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背影,立在白色的雪地里。 没一会儿,外面又飘起了雪,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团红色就急急忙忙的闯进这亭中,他根本来不及躲,那一张灿烂的笑脸就撞进他的视线里。 “哎呀,我没瞧见还有人呢。” 承翊下意识微微低下头,就看到她左耳垂下那颗小小的红痣。 身边的女孩一边抖落着身上极少的积雪,声音埋怨,“最讨厌下雪了,怎么都不停。” 怎么会有人讨厌下雪呢,落雪多美啊,他看着亭外,抛去每天夜晚都会冻醒的恐惧,但他还是喜欢冬天。怎么说呢,冬天,总觉得比较干净。 但这话应该不能同这女孩讲吧,这会子她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哎,你要吗?” 他转身,看她伸直了手,托着一方白色的丝帕,丝帕上放着一块精致的糕点,她另只手也拿着一块,已经咬了一口,冲他笑着,“你喜欢红豆糕吗?” 不是没有吃过,但那日的红豆糕,味道却出奇的好。 “你是住在宫内的人?”她问。 承翊轻轻点头。 “那你有没有见过······哦,你可能看不到。”她声音突然低下来。 承翊不懂她的意思,“你说的是什么?” “阿娘不准我说的,但这个宫内,有一只特别大的兔子,大概,有这亭子这么大,跑得可快了。”她伸出手夸张的比喻,“但它应该不会伤害人的,也许,也许只是害羞而已。” “大,大兔子?” “嗯!”女孩欢快的跑到他面前,眼神惊喜,“你信不信我说的话?” 承翊下意识后退一步,有些结巴道,“自,自然是信的,可我未曾见过。” “是哦,你看不到。”女孩的脸耷拉下来,有些沮丧道,“要是大家都能看到就好了,就不止我一人了。” 再无多言,两人静静地一直待到雪停,女孩要走了,他赶紧叫住她,“你,你明日还来吗?” 女孩转头,露出稍稍困惑的表情,进宫哪里有这么容易的。 他有些局促,想赶紧找到充分的理由,忽而灵光一闪,“兔子,或许明天会过来。” 女孩灿然一笑,点头答应,“嗯,我来。” 她没有来。 承翊睁开眼睛,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对面的人闭眼低声念着佛经,他很快起身,“一睡便是这么久,府上还有事未处理,先走了。” 第10章 “等等。”广济睁开眼睛,沉声道,“你且记着,在她身边,若是心思过重,怎样都是失去。” 他垂下眼帘,已盼了藏了这么多年,如何能轻松应对。对他而言,沙场的千军万马也比不得这一个小女子难缠。 他不由得轻叹,“二哥,我倒有些羡慕你了。” 萧承翊回到祁王府的时候,天已经有了暮色,府中难得有客来访。 顾玄龄一见他回来,竟顾不上平日的规矩礼仪,上前便质问道,“祁王爷,皇上当真为你和琳琅赐婚?” 这话问得可笑,萧承翊绕过他的身影,单手负立,“不是父皇所赐,是我所求。” “萧承翊!”顾玄龄失了理智一般,“我就知道,你对琳琅早有预谋!我与琳琅青梅竹马,我是最了解她的人,她不喜欢的,你再怎么强求都无用!” 萧承翊转身看他,“本来此事和你无关,但你非要知晓,我便告诉你,在父皇之前,我问过琳琅的意思,她同意了。” “不可能!琳琅怎会嫁给一个她不爱之人,你何必拿这种话来骗我!” 多说无益,承翊不想与他争执,免得冲撞了这好日子的喜庆,先行离开时,身后的顾玄龄却不依不饶,一只手刚要抓过他的肩膀,萧承翊已经先一步的制住他的手腕,右脚袭向他的左膝,顾玄龄只感觉膝盖骨像碎了一般的疼痛,瞬间跪倒在地。 萧承翊又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向上一折,半蹲着身,寒声警告道,“本王原谅你今夜的无礼,你最好适可而止。还有,你若再伤她一次,我必取你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改文案改到半夜,改到迷迷糊糊看一眼,内心一直是: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就差把:“都给我点进去看看吧各位大爷”这种标题给写上了 晕了晕了,文案真的好难写啊 ☆、大婚 大婚之日一天天逼近,琳琅全然没什么感觉,可她每日睡懒觉找妖怪的固定生活被完全打破,开始为当日的新娘做万全的准备。 萧承翊再怎么低调,好歹也是个王爷,好歹穆琳琅也是嫁入了皇家,又好歹,这是当今圣上的赐婚,一丝也马虎不得。 所以,她身旁每个人都来磨了一遍她的耳朵,告诫的叮嘱的欢喜的心疼的,而更多的是她没听见却能猜到的,惊讶、不屑、不甘、冷眼,或许还有那么一丢丢的真心祝福。 嫁给谁是她自己的选择,外界再怎么议论纷纷,她都能坦然受之,不在乎外人的看法。这其中的功力,也是在岁月的洗礼中慢慢精进的。 总之,在穆琳琅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再也塞不进任何关于皇家之事时,成亲的日子就悄然来到她眼前。 她平生第一次起这么早,外面的天儿都还是伸手不见五指,四肢沉重,脑袋混沌,被如玉和似玉架着在化妆台前坐下。 一屋子的丫鬟老妈子围着她转,梳洗弄妆,穿戴首饰,披上嫁衣,在经过了巨长巨长的繁琐装扮之后,外面的天儿敞亮起来,穆琳琅的新娘装扮,也顺利完成。 门又开了,一群人涌进来,夸新娘的美貌,说祁王好福气,琳琅一一含笑受之。 在她赶去她母亲,她长姐,甚至她身边丫鬟的眼泪欣慰后,屋子里总算留下她一个人的清净。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熠熠生辉,从那时到现在,她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给了萧承翊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个答案,就推着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外面喧闹声不断,府上张灯结彩,自长姐出嫁之后,自个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穆琳琅突然有些恍惚:自己真的要嫁人了。 虽然,不是她所期盼和想象的那种。 万事向来难两全,穆琳琅永远只倾向于事情光明的一面,有光亮处便是好的,可以继续走下去。走下去,便会有另一番天地。 她正在镜中细细打量自己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道,“好像还很开心啊,穆二小姐。” “阿袖!”穆琳琅欢喜的站起身来,“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自己在嫁人之前看不到你了呢。怎么样,我好看吗?” “好看个鬼,成亲有什么好的,看你折腾这几天,我都要睡着了!”阿袖慢腾腾翻个白眼,然后从半空中慢慢降落下来。 “你不懂啦,这是我们人类的礼节,重要的事哪一件不麻烦的。” 阿袖倚在桌椅上,撑着半边的脑袋看她,以她修行这么多年的妖怪眼光来看,也算得上惊艳的。“喂,那你以后要离开穆家了?” “嫁人都是这样的啊,不过我可以随时回来。”琳琅低头理着自己腰间的束带,似乎听到那位老妖怪轻轻叹息一声,琳琅立刻笑道,“阿袖,你还舍不得我啊。” “呸,你这自恋的毛病真得改改。” “那可难了,我身上的毛病多得是,可没有一件想改的。”琳琅慢腾腾挪动几步,“记得我头一回见你,你说了你在这里住了快一百年,我还以为你就扎根在穆家,谁知道,你经常不见踪影,你老实说,这里不是你唯一的落脚处吧。” 阿袖心道,这丫头是不知道她有多忙,来人间的妖越多越多,有不轨之心的妖愈发会隐藏,她能时常回来的地方,都可以称为她的家了。不过,有“家”这个定义,也是因为有这个死丫头在。 “老娘在人间这百年是白活的吗?”阿袖站起身,一挥衣袖道,“说正事吧。今日来,我是给你送贺礼的,知道你们人间有这个习俗。” “好啊好啊,送我什么宝物?!” 穆琳琅认识阿袖这么多年,有时候做妖怪的诱饵的确会很危险,琳琅一直等着阿袖会给她一个什么宝贝防身,但始终没有等到。偶尔提过一回,她只说有她在便什么都不需要。 琳琅乐得拍手,“我就知道,我会等到这一天的。阿袖,拿出来吧。” 阿袖不多言,右掌一挥,左掌便出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物体,穆琳琅眼睛发光,直凑到跟前去看,待那光芒褪去,在阿袖右手的,赫然的是一根——鞭子? “阿袖,这就是你送我的宝物啊?” 琳琅刚要伸手去碰,却被阿袖打过,“先别动,琳琅,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送你这个,此宝物虽然可以助你防身,却也有弊端。” 琳琅像是没认真听,更凑近了一些,还是看不清这鞭子到底为何物做成,只觉得编得极精细,大抵也十分耐用,“阿袖,这到底是何宝物?” “此物,名为镇妖鞭,威力强大,极有灵性,一旦认主,便会与其血肉相缠,为其所用。只是······” 琳琅没什么耐心的,“只是什么,你赶紧说嘛,这么厉害的宝物,能有什么弊端让我拒绝啊?” “此鞭既为镇妖,便万不可伤及凡人,一旦沾染凡人之血,其主便会遭恶灵缠身,万劫不复。” 穆琳琅手抖了一下,阿袖以为她怕了,谁知她呆呆的问道,“什么是恶灵?” 阿袖扶额叹气,慢慢解释道,“妖界大开这么多年,停留在人间的妖怪数不胜数,其中难免有些遭遇不测心生怨恨,不能遣回妖界,又不能在人间作乱,长年累月,心中怨恨越积越深,便形成了恶灵。” “哦,听起来有些可怖呢。那这些恶灵怕你吗?” “自然怕,比那些一般的妖怪更怕得厉害,因为他们一旦被我发现,没有定罪处罚一说,只有死路一条。”阿袖对她挑了挑眉,“你可得想好啊穆琳琅,这些恶灵大都是对人类有极强的怨恨,镇妖鞭一旦伤了凡人,你便成了他们最好的靶子。恶灵的力量数以万计,纵然我在,也难以消除。” 穆琳琅只略微想了一下,便伸出手来,“嗯,我想好了!” 阿袖拧眉看着她,琳琅道,“放心吧,对付凡人我根本用不上这种鞭子好吗?再说了你平日那么忙,万一哪个妖怪盯上我了,我连小命都没了。我要宝物!” 阿袖轻呼了一口气,把镇妖鞭完好的放在她手心,然后又抓着她的另只手,在她的中指上一划,琳琅只感觉麻麻的一疼,一滴血珠滴下来,滴在那鞭子上,过了一会儿,那鞭子竟然慢慢消失了! 穆琳琅瞪大了眼睛,把右手拿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阿袖,它,它去哪里了?” 阿袖指了指她的右胳膊,“对了,镇妖鞭颇有灵性,若想它真正认你做主人,为你所用,你还得好好练习哦。” “啊?怎么练?” “多增进感情,它怕生。” 穆琳琅拉着宽大的袖口往里查看,又听阿袖没感情的叮嘱,“还有,要是有妖和你抢鞭子,保命要紧,卸了这右胳膊便是。” 穆琳琅:“······” 亮堂堂的一室烛火,穆琳琅默不作声的端坐,看着十分娴静,但下一秒,新床上的身影就往右边倒了,一旁的似玉赶紧伸手把她扶正,“小姐,你是不是困了?” 可不是吗,喜帕下的眼睛早就合上了,唯一让她清醒些的,就是她这快饿扁的肚子。 穆琳琅受不住了,刚伸出手,便被似玉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小姐,使不得,这要等王爷拿喜秤来挑,不然不吉利的!” “似玉啊,找些吃的来,我快坚持不住了。”琳琅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似玉本来也猜到的,她嘱咐过如珠偷偷拿吃的过来,这小妮子又不知道跑到哪里疯去了,她轻叹一声,“小姐,那你等着,奴婢去小厨房瞧瞧,好不好?” 盖着红喜帕的脑袋急忙表示赞同,“嗯,我要吃热乎的。” 在漫长的等待中,穆琳琅再次败给了自己的瞌睡虫,眼睛慢慢合上,身子又开始歪了,不过这会没人扶着她,“咚”的一声,脑袋直接敲在了床栏上,瞬间清醒了。 这时候,她听到门开的声音,也顾不上疼了,欢喜道,“似玉,你终于回来啦,拿到什么好吃的了?” 没声音回她,随着脚步越来越近,穆琳琅盯着地板的视线中,却出现了一双男子的鞋。 她猛然掀开了喜帕,发现来人是萧承翊,他的表情微微讶异了一下,琳琅的相貌一向艳丽,今夜更是晃得人挪不开眼,但他很快恢复正常,正经道,“听说你饿了?” “馄钝!”琳琅瞧见他手中端的东西,香气扑鼻,都快感动哭了。 “王爷,你会有福报的。”琳琅伸出手去。 承翊却把瓷碗放在檀木桌上,“过来坐着吃吧。” 琳琅全然被食物勾了魂儿,平日里最平常的食物也成了救命稻草,这馄钝是真得好吃,皮薄馅多,嫩香滑口,热腾腾的汤汁入腹,全身都温暖舒适起来。 承翊在床榻上坐着,看她吃得这般欢快,忍不住问,“中午没用饭?” 琳琅叹气,“何止中午,我从早上起就滴米未进,都快把我饿晕了。” 萧承翊脸色微变,刚要说什么,只瞧琳琅拿着瓷勺的手举了起来,眼神警惕,“王爷,先别说话。” 从刚刚一开始听到的细微响动,琳琅还以为是自己饿出了幻觉,但眼下她却真的肯定,房内有哪个小妖作祟。 竟敢跑到她新房里来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姐姐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妈妈得了肾结石在医院,吓得我立马请假过去。还好医生说不用手术,吃药排出来就可以,可老妈还是痛得不行。今天已经好些了,真的,万事都没有身体重要,希望大家都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吧。 ☆、喜娘 大致确定了方向后,琳琅偏头对承翊笑着,“王爷,你有没有觉得屋内很闷?开扇窗子好不好?” 萧承翊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但还是站起身,向窗边走去。 抓紧时间!趁他转身的一刹那,琳琅也猛然站起,走到那两柄最大的烛火边,猛然吹灭了其中一个,房内的光线暗了几分。 没有,琳琅又吹灭另一柄。 果然没错,蜡烛上一个红色的抱团蜷缩的小妖精,露出它的真身来。 这种小妖唤作“喜娘”,模样有点像松鼠,只不过毛发是红绒绒,全身不过两寸长,在受到惊吓时会炸毛,比如现在。琳琅第一次见它,还是在长姐穆寒倾的婚礼上,它滚来滚去,像个不安分的毛球。 喜娘是来讨喜果子的。 它在人间有不少年份了,必须要拿到沾过新人手掌的喜果子,才可以返回妖界,琳琅不知道是谁给它定下的这破任务,人类是看不见它的,所以完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琳琅害怕萧承翊发现怪异之处,只想着赶紧把它拎出去,喜果子的事儿明日再说,哪知这小妖十分顽固,“哇哇”在烛柄上跳来跳去。 琳琅没法,一把捞过这小红毛,匆匆往门外走,同时又顺走了一颗在桌案堆得老高的核桃。 打开门,把喜娘放在地上,核桃塞到它怀里,轻声道,“现在可以了吧,赶紧回去。” 它紧紧抱着这颗核桃,却喊道,“新郎!新郎!新郎······” “还要王爷的?不可能。”琳琅不留情面的“啪”的关上门。 第11章 解决完这茬,琳琅拍拍手,转身一瞧,玉面似的人儿安静的坐在喜床上,什么也没问,双手微微相扣,好像······有点乖,随你做什么都行的那种乖。 琳琅摇头,赶紧把这吓人的想法从脑海中闪去,猛然蹦出一句,“王爷,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萧承翊终于抬头,看她一眼,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呆滞,可眼下穆琳琅没顾上看,她正捉摸着,这大婚之夜往外赶人不太好,要不然,两个人在一张床凑合凑合? 她走到他面前,准备问问他的意见,衣摆刚刚碰上他的膝盖,萧承翊好似瞬间活了过来,一挥衣袖,那排蜡烛的光全都灭了,他拉住琳琅的胳膊,稍稍一用力,琳琅便栽到了床上。 屋内全然没有光了,只有廊下的灯笼光透进来,才勉强可以看得见人,琳琅的脑袋跌在厚厚的被子上,一点也不疼,也没觉得晕。 萧承翊把她放倒在床上后,手便拿开了,他半倚在床上,低声道,“有人在外面。” “谁啊。”琳琅微微撑起身,发现门外的确有个十分可疑的身影,弯着腰畏畏缩缩的,脑袋都快贴到门里面来了。 琳琅顿时明白了,这是有人在“听墙根呢。” 萧承翊的声音有些无奈,“是安嚒嚒,她为人······比较老派。”似乎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形容词。 这种胡闹无聊的习俗居然还有人照办,看来这祁王爷也很看重这安嚒嚒嘛,穆琳琅悄悄问,“王爷,那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比如弄些声音什么的。” 好一会儿,才听到萧承翊有些艰难的回答,“不必,躲着便好。” “哦。”这几日的折腾,琳琅本来就困得要死,披盖头的时候因为饿还能清醒些,这会子吃了馄钝,困意更是铺天盖地的滚来,眼皮子招架不住了,琳琅忍不住拍拍萧承翊的袖子,“王爷,我先睡了,人走了再叫我。” 她本来也想劝他将就也睡一睡,但他精神得很,估计也不需要。 没听到身边之人的回答,琳琅转瞬投入了睡眠之中。 这一觉睡得极沉,一夜无梦。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看到萧承翊面对着她,睡容安静。虽然隔了一些距离,穆琳琅还是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昨夜实在太困,根本没想那么多。 如今和男子共睡一榻,倒也真是新鲜。 她稍稍支起身子,向外一看,不由地轻叹一声,没曾想这一叹,萧承翊瞬间睁开眼睛,看来他睡眠极浅。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他飞快的坐起身,琳琅也偏过头,佯作咳嗽一声,又道,“王爷也醒了啊,昨夜睡得好吗?” 萧承翊微低头理着自己的腰间,听闻只是轻轻的嗯一声。 琳琅无其他话可讲,又瞥了一眼外头,终于是忍不住道,“那个,王爷,你能,递一颗桌案的核桃给我吗?” 外头有些静,游廊里还留着昨夜的喜庆未拆,台阶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霜,喜娘红绒绒的小身板,怀里抱着核桃坐在阶上。 就这样等了一夜啊,可真是执着。 琳琅轻咳一声,它没有反应,她蹲下身,低声道,“喂,喜娘,这给你。” 喜娘飞快的跑过来,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琳琅手中的核桃,琳琅小声解释,“王爷看不到你,怎么亲手给你,这是他递给我的,过了他的手心,应该也算吧。” 它愣了一下,随即飞快的点点头,只见它把抱着的那颗核桃飞快的塞进嘴里,两个腮帮子都鼓鼓的,嚼了几下,便咕咚吞到了肚子里。 琳琅真怕它牙齿碎了。它接过琳琅掌心的核桃,朝她弯弯腰,又吱吱叫了几声。 “我知道,你要回去了是不是?” 它点点脑袋。 “那一路走好啊。”琳琅转过身,朝它扬扬手。 屋内萧承翊已经站在床边,他对琳琅这一系列奇怪行为并无多话,琳琅故意伸展伸展手脚,笑道,“昨夜里睡得太早了,王爷,咱们应该还有些事没商量吧。” “何事?” 琳琅也不大清楚,但想着两人都不是因为感情而成亲,一个想要自由,一个害怕麻烦,这日后相处起来,总要有些事情说清楚,定些准则什么的。 “嗯,我现在还没怎么想好,但应该有挺多的。” “那便想好再谈。” 这时,屋外响起一个声音道,“王爷,王妃,可都起了吗?” 承翊道,“准备一下,今日要进宫。” 似玉和如珠早起来到王府的后厨转,这里分成了不同的房间,荤食间,果蔬间,烧炙间等等,比他们将军府的要大上一倍,怪不得昨晚如珠是转晕了路。 昨夜两人都来要过吃的,厨房里管事的便认识了,忙地笑脸迎上来,“哎呦,这种地方怎么劳烦两位姑娘过来了,姑娘放心,王妃娘娘的早膳,已经在备着了。” “似玉,我就说不用操心吧。”如珠打了个哈欠,又对那管事的道,“咱们这位啊做事一向细心,非要自己来瞧瞧不可。” 似玉朝那管事和善的笑笑,又拿出一张叠好的纸张,“姐姐莫怪,昨个实在忙昏了头,王妃娘娘的口味忌讳什么的,忘了告知姐姐。” “姑娘真是心细。”管事接过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备好的一些,姑娘不妨先试一试?” 放在一小碟里,似玉用筷子夹起一块藕片,刚刚放入口中,便有些愣住,她还未说什么,一旁也跟着试过的如珠嘴快道,“奇了奇了,怎地口味和我们将军府的饭菜那么像?这便好了,两人吃饭口味若是一样,不知省去了多少麻烦。” 管事的笑了笑,“两位姑娘有所不知,咱们王爷的口味一向清淡得很,和王妃娘娘是相反的。不过王爷特意嘱咐过,奴才们也只是照办罢了。” 如珠笑道,“王爷可真是个细心的人。” 似玉不语,微微拧起了眉头。 入宫之后,皇上事忙,只去拜见了皇后,她老人家身体有些不适,只说了几句两人看着般配日后好好过的场面话,朝琳琅多看了几眼,便放二人出来了。 虽说琳琅和长宁交好,但对这位威严的后宫之主,她一向敬而远之。 眼下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轻松了不少,琳琅忽而想到什么,朝身侧的萧承翊道,“王爷,咱们也去拜见一下静妃娘娘吧。” 是萧承翊的生母,他微微愣住,出言有些苦涩,“她不会见的。” 琳琅不是没听说,这静妃娘娘在冷宫呆着,整日闭门不出,耳目清净,那里都快成寺庙了,可她还是坚持,“我是新妇啊,理应要拜见,娘娘也应该懂的。” 到了冷宫外,一个衣着灰白,梳着简单发髻的奴婢正在扫地,远远地瞧见这两人,连忙放下扫帚,有些慌张的跑过来,“奴婢见过祁王爷,祁,祁王妃。” 琳琅笑了笑,“王爷带我来拜见静妃娘娘,还望你通传一声。” 那奴婢有些为难的样子,“禀祁王妃,静妃娘娘她喜清净,一向······” “你就和娘娘说,新妇头一回拜见,还做了一些点心孝敬她老人家,若是她不肯见的话,我可要一直伤心的。” 说着,还露出稍稍委屈的表情,承翊一时看得有些呆。 这话说得无处辩驳,那奴婢连连道是,又慌地点头进去了。 ☆、静妃 没一会儿,那宫女带着笑容出来了,“静妃娘娘说,请王爷和王妃进去。” 琳琅朝承翊笑了笑,“走吧,王爷。” 这宫内果然清冷,收拾得也过分干净了,少了点人气儿,但让琳琅讶异的是静妃的美貌,不施粉黛却依旧可以惑人心神,想来萧承翊的相貌也是完美继承了母亲。 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淡然,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不是故作冷漠,倒像是从心底一直冷到了身外。 琳琅按照民间的风俗给她敬了茶,她也只是平淡的接过,小抿了一口,看了琳琅一眼,那眼神还没有皇后琢磨得深呢,“你是穆老将军的小女儿?” “是。” “哦,那我往日瞧见的,是你姐姐了。” “娘娘见过我姐姐?”琳琅没刹住嘴,这静妃娘娘在外头呆过的日子可不长。 承翊扶着琳琅起来,琳琅又赶紧道,“娘娘,臣妾做了一些甜食,特意带给您······” “祁王妃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素来不喜吃甜,还是带回去吧,免得糟蹋了。” 琳琅微微有些失望,“哦,是。” 承翊往日受静妃冷落惯了,却看不得琳琅也被这样冷落对待,直径走上前,俯身恭敬道,“静妃娘娘静修,本不该来叨扰,是儿臣的过错,儿臣告辞。” 说着没等琳琅反应过来,便拉着她的手出去了。 一旁的奴婢瞧他们走远了,轻声道,“娘娘,王爷带着新妇过来请安,你总要好好看看那王妃才是。” “看了。”她闭眼道,“选得不错。” 琳琅被承翊没头没脑的拉出来,“王爷,你怎么生气啦?” 萧承翊的声音闷闷地,“她不待见你,你何必讨好她?” 琳琅笑,“我这讨好的劲儿还没使出来呢,你就把我拽出来了。” 承翊松开手,“为何一定要来见她,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也该有所耳闻。” “嗯,一是好奇,我想瞧瞧这静妃娘娘长什么样子,再来呢,这是礼仪啊,临出嫁前母亲嘱咐过我的。趁我还记得,我可千万不能给忘了。” 承翊默不作声的叹口气,又瞧着似玉手中的食盒,带着怀疑的口吻道,“这吃食,是你做的?” “不是啊。”穆琳琅坦坦荡荡的摇头,“似玉做的,我在旁边跟着瞧了会。” 这会子,太子身旁的追风却快步走过来,行礼之后道,“王爷,殿下让您现在过去。” 承翊看了看琳琅,她道,“王爷去吧,我刚好要去看看长宁。” “那在宫门外会合。” “其实我一个人回······也好。”看着他的表情,琳琅的话只好半道转个弯。 刚刚走到长宁的繁夕阁,她的贴身侍婢春彩就着急忙慌的跑过来,“穆二,不是,祁王妃您可来了,快来劝劝公主吧!” “怎么啦?”琳琅加快了脚步,长宁一直不都是活蹦乱跳的嘛。 春彩哭着脸道,“野野死了。” “死了?”野野是琳琅几年前送给长宁的小白兔,她最喜欢小动物,可宫内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养猫狗,这只小白兔被她养着简直宠成了第二个小公主。 “应是昨个夜里没的,今早公主让奴婢们带出去埋了。奴婢们都是一直小心伺候的,可看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琳琅疑惑,“怎么会,公主的殿内难道还有野物跑进来?”说着也加快脚步朝殿内跑去。 长宁耷拉着小脸,无精打采的看她一眼,“琳琅,你来了。” “我听说了。”琳琅跑到她跟前坐着,扶着她的双肩,“别伤心了,改日我再给你带一只。” “不了,这宫内养什么都是活不久的,还是别害它性命了。”长宁微微打起精神,“你婚后第一次进宫,我本该喜气洋洋的待你,就不说这些事了。春彩,快些上茶来。” 长宁又揽着琳琅的胳膊,“你快和我说说,你和我七哥,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会突然跑到父皇那里要你,你们一定商量好的吧。” “嗯,祁王爷之前是和我提过。” 长宁道,“琳琅,你可别骗我说已经忘了顾玄龄之类的,他负了你,但你肯定没这么快走出来。” “公主,”琳琅无奈道,“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明白,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待以后我想好了,再和你解释。” 第12章 “好吧,不过你选我七哥,我倒是放心,他虽然不常表露自己的心思,却是个可靠之人,还有,就是无趣了点,和你家大哥有点像。” “我大哥?”琳琅摆手,“那还是不同的吧,他在感情方面简直就是个呆子,我母亲常常与我叹气,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一睹我未来大嫂的芳容。” 长宁低头,微微扬起嘴角。 待几个宫女端着茶水和点心上来时,穆琳琅很快关注到其中一个个子略高挑的宫女,轻笑道,“从前从没在公主这里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恭敬道,“回祁王妃,奴婢春锦。” “哦,挺好的名字。” 长宁对她笑道,“做事可伶俐着呢,这样的人待在浣衣局可惜了。” “被公主瞧中了,可真是幸运。”琳琅淡淡笑着,又低头饮茶,却突然“一个不小心”,将茶水洒在衣服上,慌地站起身,“瞧我这笨手笨脚,把这身新衣给毁了。” 似玉也赶紧上来擦拭。 春锦道,“奴婢有法子弄干净。” 长宁道,“那快带王妃去偏厅处理一下。” 琳琅对似玉道,“你不用跟着了,我随这位春锦姑娘去一下便是。” 出了门,绕到了后院,走到一亭子处时,琳琅出声道,“春锦姑娘在公主这里做了多久了?” “回王妃的话,半月有余。” “公主待你不错吧。” “是,这宫内啊,八公主是最和气不过的主子了。” “既是待你不错,为何要伤害公主最心爱的宠物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更新晚了,这两天事情太多耽搁了,真滴不是故意断更滴 ☆、乐趣 她脚步顿住,一脸迷茫和无辜,“王妃说什么,奴婢不太懂。” “还装。”琳琅嘴角一撇,“你这只狐狸,到底窝在宫里有多久了?” 听到这话,春锦眼神震动,她怎么会…… 可眼下容不得自己想太多,双手一抓衣摆,拔腿便要跑。 琳琅轻哼了一声,“今日,本小姐就拿你来练练手。” 右手一伸,镇妖鞭出,穆琳琅向前一甩,那鞭子如一道金色的闪电,顺势缠住春锦的身体。 初次用宝物,穆琳琅还有些不习惯,力量过大,她差点操控不住,再一用力,鞭子瞬间将她裹挟到自己跟前来,春锦尖叫一声,痛苦的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穆琳琅道,“你这小妖,修为不深,却已经开始做恶事了。快点如实招来,不然让你现了原形,可白白废了你这些年的修为。” 这春锦脸色难受,倒是挺能忍,“不知王妃,到底要奴婢说什么?” “喂,你别逼我,我初用法宝,可掌握不了力度,一不小心把你缠死了,你连申辩的机会都没了。” 穆琳琅果真又悄悄加了力,将手中的鞭子一拽紧,地上的小妖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眼瞧着她快抵不住要招了,穆琳琅忽而听到有人朝这边来,慌地收回鞭子,一甩衣袖站稳了。 不是冤家不聚首,偏偏又是那个陆昭昭,装扮得粉嫩俏丽,她身旁还围着几个女眷。 这群人瞧见的,就是这春锦可怜兮兮,吓得汗流浃背的跪在地上,而穆琳琅趾高气扬的站在一边,宛如反派。 陆昭昭半真不真的行了礼,很快道,“呦,咱们的祁王妃可真是厉害,教训下人的本事都用到宫里来啦。” 春锦不愧是妖怪,反应那叫一个快,在地上直磕头道,“奴婢真的不知哪里冒犯了祁王妃,王妃娘娘饶命啊,饶过奴婢一回吧。” 琳琅无奈的瞧她一眼,真是弄不清这状况,真以为这些人能救得了她? 这陆昭昭接着道,“祁王妃,这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事,惹你这么生气啊。” “也没什么,”琳琅单腿踩在一旁的竹椅上,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喝茶弄脏了新衣,我心情不好罢了。” 春锦赶紧道,“奴婢说了,可以帮王妃弄干净,奴婢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啊。” “原来是王妃娘娘自己弄脏的衣裳,那敢问,这奴婢有什么错呢?”陆昭昭道。 “我没说她有错啊,只是我心情不好,看着她便碍眼。”琳琅放下脚,对着陆昭昭微笑道,“怎么,如今本王妃教训一个奴婢,还要向陆小姐解释缘由啊。” 陆昭昭忍着气,微微垂首,“不敢,只是王妃娘娘教训下人,也该看看场合,这里是宫内,她是长宁公主的奴婢,王妃是不是该注意一些。” “哦,看来陆小姐还真是为我着想,果然进宫次数多的人,宫中礼仪就是懂得多。”琳琅点着头,话锋一转,“—不过,我要是偏偏不注意,又会怎样?陆小姐能奈我何?” “穆琳琅!”陆昭昭失控叫嚷出来。 琳琅最喜欢逗她,这陆昭昭也真是不知教训,回回都能被她激怒。 “怎地这么吵闹?琳琅,你不是去整理衣裳了吗?” 长宁过来后,众人皆行了礼。 陆昭昭赶紧收敛了神色道,“回公主,臣女本是进宫来看望安贵妃——” 果然是安贵妃,陆昭昭之父是兵部左侍郎,不知绕了几杆子的亲戚关系,陆昭昭唤这位安贵妃为表姐,时常进宫探望,亲热得不得了。 “——谁知道在公主这里,正好瞧见了祁王妃心情不好在教训下人,臣女,便斗胆给这位奴婢求个情。” 长宁眉头一皱,看向地上跪着的人,“春锦,你做什么惹祁王妃不开心了?” 春锦连连磕头,“回公主,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做,实在不知道哪里······” “够了!连做了什么惹主子生气都不知道,亏我还以为你伶俐呢,你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吧,本公主不想再看到你了!” 春锦连连求饶,“公主,奴婢知错了,求公主不要赶奴婢走,奴婢真的知错了!” 长宁一挥袖子,半分机会也不给,“春彩,快把她带下去!” “是,公主。” 来了几个宫女,正要把她拖下去,陆昭昭却突然道,“公主且慢,臣女实在不明白,这奴婢什么都没做错,明明就是祁王妃······总之,公主难道不明白事情是怎样的吗?” 长宁看着她,“我知道啊,你无非就是想说琳琅逾越,不该责罚本公主宫内的人嘛。” “臣女不敢。” 趁着她们说话的当儿,琳琅赶紧撒了“寻踪”在那春锦的身上,这是阿袖给她的道具之一,旁人自是看不到的,可用来追踪妖怪。既然她治不了这狐狸,便让阿袖来瞧瞧吧。 长宁不耐的看着她,“陆昭昭,你还是不明白,琳琅在我宫内,只要她高兴,怎样都行。可要是旁人来插手本公主的事——那便是真的不懂规矩了。” 陆昭昭吓得跪下,“臣女绝对无冒犯公主之意,公主息怒。” “瞧你这模样,我还没到生气的时候呢,起来吧。”长宁转身挽着琳琅的胳膊,“走吧。” 琳琅:“这,这就走啦。” “不然你还想留下来做什么。”长宁又对春彩道,“快把她带走吧。” “是。” 琳琅朝陆昭昭瞧了瞧,她脸上明摆着“不好意思我又赢了”的笑容,更加激发了对手的愤怒。 琳琅悠然的叹一声,生活的乐趣真是无处不在呀。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牵手 萧承翊见到了太子东宫来历不寻常的客人,本来以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一听完桌案那边两人的一番话,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忿忿站起身, “一派胡言!琳琅天真无害,怎会和那些妖孽有什么牵扯!” 太子宽慰道,“你先别急,道长没说这穆琳琅和妖怪有什么牵扯,只是为了她的安全,让你最近找人看好她而已。” “祁王殿下。”缘法道长音量深沉,“贫道捉妖,只为济世救人,但除非有人来恳求,否则贫道不会插手于世人的正常生活。可是这一次,贫道第一眼瞧见祁王妃,便看出她四周妖气过重,而明安城中最近妖怪活动频繁,王妃若是稍不注意,便很有可能成为妖怪的猎物,所以还请王爷照看好她。” 承翊刚要反驳,太子用眼神示意,他只好闷闷道,“要多长时间?” “至少一月。” 送走了缘法,萧承翊无奈道,“皇兄,你从哪里找来的道士,尽是胡言乱语。” “哎,这缘法道长在民间可是久负盛名啊,明安城的百姓都把他当半个活神仙。宫内最近有些不安分,也是父皇下旨请他来作法的,谁知道人家刚刚进宫,就瞧见了你们。” 承翊追问,“皇兄当真觉得,这世间有妖怪?” 萧承琰拍拍他的肩膀,“信则有,不信则无,凡事都求个心安而已。你也不希望,你那新王妃出什么事吧。不过一个月,你都关不住她?” 琳琅和似玉行至宫门外,便瞧见萧承翊一脸闷闷的站在那里等候,她小声对似玉道,“不是说王爷与太子的关系好得很吗?怎地还吵架啦。” 似玉道,“就是关系好才吵吧,尚少爷不也经常与小姐生气吗?” “哦,说不定是这样。” 琳琅笑着迎上去,“王爷久等啦。” 他颇为深沉的瞧她一眼,转头便走,琳琅耸耸肩跟了上去。 两人行到马车前时,好巧不巧,就遇见了另外一对—— 顾玄龄和他带回的那位女子,两人一前一后,还隔着一点距离。 承翊下意识的看了琳琅一眼,穆琳琅的目光则完全集中在那女子身上。 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不高,体型偏瘦,看着她那张脸,琳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山明水静,如夏季凉风,也如空中白云。 许是这世上,好看的女子有很多,但如这般纯粹清爽的,却是难得。 琳琅在惊诧之余,也觉得有些奇怪,她看不透她,她行动如水般流畅,但是这张脸,好像原本不该是这张脸,又好像这个人,不该属于这繁华的明安城。 顾玄龄却不敢像琳琅这般明目张胆,恭恭敬敬的开口,“见过祁王爷,祁,祁王妃。” 琳琅收回目光,眼下她只想赶紧离开,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便好,这种情况,呆的越久越容易出岔子。但随之却惊愕的扎根在原地,因为这祁王爷,又,又抓住了她的手! 这萧承翊有牵手癖是不是! 他掌心微凉,声音平淡,“真是巧啊,顾公子今日进宫来有何事啊。” 顾玄龄道,“蒙圣上恩赐府邸,特带内人,进宫谢恩。” 第13章 萧承翊的手又攥紧了些。 顾玄龄身侧的女子施施然开口,声音清脆,“久闻祁王妃的大名,今日终得一见,果然和传闻中的美貌丝毫不差,至于脾性嘛······” “如善,休得胡言。”顾玄龄轻喝。 她怔了怔,娇声的哄他,“好好好,莫要生气,我不说便是了。” 穆琳琅看得累了,她晃了晃萧承翊的手,“王爷,我有些乏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嗯。”他轻声答应。 马车驶走的时候,琳琅还是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身影渐渐融成了一个,她心里轻叹,也罢,看起来也是般配的一对。 顾玄龄的目光一直追着那马车远去,思绪万千,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直到身侧一个悠悠的声音道,“怎么,还放不下她呀。不过今日看来,你忘不了她也不奇怪。” 他瞬间掩去失落,轻笑道,“怎么会,我们快些走吧。” 这顾玄龄进宫谢恩是不假,这次他毁婚约,又带了一个女子回家,父母亲是伤心又无奈,他自己的良心让他在家里过不下去,而且这家中还有一个穆家的人,彻底的站在他是负心汉那一列。 穆寒倾伸手逗着笼子里的画眉,听着顾连诀在一旁发疯,“你未免太过分了些!这玄龄娶妻那日的喜酒你不来喝也算了,他搬出府外去,你连个面也不露,穆寒倾,你可是他大嫂啊!” “我说顾连诀,你弟弟负了我妹妹,他自己都没脸都找我,你纵然脸皮再厚,平日也有个分寸。今日这是怎么了,又听了谁的挑拨,到我这里来撒气?”穆寒倾接过一旁侍婢手中的鸟食添上,“哦,我知道了,是你从青楼赎回的那个宝贝,又在你耳旁刮什么风了?” 顾连诀瞬间落了气势,但还是嘴上不饶,“你胡说什么,这关铭柔何事?” “从前那个在外为她挥金如土的顾大爷,舍了本钱也要为她赎身,既然买回家了,就是过安生日子的,这个家,可再容不下另一个败家子儿。所以顾连诀,劳烦你回去转告她,每月的例银我是绝对不会多给的,她再怎么闹都没用,你若是心疼,便自己贴补。” “穆寒倾,母亲是把掌家大权交给你不错,可你也不必这样糊弄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顾家都多穷,下顿饭都快吃不上了呢!” 穆寒倾凉凉的瞧他一眼,“呵,我们还能吃几顿我心里有数,倒是公婆下顿饭有没有得吃,我可不知道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啊,我忘了,顾大爷在外留恋瓦舍,一回来便直奔你那妾室房,好几日没给你爹娘请安了吧。瞧瞧,老爷子的画眉都送到我这儿来照顾了,这会子两位老人,不知道到了何处呢。” 顾连诀呆了呆,一股脑的疑问,“什么?我爹娘出门了?他们去做什么?我爹什么时候辞官的,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穆寒倾懒得看他,转身去了账房,顾连诀跟了上来,紧追不放,“你倒是说话啊你。” “说什么?我要是有两个这么不省心的儿子在家,我也得走。” 顾连诀闷闷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次是受了父亲训斥,心中烦闷,所以才······” 一说起这个寒倾便气,她将手中的笔一丢,“顾连诀,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琳儿的事我还没迁怒于你,你倒好,先去和尚之打一架。怎么,你弟弟做了这负心汉,你这兄长脸上有光是不是?!也不知是谁给你的底气!” 顾连诀还未问清父母的事,不好发火,只道,“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少管。再说了,我对那穆尚之,本就看不惯。” 穆寒倾讥讽道,“呵,尚之你看不惯,琳琅你更是不喜欢,也幸亏我没有更多的兄弟姐妹,不然还不知顾大爷要多添几个仇人。” 顾连诀忙地摆手,“好了好了,别提那些了,你快说,我爹娘到底干嘛去了?” 穆寒倾拿起一旁的账簿,自顾自翻起来,“我不及公婆会享福,他们二老早就商议计划好,出去游山玩水去了。” 顾连诀哑然,这爹娘也太潇洒了,怎么辞官走了也不和他说一声?也不知玄龄知不知道此事?不过也怪自己太糊涂,父亲之前也提过不止一次带母亲出去看看,两位老人都在明安城呆大半辈子了,估计是计划等玄龄归家,结完亲再走的,可这下子······ 他朝寒倾瞧了几眼,放软了声音道,“那他们若是给信回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穆寒倾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顾连诀瞧着要求的事也没指望,摸摸鼻子便出去了。今日好不容易休息,回去又怕铭柔和他闹腾,还是上街喝酒吧。 穆寒倾看他走了,翻页的手才停下来,一旁的婢女怜月给她端来茶水,轻声道,“夫人,少爷又出去了。” “随他去,反正他心思早就不在我这儿了。” “夫人别这么说,少爷只不过被那个狐狸精给暂时迷惑了,我看少爷,心里最在意的人肯定是您。” 穆寒倾疲惫的揉揉眉心,她从前只知捧卷读书,管家之道虽然学了,但到了这里才算真正开头。这些年的管家下来,她身上的书卷气去了不少,言语间也添了些泼辣之色。她管家,顾连诀除了偶尔像刚才那样发疯,平日里也倒全都顺着他的意思来。两人虽有争执,但也都是他落下风。 旁的女子嫁人后有受婆婆的刁难,丈夫的打压,这些成亲后的委屈她从来没受过。是否是自己太贪心了呢?穆寒倾感觉,内心某一处的不顺畅又要涌上来。 也是,这婚事原本就是一场谎言,她又能多求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新 求收藏呀,小可爱们喜欢就收藏一下呗,要秃头了 ☆、黄金 月挂枝头,琳琅在亭中闲坐,她撑着脑袋想着今日的事,不舒坦是有的,可更让她疑惑的,是那个叫如善的女子,感觉怎会如此奇怪?的确是人,不是妖,她不会认错,难道是她的心里在作祟? 淡淡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在想什么?” 琳琅转身,粲然一笑,“王爷来了啊,快坐快坐。” 萧承翊淡然坐下,琳琅给他倒茶,“王爷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可香了。” “竟然不是酒?”他还以为,她今夜定是要把自己灌醉的。 “喝酒?不不不,一人饮酒容易醉的,我习惯和朋友一起喝。” 承翊淡笑了一下,轻抿了一小口,“今日遇到顾玄龄······” “哦。”琳琅苦笑了一下,“是挺尴尬的哈,没想到他们也在那个时候进宫。” 承翊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想到那晚在顾府,她立在树上,一身黑衣,目光凄然,又连上今日,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轻叹道,“若是难受,不必闷在心里。” 琳琅微微讶异了一下,这祁王爷竟也会安慰人吗?不过,她可不是爱隐藏情绪的人,无论找个什么途径,也非要宣泄出来不可。 “一开始是挺难受的,还生了病呢,但后来病也好了,身体上的难受没了,心里的伤也会渐渐没的。所以啊,”琳琅有些认真道,“——我以后也不打算喜欢男子了。” “咳咳咳······”萧承翊被茶呛了一下,惊愕的看她,“你说什么?” “情爱这东西太不靠谱了,受了这一刀,我就再不想要了,反正人生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可做嘛。王爷,你不也是因为想通这个,才与我成亲的吗?”琳琅忽地有些好奇,探身问道,“祁王爷以前,是不是也被哪个姑娘伤过心啊?” 萧承翊不自在的别开眼,琳琅自讨没趣,端起茶杯喝茶时,却听到那边轻轻的一句——“是。” 穆琳琅一拍大腿,连连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遂生了同病相怜之感来,还劝慰他道,“王爷,你不要伤心,那些负我们之人,我们就不要理他们。当初那个伤你心的姑娘,她肯定是被猪油蒙了心,一点见识都没有!放心,她错过了你,肯定是日日痛哭流涕,后悔莫及!” “她会吗?” “一定会。来,王爷,我敬你一杯。”穆琳琅举起茶杯和他的相碰,“往后,我们二人就互相互助,互相配合,我穆琳琅认你这个朋友,一定会给你最大的支持。” 第二日,天朗气清,鸟鸣婉转。 穆琳琅深呼一口气,再试一次,不着急,再来一次,调整好心绪,穆琳琅堆着笑脸,朝向桌面,面上便是前不久阿袖赠予她的宝贝——镇妖鞭。 为了和这宝贝建立好的联系,穆琳琅还为它取了新的名字,毕竟“镇妖”二字说出去也有点吓人。可惜当初不怎么爱读书,肚子里文墨少了点,取个好听的名字也要绞尽脑汁,思来想去,干脆用上她最喜欢的,觉得这世间最实在之物来命名。 黄金。黄金鞭。 这名字多贵气,和它这黄灿灿的颜色多么匹配。穆琳琅摩擦着双手,语气有些低微,“黄金啊,那日我们虽然合力捆了一个妖怪,但我觉得,你对我还是有些陌生。我今日保证,以后一定会善用你,不会拿你去做那些歪门邪道之事,你且,先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说完后,穆琳琅缓缓伸出手,握紧鞭首,才刚用了三分力,这黄金猛然弹起,起床气直接将鞭身甩得老远,连带着琳琅一起,这一次,是牢牢的拴在了墙头的桂花树上。 这起床不到一个时辰,穆琳琅已经将院子里仅有的几棵大树挂个遍。再试的话,估计它要跑到别院的树上了,毕竟她也不知道这鞭子到底能伸多长。 训鞭不易,琳琅叹气。 如珠端着早膳过来,一瞧见她家小姐挂在了树上,瞬间吓破了魂儿,“小姐!” 这鞭子瞬间从树上滑落,穆琳琅幸好有些轻功傍身,不至于摔个四脚朝天。 如珠放下早膳便来扶她,“小姐你做什么呢?没事吧。” “没事没事,活动下筋骨。”穆琳琅收了鞭子,呵呵一笑。 被黄金这么一闹,她也着实有些饿了,接过如珠手中的鸡丝粥,似玉也跟着上来几道小菜,还对她道,“小姐,您早上还未起的时候,怀绿管家来了,等了一等便走了。” “她来做什么?” 如珠不自觉的哼了一声,似玉瞧她一眼,继续道,“如今小姐是这祁王府的女主人,她当然要来拜见,府上的事儿都要向您禀报,依您的意思去办。” 她自然知道,毕竟母亲和姐姐都是管家的人,可她最厌烦这些,“祁王爷没和她说我不管事吗?” 如珠抢嘴道:“怀管家是谁,在这王府的日子最长,估计连王爷的话不听了。” 似玉轻道,“如珠先别闹,等我把话说完。小姐,如今您身份在这儿,管与不管,面子上总要瞧瞧的,她尽了她的事儿,咱们也尽了自己的礼仪。再者,以后都在王府生活,不熟悉些怎么行?” 琳琅点点头,又喝了半碗粥,缓缓问道,“我听说,这位怀绿姑娘,她母亲以前也是王府的管家?” “嗯,早在这王府还不是祁王府的时候,怀绿便和她母亲在府内安身了,后来她母亲去世,怀绿接管了她母亲的位置,而且听说,她立誓永不婚嫁,一生侍奉王府。” 琳琅眼中有了赞叹,“这样的女子也是难得,今早是我怠慢了。往后瞧见她,记得客气点,特别是你,如珠,不许在人家面前耍你的小性子。” 如珠不满:“小姐都不知道奴婢受了什么样的委屈,那个怀管家,简直就是目中无人嘛。”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要真受了委屈,早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到我这儿来了,哪还能好好说句话。”琳琅拿帕子擦擦嘴,起身道,“走,去账房瞧瞧去。” 出了院子,还没拐到账房去,便在小道上瞧见了这王府的女管家,脸略长,额头宽大,一瞧便知是聪明人的长相,她旁边站了几个家丁,低眉顺眼的在听她训话。 琳琅拔脚上前,朗声叫道,“怀绿管家,听说你找我了?” 怀绿听着这声音,先对那几人道,“好了,先下去吧,下次可要仔细着点。” 又转身,朝她行了礼,“王妃娘娘。” “不必多礼,我向来贪睡,倒叫你白跑一趟。” “不敢,是奴婢去得早了,扰了王妃休息。”怀绿的声音不温不火,可不知是不是平日在王府管教下人惯了,她身上总有一股被规矩束着的感觉,紧紧绷绷,叫人也不能在她面前放松下来。 她眼神接着在琳琅身上一扫,“既然王妃醒了,就劳烦和奴婢去瞧瞧账本,若有什么错处,也好赶快改过来。” 琳琅一听看账本就头疼,摆手道,“那个不急。怀绿,听人说你也王府也好多年了,如今多大岁数了?” “二十有一。” 哦,比她长几岁,模样也算得清秀,只是她这老成的气势,琳琅不知还要学几年。 琳琅正欲多了解她一些,背后突然传来无比亲切的呼唤,“哎呀,王妃原来在这儿啊。” 这同样的称呼,在怀绿口中是个身份,可在安嚒嚒的嘴里,就跟叫自己的儿媳妇一样亲切。 安嚒嚒原先是伺候祁王爷母妃的,自祁王有了府邸之后,便跟着他出宫来,老人家两鬓斑白,身子骨还算硬朗,走起路比那些小年轻还稳健。 “王妃王妃,您是来瞧王爷的吧。”安嚒嚒笑得眼睛都没了。 穆琳琅愣了一愣,还未答,她老人家继续唾沫子满天飞,“哎呀呀,我们家王爷昨夜在书房熬了一宿,一整夜没合眼啊,今早奴婢去打扫书房时,看到他满眼红血丝,又沏了热茶给他,刚端到他手上,王妃,你猜他头句话是什么?” 琳琅的袖子被她扯来扯去,跟耍赖的小孩要糖似的,只不过满眼写的都是,你猜你猜你猜猜—— 琳琅摇头,“我猜不到。” 安嚒嚒又狡猾一笑,“王爷问:‘王妃起了没?用过早膳没?’我们家王爷真是,想王妃想得紧呢。不过王爷也太用功了,吃过早茶后,只在廊下站了站,又钻到书房里去了。老奴担心他身子熬不过,又给他熬了排骨汤送来。” 第14章 话刚完,安嚒嚒又从一旁小丫鬟手里接过檀木食盒,递到她跟前,还贴心道,“王妃小心,别洒了烫着您。” 琳琅指着自己问:“要我去送?” “王爷书房就在前头,王妃反正也要去看王爷的嘛。” “但其实,我不是,我没有——” 否认间,手已经被强硬捞上了食盒,琳琅真怕烫着自己,赶紧拿稳了。 安嚒嚒笑得满脸皱纹,还顺便帮她身旁的如珠给支走了,“如珠姑娘,有件事还需你帮忙。” 穆琳琅认命的往书房方向走,这个祁王府的下人真是,冷酷的拒人千里之外,热情的又让人无处可躲。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安嚒嚒这个老可爱 ☆、归宁 进了书房,桌案那边却没人在,桌面上压了许多宣纸,琳琅把手中的食盒放下,想起昨晚两人在一块喝茶,不禁嘀咕道,“这祁王爷是喝了我的茶才没睡好觉的?那茶也不浓啊,不过昨晚都是我在说话,他一直猛喝,倒也难怪。” 总之,东西送到了就行,琳琅转身要走,却突然对上一堵人墙,吓得立马抓住桌角的边缘,后腰抵着桌边。 “难怪什么?”许是没休息好,萧承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又格外有些撩人。 而他身高的优势,让琳琅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很没气势,赌气的抬高脸,发现他下巴处有一层淡淡的青色,然后是他好看的喉结,要命的是那喉结又滚动了一下,那声音继续问道,“你来做什么?” 琳琅的大脑和嘴巴都跟着抽了一下,飞快的回道,“听说王爷想我想得紧。” 萧承翊双手别后,弯下腰,目光和她平视,似乎在理解这句话的正确意思,而琳琅霎时间反应过来,先跳开到一边,保持了安全距离,才能正常开口说话。 “我,我路过,碰到了安嚒嚒,她要我转交这排骨汤给你。”琳琅干笑着拍拍双手,“对,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儿,那王爷,你赶紧喝,别浪费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说完,有些仓促的从书房出来了。 王爷如此美色,她偶尔大脑抽搐也是正常嘛,穆琳琅一向善于安慰自己。 睡到半夜,琳琅渴醒了,下床抓茶壶喝茶,忽看到窗户边坐着一个绿油油的身影,顿时呛得不行,俯身连连咳嗽。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又一抹嘴巴,“阿袖,我俩再熟也不带你这样吓人的,把我吓死了你哭都没地儿哭。” 阿袖淡淡的瞧她一眼,“你这祁王妃做得可好?” “才做了两日,能感觉出什么来?你来找我何事?” “镇妖鞭使得如何。” “不太顺,练了半天都把我挂树上了。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我撒的‘寻踪’你找到没?宫里那个小狐狸,可有犯事的嫌疑?” 阿袖漫不经心,“嗯,找了,略惩小戒,应该不会再犯了。” 琳琅举起茶杯又想起,“对了对了,上次忘了和你说,我有位朋友被一个兰花妖给缠上了,这妖怪不仅知道你我的关系,而且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说了什么?” 琳琅摸着下巴复述一遍,又回忆道,“而且提到你,也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像是在炫耀,我觉得,可能某个在背后支持他们的力量要出现了。” 阿袖叹气,“最近太忙,那些小妖我都顾及不到。不过,我也有种不太好的感觉,穆丫头,你自己也注意点,不要瞎出风头。” 琳琅哦的答应一声,捻起桌上的桃花酥细细嚼着,这话她自小到大都听得耳朵生茧,可惜也没啥用。 阿袖瞧她一眼,“早些睡吧,上次许是衣裳的问题,这一次瞧着,你丰腴了不少。” 穆琳琅:“·······” 我丰你大爷!你这个挨千刀的老妖怪! 归宁日,琳琅破天荒起了大早,捎上似玉早就备好的礼品,带着如珠,急匆匆的往自家的将军府里赶。 离家的娃娃才知道家的好,虽说在王府住得舒适,可还是远不得对家的依恋。 父亲和大哥都出门去了,脸上难得浮现老母亲温情的安梨棠,伸手捏捏琳琅的小脸,点头道,“没掉肉,看来你在王府的日子还算可以。” 又不是进大牢,才这几日能掉什么肉? 琳琅埋首吃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在哪里我不会让自己饿着。” 安梨棠笑,“也是,你这性子,旁人也不能欺负了你去。对了,若是有时间,去顾府瞧瞧你长姐吧,不用顾忌那个顾玄龄,他已经搬出来了。” 琳琅刚想问搬去哪了,又觉得自己多事,只点头,“好,我过两日便去。” “祁王爷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呀,半路上有事,先去忙了,待会儿就过来。” 用饭之后,琳琅惊讶的发现,几日没见,母亲居然做起了针线活,虽然手法还不是那么娴熟,但看得出来已经十分努力了。 问她是做给谁的,她笑着说保密,琳琅道:“肯定是给爹爹的,老夫老妻还这么恩爱啊。” “没大没小。” 琳琅在母亲跟前玩着毛线,哈欠连连,安梨棠拍拍她的肩膀,“睡去吧,起这么早真是难为你了,等祁王爷来了,我差人叫你。” 琳琅点头答应。 自个的房间一尘不染,母亲定是叫人天天打扫的,脑袋一挨到自己的熟悉的枕头,琳琅几乎要幸福的流出泪来,终于又相见了,我的宝贝们! 可刚刚还困得要死,眼下却一点睡意都无,琳琅撑着脑袋刚要叫如珠,又想起她去找她娘去了。 随意一瞥,竟望见窗户上有条细长的影子,琳琅赶紧翻身下床,走出门去,弯了弯嘴角,可不是许久不见的小沉蛇吗? 有下人经过,琳琅赶紧把它藏在身后,等那些人走了,琳琅又捧起它,走到它经常休息的那一排竹子边,放它缠在那绿竹上,除了那两滴黑漆漆的眼睛,一时间还真得分不清它和这竹子的区别。 “小沉,你知道我回来,特意来看我的呀。” 小沉弯了弯头。 “真是乖,不过你可要小心点,被人发现你可就难逃了。” 它伸出红芯子嘶了几声,琳琅霎时间听懂了它的意思,轻声道,“你要走了?” 它又弯了弯头。 “哦。”她早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从前还以为等它伤势好了便会悄悄离开,没想到它在将军府一呆便是好几年,可要走了,还是觉得太突然。琳琅伸手摸了摸它滑溜溜的身子,“走吧,谢谢你还特意和我告别。” 它的身子在琳琅掌心滑了一下,接着刺溜一声,身子钻进竹子下方,顺着内墙飞快的爬走了。 又走了一个。 琳琅不知道和那些妖怪们道别了多少次,每次心里都会浮起淡淡的惆怅。 虽是人生常态,却还是习惯不得。 ☆、祸害 她兀自对着这竹子悠悠叹气,有人唤她,“祁王妃。” 琳琅转身,立刻眉开眼笑,“翠良姑姑。” 翠良低头,“王妃莫要再这样称呼奴婢了,不合礼数。” “翠良姑姑,我一早便说了,在将军府不兴我嫁人后的什么礼数,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从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琳琅笑嘻嘻的挽着她的胳膊,突然又想到什么,忐忑道,“不会是,祖母让你来的吧。” 翠良叹息一声,“正是。” “祖母找我?母亲不是说——” 翠良道,“王妃,老夫人最近身体不好,她找你去,若是话说重了些,你莫要和她顶撞。” 琳琅忧心的想,她什么时候顶撞过祖母?父亲是大孝子,祖母在府中不管事,可说话是无人敢辩驳的,想来她老人家大半辈子在乡下寒苦,到老了儿子建了功名,日子宽裕能享福了,儿孙绕膝本是能安享晚年,偏偏出了她这个不省心的孙女。 穆家祠堂,沾着盐水的鞭仗“唰”的打在她背上,力道之重,让琳琅瞬间变了脸色,眼泪在眼眶里打个圈又退下去,她吃痛的紧握住跪着的双膝。 鞭仗接着唰唰落了十几下,祖母总算累得停了下来,脸色却依旧阴沉。 琳琅平视前方,声音沉静,“祖母今日教训孙女,可有理由?” “理由?怎么,如今你攀了高枝,老身还教训不得了?” “琳琅只是不知,又做错了什么事,惹祖母恼怒。” “你还装!别以为你娘替你遮掩,我就对你那些骇人勾当一无所知!你,你简直就是我们穆家的祸害!” 祸害,这便是她亲祖母对她的正经称呼,琳琅微微勾唇,“祖母,同样的话说得多了,就没太大分量了。” 其实她刚刚回家的时候便发现,有人在悄悄的跟着她,却没往心里去,原来是祖母的人,估计是暗地听到了她和小沉的谈话,才忙遣了翠良姑姑来唤她。 “祖母,您那位客人,如今还挣着您的银子呢。”琳琅心一横的说道,“她不过是个靠坑蒙拐骗为生的江湖术士,阿爹阿娘都知道,看着您的面子,才让她在我将军府白吃白喝那么久,您当真以为,她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吗?” 老夫人气得声音都颤抖了,“你,你这个冥顽不灵,不知悔改的东西,当真,当真被那些东西上了身,蒙了心智,我们穆家一世清白,怎么会,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孽障!” 背上又狠狠的挨了几杖,琳琅吃痛,一时不稳,手肘扣在了地上,却又很快跪稳,挺直了腰板,语气生硬,“祖母,穆家的列祖列宗在上,孙女最后问您一次,这么多年来,我可曾做过一件,有损于穆家之事,可曾做过一件伤害您,对您不敬之事!孙女今日受罚,是全了穆家的孝道,不是因为做了错事,日后,就算祖母再罚上千千万万遍,孙女照样是问心无愧!” 老夫人久久无言,又过了一会儿,琳琅只听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回头一看,祖母的腰佝偻着,银发遍布,精气全无。 琳琅心底一酸,祖母何时都已经这么老了,自己又和这么大岁数的老人犟个什么劲儿!不由得放缓了声音道,“祖母,您莫要担心,我怎样,都不会伤害您,伤害穆家的。” 听了这话,她身形顿了顿,似乎站得稳了些,那浑浊的眼珠里久违的对她有了丝丝温情,声音和缓道, “我们祖孙的缘分,浅了,日后,你莫要来瞧我。若是你还有半分孝心,且记着,我归天那日,万万不要回家奔丧。” 她又低喃了一句,“不要回来。” 接着步履蹒跚的出了门去。 背后火燎一般的疼痛,都不及这言语伤人。 琳琅闭上眼睛,回想从前,祖母不是没疼过她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留着,走路摔疼了也能抱在怀里哄一天。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她越说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祖母看她的眼神就越来越怪异。 祖母迷信,不知从哪里请了能驱邪的巫婆,那巫婆顺着祖母的心意,说二小姐被妖邪上了身,府上妖气重重,若是不除,只怕会招来灭顶之灾。 先是作法驱邪,琳琅的房内被贴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符咒,有的用大红色药汁画的可怖的鬼头,就悬挂在她床头,吓得她噩梦连连,到最后躲在被子里都不敢睡觉。 再来又要服用除妖汤,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材混在一起,熬制成黑乎乎的药汁,每日早晚服用,琳琅喝得上吐下泻,几乎折了半条命去。 这巫婆为除妖真是绞尽脑汁,安生了半年,又想出个法子。 寒冬腊月,放在院中结了薄冰的一桶寒水,让穆琳琅只着单衣,光着脚在里面泡上七个时辰,保证妖孽离身,往后太平。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琳琅就冻得昏死了过去。要不是她老娘清惠郡主扛着几米的大刀撞破了祖母的小院,把这木桶砍了,又嚷嚷着要砍死这装神弄鬼的巫婆,只怕她早上了奈何桥投胎去了。 第15章 琳琅后来还想,要是她真的死了,那这巫婆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母亲护她,但也终究不肯承认她的特殊,不是完全的站在她这一边。 祖母除妖邪,母亲关禁闭。此事成了禁忌,在她心里扎下恐慌的根源。 可看见就是能看见,否认不了,这是她的天命,她认。 正当琳琅被背后的伤折磨得有些迷糊时,突然感觉有脚步声朝自己靠近,那人蹲下来,她还没睁开眼看是谁,就已经悬空被拦腰抱了起来。 清冽的气息有些熟悉,等琳琅看清来人时,顿时吓得清醒了,可又扯到她背后的伤口,不由的“哎呦”叫唤起来。 琳琅想松手,萧承翊铁青着一张脸道,“给我抱紧了。” 吓得她立马环住他脖子,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王爷的事情都办完了?还挺快的哈。” 不理她。等到了马车内,穆琳琅坐稳了,又赶紧道,“王爷,今日都是我的错。” 萧承翊寒着一张脸,“你什么错?” 从府内到马车这不长的距离里,她飞快的理清楚了,萧承翊生气了,而这生气的源头,是他的王妃给他丢脸了,毕竟是皇家,穆琳琅不愿在母家遵着这规矩,可忘了他们是一体的了,没出息的挨了打,就等于打萧承翊的脸啊,若是再扯大点,就是对皇家不敬啊。 琳琅赶紧道,“我从小就容易惹我祖母生气,她老人家也是为了我好,让我以后少吃点亏,也算是一种疼爱了哈。” “这么特别的疼爱?” 穆琳琅一箩筐的理由等在那儿了,“啊,对啊,我爹爹是武将嘛,我祖母也自然有秉持棍棒家规。哎对了对了,王爷在成亲前可是对我说过,我婚后照样让我做穆琳琅,如此,也不算不敬皇家,对不对?” 萧承翊拧着眉头,“你当我是因为什么生气?” “不是因为我说的这个,那是什么?” “算了!”萧承翊忿忿转过头,还是不理她的好。 ☆、欠条 有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到了穆琳琅这儿,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在王府养伤这几日可把她给憋坏了。 望春来有些日子没去了,月姬那只眼毒的老狐狸肯定又招揽了美人来,就算她伤没好不能饮酒,去听听美人弹得小曲儿,欣赏一下那优美的舞姿,左拥右怀,自是逍遥。再不济,听着月姬侃侃四面八方往来客的趣事,嬉笑怒骂,也是一番好的消遣。 穆琳琅打定主意便一刻也等不及,她扮男装也是家常便饭,箱子里备好的衣裳都有十几套,似玉熟练的给她扣好衣扣,再三叮嘱,“小姐可千万记得别饮酒,不然这么多天的药可就白喝了。” 琳琅对着铜镜细细打量了一下,又转身,勾勾她的下巴,“放心吧,那药我可再不想多喝了,晚上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从房门出来,折扇在手,已然有一副翩翩公子的气度。 春光正好,琳琅舒适的伸展下腰身,忽听见旁边一声音道,“见过王妃。” 是王爷身旁的逐星,他守在这儿作甚?琳琅急着出门,不想多问,便嗯的一声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她突然发现那逐星就在自个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再走,他还跟,琳琅不悦道,“逐星,你做什么?” “回王妃的话,王爷吩咐了,让属下保证王妃的安全。” “呵,你跟着我才觉得不安全呢,赶紧走走走,我不爱人跟着。”琳琅挥着手中的扇子。 逐星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丝毫不惧,“王妃勿怪,王爷交代的差事,属下不敢不从。” 琳琅瞬间合起折扇,“你的意思是,今天我到哪儿你都要跟着了?” “王妃误会了,王爷交代——”逐星顿了顿道,“王妃不能出王府。” 穆琳琅一听,心里的火便蹭蹭蹭的往上涨,他萧承翊居然要禁她足,不准她出门!男人的话果真不能信,婚前说什么让她做穆琳琅,这才成亲几日就连门都不让出了,她要是逆来顺受,往日不知还被压榨成什么样! 那双好看的眼睛半眯着,任谁一看,都是压制着深沉怒气问的,“逐星,你再给我说一遍?” 逐星腿一软,他料定王妃会吼的,他不怕她吼,但这样的气势压人让他心里发毛,不由道,“王,王爷在会客厅。” 有了身上的怒火做动力,穆琳琅一晃便到了会客厅,脚刚刚迈进门槛,便火力全开,“萧承翊你个王八蛋!你之前的话都是诓我是不是!不让我出王府是什么意思,本小姐不是你的囚犯也不是你买回的物件,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解释,我就······” 噼里啪啦的一顿责骂,在看到萧承翊身旁的人时,便瞬间截在了嗓子口,身形也有些僵硬了。 萧承翊淡淡笑着,一副掌控全局的小人模样,“琳琅,你看看这是谁,还认得不?” 穆琳琅的脚步下意识一步步后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原,原来王爷有客人啊,那琳琅就不便打扰了,告辞。” 萧承翊眼疾手快的上来拉住她的袖子,“这样可不太好,多年不见,总要问个好才是,方先生,可是常年挂念你这个学生呢。” 一旁身躯微微驼着的老者,头发灰白,留着山羊胡,青衣布衫,手中拄着木拐,傲骨犹存。 此老者名叫方墨归,可不是个一般人,满腹经纶,是位大学者,在民间备受推崇,桃李满天下,却在几年前因为身体缘故闭门谢客,不再教书,归隐山林了。 他充满智慧的眼神里带着笑意,朝穆琳琅道,“不知祁王妃可还记得老夫?” 琳琅不自觉结巴了几下,“当,当然记得,方先生近来身体可,可好?” “托王妃的福,还算健朗。一别明安城这么多年,变故也是惊人。” 萧承翊道,“方先生此次来,就尽管在王府安心住下,而且据本王所知,先生和王妃之间,还有旧账未清。趁着这次机会,也可以好好清算一下。” 琳琅绝望的看了萧承翊一眼,她从小到大,所怕之人寥寥无几,这位方先生便是其中一位。 穆玄正是武将,穆家出了穆寒倾这个才女是坟头上冒青烟,所以对穆琳琅也有了同样的期许,担心她一人寂寞,还捞上顾玄龄和其他几个世家子弟一起,拜在方墨归门下。 这个方墨归,简直就是个“方魔鬼”,自己名声在外,带出来的学生自然也要过得去,不能砸了他的名声,于是教书极严苛。 穆琳琅脸皮厚,身上的皮也不薄,被罚跪挨板子也没啥,最怕的便是抄书。 背不下要抄,讲堂答不出问题要抄,做的文章不满意还要抄,穆琳琅整个学习生涯都在抄抄抄的噩梦中度过。 穆老爹有时来验收成果,琳琅答不出问题被罚跪,跪着还答不出便挨打,挨打还不行便跟着先生一遍遍念,一遍遍重复,当时学堂其他的弟子,都报以同情哀叹的目光看向她。 琳琅想要老爹心疼,便故意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念,一边念一边挨打,方墨归看出她是故意的,气得一把将戒尺掷在地上,转身对穆弦正道,“穆将军,老夫教书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比令爱资质更差的子弟,况她顽劣不知悔改,老夫也实在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琳琅“哇哇”的哭声一下子便停止了。 回府之后,穆老爹给女儿红肿的手心上药,琳琅眼角的泪还没擦干,忙问道,“阿爹,我不用去学堂了吧。” 穆弦正常常的叹一声气,“是为父贪心了,以为你和你姐姐不相上下,罢了罢了。” 琳琅还未笑出声,穆弦正又道,“我会叮嘱方先生不要再动戒尺,不然你这仅有的皮相也怕是毁了。” 琳琅咽了咽唾沫,“阿爹,方魔,不是,方先生还会收女儿吗?” “万事不要只看表面,我与那方墨归关系好着呢,你就算是一摊烂泥,他也会把你硬糊在墙上。” 还是别糊了,我没救的。 穆老爹接着语重心长的劝道,“琳琅啊,无需同旁人比,学得慢点差点都不要紧,总比日后做个睁眼瞎强,那很容易吃亏的。你不是最讨厌吃亏嘛。” 就这样,琳琅硬着头皮学了几年,免受了皮肉之苦,但被罚抄的数量实在太多,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给方先生打欠条。 先欠着,日后慢慢还。 但后来方先生身体出了毛病,不能再教书了,穆琳琅肯定为先生忧心,但同时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居然有一点点小雀跃。 不用抄书了。 隔了这么些年,当她看到,面前满头鹤发的方先生从怀中缓缓拿出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沓欠条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终究是太年轻了。 方墨归意外的和气,微笑的对她说,“不知,王妃的欠条可还作数?” 作者有话要说:  琳琅:都是要还的,要还的呀 今天珠海台风,呼~呼,好恐怖 ☆、栽花 笑话,她穆琳琅说得话什么时候都作数!这么一想,双手已经毕恭毕敬的接过那些欠条。 方墨归满意道,“王妃,果然是信守承诺之人。” 口头当好汉容易,可真要是行动起来······ 这沓小纸条,少说也有四五十张,但每一张上要写的东西可不止一遍,要知道在诗词方面,方魔鬼动辄就是以五十或百为始,而穆琳琅当时能完成大半数已经算得勤奋了。 随便扫一眼,还能看出方先生的偏爱,他最爱李太白与杜子美的诗,还有温飞卿的词,所以穆琳琅欠的主要是这几位的功课,然而在写着“《将进酒》四十遍”的下一张纸条上,她居然看到了《论语》······· 啊啊啊啊,这么多她要何时才能抄的完!穆琳琅想回到过去狠狠的敲打当时的自己,叫你不多用点心,嫁了人都不能逃脱学堂的噩梦! 烛火轻晃,檀香寥寥,安静的书房内,男子装扮的穆琳琅已经伏案劳作了一整天,脖子酸痛的不行,丢了毛笔,伸着懒腰站起。 今晚本来能看到的曼妙美人,却换成了眼前执卷阅读的俊俏王爷,萧承翊一身浅白色单衣,气质清贵,整个人如一副上好的山水墨画,引人注目观赏。 是,他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若是以往,穆琳琅还能看的心情舒畅,可是今日,她越看越气,越看越恼火,不自觉连桌面的宣纸也攥皱了。 还以为他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方墨归的行踪他怕是费了不少的人力找吧,就是为了给她下套!不过,穆琳琅转念一想,他怎么知道自己欠下的东西? 这么一想,顺口也就问出来了。 萧承翊并不看她,淡声道,“你的那些事,很有名。” 哦,也是,她的确什么事都能闹得满城皆知,说她有名,只当是夸她了,穆琳琅也心头的火气也降下了不少。 坐下准备继续抄写,萧承翊却收了书本,信步走过来,“伤势还未好全,明日再抄吧。” 这话就听着有些假意了,穆琳琅瘪瘪嘴道,“不劳王爷费心,欠下的还是早些还完才好。” 那边顿了一下,然后道,“随你。”便自己出门去了。 真是不懂这萧承翊,王府又不止这一间书房,她挑了个离自个房间近的,他也后脚跟了进来,她自己欠的东西当然会老老实实完成,何须人监视? 此刻书房的门未关,晚风有些凄凉的吹进来,吹得烛火连连晃动了好几下,哎,穆琳琅提起似乎有千斤重的胳膊,问君能有几多愁啊。 萧承翊揉着眉心回到房里,逐星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王爷累了吧。” 萧承翊懒得回他,只问,“去过皇兄那边了?” “嗯,太子说了,近日没什么要事,王爷带兵打了胜仗,又是新婚燕尔,好好在府上休息一段时间。不过王爷,你变着法儿不让王妃出门,她会不会对你特别生气啊。” “气便气吧。”萧承翊心道,总比她到时候有性命之危强。“那个自称缘法的道长,你查清来历了没有?” “如太子所说,此人在民间有些名气,行踪也很神秘,我们的人手现查到的也不过是表面之事,还会继续深究下去。”逐星顿了顿,“王爷,妖邪之事就算不可信,但又怎么会缠上咱们王妃娘娘呢。” “琳琅行事素来无顾忌,不知是不是又无意招惹了哪些人。”念及在意之人的事,总是容易想得深,也容易想岔了。 蘸了饱满的笔墨,穆琳琅强打精神,一笔一画写得认真,但是宣纸上的字,还是上不得台面。 她素爱作画,对练字提不起兴趣,她这个人的毛病之一,便是不喜欢的事情费多少工夫都弄不好,可能一开始便从心里排斥了吧。 第16章 “小姐,还是早点休息吧。” 似玉给她端来人参花茶,看她一口饮尽后,又递了丝帕上去,“这方先生肯定会在府上多留些时日,你不必这么着急。” “不,赶紧写完,我才能早些心安。似玉,你去休息吧。” 似玉不肯,“奴婢给小姐磨墨吧。” 琳琅抬头冲她笑了笑,又立马投入了自己的还债生涯里。 接连熬了几天夜,穆琳琅精神涣散,双目无神,身体还没叫嚣着倒下,手腕先罢工了。 “所幸没伤到骨头,不算严重的扭伤,帖几幅膏药,记得这几日万不能用力,很快便可大好了。” 来给她瞧病的大夫这么说着。 穆琳琅谢过大夫,又发现一旁站着的萧承翊,脸色极冷。 你看什么看,都是谁费尽心思寻回我的债务的。穆琳琅心里悱恻。 方先生却是一脸大度,“祁王妃无需着急,老夫在明安城还有些旧事未办,需在王府上多叨扰些时日。王妃尽管等调养好了,再徐徐推进就好。” 方墨归弟子那么多,挨个见半年时间都不够,听闻他这几日走哪都有弟子护着,有人请有人尊,辛劳了大半辈子,受到这样的敬待也算圆满,怪不得比刚来时更加红光满面,有生气多了。 穆琳琅抬起被包扎得像猪蹄的右手,朝他拱了拱道,“多谢先生。” 不必抄书了,可这样子出去也不能玩乐,穆琳琅的时间一下子空了出来。 百无聊赖的仰面躺在美人榻上,没一会儿,似玉轻快的走进来,在琳琅身旁弯下腰,声音里带着笑意,“小姐快些起来吧,这下有事做了。” 似玉不愧是懂她的,琳琅赶紧坐好,似玉只一句,“小姐的栀子花从府上送来了。” “果真!”琳琅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蹭蹭蹭的从屋内跑出去,院子里家丁忙碌搬运,她的宝贝们日后便要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她乐得一拍手,“似玉,快快快,多找些人手来。” 似玉正在背后给她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小姐别急,奴婢早就安排好了,待会儿就过来了。” 今日事宜:栽花! 穆琳琅虽然有个猪蹄子右手,也不妨碍她亲自参与,和似玉通力合作,还忙着恐吓其他几个小丫头,“小心些啊,弄坏了可要吃板子的!” 那几个丫头闻言身躯一震,齐声道,“是!” 穆琳琅蹲在泥土堆里,正满意的闻着花香,却猛然被一个巨大的力量给拉扯着站起来,她还没看清来人,旁边几个恭敬的声音道,“见过王爷。” 萧承翊臭着一张脸,“你又在做什么?” 他捞着她一只胳膊不松,穆琳琅倒想问问他要做什么,挣脱不开,只好也臭着一张脸道,“看不到吗?栽花啊。” “就你这手,都成这样了,还栽花?” 我哪样了我,不就是扭伤嘛,是那大夫包扎得太吓人好不好,丑是丑了点,可你也不能搞歧视啊,猪蹄也自有用处! 穆琳琅在心中腹侧这么多,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厉害,那你来栽啊!” 萧承翊又看了她几眼,紧接着,便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她从泥土堆里拎了出来,嫌弃的看着她沾满泥土的左手,“去洗洗。” 穆琳琅头脑一阵晕乎,直到一个小丫头怯生生叫了句,“王妃娘娘。” 她转身,那丫头手中端着一盆清水。 洗净手之后,琳琅也终于清醒些了,不做就不做呗,那就好好的看着别人做。 找人在阴凉处搬了个躺椅来,端来茶水和一色果子,一丫鬟扇风,一丫鬟捏肩,悠哉悠哉,穆琳琅轻轻的打了个哈欠。 如珠上午休息,这会子正好赶回来,看到平日不苟言笑的王爷在花圃里卖力种花,不由得打个寒颤,又见她家小姐十分享受的样子,赶忙走过去,“王妃,怎么回事啊。” “你回来啦。”琳琅打眼看看她,“去帮帮王爷吧,他是新手,不熟练。” 如珠心里一阵惊慌,平日和那些小丫头闲话,听了不少祁王爷的事儿,平日里不苟言笑,年纪轻轻就能带兵打仗,智慧过人又心狠手辣,不消说她头一回见到王爷便憷得慌,平日里在王府里远远看到就绕道走。只有她家小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敢和她正面冲突。 如珠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小姐,我肚子不太舒服,这次回去吃得太杂了。” “让你贪吃,赶紧休息去。”琳琅一摆手。 如珠慌地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 ☆、陪聊 那边,萧承翊头一回栽花,不免手重了些,弄断了好几根枝桠,摧毁了三朵白花,穆琳琅看着心肝儿疼,不由得叫道,“王爷,你可轻些吧,这花儿可娇嫩着呢!” 旁人听来,这话似乎还有些旁的意思,特别是那几个栽花的小丫头,憋得小脸通红。 穆琳琅没注意这些,又坐直了身体朗声给萧承翊普及知识,“这栀子花可不好养,温度不能过低,光照要充足,又要避免阳光的暴晒,土壤要湿,但又不能太湿,浇水更是要合理。还有这花枝的修剪啊······” 旁边传来啜泣哽咽声,打断了穆琳琅的大论。只瞧安嚒嚒老泪纵横,又是一脸欣慰道,“这么多年,祁王府总算有些人气儿了。” 这话说得不大,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 穆琳琅暗想:难道她没来之前,这王府里住着的,都不算人吗? 安嚒嚒用袖子揩揩眼泪,“哎,上了年纪控制不住自己,让王妃见笑了,老奴只是开心,王妃能嫁到咱们王府来,真是太好了。” 这夸得穆琳琅有些脸红,她也没做什么吧。 “瞧我们家王爷,都累得出汗了。”安嚒嚒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藏青色的丝帕,递到穆琳琅手里,“王妃。” “做什么?”穆琳琅吓得往后躲,“让我给他擦汗?不不不,不必了吧。我这手也不方便啊。” 安嚒嚒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她的左手,轻叹息:“能看到王爷王妃恩恩爱爱的,老奴便是死了,也······” “我擦。”琳琅立刻接过帕子,“不就是擦个汗吗?怎么还扯上生死了,安嚒嚒,你可要长命百岁,福寿绵绵,再不许提这个了。” 安嚒嚒眉开眼笑:“哎,老奴还要撑到王妃诞下小王爷的时候呢。” ……穆琳琅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个坑。 她拿着那丝帕走到正俯身栽花的萧承翊身侧,他今日还是一身浅色长袍,上面绣着金色花底,看着低调,实则奢华。但现在,袖子和衣摆上都沾了不少泥土。 穆琳琅咳了一声,“王爷,你要不要擦擦汗?” 他停下身看她,额上的汗水亮晶晶的,脸色白里透红,以往幽深如寒潭的眼睛,似乎也添了抹明亮的色彩。 穆琳琅以为他会把帕子接过去,谁知道他竟微微俯身,阖上眼睛,轻声道,“嗯。” 穆琳琅左手用得不太顺当,轻轻给他擦了半边脸,再给帕子翻个面都困难。 萧承翊睁开眼,看着她粉面泛着红,嘴唇微微嘟起,有些认真的对待左手上的丝帕,心中是未有过的和顺,只觉得万事万物,都如这安静绽放的栀子花一样,美好的不像话。 安嚒嚒在一旁看着,笑得老奸巨猾,院子里其他的丫头也都偷笑着,“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好啊。” 怀绿也来到琳琅院中,自听到王妃母家送来的栀子花树,她才想起王爷交代的事情有件没完成。王妃的住处都是她一手打理的,不说完美无缺,也是她尽心尽力去办的,可偏偏漏掉了栀子花。 赶着过来向王妃请罪,却将琳琅给王爷擦汗这一幕收入眼底。 怀绿不满意这个新王妃,按她的标准,祁王府的女主人该是温柔贤淑,就像原先这里的女主人一样,温柔贤淑,端庄得体,一举一动皆是书画。威严又不可少,震得住下人,立得了规矩,该是王爷的贤内助,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必他操心半分。 可眼前这个过分美貌,整日疯闹的穆琳琅,怎么能配得上这座王府?若是有半分像,也是好的。 ~~ 穆琳琅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细腰纤纤,白衣如雾,秀发如瀑布一般倾斜而下,遮住了半边脸,却更加显得另边脸,妖治神秘,宛如精魅。 已是夜半了,穆琳琅起身点燃了一盏灯,又在茶桌边坐下,对那女子,应该说女妖怪招手,“你过来吧,在那儿我看着都费劲儿。” 女妖朝这边看了看,身体轻飘飘的升起,飞到穆琳琅身边坐下。 又是阿袖给她找的事儿!穆琳琅帮她的可不止是做诱饵,那样的任务有危险性,阿袖不会让她轻易帮忙,但穆琳琅反而觉得做诱饵更刺激好玩。 但可惜她更多的,是像今晚这样,和某个小妖坐下来谈谈心,听听他们的苦闷和牢骚,简而言之,就是“陪聊”! “说吧。”一杯茶推到那女子面前,直接进入主题。 那女子清冷的眼神落在穆琳琅脸上,开口道:“你容貌很美。” “哈,谢谢。”听不腻的就是旁人夸赞自己好看,琳琅身子坐直了些,也生了些气力来。 “我从前,也有过很美的时候。但现在,”那女妖有些怅惘道,“可惜只有一半了。” “什么意思?” 她指了指遮在自己脸上的头发,“要看吗?” 琳琅伸出左手去,碰到她那如绸缎般顺滑的秀发,刚要赞叹,下一秒就赶紧触电般的抽回手,人也差点从位置上栽倒下来。 她,她竟然只有半张脸!另一张被头发遮住的,竟然是空空如也! 琳琅安慰自己,不可太慌张,好歹自己也算是阅妖无数了,怎能轻易被吓倒? 琳琅猛喝了口茶水,揉着自己的眉心,“你,你有什么烦闷赶紧道来,我今夜有些累了,想早些睡。” “穆二小姐。”她猛然朝前俯身,头发微微一晃,“你说若只剩下半颗心,半张脸,怎么能拥有一整块的快乐?” 琳琅在妖怪中的名号便是未婚前的“穆二小姐”,她也没打算改过来。 “你,你的脸为什么会只剩下一半?” 她轻轻摇头,“我不记得了。” 琳琅轻叹一口气,“那你,是想重新拥有完整的心,和完整的脸?” 她忽地抬起头,“我看人类都有完整的脸与心,却还是整日愁苦。你说,会不会有人愿意与我交换?” “你切莫冲动!”穆琳琅赶紧伸出手来,“和人类的交易没那么简单,你若暴露真身,说不定反受其害。况且又极其消耗灵力,有损修为。” 在人间妖怪无非两种,一种修为较高的,可换作人形,像人类一样正常生活,旁人看不到,可穆琳琅可以看到其本身,还有一种修为尔尔,要么是兽类本身,像她之前的小沉蛇,要么是如眼前这位奇奇怪怪的,不知到底化作什么形态,在人间晃荡。 不过如阿袖所说,妖界大开这么多年,她穆琳琅出生才十几年,见到的终是太少,以上不过她自己浅陋的总结。 但据穆琳琅浅陋的见识来看,后一种现真身和人类做交易,基本没什么好下场。 那女妖怪沉吟了一下,“本是存着美好的愿望,但穆二小姐作为人类,最了解人的想法,看来是行不通了。” “主要是,你这方法一听就特不靠谱,况且人不像妖,只有半颗心怎么能活呢?”穆琳琅道,“你倒不如潜心修炼,或许你那半张脸,还可以长出来。” 她低下头不说话了,但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穆琳琅忽而想到一事,“对了,你可知道寄生在上官家的兰花妖?” 她摇摇头。 第17章 琳琅微微叹气,她最近自顾不暇,上官家那里又没有理由找上门去,虽然和阿袖说了,但这种品级的妖怪她不一定放在心上。 “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帮穆二小姐打听。” “真的?”穆琳琅眼睛亮起来,“太好了!” 她似乎有些害羞,“穆二小姐肯听我说话,我已经很感激了,我还是第一次,和人类说话。” “日后你可以随时来,我定备好茶水等你。不过,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她轻声道,“路深。道路,深浅。” “路深。”琳琅玩味道,“不太符合你的气质,但很好听,我记下了。” 路深清冷狭长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哇 ☆、寒倾 穆琳琅手腕好了之后,又开始奋力投入到自己的“还债”生涯中,历时一个月之久,终于将所欠的欠条全部还清了。 交到方墨归手上时,看着他满意的点头,琳琅这才感觉一身轻松。 还完债,方先生又小住了几日,便要回去了。 穆琳琅得知消息后,不知为何心里还有些闷闷的,带着似玉前去送他。 万里无云,十里长亭,方先生拱手道,“祁王妃,请留步。” 琳琅语气真诚道,“方先生,这一次,还劳您受累了。” 他抚着胡须,有些打趣道,“说句真话,祁王妃的确是老夫带过的弟子中,最为差劲的一个。” 呃,都要走了,说些客气话吧先生。 “不过,”他话锋一转,“若抛开书本,王妃却是老夫最喜欢的一个学生。” 琳琅立刻从尴尬到欢喜,喜气洋洋的说,“方先生,您下次来,定要在王府多住些日子,我陪您好好逛逛。” 他微微一笑,却不接话,只洒脱道,“告辞。” 琳琅注视着他矮小的身影慢慢远去,其实,她挺喜欢方墨归这老头的,满肚子学问,底蕴深厚,教学更是尽心尽力,呕心沥血。 虽然严厉起来有些可怕,对琳琅也曾有放弃之语,却从未有过男女之见,门第之分,不主张男子该读什么书,女子该读什么,也不特殊对待一些世家子弟。只要进了他的学堂,都是一视同仁,都是他要悉心对待的学生。 特别是当她看到,多年前写给他的字迹潦草的欠条,被他完好无损的从怀里拿出来的那一刻,她居然有一丝丝的小感动。 连这些都细心存着,看不出,还是个内心细腻的人呢。 琳琅朝着他远去的方向,深深的弯下了腰。 这件事情了了,穆琳琅一身轻松,本来可以好好去喝顿花酒,可她到底还有些良心,先去顾府探望长姐了。 穆寒倾瞧见她来,自然十分欢喜,连连道,“怎么不提前让人人通报一声,我好提前备下你喜欢吃的。” 琳琅拉着她坐下,“来得匆忙了些,我就是想念长姐的红豆糕了。” 穆寒倾连连点头,“好。那今晚留下用晚膳吧。” 琳琅答应着,去抓桌上的核桃,如珠在旁边道,“小姐,奴婢来剥吧。” “我自己来。”琳琅用核桃夹夹碎几个,挑个块大的又递给穆寒倾。 她含笑接过,又问道,“祁王爷待你好吗?” 琳琅满口道,“极好极好,长姐你不必担心我,我在王府挺自在的。” 如珠心里暗暗想,除却上一次方先生的还债,倒真是没什么不自在之处。 穆寒倾正要把核桃递进嘴里,脸上突然浮现难受之色,以帕掩口,忙侧过身去。 琳琅忙道,“长姐,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啊,请大夫看了没?” 穆寒倾顺了顺胸口,轻声道,“早看过了。” 琳琅:“那怎地还这么难受,这大夫医术不行啊,另换个吧。” 寒倾身旁的怜月忽地笑出声,“王妃,这可不是大夫的问题,咱们夫人啊——是有喜了。” 琳琅愣了愣,接着欢喜的拍手道,“真的吗?长姐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我,我要做姨母了!” 几人都笑起来,琳琅又伸手去摸她的肚子,“几个月了?父亲母亲可知道吗?” “才两月多呢,父亲母亲一早便知道了,想着你来再告诉你。” “怪不得母亲开始做针线活了,原来是给小外孙的。” 琳琅看她脸上浮现出母亲的温情来,不由得问,“顾连诀呢,他知道长姐有孕了,行事也该收敛些了吧。” 怜月赶紧道,“快别说这个了王妃,咱们夫人昨日还与这大少爷······” “怜月!”穆寒倾瞪了她一眼,她赶紧闭嘴了。 穆琳琅握住长姐的手,“姐姐,你不要同我隐瞒,顾连诀要是敢欺负你,我肯定会替你好好教训他!” 穆寒倾摇头轻叹,“琳儿,不是长姐隐瞒,只是这夫妻之间,不像旁的事那么简单,三言两语更是说不清。不过冷暖自知,我心底有数,知道你是完全站在我这边的,那就够了。” 琳琅点头,“好,我不多问,但不管怎样,我都是帮亲不帮理,长姐若是心里难受,千万不要一个人撑着,还有我在呢。” 穆寒倾抬头摸摸她的头发,露出温柔和煦的笑容,“知道我们家琳儿最厉害,谁还敢欺负我啊。好了,你且坐着,要吃红豆糕,现在就得准备了。” “不了不了,长姐身体要紧,等小宝宝出生之后,我再来吃红豆糕好了。” 穆寒倾失笑,“照你这样说,我这些日子岂不是都动弹不得了,好好等着吧。” 琳琅哪里会乖乖坐着等,把几个核桃吃完了,喝了几口茶,拍拍袖子便出了院门。 顾府她是再熟悉过了,可不该去的地方还是别去,免得触景伤情。 走到一个青藤环绕的秋千架边,坐下荡了会秋千,怜月和如珠像门神一样在旁边守着。 琳琅盯着自己的云丝绣鞋,忽地问道,“怜月,长姐这些日子不开心吗?” 怜月:“夫人不让奴婢多嘴。” 琳琅:“你放心说便是,我只听听,不会同长姐讲的。” 怜月看了看四周,这才开始滔滔不绝道,“说来就是少爷那个妾室搞得鬼,自她进了门,府上就没有一日安宁,少爷和夫人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差。要奴婢说啊,就是夫人心太善了,那个青楼女子本就是个没脸的人,进了府也是要乖乖听夫人的话,半点忤逆都不得。可夫人一免了她的端茶问安,二也不管少爷在她那里逗留几夜,时间一长,她连自己什么身份都忘了,脾气竟也越来越大,前些日子还无端杖责了府上的下人,幸亏这次夫人没给她好脸色,减了她三月例银,还让她好好闭门思过呢。” 一番话要最后才让穆琳琅心头顺了些,刚点着头,下一秒,本该闭门思过的人,却又晃到了她面前。 “呦,这不是琳琅妹妹吗?好些日子没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穆寒倾虽然在顾连诀面前从不低头,气势很足,管理家宅也很有一套,叫人心服口服,但到底对不值得的人,存了善心,也埋了祸根感谢在2020-08-20 19:39:38~2020-08-21 22:5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小安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无知 琳琅只见过铭柔几面,可每次都是越看越不喜欢。据说她从前是青楼的头牌,艳丽身姿惹得无数男子折腰,自然也将那顾连诀迷得团团转。 和穆寒倾的清冷秀丽不同,她面容娇媚,婉转风流,眼眸下的一个泪痣,更是添足了风情。 穆琳琅对青楼女子并无偏见,英雄不问出处的道理她比谁都明白,可这铭柔分明心机深沉,扰乱她长姐的生活,就等同于站在她的对立面,等同于她的敌人。 如珠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王妃名讳,还不快快行礼!” 铭柔眼底闪过一丝阴暗,倒没辩驳什么,很快弯下腰行礼道,“见过祁王妃。是铭柔的错,本以为都是一家人,像外人那般称呼反而生疏了,是铭柔逾矩,请王妃莫要怪罪。” 怜月冷笑,“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倒和王妃称呼一家人来了,说出去也不怕旁人笑掉大牙。” 铭柔忍了忍,声音依旧平稳,“我自然谨记自己的身份,希望怜月姑娘也不要忘了。这主人还未开口呢,狗却先乱吠起来了。” “你简直是——” “好了。”琳琅起身,按住怜月的手,接着走到铭柔面前,围着她转了一圈,细细打量了一下。 铭柔被她看得有些不耐,笑着道,“多日不见,祁王妃都不认得铭柔了?” 琳琅笑:“只是觉得铭柔姑娘,似乎从往日更娇俏了些。” “谢王妃夸奖。” “脾气也好像更厉害了些,记得你刚进顾府时,连句话都不敢大声说。” 铭柔:“初到陌生之地,自然要处处看人脸色。但妾身现在明白,一味忍让只会让旁人欺辱了去,妾身虽出身低贱,但也懂得爱惜自己,不是什么人都能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的。” 说着,她特意朝怜月看了几眼。 琳琅啪啪鼓起掌来,“说得好!我要是第一天认识铭柔姑娘,定会对你又钦佩又感动。可你如此言行不一,就不免让人生厌了。” 铭柔刚要辩驳,琳琅立刻厉声道:“别以为我不住在顾府,就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没打算过安生日子,顾连诀蠢得被你骗了,我可不会。我长姐一是可怜你,二是不屑与你争,三是要顾全颜面。日子久了,你当真以为顾府的人都像顾连诀那么好拿捏?” 铭柔像受了千般委屈一样,“妾身今日,只是好意过来和王妃问候,不曾想王妃竟是这样看待我。” “从前我还是穆二小姐的时候,也没见你特意和我过来问候,如今倒要和我攀起一家人来。”琳琅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我身份是变了不假,可性子还是未变,日后若让我知道,你再使我长姐烦忧难过,到时候,可莫要怪本王妃,仗势欺人了。” 这般恐吓一番,琳琅才大摇大摆的离去。她虽看不惯铭柔的做派,但到底是顾连诀在外沾花惹草,把人家从青楼赎了回来,给长姐添堵他该算头份。 想到她那一直看不顺眼的姐夫,琳琅的牙齿又磨利了几分。 铭柔站在原地,都快把手中的帕子都绞烂了,怒气冲冲的回了房中,先去摔桌上的茶具,岂知是茶壶里是刚斟满的热茶,猛然一摔,还是溅到了热茶在手背,顿时一片通红。 前来收拾的小丫头慌忙道,“姑娘没事吧。” 铭柔简直恼怒到极点,被烫的那只手居然还有力气在那小丫头脸上招呼,“你这贱人就是存心害我!” 小丫头委屈的捂着脸哭,铭柔不解气又去找别的物件往她身上砸,幸得平日伺候她的临蝉进来了,赶紧拦道,“好姑娘别动怒,天啊这手是怎么了,秋梧还哭什么,快去找药来!” 秋梧抽抽噎噎的忙去了,不一会儿递了烫伤药进来。 临蝉扶着铭柔坐下,细心的给她上药,“奴婢都听说了,姑娘实在不必动这么大的气。” 铭柔轻哼了一声,“我还没找你麻烦呢,是谁前些日子在我耳边吹风,要讨好穆寒倾,还劝连诀去穆寒倾那里,结果呢,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她妹妹又做了王妃,以后我就任由她姐妹俩踩在地上了。” 临蝉心里道,少爷和夫人感情本就是有的,不然也不可能随意一说他便去了,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怎还怪到她头上?人家就算没怀孩子,妹妹没做王妃,和你的身份也是一天上一地上,还真娇贵气自个来了。 “怎么不说话?你莫不是那穆寒倾派到我这儿的眼线吧。” 第18章 临蝉道,“姑娘这是哪里话,奴婢自然是尽心伺候姑娘的。要奴婢说呀,这穆二小姐原本就霸道骄横,脾气不好那是全明安城都知道的,姑娘是聪明人,何必和她一般计较。再者这夫人有身孕,也是迟早的事,姑娘你······” 铭柔腾地站起来,“迟早的事儿?你是在讥讽我不能受孕是不是?我身份是卑微不假,那也是顾连诀求着给我赎身,求着我进顾家门的,若不是本姑娘认准了这个人,论身份资历,可还不一定轮得上他呢。” 真是没得救了。 临蝉也站起身,对她福了福,“奴婢今日便把话说明白了,姑娘如今,已不是青楼的头牌了,往日多风光,那也都是过去了。姑娘不妨出去打听打听,如你这般身份的,哪个不是进了府便看当家主母的眼色过活,挨打挨骂再被变卖出去的也是多数,像我们家夫人这般的,真真是少有。咱们顾府向来最重礼仪,姑娘进了来,也该收收身上的风尘气,想着该如何在府内生存下去才是要紧,人心易变,莫消说少爷能纵容你到何时,咱们夫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不要等到哪天夜里被人用麻袋套上送出府,才知悔恨。” 铭柔气得站都站不稳,“你竟敢这般同我说话,不想活了吗!” 临蝉微笑的说:“顾府对下人一向宽宥,不会要了奴婢的命的。奴婢这就去夫人那儿领板子,说伺候不了铭柔姑娘便是。” 话完,脸上便挂着几分傲气离开了。 铭柔此刻手背上的烫伤火辣辣的疼,但心里的妒火和嫉恨却是熊熊不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铭柔发怒这一段是没打算要写哒,但不自觉就多唠叨了几句,想着把这部分写出来,人物才更具体一些,她就是那种比较喜欢作死的反面人物啦,即使身边有人提醒,相劝,也很难清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生辰 又蹉跎了几日,祁王府迎来一件大事。 话说那日长宁公主屁颠屁颠的跑到琳琅面前,让好友为她操办自己的生辰宴。 “在祁王府办吗?”琳琅摸着自己的下巴,“好是好,可离你的生辰没有几日了吧,现在才弄,太仓促了些。” “无妨无妨,简单一点就好了,在宫里规矩那么多,我特意求了母后才出来的。” 琳琅满口应下来:“好,这次就不讲那么多规矩,让你快快乐乐的办个生辰宴,你想怎么来都行。”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长宁乐得拍手,又道,“不过你也知道,我只你这么一个知心朋友,再不然就是那几个哥哥,都没什么意思。琳琅,你素日交的那些朋友,也问问他们愿意来参加吗?” 呵,让那些妖怪们过来现身,不得吓死在场的宾客们。 “不了吧,他们害羞,在人多的地方也放不开。” 长宁摘一颗果盘里的葡萄,装作无意道,“那你家人可以过来吧,我有好久没见到你长姐,还有,你大哥了。” 琳琅:“我长姐有身孕估计不太方便,至于我大哥嘛,他整日忙于那些案子,兴许可以叫他过来,轻松一下。” “对啊!”长宁立马升高了音调,“一个人整日绷那么紧,脑子会坏掉的。” 琳琅:“我也常这么说,我大哥那人就是不懂得放松,我看,他这次应该会答应吧。” 长宁小口小口吃着葡萄,哎呀呀,真是甜。 这之后,琳琅去找萧承翊说这事,他同意了。 琳琅再去找怀绿,她满眼放光,一副摩擦拳掌信心很足的模样,“王妃放心好了,您的要求小人都明白了,定不会让您和八公主失望的。” 琳琅一开始想得很简单,给长宁留个放松自在,开开心心的回忆便好,可难得看怀绿这样热情,便多嘱咐了两句,“不必太过隆重,也别失了祁王府的体面。” 怀绿应下了。 到了公主生辰这日,琳琅起了早,开始研究她的服饰。她素爱穿明艳华丽的衣裳,可今日的场合不能抢了寿星的风头去,于是在新送来的几件中,挑中了那件浅绿色的襦裙,简单大方,又不失了作为东道主的稳重。 似玉又从妆奁中挑了颜色相近的绿珠步摇给她戴上,琳琅欣赏着铜镜内的美貌,如珠脚步轻快的进来,“小姐,奴婢又回了府上找了一趟尚少爷,他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琳琅无奈道,“大哥就是那样,什么时候也不给个准话,算了吧,位置留着便好。” 长宁是当今玄帝的八公主,颇受宠爱,排在她前面的,均为皇子,大皇子便是太子臻,萧承琰。 二皇子萧承璟,瑾王,别具一格早早出家当了和尚。 三皇子萧承壁,睿王,鲜少留在明安,经常奉旨在外做事。 四皇子萧承棣,康王,自小体弱,常年关在府上养病。 五皇子萧承基,宁王,性格内向,也是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的人。 六皇子早夭。 七皇子便是萧承翊,祁王了。 太子和几位王爷都到了,主人公长宁姗姗来迟,她今日的装扮比以往更加雍容庄重些,但额前的梅花花钿又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媚。 长宁连连拉着她的手道,“琳琅琳琅,我昨夜实在高兴得睡不着,所以今早起迟了。” “无妨,谁让你是今日的小寿星呢?” 琳琅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越过她的肩膀,看到那几位男宾客中,萧承翊单手负立,深绿色的长袍衬得他身姿清雅俊逸,穆琳琅似乎生出几分自家人的满意来,这几位皇子可都是人中龙凤,单凭外表,她家王爷也是稳稳的占据上风嘛。 萧承翊的目光要朝她看过来时,琳琅赶紧躲了过去,却不小心撞到安嚒嚒老眼冒心的笑容,那笑容满是恨不得随时随地都把他俩黏在一块儿的决心和动力,琳琅只能报以宽厚的微笑。 长宁的模样像是也在找人,琳琅摇摇她的手,“公主看谁呢?” “哦,我随便看看,这地方布置得挺好,你费心了。” “我没做什么,都是怀绿的功劳。” 琳琅指了指垂手站在不远处的人,长宁朝她微微一笑,怀绿立刻受到了莫大的鼓励,脸上愈发绷紧了深藏功与名的决心。 几位王爷闲叙时,有位女眷一直站在太子身后,这会儿朝她们俩走来,长宁道,“琳琅,这是太子妃惊洛。” 琳琅往日随父随母随长姐进过几次宫,但和几位王爷都只是打个照面,最多只记得相貌而已,去长宁的繁夕阁,也并未瞧见其他人。 “太子妃。” “你和长宁一样,唤我惊洛吧。” 嗓音微哑,体量单薄,脸上带着几分清冷,但和人说话时,眸子里的憨气却隐藏不住,使人觉得可亲。 琳琅应了一声,惊洛又偏头瞧了瞧她,“怪不得一向内敛的七弟会去找父皇要人,果真是要来一个宝贝啊。” 穆琳琅这人不禁夸,一夸就笑得特没心没肺,在她沉浸在这漫天的喜悦中时,太子萧承琰冷寒着脸走过来,一把抓住惊洛的袖子,“你乱跑什么?” 这生气毫无缘由,而萧承琰停留在琳琅脸上的目光让她恍惚间觉得,他不喜欢自己的太子妃和她在一块儿,简而言之,他看不上自个。 琳琅面上忍着气,心里圈圈叉叉把太子鄙视个千千万万遍。 长宁摇头轻叹,“大哥真是的,把惊洛看得这么紧,恨不得装在袖子里了。” “这位便是咱们的祁王妃吧,果然是让人惊艳啊。” 睿王萧承壁不知何时走过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手中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 “三哥,你终于回来啦,给我的生辰贺礼呢。是这个吗?”长宁看到那盒子。 “早给你备好送去繁夕阁了,这个,是我送给七弟妹的见面礼,你可不准抢。” 早先坊间传闻,这位睿王小时候受过精神刺激,以至于长大后的为人处事十分放荡不羁。但传闻毕竟是传闻,眼前这位身高八尺,眼睛狭长,气度稳重的睿王爷,怎么也看不出是脑子有毛病吧。 “多谢睿王爷。”琳琅福了福。 他亲手接过那锦盒,递到琳琅手上,“本王实在不会挑礼物,颇费了些时日,希望能合祁王妃的心意才好。” 盒子不算重,琳琅又道了几句客套话才慢慢打开,而一看清里面到底为何物时,瞬间涌入穆琳琅脑海的不是惊恐,而是: 他妈的坊间传闻还真有可信的,这个睿王爷绝壁是脑子有问题,当年受的精神刺激肯定不小!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长宁生辰宴,让这本书的大部分cp都登场了,下章会具体讲讲。不过睿王送的这个礼物我也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大家猜猜送的是啥玩意? ☆、头骨 锦盒里装得,是人的头骨。 有些特别,头骨是诡异的蓝色,蓝色的头骨。 似玉见琳琅脸色不对,赶紧上前,从她手里接过这锦盒,但也只能低头双手捧着,琳琅未开口,不能拿下去。 长宁好奇的也偏头看了看,吓得不轻,又捂着胸口怒道,“三哥你这送的什么礼物,吓死人了!” 睿王双手别后,呵呵一笑,“放心,只是个手工艺品而已,做的逼真了些。长宁素来性子胆小,祁王妃也是吗?” 想吓我?可惜你没赶在那些可怖的妖怪前面。 琳琅淡定的从锦盒中捧出这个蓝色的骨头,细细看了看,又夸赞道,“这做工可真好,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睿王爷寻到这样好的宝贝相赠,真是费心了。” 睿王脸色微变了变,旋即点头,“无妨,祁王妃喜欢便好。” 琳琅瞧见萧承翊朝着这边快速走来,索性把那蓝色头骨举到自己脑袋上方,笑嘻嘻道,“王爷王爷,你看,睿王爷送我的蓝色骨头!” 萧承翊凝重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些,走到琳琅跟前,把那贺礼重新放回锦盒里,淡淡道,“既然是睿王所赠,自然要好好保存。” 似玉会意的捧着锦盒退了下去。 睿王继续波澜不惊的笑看萧承翊,琳琅这才发现,这睿王笑起来,还真有几分邪气。 “长宁,人都快到齐了,就等你开席了。” 也不等长宁回答,承翊便自顾自牵起琳琅的手走开了。 行至无人的树下,手还没放开,萧承翊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瞧,“睿王,没吓着你吧。” “他那点小伎俩,还吓不到我。”琳琅凑到他耳畔,“不过王爷,看来这传闻的确有可信之处啊。” 然后简略将睿王脑子不太好的事说了一遍。 萧承翊向来不喜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但听着这般细糯温柔的声音,竟也觉得有几分趣味,还盼着她能多说一些。 直到听完她一脸认真的结语,才微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点头,“嗯,传闻是不假,所以你记得离他远些。” 琳琅会心的点头,“我晓得了。” 树下两人又站了会,手还牵着,一个是不想放,一个是忘了放,但在旁人眼中,都成了你侬我侬,恩爱养眼的风景线。 前头琳琅还记得离这睿王远些,可这睿王并未得到这警告,在宴席过半时,萧承翊和几位皇子的身影不见,睿王又摸索到琳琅的坐席跟前来。 “祁王妃可满意本王的见面礼?” 琳琅想逃:“满意满意,再满意不过了。” 他也满意一笑,“本王之前特意打听过祁王妃的一些事,想着是个有趣的人,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 她的事还需要特意打听,琳琅突然有些挫败,看来自己的名气也没那么大嘛。 “今日的见面礼,希望王妃好好珍藏,毕竟那头骨,可是来自我的一位旧人。” 琳琅端着酒杯的手险些一晃。 “她曾是睿王府上的一位舞姬,本王十分欢喜她。”睿王索性忆起了往事,“有次府上招待宾客,气氛很是热闹,她起舞助兴,一舞过后却是泪水涟涟,原来那日是她母亲的祭日。本王看她实在思念亡母,便忍痛割爱,让她随自己的母亲去了。这头骨,也存了有半年之久,直接拿出来送礼有些不好意思,便让我家途更用药水染了色,不仅好看,还防腐烂。” 第19章 穆琳琅似乎能闻到自己手上的血腥味,知道是不可能,但那味道就在她鼻尖萦绕不去。 “祁王妃怎么了?莫不是害怕了?” 琳琅忍住恶心,朝他微微一笑,“琳琅只是,诧异睿王爷的用心。送礼送得这么别致,还要特意解释这礼物的来源。” 睿王一展手中的折扇,“我向来不怕麻烦,就怕祁王妃,会因为这舞姬,觉得本王残忍啊。” “哪里。”琳琅轻描淡写道,“坏了睿王的兴致,可不是该死吗?” 已经清洗几遍的手,穆琳琅还能感觉掌中残留的阴寒,又忽地想到,也该让萧承翊来洗洗。 整理好后准备回席,如珠进来禀道,“王妃,尚少爷来了。” 琳琅惊喜的向外走,“大哥终于来了啊,迟到这么久,我得让他自罚三杯。” 穆尚之刚刚走进王府的大门,神色有些踌躇,琳琅可没给她犹豫的机会,迎上去后一把将他往里拽,“大哥,你快点快点,就你最迟了。” “琳,琳琅。”穆尚之停住脚,“我就不进去了吧,我给公主备了一份薄礼,你代我转交好了。” 里面都是皇子公主,琳琅以为他拘谨,便劝道,“没事的大哥,他们都去书房商议事情了,宴席上没几个人。你整日闷在你那大理寺查案,也该好好放松些了。” 穆尚之却很坚持,“代我和公主说句抱歉。” 琳琅无奈,“长宁倒是不会计较这个啦,但我总觉得,礼物还是你亲手给她比较好。” 身后传来长宁的声音,“琳琅,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公主。”琳琅把她拉到自个跟前,“我大哥姗姗来迟,特意向公主赔罪来了。” 长宁眼里闪着光,语气却是轻飘飘的,“哪里,来了便很好。” 安嚒嚒过来笑着说祁王爷让王妃过去,琳琅应了一声,拍拍穆尚之的肩膀,“大哥,你千万不能走啊,至少要进来喝杯酒才行。” 琳琅走后,长宁脸上荡起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因为是我生辰,你还是特意过来了,是不是?” 穆尚之眼神躲闪,“臣来迟了,望公主恕罪。” “说了不怪你了,你能来,我这生辰,就比往日过得都要好。” 穆尚之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盒,“这个,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送我的?”长宁满眼不可置信,接过后打开,是一枚蝴蝶样式的花胜,精巧又别致,不由得赞叹,“真好看。” 穆尚之脸上微微浮现一丝笑意。 长宁叹道,“我想现在戴上,又怕等下被哥哥们嘲笑,还是先存起来好了。” 说着拿出丝帕细细的将那木盒包着,唯恐被人瞧了去。 她素来没什么得不到的宝贝,可天下的奇珍异宝,都比不得眼前这个简单的木盒,这枚普通的花胜,得她如此爱惜。 作者有话要说:  嗯,睿王的脑子的确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理解 我发四,再也不改文案了,就这样吧 ☆、寻宝 生辰宴还没有结束,长宁又想出一个寻宝的游戏,她命人在祁王府藏了一个锦盒,里面有一枚银叶子,找到这枚叶子,就可以换取她繁夕阁任何一件宝贝。 睿王和宁王对此等游戏没什么兴趣,康王身体不适已经告席,太子本来也不屑长宁的什么宝贝,却看惊洛睁着眼睛听得仔细,便没做辩驳之声。 而穆琳琅简直一副跃跃欲试,宝贝到手的模样,让萧承翊无奈的摇头。 长宁起身四看了一下,脆声道,“祁王府这么大,不如两人一组好了,太子和太子妃,祁王和祁王妃,那———穆公子,不如你和我一组好了。” 太子笑问,“你自己藏的宝贝,还要自己去找啊。” 长宁:“又不是我藏得,是春彩负责藏,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她朝一旁的穆尚之瞧了瞧,接着干咳一声,“好了好了,你们赶紧去找吧,不参加的就留在此处。” 穆琳琅一开始就在嘀嘀咕咕:要是长宁自个藏的就好了,春彩这丫头有几分聪明,她藏东西还真是不好找呢。 接着笑嘻嘻对萧承翊道,“还好有王爷你陪我,这王府谁能有你熟悉啊,这么一看,我还是占了些便宜的。” 萧承翊正欲开口,琳琅却猛然拽着他的袖子,往河边走,“差点给忘了,王爷你也得来净净手。” 碰到清凉的河水,承翊才反应过来,“这是做什么?” 琳琅将头骨的事儿说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阿娘说过,这被害死的人啊,身上大都会有股邪气,轻易不得沾染,王爷你可别被什么冤魂给缠上了,快洗快洗。” 看她这般迷信,承翊摇头低笑,却还是老老实实捧着清水净手。 琳琅拿出干净的帕子等着,原先她还因为方墨归的事怪过萧承翊,今日看来,她家王爷是几位皇子中最顺眼的一位,待她也还算可以,就不与她计较了吧。 另一边,惊洛还没走一会便靠在一旁的假山上轻轻喘气,“殿下先去找吧,我要歇会。” 太子臻看四处无人,也拢起袖子站在她身边,“刚刚看你那么认真,还以为你兴致有多高呢?这才走几步路便打退堂鼓了。” 惊洛暗叹,真是在皇宫里把这身子给娇养坏了,从前就算是······可也不是这般没用啊。 眼下只道:“方才吃的多了些,站会消消食,殿下不愿等我,自己先走吧。” “我对长宁那些东西又不感兴趣,还不是你······” 惊洛心中微动,又觉得是自己一厢情愿,轻声道,“谢谢殿下今日带我出来。” 太子臻梗着脖子道,“又不是我愿意带,你与长宁素来交好,她生辰你怎能不来?” “不过,到底是沾了殿下的名头,”惊洛站起身,离他近了些,“谢谢你,不止是今日。” “你,你今日吃错什么药了?”萧承琰退后几步,平日一句都不肯饶的人,今日干嘛这样放低姿态。 抬头,碧空如洗,风中夹香,惊洛深呼了一口气,悠悠道,“今日,忘了吃药了。” 退后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长宁成功和穆尚之站在同一水平线,后者顿了顿,倒没有继续后退了。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地上的影子几乎都黏在一起了。 长宁看向他,“你不要每次都走在我后面,我喜欢你和我走在一起。” 穆尚之道:“这是规矩,公主身份贵重,臣不敢造次。” “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是朋友了,那些个规矩就不用守了嘛。” 他不知道,她曾经也看过无数次他的背影,快速的消失,一次也没有回头。 “可是臣······” “好了不说这个了,”长宁低声道,“我其实知道春彩把银叶子藏在哪儿了,我们去找好不好?” 穆尚之摇头苦笑,“公主,您这是作弊啊。” “没办法,都是为了你啊。”长宁像个小老太婆似的感叹。 穆尚之顿住。 长宁走到他前面,抬头看他,“繁夕阁最大的宝贝就在你面前,等你拿了银叶子,本公主,可不好出尔反尔啊。” 游戏最后的结果是: 穆琳琅欢欢喜喜的拿着银叶子在长宁眼前晃:“公主公主,我找到了,没想到春彩居然把这银叶子藏在亭子上面,幸亏王爷眼尖,我轻功又好,这才拿到了。” 长宁还在发愣,琳琅又摇了几下,“公主,还作数不?” “当,当然作数,你什么时候进宫,东西随你挑。” 琳琅笑得合不拢嘴,对承翊道,“王爷,锦盒是你发现的,按道理我们应该一人一半,但女孩家的首饰,你应该没什么兴趣吧。” 承翊很想敲她,于是不解风情道:“那倒不一定,你挑个好看的,我们一人一半。” 太子臻中途退场,拽着惊洛回宫喝药去了。 就是这俩人打断了穆尚之接下来要说的话,长宁在心里一遍遍回想尚之那时的表现,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厌烦和惊愕,他似乎朝自己走了一步,他似乎要抬起手,似乎要低下头······可他到底,想说的是什么呢? 睿王回府之后,发现随手拿着的折扇落在了祁王府,谈不上什么名贵,只是带在身边习惯了。 途更替他取回,扇子没找着,却看见祁王妃带着身边的两个丫头,偷偷摸摸溜出府,去了后山。 鬼使神差的,他跟了上去。 祁王妃在后山埋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自个主子赠她之物,她一手拿着铁锹,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位不知姓名的姑娘啊,你走得实在冤枉可怜,要是心里有怨有气,赶紧去找那个变态睿王,都是他害得你早早归西,你记得千万别找错了人啊······” 途更听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琳琅立马警惕道,“谁?谁在那儿!” 别说,这乌漆墨黑的小树林,突然的低笑还是挺瘆人的,特别她们还是在办这种事的时候,不等这如珠拿夜灯去照,途更随即现身道,“见过祁王妃。” 琳琅认出他是跟在睿王身边的侍卫,心中更是警惕,“睿王派你来的?” “王妃别误会,是我家主子落了一把折扇,属下私自来替他寻回去。扇子没寻到,但看到了王妃,心生好奇便跟了上来。” 挡在琳琅前面的似玉慢慢退到一边去,如珠似乎没看出这人有什么危险,还对他道,“今日宴席已经散了,若是宾客有什么丢失之物,也会另收起来,明日请我家王妃看过,自会还回去。” 途更拱手,“那便有劳祁王妃了。”他顿了顿又道,“其实,那并非真的头骨。” “啊?”琳琅被骗了好几回,脑袋都晕了,这下子丢了手中的铁锹,“到底是不是真的?那睿王总不至于还编个故事来骗我吧。” 不对,依睿王那脑子也不是没可能。 途更道,“这个头骨确实如睿王所说是手工艺品,是睿王交代属下在夜市买来的。让祁王妃受惊了。” 琳琅松口气,“不是真的便好。”又打量了眼前这位眉眼冷淡的侍卫,“不过,你看起来倒和你家王爷不太一样。” 途更怔了怔,随即拱手道,“头骨虽是假的,但睿王所说的故事却是真———那名舞姬的死,是属下亲自下的毒。属下和睿王,是同一类人。” 琳琅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作势退下,“今夜实在唐突,还请祁王妃莫要怪罪,睿王的折扇,便有劳王妃遣人送回了。” 如珠和似玉对这位侍卫的话都有些懵,似玉蹙眉看向若有所思的琳琅,“小姐,这睿王殿下,实在是——” 琳琅知晓她要说睿王脑子抽抽,心机深沉之类的,一摆手道,“别担心,我能应付。好了,这头骨虽不是真的,但埋也埋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如珠傻傻的又往那填好的坑上又添了一铲子土,才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惊洛有些怪,长宁很可爱,琳琅嘛,迟钝迟钝,又有该死的胜负欲,其他几位男子嘛,随便看看就好了 ☆、挑拨 穆琳琅回到床上时,只觉得腰酸背痛,忽地看到桌案长跪着一个白色身影,路深被长发遮住的半张脸转过来时,琳琅暗地倒吸一口凉气,幸好没从床上滚下来,几日不见,便不太习惯了。 第20章 腰间再酸,此刻也只能强撑着下地,“你来了啊。” 路深沉静的开口,“穆二小姐要打听的兰花妖,我打听到了。” 她霎时间来了精神,连酸痛也减轻了几分,“真的?她在上官家有何目的,不是要害人吧。” “并不是。”她轻轻摇头,“不过,是想成为上官小姐罢了。” 呃,这似乎不比害人好到哪里去,况且这种办法······琳琅怒道,“这兰花妖疯了不成?” 她赶紧起身,去换上夜行的装备。 路深却十分淡定,“她并不是要上官小姐的性命,只是取代她,且这法子耗时耗神,是个蠢办法。” 琳琅急急忙忙脱衣服,“就是蠢办法也得阻止,要是让别人取代我,那还不如杀了我更痛快。” 上官舆曾是她一段时间内最好的朋友,所以对上官家她还是有几分熟悉的。夜深时分,上官府的门禁没那么严,她很快找到了上官舆的住处,翻到屋顶上,刚揭了一片瓦向下看,又猛然挪开视线。 来得不巧,上官舆和她的夫君,正在床榻上行那云雨之事,状况有些激烈,女子的娇喘透过屋顶直接冲进穆琳琅的耳朵,她赶紧飞到另一个屋顶呆着,六根清净。 摘下蒙面喘气,忽见阿袖在一旁的树枝桠上站定,笑盈盈的看她,一会儿又飘然落在她旁边坐着。 夜风正凉,穆琳琅吸了几口寒气,低声道,“你怎地过来了?” 阿袖笑:“本想去你处讨杯茶喝,遇到一个小妖在你房内,说你来了上官府。记得你与我说过这个兰花妖,是我的失职,便跟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琳琅轻咳了声:“等,等会儿,现在不太方便。” 阿袖点头,却没多问,“不过那个半面妖,你不要与她太过亲近。” “她怎么了?不是你让她来找我聊天的?” 阿袖脸上有几分狐疑:“但愿是我多想,妖也会伪装,这本事并不比你们人类差。” 坐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琳琅再次揭瓦去看,床榻上两人相拥而眠,酣然睡去,那兰花妖也忒不要脸,还睡在两人跟前,只手还抱着上官舆的夫君。 阿袖双手抱着,低笑:“让我瞧瞧你与镇妖鞭处的怎样?” 琳琅正答应,那兰花妖突然感应到什么,从上官舆身上逃走,飞到屋顶处,琳琅刚好召出黄金,冷眼看向她,“我说你这妖怪,人家夫妻间的这种事你也要插手,还要脸不要?” 兰花妖看到阿袖,自知逃不过,索性也不怕,“你懂什么?若我做了上官舆,必定会对她的夫君更好。” 琳琅呸的一声,“你也知那是人家的夫君,说这话半分廉耻都没有,真是丢你们妖怪的脸。” 兰花妖怒目相对,穆琳琅一早甩出手中的黄金,鞭子如急速的闪电朝她涌去,尽数缠在她身上,琳琅握着鞭首再一用力,兰花妖瞬间跌倒在屋瓦上。 那妖怪表情痛苦,挣扎了几下,堪堪对琳琅开口,“穆琳琅,你自以为在仗义行事。可我认识林深,远在上官舆之前,凭什么他们倒成了一对!人妖殊途的老观念,你竟也照办?” 琳琅哼了一声,“殊不殊途的我不知道,感情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儿,不碍着旁人怎样都好。可只怕你是一厢情愿吧,你认识那林深多年,他可曾见过你真容?你等不到化为人形的那日,便想占了上官舆的身子,真是无耻。” 琳琅制住了她,又转向阿袖,“我倒是想起个问题,我用这鞭子镇住了妖怪,接下来该怎么办,不会一直这样捆着吧。” 阿袖无语的看她:“你当这是什么宝物?被镇妖缠上,妖怪只能显出原形,毅力好的还能多撑会儿,之后便任由你处置了。不过你用这鞭子时,我会有感应,要是刚好手头无事,便由我带走了。” “哦。” 两人说话的当儿,那兰花妖已经痛苦万分,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们,几乎要冒出火来,“你们莫要得意,她已经来了,定会,为我报仇,到那时,那时定会——” 真身已现,后面的话也来不及说完,穆琳琅气得叉腰,,“这妖怪还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了,到时定会怎样,那人到底是谁啊?” 阿袖伸手,那朵紫色的兰花慢慢升起,接着收入袖中,却不给琳琅解惑,只道,“她要做上官舆,原本就是个极耗妖力的蠢办法,这下子估计撑不了多久,连将功补过都没机会了” 琳琅依旧问道,“阿袖,我总觉得她背后有人支撑,你知道是谁吗?” 阿袖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危险的影子,但很快否定了,摇头道,“不会,她故意这样说,搅乱你心神罢了。” 此刻,明月高挂的夜空,一朵乌云萦绕,久久未散。 因为办好了长宁公主的生辰宴,祁王府上几乎每个丫鬟小厮都得了赏赐,当日在宴席上伺候的,还格外得了半日的假。 这可乐坏了那些正当年轻的小丫头们,好好的睡个懒觉后,都缩在屋内嗑着瓜子唠起磕来。 如珠打着哈欠转悠到这屋来,立刻被他们恭着迎上了床,瓜子茶水都备好了等着,如珠笑嘻嘻的享受她们的巴结。 一丫鬟眼尖的看到如珠手腕上的玉镯子,羡慕道,“这又是王妃娘娘赏给你的吧,王妃对如珠姐姐可真好。” 如珠取下来,“喏,给你们瞧瞧。” 几个丫头当宝贝似的来回看了一圈,又送回到她的手腕上,如珠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这没什么,我家王妃素来爱买这些头面首饰,但也喜新厌旧,除了人家特意送的,自个买的能在妆奁里呆一个月就算久的了。我挑这些东西都没什么眼光,索性也不买了,反正王妃赏我的,也尽够用了。” 果然又一阵艳羡的声音。 一个下巴尖尖的丫鬟却道,“可是依我拙眼瞧,王妃娘娘待似玉姐姐,似乎又与旁人不同。” 如珠心直嘴快:“我们俩都是自小服侍王妃,王妃都是同等对我们的,从未厚此薄彼过。” 下巴尖的干笑一声:“瞧姐姐这话,哪里有这么严重,我不过觉得,一碗水难端平,王妃自然待你俩都好,只是替姐姐难过——都是尽心伺候的,可王妃似乎,对似玉姐姐更亲近些。咳,也是我自个瞎看的,姐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周围安静了一会,一个脑门大的丫鬟忽然笑道,“你也真是眼拙,我倒觉得王妃对如珠姐姐更亲些,谁让咱们姐姐是家生子,自个娘亲就是服侍王妃母亲的,姐姐落地便在那将军府里头,这些个情分,总比那些从外头捡回来的丫头要亲的多了。” 有人纳罕道:“什么,似玉姐姐是王妃从外头捡回来的?这怎么回事?” 如珠心里有些不舒坦,不愿与她们多说似玉的事儿,可眼下不说又磨不开面儿来,只囫囵道,“那时年纪小,我也不大记得了,王妃不让提这事儿,你们可千万别再说了。” 下巴尖的道,“我们可都是为姐姐抱不平,王妃这么看重姐姐,姐姐也要打起精神来才是,都说主子的心腹真正的只有一个,姐姐再不抓点紧·······” ——“她不抓紧,又怎样了?” 门开了,似玉冷淡的声音传来。 床上几个小丫鬟立刻穿鞋下地,猢狲似的散开来,朝似玉福了福便从屋子里出了去。 这几个丫鬟虽不归似玉和如珠管,但总归她俩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如珠还好,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和她们混在一处,这似玉就十分清冷,除了给王妃笑脸,身上总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 如珠瞧她这么凶悍,不由道,“似玉,人家也是好不容易休息,你别总给人家脸色看。” 似玉用力一点她的额头,“等她们撺掇完咱们的关系,再来收拾可就迟了。” “疼啊。”如珠捂着额头,又有些忿忿道,“想来她们说的也没错,小姐待你,向来比我亲近的多,真是烦人。” 似玉笑着在她跟前盘腿坐下,“这便对了。” 如珠迷糊道,“什么对了?” “你心里有气有怨有疑惑,来找我便是,和她们碎什么嘴,你瞧着她们攀着你待你亲热得不行,背地里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呢,你啊,最容易被人当枪使。” 如珠气道,“所以你也承认了,小姐待你最亲厚。” 似玉恨铁不成钢的看她,“说这话你也得摸摸自己的良心,小姐几时待你不好了?你性子懒,动不动就告假归家,小姐哪次不允了?爹娘住得都离你近,想去便去了,连亲事也早早定下,又是你自个中意的人。咱们这群下人里,哪个有你这样的福气?小姐把你当自家人,你可别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就寒了小姐的心啊。” 如珠被她这么一说,不由得脸红起来,“我,我也清楚,所以我才不愿和她们说你的事,我也没那么傻。” 似玉道:“我的事也没什么说不得,本就是个没福气的人,遇到小姐也算是老天唯一的厚待了。” 如珠赶紧道,“你千万别这么说,小姐定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的。” 似玉苦笑的摇摇头,“好了,反正你也伺候不了小姐几年了,你福气的日子还在后头。别被旁人迷了心智就好,要是有人再在你跟前说三道四,你不知怎么回,便来告我,我定撕烂她们的嘴!” 如珠嗯嗯的答应,两人又说起旁的趣事,笑作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这几日还在改上一本文文,头昏脑涨,改文比写还费时间啊 ☆、入情 忙碌了几日,穆琳琅休养好精神,总算能去望春来逛逛了,月姬这只老狐狸,果然收了不少新鲜的小美人来,琳琅常去的包间里,弹琵琶的唱小曲的,跳舞的吟诗的,还有劝酒喂菜的,个个都是出挑拔萃的人物,婉转风流,却又惹人怜爱。 可依她醉得微醺的眼睛瞧,这些个小美人里,还比不得月姬的气色好。 等这些姑娘们退下后,琳琅给月姬斟了一杯酒,大着舌头道,“你,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月姬嗲嗲的瞧她一眼,“什么呀,你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琳琅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些,指着她问道,“老实交代,你最近,是看上了什么人了?” 月姬少女怀春般的捧着自己还算有欺骗性的脸蛋,长长的嗯了一声,“倒是被你给猜中了。” 琳琅瞬间酒醒了一半,“真有这人?长什么样子,我见过吗?” “那谁知道呢,明安城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又没说自个的身份。” 琳琅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俊不俊?” 月姬不耐的看她一眼,“我不看外表的,只觉得他说话好听,待我也好,就罢了。”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吧。”琳琅闷头喝了一杯酒,“没想到你这么多年的道行,还能有人入了你的眼。” 从望春来出来时,正值黄昏,琳琅喝了酒又睡了半响,微微觉得头痛,揉着自己的脑瓜子往前走,全然没注意到,从她出来时,一个细长的影子就缩在街角处。 琳琅正走着,终于觉察到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她,猛然回头,一团乌漆墨黑的不明物体急速钻进她身体里,成功附身。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被小妖给缠上了。 似玉见“琳琅”回来之后,便独自站在院中,怔怔的看着月亮,唤她一声,她回头,竟是满脸泪水。 这可得了,自顾公子那事儿出了之后,就没见她家小姐哭了,明明是个最重情的人,却甚少哭。哭得时候也不愿让人看到。 “小,小姐,出什么事了?” “穆琳琅”的回答更让她心中疑团大作。 “没什么,”她用帕子轻轻的拭泪,“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太美了。” 晚上等穆琳琅的肉身进入睡眠状态,被压制得没那么厉害的琳琅元神醒了过来,冲着那影子妖怪破口大骂:“你这小妖,竟敢趁我不备入我的身,赶紧给本小姐滚出去,不然我定让你后悔来人间一趟!” 那团影子是个极娇弱的女声:“穆二小姐别见怪,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想起这个法子,只借明日一天,到时必定奉还。” “有你这么借的吗?你这明明是抢啊,抢了之后才跟我说迫不得已,谁信你啊,赶紧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 那声音也带了些怒气,听起来反而顺耳些:“穆琳琅,我也不是什么人的身体都看得上,算你的皮囊还算过得去。我也不是拿来做什么坏事,只是想见一个人,见完之后,我自会还你。” 琳琅自知撵不走她了,只最后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啊,别用我的身体去幽会什么男人,我是有夫之妇,有些事是做不得的。” “不会,”那声音低了下去,“只是遥遥一见罢了。” 第二日,天儿还没露出亮光,西边的山头上,就立着一抹红色的身影,旁边的马儿乖巧,低头吃着青草,静静的同主人等待着。 初阳缓缓升起,给山川与河流染了亮色,红色的披风也慢慢被点亮,在微风里慢慢摆动。不一会儿了,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惊扰了清脆的鸟鸣,数十人的队伍简装路过,女子沉静的眼神里开始有了期待。 此地为落鸣山,是离明安城最近的一个山头,地势偏低,嘉朝几乎所有的辞官队伍都要经过此处,故又名:返乡路。 马车青色的帘子被掀起,身形消瘦,白发苍老的脸庞露了出来,却在看到山头那抹红色时,眼睛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惊喜,急忙让队伍停下。 他脚步有些慌乱,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朝着山头那个身影久久凝望着。 红衣女子坐上了马背,唇边挨着一只玉笛,笛声悠长婉转,清澈动听,有恋人情浓时的甜蜜,又有些许将要分开的愁思。这笛声被风送入那老人耳中时,他竟是满眼浊泪。 第21章 身旁的人轻声道,“老爷,是否要上前查看?” 他摆摆手,“不用,不用。” 笛音未绝,他用袖子揩揩眼泪,转身慢吞吞上了马车,车轮开始朝前滚动。 那行队伍越来越小,慢慢变成一个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山上起了风,艳红的斗篷和衣摆猎猎作响,她收起玉笛,看着那个远去的方向,几乎要凝固成一个永恒的姿态。而骤然间,她收回目光,紧紧抿着的唇也微微舒展,调转马头,朝回程飞驰而去。 穆琳琅想打人,她摸着自己的胳膊腿哎呦呦的叫唤着,也难怪,这个影子妖在马上坐了大半日,她这养尊处优的躯体哪里受得了。 “报上名号来。”琳琅甩着自己的手腕。 “唯情。” 琳琅默念了遍,围着她看了几眼,“你是影子,只可寄身?” “是。”在阳光上她就是一团黑的,支撑不了多久,但是譬如像现在这屋内无阳光的地方,便可化作人形,但也只有穆琳琅或同类能瞧见她。 琳琅大摇大摆的坐下,“说吧,附我身是要做什么?” 她简略了讲自己的故事:初来人间时,附身在一只刚刚死去的麻雀身上,双翅都受了伤飞不起,被一个孩童捡到,悉心照料,她便一直陪着那位七八岁的孩童,春夏秋冬,温书习字,到参加科举考试,金榜题名,入朝为官,直至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辞官返乡。 大概不会这样顺当,穆琳琅挑起眼皮听她继续讲,唯情的眼睑低下来:“他心爱的女子在最好的青春年华里病逝了,他一直未娶,我托了朋友,让他在梦中能瞧见那女子的背影聊以慰藉,后来他也生了一场大病,病中呢喃间还是想见她,想听那笛声。我便让朋友在梦中转告,会在回乡路来送别,不过只得遥遥一见,不能上前。” 唯情苦涩道,“他饱读圣贤书,自然不信人能死而复生。不过是想得太苦了,再不可能的事,也会在心里生出盼头来。” 梦中百回首,人间遥望故。 穆琳琅听着,心里对唯情附身的埋怨早就无了,但又不肯承认感动,只瘪瘪嘴道,“那为何选我?” “我说了,你皮囊不错。而且我观察了你许久,你能看到妖怪,便是少之又少的,可以理解妖怪的人类。你放心,我既平白附了你的身,定会对你做出些补偿来。”她神色突然活跃起来,“穆二小姐,你和你夫君之间的感情不太好吧。” 琳琅顿时噎住了,“你,你胡说什么?” 她洋洋自得,好似变了一种模样,“我在人间也不算短,这些自然可以看出来。你夫君若真的爱你,你为何总是去外面买醉?” 难不成她在这妖怪眼里,竟还成了怨妇一类的人物?琳琅急哄哄的开口,“我,我没成亲之前也喜欢喝酒的!” 唯情道,“那你们都没有同房睡过,也几乎不一起用饭,这可不能反驳吧。穆二小姐,我不会白白借你的身体,你可希望你夫君对你温存疼爱?我能为你办到。” 穆琳琅又好气又好笑,“你从哪里开始了解我的,到底观察出个什么玩意来了。再说了,你不是影子吗,怎么还会这些——” “我的名字是唯情,修得便是‘情’字。我有一个独门绝技,甚少舍得拿出来用。这次为表歉意,便费些灵力吧。” “等等——”琳琅连忙道,“你这独门绝技到底是何物?我应该不会需要的。” 唯情颇为自得,“此术名为‘入情’,可以让某人对你痴心七日。你只要抓住这七日的机会,必定能好好改善你们的夫妻关系。” 幸亏给问清楚了,果然是自己不需要的,还改善夫妻关系?穆琳琅哑然失笑,远远瞧着萧承翊的身影朝这边越来越近,琳琅抬手笑道,“我们二人的这种夫妻关系呀,不是常有,也不是你理解的那种·······” 她还在乐呵呵给这妖怪解释,而下一秒,唯情依旧以附她身的可怕速度,飞向朝这边走来的萧承翊,长袖一挥,施展了她的独门绝技。 穆琳琅几乎要石化在原地,“······你,你做了什么,你对王爷做,做了什么······” 脑袋僵硬,脖子僵硬,唯情却已经附身在她跟前的栀子花上,一声清晰可闻的哈欠声:“唔,恩情算是报完了,接下来也得好好休息了。” 穆琳琅平生第一次,对她心爱的栀子花动了杀心! 但她想,这“入情”之术应该也没有她吹嘘的那么厉害吧,或许对萧承翊不管用? 但不管怎样,还是先离开再说,刚要从游廊溜走,左手却突然被人抓住了,紧接着,便是一声柔柔的呼唤——“阿琅~”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接下来就很搞笑了感谢在2020-08-27 13:55:56~2020-08-27 22:1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诓你 琳琅先麻了半只胳膊,迎上萧承翊的目光后,紧接着半个身子也跟着麻了,怎么会怎么会,一向深入寒潭让人看不懂的眸子,一下子盛满了这么多的温柔情意。 琳琅咽了咽唾沫,“那个,王爷——” 承翊出声也是极温柔的:“你要往哪儿去?” “我······有些困了,”琳琅夸张的打个哈欠,趁机躲开承翊的手,又甩了甩胳膊,“哈哈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困得很呢!我先回屋去了。” “还没用晚膳呢,现在睡什么?”承翊不由分说的又拉过她的手,拖着往外走,“先用饭再说。” 说起来,琳琅到了王府之后,两人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坐下来吃顿饭呢。 要说这“入情”之术还真是厉害,萧承翊着了此道,目光和手几乎都粘着琳琅不放,“这竹笋很鲜,尝尝吧,。这烧鸭有些油了,晚上还是少吃些,鱼汤炖的够火候,多喝点······” 琳琅未动筷,碗里已经堆得老高,旁边的丫鬟都插不上手来伺候,萧承翊又望着她道,“我知道你吃东西重口,可晚上最好还是清淡些,因着用了饭又只是懒懒躺着,可不大好。” 如珠在一旁抿着嘴笑,琳琅颇为不自在,承翊又对旁边几个丫鬟道,“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只剩他们两人,琳琅微微放松一些,赶紧抓过萧承翊的手,企图唤醒他的神智,“王爷,你清醒些,你现在不大正常你知道吗?你好好看看我,啊,我不是你心里喜欢的那个女子,看清楚了没,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同?” 萧承翊偏头好好瞧了瞧她,忽而,反手又紧紧将琳琅的手握在掌心,“阿琅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呵呵,穆琳琅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只得苦笑的收回手,在他的贴心照顾下,恍恍然吃完了这顿饭。 晚上回房的时候,琳琅又逮着从栀子花里出来的唯情,“你这妖术没办法可解吗?” 唯情一脸高傲,“当然不行,不然怎么叫独门绝技?” 琳琅叹息,“我瞧着王爷不大对劲,竟有些痴傻的模样。” 唯情轻笑,“我这入情,入的便是初次爱上一个人时的状态,那时候的感情最为真挚热烈,恨不得把心窝子全都掏给另一个人。我瞧着你家王爷的状态,大抵也不过十二三岁,倒是开窍挺早的嘛。” 琳琅点头,“唔,是挺早的,怪不得他现在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原来那么小的时候,就被感情伤过。” 唯情道:“你也不必多顾虑什么,不过七日而已嘛。再说他只是喜欢你,又不是失了智,丢了记忆,他对别人的态度还是照旧,也不影响日常的生活,你好好享受便是了。” 琳琅瞥她一眼,“我觉得我们没有办法沟通。” 晚上似玉服侍她上了床,熄了烛火便退下了,琳琅打个哈欠很快入睡,迷迷糊翻个身时,突然瞧见床边立着一个人影,换作别人早就吓得尖叫了,可穆琳琅的胆子已经就被那些不请自来的妖怪磨得遇事不惊。 眼下她正半睡半醒间,只懒懒道,“你有什么事吗?不急的话,明日请早,本小姐乏得很。” 床帘外又是一句温柔的呼声,“阿琅。” 王爷!琳琅这下子头脑清醒,睡意全无,立马起身掀开层层帘帐,却瞧见萧承翊一身单衣,手里还抱着一个枕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琳琅轻咳了一声,尽量礼貌的开口,“王爷这么晚有何事啊。” 他在床边半蹲着身,视线与她平行。他眼眸清澈,即使是半夜做这种闯别人房门之事,却依旧可以叫人撇开杂念,无法往不好的方面去联想。 “我心里想着你,便来了。” 琳琅嗓子有些干,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那个那个,王爷,你应该没失忆吧,应该还记得我们成亲后的最大原则便是——各过各的,互不干扰。哈哈当然呢,我们还可以做兄弟,你要有什么困难就吱一声,我绝对义不容辞,至于其他的嘛,就,就不用······” 琳琅还未说完,萧承翊已经又牵住她的手了,声音还带着笑,“那是我诓你的,我只想留你在身边,长长久久。” 我靠,男人这张嘴真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承翊道,“阿琅,我只想身边有你,便睡得安稳些,什么都不会做的。” 他的手很凉,近来春夜的风还带着寒,也不知这人在床边站了多久,穆琳琅在心里念咒,别那样看我别那样看我,我绝对不会心软的! 他丝毫不退缩,反而步步紧逼,“阿琅,好不好?” “······好。”琳琅咬着牙答应了,谁让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自个呢? 萧承翊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真真如少年般的清爽干净。 琳琅只当自己吃个亏,懒洋洋的分了床被子给他,叮嘱道,“不许动来动去,不许和我交谈,不许做其他任何事,不然你立马走人。” 承翊点点头,躺下后,他却立马悠悠的开口,“阿琅,你分只胳膊给我。” 琳琅闭着眼:“我没有多余的胳膊。” 一只手立马捞过她的右胳膊,捞到自己的被子里,再用了两只手紧紧攀着,承翊满足道,“这样便好了。” 穆琳琅想过挣脱的,但实在挣脱不开,整个胳膊都扎根在那边似的,丝毫不动。只能在心里叹息,哎,算了算了。 就这样平静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穆琳琅一睁眼,果不其然萧承翊正撑着脑袋看她,他看起来精神奕奕,笑着问道,“阿琅,你睡得可好?” 琳琅打个哈欠转过身,“还要再多睡会。” 当然,自己的右胳膊还没能拽回来。 过了一会儿,萧承翊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转头问他,却突然四目相对,鼻尖都快贴到一起了,穆琳琅还没来得及害羞,却先看到了萧承翊眼底的慌张无措,脸微微泛红,“我说,那,那我先起了。” 一掀被子,下床离开。 这会子轮到穆琳琅撑着脑袋欣赏他远去的身影,暗自叹道,“果真是十二岁的爱恋,单纯得可怕。” 转念又想到他昨晚的求睡和信手拈来的情话,不可信啊,什么年纪的男人都不可轻信。 似玉伺候琳琅穿衣时,她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小姐,王爷昨夜在这里留宿了呀。” 琳琅一脸无奈,“是啊,他非要来,最近几日他都会有些不正常,不用管他。” 似玉的眼睛低垂,声音轻轻,“小姐和王爷的感情倒是越发好了。” “怎么你也这样看?”琳琅抬头长叹一声,“也对,这样子谁都会误会的。” 似玉心里酸得不行,“难道不是?” 衣裳整好了,琳琅长长的伸个懒腰,“实在没法子解释,先熬过这几日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写这一段真是太快乐了感谢在2020-08-27 22:15:19~2020-08-29 15:4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4933516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幽浮 祁王府今日又来了位贵客,是上次公主生辰时送她别样见面礼,被她骂了八百遍变态的睿王萧承壁。 琳琅自然不会流露半分嫌恶之色,端着王府女主人的架势,得体的招待了这位阴森王爷,而且他今日不是一人来的,身边还带了一位秀丽佳人。 第22章 琳琅趁喝茶的空当打量了几分,模样上乘,颇带了些楚楚可怜之色,双肩单薄,倒显得姿态有些畏畏缩缩,不够大方。 她心道,睿王长年在外地奔波,未曾娶妻,也没妾室,来祁王府总不会带着自个的外室······· 难道这睿王又是来送礼的? 萧承壁狭长的眼睛看了看琳琅,也没兜圈子,开门见山道,“祁王妃,见幽浮如何?” 那位叫幽浮的女子立马起身拜道,“小女子幽浮,见过祁王妃。” “幽浮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坐。”琳琅笑道,“睿王看中的人,自然极好。” 萧承壁继续道,“幽浮出身虽贫寒,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若不是一家子都快吃不上饭了,也不至于叫她跟我回明安城。祁王妃也是知道的,我在明安城一向待不了多久,这件差事还未办完,父皇已经备好下一件等着了。所以,我想给幽浮在明安城找个落脚处,祁王妃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个鬼啊,琳琅心里一通鄙视,普通人家吃不上饭的问题,在你睿王那儿还不是小菜一碟?干嘛非得把人家的姑娘带走?带走也就罢了,还要强塞给别人? 上次送的那头骨她不喜欢可以埋了,这一个大活人她总不能给锤到土里吧。 琳琅正襟危坐,“看来睿王已经想好怎么安置幽浮姑娘了。” 睿王善解人意道,“承翊身边,也该添些新人吧,毕竟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让幽浮帮忙伺候承翊,你也可轻松些。” 也对啊,是给王爷的,琳琅有些恍悟,做出一番思考的样子。嗯,其实撇开对睿王这变态体质的偏见,这位幽浮姑娘倒真得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承翊讨厌缠人的,这姑娘看着倒也不像,说不定还会成为他的“解忧草”之类的。 琳琅打量着打量着,不由得站起身,走到幽浮身边,拉起她的小手,“你可愿意,待在祁王爷身边?” 幽浮睁着不安的大眼睛,微微发抖道,“愿,愿意。” 呃,她怎么有一种拐卖民女的感觉? 琳琅略有不解的朝睿王看去,他干笑几声,“幽浮没什么见识,胆子又小,是祁王妃的气场太强了。” 倒还真是她吓着人家了?琳琅又笑着松开这姑娘的手,如珠匆匆走进来,在琳琅耳边低语——王爷回来了。 估计他也知道睿王今日送得是何礼。 随便找了由头出了大厅,就瞧见外头站着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萧承翊。 琳琅心里揣测,他这是生睿王的气吧,应该是,人又不是她找来的? 于是傻呵呵的笑了声,“王爷,你回来怎么不进来啊,府上有贵客呢!” 承翊声音极冷,“听说你很满意三哥送来的姑娘。” 知道的这么详细?看来今日堂内伺候的人还是太多了。 琳琅一拍手,“骇,我满意有什么用?这是睿王送给你的,王爷该好好进去瞧瞧,说不定你一眼就喜欢。” “我不要。”承翊倔强的像个孩子。 琳琅想起“入情”这茬,感叹睿王这礼物送得太不是时候,她于是特别特别真诚的开口,“王爷,你千万莫要急着拒绝,好好思量一番。说不定等过了六日,你就后悔了。到时候,从哪里找幽浮这么标志的姑娘啊。” 萧承翊无比哀怨的眼神看向她,琳琅只得道,“行行行,那人家姑娘来都来了,你至少先看一眼,再说喜不喜欢吧。” 他迈了大步走到正对会客厅的正对面,遥遥的看一眼,又退了回来,冷道,“看了,不喜欢。” “哦,不喜欢啊。”琳琅干笑一声,又暗自腹侧,你这么远能看到啥?只能看到人家姑娘的衣裳是什么色吧。 看来睿王这礼,今日是留不下了。穆琳琅深呼一口气,“好,既然你不喜欢,我就帮你挡了,不过我们可得说好,事后要是想起这件事,你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啊。” 承翊脸色松动了些,“不会。” “那就好。”琳琅双手叉腰,又把萧承翊往厅门挪了挪,“不能太远了,不然里面听不到。” 承翊和一旁的逐星都是一头雾水,听不到什么? 大厅内,睿王刚拿起桌上的茶杯,掀起茶盖,茶香扑鼻,外面气势汹汹的怒骂声也清晰的传入耳内: “萧承翊,你这个挨千刀的负心汉!新婚那夜你是怎么对我承诺的,说只有我一个人便足矣。如今刚过了多久,你就动了纳妾的念头,我绝不能同意!我穆琳琅今日把话撂在这儿,这祁王府内,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睿王慢悠悠起身走到门外时,这祁王妃正一挥衣袖怒气冲冲的离开,而被骂的祁王爷,他的七弟,脸上的表情却让人看不懂了,似乎在忍着笑,还是享受? 睿王双手别后道,“还真是一出好戏,本王还以为,祁王妃很满意幽浮呢,想不到对着自己的夫君又是这个态度,女子真是善变啊。承翊,你当如何?” 萧承翊从琳琅的背影里回过神,朝睿王拱了拱手道,“三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也看到了,我家王妃不同意,我也没别的法子。” 睿王嗤笑了一声,又厉色道,“七弟,这穆琳琅身为你的正妃,对你不尊,又如此善妒,你可想好怎么处置了?若放任不管,这女子都要爬到你头上去了!” “小心眼和坏脾气,都是我自个惯出来的,怪不得她。况且,”承翊深深的朝他三哥看一眼,“三哥还未成婚,自然不知道,这夫妻之间的相处和乐趣。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深夜,睿王府。 幽浮没能留在祁王府,留在祁王身边,心里不由得松口气,可很快更大的阴影笼上心头,萧承壁一直未说要如何处置她,这种未知带来的恐慌她受够了,她要自己问个明白。 房中的舞姬刚刚退下,屋内还残留着未散的胭脂水粉味儿,有些腻人。萧承壁一手扶额,眼睛半闭,手里还握着酒杯,懒洋洋的坐在席座上。幽浮脚步极轻的进了来,唤了声王爷,他没应。 她鼓起勇气靠近他,刚刚接过他手里的酒杯,萧承壁缓缓伸开眼睛,他衣裳有些不整,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缱绻,“你来了?” 这屋子内的香粉味儿,他身上是最浓,脖子下方露出的肌肤还带着红印。幽浮脸涨得通红,低声道,“王爷该歇息了。” 萧承壁抬头,挑起她的下巴,“会服侍人吗?” 幽浮紧张的全身发抖,仅此一次机会,要是不能,要是不能的话,她明日又不知会在哪个黑心人贩子手里了。 她努力平复心情,纤细的手指伸出去,刚刚碰到他的衣裳,只听他寒声道,“先脱你自己的。” 幽浮怔了怔,迎上他冰冷的目光,而后手伸向了自己的腰间。 衣裳滑落的时候,在萧承壁没有丝毫感情的注视下,幽浮终是忍不住落了泪,几个月前,她还是一农户家里清清白白的女儿,虽无大富大贵的日子,也算是无忧无虑,也曾偷偷的想过被自己未来的夫君宽衣解带,怎会想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这样······ 当幽浮的手伸向自己最后一件肚兜时,萧承壁突然暴怒道,“够了!滚下去!” 幽浮给他磕头,“求王爷给民女一条生路!” 萧承壁道:“我身边从来不留无用之人,下去,叫途更过来。” 幽浮快速的穿好衣裳,擦干眼泪,在院子里碰到归来的途更,她对睿王和这侍卫都怕得紧,在她看来,这睿王多半是个疯子,而这侍卫就是疯子手中乱砍的那把刀。 “你落在人贩子手里的时间不算太长,该记得回家的路吧。”途更听完她的话却不急进屋,反问起她的事来。 幽浮拽着自己的衣裳,低声道,“记得。” 途更从怀中掏出一包银两,递到她怀中,“马车在门口,你自己告诉马夫路线,他会安全送你回家。” 幽浮一时间不敢相信,怀中沉甸甸的银两才让她有了真实感,“你,你要放我走?” 途更道:“睿王不是个做善事的人,到了明日,你必定走不了。” 幽浮揣好了手中的银两,连连感激的谢过,提起裙摆走了几步,忽而又认真的看向他,“途侍卫,你是个好人。” 途更想,要是她知道自己手中的沾了多少鲜血,估计连站都站不稳。 他坦然道:“我害过很多人的性命。” 幽浮怔了怔,又认真道,“至少你没有害过我,对我而言,你就是好人。途侍卫,其实你也是没办法离开睿王,对吗?” “我若真想走,谁也拦不了。”途更已经转过身,“你快些走吧。” 能完全按照自己心意活的,这世上又有几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睿王好喜欢送礼哈哈 周日也依旧要上班滴偶 ☆、倨傲 自从知道长姐穆寒倾有了身孕,穆琳琅就一直留意着有哪些进补的食材,隔三差五的给顾府上送去,虽然也知道她并不缺。 这一日她又让似玉收了好些滋补的礼品,准备亲自给长姐送过去。这萧承翊自从中了“入情”之后,眼睛都快黏在她身上拿不下来了,走哪跟哪,这“福份”着实叫她难以消受。 好不容易趁着他今日入宫,她才能出府透口气。 穆寒倾脸上没长多少肉,可看着气色还不错,笑着说她铺张浪费,和母亲一块儿把她当猪养。 琳琅笑嘻嘻道,“只要长姐开开心心,再顺顺溜溜把孩子生下来,就当小猪养着呗。” 怜月也抿嘴笑,“最近少爷也收敛了很多,对夫人百依百顺的。而另一位,不知是不是少爷嘱咐的,也跟着消停了,对咱们夫人倒恭敬小心起来。” 寒倾轻轻叹气:“她也是可怜出身,哪个女子想在那种风尘之地整日陪着笑脸呢。我虽不喜欢她,但也不愿处处为难。” 怜月道:“夫人都简直是菩萨心肠了,依奴婢看,还不知她背地里筹谋什么呢,咱们可一点警惕都不能松。” 琳琅点头,“对的对的,姐姐,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先平安落地,其他人都要靠边站。” 寒倾点头,忽地想起什么,握着她的手道,“琳儿,上次母亲告诉我,祖母又病了,这一次,恐怕是······挨不过多久,我昨日回去探望,他们又不准我侍奉在侧,而且,祖母还说,说——” “说不准我回去是吗?”琳琅苦涩道,“她老人家不愿意看到我。” 穆寒倾皱着眉头,“琳儿,我其实一直不明白,祖母为何会那般对你,还有母亲,她当年说把你关起来,是为了治治你的性子,可我总觉得她们都有难言之隐,似乎都在隐藏些什么。你告诉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怀着身孕,怎好还让她操心?琳琅愁苦的神色立马转晴,“哪有什么难言之隐啊,就是因为调皮捣蛋不懂事而已,长姐你又不是不清楚,从小到大我闯了多少祸啊,祖母能喜欢我才怪呢。” 又扯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才把穆寒倾给哄住了。 出顾府时走过游廊,琳琅心里挂念着祖母的病情,一时没注意路,却遇到一个不该遇到的人——顾玄龄。 他瘦了许多,按理说不该这样,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顾玄龄这次治疫有功,皇上大为赞赏,不仅赏赐了新宅,还直接让他在太医院当值。而最近太医院的院判之选,他也很有希望。 加上新婚,不正是双喜临门吗?他的腰板不是该比谁都挺得直吗? 琳琅没那个心情去多打量他,昂着头视而不见的走过,他的声音却让她止住了脚。 “琳琅。”和往日一般温柔的呼唤,“你近日可好?” 琳琅心里暗笑一声,背对着他,略带讥讽道,“顾太医怎这么不知礼数,见到王妃都不行礼的吗?” 他咬了咬唇,望着她倨傲的背影,少时那般亲密无间的情景又涌上心头,开口竟是, “琳琅,我想你。” 琳琅身体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逼视着他,“你说想我——然后呢?” 顾玄龄生生被自己和她吓退了一步,琳琅紧追不放: “你希望听到什么?” “我说,我也想你?” “然后我们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偷偷的在一起吗?” “顾玄龄,你既不能为你说的话负责,便不要轻易宣之于口。这道理,还是你教给我的。” 顾玄龄看着她这般决绝的模样,心里一阵刀剜似的疼,终是恢复了恭敬有礼,“是臣口不择言,祁王妃莫怪。” 这称呼叫得极重,琳琅一挥衣袖,愤愤离去。 第23章 心里的空洞好不容易填补好了,他轻易就戳出一个窟窿来,不甘不甘。 回府的马车上,似玉看着她家小姐紧握着手,眼睛里强忍着泪,她一贯隐忍,这顾公子真是叫她伤透了心。 “小姐。”她叹息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劝慰,早知道就该放机敏些,不该让小姐再遇到那人才是。 “我没事。”琳琅转头,胡乱擦了擦眼泪,“我只是觉得自己蠢,过了这么久,心里竟然还是怨他。” 太子萧承琰,祁王萧承翊,和睿王萧承壁,三位皇子从玄帝的御书房出来,刚刚玄帝给每位皇子都派了任务,果不其然,萧承壁要再次远离明安城。 承翊半真半假的开口:“三哥,你这次奉旨赈灾,虽说地方偏远了点,却是积累名望的好差事,左右不过是费些时间罢了。” 萧承壁道:“这么好的差事,不如七弟和我一起?” 承翊摇头,“我就不了,巡逻明安城的安全是轻松,却也不能大意,不像皇兄,增加每日的日讲和经筵,费神又费脑啊。” 萧承琰看他一眼,对睿王和颜悦色道,“三弟,你刚回来不久,还未好好休息过。过些时日,鲜虞国的世子会来朝贡,你我一同接待了再走吧。” 萧承壁还未答,承翊却替他回绝,“皇兄,这赈灾之事非同小可,三哥晚去一日,那些百姓便要多受一日的苦,我想,三哥怕也是不忍心吧。” 萧承壁嗤笑了一声,“祁王如此善心,父皇这差事还真是派错了人。”他看向太子的眼神更是嘲讽,“如太子所说,我刚回来不久,可父皇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其中太子出力不少吧。如今得你所愿,又何必惺惺作态呢?” 萧承琰微怒:“承壁,这是在宫内,慎言!” 萧承壁转着拇指的玉扳指,语气里满是不屑,“有时我真的不知,你做出的这副假象,到底骗住了谁啊。” 承翊立马挡在太子前面,“三哥,你心里若有怨,便去找父皇,此事和皇兄有何关系?” “承翊——”太子伸手阻止他。 萧承翊却丝毫不惧的看向睿王的眼,缓缓道,“不要总是说这种不明所以的话,惹人生厌。” “别说了,快回去。”太子把承翊捞回来,他余怒未消,不情不愿的跟着走了。 萧承壁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对身后的途更缓缓开口道,“你说,祁王最近是不是太开心了。” 途更抿抿嘴,没有接话 萧承壁又露出一贯阴冷的笑容,“看来,是上次的礼物送得不太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一章该叫怼怼,琳琅怼前男友,承翊怼自个兄弟,哈哈,怼怼夫妇 改几个错字,哇哦,都九月了,时间好快呀 ☆、梦醒 祸不单行,有时候烦心事和坏事往往也跟着一起来,琳琅刚把顾玄龄的事抛在脑后,第二日从家里传来噩耗,祖母走了。 来告诉琳琅消息的是母亲身边的佩兰,她小心翼翼的观察了琳琅的脸色,轻声道,“老夫人临走的时候,还说了——王妃不必回去。” “知道了。”琳琅的声音冷静的可怕,“有劳佩兰姑姑了。” 琳琅也是佩兰看着长大的,自然不忍心看着她难过,可这祖孙俩的心结到底没能解开,她只得轻声宽慰了几句,便退下来了。 佩兰从琳琅房中出来,如珠正探着脑袋在门口,立马拉过她的手,“娘,王妃听到这消息怎么样?” 佩兰长叹一声,“王妃习惯忍着,心里肯定难过得紧,你们这会子都不要进去伺候,让她一个人静静。” 如珠点头,“我不进去,我去给王妃备点她喜欢吃的,吃了东西,心情就会好些。” 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佩兰看着自己的傻女儿,不过外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点头,“嗯,去备点吧,你注意话少些,不要惹王妃心烦。” “阿琅。”琳琅不知在桌前呆坐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承翊在她面前半蹲着,伸手拭去她脸上的眼泪,他也是刚回府就得知这个消息,慌忙赶过来宽慰,“如果你想,我们就回去看看吧。” 琳琅摇头,“不了,她老人家不想看到我。最后一点孝心,我总要尽到。” 这几日琳琅一直恹恹的,几次路过家门而不入,不能回去为祖母守灵,也不能回去宽慰父亲母亲,实在是没用。 其实她对祖母的感情说不上深厚,一个整日看你不顺眼打你罚你的人,她穆琳琅也实在没那个宽厚的胸襟去拥抱。 但祖母知道她的秘密,并对此深恶痛绝,这是她内心深处的一种恐慌。因为祖母代表了一种人:认为她能看到妖怪,那么她便和妖怪没什么两样,到头来,不管多爱她的人都会抛弃她,至死都不能原谅。 而这种人,会不会是除了母亲之外的所有人? 而这些日子,承翊几次三番的游说,白日磨晚上也磨,总算把琳琅从王府里给磨了出来。 天刚刚披了一层暗色,街上零星点起了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琳琅还以为明安城没有她没逛过的街,这一条倒是有些眼生。 两人身穿便衣,没带丫鬟护卫,琳琅四处张望时,忽觉手被牵住了。 承翊的脸扭过去,声音微微有些紧张,“人多,别走散了。” 琳琅淡淡一笑,也不去挣脱,任由他牵,十指相扣,他因为欢喜而扣得更紧了。 走过几家香气腾腾的小摊位,琳琅的确有些饿了,这两天她都没吃什么东西,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脚步随着馋虫止住了脚。 “这是水晶龙凤糕,用糯米做的,糕面的龙凤形象是用枣子镶嵌,再用大火蒸至糯米爆花。” 琳琅反应过来时,发现是萧承翊在一本正经的和她解释,很少听到他提及吃食,琳琅不禁弯了弯嘴角,米糕白里透亮,枣子红彤彤的惹人喜爱,配在一起格外好看。 两人牵着手等着新鲜的米糕蒸熟,可来来往往实在太多人,琳琅被撞了几下后,承翊扶着她的肩膀道,“你去桥面等我吧,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一串串红映入眼帘,琳琅道:“糖葫芦,大串的。” “好,想吃东西了是好事,去吧,小心点别被撞着了。” 摊主是位老妇人,笑眯眯的开口道,“公子对自己的娘子可真好,二位是新婚吧。” 琳琅尴尬的笑笑,撒开他的手,随着人流往前走了。 承翊笑得有些羞涩,“是,刚刚成亲没多久。” “你家娘子生得真是好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情不大好啊。” 承翊随便找了个理由,“是我惹她生气了,今晚带出来哄哄。” “是要哄好才行,不然公子你的日子可就难过喽。”摊主麻利的装好刚刚蒸熟的米糕,递给他,还善意提醒道,“过了这吃食街,前面就是那些胭脂水粉,衣裳铺子的,多多给她备一些,她肯定开心。” “多谢,我知道了。” 承翊付了钱,又去挑了一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 琳琅倚着桥栏,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承翊正揣着米糕和糖葫芦大步向她走来,脸上挂着独属少年的灿烂笑容,比街上的花灯还亮。 琳琅暗想,原来萧承翊这般敛怀心思的人,在面对爱情时,也是如此赤诚热烈,倒是不知,他喜欢的那女子是谁,竟忍心丢了这样好的福气。 承翊的笑脸迎到眼前,“阿琅,给你。” 琳琅笑着去接,油纸包的米糕却突然掉在地上,幸好没散,琳琅哎呀了一声,去看萧承翊,才发现他脸色特别不对劲。 糖葫芦也摔到地上,裹着果子的糖衣碎了,被来往的人踩了一脚,又踢到了别处,稀里哗啦,惨不忍睹。 萧承翊双手抱着脑袋,浓眉紧皱,极为痛苦的样子,琳琅吓坏了,连连唤他也没有反应,而突然疼痛消失了,承翊的眼睛慢慢阖上,双手垂落,失了意识,整个人朝她怀里倒去。 “萧承翊,萧承翊你醒醒······”琳琅背靠桥栏,怀里尽力支撑他的重量,正慌乱无措时,唯情出现了。穆琳琅霎时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么快,就是七日了。期限到了。 唯情看着倚在琳琅怀里的萧承翊,眨了眨眼睛,“别担心你夫君,没想到他入情还挺深,一时没缓过来而已,待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便恢复原样了。” 琳琅微微放心下来,“是吗,那就好。” 伸出手来扶着他,担心他会自己身上滚下去,想到要把这么重的一人搬回王府,遂感心累。 唯情一副颇有感慨的样子,“七日一小梦,许多人明知梦醒了会失落,却还是义无反顾。人啊,是最容易忘记疼的。” 琳琅瞪了她一眼,声音轻轻,“谁失落了?我们不是那种夫妻关系,我可开心他终于想起来了。” “是吗?”唯情瘪瘪嘴,又探寻的看着她。 可不是?琳琅望向长街热闹处,终于,想起来了啊。 搬运萧承翊是个苦差事,抱是肯定抱不起的,勉强背在背上,萧承翊人高腿长,脚只能在地上拖着,到了半道,琳琅实在没力气了,把他扔在墙边,他直挺挺的朝另一边倒下去,又连忙给他扶正,靠在自己的肩头。 “重死了。”琳琅喘着粗气,又看着一旁气定神闲的唯情,“都是你瞎报什么恩,还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唯情也没好气道,“我从未见过你这样不识好歹的人,这七日这么珍贵,你竟一点也不主动。我看你们夫妻之间的问题,就是你太被动了。就算到头来,他不记得这七日对你做的事,但你对他温存的感觉不会散,自然而然也就亲近了嘛。你,你就根木头似的,怎么就不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呢。” 越说越没边了,琳琅叹息,“我直接跟你说好了,我与祁王爷只能算得上朋友,并无夫妻情分。他并非是我喜欢的人,这样懂不懂?” 唯情诧异,“竟有,你们这样的夫妻?” “在我们人世间,两个人选择结合,不一定是为了爱情。你这小妖,还是见识太少了吧。”琳琅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如果不是爱情,你是因为什么?” 琳琅顿了一下,才慢悠悠的回道,“大概那时候,王爷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唯情想了想,飞到萧承翊身边,颇为惋惜的叹一声,“可惜了,这么个俊俏的小郎君,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呢?” 她刚要伸出手,就被琳琅飞快的截住,“别碰他!” 唯情不解的看她,琳琅挠了挠头发,支吾了一会才想出个理由来,“王爷不喜旁人触碰,特别是女子······而且,你现在要是碰他,你就负责给他扛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七日其实做不了多少事的嘛,而且总是很粘的话,就,就显得承翊很没有男子气概!嗯,大概是这样,反正该做的也差不多做了,心里话说个七七八八,就是穆琳琅这块朽木还是没能听懂。 好了,啰嗦这么多,可还记得上一章的睿王爷嘛,是的,他又干坏事,啊,不对,他又要去送礼了,猜猜他又要送啥? ☆、夜袭 萧承翊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逐星也有些怪怪的,一整日笑着没脸没皮,“王爷怎么对王妃换称呼了?” “王爷不去王妃处歇······啊没事。” “王爷还是同王妃一处用膳吧。” 承翊终于揪住他的衣领,“到底怎么回事?!” 逐星吓得一激灵,想起琳琅嘱咐他王爷那几日怪异行为,事后谁都不能再提,只咽了咽道,“是,是王妃刚刚派人来传话,让王爷过去用晚膳。” “真的?”承翊还是不信,“我是问你——” “啊,王爷!”逐星最受不了这般压迫,猛然举起双手,“王妃最近心情不太好,你是不是该多陪陪她,好不容易她主动让你过去,你还等什么呢是吧,赶紧去吧,我听说女人最容易变卦,王爷要抓紧机会才是。” 承翊噎住了,俊秀如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脚步已经不自觉迈出门了。 到了琳琅处,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几日怎么一点关于琳琅的印象都没有,两人一直没有见面吗? 第24章 这“入情”的期限一过,不会影响这七日其他记忆,但唯独对于入情者所做的事情会忘得一干二净。 琳琅讶异承翊会过来,可一见到他身后逐星的怪模怪样,瞬间明白了,还起身对他笑笑,“王爷来了啊,快来吃饭吧。” 他平静的答应一声,两人默默无言的用起了饭,和前几日萧承翊贴心殷勤的氛围大大不同,周围的小丫鬟都很奇怪。 晚上似玉伺候琳琅安寝时,也问了这事儿,“小姐,王爷怎么和前几日不一样了?” 也没有过来睡了。 琳琅随意道,“男人心海底针,猜也猜不透,随他去吧。” 似玉不自觉心里松快了些,把床帐放下后,“那小姐早点休息。” 琳琅却睡不着,这几日一直被人拽着的手臂,眼下好像是多出来的,怎么放都不合适,旁边还整齐的备着另一条床被,瘪瘪的,又有些冷清。 穆琳琅暗叹习惯的可怕,摇摇头不准自己再想,一条腿顺势压在那床棉被上。 脑袋放空了些就很容易入睡了,琳琅慢慢合上双眼,神智钻到了不知所以的梦境里,沉沉的睡去了。 就在这时,穆琳琅的房中神出鬼没一般,出现了一个黑衣人,脚步几乎微不可闻的朝着琳琅的床榻走去。 一手别后攥着什么,另只手触碰到床帘,刚刚掀开一点,还没见床上人的睡颜,房门却“嘭”的一声被人踹开! 这声音之震,不仅那黑衣人心里一惊收回了手,连琳琅也突然从梦中被召回,瞬间清醒,她刚刚起身,房门便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刀剑相交时铮铮作响。 乖乖,她穆琳琅活到这么大,还头一次有人在她房里动刀剑呢! 稳住心神,暗搓搓了小手,悄悄掀起床帘一角,先看到萧承翊冷寒到极致的脸,双眼迸出的火花杀气腾腾,竟徒手接住朝她劈来的利刃,鲜红的血液在掌心处蔓延开来,染红了刀刃。 琳琅心头一跳,也顾不得怕了,慌忙掀开一大半床帘,想看清另张脸的模样。 忽地,一股浓稠血腥的液体如水花般朝床边喷射过来,琳琅根本来不及躲,脸上也受了些,大概有一捧那么多。 紧接着,那黑衣人“噗通”倒地,挣扎了几下,如石头般僵硬不动。死了。 萧承翊手执长剑,闪着寒光的剑端还滴着鲜血,他看了一眼几乎呆滞在床的人,想要说些什么,还是忍下,转身朝外走。 琳琅喉咙里都感受到了那血腥味,像是一口痰黏在了那里,来不及作呕,她急忙叫道,“萧承翊,你给我站住!” 走到门口的人果然停住了脚。 琳琅胡乱抹了一下脸,更觉得腥味阵阵,赶紧下床来,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你给我坐好了,哪都不许去!” 架子上的盆子里还有清水,琳琅匆匆洗了一把脸,觉得能顺畅呼吸了,又去梳妆台处找药。 逐星这时候进来了,看到此景象不免大惊,“王爷,怎么回事?” 萧承翊语气淡淡,“先处理了。” 逐星看了一眼在梳妆处忙活的琳琅,也顾不得请失职罪什么的,赶紧拉着那尸~体出了去。 噼里啪啦,彻底弄乱了台面,还打翻了一盒胭脂膏,不过总算找齐了药和纱布,琳琅松口气,走过来坐下, “还好还剩下一些,先简单处理了,明早再去找大夫吧。手呢,伸出来。” 萧承翊也没多语,伸出左手,掌心的伤口已经将整个手都染红了,感觉血液都要渗透到了皮肤里,琳琅不觉“嘶”了一声,那利刃多锋利啊,他竟敢徒手去挡,也不怕手给砍断了。 “先,先等等啊。”她又起身去找了酒来,“还剩下几壶,最近都没怎么喝。” 刚找到酒,门口传来似玉焦急的声音,“小姐,屋内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琳琅抱着酒壶吼了一声,“没事,我起夜的时候看到一只虫子,打它的时候撞倒了东西!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收拾!” “是。”似玉没再多问,身影退了下去。 重新坐下,把酒往伤口上淋时,琳琅善意提醒,“有点疼,你忍着点啊。” 承翊点头,随后只微微皱起眉头,他常年习武,受伤是家常便饭,而经历过战场的残酷,耐疼更成了基本休养。 用酒消毒,上完药之后,琳琅用毛巾颇为小心的给他擦拭,萧承翊终忍不住问道,“你不怕我?” 琳琅有些奇怪,“怕你什么?” 他顿了顿,“我刚刚,在你面前杀了一个人。” 他晓得琳琅的脾气,但也不过是平素的爱玩爱闹,刚刚那场景怕是超过她的心理预期。 琳琅道,“你若不杀那人,现在死的便是我了吧。这么说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是再怕你,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她低头认真的擦拭,光洁如丝的额头上还有着没洗净的血迹,如墨的头发上也沾的有,他很想伸手替她擦一擦,到底是忍住了,只道,“看不出你胆子还挺大。” “那是,我爹爹是威名天下的大将军,他的女儿怎么能是怂包呢。” 语气十分骄傲,又拍拍手,“包扎好了。” 包得······很丑。承翊倒也不介意,只是觉得她动作太快了。 壶里还剩着酒,琳琅仰头猛灌了一口,终于把嗓子里的异味去掉了。 承翊看向血迹斑斑的床榻,“今夜换个房间睡吧。” “嗯,还有我这寝衣,可惜了,我还蛮喜欢的呢。”琳琅叹了一声,月白的长裙上沾了一大块血迹,从肩膀往上,又是星星点点,像红梅。 琳琅看向萧承翊,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王爷,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何意?” 琳琅分析道,“我是这么想的啊,虽然平日我的名声不怎么好,但也不至于半夜惹来杀手的程度。你就不一样了,你生在皇家,刀光剑影的事儿肯定不少,这人肯定是冲着你来的。王爷,你心里,有人选吗?” 当然有,萧承翊握紧了拳头。 琳琅见他不言,挥手道,“算了算了,不想说就不说了,人都没事儿就好。对了王爷,你今晚怎么会这么及时出现?” 她想了想,她是被那踹门声惊醒的,也就是萧承翊比她更早发现了这杀手,不然她可能在睡梦里就丢了脑袋。 承翊收回在桌面上的手,目光有些闪躲,却依旧言简意赅,“睡不着,随便逛了逛。” 他白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哪里奇怪,这几日关于琳琅的事儿一点也想不起来,是谁偷走了他的记忆不成?不知不觉就踱到她住的院子,打算只苦恼到今夜,明日便抛开去。但没想到,哪个不怕死的居然潜进了她的房间······ 对萧承翊这番回答,琳琅细细思量了一下,最终得到完美的结论,“真是太幸运了!你的失眠居然救了我的命,谢谢谢谢!” 萧承翊无奈的摇摇头,这屋内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她就已经恢复了活力,这般心大,真不知是好是坏。 可望向那张血迹斑斑的床榻,让他苦恼的事情再次袭来,他细细看她,“你可知我为何会失眠?” 琳琅奇怪,“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我有疑问。”他伸出右手指向那张床,“我们······睡过吗?” 这个······她要怎么回答······ “那个,王爷,呵,你这话问得,好生,好生诡异啊。”琳琅急忙转动自己的小脑瓜,“我们俩,不就是新婚那晚在一起凑活睡了睡嘛,其他就没有了啊,再说了,你不会连睡没睡都不记得吧。” “我不记得了。”他十分诚实,“但我总觉得,这几日有些奇怪,好像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又像是梦······” “肯定是梦!”琳琅一拍手站起身,“别多想了王爷,这想不通的事儿还硬琢磨,简直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琳琅拉着有些茫然的萧承翊起身,开门送客,“早些回去休息,到了明日呢,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萧承翊被她赶出门外,好生疑惑,“你不出来?这房间你还敢住?” 琳琅干笑,“没没,我换件衣裳,再去换房间,王爷你先回去,啊,就这样!” “砰”得关上门,穆琳琅心底默默祈祷:唯情你这妖术最好靠点谱!千万别有什么副作用之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就是睿王的第三份礼物······ ☆、良配 作者有话要说:  嗯,卫葭言和梁衡这一对偶自己非常喜欢,虽然出场不多,但真的很搞笑又很甜,写的很快乐。初步估计他们最最后面还会再出来,也算是见证······ok,还没写出来就不要胡乱立意了 临行的一队人马已经停留了半柱香的时间。 途更催了几次,“王爷,该启程了。” “不急。”睿王半眯着眼,端坐稳如山,“还有个人没来给我送行呢。” 没一会儿,萧承翊气势腾腾的杀来了,萧承壁微笑的开口,“七弟果然是重感情之人,这么着急忙慌的来送我,真是叫人感动啊。” 昨夜那尸首,承翊已经让逐星丢进了睿王府,他当然知晓任务失败。 要说从前承翊对他只是表面不满,也是为了太子的缘故,开口呛他几句,到底是念着手足情谊的。 而这一次,他完全抛开了其他,只当仇人一般狠狠的瞪着他。 睿王闲散一笑,“七弟这样看着我作甚,人,你已经处理了,再说你的宝贝王妃不是无事吗?” 承翊上前死死揪住他的衣领,眼中的骇人冷光,和昨晚面对那刺客时毫无差别,“萧承壁,你有气有怨便冲我来,别牵扯到她!” 这般剑拔弩张,周围的侍卫都不自觉屏息以待,上前靠近几步,而途更早就备好了手中的毒粉。萧承壁一挥手,身后的人才退下。 他依旧姿态悠然,眼含笑意,“看七弟这话说得,三哥多疼你啊,怎忍心伤你呢。不过是,上次看你家那王妃,太过蛮横,简直不可理喻。这样的女子肯定使得家宅不宁。我也没想伤她性命,只想着她若瞎了残了,七弟你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啊。不过七弟,你下手也太狠了,那人养在我身边也好几年了,你连个机会都不给,直接解决了,真叫三哥难过呀。” 承翊松开他,一字一顿道,“萧承壁,你若再敢伤她,对你,我也不会再给机会。” 这位年少将才,终于露出了他在战场上冷酷杀伐的一面。 萧承壁很满意,他点头,“我从前以为,七弟只会听命行事,如今看来还是个情种。你说,要是太子萧承琰和你一样,是不是更有趣了?” 他又提到了太子,萧承翊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他真正的目标。 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发皱的衣领,“七弟啊,你整日跟着太子一起,也该学学他的城府,这么轻易就暴露目标,对手很容易感到无趣的。放心吧,我对你那祁王妃的兴趣,止于此。回去告诉太子,我人虽不在皇宫,但也会,时时记挂着他的。” 几日后。 鲜虞国世子梁衡带着大臣来朝贡,宫内举办晚宴招待,承翊一早告诉了琳琅,让她做好准备。 如珠和似玉在给琳琅装扮,虽说她之前进过几次宫,也被留过饭,但像这么正式的晚宴还是头一回参加。 如珠手里拿着珠钗,津津有味的复述不知哪里听来的八卦,“听人说,这位鲜虞国的世子风流倜傥,是百里挑一的俊俏模样。而且啊,他这次来,似乎有和咱们嘉朝结亲之意,对象应该就是长宁公主。” “长宁?不不不不!”琳琅心底一惊,慌慌的摇头,“长宁怎么能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不对,皇上和皇后娘娘肯定也舍不得,不会的。” 如珠道,“奴婢听好多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现宫内适龄的公主可不多。而且奴婢说句该死的话,皇家本就情薄,要是这次联姻于国有益,皇上未必不会考虑。” 似玉狠狠的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你真是不要命了,王爷不是皇家的人吗?这是王府,这话传出去,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去,把小姐的大氅拿来。” 如珠揉着脑袋,哀怨的挪步,“我也只敢在小姐面前说的嘛,现如今这消息在明安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谁不多嘴几句啊。” 因着这消息,琳琅对晚上的宴席全然没了兴致,打扮得倒隆重,让萧承翊不禁眼前一亮,琳琅的长相偏华丽的美,再多的金啊玉啊堆在她身上,也不会像旁人那般显得土气,只会更加觉得明艳不可直视。 虽然心里不快,但脸上丝毫不能显露出来,毕竟总不能甩脸子给皇上看吧,还要命不要? 倒是萧承翊看出她心情不佳,宴席过半时,在她耳畔轻轻道,“这里闷了些,若呆不住,去御花园吹吹风也好。” 第25章 眼下正是歌舞表演,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舞姬身上,望向上座,皇后正在给皇上敬酒,琳琅点头又有点担心,“这样可以吗?” 他轻声道,“别去太久就行。” “好。”她悄悄起身,撤走时还顺了一内监托盘里的酒壶,藏在袖中。 御花园格外清净,和那旁的喧闹成了明显对比,各类花儿也不受影响,微微垂下头准备入睡了,琳琅不顾形象的坐在石阶上,伸手摸了一把鲜红的芍药,手肘撑地,向后仰着,灌了一口美酒入喉。 吹吹夜风本是极自在的事,偏偏有不速之客来打扰——“祁王妃真是好兴致啊。” 世子梁衡身披火红色的大氅,体量修长,雪白的狐狸毛边围着一张俊的不太正经的脸,一双桃花眼更是满含风情。 琳琅不太情愿的从石阶上站起,“世子。” “哎,这么拘礼可就没意思了。我来嘉朝没多久,可就在明安城,听了不少祁王妃,啊不,穆二小姐的趣事。” 他手中也拿着酒壶,似笑非笑的看着穆琳琅,第一眼见到这位传闻中的穆二小姐时,便实在觉得那句俗语很贴切——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琳琅晓得他听得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也不去追问,而一想到长宁要嫁给这样一个风流世子,琳琅对他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还是尽量礼貌道,“我该回席了,世子请便。” “听闻穆二小姐是明安城第一美人,我实在很想知道,这名头是谁选出来的?这关于相貌的第一第二的,难道有个专门的排行榜,又或者是那些无聊之人整日打量别人的容貌,在私下里比较,又散播开来的?”梁衡走到她面前,“祁王妃,我不是有意调侃,是真的好奇,想请王妃为我解惑。” 穆琳琅大大方方的开口,“旁人的第几第几我不知道,我这第一,是我自个选的。” 梁衡微愣了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祁王妃实在是个有趣之人!” “各花入各眼,相貌一事,人人都可自称第一,只不过我的名头叫得响亮些,脸皮也比别人厚些罢了。” 琳琅又暗想,这位世子不是专门过来和她调侃这个的吧,还是别和他扯太多为好,颔首道,“世子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祁王妃和长宁公主是闺中密友吧。”琳琅经过他时,他忽地轻飘飘的开口,“那若是长宁公主屈尊嫁给本世子,王妃以为如何?” 她当然觉得不可以!但这话是她能说的吗?琳琅虽然爱胡闹,到底也是知道分寸的,于是尽量平和的开口,“两国联姻,是国之大事,我并无能力置喙。” “想不到王妃如此知礼。”他也走到那石阶前,大咧咧坐下,又摇头叹道,“今日见长宁公主的确是个妙人,哎,真是可惜,可惜。” 琳琅看他,“难道世子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公主?” 刚入明安城几日,什么风流场所都留了名,琳琅暗暗为长宁不值。 他低笑一声,“我说嘛,王妃性情中人,怎会不向着自己的好友?不过王妃可想错了,纵使天下人都觉得我配不上贵国公主,我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之所以觉得可惜,是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你!”琳琅怒目相向,几乎要把酒壶扔到他脸上,忍了几圈才忿忿道,“世子心中既然有良配,就不要拉长宁下水。” 他优哉游哉的,双手环过脑后,一副欠打的样子,“本世子也不想啊,实在是身不由己,而且祁王妃可知,我心中的人是谁?” 琳琅表示她并不想知道。 谁知他却情意绵绵的说出了三个字——“卫,葭,言。” 琳琅虎躯一震,又差点搂不住自己怀里的酒壶。 卫葭言,鲜虞人氏。性别,男。 他跟随世子梁衡一同来嘉朝朝贡,琳琅方才在席宴上见过他,素雅干净,是个翩翩君子的模样。 ☆、不配 琳琅不住的安慰自己,镇定镇定,那么多奇形怪状的妖怪都见过了,小小的断袖算得了什么? 她有些结巴道,“想不到······世子你居,居然是,是这种倾向······那,那你和长宁就更不能,不是,就更没有可能了。” 可怜的长宁,要是嫁去那么鬼远的地方,夫君还是个断袖,不得把眼睛哭瞎? 世子衡站起身,慢慢走近她,“是啊,不过我现在还有个小小的苦恼没解决,想请王妃帮帮我。” “我帮你什么?” 他轻叹息,“卫葭言不搭理我,简单来说,本世子现在不过是明目张胆的单相思罢了。” 哇哦,你爱的人不爱你,还真是很小的苦恼呢。 “祁王妃,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帮我?” 琳琅退后一步,尽量理智清晰道,“世子,我看,你是找错了人。其一,两国联姻事关重大,没我插手的余地。其二,卫公子不喜欢你,我也不能将你俩按头撮合在一块儿。一件国事,一件私事,我都掺和不了。” 世子衡却道,“你分那么清做什么?我只问你,长宁公主是不是你朋友?你愿意她远嫁?” “当然不愿意!” 他满意的点头,“那便是了,再来我只让你帮我创造些机会,让卫葭言那呆子能想明白。只要他点头,我便誓死不向嘉朝求亲,你也不必担心你朋友了。” 琳琅暗想:道理好像很顺,但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呢? 世子衡爽利道,“来来来,击掌为盟!本世子一向重诺,绝不会欺了你去。” 刚击完掌,萧承翊便走了过来,“琳琅。” “啊?”穆琳琅脑壳还有点昏,刚刚击掌的手就被萧承翊牵住了,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世子也在这儿?本王方才看到,卫大人在问您的去向。” 世子衡打哈哈道,“哎呀卫葭言这木头真是一刻也离不开本世子。” 这话听在琳琅耳中,浑身又是一激灵,承翊却关切道,“冷吗?” 他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她身上,柔声道,“那边差不多快结束了,我已告知父皇,可以先回去了。” 琳琅有些迷糊:“这么快啊,我出来多久啦?” “你说呢?” 萧承翊姿态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尖,又把琳琅给镇住了,果然有外人在,这位祁王爷戏做得可真足啊。 一旁的世子衡轻叹,“本世子也别无所求,只要能像两位这样恩爱亲密,就很知足啦。” 回府的路上,琳琅满脑子都在想:她是不是被这位世子给坑了,以及这个世子是不是外表风流,内里却是个傻的。 萧承翊抬眼看了一下沉思不语的她,“今夜,你和那个世子在聊什么?” 琳琅反应过来,“哦,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他来明安城听说了不少我的事,所以随便说了些。” 承翊:“看你们聊得还挺开心的,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王爷真是。”琳琅赶紧摆手,又道,“不过王爷啊,依你看,这世子衡是个怎样的人?” 承翊目光一凛,“他倒还未看出什么,不过他身边那个叫卫葭言的,却不是个一般的角色。” 唔,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还得了他们世子的欢心,肯定不是个一般人啊。 “所以,他明日和世子来王府做客,届时可以观察一下。” 琳琅:“哦,他要来······什么,王爷,你说,说他和世子明天要来咱们家啊!” 因“咱们家”这个称呼,萧承翊不由得弯起嘴角,“嗯,还请王妃拿出女主人的风度,好好招待。” 隔日。 再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到两人,琳琅脑海中只闪过一个词:不配。 看似狡猾的红狐狸和看似文弱的书生,不搭啊不搭。 但转念一想,这两人的内里,一个可能是草包,一个可能城府极深,好像······又挺配的。 卫葭言很有风度的拱手道,“祁王爷,祁王妃,今日叨扰了。” 琳琅微微一笑,哎,但不得不说,卫葭言长得可真是白净清秀,配世子那个招桃花,有些污了他的清白了。 四人围坐,本是平静的喝茶,谈着谈着,不知怎么聊到了各自的喜好,琳琅和世子衡差不多,是个浑天浑地的,只爱吃喝玩乐,但祁王和卫葭言却遇到了棋友,遂命下人棋盘摆开,较量一番。 两位棋友兴致勃勃,旁边那俩却只觉得枯燥无味,打了第九个哈欠之后,琳琅便自告奋勇的起身,要带世子去参观参观府中之景。 绕了一圈,在湖边偏亭中坐下,琳琅掰着世子带来的鲜荔枝,汁水淋着纤指,世子衡还在胡乱夸着府中的景色,琳琅忍不住打断道,“世子,你有对策了吗?” 世子懵。 琳琅连吃了几颗荔枝,“你那个卫葭言,你想好怎么留住他的心了?我要怎么帮你啊。” 他难得脸上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其实,我也没想到到底该怎么做,葭言,他是让我最没办法的人。” 穆琳琅拿帕子擦擦手,咳了咳,“要不然,你,再看看别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他便忽地一拍掌,“瞧我这记性,竟把最重要的礼物给漏了,来人啊,呈上来。” 下人呈上一个土黄坛子,红布封口。 穆琳琅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欢喜道,“你还给我带酒来了?” 梁衡露出实打实的笑容,“那是,这是我们鲜虞最负盛名的酒庄里新酿的,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美人愁。” “美人愁?” “是啊,自个的郎君总是喝醉,在家等候的美人不是要愁眉苦脸了吗?” 也只有他这种花花肠子能想得到这名头。 琳琅的狗鼻子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忍不住先倒了碗尝尝,醇香清冽,滋味悠长,忍不住叹道,“好酒!” 琳琅自夸,“不过世子啊,我可是千杯不醉,你这酒啊,怕是美人没机会愁喽。” 两人笑着连喝了几碗,一应下人都在亭外守着,似玉眼尖看着琳琅大白日在喝酒,忍不住跺跺脚,忍了几圈,终是斗胆上前阻止道,“小姐,既是世子赠予祁王府的一片心意,该好好守着,细细品尝才是。” 琳琅没喝够似的砸吧砸吧嘴,又有点良心的想到,“对了,这祁王府也不止我一个,还有王爷呢,似玉啊,留一半去给王爷吧。” 似玉巴不得让这酒坛脱离琳琅的视线,尽管有些重了,还是咬牙连忙给搬走了。 世子衡笑道,“祁王妃,你这侍婢管得也太宽了,跟个老妈子似的。” 琳琅挥手叹道,“没办法,被我惯得,改不过来了。” 世子衡脸颊有些泛红,起身在亭子里转了几圈,才开始说起了正事,“祁王妃,之所以要你帮忙,其实是我心里,有些对不起葭言。” “嗯?” 他转身靠着一旁的亭柱,样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与他,曾经有过——有过那种事。” 那种?哪种?她还有些迷糊时,世子飞快的跟着解释,“床笫之事。” 琳琅惊讶的捂住嘴,幸好下人都离得远,她也跟着在亭中绕了几圈,吃吃道,“就是说,就是说你们······已,已经做过,做过那种······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是······还是如此疏远?” 他声音平静,“我下了药。” 琳琅:“·······” 他继续解释,“其实,其实也不是我本意,是原本伺候我的一个奴婢心术不正,给我茶壶中下了春/药,被我识破,葭言这时候正好来,我心思一歪,便没阻止他喝那茶水。” 琳琅:“······那之后,他说什么了?” 第26章 世子语气无比低沉:“他说,他是臣子,便是要他的脑袋也无二话,此事算不得什么。” “他以为那春/药是你下的?” “是我这么同他说的,我那时真是疯了,见不得他一贯端正内收的模样,便也想看看他发怒起来是什么样。” 琳琅点头,“是挺疯的,就这你还想追回人家。” 世子却长长呼了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这件事我谁都没有说过,憋在心里可难受了。祁王妃,虽然你我认识的时间不长,我却莫名的信任你呢。” 琳琅一语道破,“嘉朝和鲜虞万里之隔,你是不害怕传过去吧。” 他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我要被琳琅这反应给笑死了,梁衡简直给琳琅不断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很欢乐的一章呀,希望大家也看得愉快(反正我是写得很快乐) 今日是二姐的生日,写完放存稿箱就回去啦 ☆、取舍 穆琳琅想了一下,还是问道,“不过世子啊,你就那么确定你那个卫大人,他也是,和你一样的······这个,这种倾向。” 他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我还确定,他心里有我,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琳琅望着亭下的湖面,忽然想到了什么,“照你这么说的话,你若有危险,他必定第一时间赶来喽?” “那是自然。” “世子可会水?” “当然会了。” “那,跳下去。” 梁衡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她,又俯身张望着这一汪湖水,春风拂过,微波荡漾,湛蓝澄澈,他还在心里嘀咕,这要是跳下去嘛·····琳琅却不给他多想的机会,微微勾唇,伸手抓住他的腰带,用力将他往前一送。“噗通”一声,成功入水。 “救命啊,世子落水啦!”琳琅欢快的吼了一嗓子,在亭子周围的守卫立马聚拢了过来,还有人跃跃欲试准备入水,被她及时给阻止了。 琳琅挑了一个看起来机灵点的,快速吩咐道,“快,快去和王爷说,世子不小心落水了,但主要的,要讲给卫大人听。” 那侍卫担忧的瞧了几眼扑腾的湖面,“主子,可是······” 琳琅急道,“快去呀,尽量说得严重点,对了,连卫大人当时什么表情,你也给我看仔细了,再回来禀我。快去快去!” “是。”他拱手后急忙退下了。 琳琅又对其他几位笑笑,“没你们的事儿了,去忙吧忙吧。” 梁衡在湖中扑腾了几下,才发现这湖水很浅,不过才没过腰间而已,他湿淋淋的站起身,冲琳琅道,“祁王妃,我好歹是一国世子,卫葭言是有责任护我周全的,你这样的试探,能看出什么来啊。” “哎呀就算是这样,忠心和对爱人的担忧那还是不一样的。你放心,等他来了,我一眼就能瞧出来,现在就劳累你在水中多待会了。”琳琅充满信心的朝他点点头,又坐下悠闲的吃起坚果来。 棋局正厮杀到紧张处,小侍卫提着心飞速跑到,微喘着气道,“禀王爷,世子不小心落水了,情况紧急,王妃让小的过来通报一声!” 承翊的目光丝毫没有离开棋盘,只问道,“卫大人可听到了?” 卫葭言也是脸色不变,冷静回道,“无妨,世子识水性。” 小侍卫左等右等,眼睛都快望穿了,两人还是任何表示都没有,忍不住道,“王,王爷······” 承翊轻轻一挥袖子,他才忙不迭的跑走了。 琳琅不可置信的听着回答:“什么!他们竟然不管不问?” 小侍卫讷讷的点头。 转过头看着在水中叉腰等候的人,琳琅有些不好意思,“世子啊,我也没想到你那位卫大人,这么没心肝不是?” 梁衡无奈的摇摇头,伸出手道,“算了,这种苦肉计以前又不是没使过,葭言比谁都了解我,怎会上当呢。祁王妃,劳您费心,还是拉我上去吧。” “哦,好好。” 琳琅站到岸边,刚刚拉住他的手,却猛然被一股力往下扯,加之她身体又是倾斜的,十分之容易就掉到湖里去了。 吃了一嘴的水,只听世子在一旁哈哈笑得开怀,“这湖水清凉解暑,怎能只有我一人享受呢。” “幼稚鬼。” 琳琅刚想上岸去,谁知他又叫住刚刚那个跑腿的小侍卫,“喂,去和祁王爷说,她家王妃也落水了,看他着不着急救?” 琳琅忍不住扑腾他一身水,“你有毛病是不是?” 他不为所动,“快去叫,若是叫来了,本世子有赏。” 刚跑完腿的小守卫又唯唯诺诺的下去了。 梁衡笑得奸猾,“我也想看看,王妃和王爷的感情如何啊。” 同样的场景,小侍卫同样慌张的开口,“禀王爷,王,王妃也一不小心落水了,情况紧急,王爷快去看看吧!” 卫葭言轻笑,“祁王爷,看来这局棋是下不完了。” 承翊轻声道,“······无妨,世子识水性,他可以救。” 梁衡对同样的回复十分满意,哈哈大笑,“祁王妃,看来你和祁王爷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啊。” 他对那已经快喘不过气的小守卫道,“没叫来你家王爷,更是要重赏,下去找我的人领赏吧。” 小守卫面露喜色,“多谢世子。” 琳琅已经摸到湖边一块大石头上坐着,她不甚在意,萧承翊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不知道他们在胡闹?他才没有闲心奉陪呢。 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子,琳琅轻叹道,“我说世子啊,你寻我的开心,对你的感情进展又没帮助。” 他也趟水走过来,“难得轻松一下嘛,这样和你比较比较,感觉我也是个正常人了。” 琳琅心里咯噔一下。 梁衡的长相招摇,是那种穿着褴褛粗布也难遮住的魅惑,而卫葭言更是气质出众,风度翩翩,若他不是在场为官,倒真像是那种隐居在竹林或山中的世外高人。 两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偏偏碰撞到了一起。 而梁衡看似玩世不恭,私下里,却不知为这段不为世俗首肯接纳的隐秘感情,郁闷苦恼了多少次,辗转反侧了多少回。 念此,琳琅难得说了句正经话,“你不过爱上了一个人,本就是正常不过的事。” 他笑了笑,却忽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小酒瓶,在琳琅面前晃了晃,琳琅顿时乐起来,“你还随身藏着酒啊。” “那是,这可是我的私藏,头一回拿出来和人分享的,给你。” 琳琅仰头灌了一口,滋味浓烈,极能醉人,不禁道,“到底有多大的忧愁才喝这种酒,要没有我这种酒量,一杯就倒了。” 喝到半醺间,琳琅忽然看到一个褐色的小东西,像是老鼠还是什么的,飞快的从岸边跑过,背着一个小包裹,不禁道,“喂,那是什么东西?” 世子也张望,“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难道也是妖怪吗?琳琅晃了晃脑袋,那小东西已经跑不见了。 “哦,许是我看错了吧。”两人的下半身都还浸在水里,琳琅不由得打个喷嚏,又道,“这样太傻了,不等了不等了,还是早些上岸吧。” 当晚,琳琅就发起了高烧。 她体内尤其寒,不能淋雨,湿衣服在那水中泡了那么久,一上岸就尽是冷风灌着,幸亏喝了酒,体内有些暖,不然病得更厉害。 身体难受,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翻来覆去,承翊铁青着一张脸看她,玩得这样疯,不去捞你就干脆不起来了? 一直守到半夜,烧退了些才离开。 再说梁衡那边,也干脆在祁王府住了下来,他身体壮实自然没有生病,可卫葭言尽职尽责,熬了浓浓的姜汤送过来。 梁衡最讨厌姜的味道,在床上打滚,死活都不肯喝。 卫葭言懒得哄人,把碗放下便要走,梁衡立马拉住他袖子,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待会就喝,你多留会儿,坐吧。” 卫葭言站着不动。 梁衡气馁的放下手,“你若真的关心我,今日听到我落水就该来了,真要是病了,喝几碗姜汤都不顶事。” 卫葭言平淡开口,“明日便启程回去,若在路上病了会更麻烦。” 什么呀,驴头不对马嘴的,还嫌他麻烦? 梁衡站在床上,端过那姜汤,捏着鼻子一口气给喝完了,卫葭言勾勾唇,正要离开,梁衡双手立马勾过他的脖颈,整个人往他怀里送,两只脚也稳当的勾住他的腰。 卫葭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站不稳,而梁衡这厮得寸进尺的唇对唇贴上来,把他讨厌的姜的味道递了一半给卫葭言。 完了他从他身上滑下来,叉着腰满意道,“卫大人也该尝尝这姜汤的味道如何。” 卫葭言气得小脸涨红,自那夜后,梁衡最多言语轻薄,却再没什么过分的举动,今日又,又······ “梁衡,你不要太过分!”卫葭言咬着牙一字一顿,他平日再知礼不过,今日也简直被气昏了头。 梁衡还是无所谓的笑,心里却道,这样很好,这样难得生气的卫葭言,总比平日规矩死板的卫葭言要好上几倍,生气的卫葭言比冷漠的卫葭言要好。 他甚至厚脸皮的想,卫葭言对所有人冷漠,唯独对自己生气。这是,他的卫葭言。 没等卫大人抹去嘴上的味道,梁衡立马又变得正经起来,拉过他的手,缓声道,“葭言,祁王妃说,我不过是喜欢一个人,并无不正常之处。你我认识这么久,你该了解我的心意。来到嘉朝,我费了这么多心思,绕了这么大一圈,不过就是想认真问你一句——你,你可喜欢我?” 卫葭言的手被他虚虚的拉着,稍稍用些力气便可以抽回来,但自己却半分力气都没有,只低低的叹口气,“世子,臣玩闹不起。” 梁衡松开了手,心里无故空了一块,他忽地明白了,他与卫葭言认识了这么久,早就不是试探心意,是否喜欢的问题,而是取舍。 卫葭言如今在鲜虞身居高位,他还年轻,才算刚刚站稳了脚,而他的才能、抱负和野心,都不会让他止步于此。而这时候,如果传出,他和鲜虞国的世子缔结良缘······ 梁衡突然有些沮丧,他一直用傻劲儿把卫葭言往自个身边拽,却从未去担忧过他的担忧,去重视他重视的事情,反而将他越推越远。 “我知道了,我再好好想想。”梁衡头一回这么认真思考问题,卫葭言要退下时,他又一脸轻松道,“不管如何,你都不在我舍去的那一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更晚了感谢在2020-09-02 22:25:08~2020-09-05 18:3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qx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x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貌美 穆琳琅睡得昏昏沉沉间,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床边,此刻她若清醒着便能看到,是她近日夜谈的半面妖怪——路深。 她的一只眼睛沉沉的看着穆琳琅,细长手指在她白嫩的脸上缓缓划过,隐藏许久的贪婪慢慢显露出来,那是第一次见到这凡人就生出的想法:若得如此美貌,是不是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第27章 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张脸若是属于自己的,就可以停止无止境的寻找,自己终于可以安心了吧。 路深的半只眼中,露出可怖的笑意,使她的模样变得更加阴森诡寒,穆二小姐,真是对不起,需要借你的脸来用用了······ 穆琳琅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颈间,痒痒的,那是路深的长发,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未看清在自己床头的人,她却忽地一闪,是被一道绿光击中了,跌倒在地。 阿袖来了?琳琅头脑昏沉,只听到她的声音冷漠,“路深,你换了那么多张人皮,竟还不知足?” 头,头痛得要死,琳琅努力想看清四周都不行,路深做了什么?那个半面妖,她想要谁的皮?要我的皮? 路深没有多做辩解,或者是来不及做什么辩解,便被阿袖给收了,琳琅只感觉一个绿晃晃的身影站在视线里,轻笑,“阿袖,你给我找的陪聊对象,竟,竟也想要害我吗?” 阿袖的声音有些挫败,“是我的疏忽,这半面妖最是能蛊惑人心,天生只有半张脸,便以剥夺凡间女子的美貌为乐,可每张脸用不到半月就厌弃,不知她是哪来的胆子,竟然觊觎到你头上来。” “看来,看来还是本小姐太过美貌,引得她不得不下手。”琳琅虽这样说着,心里却不大舒服,这半面妖来喝了几次茶后,琳琅还以为自己交到个朋友,谁知也是怀着别样的目的,果然和人和妖的交往也差不了多少,有时候真心换来的,却是刀子。 幸好现在还病着,无暇去想那么深,只听阿袖又嘲笑她身子弱之类的,然后她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再醒来时,萧承翊的一张冷脸完完当当的摆在自个的视线里,这会子怎么能看得这样清楚? 他浓眉一拧,手伸到她额上来,“做噩梦了?” 琳琅虚弱的笑笑,“没,没有啊。” “你一直在说胡话,什么‘都怪我生的这般美貌,妖怪也惦记’、‘不能太好看’之类的······” 听着萧承翊一本正经的重复,也只有琳琅这般脸皮厚的人才能顶得住,旁边的小丫鬟听着都掩嘴偷笑。 琳琅点头,“这样看来,我真的对自己长相挺满意的哈。” 承翊却不与她玩笑,竟有几分当真的样子,一把抓住她的细胳膊,“你梦到什么妖物了?你最近感觉哪里不对劲吗,难道那个道士,说的竟是真的?” 琳琅道,“什么道士啊。” “没什么,琳琅,你感觉有妖物缠着你吗?” 这话问的,她穆琳琅等于就在妖怪堆里长大的,不缠着她缠谁?可眼下她只能干笑一声,“哎呀王爷你误会了,我主要是夸自己长得好看,妖怪什么的,我哪里见过呀,胡说罢了。” 他微微放下心来,“这样就好。” 琳琅突然道,“王爷,衡世子和卫大人呢?” “已经回去了。” “这么快?”琳琅作势要下床,“我还没道别呢。” 承翊递了张信纸给她,“世子给你的。” 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事情已成功一半,多谢相助,来日方长。 琳琅微微弯了眼睛,成功一半了吗?是那个卫大人和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了?看来此事是大大有希望的呀。 承翊奇怪道,“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帮他什么了?” 琳琅摸摸头,“事关隐私,不太好说。不过好消息是,长宁无需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长宁?呵,谁说嘉朝要和鲜虞国联姻的?” 琳琅愣了愣,“······不,不是吗?衡世子不是有意求娶八公主吗,整,整个明安城不是都传遍了吗?” 明安城位处天子脚下,盛产各种奇闻八卦,穆琳琅本就是话题人物,加之最近退亲又嫁入王府的风波未平,尚且处在风口浪尖,成为话题中心,连带着新祁王妃和八公主的闺友情也带出来讨论了一番。 梁衡的心思便歪在了这里,所费的周折,也不过围绕着祁王府中的女婢散播传言,这样祁王妃听到的机率便又大了几分。 只是这位可怜的祁王妃,接连遭受妖怪和人类的欺骗,心里不禁荒凉了几分:何必呢,不能多些真诚吗?梁衡你这个王八蛋,最好卫葭言再多折磨你几年! 这日城内落了一场微雨,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一个淡紫色的倩影立在蜜饯铺子外,一把油纸伞折起立在脚边,似玉静静的等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不少男子的目光都朝她投来,又不好意思张望太久。 过了一会儿,这家掌柜的笑着出来,递过来一个八宝木盒,“似玉姑娘,久等了,您的糖水青梅。” “多谢。”似玉付了钱,转身却和另个人撞个满怀。 顾玄龄见到她自是欣喜的,“似玉,你怎么来这里——”而看到似玉手中的东西却又了然,“她,她又生病了吗?” 药太苦,穆琳琅每次都得要这家的蜜饯甜嘴。 “顾公子。”似玉颌首,转身要离开。 顾玄龄急忙道,“前面有个茶摊,若是不忙,去喝碗茶吧。” 瞧着他消瘦不少的身影,似玉咬了咬唇。 茶摊是经常陪着小姐来的,而穆琳琅喝茶的习惯也是跟着眼前这个人养起来的,那日诀别之后,小姐就再没有来过了。 顾玄龄低头饮了口茶水,很香,小摊上的茶叶想也精贵不到哪里去,是粗茶了。但他这人便是有这样一处古怪,长得一副千金万银富养出来的脸,饮茶吃食偏不喜欢那些精细珍贵的东西,越是随性原生的,越是喜欢。 琳琅曾说他,治病救人不能出一丝差错,所以顾大夫只能在别的地方不拘小节了。 琳琅。他心里微滞了一下,轻声问道,“她病得严重吗?” 似玉道,“昨夜里烧退了,很快便会好的。” 顾玄龄道:“琳琅体寒,已经落下了病根,但也只能慢慢调理。我待会写个方子,你且带回去······” 似玉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顾公子,我家小姐不希望再和你有联系。她身体有恙,祁王爷自会给她请来最好的大夫,无需您操心。”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似玉连说话都像极了她,顾玄龄苦笑的摇摇头,“似玉啊,你该懂得,就算我和她分开了,我护她的心也不会变的。” 似玉低着头,语气里满是惆怅:“从前我曾以为,顾公子是这世上最爱我家小姐的人,但没想到你却伤她最深,如今你又说这种话,奴婢愚钝,实在不懂您的意思。” 他骤然提高了音量,“似玉,不管怎样,琳琅都是我最牵挂之人,让她伤心,我的痛苦不比她少半分!” “那你为什么要退亲?你到底是有什么苦衷?” 结果还是沉默,似玉翻滚的心情渐渐平复下去,她向来隐忍,除了琳琅的事不会轻易动怒,今日也是她糊涂了,小姐已经成了祁王妃,她还在这里和顾玄龄争执什么?有何意义呢? 最终她起身,福了福道,“今日是奴婢多嘴了,但也请顾公子明白,您与我家小姐,早已分道而行,今后各不相干。” “好苦好苦啊。” 穆琳琅在床上撒泼打滚,一旁的如珠忍不住道,“王妃,这药还一口没喝呢。” “闻着这味就想吐,怎么能喝嘛,似玉呢,蜜饯还没买回来吗?” 如珠把药碗往前递了递,“应该快回来了,还是先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琳琅双手托腮,“再等等。” “药还没喝?” 承翊的声音猛不丁的响起,琳琅立马端起面前的药碗,“要喝了要喝了,呵呵,王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承翊在床边坐下,“看着你喝药。” 穆琳琅没法子反驳,昨日是她玩得太过,是她的错,还是先忍忍。屏住呼吸,一口将那苦到心底儿的药汁儿入腹,满嘴的苦涩,又听到承翊的声音道,“给你。” 琳琅睁眼一瞧,是她最爱的糖水青梅,赶紧拈了两颗在嘴里,总算药汁儿的味道散了些,她笑,“王爷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他偏头掩饰道,“我,我自己喜欢吃。” “哦,那王爷以前喜欢的那个姑娘是不是也喜欢吃······”琳琅刚要八卦起来,又赶紧住了嘴,怎么又提起这个了,说好不提彼此的伤心事的。 她赶紧腆着脸笑道,“说错了说错了,我的意思是,难得王爷和我喜欢的东西有相同的哈。” 萧承翊轻笑了一声,把剩下的都给她,又忍不住揉了揉她本就乱成一团的头发,起身道,“晚上还要接着喝药,安嚒嚒会替我看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其实穆二小姐身体很好哒,只不过小时候受过些摧残(前面有说),不能淋雨也不能泡在水里,所以她才讨厌下雨下雪下冰雹嘛 大家不要以为她是个病秧子呦。 写到她生病的情节,自己也刚好生病,巧得不能再巧,身体真真是最重要的 ☆、惬意 安嚒嚒的确尽忠职守,为了琳琅的药在药罐前守了大半日,丝毫不假人手,连怀绿也有些看不下去, 她直言道,“安嚒嚒,大夫都说了,王妃这不过是小病,您老不必如此忧心,熬坏了身体可不值当。” 怀安顿时收起往日的慈目,屏退了一旁的小丫鬟,才缓缓道,“绿姑娘,你往日常说,把老身看做前辈。今日我这老婆子便倚老卖老一把,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怀绿心底一惊,安嚒嚒资历老,又得王爷信任,在祁王府无人不尊的,她一开始还担心安嚒嚒会插手置喙府中的事,但她除了照顾照顾祁王,并无意管教什么,整日乐呵呵的,也未见愁色。到她这个年纪还没归家,想必王爷是要负责给她养老送终了。 两位相处这么几年,算得相安无事,如今,怕是要有分歧了。 “安嚒嚒有什么指教,尽管说便是。”怀绿恭敬道。 怀安道,“王妃进府之后,你的表现态度我全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满意这位新王妃······” “安嚒嚒,我——” 怀安伸手打断,“不必急着否定,我若是那种搬弄是非之人,也不必先对你说了。总之,绿姑娘,你很有才能,王爷也看重你,但你要明白,祁王府的主人是谁,你如今在谁的手下做事。老身说得难听些,哪怕你是在这座宅子里出生长大,可你也不过是个奴婢。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好,若还存了旁的心思,小心连命也保不全。” 这话虽不中听,却真真是提醒和劝告,但此刻听在怀绿耳中,却是威胁一般,不由得冷笑,“我自知身份低微,命如草芥,可再怎么卑微,我到底有自己的原则和看法。可安嚒嚒您呢,在您心里,新王妃就是那般好吗?” 她悠悠的叹口气,“我只知,王妃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往后,老身也会尽力护着她。绿姑娘,你心高气傲,今日的话你未必听得进去,可我还是要多嘴一句,祁王府不是你的,你也没资格去评论王府的女主人,她若是个心胸宽厚的,兴许还能多留你在府中些日子,不然·······” 怀绿忿忿的眼神看着她,灶上的药罐咕噜咕噜响了,安嚒嚒没说下去,拿了毛巾揭开罐盖,满屋子的药香弥散开来,她苍老的手掌在迷雾般的药气中挥了挥,“日子本来可以很好过,别给糟蹋了,自己害自己。你走吧。” 怀绿一挥衣袖,郁郁不平的离开了。 安嚒嚒兀自叹口气,慢慢的道,“都是自个的命,管不着,管不着喽。” 晚上琳琅喝药时,却仍是萧承翊看管,他端着一张活阎王的脸色,琳琅也不敢问安嚒嚒去了何处,下狠心将那要人命的苦药汁鼓鼓喝了精光,喝完整个人都呆了。 萧承翊递帕子过去,没人接,干脆自己帮她擦拭,琳琅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躲开,“不用不用,哪用得着王爷亲自来。” “坐好了别动。”萧承翊面无表情,琳琅立马乖巧,心里暗腹,这祁王要怪她到何时啊,理亏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帕子轻轻抚过她嫣红的唇,唇形如小巧的红樱般饱满,他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按捺不住,要被牵引着贴上去,感受这份柔软。 他飞快的收回手,站起身,有些不适道,“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琳琅已经拿了一颗青梅放在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满足的点点头,然后也跟着下床来。 刚穿好鞋,只听萧承翊诧异道,“你,你跟着我作甚?” “我没跟着你啊。”琳琅道,“我也出去透透气,在床上待了一天,腰酸腿疼。” 结果这位祁王爷陪她一起透气,琳琅颇感无奈,萧承翊照顾人,不是妥帖细心,而是一丝不落,一丝不苟,对待她这般柔弱的女病患,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和温柔的话语,活脱脱的对待囚犯,矫情什么,赶紧喝药,养好了随你去外面蹦跶! 琳琅又不禁好奇的想,换作是那位姑娘,王爷也会这般冷面吗······ 哎,那位不知名的姑娘呦。 第28章 只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琳琅便觉得够了,刚想要回去,便听见花丛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声,联想到那日和衡世子看到的灰色身影,直觉让她察觉到哪里太对劲,她轻声道,“王爷,我,我口渴,想喝茶。” 琳琅是盯着花丛那边说这话的,祁王没回她,琳琅才感觉自己有些不礼貌,赶紧嬉皮笑脸的对他道,“那王爷你先回去,我自己去倒,自己去倒就好了。” 总之能把你遣走就行。 萧承翊转身向屋内走,琳琅小心翼翼的来到她那片宝贝的栀子花内,拨开花枝,看到一团小黑影,没作他想,飞快的伸手,擒住了它。 这个是和老鼠差不多模样的小妖怪,大大的圆耳朵,细长的尾巴,只不过颜色是深紫色,全身光溜溜的,并无毛发。 穆琳琅掐着它的后背,他吓得唧唧乱叫,随之叮叮铃铃的声音落地,都是女孩家的首饰,以玉石为主,玉镯,玉戒,玉坠,琳琅还看到从它嘴里吐出一只玉钗来。 穆琳琅道,“小贼,你偷东西竟敢偷到你姑奶奶的地盘了,不想活啦。” 它挣扎了几下,见逃不脱,只露出两个大大的洁白门牙,笑着求饶。要说这种小妖,并无多大的本事和坏心,偷东西也是因为自己的喜好,像是它,也不一定以玉石为食,只是暂且放在肚子里保管而已,被琳琅这么一晃,就全都掉出来了。 鉴于它的劣根性不算太深,琳琅只恐吓几句,“妖神送我的镇妖鞭你听说了没?” 它愣了一下,傻乎乎的摇头。 琳琅靠近它轻声道,“下次我再发现你乱拿东西,我就让你好好尝尝这鞭子的滋味。” 像它这种低微灵力的妖怪,镇妖鞭只消缠住一会,便要一命呜呼了,小妖立刻吓得全身发抖,又捧着两个前爪向琳琅求饶。 琳琅松开它的后背,又把它放在自己的左掌心,刚要最后再叮嘱几句,只听着萧承翊的脚步声过来了,琳琅以为他看不见,不足为惧,谁知他瞪大了眼睛,满满疑惑的看向琳琅的掌心,艰难的发问,“你,你为什么手中托个——粪球?” 在人间的妖怪除了化作人形,或动物,或某种实物外,凡人是看不到的,但有些妖怪惯使用一种障眼法来掩盖真身,像此刻这小贼,琳琅看到其真身是类似紫色老鼠,但在其他人眼中,却是······一坨粪球! 也是佩服这妖怪的品位。 果不其然,听到萧承翊这话,她掌上的小妖嘻嘻奸笑出声,琳琅一股气上来,顺势把手中的“粪球”抛出老远,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淡定道,“天黑,看错了。” 萧承翊抿抿嘴,似乎在忍着笑,点头,“去洗洗手吧。” 拖着她来到湖边,琳琅洗了手,又胡乱在身上擦了几下,萧承翊拿着茶壶和俩瓷杯,二人干脆坐在大石头边喝起茶来。 夜风徐徐,一杯清茶下肚,尤觉舒适惬意。 刚刚试那湖水颇为凉爽,琳琅心里有个想法,频频朝那湖中看去。 萧承翊扫她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不可,你病还未大好,湖水太凉。” “哦。”琳琅缩了缩脖子,伸向鞋袜的手也退了回来。 怎么生场病竟变得这般窝囊,探个水还得看人脸色! 她又喝了杯茶,口中不自觉哼出不成调的曲子来,萧承翊道,“唱得什么,大点声。” 琳琅道,“是我小时候长姐给我念的诗词,我胡乱填的调。” “你会唱别的乐曲吗?” 琳琅想,她在望春来听得曲子不少,可那些就是俗称的艳曲吧,什么“软玉香浓,回眸含情,唇舌相凑,两心似红炉炭······” 咳咳,当时听没觉得啥,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有些脸红,她才不会唱,不会! 坚定的摇摇头后,她又问,“王爷会唱吗?” 萧承翊回答得很自然,“不会。” “哦。”琳琅略感失望的向后仰着身,看到一轮圆月静静的挂在枝头,忽而又听萧承翊淡淡开口,“我——会讲故事。” 琳琅“蹭”的坐好,笑道,“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他道,“关于,妖怪的故事,你敢听吗?” 琳琅觉得好笑,装作给自己壮胆的样子,“我试着听一下。” 他轻咳了一声,接着娓娓道来,“从前,有一个樵夫,他每天日出上山,日落归家。有一次在路上,他看到了一条小蛇······” 这故事萧承翊大概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讲完,但穆琳琅一句话总结就是:樵夫劝蛇妖向善不得,无奈只好向捉妖道士求助,道士镇压了妖怪,从此天下太平。 接着他又讲了几个“袍子精”、“红蝎子”、和“毒蜘蛛”的类似故事,要表述的中心思想无一不是——人妖殊途,人善妖恶,妖就算一开始会表露善良一面,也是伪装出来的,不可信。 而且这故事大都情节简单,好恶分明,连爱情情感线都没有,像是讲给小孩听的。 这些故事的确是萧承翊小时候,从那个照顾他的老嬷嬷那里听来的。 他小时性子便沉闷,大抵知道父皇和母妃都不喜他,也从来不哭不闹,但到底还是有些孩子心性在,渴望能见到母妃。 有一段时间,他日日偷偷跑到冷宫门口晃悠,期盼那扇门能开开,期盼能见母妃一面,就算不说话,只朝他笑一笑,也是好的。 但记忆中,冷宫的那扇门像是一堵墙,永远把他隔绝在外。 他偷跑出去,可急坏了那位老嬷嬷,但萧承翊的性子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住的,便在晚上睡觉时,给他讲些妖怪的恐怖故事,让他不敢再乱窜才好。 这个法子的确奏效,但那之后,他便很少能睡得安稳。 直到现在长大了,他不再怕那些故事,倒开始觉得有趣。 穆琳琅却觉得无聊,无聊死了!一模一样的故事走向,听了一个就等于听了其他几个,琳琅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劝他道,“王爷,你以后,不要给别人讲故事了。” 萧承翊静静的瞧她,一向冷淡疏离的眸子里添了几分疑惑,面对着月色下有些脆弱的俊俏,琳琅实在不忍伤他的心,只哈哈笑道,“这么有趣的故事,当然只能讲给我一个人了!” 承翊的脸色慢慢柔和下来,轻易的就相信这话,微微点头—— “那么,该讲下一个故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辛苦的周一,贴上略小肥的一章。 有没有觉得讲故事的王爷很阔爱哈哈 ☆、欺主 同样的夜,祁王府是湖边夜色温柔,而顾玄龄的新宅,却是阴风阵阵。 屋内烛火通明,屋外几个托盘等待的小丫鬟,却吓得如抖筛般发抖,几人互相用眼神看了看,皆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个盘中的茶水差点洒了出来。 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让我来吧。” 顾玄龄刚刚回来,已经换下身素净的衣裳,几个小丫鬟如释重负,“多谢大人。” 他轻声道,“下次夫人发脾气,记得躲远点,等我回来先告知于我。” 几人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心里却是明白,这新夫人发脾气时,谁能躲得远,谁又敢躲啊。 顾玄龄叹息一声,推门入内。 屋内有股奇异的冰寒,好似在冰天雪地,无数根密密麻麻的软刺扎在身上,极为不舒服。 顾玄龄却已习惯一般,将托盘放下,饭菜一样样摆好,“该用饭了。” 梳妆台前的人缓缓转过身来,浅色长裙,发上扎着一条浅青色的发带,印着她那张脸更加天真无害,秦如善年不过十八,脸型稍圆,显得更加稚气,约莫只有十五六的样子。 笑起来更是乖巧和善,极易唬住人,那些个想欺主的小丫鬟就是吃了这个亏。 “你生气了。” 顾玄龄明明神色如常,她却轻易就看出来了。 又问道,“为那几个小丫头?她们可真爱嚼舌根啊。看来,还是我太仁慈了些。” 顾玄龄也不瞒她,叹气道,“你何必与她们见识,左右,她们也碍不着你的事。” 她微微笑起来,走到他身边,“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缠上你,是因为你碍着我什么事了?啊,差点忘了,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她坐下来,用勺子轻轻搅着碗里的粥,“说起来,我是该还你些恩情才对。你那位穆姑娘,我本来是打算好好了解她一番,可惜线索断了。不过,她的皮囊真是不错,若是这副身体不抵用,要不要我把她的抢来······” 顾玄龄慌乱打断,“你答应过不会动她!” 秦如善不满的看他一眼,“急什么,我这可是为你着想,你不是喜欢她吗?把她弄到你身边来,你还不愿意啊。” 顾玄龄低头,满心的苦涩又翻涌上来,“我不愿,那样,就不是她了。” “随你好了,我也怕那些麻烦。”秦如善自然不会在乎他的情绪,“要你帮我准备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顾玄龄:“已经找好了。” “行吧,改天带我去看一下。”她兴致刚高了一点,很快又丢了手中的勺子,“不过,你府上的下人要再拿这种吃食来糊弄我,我可真要不高兴了。” 过了几日,穆琳琅的病完全好了,萧承翊总算不像活阎王似的的看着她,也出府办事去了。 病好了自然要出去转转,这一早,似玉在她梳妆时,如珠端着早膳进来,穆琳琅问道,“今早上怎么这么安静啊?” 以往她早起时,至少有十几个丫鬟在一边候着,琳琅自小便不喜欢这么多人在跟前,有如珠和似玉便尽够了,可有时安嚒嚒当值,硬是觉得这么多人才能把她伺候妥当,琳琅不忍拂她的好意,有时便也让那些人在一旁站着,帮忙递个东西啥的。 可今日起来,连院子里打扫的小丫头都不见了。 如珠轻哼了一声,“怀大管家动家法呢,自然要让大家伙去看看她的威风。” 似玉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轻笑道,“小姐你听,这丫头的话里都攒了一坛子的醋了。” 琳琅也笑,“怎么这么些天了,还看怀绿不惯?你不是在小丫头里人缘最好嘛。” 今日是男装,不用戴钗饰那些,她站起身,似玉给她披上外衣,如珠的小脸还鼓得跟面团似的,“怀管家那么厉害,还要砍别人的手呢,我哪敢和她套近乎。” “砍手?”琳琅眉毛一挑,“这么严重,那人犯了什么错?” 如珠道,“最近王府里,好些个丫鬟的首饰都丢了,听说就是那个小丫头偷的,按王府的规矩,数额不算太大的,盗窃者是要断只手,再赶出王府的。” 琳琅大惊,上次她抓住那个偷东西的小妖,后来又让它把东西还了回去,看来是没有还干净,或者是那小贼之前偷的,她没发现。这下可冤枉死人了。 她忙道,“如珠,快,快去跟怀绿管家说,抓错了人了!把那人的手留着。” 如珠还傻傻的,“小姐,你怎么知道抓错了?” 似玉道,“小姐自有道理,你赶紧去吧!” 如珠哦哦的连忙跑走了。 王府的大部分下人都聚在后院,怀绿杀鸡给猴看,要树立自己的威信,如珠喘气赶到时,她应该刚刚表演过一大段的恐吓加振奋的训导词,接下来就是比较血腥的场面了。 气氛渲染得很好,周围鸦雀无声,每位家仆都静默肃穆,心脏哐哐直跳,又是庆幸,又是恐慌,那个倒在地上被麻绳捆着的,刚刚受过一顿鞭刑而面色苍白的女子,不是自己,却又和自己那么相似。 如珠还是来得早了,她没有在那位身高体壮的家仆高举手中的斧头时大吼一声:“斧下留人!”但她确实在一些胆小的捂住眼睛的时候,昂首阔步的走过人群自动给她让开的一条道,冲着怀绿道,“这人的手砍不得。” 恩,倒还是有几分气势的。 怀绿刚刚才坐下,看到来者,听到这话,竟被气笑了,“我还以为,如珠姑娘只是过来围观的呢,没想到是跑这里来胡言乱语的。” 如珠虽不受她管束,但怀绿的目中无人和牙尖嘴利她早就受够了,她自幼在琳琅身边,哪里吃过这种闷亏。既然这次是小姐的意思,她当然是占了上风。 念此,她也没有急躁,双手拢起来,轻蔑道,“怀管家好大的威风呀,如今王妃娘娘的话也不管用了吗?” 怀绿果然变了脸色,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什么,王妃娘娘让放了她?” 第29章 此话一出,周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倒在地上的嫌犯,目光也亮了下。 如珠洋洋得意道,“是呀,没王妃娘娘的命令,我怎敢和怀管家对着干呢。王妃说了,饶她这一回,保住她的手。怀管家,可听清了吗?” 怀绿的脸色很难看,这穆琳琅不是不管事吗?这会子又乱插什么手? 怀绿不喜欢穆琳琅,甚至不惧这位新王妃,她爱玩爱胡闹,像是疯闹的孩子,既不要这中馈之权,在府上又毫无根基,是很好糊弄的。而原本,她以为王爷也不甚多喜欢这王妃,直到一件事改变了她的看法。 有次在侍奉王爷夜宵时,无意间提起,王妃总是很晚归府,而且不走大门,喜欢翻/墙进来。接着她笑笑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过了宵禁的时辰也没什么,就是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害怕王妃不小心摔着了。 听到这些的萧承翊,竟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反而打趣的开口:“她很熟络,不会摔着。” 而下面一句更是叫她担心,——“还有,王府的规矩,她不用守。” 怀绿看着面前一脸嚣张的如珠,还真有几分穆琳琅的影子,不过要说相貌相似,倒是她身边那个话不多的似玉更像。 如珠见她不回话,不满道,“怀管家,难道真是要我家王妃亲自过来和你说吗?” “不敢。”她表情恭顺,又对身旁的心腹道,“解开吧,王妃娘娘要救个奴婢,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这还差不多。”如珠拍拍手,颇为得意的看怀绿几眼,满意的走开了。 这事儿平息下来之后,怀绿还是没有留用那个被救下的奴婢,没过多久,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她从王府赶出去了。 ☆、侍疾 “看什么呢?” 穆琳琅一推门,月姬就慌张的把东西藏在身后,琳琅眼尖,瞧见好像是纸张一类的,越发的好奇了。 要说月姬这只狐狸,生性豁达,从不喜欢藏着掖着,可自从知道她心里住了个人,表现就异于往常。 月姬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把那纸张收入袖中,“吓死人了,穆二小姐,劳烦进来敲个门先。” 琳琅这才拿了扇柄在门上敲了敲,“我来这里什么时候需要敲门了?你越发可疑了呀。” 月姬笑起来,上前挽住她的手,“是是是,我失言了,您是大爷,把门砸了我也没二话的。” 琳琅又往她袖中看了看,“那个人写给你的情诗?” 月姬道,“他文采不好,哪里会写什么情诗。是他最近遇到点小麻烦,我替他解决了,写来感谢我的话罢了。” “钱财问题?” “不是。” 琳琅还欲追问,月姬只得道,“好,你若不嫌烦,我便全部告诉你了。” 扶着她在桌前坐下,有敲门声,月姬说了句“进来”,门开了,望春来新收的小妹月姝端着木盘走进来,清酒小菜,配色得宜。 琳琅只瞧见过这姑娘一次,颇有几分月姬的妖媚,但年纪尚小,还是稚气偏多。月姝很有眼力见,瞧见穆琳琅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望春来,便自觉去布菜了,眼下她含笑着开口,“穆二小姐好些日子没来了,我们姐姐经常念叨您呢。” 琳琅瞥她一眼,“以前这话我倒信,现在只怕你姐姐念叨的人不是我喽。” 月姬轻轻推了下她的肩,“好了,穆大爷,小的多有怠慢,这就去拿几坛珍酿来,给您赔罪行不行?” 月姝道,“姐姐我去吧。” 月姬一挥手,“不用,你好好陪着咱们的贵客吧。” 她走后,琳琅招月姝上前来,低声问道,“你可见过你家姐姐那位心上人?” 月姝点头,“见过的,挺憨厚的模样,说话却有几分自傲和油腔拿调,我看呀,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俗人,不知怎么入了姐姐的眼。” “真是这样的人?这么说来,不是月姬被骗,就是那俗人,有旁人瞧不见的好处。” “那该是第二种了,咱们姐姐那么厉害的人,怎会被骗呢。” 月姝微微放下心,又扯了几件月姬在望春来智斗那些泼皮无赖,流氓地痞,或仗着酒醉怂人胆闹事的趣事。 虽然不如月姬说得那般惟妙惟肖,但带着孩子的视角也是有一份滑稽而不自知的有趣,听得琳琅捧腹大笑。 一杯清酒刚刚送到唇边,门开的轻微响动,让她转眼去瞧,这一瞧不打紧,半杯子的清酒一下子呛了出来。 月姝笑着上前给她擦拭,“穆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琳琅轻咳了几声,接过她帕子匆匆在衣襟上抹几下。 月姝这才转身一看,没等来月姬姐姐的酒,门口却站着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华服玉簪,气势有些压人。 那眼神一看就是认识穆二小姐的,月姝不知为何也有些心慌,低声问道,“这位是?” 琳琅尴尬的把她的帕子还给她,沉吟了下,回道,“我家夫君。” 月姝一惊,慌地跪拜在地,“见,见过祁王爷。” 她来望春来时间不长,而萧承翊来这里的次数自然没有琳琅那么频繁,只是听旁人说起,穆二小姐被退亲之后,又嫁给了当今的祁王,只是后者一直未曾谋面。 萧承翊一直紧盯在屋内坐着的人,见她还没有起身的意思,淡淡开口,“还没玩够?” 他今日与明安城的几位盐商谈事,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他对身旁的胭脂水粉味儿的忍受也到了极限,出来透口气,却刚好听到隔壁房间的欢畅笑声,那般熟悉。 在青楼被自家夫君抓包,穆琳琅虽然没什么愧疚啊羞耻啊等等负面的情绪,却莫名有一丝丝,就那么一丝丝,心虚的感觉。 就因为这丝心虚,她弓着背,低眉顺眼的从房间里出来了,萧承翊还在打趣道,“王妃的身体刚刚好全,就跑到这里来,真是好兴致啊。” 琳琅一听,仰头冲他道,“王爷不也是来这里找乐子吗?” 萧承翊拿过她手中的折扇,扇柄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乱说,我来此处是有正事的。” 这时,月姬拿着珍酿过来,而萧承翊那边,几位喝得脸红的盐商也出来寻他了。 琳琅一看这阵势,刚想对萧承翊说他们要不要各玩各的,有个大舌头抢了她的先,“哎,哎呦,这不是祁王妃吗?见过祁王妃,您,您怎么也来了?” 穆琳琅扶额,年少造的孽太多,这几位盐商竟也有认识她的,她运气着实不好,被其中一位提醒,其他几位觉得眼熟的也直接“祁王妃”的唤出来。 月姬抱着酒坛,本想上前给她解围,承翊却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对着那几位商人道,“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我家王妃不放心我,都跟到这里来盯梢了。几位请便,记我账上就可。” 那几人也酒醒了些,这才恭恭敬敬的连连道是。 月姬只好也恭身送他们离开,心里却暗笑,琳琅与这位祁王爷,相处得倒也愉悦嘛。 琳琅被一脸正经的萧承翊揽着往前走,情绪不免复杂,一路上受了不少的注目礼,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望,可穆琳琅敢保证,他们一走,背后就会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 不用多想,她就知道这会子又要有什么传闻出来了,所以一上了马车,她就忙不迭的问,“王爷为何要那样说?” “嗯?”他似乎有些不太明白。 琳琅赶紧道,“王爷,我知道你想替我解围,但其实,我的名声已经够坏了,多一件也算不得什么。但你的话,你不怕旁人说——说你‘惧内’?” 萧承翊认真想了一下,“若是这样,其中也有王妃的问题吧。” 也对哦,这位平日不苟言笑冷若冰山的祁王都怕老婆,那他这婆娘得凶悍到什么程度? 琳琅破罐子破摔的想,名声已经都跌到谷底了,再加一条又何妨,还能差到哪里去?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穆琳琅”这三个字,在明安城,比过街老鼠的待遇还要差上千倍万倍,说是骇人听闻,遗臭万年也不为过。 但现在的他们是不知道的,现在的穆琳琅只是略微感觉心塞,而萧承翊感觉好极了,每天都能见到他心爱的小姑娘,照顾她,和她斗斗嘴,每天都能了解她一点,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状态了。 心情迥异的两人到了王府,刚刚掀开车帘,就瞧着安嚒嚒和逐星,一个焦急,一个低沉的迎上来。 静妃病了,很严重。逐星简要说明了情况,而且她希望有人进宫探望,安嚒嚒紧挨着琳琅,急切道,“王妃,收拾一下快点入宫吧!” 琳琅还没反应过来,“我?” 逐星道,“静妃希望王妃能进宫侍疾,皇上那边,也已经准许了。” 萧承翊的脸色沉沉的,琳琅不知为何看不得他这样子,低声道,“王爷,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他顿了一下,轻轻摇头,伸手摸了摸琳琅的头发,“你可想去?” 安嚒嚒急了,“王爷!” 他这意思,琳琅若不想去,就不要去了,哪能有这样的啊。 穆琳琅上次的确在静妃那儿受了冷遇,但她并不讨厌这个冷清的娘娘,于是点头,“我可以的,我想去。” “好。”他轻声道,“顾好自己。” 冷宫虽然常年冷清,但这次来似乎更添了凄楚之色。安嚒嚒照顾静妃多年,一看见静妃消瘦如柴的模样,便止不住的老泪纵横。 纵然已经病入膏肓,静妃身上依然有种奇异的美,她脸上安宁祥和的表情,也丝毫容不得旁人去惋惜,此刻的叹气只会徒增吵闹,并无多余的用处。 连安嚒嚒也察觉到,不能在此处伤心,福了福身体,便去门外帮忙了。 她消瘦的冰凉的手,覆在琳琅手背上,轻笑道,“倒劳烦你跑这一趟。” 琳琅笑着摇摇头,一如往常欢快的语气,“上次娘娘说不喜欢吃甜食,儿臣这次便带了些咸口的,娘娘待会可以尝一尝。只可惜时间短了,来不及煲汤。” “你有心了,不过现下我的确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她看着琳琅的脸,很满意的开口,“承翊选得很好,你一看,就是招人喜欢的孩子。” 琳琅没想到这位冷清的娘娘还会夸人,难得有些害羞,倒也承认这话,“王爷的眼光的确不错的。” 静妃竟微微笑起来,她一笑,琳琅就有些恍惚了,静妃年轻时定是极美的,一颦一笑都可勾人魂魄,这么好看的娘娘,皇上怎么舍得把她关在这里这么久呢? 再自然联想到她家王爷,也是个极为出挑的人物,那么俊俏的儿子,静妃又怎么舍得不见他呢? 上代人的悲剧,就这样延伸到年轻一辈身上。 她不由得道,“其实,王爷也很担忧娘娘的病情,也想来看看娘娘呢。” 静妃微微侧过脸去,竟不说话了。 没一会,她忽地抓紧琳琅的手,眼中闪过孩子一般的天真色彩,“对了,我还有件礼物要给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蹬蹬,更新了 ☆、说谎 承泽宫。 顾玄龄刚刚给安贵妃请了平安脉,这位娘娘原本也是位明朗爽利的主儿,可在这深宫内斗争了十几年,说话做事都遮掩三分,眼神像是带着毒的钩子,只能知道利害,再欣赏不出美好与良善。 而此刻她看着顾玄龄,眼里却有了久违的光来,在太医院的御医,要么年纪一大把了,要么唯唯诺诺像个草包,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生得这般白皙干净,又温文尔雅的男子了。 他正在俯身写着药方,又轻声嘱咐一旁的宫女,声音不急不缓,不卑不亢,也是那般温润好听。 不过,却说她最近肝火有些旺,安贵妃暗想,这都是长年累积下的了,进了这承泽宫,她哪一日不心情郁结,哪一日真正睡得安稳过? 第30章 顾玄龄嘱咐完了,又道,“贵妃娘娘按时调理就好,臣告退。” “顾太医且慢。”从帷幔处伸出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叫出口,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身旁的心腹了然的带着室内其他的宫女退下,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安贵妃慢慢从那层层叠叠的帷幔处走出来,顾玄龄神色淡然的垂手站立,离得近些,她心底更是喜欢了。 “顾太医。”她轻声叫了声。 顾玄龄恭敬道,“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她默不作声的叹口气,今年一过,她便四十了,本来如她这般娇养着,也看不出什么年纪的,可惜她费了太多心血,内里早就虚空,外表再怎么小心呵护,精神头早就没了。 最关键的是,她很累了,却还是得提着万分小心,一直到她进了坟墓,方可罢休。 此刻,她倒不是想做什么,只是常年呼吸着污浊,看到清新明亮的,就忍不住让他多留一会,于是她道,“你坐吧。” 顾玄龄不坐,他轻声道,“娘娘有话,尽管吩咐。” 她笑着扶了扶自己的发髻,“你难道是怕本宫?还是听了那些说本宫歹毒残忍的谣言?” 顾玄龄道,“并没有。” 她脸上添了几分落寞,“本宫知道,你心底对这承泽宫,怕是没什么好印象。不过现在还生着,往日熟络些,你便知道哪些是谣传了。顾太医,听人说,你退了婚约,另娶妻室了?” 外面那些事,自然都是陆昭昭那个小麻雀跑这里叽叽喳喳传来的,还愤愤不平说了那位穆琳琅好久,但与她无关的,她自然都不在意。 顾玄龄心中苦涩,“是。” “本宫看得出来,你一定是有苦衷。可惜在这宫里,人人都有苦衷,却不知与谁说。”安贵妃的手指触到了顾玄龄的衣摆,“最多是,几个不薄情的人聚在一块儿,互诉衷肠,聊以慰藉罢了。” 顾玄龄的神色冷下来,往后一退,肃恭道,“臣还要去静妃娘娘处请脉,贵妃若无其他吩咐,臣先告退了。” 他转身离开时,安贵妃依旧嘲讽的语气,“静妃?冷宫那位怕是命不久矣了,顾太医,你若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吧。” 顾玄龄不再多言,拎起桌案的药箱,恭敬的退下。 “娘娘。” 穆琳琅一袭月白的纱裙,红色玛瑙加宝石的华贵额饰,着同色耳坠,腰间系着金色腰链,脚下踏着黑色马靴,宛如仙子,轻巧的从那幔纱中走出来。 静妃那双了无生机的眸子里,一下子焕发出光彩来,她看着琳琅,好似看到年轻时的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宽阔草原,在天地一色的风景里,肆意欢笑。那样神采奕奕,生机勃勃的美,她点头叹道,“好看,好看。” 琳琅坐到她跟前来,她又拉住她的手,“本该在第一次见面就给你的,那时候,是我太冷淡了。” 琳琅摇摇头,她虽然喜欢这异族服饰,但也不能夺他人所好。“这是娘娘的珍爱之物,万分珍贵,娘娘还是自己留着吧。” “不了。你穿得极合适,我看着也喜欢。这套衣裳,我一直细心留着,还以为它不能重见天日了。” 顾玄龄来到了冷宫门外,远远的就看到一袭异国服侍的琳琅,当即就愣在了那里,怎么也迈不动脚了,身边的忍空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只是还未开口,静妃身边的侍婢便过来道,“顾太医心善,我家主子十分感激。可娘娘说了,日后,就不必劳烦了。” 顾玄龄知晓这意思,顿了顿道,“娘娘已经不抱希望了吗?” 那侍婢神色悲痛,“娘娘说,生死有命,她,她也不想再麻烦更多的人。” 顾玄龄朝屋内看去,不知琳琅说了什么,竟逗得一向清冷的静妃展颜欢笑。 他喃喃的开口,“祁王妃,倒是很孝顺。” 那侍婢擦了擦眼泪,“幸亏祁王妃来了,我还从未见过,娘娘像今日这般高兴。” 琳琅,她一向是最会令人开心的。 顾玄龄回过神来,让忍空把药材拿出来,“药都已经带来了,也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上次写给娘娘写的药方可还在吗?我看看有没有需要改的。” 这是借口了,他帮静妃是一片好意,但琳琅是他的私心,一看见她,就忍不住多留一会。 趁着那侍婢去找药方,顾玄龄不由得往屋内走近了些,不偏不倚,身边有树挡住他的身影,而他,也刚好能听见屋内人的谈话。 忽听到静妃问,“上次你们来,承翊对你的照顾我是看在心底的。好孩子,你可喜欢承翊吗?” 顾玄龄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手心也不自觉起了一层薄汗,而那边琳琅停顿了一会,忽而欢快道,“——喜欢呀,当然喜欢了。” 回去的时候,忍空一直观察他家公子的神色,小心的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顾玄龄没回。 忍空又道,“听到那穆二,不对,祁王妃说,她喜欢祁王爷,您怎么还——一脸高兴的样子?” 顾玄龄的确是高兴的,连走路的脚步也轻快许多,眉眼都沾着笑,“为何不高兴?琳琅她——在说谎呀。” 只有他听得出她在语气里中的异样,她根本不喜欢萧承翊,至少现在是。 穆琳琅还是觉得白拿旁人的东西不好意思,于是她想着给静妃画幅画来当做回礼。 静妃有些诧异,“祁王妃还会画画?” 琳琅笑了笑,“我自幼性子顽劣,爹娘让我学得诗书啊,女红啊,没一个上得了台面,就是画画他们没要求过,我反而喜欢,画得,也还可以。” 静妃的脸上难得露出些羞涩的神情,又轻轻摇头,“我这个样子,画出来不好看吧。” “好看的好看的!娘娘怎样都是大美人!” 她信心满满,斩钉截铁的样子,静妃也只得含笑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昙花 画画这活吧,一旦用心便费神,穆琳琅以往画的妖怪居多,也随性,头一回这么兢兢业业。等到了晚上,一双眼睛酸涩得不行,胳膊也微微发酸。 而静妃半夜身体不舒服,琳琅在跟前守到大半夜才离开。 安嚒嚒在偏房给她铺好床,“冷宫里的吃穿用度不免差些,委屈王妃了。” “没事儿。”琳琅伸伸懒腰,“困了哪里都能睡,安嚒嚒你也回去休息吧。” “哎。”她答应一声,却站着不动,一双肿的如核桃的眼睛又沁出眼泪来,“老奴是真的感激王妃,肯这么尽心的对娘娘好,让娘娘能在临走前也能······” “好了好了,安嚒嚒这话可不能乱说,静妃娘娘一定会没事的。”琳琅最见不得这么大的老人在自个面前哭,但她心里也清楚,这话不过是安自己的心。而萧承翊没能进宫来,心情定也是极坏的,她不由的问道,“安嚒嚒,静妃娘娘和王爷,关系为何会这样差?娘娘难道不想王爷来看她吗?” 怀安揩了揩眼泪,“老奴也不清楚娘娘是怎么想的,她从来不肯主动见王爷一面。在奴婢心里,她是个可怜人,心肠也不坏,只是对王爷,哎,到底心狠了些······” 穆琳琅自幼得双亲宠爱,长姐和大哥照顾,亲情在她心中占有极重的分量,就算祖母不喜她,也是有着明确的缘故。那静妃娘娘对王爷呢,又是因着什么? 安嚒嚒看着有些发愣的琳琅,轻轻道,“王妃累坏了吧,先好好歇着,奴婢先告退了。” 琳琅其实有择床的毛病,特别是新床还不是很舒服的情况下,她更加睡不着了。 好在,像是有人知道她这个毛病似的,没一会儿,咚咚的敲门声响起,琳琅开门一瞧,是春彩。 琳琅乐了,“长宁有什么事儿?” 春彩怀里还抱着斗篷,轻笑道,“公主新得了昙花,邀王妃过去赏花呢。” 哎呀呀,还有比这更好的消遣吗? 遂在春彩的帮助下,穿戴整齐,这期间安嚒嚒也醒了,过来查看,只让琳琅小心些。 到了繁夕阁一看,客人不止她一个,惊洛也在。她穿着碧湖蓝的交领常服,气质高贵,温柔舒展,琳琅才发现,惊洛属于耐看的女子,初见不觉太惊艳,但细看下来,竟怎么也看不腻。 “太子妃。”琳琅刚叫出声,瞧见她挑挑眉,又立马改了口,“惊洛。” 她满意的点点头,“你也是被长宁抓来的?” 琳琅笑道,“长宁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睡不着,便来找我。” 长宁欢喜的从屋内跑出来,手里拿着两壶梅子酒,是以前琳琅教给她,新酿的。 “我说吧,我与琳琅心有灵犀,反正白日也无事,晚上睡那么多做什么。” 惊洛掩口打了个哈欠,“不管怎样,颠倒作息都是不好的,不利于健康。” “别听她的,惊洛年纪轻轻,跟个养生老头似的。”长宁亲自给琳琅添酒,“尝尝,这次应该比上次的樱桃酒要好。” 惊洛面前却只有茶,琳琅道,“惊洛不饮酒吗?” 惊洛还未答,长宁又笑,“那是皇兄管着,不让她喝。” 琳琅品了一口,连连点头,“这么香的酒都喝不到,殿下是管得太宽了,不过肯定也是为了太子妃好。” 自己怎么成了这两人打趣的了?惊洛深知,只有不接话才能让这话题断掉。低头抿了一口茶,又看向琳琅,“静妃娘娘身体如何?” 琳琅脸色微微黯淡下来,“不太好。” 惊洛转着手中的茶杯,轻叹一声,“她也是个可怜人。” 长宁却嗤道,“她可怜?难道七哥就不可怜?身为人母,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舍弃不见,好狠的心肠!父皇把她打入冷宫,可没说不让她见孩子。七哥如今这样沉闷的性子,还不都是她害得!” “长宁。”惊洛轻声阻止,又拍拍她的手,“静妃如今都这种境遇,何必再多说什么。” 长宁头一扭,“反正我就是不可怜她。” 琳琅暗想,长宁的话也没错,但她到底掩饰了自己父皇的错处,静妃娘娘是有为人母的责任,那皇上也该有为人父的责任。可这是皇家,皇上是一国之君,他怎会有错?这种话说出来,便真是不要命了。 而且自个的处境也不好为谁说话,若萧承翊是她相亲相爱的夫君,这天平自然就好倾斜了,可如今她与静妃不算多亲,和萧承翊最多算是朋友,这样一来,看问题也客观些:王爷很可怜,静妃娘娘有错也有苦楚。 她决定做好自己的事,少说为妙。 长宁也知道琳琅不便为谁辩驳,只好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今夜是赏昙花的,不准说那些不愉快的事。” 是了,今夜的主角是昙花,摆在院子里那一朵朵娇小嫩白的花朵儿,丝毫没有被她们的谈话打扰,像是贪睡的少女,兀自做着自己的美梦。 几人边等昙花边说些其他的趣事,长宁酿的梅子酒醇厚香甜,一点儿也不醉人,但这是对穆琳琅这种老酒坛来说。长宁在喝酒方面是新手,才几杯下肚,脸颊就已经泛红了,没说几句就嘿嘿的傻笑起来。 惊洛伸长了手指去点长宁的小脸,笑道,“咱们的小公主这么好骗,以后可怎么办呀。” 长宁晃着自己的脑袋,瞪着圆圆的眼睛,“我才不好骗呢,我有一个很大的秘密,你们,你们谁也不知道!” 琳琅故意激她,“你那秘密,只怕是宫里上下全都知道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啪”的一声,长宁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前方,“哼,说出来肯定要吓死你们!我的秘密,我的秘密就是······” “公主,昙花开了!”春彩欢喜的叫嚷起来。 长宁酒醒了一半,琳琅架着她,几人奔到院子里,果然,这些可爱的少女们总算醒了,也不枉他们等了这么久。在皎洁的月色下,她们徐徐的舒展着白色的小花瓣,露出可爱的黄色小花心,美不胜收。时间固然短暂,也都毫不吝啬的释放自己的美丽。 惊洛在一旁轻轻道,“昙花盛开,据说只有有缘人才能得一见。看来我们几个,还算得有些缘分。” “你,你们都是本公主的朋友,当然有缘了······这昙花可真好看,等,等下次,呕——” 醉酒公主对着一旁的花丛吐出来,琳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春彩找来水给她漱口。 她这一折腾,花很快开过了,长宁也终于清醒了,她靠在琳琅的肩头,十分笃定又向往的开口,“等到明年,本公主要找更好看的昙花来,咱们三个,还要一起看!” 第31章 “好,好,一起看。” 不和醉酒的人辩解,其他两位也只得虚虚的应着她。 那时候的琳琅,也和长宁一样,怀抱着许多美好的愿望,认为她们还有许多年,许多快活的日子可以过。 而人生长梦,倏然回想起来,那一晚,的确是她们三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一起看昙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三个女娃娃我都喜欢! ☆、安慰 几日后,静妃病殁。 祁王府上下都担忧萧承翊的情况,他已经在自己关在屋内一天了。 琳琅刚到他的院子里,安嚒嚒就迎上来,“王妃娘娘,您去劝劝王爷吧 ,好歹,让他先吃口东西。” 琳琅打眼一看,嚒嚒身后跟着几位侍女,手里都端着吃食,“你们来送几次了?” “一个时辰一次,就等着王爷开门。不然,老奴也实在不敢打扰他。” 穆琳琅皱眉,“你们这么多人,来回在他院子里转悠这么久,以为他听不到吗?去去去,都下去做事,没我的吩咐,不准再过来了!”她接着伸出食指,“还有啊,不准耷拉着脸,本王妃要是再看到哪个垂头丧气的,第一个家法伺候!” 安嚒嚒急了,“可是王妃······” 穆琳琅丝毫不留情面,“连您也算!” 安嚒嚒只得低头,“是。” 摆手让那几个侍女下去,穆琳琅瞧见里面有碟云片糕,立刻不客气的端过来,吓了那小丫鬟一跳,她微笑着开口,“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这院子清空了人,穆琳琅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摇摇头,走到那石桌旁开始吃东西。 暮色降临,府上点了灯,巡逻完的逐星到王爷的院子里,却瞧见撑着脑袋,没什么坐相的穆琳琅,走过去道,“王妃。” 穆琳琅放下手,对他笑笑,“我和你家王爷比比谁耐心好,他可真厉害啊,现在都不出来。” 逐星低垂着眼,“王爷心里难受,又不愿叫旁人看见。” “我知道,所以才没进去嘛,可我又担心,他一个人别出了什么岔子。”琳琅微微叹气。 祁王才没那么脆弱!但看到王妃这般,逐星觉得还是不解释的好,他道,“幸好,王爷现在有王妃挂念,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呃,穆琳琅很想解释她这不是挂念,这种情形下,作为兄弟关心一下子是应该的,谁知她还没开口呢,逐星又开始渲染他家王爷的可怜,以及她作为王妃的作用: “王爷是最能忍疼的人,但不代表他不知道疼。除了太子殿下,他并无可交心之人。现在有了王妃,王爷就不会那么孤单了。王妃娘娘,以后我家王爷,就交给您了!” 穆琳琅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个小侍卫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怎么说起煽情的话如此厉害? 她试探的问了下,“你,和你家王爷的关系不亲吗?” 他道,“那怎么能和王妃一样呢。” 琳琅摆手,“不是那个意思,你家王爷没有告诉你,我和他之间······” 看他一脸茫然,琳琅摆手,“哎算了。”这名义夫妻的事儿他肯定不知道。 逐星恭敬退下,“那就辛苦王妃了。” 又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穆琳琅的坐席转移到石阶上,她其实很担心萧承翊,可那些担心说出来显得苍白无力,只好这样傻傻的守着。 陪伴静妃的那几日,穆琳琅也看到她完全不同的一面。 久居冷宫多年,旁人以为她几乎断了红尘之念,殊不知,她只是对那个皇宫失望透顶。她走的前一夜发了高烧,额头滚烫,琳琅握着她的手,听着她不断呓语:“回去,要回去,该回去了······等我,芸郎······” 那声音极低,又是错乱,琳琅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也再无机会询问,那芸郎是谁。 可就算问清楚又能怎样呢?终究是见不到了。 琳琅抱着自己的双臂,她清楚,从静妃娘娘离开的那一刻起,她整个人,她的故事,她口中的芸郎,都将埋没在那深宫之中,再无人提起,再无人记得。 自己会记住多久呢?穆琳琅正想着,忽而感受有手心有了异动,紧接着手腕处有紧紧的感觉,低头一看,她的宝贝黄金不知何时从她手心钻了出来,在她右手腕缠了几圈。 这些时日的相处,这宝贝大概已经认了她当主人了,至少把她丢出去的事情没有了。她抚摸着手腕处,轻声道,“黄金,你说以后,我是不是该对王爷好点?” “咕噜~” 有声音回应了她。 穆琳琅点头道,“嗯,是该对他好点,大不了,我以后不和他吵架了·····黄金,你怎么还会说话啦······” 不太对! 穆琳琅猛地站起身,右袖口处果然粘着一个小东西,它抓着宽大的衣摆荡来荡去,琳琅眉头一皱,哪里来的? 伸手将它一抓,放在石阶上,仔细的观察一番。像只小小的白色小猫,浑身雪白,只有耳朵处有一小撮黑毛,说是像猫,应该又不是猫,嘴巴太大,耳朵尖尖的,尾巴绕的一卷一卷的,而且它的眼睛,是淡淡的水红色,倒是挺漂亮的。 琳琅看出它是妖,不然怎么扒拉她身上这么久都没发觉? 仔细想了想,她道,“你是从冷宫里来的?” 它挠了挠自己毛茸茸的小爪子,不知所以,琳琅道,“别以为你这么可爱我就被你骗了,不老实的话,我可赶你走了。” 这句倒是听懂了,它急忙点了几下头,又在石阶上跳了跳,似乎要回到琳琅身上来。 先前不是没遇到过粘人的小妖,大都是初来人间,在她身上寻个慰藉,可过不了太久,都如小沉蛇一般离开了,有些没良心的连个招呼都不打。 “哎,行了行了。”暂时让它粘着吧,琳琅没好气的伸出右手,小妖欢喜的笑笑,刚要跳到琳琅的手心时,镇妖鞭却“咻”的回到琳琅体内,消失不见了。 穆琳琅的目光转向屋内,走上前去,轻轻的推开半扇门,瞧见萧承翊的身影伏在桌子上。 还真有几分落寞。不过好事做到底,穆琳琅轻手轻脚的进门去,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他轻轻盖上,刚刚完事儿,“睡着”的人却突然拉住她的手。 萧承翊依旧闭着眼,琳琅刚要挣脱,只听他声音低沉道,“别走。” 这两个字似乎把她禁锢住了,琳琅道,“王爷——” “我不想一个人。” 他拉住琳琅的手不放,琳琅心道,谁都有脆弱的时候,祁王爷应该也需要人陪陪的。 那就陪吧。她顺从自己心底的想法,在他旁边坐下,手放在桌案上任他牵着,低声答应道,“好,我不走就是了。” 穆琳琅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桌前睡着的,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睡在祁王爷的床上,萧承翊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浑身乏累,如珠却一脸春色的从外面进来,“王妃你醒啦。” “哦。”她揉了揉眼睛,“王爷呢?” “被太子的人叫走了。”如珠上前给她穿鞋,还是唇角弯弯。 琳琅托着脸问道,“什么好事啊,你娘把你的婚期定了啊。” “小姐又打趣奴婢了,奴婢现在还不想嫁人呢。不过昨日从将军府回来,府上可热闹了,王妃猜猜郡主在忙些什么?” 琳琅压根都不用想,“是为我大哥的事情吧。” 如珠笑,“郡主请了好些位小姐来家里,也不知有没有看中的。” “我阿娘看中倒容易,就是我大哥那关嘛——”琳琅忽地想到什么,笑意更深,“不如,久违的去拜访一下吧。” 如珠心里惴惴的,大理寺这种掌刑狱案件的地方,她刚踏进去就脚软,偏偏她家小姐是个混世魔王,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十分之有兴趣。 穆尚之的这个大理寺寺正做得相当称职,为了案子几月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儿,安梨棠唯恐他在外吃不好睡不暖,时常从家里接济物资,而穆琳琅自告奋勇充当跑腿儿的人儿。 一回生二回熟,这里虽不是任她胡来的地方,但也摸清了不少情况,认识了些人。 眼下这位袁一就是在穆尚之手下做事,是个憨憨模样的壮汉,正一五一十的给琳琅汇报穆尚之最近的动态,“头儿最近在熬个案子,这几天统共才睡了两个时辰,整个人都瘦了好一大圈呢······” 桌案上摆满了厚厚的案宗,毛笔和宣纸也胡乱摆放着,而另一张桌案却是清新整洁,只有少量的卷宗,比素面朝天的大姑娘的脸还干净,穆琳琅忽地想到,这顾连诀的评事怎地就做的那样轻松?明明是和他大哥同级嘛。 她问道,“顾连诀大人怎样?” 袁一知道顾连诀是这祁王妃的姐夫,以为也是顺便关心,于是斟酌的开口道,“每位大人的做事方法都不一样,顾大人,倒不会像我家头儿这样熬得黑白颠倒就是了。” 事实上,那位可是个老滑头,不是大案子便能推就推,哪像他们家头头那样死心眼。 说这话时,穆尚之已经走进来了,彪式纹样的青色官服,衬得他整个修长俊立,穆尚之原本是让人特别舒服的长相,五官浅淡,并无压人之感,但常年面对各种或狡猾或阴险的罪犯,眉间早早立了“川”字,添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场。 连走路,也有些拽拽的。 他一看到琳琅便拧眉,“你怎么来了?” 又半真半假的对她行个礼,才道,“跟我过来。” ☆、醉酒 跟着他来到外头一僻静处,琳琅瘪瘪嘴道,“大哥,我可是好心来给你送吃的,笑一笑嘛。” “下次别来这里了。”穆尚之曲起指关节在她额上敲了几下,见她那怪样,又实在绷不住笑,“祁王爷怎样?” 琳琅叹道,“还有些消沉。” 穆尚之:“我是问他待你如何?” 琳琅一咧嘴笑道,“当然好了,大哥,成亲还是不错的,你也抓些紧吧。如今阿娘,可就操心你一个了。” 穆尚之仰头叹道,“所以最近还是少回家为妙。” “什么呀,原来还有这个缘故。”穆琳琅笑嘻嘻的去攀他的手臂,因最近长了些见识,于是大胆推测道,“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子啊。” 穆尚之眼睛一扫,又要打上来,琳琅赶紧护住头,连连道,“没有没有,我的意思,不管大哥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穆尚之无奈的放下手,“你整日都在乱想什么?” 穆琳琅认真问道,“那大哥,没有喜欢的女子吗?” 他不语,微微别过身,似乎是因为没有而感到伤心,又似乎是那人的名字难以启齿。 穆琳琅知道,她这位兄长,向来喜欢藏心事,他不愿说的,旁人怎么撬也撬不开。 琳琅尊重他的秘密,不管是有还是没有。她拽着他的衣袖郑重道,“大哥,你要是想好了,一定要告诉我,不管那人是谁,我一定帮你!” 穆尚之的脸上,又浮现那种头疼又无可奈何,还有一丝丝小感动的表情(基于穆琳琅的猜测),伸手拍拍她的脑袋,“笨蛋,你先管好自己再说吧。” 回到祁王府时差不多是戌时,穆琳琅刚打了个哈欠,似玉脸色着急的迎上来,“小姐,王爷喝醉了!” “醉了?”琳琅想,难得看到祁王爷以酒消愁,于是点头,“醉了也好,醉了也好。” 第32章 似玉道,“可王爷喝的,是上次那位世子带来的美人愁。” “美人愁!”那还了得,那酒是留给他的不假,但还有她穆琳琅的份儿呢!况且梁衡这名字可不是瞎取的,那酒极能醉人,得在她的监督下才能喝! 眼下不知道王爷喝了多少,那可不是一般的醉啊,穆琳琅要愁死了! 似玉还不嫌她着急似的,又道,“王爷现在在小姐房间里饮酒。” 这下丝毫耽搁不得了,琳琅一提裙摆,飞快的往自个院子里奔,“不行不行,不能在我房里!” 等看到自个房间里的醉汉,她微微喘口气,接着对身后跟来的如珠和似玉使了个眼色,两人战战兢兢的走向萧承翊,准备把他架起来,送回他自个的卧房。 可无奈这祁王的气场太强,醉得这样了,只厉眼一瞥,俩小妮子顿时吓得不敢动了,似玉微壮壮胆,还想伸手去扶,只听他低声喝道,“别碰我。” “小,小姐。”如珠苦着一张脸面向琳琅。“奴婢不敢碰,其他下人更是不敢啊。” 醉酒脾气还挺大。穆琳琅没好气的摆手,“算了,我自己来,你们下去下去。” 她走近他,先俯身对他道,“王爷,你能站起来吗?” 萧承翊手肘倚着头,又睁开有些迷离的眼睛,看见来人,竟是微微笑起来,那笑容如三月里的暖阳,又夹杂着一丝暧昧不明的味道。 这一笑,琳琅差点心软,幸得定住了力,手伸向他的胳膊,像哄孩子一般的语气,“王爷,这不是你的房间,喝醉了不要紧,可是呢,要在自己的房间里醉,先回去好不好?” “不好。”他十分执拗,手一拐就躲开了琳琅。 穆琳琅叹气,“好啦听话啦,我送你回去。” 他眼睛又微微亮起来,“你,和我一起?” “哦,不然你怎么回啊,旁人又没那个胆子碰你。”穆琳琅没好气的把他拉起来,往外送。 醉酒的祁王大概是极吓人的,这晚上连守夜的下人都不见了,穆琳琅没有帮手,把他的胳膊环过自己的脖颈,又拉住那只手,另一边扶住他的腰,有些艰难的往前挪步。 好在萧承翊还算听话,走路也没耍什么酒疯,算是顺当的抵达,穆琳琅气道,“背也背了,扶也扶了,现在只剩下抱了,我告诉你萧承翊,你要是还敢叫我抱你,我,我就真的······” 话没说完,萧承翊院里的门槛绊得两人一趔趄,差点摔倒,萧承翊似乎还觉得好玩,低笑了几声,气得琳琅都想把他扔地上不管了! 可到底还是得送到床上才算结束,穆琳琅接着气闷的往前走,忽听到他唤,“阿琅~” 阿琅······穆琳琅眼眶震动,什,什么鬼,入情,入情的副作用来了?怎,怎么又开始胡乱叫了?她脚步停下来,想去看萧承翊的脸,谁知却瞬间僵硬的脖子都不能动。 他的手掌,从她的头发落到她的脸颊,又自然滑到她的脖颈处,他的手不像那些不经风雨的富家子弟那般光滑柔和,掌心有茧,那是常年骑射磨砺出的印记,如沙粒一般有些轻微的磨人,却带着炙热的温度。 他的头递过来,灼人的呼吸洒在她的皮肤上,穆琳琅像被钉子钉住了一般不能动弹,而后只感觉,一个温热的触感,落在她冰冰凉凉的耳垂上,琳琅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而他像是安抚性的,紧接着在她颈上吻了一下,轻叹着,“阿琅,阿琅······” 一阵冷风吹过,穆琳琅霎时间清醒了,她猛然将萧承翊往前一推,“咚”的一声,他整个人不稳,直接倒在地上。 穆琳琅害怕他摔疼了,又慌地用手捂住自己那块发烫的皮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这一幕却被赶来的逐星尽收在眼底,他有些气愤的上前,“王妃,你干嘛要推王爷?” 这傻孩子没看到前面那场景,琳琅支支吾吾,“是,是他,是他刚刚······” 逐星恼怒的去扶地上的萧承翊,心里不由道,女子可真是善变,昨天还那样贴心的守着,今日就开始动粗了。 而穆琳琅觉得她不能再看萧承翊的脸,在逃走前,还不忘了嘱咐,“看,看好你家王爷,别让他对别人动手动脚的!” “我家王爷才不会呢。”望着琳琅仓促离开的背影,逐星嘀咕道,“他就算喝得再醉,也是有风度的翩翩君子。” 隔日,琳琅得到老母亲召唤,回到自己亲爱的将军府。 刚走到厅外,琳琅就瞧见家中的贵客,着嫩粉色衣裙,微低着头,还看不清相貌,琳琅笑声爽朗的进了来,“阿娘!” 安梨棠十分优雅得体的回她,“回来了,先坐下。” 对面那女子已然站起身,施施然的便要来行礼,“见过祁······” “哎哎哎别,”琳琅上前来阻她的手,“我早说了,在将军府不兴我嫁人后的规矩,你就唤我琳琅好了。” “可是——”那女子有些犹豫的看向安梨棠。 安梨棠没好气的笑,“她疯闹惯了,就随她吧。”接着对琳琅介绍,“这位,是江家小姐,江檀雪。” 琳琅遂拽着她的手亲热道,“那暂且叫江姐姐好了。” 安梨棠明知故问,“为什么是暂且啊。” 琳琅冲她做个鬼脸,“母亲就这样着急啊。” “你这丫头。” 江檀雪一开始还有些拘谨,现已全然放松下来,示意身旁的侍婢将礼物拿出来。 她声音不急不缓,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功效,和穆琳琅简直是两个极端。 礼物是个精巧的椭圆形的荷包,上面的图案乍看有些繁琐,细细一看,竟是一副八仙图案!还系着珍珠玛瑙坠子,精美巧致,琳琅赞叹一声,爱不释手,问道,“这是江姐姐的绣工?” 江檀雪点点头,又轻声道,“礼太轻薄,琳琅妹妹别见怪就是。” “哪里!这荷包一看就极费工夫,又这么好看,我都舍不得带出来了。”又把鼻子凑近闻一闻,“栀子香?江姐姐怎么知道我最喜欢栀子花?” 安梨棠点点她的脑袋,“好了,说了这么多,还不快谢谢人家。” 琳琅忙不迭道,“谢谢谢谢,我特别特别喜欢。不过,我没给江姐姐准备礼物哎。” 安梨棠道,“那下次可要记得啊,而且下次无论如何,要把你大哥给拽回来。” 穆琳琅点头保证“是是是,一定!” 江檀雪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留江小姐用膳,三人一桌,大部分时间都是穆琳琅滔滔不绝,喧闹气氛,江小姐偶然回应,也有妙语之言,是个很明事理的女子。穆琳琅这才放心了些,她知道大哥虽然恪守规矩,但同样一板一眼的夫人应该是不般配的,而看江小姐的样子,似乎也很属意她家大哥。 总之,安梨棠和穆琳琅母女心照不宣,都对江小姐十分满意。 得了这荷包,穆琳琅一直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在王府门前却迎到了长宁,她气鼓鼓的嘟着嘴,“琳琅,你到何处去了?” 琳琅喜气洋洋道,“回家一趟,长宁,你怎么来了?” “在宫里无聊了呗。哎,好精致的荷包。”长宁注意到她手上的东西。 琳琅递给她跟前,炫耀似的开口,“好看吧,知道是谁送我的吗?” “谁啊。”长宁拿过来,细细看那上面的图案。 琳琅靠近她小声的开口,“现在还不确定,但八九不离十,就是——我未来的大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晚了。 哎,好想看到大家的评论呀 ☆、顿悟 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过,手中这个精巧的玩意儿,霎时间变得十分碍眼。长宁用力攥紧,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你的未来大嫂?”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琳琅摸不着头脑,长宁的表情怎如此反常,先一把将她的荷包从公主手里拯救过来,略带不满道,“长宁,荷包捏这么紧容易坏的,未来嫂嫂的见面礼,我可要好好珍藏。” 长宁继续梦游似的问,“那你大哥呢?他,他也喜欢?” 琳琅轻笑,“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和阿娘都很满意,这位江姑娘,是个很出色的人,对我大哥的印象也不错,看起来是般配的一对。我阿娘这么着急,婚期肯定也不远了。哎,长宁,你不是最喜欢那种喜庆场合吗?到时候乔装打扮一番,我带着你去看新娘······” “不般配!”她忽地尖利的叫出声。 琳琅吓了一跳,长宁还在继续耍脾气,“一点儿也不般配!不行,绝对不行!” 她冲着琳琅吼完之后,气势汹汹的往外走了。 “哎,长宁!公主,公主!······” 怎么也叫不理,琳琅纳罕道:“怎么一下子脾气这样坏?我大哥什么时候招惹她了,她就这么讨厌我大哥啊?” 似玉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轻声道,“小姐,你还没看出来啊。” “看出什么?” 连如珠也是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接着为她解惑,“长宁公主,喜欢我们家尚少爷呀。” 嘣!有什么东西在琳琅脑子里爆炸了,把以往的历历在目的场景都炸了出来: 聊天时总是无意间提到穆尚之,然后琳琅便傻傻的将大哥的最近情况和盘托出; 在将军府找她玩时,若是穆尚之在家,公主的兴致便会高很多; 得知穆尚之受伤总是“恰好”有药; 还有最近的,生日宴请穆尚之,做游戏要和他一组······ 还没回味过来,又像是有人甩了她一巴掌,瞬间理清了思绪,那些显而易见的举动,都指向一个真相。 萧长宁喜欢穆尚之。 琳琅低喃道,“公主,喜欢我大哥······原来公主,想做我大嫂?” 长宁一上了车辇,就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春彩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安慰,车轮徐徐滚动着,长宁哭够了,忽然道,“去将军府!要是不在,就去大理寺!我倒要当面问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娶亲!” 春彩忙道,“去不得啊公主,以往,您有祁王妃作为掩护,旁人不会怀疑什么。可如今您亲自登门,就等于把这事昭告天下了。到那时候,您又将顾公子置于何地?” 长宁稍稍清醒了些,抽噎道,“那,那该怎么办?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娶亲不成,他,他要是喜欢那女子怎么办” 春彩轻轻的抚着她的背,“刚刚祁王妃不是说了,只她和郡主满意那女子,可能顾公子都还没见到呢,又可能,他根本不喜欢她呀。公主,奴婢知道您着急,可越是着急,越不能乱了方寸,不然,您又苦心藏这么多年做什么呢。” 长宁抽泣的声音慢慢低下来,泪珠从睫毛上滑落,像水晶一样。 春彩知道她听进去了,会心道,“我看过了今日呀,那祁王妃也该明白公主的心意了,那就好办多了。” 长宁嘟囔道,“琳琅那个笨丫头,我都提示她这么多回了,非说一字一句说清楚才能明白。” 穆琳琅看着自己手中的,所谓“未来大嫂”的礼物,咽了咽唾沫,“我刚刚,是在和她炫耀这个吗?” 如珠和似玉沉痛的点点头,“而且,有些炫耀过头了。” “小姐总是这样,有什么好东西,非要和别人吹嘘半天才肯收起来。” 穆琳琅苦着脸转头看她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忽然,手中的荷包重量一下子轻了,穆琳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晚做出神经质举动的萧承翊,正拿着她的荷包观赏,“做工细致,图案也很精美,祁王妃在哪里买的?” 那一晚之后,穆琳琅就恨不得与萧承翊避之不见,一看到他心里就怪怪的,像长了个毛刺球,浑身不舒服,他倒好,做了那样的混蛋事却全然忘个干净。酒鬼还真是幸福。 琳琅不去看他,只伸手去夺荷包,“你还给我,那是旁人送我的!” 萧承翊一挑眉,“哦,谁送的?看不出王妃,还这么得女儿家的喜欢?” 他身量高,一举手,琳琅连跳也够不着,气鼓鼓的叉腰道,“那是自然,我女扮男装出去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女子对我芳心暗许,每年的乞巧节,我都能收到一大堆的荷包,数都数不完!” 第33章 萧承翊道,“这么厉害,那王妃应该也不差这一个了。” 他作势要收起来,穆琳琅气得咬牙,这萧承翊怎么了,做了混蛋事连整个人也变得混蛋了,还要抢她的东西! 她顿时改变策略,也不对他张牙舞爪了,抱着双臂嗤笑道,“王爷连个荷包都要抢,这么眼馋,莫不是以往从来没有收到过吗?” 一旁的逐星傻乎乎的应道,“倒真是从来没看到过。” 琳琅顿时狂笑起来,毫不留情的“嘲笑”他,“什么呀,王爷真的一个都没收到?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王爷在那些官家小姐中很受欢迎呢,原来是备受冷落,无人问津呀。” “其实,也不是······”逐星想替他家王爷解释,都怪他平日表现太冷淡太含蓄,旁人都不敢靠近,更别提送荷包了。 萧承翊淡淡看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接着十分坦然的对穆琳琅道,“是啊,我从未收到过这种礼物,所以这荷包,就当王妃转赠给我了。” 穆琳琅急哄哄道,“那怎么行!这是很有意义的礼物,我不能随便给旁人的!” 他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容,“那,王妃自己做一个,再拿来交换。” 太太太无耻了!穆琳琅全然将那晚的暧昧抛在脑后,“萧承翊你不讲道理,抢别人的东西还提条件,你,你快给我还回来!” 见她作势要扑上来,萧承翊淡定的将手放在身后,再往后一退。再进,再退,再夺,再撤。 一番较量下来,穆琳琅简直在被他耍着玩,萧承翊满足的笑声从上传来,“这个荷包我就暂且替王妃保管了,要是想拿回来,王妃就得趁早做啦。” 穆琳琅气得想打他,却不知何时已经双手环过他的腰,就差整个人紧贴上去了,瞧他笑意更甚,连忙松开他。 “那本王,就等着看王妃的绣工了。”萧承翊气死人不偿命,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只留下在原地切齿想咬人的穆琳琅。 事实证明,绣工这两字,真是高抬这位祁王妃了。 首先,这位拿针的手势都不太熟练,在绣绷上穿了十几个来回,留下了一团不明所以的形状,反观一旁静静刺绣的似玉,一朵梅花图已经呼之欲出了。 相形见绌之下,穆琳琅更没信心了,把绣绷一丢,连连哀叹,“不绣了不绣了!我从小到大都没绣过一个完整的物件,怎么可能会绣荷包嘛。” 似玉表情镇定,早就猜到她会崩溃,“那小姐不想要回那个荷包了吗?” “想。”穆琳琅有些委屈巴巴的,“虽然还不知道那位江姐姐能不能做我大嫂,但心意总不能丢的。怎能让旁人抢去!” “这不就成了。”似玉道,“小姐耐心些,反正王爷又没让小姐绣出个多精巧的绣品来,他大概,也知道小姐的水平。” “可我不想让他笑话我。” 似玉想了想,“小姐要是实在不想绣,还是奴婢替您吧。” 从小到大,似玉不知替她做过了多少事,单单说这荷包,也是帮她绣过的。 那时候他们还在上学堂,有一日顾玄龄不知发什么疯,非吵着找她要荷包,穆琳琅年少的玩心更重,怎么会有耐心坐下来绣那玩意,只让似玉替她绣对鸳鸯送去,隔日就瞧见他跟个宝贝似的挂在腰间。 穆琳琅这时候却生出了一点骨气,加上萧承翊又不太好糊弄,于是摇头道,“不行,我自己来。” 以坚定的目光,不屈的心脏,拿起了那枚绣花针。 如珠端了水晶盘子进来,里面整齐的摆着切块的蜜瓜,一看到这场景就乐了,让她家小姐摆弄绣花针真真是罕见,要说这祁王爷还真是有法子。 她笑道,“小姐休息会吧,吃些瓜果。” “哦,等会。”琳琅费劲的拔针,头也不抬的回道。 等到她与这针相处熟悉时,一抬头,已经是入暮时分了,如珠和似玉刚刚退下,而面前的水晶盘,已是空空如也。 她什么时候吃瓜了? 正在奇怪,小贼已经暴露,就是这两日一直黏在她衣服上的小妖,它舔了舔嘴角,肚子已经是鼓鼓的,但似乎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原来你喜欢吃瓜呀。”琳琅探头看向它,“还想再吃吗?” 它高兴的跳跳,跳到装坚/果类的匣子里,爪子一拍,只瞧那几个核桃瞬间裂开了,口子还开得十分整齐。 知道这小妖有意显摆,琳琅竖起大拇指,“力气大,很好,但瓜是不能再吃了。” 它瞬间焉了,琳琅抬手摸摸它的脑袋,她遇到过些小妖也喜人类食物,但有个问题是,它们通常不知道适量饮食,贪吃到可怕的程度,必须要靠人为约束。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快乐!今日准时更更 捉虫,真是奇怪,为啥标点符号丢了这么多,省略号有罪过吗? ☆、不熟 虽然要回自己的荷包要紧,但知道了长宁的心意,她注定是不能安心绣花了。 以往在长宁面前,她说话一向没什么顾忌,但这次却斟酌了很久,“公主,你对我兄长,是从什么时候,有这种感情的?” 长宁一开始还气恼她的迟钝,听到她这样问,只悠悠的叹气道,“很久,很久之前了。” 怪不得说情字易添愁,她何时见过长宁脸上有这种表情?琳琅心里也跟着犯难。 长宁忽地又抓过她的手,回忆似的说,“琳琅,你可还记得,你兄长从前,喜欢往家里带些流浪猫狗?” 琳琅点头,“现在也偶尔是啊,为这件事,我阿娘都头疼好久了。” 长宁的脸上露出一抹甜笑,“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怀里就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狗,还用袖子给它擦身······” 长宁慢慢回忆每一个细节。琳琅觉得,她虽然也很爱大哥,但在长宁的口吻里,他这位兄长简直好到不染尘气,浑身都散发着金色光芒。 不过,那真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了,穆琳琅记性不太好,早就把这些事抛在脑后,而长宁的秘密竟然藏了这么久! 作为她的闺中密友竟没有丝毫察觉,琳琅霎时间有种怀疑人生的错觉。 她想到自己上次还傻乎乎的问大哥是否有喜欢的女子,于是轻声道,“你可曾对他说过?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长宁有些退缩的样子,“虽,虽没有明确说过,但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的。有时候,我害怕他不明白,但有时候,我又害怕自己表现得太明白。哎呀,总之,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琳琅能明白她的纠结,她是嘉朝公主,身份尊贵,又得父皇母后宠爱,自小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素来没什么得不到的。可唯独一点她不能由自己做主——她的婚事,她没法开口。 琳琅见过玄帝的威严,皇后的肃穆,宫规的森严,连如珠那样的小妮子都晓得,皇家情薄,因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连着无数人,手握无上权力,也必须要戴上最沉重的镣铐。 公主长于深宫,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无法无天的反面,是缩头缩尾的胆小鬼。 穆尚之终于拖不下去了,回家问安梨棠的安。 这次“很巧”,江檀雪也在。 穆寒倾站在母亲身侧,孕肚初显,笑盈盈的看着他,安梨棠先发难,“尚之,你怎么回来得这么迟?” 他刚要答,安梨棠又接着道,“罢了,肯定又是那些理由。我今日有些乏了,檀雪也陪了我好久,你去送送人家。” 穆寒倾也点头,“可要好好送哦。” 穆尚之哪敢不从命,“是。” 江檀雪很开心,她没想到今日能见到穆尚之一面,见他比印象中消瘦不少,轻声问道,“穆公子很忙吧,都没时间好好休息。” 穆尚之也不看她,只很有诚意道,“十分抱歉江姑娘,我这些日子是抽不开身,不是有意怠慢。” 江檀雪松了口气,“你开口就说抱歉,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不满意之处。这几日我倒并未感觉你怠慢我,只觉得你家人都很好,郡主和善,顾夫人温柔,祁王妃,也让我有些意外,很是活泼可爱。” 听到对琳琅这难得的评价,穆尚之苦笑着摇头,“琳琅性子一向顽劣,定有让你为难之处。” 江檀雪连连摇头,“才没有,她十分的好,应该和穆公子你······” “大哥!” 他们谈论的主角风风火火的进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位贵客。 穆尚之和江檀雪连忙行礼,“见过公主。” 长宁只愣愣的往江檀雪脸上瞧,一时竟没回话,直到琳琅轻轻撞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免礼。” 琳琅笑道,“我有些旧画在家里没拿,公主也跟着我来看看。”她又对江檀雪笑,“江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江檀雪微笑了一下,忽地发现公主的表情不太对。 这样僵持着实在不太好,琳琅一把拽着长宁,“那大哥先去送江姐姐吧,我和公主,先进去了。” 长宁看够了江檀雪,又去瞅穆尚之,见他神色如常,心里更是不好受。 “长宁,你表现得太明显啦,而且你那副模样有些吓人,跟审犯人似的。”琳琅看着那两人离开,才对好友提醒。 长宁神色哀怨的看她,叹息道,“见到了反而更难受,怪不得你喜欢那位江小姐了。” 临上马车前,江檀雪还是忍不住开口,“公主,和穆公子你,很熟悉吗?” 她知道这话有些唐突,但一些事必须要问清楚才可放心,而且不能拖沓。 穆尚之顿了顿,开口道,“不熟,只是公主与琳琅是好友,经常见到而已。” “不对。”江檀雪坦然道,“依我刚刚感觉到的,怕不止是这样,至少公主对你不是。” 穆尚之立刻道,“江姑娘,此事怎可随意揣测。” 江檀雪悠悠道,“这些日子应该经常能见到,很快就不是揣测了。” 江小姐在这方面的直觉准得可怕,最近几日,皇宫内的这位贵客的确经常造访。 因穆尚之好不容易清闲几日,安梨棠便抓紧机会宴请江檀雪,让两人能有多多见面的机会,要说琳琅的老母亲也算得比较开放,成亲之事不仅是父母之命,还得穆尚之自个喜欢满意。 因她深知,她这位养子自小便听话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地步,他不像穆寒倾与穆琳琅,有什么不满意会第一时间发泄出来。 所以在他的婚事上,安梨棠比两个女儿还要用心,也更加宽容。 这一日安梨棠突发奇想,要去游湖观景,可走到半道,又得知穆寒倾“身体不适”,只好先行回去,留下穆尚之与江檀雪两人。 穆尚之本本分分的按照母亲的意思去做,自己还充当船夫,载舟招待客人。 一切都很顺利,可就在他伸出手腕扶江檀雪上船时,吵闹的人又来了——“大哥!” 穆琳琅连蹦带跳的过来,没皮没脸的笑道,“这么巧啊,你们也来划船。” 这几日的巧合也太多了,几人心照不宣,穆琳琅来就来吧,偏偏到哪都拖个贵客——公主殿下。 穆琳琅道,“你们不用拘束,就当长宁是朋友好了,不用行这些规矩,是吧长宁。” 长宁的眼睛还一直盯着穆尚之的手腕,点头,“是呀,不要拘束。” 穆尚之示意江檀雪上船,又对琳琅道,“那你照顾好公主。” “哦。”穆琳琅答应一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长宁,咱们也去划船吧。” 从上船开始,萧长宁的身体就没坐正过,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着穆尚之那边,琳琅才懒得使力气,雇了船夫在船头掌桨,懒洋洋的躺在船舱上,脸上盖了块丝帕晒太阳。 长宁一直嘀咕那边的情况,“你大哥怎么划船那么快?他笑了,她也笑了······她靠近了一点,她为什么要靠那么近······等等,她的手放在他的膝上了,她要干嘛······” 第34章 穆琳琅哼唧几声算是回应,来打扰旁人幽会本就不太好,要不是长宁是她的好友,她才干不了这等缺德事。 安静了一会,长宁突然摇了摇她的右膝,“琳琅,琳琅!我想到办法了!” “啊,什么办法?” “总之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动。” 她又扭头嘱咐船夫,朝穆尚之他们的方向划去。 此刻烈阳高照,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选择这个时候来游湖的人,还真真是有“闲情逸致。” 穆琳琅半眯着眼睛,忽地感觉船身剧烈的晃动,而长宁的声音更是欢脱:“琳琅,你看那边是什么呀,好漂亮呀,还有那边那边,哇,我在宫里都见不到这样的美景······” 琳琅急忙双手扶着船身,“长宁,你别激动,别掉下去了,坐下来坐下来······” 船夫也在船头尽力维持平衡,“这位小姐,别再跳了,这样很危险!” 而长宁置若罔闻,正当琳琅要伸手去拉她的衣摆时,却刺溜一下,摸了空,长宁尖叫一声掉进了湖里!扑腾的水花溅了琳琅一身,她瞬间反应过来,长宁这丫头是故意的,这就是她说的办法! 接着又是“扑腾”一声,琳琅一抹脸朝那边船上看去,已经少了穆尚之的身影,只留下一脸惊慌的江檀雪。 等穆尚之抱着长宁上岸时,虽然还没看到那鬼丫头的脸,但琳琅敢保证,那一定是奸计得逞的笑容。 到底是喝了不少湖水,长宁脸色难受的吐了好久,一旁的侍婢都吓得不轻,春彩备好了大氅给她披上,“公主可千万别着凉,不然奴婢们就死定了。” “不会的,本公主哪有那么脆弱。”长宁紧拽着大氅的毛边,盯着同样湿漉漉的穆尚之,轻声道,“多谢你。” 穆尚之没应,回头铁青着脸对琳琅道,“你是怎么照顾公主的?” 琳琅好生委屈,“我,我······” 长宁忙道,“不怪琳琅,是我自己太笨了。” “公主宽宏大量,可到底琳琅也有疏忽。”他拱拱手,又把琳琅拉到一边,“你们这几日闹也闹够了,赶紧送公主回去,她若有什么闪失,你拿什么赔!” 琳琅乖乖听训,又道,“大哥,你应该能看出长宁的心思吧,你是怎么想的?” 穆尚之似乎还是惊魂未定,他摆了摆手,“此事你不要再掺和了。” 琳琅叹息一声,又瞧着那边,朝这边张望得有些可怜的长宁,“好了,我不管就是了,不过我得填饱肚子再走,你去叫长宁吧。” 江檀雪问候过公主的情况后,就开始在凉亭那边摆放带来的餐食,琳琅也走过去帮忙。 长宁看着穆尚之朝自己走来,开口便是,“公主还是早些回宫吧。” 她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伸出手指捻了捻穆尚之还湿润着的衣袖,低声道,“马车有备用的衣裳,我换一下就行了。我也想吃些东西,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搬完砖了,来更新下。 长宁今天也在努力追夫······ ☆、蛊惑 穆琳琅从来没觉得吃东西可以这般煎熬、诡异,而且还是在食物很美味的情况下,江姐姐的手艺很好,特别好,只可惜来了她和长宁,糟蹋了她的一番心意。 琳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一直没能正眼看她。 用过这些点心之后,琳琅和长宁先离开,穆尚之送江檀雪回去,路上她很沉默,而在穆尚之以非凡的速度救下长宁开始,她的话语就少了。 她掀开帘子,看到马车还在郊外,并未驶入大街,提高了音量道,“先停下!” 穆尚之还未反应过来,江檀雪已经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郊外新鲜的空气总算让她好过了一点,看到随后跟来的一脸不解的穆尚之,她猛地开口,“穆公子可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吗?” 穆尚之不解的摇摇头。 “几年前,我兄长被诬告贪污受贿,大理寺定罪牢狱十年,是你站出来,搜集了证据,推翻此案,还我兄长清白。为此,我们全家都十分感谢穆府,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就见到了你。” 那时候穆尚之刚刚担任大理寺寺正,脾气比现在还要固执几分,那也是他经手的第一件案子,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包括与顾连诀的交恶。 他定定道,“那是我职责所在,无需谁感谢。” 她轻笑,“不管你需要与否,这恩情早已经记下了。所以,就算穆公子日后负我,我也毫无怨言。” 穆尚之忙道,“江姑娘,这完全是两码事,不可放在一起议论。你也看得出来,家母很喜欢你,但我们的事······我现在还并未有这个想法。” 江檀雪看着他道,“是因为长宁公主?” “不,是,是我现在,并无娶妻的打算。”穆尚之转过了头。 “若真是这个缘由就好了。”江檀雪轻轻叹气,又很认真的开口,“穆公子,作为我未来夫君的人选,我对你很满意。所以就算长宁公主心悦于你,我也并不会因为她身份高贵而不敢与之相争,只是你的表现告诉我,我再怎么去争,都是毫无意义的。” 这番坦率的话,让穆尚之微微愣住,平生第一次,因为不够坦诚,而对一位女子有些惭愧。 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江檀雪有些落寞,但更多的是轻松,像是卸掉了自己身上的一层保护壳,“没办法呀,在看中你之前,我就对自己说过,我未来的夫君,一定要全心待我,不然再喜欢,都不能作数。” 琳琅的荷包终于到了收尾的阶段,在繁夕阁她一边艰难的打着坠子,一边听长宁滔滔不绝这诉说这几日的感情进展。 “琳琅,我昨日悄悄出宫,又悄悄跟在他身后,你猜,我跟着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 她坐下来,轻声开口,“昨日,是他亲生父母亲的祭日,他去了墓地。” 琳琅不自觉停下手中的针线,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穿针,轻声道,“是哦,兄长每年都会去的。” 长宁道,“我其实也没想到他会去那里,不然我不会去打扰他的。但他很快发现了我,我就只好出来了,再然后,我就跟着他一起,祭拜了他的亲生父母亲。” 细尖的针头一下子扎到拇指,沁出大颗的血珠,穆琳琅熟稔的放在唇中咬了咬,静默不语。 长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刚开始跪下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一直说不合规矩不可以什么的,于是我就对他说,‘若是论公,你父亲上战场为国效力而身亡,担得起我这一拜;若是论私,他是你的父母亲,我想这么做’。他就没说话了,傻傻的站在那里,我又问他说,你就这么看着本公主跪着呀。他才恍悟过来,和我一起跪下,祭拜了他的双亲。” 琳琅轻声道,“你这次,肯定把他吓得不轻。” “那我不管,只要他能看到我的心意。”长宁嘻嘻的笑,又有些惆怅道,“不过,他又要忙好一段日子,我不能去打扰他了。这样,这样也好,他就会知道,我并不是一味的胡闹,也是知道分寸的。” “小姐,您怎么了?好像不怎么开心啊。” 回府的马车上,似玉轻声问道,从宫内出来后,琳琅就变得沉默起来,这是少有的情况,每次和公主聚完,她总是笑脸盈盈的。 似玉接着问,“小姐是在担心公主和尚少爷吗?” 琳琅揉了揉自己的脑壳,刚刚在繁夕阁,她差点没忍住,可又实在不忍泼冷水,“长宁如此开心,我也希望她和我大哥能有一个好结果。只是,只是他们前景堪忧,往后怎样,我根本都不敢想。” 似玉顿了顿,“这些,或许公主也是知道的。” “她知道又如何,到底是身不由己。其实,若是完全站在大哥那边,”琳琅沉吟了一下,“我倒宁愿,他选择的是江姐姐。” “啪”的一声,穆琳琅把辛苦绣好的荷包丢在萧承翊桌案前,抱着双手倨傲的看着他。“祁王爷,这下我的荷包能还回来了吧。” 萧承翊放下书卷,拿起那物件看了一会,缓缓开口,“一个月时间,你绣出来一个······这是什么,猫?兔子?还是狗?” 琳琅道,“你管它是什么?你又没要求我绣的多精美,本小姐第一次绣出个完整的物件来,你就知足吧。” 承翊轻笑了下,忽地指着她腰间的东西道,“我知道了,你绣得是这个。” 那小妖飞快的在琳琅身边爬了爬,最后跑到她肩上定住,琳琅惊道,“王爷,你能看到它?” “为何看不到,它浑身白色,模样还有些奇怪。” 这小妖怎会在王爷面前现真身,难道真是因为从静妃宫内出来的?琳琅一把抓过它,递到萧承翊跟前,“那你看看,我绣得像不像?” 而那小妖居然不怕萧承翊,站在琳琅的手心朝他叽叽哇哇的叫着,萧承翊没有伸手去接,突然开口道,“你手怎么了?” 这些日子,她的右手留下了不少伤痕,小时候没受过的罪,现在给补回来了。 琳琅说没什么,刚要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拽住,那小妖一个没站稳,笨拙的掉在萧承翊的书卷上。 琳琅弯着眼笑它,萧承翊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他叹道,“我竟忘了,你的绣工有多好。” “王,王爷······”琳琅抽不回自己的手,萧承翊又拿出看她喝药的执着态度,“先上药。” 萧承翊抓着她的手腕,低垂着眼,清凉的药膏涂在指尖,又认真缓慢的替她抹匀,两人肌肤相碰的温度又不自觉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上药的过程真是太太太缓慢了。 他这般细致的模样,让穆琳琅最受不了,于是她另只手在空中一挥,“算了算了,你抢我荷包又逼我做苦力,加上你醉酒做的混蛋事,我都一并原谅你了。” 穆琳琅想,她可真是宽容大度啊。 萧承翊动作停顿了一下,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醉酒,我对你做什么了?” 完了,说漏嘴了!尴尬的气息开始在空气里蔓延,那边桌案上的小妖不知在玩什么,咕噜咕噜弄出一些声响,穆琳琅立刻转头道,“王爷,它在毁你的东西,快去看看!” 萧承翊拉住她的手腕,猛然往自己跟前一拽,两张脸瞬间挨得很近,穆琳琅的犹豫迟疑更是无处可躲,只听他诱惑性的开口,“琳琅,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混蛋的事?” 穆琳琅咽了咽,不对,这很不对,做了混蛋事的人怎么还这么有理的样子,太不正常了! 她知道是躲不过去了,而且说不定萧承翊以后会自个想起来,于是她道,“王爷真的想知道?” 他点头。 穆琳琅偏头,佯作咳嗽一声,忽地开口——“王爷亲了我。” 萧承翊:“······” “你亲了这儿,还有这儿。”穆琳琅指了指自己的耳垂还有脖颈,“自己说出来,还挺不好意思的。但你非要问,我就只好答了,你说这算不算混蛋事儿?而且第二天你又抢我荷包······王爷,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萧承翊抓住她手腕微微收紧,艰难的开口道,“对不起。” 琳琅明朗的笑,“嗯,总算有句中听的话了。好吧,我都一并原谅你了。哎,世上怎会有我这样心胸开阔的女子。” 萧承翊露出一抹笑,“心胸不那么开阔也可以。” “嗯?” 他凑了上来,眼睛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王妃真的原谅我了?” 穆琳琅的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一团棉花,干涩得厉害,“嗯,差,差不多吧。” “王妃不是一向主张以牙还牙吗?”他一点一点靠近,声音似乎能蛊惑人心,“是不是这样,王妃才能真正的消气······” 穆琳琅这时候才意识到,萧承翊的俊美几乎能让人屏息,亮如星的眸,高挺的鼻,红润而有轮廓的唇,那一瞬间,她似乎真的觉得,能亲一亲好像也不错······ ☆、奸恶 穆琳琅是在微笑中醒来的,心情甚好,可是又有些奇怪,暗自嘀咕:不该是这样的呀。 昨夜,昨夜要不是那个小妖突然跳到他们中间来,穆琳琅差点就要犯下大错了,而萧承翊更是一脸不爽的把它丢到了一边。 第35章 穆琳琅如梦初醒的站起身,支支吾吾的要回房间,又原地连转了好几个圈,才找到门在哪里。 而刚刚走到门口,萧承翊突然唤她,“王妃——” 琳琅呆站着。 他走过来,“你的荷包忘拿了。” “谢,谢谢。”她已经傻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萧承翊觉得十分好笑,伸手去揉她的头发,“谢谢王妃的心意,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昨夜定是受了他的蛊惑了,穆琳琅拍拍自己的脸,却拍不散弥漫在心头的愉悦。 预备出门,王府的门口却有些吵闹,好像还是关于她的。 “民女真的找祁王妃有要事,烦请这位姐姐帮我通传一下!” 她口中那位“姐姐”语气却不怎好,满满的讥讽,“你方才说你是哪里的人?那种身份怎会和祁王妃有什么牵扯,休要在王府门前喧闹,快点走吧。” 接下来又是争执的吵闹声,琳琅快速赶到王府外,看到来人后讶异道,“月姝,怎么是你?” “祁王妃!”月姝满脸泪痕的奔过来,一时凝噎。 怀绿的脸色也十分不好,她给琳琅行礼之后,堪堪道,“王妃,这位,当真是王妃的朋友?” “是啊。”琳琅不满道,“你刚刚未免也太苛刻了些。” “王妃恕罪,奴婢是真的不知,以为是这女子信口胡诌,企图坏了王妃的名声。” 琳琅懒得与她计较,拉过月姝的手,上了一旁等候的马车。“先冷静下,在路上慢慢说。” 直到马车驶走,怀绿弯曲的身子才直立起来,一旁的小丫鬟道,“怀绿姐姐怕是不知道,咱们这位王妃,交友甚广,不拘小节,这朋友有如上到长宁公主那般尊贵的,也有下到同刚刚那女子一样下三滥地方出来的,奴婢刚刚是想劝姐姐先别否定,姐姐不信,现在算是见识到了吧。” “她从前再怎么胡闹我不管。”怀绿低声忿忿,“可既然进了王府,还这么胡来,王府的颜面何在?真是丢人。” 琳琅的直觉没错,月姝这次来是因为月姬的事情。她哭哭啼啼,用颤抖的声音说:她怀疑月姬遇到了危险,今早上月姬的那位有情郎,驾着马车来接她,这倒没什么稀奇,他经常会带她出门,只是她眼尖的瞥到,马车上还有另一个人,一位面容肃穆的老道士。 穆琳琅心底一惊,而月姝以为她还不明白,支吾着开口,说月姬其实不是人类,是狐妖,她之前无意间发现的。 “但她从未害过人,或有过一丝伤害别人的念头!祁王妃,我相信姐姐是好妖,你与她相交这么久,没人比你更清楚她的秉性了!” 穆琳琅让她镇定一些,并告诉她月姬无论是妖是人,自己都不会袖手旁观。在望春来门口,她让月姝下了马车,让她回去等候消息。 穆琳琅能猜到他们会把月姬带到哪儿去,出了城门之后,她让车夫在原地等候,只身驾车前往。 白云观,坐落于高山之处,白墙黑瓦,掩于松翠之中,颇有灵气。 此刻院中,一个男子正来回踱步,面色焦虑,忽然门开了,一位鹤发长须的老道走出来,那男子立刻迎上去,“缘法道长,如何了?” 屋内随后出来一位小童,他手里拎着一位木笼,笼子里装着的——是只红狐狸。 那男子惊道,“就是这只孽畜?道长果然厉害,多谢道长相助,不然晚辈真不知道该怎么躲过这一劫。” 他微微蹲下身,看着笼子里,气息都有些微弱的狐狸,“不知道长,要怎么处置这妖物?” -——“不如,将这狐狸交给本小姐如何?” 几人往门前一看,穆琳琅笑脸盈盈,姿态悠然的走进来,她这般轻松的话语,好似真的不过是要件好玩的物件。如以往被宠坏的样子,不知天高地厚。 “祁,祁王妃,你怎么会在这?” 穆琳琅冷笑道,“竟然是你啊袁公子,月姬看人的眼光,还真是差到家了。” 此男子正是之前表示愿意屈尊娶她的袁和,他顿了顿,“王妃可认识这妖怪?”他还不晓得穆琳琅的危险,好心劝道,“祁王妃,这东西可不能随便要。这是妖,会害死你的!” “哦,可我看袁公子还是活得好好地,一丝清减都没有,想来这妖物应该没那么厉害。”穆琳琅蓄势待发,“废话不多说,本小姐都追到这里来讨了,东西还不给我吗?” 袁和急道,“你要这个妖物做什么呀!” “作用可多了,这毛色正宗,用来做狐裘也正合适。” 缘法沉沉的开口,“祁王妃,实在抱歉,这妖物不能给你。” “是吗?”穆琳琅唇边露出一抹冷笑,右手蓄力,“那真是可惜了,本小姐要的东西,还从来得不到的。”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一道金色的鞭痕陡然滑出,闪电一般的速度,攀过那只木笼,穆琳琅再顺势一收,那笼子就乖乖的回到她的手上。 袁和瞪圆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会,会······” 缘法怒道,“这是妖物的法器,你从何处寻来?” 袁和僵硬的转了转脖颈,“什么······难道这祁王妃,她也是,也是······” 冲击过大,他一时昏了过去。 穆琳琅忙着查看月姬的情况,可惜终究来晚了一步,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暗自骂道,这个笨蛋,还以为她来人间这么多年已经够聪明了,怎么还这么傻? 她转身往外走,缘法却突然拦在她面前,“祁王妃留步。” 穆琳琅脸上挂着冰霜,“怎么,道长觉得我也是妖,要将我关起来吗?” “祁王妃身上,的确妖气过重,从前贫道还以为,是有妖物缠着王妃,如今看来,是王妃自愿和这些妖物牵扯。王妃今日,真的要带走这狐妖不可?” 穆琳琅道,“你若是说出她在凡间做过的一件害人之事,我就把她给你。” 缘法顿了顿,扶好手中的避尘,沉沉的开口,“祁王妃,你福泽深厚,前途光明,一生富贵享不尽,为何偏偏要与妖为伍,自甘堕落。今日你逞一时之快,看似并没有损失什么,可若不及时回头,便是为日后种下恶果。” 恶果?难道她的行为,都是错的吗?琳琅突然很想与他辩论一番,“道长捉妖,为的是济世救人,可在我看来,妖有善有恶,人亦然,如此,妖和人又有何分别?妖存于这人间,什么恶事都没做,仅仅因为他们是异类,便要铲除?如今日之事,明明是袁和咎由自取,道长却完全站在他那一边,取了这狐妖性命,还自诩正义之举,真是可笑至极!” “贫道之责,是受人之托,铲除妖邪。这狐妖欺瞒袁和在先,也并非毫无错处。”不过他行世捉妖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见解,尤感震撼,“祁王妃,或许,你有着旁人没有的天赋,看待事物自然比旁人看得深些。可贫道还是好意劝你,自古以来,妖在世人心中,都是奸恶,你仅凭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扭转局面,只会让你站在世人的对立面,遭人唾弃。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什么对你,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丢丢,最近有点卡文的说~ 悄咪咪说下,要记住这缘法说的话呦 捉虫 ☆、同林 连阿袖也救不了月姬。 她叹息道,“最多,我只能帮她维持半柱香的人形,剩下的什么也做不了。” 琳琅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她声音虚弱如游丝,“穆二小姐,还,还是劳烦你了。” 琳琅只觉得心口堵得难受,好容易才问出一句,“为什么是他?” “我也不知道。”她脸色苍白如雪,眼睛里还透着光,“可,可是到现在,我还是无法怪他。他,他只是害怕了,我知道的,他向来胆子小······” 琳琅强忍住眼泪,“你这只老狐狸,不是看人最准吗?他袁和那样的人品,我都看不上,你竟然当成了宝,真是笨死了!” 她轻微的笑了一下,“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吗?什么糊涂一时······大概,我就是那样的,穆二小姐,我不想,不想满心怨恨的离开,所以我谁也不怨。我很谢谢你,能来送我,我很开心······” 肩上的重量轻了,她的身体渐渐消失。如一团烟雾散开,好像从未存在过。 穆琳琅有些呆滞的坐在马夫的位置上,认识月姬这几年,从来都是快活的日子多,妖比人的寿命长,所以和妖怪交朋友,这点还是很合算的,她曾这么认为。 可是为什么,她所认识的妖怪,除了阿袖,其他的要么离开,要么因为某种原因死掉。一次次的经历告别,她厌烦透了。 阿袖停在一边,琳琅苦笑的看她,“只有你能一直陪着我了。” “我知道你和她的关系不错,哭出来也没事,我留点时间陪你。” “她这么笨,我才不要为她难过。” 阿袖无奈的看着她,又道,“说起来,那个老道士下手也太狠了点,生生把她打回原形,又贴了好几张催命符咒,可惜白云观我进不去,不然说不定可以救她。还有那个袁和,他被送出来的路上,我给他撒了‘散忆’,他不会再记得月姬和再见到你的事。” 琳琅恍恍然的点头,“这样就好,就好了。” 她无需问阿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阿袖总是神出鬼没,难以捉摸,她早已经习惯了。 回到王府的时候,下起了小雨,穆琳琅丢了魂儿一般坐在自己院中的花坛边,直到一把油纸伞撑在上方,萧承翊的声音那般轻柔好听,“不是说了,不准你淋雨吗?” 末了他又轻声叹气,“发生了何事?” 琳琅愣愣的看着雨丝,“我有位朋友,突然消失了。” 她想起月姬那欢畅的笑声,豪爽的做派,想她举起酒杯说:“来,祝贺我们的祁王妃!” 她是位好朋友,是位值得结交的知己,穆琳琅可以尽情和她倾诉自己的心事,烦恼,再寻求她的建议和帮助。 她一下子想起许许多多她的好来,想着想着,她的鼻头发酸,眼眶也盛不住泪,“我,我太讨厌她了,再也不要见到她了。” 今日是个晦气的日子,她不仅失去了一位朋友,还得到了别人诅咒。那位可恶的老道士,什么与妖为伍,什么自甘堕落,她才不要听呢! 穆琳琅捂住眼睛,在伤心,怨恨的同时,心底的某一处却在不自觉的计算着,第一,第二,这是第三个了! 察觉她与妖怪的牵扯,而愤愤站在她的对立面的,第三个人类。 穆琳琅忽而感觉一只温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发顶,这双手她很熟悉了,那这双手的主人呢?穆琳琅放下手,首先看到的,是她绣的那个丑丑的四不像荷包,安然妥帖的挂在他的腰间。 萧承翊会不会是第四个人?他知道后会怎样,穆琳琅忽地很害怕,于是她往前靠了靠,张开双臂,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 她用尽全力的抱他,一副谁来也不肯松手的架势,微雨都停了,她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态。萧承翊的身体从僵硬到慢慢缓和,正要咳嗽提醒她一声,穆琳琅幽幽的说了一句,“王爷,我们这对同林鸟,也会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萧承翊明白了,她现在的情绪低落,多惊悚的话都说得出来,不能当真。于是只问道,“看来你那位朋友,对你很重要啊。” “她就像我的一位姐姐。” “哦,是吗?”萧承翊不自觉的松口气。 穆琳琅猛然松开他,又站起身,定定的看着他道,“王爷,以后,以后你要是发现我有些奇怪的地方,你看在我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不要,不要太害怕,不要太苛责我,也不要,那么着急的站在我的对立面,好不好?” 萧承翊表示,他并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但他可以抓住自己听到的重点,“对我不错,也包括刚刚那个拥抱?” 穆琳琅想了想,“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就应该是吧。” 萧承翊道,“可我不怎么喜欢。” “啊?” “你若真想对我好,应该从这种拥抱开始。”他忽地笑了笑,松开手中的伞,上前一步,抓住琳琅的两只手,环过自己的腰间,两具身体紧密的接触,他的下巴埋在她的颈间,一只手扶着她的头发,轻轻的开口道,“琳琅,我们是拴在一起的同林鸟。还有,我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一月过后,月姬离开带来的伤痕渐渐被磨平,这期间,琳琅去望春来告知月姝这个消息,大概,那是她最后一次踏进那里了。 她与萧承翊的感情刚刚有了发展的火苗,又随着这位祁王爷整日忙碌的不见人影,而很快熄灭,想他低落的时候,自己也那般仗义的陪伴了,这次换做了她,萧承翊的做法只能算的有良心。 懒懒的睡个午觉,醒来时窗外落了雨,天色有些昏暗,如珠来给她梳妆时,琳琅到底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最近在忙些什么?” 如珠正挑起她的一缕发丝,细细的梳着,闻言道,“奴婢只知道,王爷最近都住在东宫,前几天还看到逐星回来拿王爷的衣物呢。” “是吗,太子又遇到什么麻烦了?”众所周知,他们的这位太子爷备受玄帝器重,受到的关注和教导远非其他皇子所能及,但自古以来,好事不可能全被一人占有,玄帝近乎严苛的要求,叱责,甚至禁足思过,也是萧承琰经常享受的待遇了。 而太子与祁王同声同气,太子的事也等同于祁王的事。 第36章 琳琅捧着自己的脸道,“王爷如此勤勉,像我们这样糊涂度日的,才是真正的人生幸事,才是我所真正追求,我所真正热爱的——所以,不想起床!” 如珠轻笑起来,她家小姐总是这样,懒就懒吧,还总要搬出些莫名其妙的道理来。 “琳琅!” 另外一个同样奉承如此生活哲学的女子疾步进来,长宁一向等不了下人通报。 琳琅坐起来,“你来啦。” “天啊,你怎么才在睡?比我还懒呢。我最近几日都被母后密切监视,行走坐卧都被拿出来训诫了好几遍,今日才终于松泛,我就赶紧来找你了。”长宁跑到她床边坐着,紧挨着她,“我可真羡慕你,想睡多久都没人管。” 琳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好像,是比在家中更过分了些。“那你说说,今日皇后娘娘怎么肯放过你了?” “她事情那么多,总不可能一直盯着我,但她又找了三位教养嬷嬷来看我,她们哪里看得住我!我一哭一闹,她们就没法子了。”长宁喜滋滋的开口。 琳琅没好气的点点她的鼻尖,“的确只有皇后娘娘能治你。” 如珠退下来,又换了似玉沏了茶和茶点上来,长宁吃了一块翠玉豆糕,又开始羡慕琳琅身边的侍婢,“似玉做的点心比御膳房的还好吃,要不是她自小跟着你,我肯定把她给要来。” “那当然不能给你了。你要是把似玉带走,我也跟着到你的繁夕阁,整日闹得你不得安生。” “我巴不得你来陪我呢。”长宁拍了拍手,“对了琳琅,今年的秋猎你要参加吗?” 琳琅玩着自己的头发,轻轻摇头,“不想去,林子里脏兮兮的,累死累活就为了那一口野鲜味儿,没什么兴趣的。” 长宁笑:“咱们明安城的官宦小姐们大概都像你这般娇气了,每年参加狩猎的女眷都屈指可数,我父皇今年想到个法子,好像是在女眷中拔得头筹的,有赏赐。” 穆琳琅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道,“什么赏赐?” 长宁想了想道,“听宫人议论说,好像是块什么绝世美玉,就是上次那个鲜虞藩国朝贡来的,除了这个,还有金银钱财什么的吧,我父皇赏赐东西向来没什么新意。” 穆琳琅乐不可支,她喜欢,她最喜欢没什么新意的。 于是连连点头,“我去我去!我要参加!” 长宁被她的精神头吓到,又觉得好笑,“你要真喜欢那玉,我替你向父皇讨来便是。” 琳琅很有志气的开口,“那不成,自己赢来的才有趣呢。我一定会赢!” 作者有话要说:  提早一点更新 ☆、严师 “好吧,随你,不过你要知道,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今年的女眷,怕是比往日多了。”长宁又拿了块糕点吃。 穆琳琅道,“我才不怕,我爹爹是武将,我自小摸弓箭的次数都比她们多。就是这射箭的技艺,还真得好好练练。” 再一次,穆琳琅要给过去的自己补课。所谓吃苦是一定的,只不过是先后问题,欠债是一定要还的,不然追得你头破血流。 长宁给她想办法,“咱们嘉朝骑射最厉害的师傅在你身边,你怕什么?” 琳琅下意识的拒绝,“我不要。” “怎么啦,我七哥真的很厉害的,连父皇都夸赞过,只不过他为人低调,不喜张扬罢了。”她忽地又露出星星眼的表情,“你们现在,感情应该很好了吧。” “谁,谁说的!”穆琳琅盘起自己的双腿,这阵子心里毛毛的感觉又来了,被长宁这么一拨弄,她瞬间手足无措起来,“我跟他,才没什么感情呢。” “骗人!若是真没感情,你上次还那么辛苦帮他绣荷包干嘛,就你拿绣花针的姿势,我看着都心疼。” 琳琅早就想和她控诉了,“那是你七哥耍无赖!你都不知道他,抢我的东西还要我给他做苦力,简直可恶!” 长宁一脸惊讶,“我七哥还会耍无赖?我倒真想看看,看来他对你就是不一样。” 琳琅又有些莫名脸红。她此刻披头散发,只着中衣,脖颈下露出大片光滑的肌肤,如上好的瓷釉一般,长宁忽然感觉,她七哥真是要了个宝贝回家,就是不知道······ 这会子她更凑近了些,小声的问,“琳琅,你和我七哥,你们,有没有圆房?” 霎时间,琳琅的脸色从微红一下子到爆红,她都忘了,这长宁脸皮的厚度是胜她一筹的,什么话都敢问。 “什么,什么圆房啊······长宁,休要乱说!你再胡闹,我不理你了啊!” 公主有些失望,“啊,原来还没有啊,我七哥的动作也太慢了吧。”她抬头望去,穆琳琅已经扭头不看她了,头发如瀑倾斜在一边,凌乱又厚实,她又满脸羡慕的伸出手: “琳琅,你还真有一头好头发,让我摸摸······” 几日后。 穆琳琅虽然常常惫懒,可一旦有了目标之后呢,她还是会满怀激情去完成,比如此刻射箭的靶子上,都写满了“美玉”二字,穆琳琅的眼睛也是金光闪闪的。 只可惜,穆二小姐虽然很勤奋,但这几日的成效却不怎么好,箭靶上离红心的几环距离,大概是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了。 似玉在一旁宽慰道,“小姐别着急,离狩猎还有一个多月呢,慢慢来,肯定行的。” 琳琅对她笑笑,心里却不抱什么希望,若这次其他的参与者,都是连弓箭都没摸过几回的娇娇小姐,估计她还有点胜算。 正准备放下弓,却瞧见逐星的身影,琳琅忙唤他过来。 逐星道,“王妃有何吩咐?” 琳琅把弓递给他,“给,你射支箭我瞧瞧。” 逐星有些疑惑,可还是遵从了她的指示,从箭筒里拿了箭矢,拉弓,箭出,正中红心。 “好!”琳琅笑着拍手,指着他道,“我决定了,就由你来教我。” 逐星道,“王妃想学射箭?” 琳琅道,“我要参加今年的秋猎。” 逐星愣了愣,琳琅上前就要扯他的袖子,“快点快点,我没太多时间了。你放心,到时候我得了第一,美玉不能分你,但一定会给你奖赏的。” 逐星终于反应过来,他拱手道,“王妃勿怪,属下突然想起,王爷交代的事情还没完成,请容属下先告退。” 琳琅想到,萧承翊好像昨日回来了,于是她点头,“哦,你有事啊,那你先去吧,等办完了再过来。” “是,多谢王妃体谅。” 逐星退下后,又忙不迭的跑到王爷的书房,他微微平复下心绪,如以往禀告事情般严肃, “王爷,王妃让您过去,教导她射箭技艺。” 萧承翊刚写完一份书信,他慢条斯理的把信纸相折,“她突然要学这个做什么?” 逐星道,“王妃说,呃,她要参加今年的郊外狩猎,听说圣上会有赏赐,王妃十分感兴趣。” “怪不得。”萧承翊微微勾起唇角,“不过,她怎么不过来亲自和我说?叫别人帮忙,一点诚意也看不到。我倒要去问问她。” 完了,逐星着急的脑壳上都冒出些汗珠,他一跺脚,伸手拦住萧承翊,“王爷,您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就这么轻易给糟蹋了?” 萧承翊拧着眉,“糟蹋什么了?” 逐星搓着自己的双手,“这个,女孩子家都是很含蓄的,不会直接表达自己的好感,咱们的祁王妃,虽然平日里很,很不一样,但这种事情上都是大同小异的。这,要人帮忙本就是个要弯腰的事儿,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有好感,或者喜欢的人呢?王妃肯定是不好意思,所以才让属下来传话,王爷这时候,就应该欣然理解王妃的做法,忽略不提,才算是,有风度的好男人!” 话完,他竖起大拇指,萧承翊道,“平日里你话不少,但就属今日的还能听听。” 逐星:“·······” “行了,本王原谅她的不礼貌就是。” 逐星又赶紧道,“王爷,先等属下去禀报王妃。” 等逐星满头大汗再跑到穆琳琅院子里,琳琅还没休息好呢,坐上竹椅上抬头瞧他,“逐星师傅,你这差事办得有些仓促啊。” 逐星连呼了几口气,回道,“王妃,王爷说,他要亲自教导您。” “什么?”琳琅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亲自来?!” 逐星点头,“属下向王爷禀明这件事后,他是这样说的。王妃,我家王爷骑射了得,但从未主动教过旁人。他虽然,可能会表现得,有些,有些骄傲,但王妃肯定能明白,王爷完全是一片好心,所以,还请王妃多多体谅。” “当,当然,”琳琅有些语无伦次,“他肯屈尊来教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十分感激。” 逐星嘴一咧,“就知道王妃肯定能明白,那属下先告退了。” 完成任务,走起路来也轻松极了。 事实证明,萧承翊的确是穆琳琅最怕的严师,“拇指钩玄,肩膀放松,双手用力,对,用力扩张,不可用全身之力。好,保持。着!” 结果比她自己练习的时候好一点,可在萧承翊看来还是不尽人意。 他道,“你基本功太差,以前很少练固定吧。” 穆琳琅承认,从前虽然一不高兴就去半夜跑去校场,但都是自己瞎练着玩,穆弦正一说要好好教她,她就各种撒娇躲懒。想来,真是惭愧啊。 萧承翊还没纠正完,“射箭最重要的是静心,心无旁骛,排除杂念。你总是还想着其他事情,这样怎么练得好呢?” 这个穆琳琅可有话反驳,“那是因为你离我太近了,都贴上来了,我怎能完全没有感觉啊!” 萧承翊也很疑惑,“我又没一直贴着,难道要我站得八丈远,再来指正你的动作啊。” “你!”穆琳琅真是奇怪了,这萧承翊怎么一会精明一会傻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从前我射箭的时候,没有人离我这么近,都是我自己瞎胡闹,所以现在,有些不习惯罢了。” “哦,那你可得赶紧习惯。”萧承翊示意她摆好手里的弓箭,“不然以你这水平,赏赐什么的还是趁早别想了。” 穆琳琅终于发现了,之前看管她喝药的“活阎王”又回到他的身体里,药再苦再难喝也由不得撒娇耍赖,病好了才最要紧。 终究,还是宝贝的吸引力更大一些,穆琳琅兢兢业业在萧严师的指导下练习了一下午,双臂都酸痛得没了知觉。 萧承翊点头,“保持这样的练习,或许有些胜算。” 穆琳琅瘫在摇椅里,浑身无力,但心智已经十分坚定,“放心吧,我一定会赢,一定。” 萧承翊没说什么,蹲下身给她按着手臂,力道不轻不重,十分舒适,穆琳琅想躲开的想法一丝都没有,她靠在椅背上,偏着脑袋看他,“王爷,你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啊。” 萧承翊没好气道,“这时候,说‘多谢’两个字就够了。” 穆琳琅置若罔闻,“不过一开始我就知道,你的心思很难猜。可是那时候和现在最大的不同是,我想试着猜一猜。王爷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萧承翊按手的动作忽地停下,低喃道,“猜不透,只能说明你太笨。” “你说什么?”琳琅直起身子往前倾时,萧承翊刚好抬头,不偏不倚,两人的鼻尖轻轻碰了一下,再稍稍后退,这样的距离,视线里只能装得下彼此。 可是这一次,两人都没有躲开,琳琅看着他,心里隐隐有了期待。 萧承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双手抓住她的双臂,探身挨得更紧,就快到碰到她的红唇时,一阵“嘶嘶嘶”声音破坏了气氛。 穆琳琅的那个小妖怪,站在她左肩上,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龇牙咧嘴,还不断发出怪怪的声音,萧承翊抚额叹气,“你怎么到哪儿都要带着它?” “什么?”穆琳琅还在酝酿情绪呢,微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只瞧萧承翊的手心已经托着那小妖,“有点碍事。” “哦,你说它呀。”琳琅也奇怪呢,这小妖好像预备在她身上安家了,到现在还没走,“它是有些粘人,怎么甩也甩不掉,所以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小鼻涕。” 萧承翊刚刚还嫌弃它,现在又好像被它的可爱给征服了,点点它的鼻子,又发现它耳朵处撮小黑毛,“叫圆点好了。” 琳琅道,“我还是喜欢小鼻涕。” 第37章 萧承翊道:“那我们各叫各的。”他把小妖还给琳琅,深情款款的看着她:“琳琅——” 难道是要重来一遍?穆琳琅有些紧张的握住在袖中的手。 忽听到他说:“——过几日,我们可以去郊外演练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逐星也是小可爱 周末愉快! ☆、秋猎 度过了疲惫严苛的一个月,总算是迎来了秋猎的好日子。 西郊皇家的狩猎场,声势浩荡,随时预备开场,玄帝坐在正中央的靠椅上,身侧是太子和几位皇子,正跟他们的父皇说着什么,玄帝一脸满意的点头微笑。 穆琳琅一身红色的骑马服,手里牵着马绳,站在仅仅十几位参与的女眷中,心里嘀咕着:搞什么?重赏之下也未必有勇夫啊,早知道就不必如此辛苦练习了。 其余的女眷都穿着华服美衣,手执团扇,身旁跟着丫鬟伺候,坐在一旁聊天吃果子,穆琳琅忽地有些羡慕。 这时候,一旁有些酸味的声音传来,“祁王妃不是最讨厌野外这些地方吗?就不怕弄脏了您精心准备的衣裳啊。” 真是倒霉,本就人数不多的竞争对手,就有两位和她关系交恶的,陆昭昭和上官舆,当然其他的几位也好不到哪里去。 穆琳琅扬了扬马鞭,不想搭理这位小姐,谁知她又嗤笑着道,“哎呀,打扮成这个样子,真不知是来打猎物,还是来炫耀衣裳的,不过我猜,以祁王妃的能力,最多也就是后面这种吧。” “那陆小姐呢,话这么多,是来打猎还是碎嘴的?”穆琳琅翻身上马,“猎物可不会因为你讨人厌而自动倒下哦。” 狩猎活动正式开场,穆琳琅率先骑着马消失在树林处。 陆昭昭气得无处辩驳,对上官舆道,“阿舆,你一定要赢过她,狠狠挫挫她的锐气!” “行了,快点出发吧。”上官舆也上了马,看着穆琳琅消失的方向,目光有些深沉。 开始还算顺利,穆琳琅猎到了两只兔子,三只野鸡,负责捡猎物的守卫也夸赞道,“祁王妃好箭法!” “小意思。”穆琳琅笑嘻嘻的收了弓,拽紧马绳,“可惜胜负不是以猎物多定的,还得看猎物的价值,最好有狐狸或者野鹿。” 她刚准备继续找,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女声哎呦叫唤一声,扭头一看,陆昭昭这个笨蛋从马上摔下来了。 还好有守卫及时接住了她,陆昭昭平日里嘴巴不饶人(主要是针对她),但个性娇气,穆琳琅看到她吓得惨白的脸色,还是下马去查看她的情况。 “喂,没伤着吧。” 这居高临下的没好气的关心,让陆昭昭一脸不快的回道,“关你什么事?” “也对。少了一位没什么竞争力的对手而已。”穆琳琅转头要走,又听陆昭昭咋咋呼呼,“你给我站住!” 旁边的小守卫吓了一跳,琳琅对他摆手,“你去找几个人来,把陆小姐抬回去吧。” 那小守卫连连应声退下。 穆琳琅半蹲着身,看着气鼓鼓的陆昭昭,“你和本王妃说话,最好客气点。你知不知道,在这个猎场里,人,也可以被当做猎物的。” 她声音低沉又认真,陆昭昭吓得浑身一激灵,“你敢!皇上也在这里,怎能容得你如此放肆!” “哦,是吗?”穆琳琅装作无意的看看四周。 没有一个人,只有秋风穿过树叶的沙沙低吟,这个猎场可大着呢,凶猛的猎物也多,总有那些巡逻的侍卫疏漏的地方,而刚刚那个小守卫来回跑一趟,至少要一炷香的时间。 “啊啊啊啊啊······”陆昭昭抱着脑袋尖叫,“穆琳琅,你要敢对我做什么,我阿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穆琳琅捂了捂耳朵,露出大大的笑容,站起身道,“我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陆昭昭,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你没那么胆小。别想拖延我的时间,这比赛我赢定了!” 她转身要上马,腿却一下子被抱住了,陆昭昭像粘人的虫子一样紧紧依附着她的左腿,很没道理的大叫着,“不行!阿舆必须要赢你,穆琳琅,你自小什么都比阿舆强,你这次必须让她赢!” 穆琳琅都气笑了,“我凭什么呀?” “因为,因为······”陆昭昭想了好一会,“因为阿舆她有了身孕,对,她想在生下孩子之前赢你一次。穆琳琅,你虽然脾气坏,但对阿舆,你总要有点良心的吧,你要负责!” 穆琳琅忽地想到那次,她去上官舆家捉兰花妖,而当时上官舆正和她的丈夫在······ 她脸色涨红,“我,我负责什么?!又不是我让她怀孕的,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滚滚滚!” 陆昭昭不滚,坚决不滚,她余生的力气都要用在抱这只腿上。 穆琳琅轻叹一口气,她身上的小鼻涕钻了出来,琳琅对它使了个眼色,它点点头,飞快的爬到穆琳琅腿上,只用了一分力——哗啦,穆琳琅的腿成功解开了“镣铐”。 陆昭昭呆住了,怎么一下子没抱住呢,好像有人用力扒开了她的手。 穆琳琅飞快的上了马,对瘫在原地发愣的陆昭昭道,“比赛本就有输赢,她上官舆既然来了,就该对自己的身体负责。要我让她?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陆昭昭愤怒叫道,“穆琳琅,我讨厌你!” 穆琳琅勒紧马鞭,轻蔑的看她一眼,“讨厌我的人多了,你还排不上号呢!” 和陆昭昭这么一闹,耽误了些时间。算得她运气好,没多久竟猎到一只野鹿,那守卫把猎物扛在身上,对她道,“祁王妃,小的刚刚去看了一圈,其他人根本没猎到什么,这第一啊,您是稳拿了!现在时间都过了大半,您别再走远了,那头的侍卫少,不安全。” 穆琳琅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就在附近转悠转悠。” 猎到个价值高的宝贝,她喜形于色,已经盘算着该怎么和萧承翊炫耀了,他肯定会夸她几句吧。 往回走时,她又发现了只野兔子,射中之后,自个下马去捡,拽着那兔子腿哼着小曲,却突然看到上官舆坐在那树下,脸色有些难看。 穆琳琅想到陆昭昭说的话,这上官舆是疯了不成?有了身孕还来狩猎,真的要和她比个高下? 把兔子拴在马上后,穆琳琅走过去关心一下,原来她扭了脚,脚踝处一大片红肿。 “怎地这么不小心?”穆琳琅奔过去,从怀中掏出丝帕要给她绑,“得赶紧回去看大夫,伤到骨头就难好了。对了,你肚子疼不疼?” 上官舆目光清冷,“不用你管。” 她来推穆琳琅的手,穆琳琅又巧妙的把她推了过去,非系上帕子不可。长宁说得没错,明安城的女眷是都太娇气了,陆昭昭那个不讲理的不提,这上官舆来狩猎怎么也没做好准备,这么容易就受伤? 系好后,她沉闷的开口,“谢谢。” “不谢。”对手都这么弱,琳琅已经有了稳赢的乐观,“你的马匹呢?算了,我送你回去好了。” 多亏了这一月多的锻炼,她力气长了不少,抄手抱起上官舆的时候,一点感觉也没有,“你原来这么轻?” 上官舆没料到她这般热情,忙地去推她,“不,不用你,我自己回去。” “这四周又没人?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快些回去也快点宣布结果,我好去领我的宝贝。” 穆琳琅不够高,还得踩在一块石头上才能把上官舆抱上马,等她自己也上去后,对身后的人道,“你别担心,我走慢些就是。” 马蹄晃悠晃悠好似散步,身后的上官舆忽地开口,“穆琳琅,你总是这样。” “哪样?” “你看着大大咧咧,又冷不丁的细心起来。”她轻轻叹气,“这次谢谢你,不过我可没打算和你重拾友谊,祁王妃。” 要说在明安城,能找到一个不讨厌穆琳琅的女子,实属难得,上官舆曾是其中一个。她们俩的关系好过一阵子,但不知道为何,上官舆突然在某一天对她冷淡起来。穆琳琅想过很多种可能,是因为长宁和她交好了?还是因为上官舆成亲那日,她没有露面?可这些她都解释了,上官舆也都否认说不是。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穆琳琅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这段友谊已经无疾而终了。 “你放心,我也没想太多。”穆琳琅轻松开口,大概做朋友这种事,也是随缘分吧。 “或许,我只适合做你的旧友。”上官舆忽地淡淡开口,“越是年长,越是能发现你我之间的差异。我并不想标新立异,也不想与众不同,你的世界太大了。而且,你对我并不够坦诚,你那些奇怪的行为后面,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你总说那是秘密,从不愿意和我说。之前我还气恼,但后来我想,可能你根本觉得那些事,是我没办法理解的。不说,也许是为了保护我。” 穆琳琅的嗓子里像是卡了一根鱼刺,咽唾沫也难受,那些关于妖怪的事,别说是上官舆,她可曾对任何一人透露过?那怎么去说,又如何去说?她向来快人快语,喋喋不休,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只能永远做个哑巴。 ☆、欢喜 上官舆轻叹道,“现在我也想通了,就算我们做不成朋友,我也不打算讨厌你了,你不是个讨厌的人。” 穆琳琅感觉心情被稍稍抚慰了些,她问起别的事,“不过你胆子也太大了点,怎么有了身孕还敢来狩猎?” 上官舆惊道,“有身孕?谁,谁说的?” 穆琳琅道,“陆昭昭告诉我的,她还叫我让着你。” “哦,”上官舆轻笑起来,“给你个建议,以后昭昭说的话,不要轻易相信。” 穆琳琅果然稳当的把得头筹,在领到那块呈椭圆形状,质地晶莹,非同凡响的绝世美玉后,喜滋滋的冲着萧承翊喊,“王爷,王爷,我赢了!” 一点儿也不知道谦虚啊。萧承翊站在对面,无奈的摇头轻笑。 玄帝也难得夸赞,“祁王妃的箭术不错,穆将军,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 穆弦正道,“皇上谬赞,往日小女在家中时一直备懒,不喜射箭,今日也是出乎臣的意料。” “哦?”玄帝于是招琳琅上前问话,“你父亲说,他没能好好教你骑射,你这又去拜得哪位师父啊。” “回皇上的话,是祁王殿下教臣妾的。”琳琅乖巧道。 玄帝道,“是吗?那你可真是找了一位好老师啊。” 琳琅随即道,“皇上,祁王的箭术好,不仅是因为他刻苦练习,他的天赋也是远远高于常人。祁王是皇上的儿子,这天赋的优势自然是来自于皇上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是从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的,穆琳琅的语气又拿捏的十分恰当,一副率真可爱,丝毫没有谄媚的样子。 果然,玄帝龙颜大悦,又添了一些赏赐给她,琳琅乐呵呵的接受了。 “马屁精。”太子萧承琰嘀咕了一句,又轻声对承翊说,“但你向来沉默寡言,身边有个能说会道的也不错,你看父皇看你的时候,都和蔼了几分。” 承翊只看向琳琅的方向,这下总算够她高兴几日了。 女眷的比赛结束,接下来便是男子的随意发挥了,由玄帝率领,狩猎场一下子空了大半,琳琅跑去和穆玄正说话,“阿爹,您别太逞强了,要是身体不适赶紧回来,听到没?” 穆弦正斜睨了她一眼,“你当你老爹成废物了不是?” 穆琳琅笑,“女儿才没有呢,以往都是阿爹打猎物回来,今日阿爹也要尝尝女儿的战果呀。” 穆弦正怜爱的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好了,你去休息吧。” 送走了老爹,穆琳琅又去寻萧承翊的身影,“王爷已经走了吗?” 一旁的守卫道,“太子和祁王爷都护在陛下身侧呢。” “哦。”琳琅有些失望,这一天下来还没和他好好说说话呢。忽地感觉有道忿忿的目光看向这里,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穆琳琅心情转好,挺直了腰板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等萧承翊回来,琳琅已经在营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承翊不想打扰她休息,刚要出去,衣角却被人拽住了,琳琅一手还捂嘴打着哈欠,“王爷,你刚回来,还要上哪儿去啊。” 承翊停下不动,“我出去走走,你若累了,便先好好歇息。” 穆琳琅摇摇头,“我还好,我有东西给你。” 第38章 她从被窝里出来,站起身,揣在怀里当宝贝似的绝世美玉拿出来,用红绳系着,且只有一半,她示意萧承翊低头,一脸笑意的给他挂上。 “这个,是你的。” 萧承翊奇怪,“你这一月来这么勤勉,不就是为了它吗?为何还分给我?” “这美玉,我拿回来之后才发现,是两块合在一起的。我就想着,我能赢回它,你也占了一半的功劳。”穆琳琅双手环抱,“所以宝贝自然不能我一人独吞了呀。” 萧承翊调侃道,“真舍得?” 穆琳琅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是给你又不是给别人。而且王爷还挺适合戴玉饰呢,真好看。” 她伸出手摩挲着美玉,“我见过不少宝贝,虽说绝世有些夸张,但的确是世间罕有的物件,王爷,你······” 萧承翊突然握住她的手,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又来了,心脏乱跳的感觉,琳琅感觉承翊的目光像是有吸石一样,叫她牢牢看着,怎么也挪动不得。 萧承翊的头慢慢低过来,穆琳琅刚要闭上眼睛—— 逐星闯了进来。 “王爷,太子殿下说······”他察觉氛围的不同,而且自己似乎是个破坏者,连连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王爷王妃,属下不是故意的······” 他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进了来,表情和身体都十分别扭的样子,“可,可是王爷,太子让您,现在过去。” 萧承翊倒是冷静,“知道了,马上就来。”但握着琳琅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又看向她的眼睛里去,轻声道,“琳琅,等我。” 穆琳琅只知道傻傻的点头了。 逐星跟着祁王出去后,还在哈腰赔罪,“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因着萧承翊咒语般的四个字,琳琅连晚饭都没好好吃,坐在铜镜前慢条斯理的梳着自己的长发,止不住的笑容扑面。 如珠是第一次跟着来狩猎场,琳琅便放她好好去玩乐,这会子刚回来,就瞧见自家王妃坐在那里傻乐,她走过去道,“王妃,外面可热闹了,还有好多好吃的,你要不要出去看一看?” “不要,我不饿,也不想玩。”琳琅捧着自己的脸颊,“你瞧见王爷在何处吗?” “应该还在太子的营帐,奴婢看见逐星守在外头呢。” 穆琳琅气得丢木梳,“太子太子!就他事情多,干脆让王爷搬到东宫里去好了!” 如珠吓得赶紧上前,“王妃糊涂了,这话也是浑说的?皇上也在这儿呢。”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太子。” 如珠奇怪道,“王爷和太子常年都在一起,王妃怎么这个时候不喜欢了?” “是吗?他们一向都形影不离?”琳琅趴在桌子上,“以前我怎么都没感觉到呢。” 穆琳琅也不傻,没多久她便想明白了。在王府里,不知从何时开始对祁王的在意和奇怪感觉,而到了这里,内心的回答已经明晃晃的找到出口。 喜欢他,想随时看到他,他在自己身边的时间总那么短暂,他在任何人身边停留都觉得不开心。 穆琳琅抱着满腔欢喜傻呵呵的等着,然而现实很快给她破了一大盆冷水,天儿都微微有了光亮了,她等得那个人还没回来。 如珠进来悄悄的说,“王妃,已经三更天了,早点歇下吧。” 琳琅的眼皮早就支撑不住了,她刚探起身子问,“王爷他——” “王爷今夜是回不来了,王妃别等了。” 失望,骗子。穆琳琅困得没法想更多的词汇,“呼”的吹灭梳妆台边的蜡烛。 承翊与太子商议完事情,两人都略显疲惫,看着萧承琰半眯着眼轻柔着额间,整个人昏昏欲睡一般,承翊道,“皇兄早点歇息,我先回去了。” 萧承琰伸了伸懒腰,点头道,“嗯,你赶紧回去吧,还能睡上几个时辰。” 承翊还没走出营帐外,萧承琰又出声叫住他,“承翊,我看了一天,实在看不下去了——你那腰间戴的什么东西?做工粗糙得吓人,宫里的绣娘闭着眼睛做都比这强上许多,你也注意点形象,能不能别戴着它了?” 承翊用手捏了捏这个四不像,仿佛都能看到琳琅穿针引线时的笨拙可爱,这可是他收到的第一个荷包呢,还是自个头一回耍赖要来的。 于是他含着笑,轻轻的摇头,“不能。” 萧承琰无语了,看到他这副痴汉模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荷包来源于谁,就算穆琳琅给他条破布,他都舍不得扔。这样娇宠一个女子,真是没出息。 承翊刚要出去时,一个内侍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是玄帝身边服侍的人,萧承琰立马道,“父皇那边出什么事了?” 那内侍连喘了几口气,“回太子,祁王爷,是,是宫里出事了!” “琳琅,琳琅!快醒醒,醒醒!” 正值美梦,被人叨扰自然是翻身再睡,置之不理,可萧承翊贴了心要吵醒她,贴到她耳廓处,轻声开口,“我们要回去了。” “回去?” 穆琳琅总算有点动静,以往按照秋猎这么大阵仗,好歹要安营扎寨个三天两夜的,昨夜听到外面的人闹腾了半宿,肯定没有尽兴,怎可能今早就撤走? 琳琅迷糊的问,“是单单我们走吗?” “没有,全部人。”萧承翊的声音有点低沉,“昨夜里,安贵妃殁了。” 穆琳琅和安贵妃根本不熟悉,连话也没搭过,她脑海里对这位娘娘的最后印象,还是停留在某次席宴上,一个高傲丰腴的美人,头上的金步摇晃得人睁不开眼。 要说静妃一向体弱,更是在那凄惨的冷宫,被病魔夺去生命也不足为奇,但安贵妃怎么走的这般突然? 不足两月,接连走了两位妃子,难怪玄帝心情欠佳,匆匆结束狩猎返宫。 而等琳琅回到王府里,才发现关于安贵妃的传言已是满天飞,怎么盖也盖不住。这传言不知真假,但让那位娘娘的死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因为据他们所说,安贵妃——是冻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噢噢,琳琅总算有点开窍啦 ☆、毒手 此时正是初秋,天儿刚添了些凉,但怎么也不至于冻死人,就算在寒冬腊月最冷的节气里,只有那些在雪地里罚跪的宫人才有此惨况,那些暖炉不离手,养尊处优的妃子怎可能? “可确确实实是被冻死的呀,我家姐是在宫内当值的,当时在承泽宫里伺候的宫女说,她们亲眼看到安贵妃是僵死在床上,脸上还挂着冰霜,全身冰凉冰凉的,都结了一层薄冰了!” 王府的侍婢议论纷纷,个个都唏嘘不已,琳琅回府的时候,就听到几个大丫鬟围在一起讨论得欢快,她本来对此事就十分好奇,这会子躲在一假石后面,示意如珠噤声,听那几个继续议论。 一人道,“我倒是听说,这位安贵妃素来心狠手辣,在她宫内做事的宫人动辄会受到打骂,而且她还为了争宠,使了不少阴毒的法子呢。” 一个声音听起来较胆怯些,“那,那她做了那么多坏事,会不会是那些,那些被她害死的冤魂前来索命了,才······” 接着又响起了几声尖叫,“别乱说了,怪瘆人的。” 很快第二波猜测又来了,“依我看,这不像冤魂索命,肯定是妖术!最近啊,明安城好像不怎么太平,好些户人家出了怪事,缘法道长都忙着在城内降妖呢,那妖怪肯定是为了躲那道长,竟跑到宫内害人去了!” 妖怪?这个倒激起了琳琅的好奇,她摩挲着下巴,难道真得是妖? 那几人还在兴奋讨论到底是何种妖怪时,怀绿突然出现,呵斥道,“都不要命了是不是!宫里贵人的事也敢随便议论,再让我发现议论此事的,即刻逐出王府!” 几个丫鬟吓得脸如土色,瞬间低头不言了。 琳琅正欲走开,却不小心弄出些声响来,怀绿又冲那里吼道,“哪个没长眼的还在那里偷听,滚出来!” 琳琅低叹一声,整理下衣领,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怀绿一见到是王妃,连忙躬身道,“奴婢该死,不知是王妃躲在那里。” 几个丫鬟也脸色惊变,王妃一直在那?那她们说的王妃也全都听到了? 如珠冷笑道,“怀管家好大的架势,如今连王妃也敢随意训斥了。” 怀绿咬着唇,“奴婢不敢,请王妃恕罪。” “好了,不是你的错,是我对她们的话好奇,所以才多听了几句。”琳琅看着她们笑,“你们对此事的见解还蛮多的嘛。” “奴婢不敢,王妃饶命!”她们腿一软的跪下来,惨兮兮的开始求饶。 琳琅很有风度的点点头,“你们年轻尚轻,有好奇心也不为过,但怀绿管家训斥得没错,这事尚未有定论,况且涉及皇家,不可不知礼数。在这里随意议论,当心小命不保,知道了吗?” 几人皆答,“奴婢知错,谨遵王妃教诲。” 琳琅道,“好了,你们退下吧,怀管家若是得空,便去教教他们规矩礼节,也好不失了咱们王府的体面。” 怀绿微微有些讶异,但随即道,“是。” 她们都退下之后,穆琳琅才长长的呼口气,对如珠挤眉弄眼,“哎,我装得怎样?” 如珠对她竖起大拇指,“特别好,王妃现在才有了些当家女主人的风采。” “嗯,那是。”穆琳琅一脸骄傲,“往日又不是没瞧见母亲是怎么管教下人的,我虽未通此道,但学个皮毛,糊弄一下也是够的。” 如珠笑,“我看怀管家也被王妃唬住了呢。” “怀绿做事一板一眼,和她开不起玩笑,但王府也需要这种人。”穆琳琅转身往外走,“好了,热闹听得差不多了,该亲自去瞧瞧了。” 如珠追上来,“王妃要去宫里?那可去不得!听她们说的那么吓人,还是先别去了。” 穆琳琅才不怕,“要去亲眼看看才知道她们说的有几分真话呀。而且长宁知道此事,肯定也受了不少惊吓,我去安抚安抚她。” “不许去。” 很倒霉,在王府门口就遇到了刚从宫内回来的萧承翊,“宫内的谣言未熄,先别去。” “谣言?” 琳琅刚想问,萧承翊就拉住她的手,“先进去再说。” 在屋内听完萧承翊的叙述,琳琅问,“照这么说,那安贵妃不是冻死的?” 承翊缓缓道,“此事的确有些蹊跷,父皇已经请缘法入宫,如今安贵妃的死因,已经定为失足落水。” 琳琅不解,“可为什么她们之前说的······” 承翊看着她,“琳琅,她们说什么都不要紧,父皇的定论才是最重要的。照理来说,后宫妃嫔的状况,怎可能这么快就传到宫外来?分明是有人趁着父皇不在宫中,故意扩大散播谣言,因着此事,皇后也受了训斥,被禁足两月。所以,此事不管是妖作乱,还是人为,到了明日,就不会再有关于安贵妃的任何议论,违令者,当斩。” 穆琳琅不是没见识过皇家的残酷,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承翊安抚的摸摸她的头发,“你切莫因为好奇参与其中,知道吗?” 穆琳琅愣愣的点头,她看着萧承翊疲惫的神色,眼圈带红,眼角下淡淡的乌色,下巴处也蒙了一层青,琳琅的手抚上去,微微有些扎人,她心疼道,“昨日狩猎那么累,你一夜未眠,今日又奔波到现在,早点歇息吧。” 难得看穆琳琅良心发现,萧承翊全身的骨头都轻松了许多,他有点不放心的叮嘱,“我若睡下了,你不会再偷偷溜进宫吧。” 穆琳琅道,“我也知道分寸好不好,现在圣上正烦躁着,我再不管不顾往里凑,不是找死吗?” 萧承翊安下心来,“从前,我并不信这世上有妖,今日看来也并非没可能,我也是担心你,莫被那些妖怪盯上。” 顾玄龄神色慌张的回府,连官服都来不及换,看到一个小丫鬟便问,“夫人在哪里?” 那丫鬟道,“夫人刚刚回来,该是在房间。” 顾玄龄不管不顾的冲到她房间,猛然推开门,哗啦一声巨响,秦如善慢条斯理的从那屏风后出来了,她已经换上了寝衣,看着暴怒的顾玄龄,一挑眉道,“夫君生气啦,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第39章 他气血上涌,愤怒的指着她道,“你答应过我,你说你不会······” “不会什么?不到万不得已,不伤你的亲人,不伤你心爱的姑娘,我没有伤他们呀。”她摊开双手,故作惊讶道,“哦,难道皇宫里那个,也算得你心上人?那你为何早不说呀。” “她不是!但她,她也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怎,怎能下如此毒手!”顾玄龄怒斥道。 秦如善忽地笑起来,那笑容任旁人见了都会觉得天真无害,可在顾玄龄眼中,她的笑如最厉害的毒蛇,简直不寒而栗。 “顾玄龄,你最有趣,也最笨的地方,就是把人想得太好了。那个人的狠毒与我不相上下,可惜啊,她是凡人,弱不禁风,我一想到她见到我时的害怕模样,就觉得有趣极了!”她笑得拍起掌来。 顾玄龄喃喃道,“是因为我?我无意间跟你透露过,说她对我······” 从第一次的调戏之后,顾玄龄便有些厌恶承泽宫,但安贵妃丝毫不知收敛,后来每次请平安脉时,都愈发过分,顾玄龄知道她这般做是有恃无恐,只好咬牙忍着。 回府之后心情郁结,以酒消愁时,秦如善在他跟前坐着,他自然而言的和她多说了几句。 秦如善微笑,“顾玄龄,你何必如此假惺惺。你明知道我是谁,有怎样的能力,偏偏和我诉苦,难道不是因为你厌恶她,想要我帮你吗?” 顾玄龄吓得连连后退,不,不是,他没想过,他从未想过,他以治病救人为生,怎可能想着去害人?就算那人是罪大恶极的囚犯,只要没到判刑的时辰,也就和一般的患者无异。 秦如善看他这般纠结,更加觉得好玩,“你放心,这次不算在你对我的恩情上,我不过闲得无聊罢了。往后,我们还要一起走下去呀。顾院判。”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国庆,加班次数多了,明天开始把更新时间调到晚上九点,努力保持日更 ☆、试探 第二日,果然如承翊所言,明安城内再无关于安贵妃的讨论,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接收了失足落水这个事实。 琳琅其实很想找阿袖问问,但始终不得见面,而且听闻缘法在宫内设了无数符咒,一般妖怪难以靠近。 渐渐地,穆琳琅也不再捉摸这件事了,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萧承翊身上,那几日的暧昧亲昵之后,萧承翊又陷入了新一波的忙碌之中,不消说也知道因为谁的安排。 穆琳琅心里越来越没底,一开始她感觉萧承翊是喜欢她的,可现在又觉得,是不是两人相处久了,举动自然比旁人亲昵些,萧承翊也没明说喜欢她呀。 她觉得自己对这种事还是比较敏锐的,毕竟她是有过经验的人,萧承翊如果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她是绝对,绝对可以一眼看出来的。 关键现在并没有。 穆琳琅不喜欢这种有些黏糊的感觉,她要清楚知道萧承翊是如何想的,不能一直这样暧昧不清下去。 可是直接去问他的话,穆琳琅又有些怂,关键她现在这个位置很尴尬,她是萧承翊的王妃,是他的妻,要是萧承翊的答案是否。除非是等到他的休书,否则两人还是要大眼瞪小眼的过下去。 她穆琳琅也是要面子的。 所以,还是先派一个人去打听。如珠机灵,这种事情,她肯定比似玉懂得多。 于是唤她过来,附耳说了大概之后,如珠小脸微红,“小,小姐,我怎么去问嘛,我平日见到祁王爷都绕道走。” “笨蛋,谁让你找王爷了?去问逐星。”琳琅想,逐星跟在祁王身边那么久,肯定知道他的想法。 “逐星?”这个如珠倒不怎么害怕,他每次见到自己都是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凶。 琳琅揽过她的肩膀,切声道,“记得问的巧妙些,最好不让他察觉到。等你回来,就告诉我,王爷他,是不是喜欢我,就行了。” 如珠倒是头一回被小姐委派这么重大的任务,顿感受到重视,连连点头,“王妃只管放心,包在我身上好了。” 穆琳琅给了如珠一些银钱,让她去买些好酒与下酒菜去找逐星,就说是王妃犒劳他们的。 然后她便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她身边这两个,似玉滴酒不沾,如珠还好会喝一点,而且这次主要是去灌逐星的酒,她做做样子而已。 门忽然推开,却是滴酒不沾的先回来了,似玉的表情似乎有些烦恼,琳琅问了几遍,她一开口,竟是叫她去账房看账本。 琳琅“啊”的一声惨叫,连道不去。 “小姐。”似玉的神色有些难看,“您知道最近怀绿总是找我过去吗?” “她找你做什么?” 似玉叹道,“叫我帮忙做些事,今日也是,她说有些头痛,叫我过去帮忙记账。我知道你要说,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你知道吗?她对我极好,嘘寒问暖,还夸我字写得好看,全然没有那一副严板苛刻的样子。如珠已经和她闹掰,没可能再和好,她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琳琅笑道,“她真这样做?那她可看错了人,咱们的似玉可不会被她轻易收买。” “可她总还会收买别的人啊。”似玉急道,“小姐,您还不懂奴婢的意思吗?” “我,好像不怎么明白。” 似玉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小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把什么事都交给怀绿,你是王府的女主人,管理好王府是你的责任,你得让下人都听你的。” 琳琅想了又想,似乎找不出话来反驳。 似玉接着道,“奴婢知道,小姐随性惯了,这些事也不可能一下都上手。那小姐可以先从账本开始,好不好?” 看着她那张期待的面容,穆琳琅只能艰难的回道,“好。” 穆琳琅哪里会有心思看账本,没一会儿便哈欠连天,可看着在一旁静守以待的似玉,又只好坐直了身子,“唔,这个月的银钱支出有些大呢,这个好像也有点奇怪” 觉得疑惑处用毛笔记了下来,到明日再询问怀绿。可心里又不免想,怀绿肯定会给她一个很好的解释,这样做不过走走过场罢了。她也真是厉害,王府上上下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大概是到了平日入寝的时辰,穆琳琅的脑袋终于坚持不住,“咚”的要敲下来,却是落在一个温暖的掌心上,而不是冰冷坚硬的桌面。 听似玉在一旁道,“见过王爷。” 琳琅一抬头,就瞧着承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偏头问道,“如此用功?” “那当然了。”琳琅又作势拿起一旁的毛笔蘸墨,“这些都是要学的。” “今日太晚了,明日起早学吧。” 琳琅却打算表现到底,“那,那我看完这本先。” 承翊无可奈何,只听他道,“你先下去,本王在此处陪着王妃。” 似玉看了看琳琅,应道,“是。” 穆琳琅的用功装完了,和萧承翊从账房出来时,忍不住捶腰拍腿,大叹辛苦,“想不到光是账本就这样繁琐。” 承翊看她,“你在家中一向无需操心这个,若真想上手,不用急于一时。” “我知道。”琳琅还是自顾自拍着腿。 萧承翊突然停下来,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背你?” 穆琳琅捶腿的动作停了,立刻喜笑颜开,“好呀好呀,这样也差不多扯平了。” “什么扯平?” “没什么没什么。”琳琅示意他的背弯下,乐呵呵的爬上去,环住他的脖颈。 她的脸贴在他的背上,忍不住道,“王爷,你的背好宽。” 萧承翊没理她。 她又道,“王爷,以后要是我每日都来账房,你都能来接我吗?” 承翊道,“不知道,万一忙着没时间呢。” 琳琅有些泄气,嘀咕着:“肯定又是去帮太子的事。” 承翊听到了,无奈的轻笑一声,“琳琅,皇兄的事,便等于我的事。” “哦,你们是一个阵营的嘛。好了,不提他,我有问题想问你。”穆琳琅一直很想问的,她担心自己又忘掉了,“王爷你,觉得妖怪可怕吗?” 承翊丝毫没有迟疑:“可怕。” 琳琅问:“那你认为有好妖吗?就好像一些事并不是妖的错,而是人的呢?” 承翊顿了顿,诚实答:“我才刚刚相信这世上有妖怪,但他们到底是怎样的,我并不了解,所以我没法给你准确的答案。” “这样啊。”穆琳琅又老实的趴下,这个答案不算坏,比起旁人,承翊已经算得客观了。 但作为她喜欢的人,他不能仅仅是客观呀,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他会怎样呢。在想清楚这个预设之前,还没回到房间,穆琳琅就已经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如珠宿醉,第二日告假,穆琳琅可等不了她那么久,一大早就跑到她房里,把她从被窝里拉起来,询问昨晚的状况。 “昨,昨晚吗?”如珠的眼神混沌,顶个鸡窝头,努力回想着,“逐星,逐星的酒量也没那么好,但是比我的好,是我先醉。” 琳琅急道,“谁问你这个啦!是我让你问的问题,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说哦,我想起来了!”如珠猛一拍掌,从床上爬起来,从桌案上拿出一碟葵瓜子,端在琳琅面前,“这个。” 穆琳琅看着此物,一脸疑惑,“是,有这么多?” “不是不是。”只瞧如珠捻起一颗瓜子放在琳琅手心,“大概这么多。” 穆琳琅:“你确定?” “啊,那最多”如珠很大方的又放一粒下去,“最多再加一粒。” 穆琳琅望着自己手心小小的分量,一抹忧伤涌上心头。 萧承翊对她的喜欢,只有两粒瓜子这么多? ☆、闲鹤 琳琅有些不死心,“可我觉得,王爷对我,应该不止这么点吧。” 如珠挠了挠耳后,思索再三,继而斩钉截铁道,“不,奴婢确定只有这么多。” 似玉布下琳琅的早膳,去如珠房里找她,在路上碰到同样一脸疲倦的逐星。 似玉笑:“昨夜如珠喝得烂醉,幸得你送她回来,不然我可不知去哪里找她。” 逐星有些不好意思,“如珠姑娘找我喝酒,我还以为她酒量不错,所以多劝了她两杯。不过,也是因为王妃娘娘的酒好。” 似玉略一想便明白了,是琳琅叫如珠去的,她道,“如珠心直口快,她没有问什么奇怪的问题,让你烦心吧。” 逐星轻笑,“她应该是为王妃所问。哎,反正这话告诉似玉姑娘也没什么关系。” 他往四周看了看,声音放低了些:“就是关于,王爷对王妃的心意。” 小姐让如珠去询问这个?似玉按下心里的思虑,“是吗,那逐星侍卫怎么答的。” “这个嘛,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再直接说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所幸,我最近研究了些文人的诗歌,颇有些心得。”逐星还准备显摆几句诗词,又瞧见似玉没多大兴趣的样子,只要咳了咳,继续说下去: “总之,我就拿桌案上的那碟瓜子为喻。这个世上有这么多瓜子,可是最终只有两粒瓜子能够拨开重重阻碍,走到一起,因着其中一方对另一方永不放弃,坚守到底的热恋,所以才······” “你的文采很好呢。”似玉微笑着打断,“但我觉得,如珠应该没听懂。” 第40章 逐星摸着自己的脑袋,“那,我要不要再去和她好好解释一下?” 似玉摇头,“还是不要!如珠的理解能力有限,你越是解释,她就越糊涂。” 另一边,穆琳琅已经驱散了那抹忧伤,决定重新振作起来,“没关系,有总比没有的好。就算现在只有一点,往后也一定会越来越多的。” 如珠给她鼓励,“王妃别丧气,说不定祁王爷是那种,表面好像没什么,但内心已经喜欢得要死,不愿意说出来。” 穆琳琅摇头,“还是现实一些,逐星跟了他这么久,怎可能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不过,王爷的确有过一个喜欢得要死的姑娘,我之前就在捉摸,那姑娘到底是谁呢?” 如珠梳好头发,又挽起袖子去脸盆架子上洗脸,扑腾了一脸水,含糊道,“咱们王爷的身份尊贵,各方面条件又出挑,在嘉朝会有哪个女子拒绝他?” “这可难说,看不对眼也是有的。要不然,就是有比王爷身份还贵重的人,那女子有更好的选择·····”穆琳琅绞着手中的帕子,突然灵光一闪,“太子是储君,身份自然在众皇子中最尊贵,而那个女子——是太子妃?” 东宫。 太子臻难得晚起,他躺在床榻外侧,支撑着脑袋,眉目含情的看着熟睡中的女子,不禁的想,还是睡着了可爱些,不过昨夜里······险些让他迷了心智去,真是不能小瞧这个女人啊。 正沉浸这难得美妙的时刻,侍女春锦轻手轻脚的奉案进来,“殿下。” 这一声虽轻,睡在里侧的惊洛却瞬间醒了,看到萧承琰还在,不禁想,这人怎么还没走? 萧承琰在心里叹口气,只好坐起来,而看到那黑乎乎的药汁时,忍不住说了一句,“今日,就不必喝了。” 春锦瞬间面露喜色,“是。” 刚要退下,惊洛却出声叫道,“慢着!” 她看向太子,“殿下,避子汤每次不落,才最为安全。” 萧承琰皱了皱眉,“你是否太谨慎了些,太医说过,你身体有孕的机率······” “十分渺茫。臣妾知道,既是如此,喝了这个,大家都可安心。” 萧承琰却忽然拂袖站起,在屋内来回踱步,最终像是妥协了道,“本太子想过了,眼下这种情况,你若诞下子嗣,也并非不可。” 这话一出,春锦喜得几乎端不稳这汤药,这么些年,殿下总算是想明白了,但她看向床上本该高兴的太子妃,却又满心疑惑。 只瞧惊洛霎时间脸色苍白,单薄的身体甚至微微发抖,她低着头,缓缓的在床榻上形成一个跪拜的姿势,她的头埋在双膝前,弱小而又坚定的声音道:“臣妾,不愿意。” 春锦吓得丢了半条命,慌地跪在地上,“殿下恕罪!太子妃是无心之言,殿下息怒!” 萧承琰走到惊洛面前,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都包含着怒气,“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惊洛看着他,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恐惧,“殿下一时忘了自己的承诺,可臣妾不敢忘。” 萧承琰不可置信,“你竟然还想着······” 惊洛道,“是,每日每夜,无时无刻,臣妾都在期盼着那天的到来。” 萧承琰松开她,“好,好一个太子妃!心智如此坚定,看来本太子还真要向你学习才是!刚刚,是我疏忽了,险些酿下大错!” 他愤愤离开,惊洛却好似松了一口气,波澜不惊的跪拜,“恭送殿下。” 春锦站起身,站在床边,“主子,你糊涂了!刚刚那是多好的机会啊,殿下好不容易松口。” 惊洛默不作声的拿过那汤药,汤汁已经凉了,尤为的苦,她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一饮而尽。 春锦连连叹息,“太子妃,您总是和殿下作对,又是何苦呢?” 【“臣女自知死罪,愿以命相抵,但求殿下放过林府上下!”】 惊洛的唇边扬起苦涩的笑,她怎敢和萧承琰作对,她有什么?从初次见面,就已经在跪地求饶了。 但是,她也有想要的东西,想紧紧抓住的东西,为此,她声音沙哑道, “万般皆是命,可到底,我的身体,还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这是穆琳琅第一次来东宫,要单单按照她讨厌萧承琰的程度,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进这里。 此刻正是午后,穿着嫩绿色衣裳的小宫女在前面给她带路,她看起来很活泼,应是刚进宫不久,琳琅稍稍问了几句惊洛的事儿,她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 “咱们太子妃对下人可和气了,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不过东宫内的事还是由皇后娘娘来管,太子妃不插手这些。” 琳琅问:“为何?” 她笑了笑:“祁王妃还不知道,咱们的太子妃在宫内有个名号,叫‘闲鹤’,没人比她更清闲了,她什么都不愿意管,就是对自己的身体特别重视。” 穆琳琅想到长宁说的养生老头,不由得轻笑起来,转眼间已经到了,面前是一坐落在湖上的精巧凉亭,只瞧惊洛优哉游哉的躺在躺椅上,旁边斜放着一支鱼竿,手里捧着书卷。 她瞧见琳琅,对她招手,然后拉在她在一旁坐下,“你怎么有空来宫里瞧我了?” 琳琅笑笑,“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八宝如意糕。” “这东西该给长宁那个小馋嘴送去。”她斜看了一旁的鱼竿,“喜欢钓鱼吗?” 琳琅迟疑了一下下,点头,“喜欢。” 钓鱼,下棋,品茶,读书,惊洛的日常活动真真是别有韵味。穆琳琅忍不住想,难道王爷就是喜欢这般静的女子? 那她完了,这里面除了喝茶,她没一个喜欢的。而且她喝茶也喝得粗糙,不像惊洛这般精致有序。 惊洛早看出这位祁王妃的心思不定,缓缓放下茶杯,“你今日来东宫找我,有何要事?” 琳琅坐稳了些,“我说了,就是来给你送吃的嘛,没其他事儿。” “哦。”惊洛微微点头,倒也不继续问了。 琳琅不会下棋,连做棋友的资格都没,惊洛于是自己跟自己下,琳琅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场景似曾相识。 还好撑到没发困的时候,春锦过来禀告,“太子妃,练琴的时辰到了。” 惊洛手执黑子,看向琳琅,“你可有兴趣?” 穆琳琅忙连摇了三摇,又看了看四周,“哎呀,一晃都这么晚了,叨扰你太久,我该告辞了。” “祁王妃当真没其他事?” “没有没有,下次咱们去长宁那里聚吧。” 琳琅走出这亭子,宫女刚好将琴奉上,她忽地止住脚,朝那边望了望,惊洛微微颌首,纤指拨弦,神态淡然,发髻上的金色步摇也轻轻晃动着。 如珠瞧她似乎看晃了神,低声问,“王妃看什么呢?” “皇宫内,难得有这么悠然的景致。”琳琅轻叹,“只愿,这景能够留久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 ☆、黑乌 穆琳琅一回府,便让人去找琴来。似玉知道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王府内自然也有琴,但那是当今圣上所赐,价值不菲,祁王也很少拨弹。 遂去长街的琴坊里买了普通的新琴,桐木所致,音色清亮悦耳,够她家小姐折腾了。 穆琳琅盘腿坐在琴前,面前又浮现惊洛抚琴时的优雅模样,怪不得怪不得,王爷八成就是被那副样子给吸引的。 小时她见长姐拨琴,也是轻松闲适,自己还没学几天,便叫苦不迭。不过,好歹也算是有基础的吧,这样想着,穆琳琅长长呼口气,双手放在琴上。 一曲《秋风词》毕,琳琅转身看着如珠和似玉,“如何?” 如珠捂着耳朵的手才刚放下,“没,没听仔细。” 似玉安慰她,“小姐若真想学,不如去请个师傅吧,还得多练习才行。” “还练啊。”如珠受了惊吓。 琳琅有些丧气,“怎么我在读书学艺方面一点天赋都没有呢,我记得长姐当时就没有学很久。啊,我就只适合吃喝玩乐吗?” 闷声闷气的趴在桌面,忽听如珠似玉恭敬的声音,“见过王爷。” 她抬头,萧承翊已经走到她跟前来了,捞起她的胳膊,把她往旁边挤了挤,也在古琴面前坐下,“你最近太用功了吧,什么都学。不过看账本还好,这学琴嘛,受苦的还有旁人的耳朵。” 如珠和似玉在旁边笑了笑,又退了下去。 琳琅也不生气,拽了拽他的衣袖,“王爷会弹琴吧。” “唔,会一点。”他信手拨动,还是刚刚那首《秋风词》,哀怨如诉,冷冷清清,穆琳琅听了不禁心生悲凉之感。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哎,她怎么选了这一首呢,怪不吉利的。待一曲终,她又拉了拉萧承翊的衣角,“王爷,不如你教我弹琴吧,选个欢快点的曲子。” “不教。”萧承翊神色淡淡。 穆琳琅不依不饶,“教吧教吧,我会认真学的,我会努力做个好学生,不会给你丢脸的。” 萧承翊默默叹口气,转向她问,“你是因为喜欢才想学?还是因为旁的原因。” “呃,那个,不是因为喜欢就不行吗?” 萧承翊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要是不喜欢,很容易半途而废。” 还真是了解她,穆琳琅捂着自己的额头,“但是,我想和王爷一起做点事情啊,就像上次射箭那样。” 萧承翊目光清亮的看着她,“和我?” 穆琳琅忽地有点害羞,又听他道,“那,你去找吧,找你喜欢的就可以。” 她笑起来,“真的?只要我喜欢的就成?” “嗯。”他答应着,手又放在琴弦上,“不过也是因为,我还不够格做你的老师吧。要说弹琴,皇兄的琴艺才是真的好。” “太子还会弹琴?”穆琳琅一想到萧承琰不耐烦的眼神,就有些讨厌了。 “是啊,他颇有天赋,就是不屑于教旁人。” 穆琳琅拢起手,“谁要是拜他为师,那才是倒霉呢。” “琳琅。”萧承翊有些无可奈何,她和皇兄,的确是不能和睦相处的性子,“好了,那你好好想想,喜欢做的事情吧。” 穆琳琅连连点着头,“我有好多好多,到时候写下来,王爷可不许反悔哦。” 午后天气有些阴沉,穆琳琅想了许多事情,一张宣纸都不够写,“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哦,放纸鸢,这个我也喜欢······” 刚刚写完,安嚒嚒端了茶水进来,笑眯眯的看着她,“王妃最近可真用功啊。” “嘿嘿。”穆琳琅最喜欢被人夸奖,顺势说道,“那是,不能一直胡闹下去的嘛。” 安嚒嚒道,“听如珠说,王妃今日去东宫了?” 琳琅点头,“嗯,我去看看惊洛。” “哦,那位太子妃。”安嚒嚒回忆起旧事来,“她是前任林相的二女儿,说起来,她与太子的婚事倒是有些波折。” “如何波折了?”琳琅放下毛笔,用帕子擦了擦手。 第41章 安嚒嚒笑了笑,“王妃有所不知,起初皇后娘娘看中的,是前林相的长女林慕瑶,可就在大喜之日的前几日,这位小姐突然病故了。往日这外人都没怎么听过的二小姐林惊洛,就嫁进了东宫。看来还得有福气啊,这位太子妃先前一直默默无闻,谁知入了东宫,一向挑剔的皇后娘娘也十分喜欢她。那不久,王妃也应该听说了,前林相被查出贪污巨款,林府被抄家,前林相被贬为地方官,就连此事,都没能影响皇后对太子妃的爱护。” 琳琅押了口茶水,她对皇后与太子这对母子都没啥好印象,要他们的爱护?想想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嫁给萧承琰,可不算是什么福气事。” “王妃——”安嚒嚒吓得四处看看,“谨言慎行,小心隔墙有耳。” 琳琅俯身把宣纸上的墨吹干,笑眯眯的对安嚒嚒道,“真要说有福气的,还是嫁给咱们王爷的女子呢。” 这般自夸,安嚒嚒也忍不住笑,“王妃这话说得也没错。” 午睡后醒来,外头是哗啦啦的雨声,满鼻子都是雨水的气味,琳琅倚在窗前发呆,忽地问道,“王爷出去时可带伞了吗?” 如珠给她肩上加了披风,“有逐星在呢,应该是带着了,小姐怎么还关心起这个了。” 琳琅撑着半边脑袋,“不知道,总觉得王爷好像走了好久了。好想见到他呀。” “小姐真是犯痴病了。”如珠无奈的摇摇头,“奴婢去传晚膳,小姐,别在窗口待久了,小心着凉。” “哦。”琳琅无精打采的应一声,的确下雨没什么好看的,刚要合上窗子,忽地看到院子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躺在地上,一直在那儿吗? 琳琅刚想叫住如珠,却发现这丫头直径走了过去。这种程度应该会发现的吧······难道是妖怪? 的确是妖,还是一只乌鸦。 琳琅把它捡了回来,发现它的瓜子和翅膀处都受了伤,给它上药时,它身体蜷缩了下,眼睛也睁开一下,很快又合上了。红色的眼睛。 点点吱吱吱的叫着,从她的怀里出来,爬到她的肩膀处,冲这只乌鸦龇牙咧嘴。 琳琅不理它,因为她很快发现点点对每个靠近自己的人,习惯性的态度不友好。 “还能活吗?”琳琅笨拙的给它包扎好,放在一个小木篮,平日那是点点的窝,它更气得哇哇直叫,按照它的力气,都可以直接把这乌鸦给撕碎了。 “你们都是同类,要相互爱惜些。”穆琳琅一视同仁,虽然她收留点点这么久,但她从来没有以主人的身份自居,她总觉得它会在某一天离开,也就不必建立什么主仆情谊了。 老人说,乌鸦是不祥之兆,这话,或许有那么一点的可信。因为当晚,穆琳琅就做了十分可怕的噩梦。 那些都是未发生的事情,也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她终于成了大家眼中的怪物,所有人看向她时的眼神,都是惊恐又厌恶,他们都恨不得她死。 她很想逃,可是全身都捆着锁链,艰难前行,长长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而铁链的另一端,被握在一个男人的手里。 那男子的背影,很像,很像······ 在那男子转身过来时,她猛然醒了,看到的是似玉焦急的脸,“你怎么了小姐,出了这样多的汗。” 琳琅摇摇头,“没事,噩梦而已。” 她看向床头那只竹篮,昨日救下的乌鸦已经醒了,一双红眼睛盯着她。 正在梳洗时,如珠进来告诉她,“王妃,王爷回来了!” “真的?”琳琅连钗饰都来不及戴,提起裙摆便往外跑。 似玉奇怪道,“昨日不是才见的吗?小姐为何这么激动?” 如珠只是笑,“我也不知,王妃嘱咐我的,王爷一回来就告诉她。” 琳琅很想见他,只要见到他,就可以把心里全部的疑虑抛之脑后,许是太过激动,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萧承翊的不同。 她抓着他的袖子不放,“王爷,今日天气好,我们去放纸鸢吧!我昨日新买了两只大燕子,可好看了!还有,等放完纸鸢,我们再去泛舟游湖,难道天气好适合做这些······” 萧承翊嘴唇微微泛白,他勉强的笑了笑,“琳琅,不然,改日吧,今日我还有事。” “王爷你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琳琅这才发觉他不对劲,而刚刚他走路的姿势都和平常不同,他身后的逐星也是异常沉默。 他轻轻点下头,“哦,可能是没休息好。” “那,那你先去休息吧。”琳琅赶紧道,丝毫不敢耽搁他。 “嗯,休息一下就好了,改日一定陪你。”他伸手摸摸她的脸,那温度冰冰凉凉的,更是叫她担心,而下一秒,他温柔的眼眸突然合上了,整个人像断了线的纸鸢,失了全部力气,朝她怀里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能不能补更哦 ☆、杖刑 萧承翊受了杖刑。 白色中衣已经全部被血浸透,血红的一片,皮肉都黏在了衣服上,只能拿剪子将衣服慢慢剪开,而做这件事的,正是穆琳琅。 她按照大夫的指示,一点一点,小心翼翼,轻轻揭下那血衣,后背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旁边的人都扭过头去不忍再看,穆琳琅却一直冷静的可怕,“快些上药吧。” “是。”在一旁调药膏的大夫应道。 待包扎好伤口,萧承翊还是没有醒,面色憔悴,穆琳琅听完大夫的叮嘱,亲自送他出门,才对身后的逐星吩咐,“跟我过来。” 待进了书房,穆琳琅开门见山,“谁打的?” “王,王妃。”逐星面露难色,似乎还想隐瞒。 “到底是谁!”滔天的怒意涌上来,穆琳琅恨不得手撕了那个人。 逐星慌地跪下,“王妃恕罪,属下知道,您心疼王爷,但此事王爷吩咐过,不准告知您。属下说句该死的话,你就算知道了,除了增添烦恼,没有丝毫益处。” 穆琳琅却不管这个,问道:“是皇上?” 他摇头,“不是。” “那是皇后?”穆琳琅继续猜测,又道,“逐星,嘉朝位高权重,敢动王爷的,也就那么几个,你以为你隐瞒,我就没法子知道吗?” 逐星握紧拳头,好一会儿才堪堪道,“是,是皇后。” “皇后凭什么打他?!”穆琳琅怒目圆睁,又叹口气,“你起来回话。” “是。”他站起身,拱拱手,“今早朝堂之上,太子为涉嫌科考舞弊案的主考官之一杨文千求赦,被圣上怒斥优柔寡断,难堪大任,并禁足东宫三月,不许任何人探视。而尚在禁足期的皇后得知此事,便传了王爷过去,以辅佐不力为由,罚杖刑一百。” 穆琳琅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丝毫不懂其中的逻辑,“你的意思是太子犯错,皇后却罚王爷,这是什么道理?” 逐星脸色暗淡下来,“王妃不知道,这是宫内所有人都默认的道理——王爷,是太子的第二条命。” 安嚒嚒和似玉在门口守着,待听到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慌地推门而入。 穆琳琅长这么大,还头一次听到如此荒谬之事,还畅行无阻的存在了十几年,“歹毒妇人!她那么想管教自己的儿子,拉王爷下水做什么?还第二条命?我今日倒要去看看,她有没有第二条命可活!” “王妃息怒!” “小姐,你别冲动啊!” 安嚒嚒和似玉都上前阻拦,穆琳琅的样子真像是要杀人一般,猩红着眼看向安嚒嚒:“你也觉得,王爷是萧承琰的第二条命?安嚒嚒,你是看着他长大,你就忍心,让旁人这么欺负他,还欺负了这么多年!” 安嚒嚒老泪纵横,声声力竭:“王妃,奴婢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啊,奴婢有什么能力去护王爷?我,我如何不难受,可她是皇后啊,高高在上,王妃你今日就算冲到宫内,出了一口恶气,那接下来呢,下面又该怎么办?王爷伤势未愈,难道还要看着王妃担上忤逆的罪名吗!” 似玉也劝:“小姐,你若真心疼王爷,就该替他好好着想,现在贸然行事,只会招来祸端。” 穆琳琅被她们架着,丝毫动弹不得,双手慢慢垂下来,理智渐渐占了上风,她依旧气,依旧怒,依旧恨不得将那个女人撕成碎片,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再给王爷添多余的麻烦。 她绝不可能忍,只是,要找到一个聪明的办法。 萧承翊依旧昏迷不醒,琳琅给他换了药,又在床边守到后半夜才起身。 逐星打着灯笼,送她回院子,路上继续回答琳琅的疑问:“太子生性桀骜不驯,小时难以服从管教,却与我家王爷格外投缘。为了牵住太子,皇后便将王爷养在名下。太子犯错,王爷便受罚。” 琳琅清凉凉的问,“真的无人反驳吗?皇上也知道此事?” 逐星顿了顿道,“宫里的事,皇上无一不晓。” “是我报错期待了。”琳琅抬脚跨进门槛,月色死一般的白,“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逐星只当她还说气话,连圣上都默许的事,她又有什么办法?于是宽慰道,“王妃,你能陪在王爷身边,对他来说,已是极大宽慰了。” 琳琅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但这件事,还没有完。” 她回到房中,床头的乌鸦已经变成了一个瘦削的男子,眼球是淡红色,头发随意扎起,有股不好惹的氛围。 穆琳琅面不改色的回到梳妆台前坐下,“看来你恢复得挺快啊。” 那男子声音暗哑:“穆二小姐真是不同常人,别人当我不详躲避不及,你还把我放在床头。哎,你身上的妖怪呢,怎么不见了。” 穆琳琅揉了揉自己的眼皮,“不知道,它一向来去自如。” 男子提醒,“你为何不做它的主人?好处可是很多的呦。” “没什么兴趣,你若是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也可以走了。”她现在可什么也不关心。 那男子却奇怪道,“你真不记得我了?穆二小姐,这是你二次救我了。我跟你说过我的名字的,夜招。” 琳琅取着自己的钗饰,闷声应着,“我救下的妖怪太多,你又没什么特点,自然记不住了。” “你这人类,真是岂有此理!”他生气的努努嘴,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算了,我们乌鸦绝不是忘恩负义之族,你救了我两次,我自然要还你两次恩德。” 穆琳琅稍稍来了点兴趣,转身问道,“你会什么?是很厉害的妖术吗?” “呵。定是让你这人类大吃一惊的。”夜招轻蔑的笑笑,“第一,我会使人类陷入最可怕的噩梦,这个你应该体验过了吧。第二,我会招亡魂,也就是人类死后不久,魂魄还在归往地府的路上,不过这个极耗妖力,只能招一次。” 穆琳琅想了想,“——好像都没什么用处哦。” 夜招:“······” “而且啊,我既是你的恩人,你为何要让我做噩梦?”穆琳琅有点生气。 夜招道,“我离你脑袋太近,忍不住。” 萧承琰被罚禁足,又听闻承翊替他受过,心情郁结不已。 惊洛来送晚膳时,只瞧那书卷被他翻得哗啦哗啦响,看到来人,他又丢了书,闷头写起字来。 “殿下至少喝点汤吧,您从早上就没进食了,禁足的日子还长着呢。”惊洛盛了一碗,只听他硬邦邦的拒绝,“不用,我暂时还饿不死。” 惊洛照样把汤碗放在那桌案上,凉凉的开口,“与祁王相比,殿下的境遇是好太多了。” 萧承琰一肚子闷火,“连你也觉得,是我无能,对不对?” 惊洛道,“臣妾不懂朝中之事,听旁人议论起,也只觉得,殿下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为何要主动陷进去呢。” 萧承琰重重的画了一笔,“自我入东宫起,杨文千和李寄远就陪伴左右,他们是父皇亲自挑选给我的老师。今日杨文千入狱,不管他是不是被冤枉的,我都要站出来为他说话。你以为,父皇会怕我这个储君优柔寡断?——冷血无情,枉顾多年师徒情谊,才是他更忌惮的。今日我只是禁足,但若不这么做,只怕这东宫之位,也是岌岌可危了。” 做父子猜忌如此,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惊洛轻轻叹息一声,“只怕皇后,没有殿下的眼光长远,她只瞧见你眼下犯错,就迫不及待的敲打了。” 萧承琰放下毛笔,轻声问道,“承翊的伤势如何?” 惊洛道,“派人去祁王府问过,尚未醒来。” 萧承琰连连摇头,“母后年纪大了,气量和胆子都是越来越小,她怎么能猜透父皇的心思?” 惊洛看着他,“皇后娘娘已错了这么多年,殿下为何不劝她悬崖勒马。如今的殿下,难道还需要皇后的引导吗?” “惊洛,你并不明白——” 第42章 “臣妾只知道,祁王,是诚心为殿下做事之人,将来会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殿下要完全信任他,为何还会容忍皇后行如此荒谬之事,却不加以阻止?再赤诚的心,也经不起一次次的冷落。望殿下能够权衡利弊。” 惊洛俯身,第一次这般认真的规劝,她知道自己是多事了,这也并非她的性格,但有些话她必须要说,即使毫无用处。 萧承琰并不接话,他端过放在一侧的汤碗,瓷勺慢慢搅散汤面上飘浮的一层油。 惊洛坐直身体,静静的看着萧承琰,像是第一次这般认真的看他。第一次见面时,她那样慌乱,只瞥见一个俊俏高贵的影子,就忙不迭的跪下。 这么对面坐着,她再一次证明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他们是平等的,在某种意义上,真真正正的平等,并无男女之别,高低贵贱。 惊洛用平等的眼光去看萧承琰,似乎一切都再清晰不过,用一堵堵权力的城墙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的,一个苍白的,脆弱不堪的影子。 汤凉了,味道有些腥,萧承琰静静的喝着,忽然听到一个悲悯的声音道:“若无一人可全心相待,不是很可怜吗?”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了 ☆、护你 第二日萧承翊转醒,穆琳琅喜不自胜,忙请了大夫过来,把脉,换药,听到只需静静养伤的时候,悬在心里的石头才放下来。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时,穆琳琅才发现承翊一直握着她的手,目光幽深,似乎在担虑什么,穆琳琅轻声道,“我都知道,先养伤好不好?” 两人生出一些无形的默契来,他暗自松了口气,什么也不问了。 承翊是个乖巧的病人,伺候起来并不用费太大功夫,而昨日一天没进食,他胃口大开,吃了许多东西,琳琅就撑着脸在一旁静静地看,心里就无端生出许多快乐来。 也许爱一个人,总是比被爱更容易获得满足吧。 入夜,萧承翊还在床上执卷阅读,穆琳琅忽地抱着被褥出现了,卸了胭脂的脸上还是绯红一片,态度倒是坦坦荡荡,“反正在那边,我也担心的睡不着,不如过来陪你。” 萧承翊从一开始的惊讶,到觉得好笑,而在她自顾自爬过他,到床的里侧睡下时,他又紧张起来,好像他才是贸然闯进旁人房间的人。 书是怎么也看不下去了,索性丢在一边,感觉身边人一动不动,即使隔着一床被褥,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萧承翊唤了她一声,她没应,这才偏头去看,穆琳琅整个人都捂着严严实实,脑袋和手都藏在被子里。 “你不闷吗?”他轻笑了一声,用手拉开,稍乱的发丝,光洁的额头,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好看的眼睛里也是氤氲雾气,就那么看着他,萧承翊心跳就乱了拍,呼吸也加重了几分。 突然间,穆琳琅伸手拽过被角,整个人翻过身去,嘟囔一句,“太晚了,该睡了。” “哦,也是。”萧承翊反应过来,挥手熄了灯,侧着躺下。 空气安静的凝结着,两人知道彼此都没有睡着,又在等待着对方开口,随便说些什么,都能让呼吸更顺畅些。 “承翊,”穆琳琅先打破沉默,“你伤口还疼吗?” 萧承翊觉得快意许多,轻声道,“不疼。” “以后不要忍着了,觉得难受就说出来,我会听的。我想知道你的感受,想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我不是个聪明人,你不说的话,我会觉得很难猜。”穆琳琅说着便转过身,果然,萧承翊是朝着她这一边睡的,迷迷蒙蒙的暗处里,她能感受到他温柔的注视。 她笑了一下,抓住离她最近的那只手,用力握紧,十分有自信的开口,“你现在归我保护了,不必怕那些牛鬼蛇神。” 萧承翊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喃喃的竟不知该怎么回应,忽听到她又打了个哈欠,身体动了动,“睡吧。” 那一晚,背后的伤口一直灼痛,心却受了抚慰,一种叫幸福的灵丹妙药,悄然来到他身边,治愈了他全部的晦涩岁月。 翌日,长宁来看她七哥,探视完之后,她拉着琳琅在侧间叙话,她头一回觉得这般别扭,“琳琅,我现在的立场,也不好说什么,母后那人,连我也是怕极了的。七哥的事,她也向来不准我多嘴。” 琳琅没打算将两人混为一谈,何况皇后往日的为人,她也略知一些,不还是照样和长宁亲亲热热的吗? “我知道你的难处,不必自责。”琳琅的话略停了一会,才缓缓问道,“不过,皇后禁足期未过,心情应该不假,怎么肯放你出宫了?” “平日肯定是出不来的,可最近母后的身体抱恙,我才偷偷溜出来的。” 琳琅略略惊奇道,“哦?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打他家王爷的时候不还是威风得很吗?这会子倒病倒了。 长宁一脸愁容,“母后近日头痛得厉害,说是因为夜夜噩梦所致,太医院的太医把不出什么毛病来,还尽说些无能的法子,什么思虑过多,注意休息。母后连觉都不敢睡了,可人怎可能一直不睡觉,一睡醒脾气就特别差,现在坤宁宫上下都战战兢兢的,我去那里一瞧,伺候的奴婢连大气也不敢喘。可母后那副病容,我看着也有些揪心。” 穆琳琅听着,略有所思,长宁以为自己说得太多,忙道,“琳琅,我没有为母后辩解的意思······” “她是你母亲,生病你怎可能不担心?不过,”琳琅话锋一转,“既然太医院没人能看好这病,不如让我试试?” 长宁讶异,“你?” 琳琅轻声解释,“要说别的大病我倒不敢保证,但这种磨人的小病痛,我或许有法子。” 长宁知道,琳琅曾跟着顾玄龄师傅游则学习过医术,她素来又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做事也总是出人意料,她不怀疑她的能力,只是奇怪,这七哥的伤还没好呢?她怎会不计前嫌去给母后治病? 她把这想法如实说出来,琳琅一听,默默低下头,语气哀伤: “我素来张狂,倒头一回尝到不得不低头的法子。皇后娘娘惩罚王爷,我是着急心疼,老实说,也有些埋怨。但那又怎么办?我现在只知道,她不喜欢王爷,便还会有下一次严惩。而我能为王爷做的,就是尽自己的一份孝心,若是能得皇后喜欢,或许下一次,就不会罚得这般重了。” 说着还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长宁头一回瞧见好友如此懂事,也不免心疼,“琳琅,你放心,我也会尽力劝劝母后的。” 虽是如此说,长宁却暗想,琳琅未免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些。 “谢谢公主。” 琳琅脸埋在帕子里,声音哽咽,心里却道:我去你妹的讨欢心! 坤宁宫。 皇后还是在美人榻上睡着了,可是睡得安稳,丝毫没有那些鬼东西作乱,醒来时,她觉得头疼缓解了些,难得心里轻松,刚要张口唤人,却发觉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奴婢待候,而面前那扇珠帘外,一个红色衣裳的女子端坐在茶案前,一时看不清脸,她不悦道,“谁那么大胆子?” 穆琳琅玩味的放在茶杯,声音明亮,“哎呀皇后娘娘,您终于醒了!您这宫内的茶可真香,您要是再不醒啊,我都要顺两包回去了。” “祁王妃?”皇后皱眉,这些官家女眷里,穆家的两位小姐,穆寒倾倒还可以,这个穆琳琅嘛,模样太出挑,行事又不拘小节,她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听说还是祁王自个跟皇上要的,他能有什么看人的眼光? 琳琅笑道,“皇后娘娘还记得我呢,真是臣妾的福气。” “你来做什么?”皇后不想与她多言,若是这个时候来请安,未免也太奇怪了些,“坤宁宫近日可没时间招待外客。” 琳琅像是丝毫听不出这撵客的意思,起身环顾四周,落落大方道,“我今日,是来和娘娘做笔交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上午先传一点,下午有时间再传,笔记本没带充电器,只能用家里的老式机,还得排队 ☆、莽撞 “你和本宫做交易?” 珠帘内伸出一只手来,皇后余氏掀帘出来,她脸型偏长,丹凤眼,平日里装点得当,只让人觉得威严不可侵,可如今受了几日病痛的折磨,不施粉黛的脸上凭添了几道皱纹,老态尽显。 穆琳琅对她福了福,微笑道,“娘娘不是觉得好些了吗?” 她这才闻到屋子里飘散着淡淡药香,而坤宁宫何时这般安静,不由得冷笑几声,“看来祁王妃是有备而来啊。你何时竟习得医术了?” 琳琅大言不惭:“我一向都是深藏不露,娘娘今日才知道吗?” 这副俏丽娇艳的面孔,让余氏心头更添不悦,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偏方法子,刚巧能治自个的头疼。而让她在坤宁宫这么自在呆着的,肯定是长宁那丫头的主意。 原以为这祁王妃只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还有几分手段,只板着脸问,“你要什么?” 穆琳琅依旧笑盈盈的说,“娘娘应该能猜到我为谁而来吧。” 皇后脸色又冷了几分,“怎么,本宫不过随便教训几下,让他长长记性,竟惹得祁王妃不开心了?” 穆琳琅道,“您的随便教训,我家王爷快折了半条命进去,娘娘这话可真是轻巧啊。” 余氏拍案怒道,“大胆!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本宫说话,来人啊!” “娘娘别生气啊,长宁公主一片孝心,为了让我更好的给您治病,只要我没开口啊,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律不准旁人打扰。”穆琳琅气定神闲的坐下,示意皇后也坐,“娘娘宫内一向热闹,难得这般清净,不是更好谈事吗?” 余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是疯了不成?谁给你的胆子?!” “皇后,还是谈正事要紧吧,我可以治好你的病,这酬金嘛,娘娘可要大方一些。”穆琳琅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王爷自幼养在娘娘膝下,教训几句自然没什么,可我最近听过一个特别荒谬的说法,我想请教娘娘,一个人,是怎么有第二条命的。” 坤宁宫外,皇后身边的心腹听到屋内的动静十分焦急,连连对长宁道,“公主,您就让奴婢进去看一眼吧,奴婢保证,绝对不会打扰祁王妃的。万一这祁王妃需要人帮忙,奴婢还可以搭把手啊。” 说着要往里走,门前却立刻闪出两个壮实的嚒嚒拦着,长宁甩着手中的穗子,不耐烦的开口,“去什么去!那里面是我母后,你倒显得比我还有孝心。琳琅都说了,不许旁人打扰,她需要人帮忙时自然会开口,你存心进去捣乱是不是?要出了什么差错,本公主拿你是问!” 心腹慌地跪下,“奴婢不敢!请公主息怒!” 长宁拍拍手,“真那么闲得慌,去换杯茶来,都凉了!” “是,奴婢这就去。” 虽是这么恐吓一番,长宁心底也有点拿不准,她自然相信琳琅的能力,可万一要是有个拿不准的,母后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皇后余氏只觉得祁王妃精神状态不太好,敢闯进她的宫里来这般挑衅,又气又怒,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穆琳琅又抢在她之前,句句不饶,“皇后,你管教不好你儿子,拿我家王爷出气做什么?你自以为捏住太子的痛处,就可以让他完全听命于你?还有啊,在你眼中,这太子是个宝贝疙瘩,可在我心里,他连我家王爷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亏你还洋洋自得什么第二条命,我呸!我家王爷的命是他自己的,在这世上独一无二,岂能由你这般作践!” “哗啦”一声,桌案上的瓷器通通被清扫在地,琳琅幸得避开了,不然好多都往她身上砸了,余氏的脸涨得通红,看起来气色好极了,“祁王妃,你如此胆大妄为,本宫看你是不想活了!” “想!我当然想活了,我这条小命自己可珍惜着呢。再说,我和我家王爷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我怎么舍得这时候撒手人寰?”穆琳琅怪模怪样的笑着,忽地脸色一变,嘴角冷下来,“可是啊,不能这么憋屈,这不是比死更难受吗?” 话落,她轻轻的打了个响指,余氏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接着又无端涌入了许多恐怖至极的,让她陷入梦魇的可怕场景,她捂着自己的头,痛苦的叫了几声,连步子都站不稳。 这时候,门外传来长宁焦急的声音,“琳琅,我母后怎么了!她有没有事,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一下吗?” 琳琅安抚的开口,“公主别着急,这才刚刚过半呢,现在是最痛苦的时候,可只要熬过了,我保证皇后娘娘会痊愈。” 长宁还是担心:“那,那要疼多久啊,我听着母后好像特别难受的样子?” “长痛不如短痛,公主要是信不过我,现在停止也可以。” “没!没有信不过你,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吧。”长宁的身影退了下去。 穆琳琅向前探身看着她,“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俗话说,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不知道疼。你若是对承翊存着一丝仁慈,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啊。” 余氏难受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的瞪着她。 琳琅双手别后,围着她慢悠悠的走了一圈,“我穆琳琅呢,向来是有仇报仇,如果真要按我家王爷这么多年受的伤来算,你抵上这条命也是不够的。可惜你毕竟身份在那里,死了的话会很麻烦,我又没办法摘清自个。哎,我只好劝诫自己大度一些,让您老人家今后放我家王爷一马。怎么样,皇后娘娘,这对你来说,是不是笔不错的交易?” 为了能保证正常交流,穆琳琅拍拍手,余氏的脑海瞬间恢复了平静,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又是愤怒又是惧怕,声音微微颤抖道,“你,你竟会妖术!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谋害本宫!” 穆琳琅不想再多纠缠下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管我会什么!刚刚我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再敢动承翊一下,我让你余生都活在噩梦里!” 许是惊吓过了头,余氏反而镇定了些,她感受到琳琅手掌心的温度,那是人的温度,不会是妖,她轻蔑的笑笑,“真是年轻气盛,你就这么急着为萧承翊报仇啊。你以为有了今日这一出,我就会怕你了?你仗的谁的气势?穆家?呵,你信不信,本宫整垮你们穆家,比捏死只蚂蚁还简单,还有你一直挂在嘴边的萧承翊,祁王。他不过是异族女子留下的小杂种,若不是本宫收养他,你以为皇上还会记得他这个儿子?就凭他那低贱的身份,怎能和我家琰儿相提并论,做琰儿的第二条命,那是本宫抬举他,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穆琳琅握紧拳头,猛然上前抓住她的衣领,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焚烧干净,“我看你这个女人,心理才是最阴暗不堪,卑贱至极。你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和爱,你不过是个可怜虫,直到老死了,依旧没有在你身边。想想那场面,是不是很可悲,皇后娘娘,你要是害怕的话,不如我提早送你上路好了。” 穆琳琅松开右手,手腕处金芒闪耀,镇妖鞭缓缓流动,呼之欲出······ 而这时,余氏却双眼一闭,整个人倒在地上,穆琳琅看到这景象,心绪慢慢镇定下来,手腕处的金光也渐渐消退下去。 是阿袖来了,她神色难得有些慌张,更显得惨白了几分,“穆琳琅,你刚刚在做什么!” 琳琅暗自松了口气,后背又有些发凉,要是阿袖不出现,她真不知刚刚的自己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 第43章 阿袖道,“你性子如此莽撞,真不知这宝物赠你,是防身还是作乱。” 她接着转身,开始对着躺在地上的人施法。 琳琅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里一切如常,不会的,她对自己说,她一定可以控制的很好,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略略放下心,对笑着对阿袖开口,“你怎么会来?你在做什么?” 阿袖施完法之后,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对琳琅道,“你学些妖术我不反对,但你自己要把握好分寸,至少不能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你今日这样对她,是泄了愤,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一直拿噩梦的事来威胁?” 穆琳琅道,“这个我也想过,打算过一段时间再用‘散忆’,不然立马让她忘掉了,我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阿袖道,“你把这女人想得太简单了,你今日得罪她,都不知能不能安稳出宫去!” 穆琳琅瑟缩了一下,她知道阿袖说得是真话,可阿袖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是想到办法了,于是笑嘻嘻的开口,“所以,你就来帮我了嘛。” “不要嬉皮笑脸的!”阿袖一脸正经,“今日是凑巧,穆琳琅,我不可能一直围在你身边,你若再不改改你这莽撞的性子,我都要去你坟头烧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也并不是特别愉快 ☆、挂念 “是是是。”对于认错的态度,穆琳琅早已经驾轻就熟,表示完下次绝不会再犯之后,她问,“阿袖,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皇后不会记得我对她做的事?” 阿袖一脸气闷,没好气的嗯了一声,琳琅又问,“那下次她还会伤害承翊啊,我不能每次都来给她教训吧。” “她虽不记得今日你所做的,但我已让她对萧承翊生了惧怕之心,这份惧怕深埋在心底,她如何也捉摸不透其中的缘由。所以,不会再轻易对他下手。”阿袖又蹲下身查看了一下余氏,这几日的噩梦已着实让她尝到其中的厉害了。 琳琅暗暗拍手叫好,喜形于色,“阿袖,这妖术如此厉害,能不能教我?” “不能。”阿袖又在担心镇妖鞭的问题,飘到她跟前,“关于这件宝物,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告诉你。” 外边日头正好,长宁托脸等候,本来刚刚还是有些担心的,可时间一长她又不担心了,一开始还能听到的隐隐约约的声音,这下子什么也听不到,那就说明,已经过了琳琅说得最痛苦的时候,母后定会无事的。 提着的心一放下来,困意就连连袭来,长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立刻就被皇后身边的心腹扫了一眼,她知觉的放下手,身体也跟着坐正了。 这时候,春彩却急匆匆的过来,对长宁耳语几句,长宁立马笑逐颜开,“真的?那我现在就去!” 她看看四周,又稍稍收敛些,摆足了架势道,“本公主突然有要事在身,尔等在此处静心等候,祁王妃出来时,速速禀报我来。还有啊,谁也不准贸然进去,听到没有!” “是!” 周围齐声应道。 出了这坤宁宫,长宁就撒欢了跑,一边还催促春彩,“快点快点!到时候赶不上了!” 春彩累得喘气,“公主您慢点,穆公子没那么快出宫去的,奴婢禀报的很及时!” 话刚刚说完,就瞧着前方高大的身影目不斜视的走下台阶,正将背影对向这边时,长宁想也不想的喊道,“穆尚之!” 那身影顿住脚,缓缓转过身,看不出是否欢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见过公主。” 长宁提着裙摆上前去,“难得在宫内看到你,是父皇找你吗?” 穆尚之沉声道,“是,圣上很关心最近城内的一桩案件。” 长宁想,她父皇关心的,说明这案件不可小觑,于是问道,“那有结果了吗?” 穆尚之脸上浮现一丝忧色,“还没有。” “这么难查啊。” 看到长宁不自觉的哀叹,又像小孩子一般的语气,穆尚之不由得放松了嘴角,“公主不必担心,大理寺已经加派人手,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他不愿和她多说案件的内容,因着这内容实在匪夷所思,叫人心生恐惧,已经有谣传不是人类所为,而是妖物。 长宁其实也不关心什么案子,只是担忧会让穆尚之费神,见他态度如此和缓,心里也跟着高兴,点头应道,“嗯,我相信你。只是,你莫要太累了,万一身体垮了,不就什么案子都查不了了吗?” 穆尚之心里泛起微微的暖意,自上次江檀雪那般说了之后,再面对长宁时,就不自觉放松了些,甚至有时候,还会任由着那阵春风,在心里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多谢公主关心。” 送完了他,长宁含笑往回走,连路都顾不上看,忽听到一个尖气的声音:“见过公主殿下。” 她吓得退后一步,直拍自己的胸口,“福公公,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福如海是侍奉玄帝的内饰,老练圆滑,一双眼睛最是毒辣,他轻声道,“奴才死罪,送穆大人出来时,远远瞧着公主过来了,便候在此处,给公主请安。” 长宁心里一惊,他什么时候在那儿的?刚刚怎么完全没看见,那也就是说,他已经看到······ 长宁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福公公,您什么都没瞧见吧?” 福如海也是看着长宁长大的,心底有几分不合身份的怜爱,他轻轻摇头,“奴才看不看到都不打紧,可宫里头的眼睛太多,公主最好收敛些。” “我知道,我以后会注意的。”长宁咬了咬唇,她也是太激动了,好不容易和穆尚之的关系亲近些,又一些日子没见,自然失了些分寸。“那福公公,您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父皇,好不好?” “公主既然吩咐了,老奴自然照办。”他微微颌首。 长宁喜道,“就知道福公公疼我!” “公主可折煞奴才了,这话轻易说不得。”他连连作揖,“况且,奴才只能给公主瞒一时罢了。” 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层层叠叠的宫墙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尽头,长宁松开手,笑容如虚幻的影子一般,“就算只得一时欢喜,也是我真正所求的。” 琳琅办完事回到府中,萧承翊很怀疑她的去向,好在她有所准备,掏出在街上买好的糖水青梅,“给!你不是也喜欢吃吗?” “你去买了这个?”萧承翊的脸色放松下来。 “那当然了,我知道那药有多苦。”穆琳琅把那一包放在他怀中,正好安嚒嚒端药进来,琳琅伸手接了过去,“给我吧。” 这味道闻着便不太好,好在萧承翊的内伤不重,不用多加调理,更多的是外伤,也不知那大夫的药可不可信。琳琅心里这般想着,轻轻用瓷勺搅动着药汁,递了一勺在萧承翊唇边。他似乎不太适应,愣了愣才张嘴喝掉。 “苦吗?”穆琳琅盯着他问。 他轻轻摇头,“不苦。” 这味道怎可能不苦?穆琳琅嗔怪道,“我昨夜怎么跟你说的,苦了痛了都要说出来,不许忍着。” 承翊道:“真的不苦。” “是吗?”穆琳琅舀了一勺喝,奇了,气味难闻,喝起来倒是不差,还有点甜甜的。 “还真是不苦。”她又接着喝了一勺。 承翊无奈:“琳琅~” “哦哦,忘记了忘记了,给你喝。”穆琳琅笑着递给他。 安嚒嚒在一旁欣慰得不行,正要退下时,逐星进来禀道,“王爷,王妃,太子殿下来了。” 穆琳琅一听便皱起眉头,“他来干什么!” “这······”逐星一脸为难。 安嚒嚒忙道,“王妃,太子殿下尚在禁足期,定是求了圣上才能出宫的。他挂念王爷,咱们也要重视他这份心意啊。” 琳琅道,“可不敢劳他挂念,若挂念得深了,下一次还不知伤成什么样!” 承翊握住她的手,“琳琅,皇兄也有难处。这里头的事,是我没有和你说清楚。” “你都伤成这样,还要怎么清楚?罢了,太多的我也不想知道。”穆琳琅站起身,“他是太子,要来什么地方谁敢拦他,我也不敢给他脸色瞧,不见总行了吧!” 言毕,将药碗重重的一放,哼着一声出门去。 承翊无奈的想,琳琅本来就不喜皇兄,这事情一出,怕是永远也和解不了。 惊洛也跟着太子一起来了,她只问了问祁王的病情,便没叨扰他们二人谈话,悄悄退了下去。 刚走到院子里,朝上一瞧,便没忍住笑出声来。 只瞧穆琳琅好没形象的坐在房顶上,拿着个葫芦样式的酒壶,豪迈的往嘴里灌酒,喝完一抹嘴巴,又是满脸郁郁不平。 惊洛朝她喊道,“你今日兴致这么好?” 琳琅看到来人,心情倒没那么糟了,轻飘飘的落地下来,“惊洛,你也来了。” 惊洛微微点头,“殿下担心祁王,我也跟着来看看。” 琳琅一瘪嘴,“他倒真是好心。” 惊洛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说起其他的事,“不过,我刚刚瞧着,王爷虽然精神不错,气力倒没怎么恢复。” 琳琅扣着手,“我也很担心,许是要慢慢来吧。” “你也别着急,有你陪着,他一定会尽快恢复起来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说到白日里饮酒的问题,穆琳琅瞧她表面说着惊讶不习惯之类的,眼神却一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酒壶,不由得问,“惊洛,你真的从来没饮过酒啊。” 惊洛愣了下,道了声是。 琳琅问:“那,是因为太子不许,还是你真的觉得饮酒伤身啊。” 惊洛轻答:“许是都有吧。” 穆琳琅豪迈的把酒壶往前一送,“不管是因为什么,总要尝尝酒的滋味才行。这是我的珍酿,我甚少拿出来与人分享的,你就尝一点,一小口也行。” 惊洛似乎被她说动了,眼睛更是紧盯着面前的酒壶,嘴唇抿了抿,伸出手来,刚要碰到这葫芦酒壶的边缘—— “啪”的一声,穆琳琅感觉手掌一痛,葫芦酒壶从她的手里飞出去,摔在地上,还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 惊洛也呆住了,只瞧着萧承琰一脸不悦的挡在她面前,冲琳琅吼,“你做什么!不知道她不能饮酒吗?” 穆琳琅也稍稍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嗓门更大的怼了回去:“你吼什么吼!不能喝说句话不就行了,你打掉我酒壶做什么!我本来还想对你忍一忍,你倒凑上来找茬,行啊,本王妃今日就奉陪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还算欢乐的一章 ☆、游则 穆琳琅撸起袖子,一副干仗的气势,惊洛急忙拉住她的手,对萧承琰道,“殿下,是我向琳琅讨酒喝的,和她无关,你弄错了。” 萧承琰还一愣一愣的,许是他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女子指着鼻子骂他呢,连气也忘了生,喃喃问道,“你刚刚在对本太子吼?” 琳琅的手腕被惊洛限制住,行动上稍微弱了一点,表情却依旧凶狠,下巴高高抬着,“就是吼你了怎样!你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吗?我告诉你,我也一样,不要以为你是太子,旁人就得忍你这臭脾气,在祁王府,没人会惯着你!” “琳琅,别说了。”惊洛极力劝阻,奈何穆二小姐的力气实在太大,她最多只能压制,丝毫推动不得。 而对面萧承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向她的手都微微颤抖,“你竟如此大胆,说我脾气臭?我也告诉你啊,整个明安城,不,纵观整个嘉朝,都找不到像是这般无理取闹,脾气蛮横的女子!所以当初承翊要娶你的时候,我就一百个不同意,你也不好好看看你自己,全身上下有哪一点,足以和承翊相配!” “你敢说我和王爷不般配?!”穆琳琅龇着牙,恨不得上去揪他的衣领了,“你不要再自我感觉良好了,你以为你配得上惊洛吗?我要是早一点认识惊洛的话,我也是一百个反对这门亲事!” “呵,口气倒不小,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吗!” 第44章 “哦,你本事大,也没能阻止王爷娶我呀!” “别吵了!” 萧承翊出来的时候,就瞧着斗鸡似的两人,可怜惊洛夹在中间,腹背受敌。 两人这才愤愤不平的歇战,萧承琰一甩衣袖背对而立,穆琳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跑向承翊,语气担忧,“你怎么出来了?” 逐星小声道,“王妃,您和太子的声音,很大。” 承翊牵住她的手,走到太子跟前,缓和道,“皇兄,琳琅说话素无顾忌,但其实并没什么恶意,你莫要放在心上。” 萧承琰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这位王妃嘴上功夫可真是了得,我看现在,她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吧。” 琳琅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又对承翊道,“王爷,你别听他的,刚刚本来就是他的错。他先是误会我故意损害惊洛的健康,然后还说我和你不般配,还骂我,我气不过,就和他争辩了几句。” 要说告状,穆琳琅真真是深谙其道,不顾事实不要紧,只要把承翊拉到自个这边来就行。 果然,承翊握紧了她的手,对太子的语气也冷淡了几分,“皇兄,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提那些话吗?” 萧承琰转身,不可置信道,“承翊,你就这般听她颠倒黑白?我承认,酒的事,是我大惊小怪了些。可是那之后,你家王妃的战斗能力丝毫不亚于我呀,我还从未,从未被人这样劈头盖脸的骂过!” 一边的惊洛忍不住用帕子遮住笑。 穆二小姐演戏也是了得,听到这话,立刻放低姿态,眼眶泛红,楚楚可怜道,“太子身份尊贵,我一时糊涂冒犯了殿下。王爷,我会不会被关进地牢里?我会不会被打得很惨?” 萧承琰还未察觉这是战术,洋洋得意道,“你怕了吧,来求求本太子,我说不定会开恩罚得轻一些。” 穆琳琅嘤嘤哭着:“我怕疼,我不要被打!王爷救我,我不要被关进牢里!” “放心,不会。”承翊温柔的对她开口,对冷着脸对太子道,“皇兄还是早日回去吧,我身体不适,就不送了。” 说完,携着穆琳琅转身离开,穆琳琅立马收了眼泪,朝他做了个鬼脸。 回宫的马车上,萧承琰还是兀自骂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惊洛却看穿他的伪装,轻声道,“殿下也没有那么生气吧。” “什么?”萧承琰一脸不高兴,“你还敢说,祁王妃那么跋扈,你竟然还帮着她。” “因为我看殿下,明明吵得很开心啊。”惊洛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琳琅率真可爱,也只有她,敢这么面对面和殿下争吵。” 萧承琰哼了一声,“她不过是仗着承翊的宠爱罢了,简直无法无天。” 惊洛道:“那如果都像琳琅这样,对殿下不满,就直接说出来,而不是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殿下可就轻松太多了。” 萧承翊却道,“如你这样说,那皇家的威严何在?穆琳琅那种臭脾气,早晚要出事,承翊最好把她给看紧了。” 刚刚情绪太过激动,现在额上都沁出了汗珠,萧承琰感觉身体也燥热起来,看着一旁依旧气定神闲的太子妃,没好气道,“人家吵完架还有人安慰,你倒好,就只会在一旁说风凉话。” 惊洛问:“那殿下要我怎样?” 萧承琰往前一倒,上半身倒在她腿上,闭着眼睛道,“扇风。” 热的话干嘛还凑过来?没见到这般口是心非的人。惊洛嘀咕着,手中的扇子却轻轻晃动起来。 高山密林处,秋风染上了一层金黄,游则正背着药筐慢悠悠的采药,忽听到树藤叶子里窸窸窣窣的响动,正要用竹杖去敲,却突然弹出个小脑袋瓜来,来人嘻嘻笑道:“好久未见啊游老头!” “哦,是你啊。”游则神色淡淡,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转身便走。 穆琳琅好不容易找到他,怎可能这么轻易放他离开?蹭的从那堆藤叶里钻出来,她一身麻布衣短打,头发只简单梳了个发髻,干净利落,少了平日里的浮华气,一双眼睛更是灵气逼人,像是自小在山上长大的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就是此刻笑容有些狡黠,露出些破绽,她也找了根粗树枝握在手里,这茂林里经常有蛇虫出没,树枝是用来打路的。 穆琳琅敲敲打打的赶上游则,在他身侧套近乎,“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这座山蹲完跑下座山,就不能好好在一个地方安生下来嘛。” “要你管,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找我什么事?”游则粗声问道。 游则是个怪老头,他医术高深莫测,却从来没有悬壶济世的准则,在他心里,没什么该救的患者,只有自己是否想救。年轻时曾在明安城开过医馆,也是在那时候打下了名气,他轻易不出手,但凡上门,出诊费必定高得吓人。所以医馆在明安城内毁誉参半,有受惠者称他妙手回春,有被拒绝者骂他没有良心,心思全钻到钱眼里了。 游则对这些评价都一笑了之,但只过了短短半年,他就关了生意红火的医馆,跑到深山老林里,开始捣鼓各种药材。 穆老爹和游则有深交,在穆琳琅上学堂不争气的时候,他把主意打到游则身上,请他到家里做客,让琳琅拜师学医。 没曾想,精灵活泼的穆琳琅游老头看不上,倒一眼看中她身边那个呆瓜一样的顾玄龄。 那之后,顾玄龄也成为了游则唯一的一位徒弟,顾玄龄跟着到深山来挖药材,穆琳琅自然也跟着来玩,久而久之便熟悉了。穆琳琅此生最大的一个爱好也是从游老头这里学来的:喝酒。 酒友相见,自然先喝上一口再谈正事,穆琳琅掏出酒囊递过他,“呐,我可没忘记你。” “还是你这丫头会来事儿。”他咧嘴笑了一下,露出稀稀疏疏的牙齿,门牙还缺了一块,仰头喝了个痛快,“舍得给我带这么好的酒,肯定不是小事吧。” 琳琅开门见山:“我夫君受了重伤,我来你这儿讨些灵丹妙药。” “噗!”游老头顿时被呛得不行,他一抹嘴巴,白胡子也惊讶得微微一颤,“你说什么?你成亲了?” 穆琳琅一叉腰:“谁让你都不下山,山下的事儿都不知道了吧。” “山下的事儿,不也就来来回回那么几样?没什么新鲜的。”游则放下竹杖,摸到一块青石头坐下,叹气道,“不过,我还以为你和玄龄那小子······” 琳琅用树枝打着叶子,“你都知道了呀。” “回来路上,他带上那姑娘的时候,我就猜到要出事。”顾玄龄是主动要求跟着游则去往瘟疫之处,临行时他们只求不要少人,哪曾想还多了一人,照样是要命的事儿。游则眯着小眼睛对琳琅开口,“那姑娘不如你。” 琳琅笑:“听你夸我倒真是难得。” “这话说得晚了,可你与那小子,真得是般配的一对儿。我活到这个岁数,最惋惜的,就是看着你们俩孩子分开。”游则抬头又闷了一口酒。 “以前我从未想过,除了他,我还会和旁人成亲。”琳琅轻轻道。 “穆丫头,记得你刚开始臭美的时候,最讨厌来这山里,说是虫子多灰尘也多,又是弄脏你的衣裳鞋子什么的,后来你干脆只在山下等我们。”游则慢悠悠道,“今天为了你那夫君,眼巴巴的跑这么高的山上来找我,看来,他在你心里的位置还真是不轻啊。” 琳琅坦荡荡的点头,“是,他是我最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虽然吧,我很爱我的男女主,但写到这里还是为顾玄龄感到伤心 ☆、欢喜 许是年纪大了,听到略微相同的话不免伤感。 他当初之所以收顾玄龄为徒,就是看中了他身上的那份痴性,熟悉之后才知道,他不但痴医,更是痴人。每每下山时,看到山下等候的身影,便喜得忘了形。穆丫头夸张说自己等得腰酸背痛,玄龄便连连说:怪我怪我,今日走得远了些。 随后将背筐后的草药拿出来,一一指给她看。在游则身边一向寡言的顾玄龄,倒这里却成了话唠,平日尊师敬师的他竟全然忘记自己师傅的存在,有时候走到半路,他转身才发现:师傅,你还在啊。 游则想,他可不是还在吗?自己大概是活得太久了,不然也不必看到这样糟心的场面。 穆琳琅看着游老头发呆,正要去拽他的白胡子,又想到她与顾玄龄决裂,还是收敛些,伸手连连在他眼前挥了挥,“神医,您答应赐药给我吗?我知道,你制的药膏对外伤有奇效,旁人千金难求。” 游则与她玩笑,“既知千金难求,你就打算用这壶酒来换?” 穆琳琅微微笑了笑,“怪我今日没备齐全,你先把药给我,事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送来,成不成?我家里病人等着呢。” “来求老夫的,哪个不是着急救命的?”游则拍拍衣裳站起身,拿起竹杖敲了敲,示意琳琅跟着他走,路上又问起她夫君的情况。 琳琅都一一老实答了。 游则还是很仗义的,没再多逗她,答应给药,不过三日后再拿今日的酒当做谢礼便可。 翌日,承翊觉得后背没那么痛了,虽在病中,他入寝晨起依旧很早,而且昨晚,琳琅也没有过来闹他,倒是有些奇怪。 问了逐星,他笑答:“王妃定还在歇息呢,昨日她带回些药材和外服的药膏,一身布衣装扮,是从山上回来的。” 承翊纳罕:“山上?难不成她自己去采药了?” “属下猜,王妃定是去求什么名医了。王爷你看,”逐星把一个小白瓷瓶拿过来,“这是王妃带回来的,昨晚给王爷涂了之后,今早的伤口就好多了,王爷感觉怎样?” 承翊微微点了点头,这瓷瓶虽其貌不扬,药物定是珍贵无比,倒是没想琳琅还如此费心。 逐星忽然想到什么,轻笑出声来,“王爷您是没看到,昨天王妃回来时,风尘仆仆,怀里还抱着一大堆奇形怪状的草药,切声嘱咐那些丫鬟,一丝差错也出不得。” 大概是琳琅鲜少有认真的时候,又是那副装扮,承翊心情极好,拔脚往外走去,“那便去看看。” “王爷要看什么?”逐星还没反应过来。 “看看那些草药。”他说。 似玉和两个小丫头在药膳间里负责煎药,昨晚小姐回来得太晚,言语上不太愉快,所以似玉从一大早便绷着脸,毫无笑意。 两个小丫头却是活泼的,她们见似玉平日便不爱玩笑,倒没看出她心情欠佳。守着咕噜咕噜的药罐,照例和往常一样闲聊起来。 一个丫头说,“我瞧王妃这才开始对王爷上心,竟还亲自去找药回来,弄得一身泥土,看着就让人觉得暖心。” 另个丫头接话:“我还听说,王爷被罚之后,王妃简直气疯了,要不是安嚒嚒他们拦着,她还要跑到宫里找那位算账呢,真真是让人心惊!” “从前我只听旁人说她霸道,可如今看,咱们王妃才是女中豪杰呢。她若是喜欢谁,便不分道理的护着,我就喜欢王妃这种性格。” 两人又嬉笑了会,其中一个看到似玉默默不言,心里暗道,她们可说得都是王妃的好话,应该没什么可斥责之处。索性更放大了胆子问:“似玉姐姐,你觉得王妃对王爷如何?” 另一个道,“是呀是呀,似玉姐姐是王妃的心腹,肯定比我们都要清楚,王妃是不是特别喜欢王爷啊。” 这种话只需随便应承几句便够了,似玉刚要点头,忽然瞥到停留在门外的鞋子,不知怎地,她忽地反口道,“你们知道什么?我家小姐对王爷可不是那种感情。” “似玉姐姐,你是说王妃不喜欢王爷吗?这怎么可能啊。” “对啊,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连连说不可能。 似玉不急不缓道,“我家小姐向来知恩图报,王爷之前一直待她不错,她当然要还回来。要说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对兄长,或者对知交那种吧。” 穆琳琅睡足了觉,精精神神的爬起来,装扮好后便去萧承翊的院子,瞧见逐星抱着佩剑在门口守着,本来点点头就略过的事儿,逐星却在她经过时怪里怪气的哼一声,脑袋远远地扭过去。 穆琳琅放下裙摆,往他面上瞧了瞧,“谁招惹你了?” 他依旧不言,嘴巴翘得八丈高。 琳琅叉着腰,很有耐性的开口,“阿星姑娘,你好好说说,谁欺负你了?” 逐星生得魁梧健壮,阳刚气足,只是眼下生气的模样倒像极了娇娇小姐,琳琅这般揶揄他,他马上放下双臂道,“王爷对王妃这样好,王妃竟也一点感觉都没有,大抵天下女子都是这般硬心肠。” 琳琅想气又想笑,敢情他真是对自己有意见,想也不想的脱口道,“你又听到谁在那里瞎掰,连天下的女子都被拖下水。我自己怎么想的一字未提,谁还能看穿我的想法啊。再说了,你既觉得女子的心肠硬,你去找男子好了!” 逐星知道这位主子谁都敢骂,什么话也说得出来,还是赶紧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好,只闷闷道,“反正就是有人说,王妃不过是知恩图报,只是待王爷只有朋友之谊,兄长之情罢了!” “我······”穆琳琅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见他如此一板一眼,心里突然一咯噔,忙问:“那人如此说的时候,王爷不会也在场吧。” 逐星忿忿道,“所以属下才替王爷觉得寒心。” 穆琳琅仰天叹息,昨夜晚归时似玉和她闹别扭,今早逐星又杵在这里和她过不去,这般想着,竟不自觉露出一丝苦笑。 这笑把逐星给吓着了,他赶紧道,“王妃笑什么?” “呵,我笑我福泽深厚——尽找了你们这些个小祖宗来伺候我。”琳琅一把将他推开,“王爷在里面吧。” 进去之后,萧承翊仍然靠床端坐,捧着书卷,低头查看的,却是那卷中相夹的书信,不知是什么内容,他眉头微皱,略有愁色。 “这种时候还伤神?”穆琳琅坐在他跟前,他才回过神来,表情舒展了些,只把那书信相折,连同书卷一起放在床边,又拉过她的手,“你昨日去采药了?” 第45章 想到逐星都气得那般厉害,他却不动声色,好似什么都没听到,琳琅一时不知如何作想,只笑答:“我有位朋友是位隐世名医,本来我只想要他的药膏治你的外伤,但他那儿宝贵的药材好多,且都货真价实,一点假不掺,遂拿了王爷治内伤的方子,一一抓了药来,游老头被我气的白胡子都竖了起来。” “姓游?”承翊略一沉吟,“难道是游则?” 琳琅惊喜:“王爷也知道他?” 他微微点头,“三年前自发去瘟疫之地的十几位民医,就是由他组织的,父皇都想过褒奖他,谁知他拒不接受。” 这么说来,他定也知道游则与顾玄龄的师徒关系,琳琅心里更是有些焦虑,她性子急,不像萧承翊这般能藏事,连忙拽住他的手问,“王爷,你没什么旁的话想对我说?责难也行。” 萧承翊伸手拂去她脸颊的碎发,轻柔道,“要你顾好自己,不必为我的事太过奔波。” 不是吧,琳琅暗呼,她还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明显,都抱着被褥来这里安寝了,王爷还是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觉得她对他无意?男子的脑筋都是直通无阻,连弯都不会转吗? 穆琳琅紧握住这双她已经很熟悉的手,探身过去,直对着他那双墨如点漆的双眸,很严肃的开口,“王爷,我不缺兄长,也并不缺朋友,现在,连心上人也不缺了。这样说,你可明白?” 那双眼睛盯了她好久,微转时,已经沾染了七八分喜色,穆琳琅满意的点头,“如此,你终于听懂了······” 而下一秒,他的唇紧贴过来,穆琳琅全然没准备,唇启惊呼,他顺势钻进来,流连忘返。头一次,他的气息和自己的交融,穆琳琅满腔的欢喜要溢出来,微微睁眼,只瞧见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心上便如装了一只小鼓,没规律的敲击着。 阖目,伸手去探他的腰间,萧承翊的手掌也正好抚上她的背,微微用力,两人便跌在厚厚的被褥上,亲了好一会儿,萧承翊才放开她,穆琳琅微微喘气,眨巴着眼睛,看到萧承翊的唇上沾上了她的口脂,更显得殷红,忍不住伸手去摸,又问道,“王爷,你的身体,现在不大合适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两只终于说开了 ☆、无二 萧承翊似乎还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欢喜过了头,忘记背后还有伤,一扯到便皱起眉头来,穆琳琅赶紧起身,“伤到了?我就说你太着急了嘛。” 她作势下床,“我去拿药膏来。” “别动。”他制住她的手,让两人互靠着里侧坐下,温柔的开口,“不碍事,你陪我待会儿。” “待多久都成。”穆琳琅笑应,和他依偎在一处,一缕头发落在脸颊上,她伸手一摸,又小声惊呼,“王爷把我的发髻都弄乱了啦。” 萧承翊侧身细细看了下,点头笑道,“还好,乱了再梳就是。阿琅,很好看。” 这一声阿琅,让她心里又微颤了下,连连喜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王爷以后,便这样称呼我好了。” “你喜欢?”他问。 穆琳琅吻上他的左脸,孩童一般的欣喜与笃定,“特别,特别喜欢。” 人逢喜事精神爽,穆琳琅和萧承翊说开之后,从里透外都散发着光彩,她心里合计着,既是夫妻,当然要一同睡啦,她的院子大些敞亮些,定在她那里比较好。可王爷如今身上有伤不便挪动,还是她先搬过去吧。 于是乐滋滋的哼着小曲儿,亲自监看几个小丫鬟搬运物件,桌上是长姐刚刚派人送来的红豆糕,她正探手去拿,如珠哭丧着一张脸挡在她眼前,“王妃。” “你怎么啦?”琳琅收回手,眼中还是带着笑意,并非是不关心如珠状况,而且现在她实在太开心了,笑容如何也抑制不住。她拍拍跟前的的凳子,“坐下说。” 如珠依言坐了,又从袖中拿出叠的整齐的素帕来,放在桌上,琳琅疑惑的拿起,展开后看到上面的墨迹,忍不住笑容满面,低声念出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再去看如珠,她脸上扬起一抹绯红,琳琅笑着打趣:“我家如珠这么受欢迎啊,哪位小公子给你的?” “王妃!”如珠急忙惊呼一声,待搬物件的丫鬟都走出去了,才略一侧身,委屈的开口道:“说起来,这事儿都要怪王妃。” “怪我?”琳琅放下那帕子,略想一想,“这种好事,怪我便怪我吧。” 如珠忙道,“王妃可知道是谁写的吗——是逐星!那晚我替王妃去问话之后,第二日他瞧见我便怪怪的,他最近在研究什么诗赋,经常会拿自己写的东西给我瞧,我看不懂,身边也无人能明白,直到他把这帕子送来······” 琳琅懂了,如珠虽和她一样爱玩,但身边还有个好学的似玉,耳濡目染,这种程度的求爱诗词还是能看明白的,况她刚刚那副模样并不是害羞,而是不常遇到这种事,加上旁人的揶揄,有些害怕和委屈而已。 琳琅无奈的用指尖轻戳了她的额头,“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这点小事都应付不来?逐星应该不知道你有婚约在身吧。” 说是婚约,其实也不准确,如珠那位有情郎,是穆府的车夫小六子,人很憨厚,家世可怜,并无双亲或其他亲人在世。他和如珠一样自幼在穆府做事,两人互有情意是穆府上下皆知的事情,佩兰姑姑也很喜欢小六子,平日对他多有照料,全当未来的女婿相待。 见如珠轻摇头,琳琅又玩笑:“那不然,你考虑一下逐星好了,他各方面都比小六子好很多呀。” 如珠立即道:“饶他再好,我也不稀罕,六哥哥只有一个!” 这话让琳琅微微讶异下,但随即又放松下来,又禁不住暗想,是了,真正把心系在一人身上,不管旁人如何看待,在自个眼中,那个人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对她来说,王爷也只有一个。 如珠见琳琅有些走神,忍不住晃晃她的胳膊,“王妃,这事儿你要负责。逐星是王爷跟前的红人,我不敢明目张胆去拒绝他呀。” 他还能吃了你不成?琳琅这般想着,眼下只答应,“好,你去传他过来。” 没一会儿,逐星来了,因着琳琅与承翊的关系缓和,他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面孔,“王妃有何吩咐?” 琳琅难得赏了一块红豆糕给他,逐星正要谢过,又听她幽幽开口,“如珠快要成亲了,你别再惦记她了。” 逐星愣了一会,手心的红豆糕似乎像快红炭,灼得他皮肤发烫,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极难看的笑容来,“那,那真是要恭喜她了。” 琳琅叹口气,幸好他现在陷得还不深,恢复过来不是难事,于是还想着替他另做媒,“如珠是个傻的,不晓得你的好。倒是你,为何不看看似玉呢?她难道不比如珠好许多?” 这是真心话,琳琅对似玉是有些偏心,认为她模样和才情都属上等,逐星该青睐她才是。 “似玉姑娘样样出挑,属下不敢奢望。况且,她心里满满都是王妃一人,怕是很难分心思给别人了。”逐星很实在的回答,旋即又想到如珠,肯花的心思又不在自个身上,心情更是暗沉几分,虚虚的抱拳道,“王妃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了。” 琳琅自然放他下去疗伤。 被逐星这一提醒,琳琅有些犯愁,似玉这丫头是有些痴心,当年把她从街上捡回来,她便把这恩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但对穆琳琅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善举,何况帮她,是因为看她顺眼,留在身边,也是因为喜欢她的性情,但她终究该有自己的人生,和如珠一样。 琳琅安慰自己,许是那个人还没出现,要是似玉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只怕留也留不住咧。 “穆二小姐还喜欢做媒?” 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穆琳琅一回头,轻笑,“夜招,你还没走?” 与此同时,琳琅身上的点点又苏醒了,全身的白毛都炸起来,对着那只乌鸦龇牙咧嘴。 夜招忽视点点的挑衅,在琳琅跟前坐下,“原本已经走了,但想到你的恩情只还了一件,你现在可有什么愿望?” 她最想要的已经得到,别无所求,于是轻笑着摇摇头。 “好吧。”他答应了,又忽地将一枚黑色的羽毛,轻轻放在琳琅的手心,“这个给你,要是你日后想到什么,只管把这羽毛置在蜡烛上燃烧,到时我定会出现。” 他说完便消失不见,点点也随之爬到琳琅的手腕,和她一起凝视着乌鸦留下之物,琳琅颇为认真的思索了下,缓缓开口,“还是先保存好,万一日后,我又想找旁人的麻烦呢。” 三日后,萧承翊的伤势好了大半,穆琳琅欢喜的同时,也没忘记对游则的感激,亲自挑了谢礼给他送去。 待爬到游则山顶的那座草屋,她累得只想倒地睡下,双手又腾不出来,只好侧着身撞开了门,“游老头,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狭窄简陋的屋内,一人着青色衣裳,微微俯身立在茶案前,穆琳琅一看见他,脸色就淡下来,而那人更是讶异,手中攥着一撮干茶,几乎要捻成茶末。他眼前这套茶具应是他带来的,看着价格不菲,和他本人的气质一样,在这草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后门大开,穆琳琅不再看他,直径走到后院,游老头在木头支起的简易吊床里安睡,穆琳琅气得将带来的物件重重一丢,恨不得把这老头给踢下来。 游则眯着眼睛慵懒开口,“穆丫头来了,还挺讲信用的嘛,你家那位恢复得不错吧。” 穆琳琅怒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慢悠悠的从吊床里起身,揉着后腰,头发和白胡子都乱成一团,一看到琳琅带来的东西就乐了,“不仅有酒,还有烧鸭?穆丫头真是用心了啊。” 穆琳琅忿忿一跺脚,“我走了,你自个慢慢吃吧。” “慢着,那么着急做什么?不陪我这老头喝两杯啊。” 穆琳琅看他跟没事人一样,更是气急,“你故意让我今日来谢你,还把顾玄龄给叫上,游老头,你想做什么?” “那小子过得不太好。”游则忽然低声道,看向穆琳琅的时候,竟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他心里藏着事,不肯对我这个师傅说,估计也是因为我帮不了他。可是我知道,如果他能见到你,心里定会高兴的。穆丫头啊,你要真的想谢我,就让我这个老头赖个皮,给我几分薄面,还和以前一样,咱们三个,在一起聊聊天,怎么样?” 穆琳琅咬着唇,双拳紧握,她不想看到顾玄龄,一点儿也不想。就算她现在过得幸福,也不代表要原谅伤害过她的人。她向来记仇,也并不宽容。 可是游则,他帮过自己很多,这个怪脾气老头,倒是头一回这样软和态度对自己说话,为了他珍视的徒弟。 正犹疑着,顾玄龄从屋内走出,神色如常,只是步履有些急促,手里的茶汤都洒了些,打湿了青衫,他对游则说,“师傅,茶好了。” “哦哦,好。”游则笑着接过,又很自然道,“玄龄啊,这丫头好久没来看我了,她嘴刁,你知道她的口味,去做两道下酒菜来。哎呀,终于能有人陪我好好喝酒了,你酒量不好,根本喝不过瘾!” 顾玄龄几乎是叠声应下来,又去看一身利落装扮的穆琳琅,只觉恍如隔世。她高傲的抬起下巴,冷漠以对,但她没有走开,她的脚步停在这里,于他已是莫大的幸福。良久,他才诚惶诚恐的开口问,“琳琅,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日有些卡文,整理下大纲,把故事捋顺了些,不会再拖更了 ☆、后悔 穆琳琅转头,刚要提醒他身份之词,又瞥到游则的目光,只好微微叹气,一挥袖子在那桌案前坐下,冷颜道,“随便。” 游则朗声笑道,“随便随便!我这里也没什么好食材,穆丫头难得将就,玄龄啊,你就尽力而为吧。” “徒儿知道了。”他目光又不舍的在她身上留恋一阵,才转身离开。 游则乐呵呵对她开口,“看来药没白给,还是给我面子了啊。” 穆琳琅扫他一眼,“仅此一次。” 游则并没有谦虚,他屋子里别说好食材,连称得上食材的都少得可怜。顾玄龄挑了许久,幸好还有蕨菜和珍珠白两味野菜,算是新鲜,煮好后端上来时,穆琳琅一瞧见便有些发怔。 这是她最喜欢,也是往日顾玄龄最常做的两种,她向来对这些“山珍”无多大兴趣,还是喜欢那些酒楼里精心烹饪的食物,单单这两样,她百吃不厌。 而顾玄龄离开又回来,她已经三年多尝过这滋味。 她迟疑了一下,才去动筷,味道似乎和印象中有所不同,但又说不上哪里。顾玄龄一直去瞧她的反应,被游则拍了后背才反应过来,只愣愣想:自己的厨艺退步许多,她定是觉得味道不好了。 游则给这游思不定的两人酒杯斟满,又朗声召回了他们的魂儿,“好了,今日在此处相聚,且抛开往日那些纷扰,好好把酒言欢。再过些日子,老夫可能又去别的山呆着,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们喽。” 穆琳琅道,“你不在此处定下来?” 顾玄龄也有些担忧:“师傅,您上了年纪,不再适合到处奔波了。” “哎,老是待在一个地方有什么意思,要是能死在路上再好不过,无需棺木,尸首或被野兽分食,或自然腐化成一堆白骨,也省得给旁人添麻烦。”游则依旧乐呵呵的,全然不在意。 顾玄龄却听得心惊,“万万不可!师傅若不能照料自己了,该由徒儿照顾,我给你养老送终。” 游则摆手示意不要再提,几杯酒下肚,说起往事,游则对琳琅道,“丫头,你可还记得有次在山里,你被蛇咬伤,我给你敷了草药,可你还是一直哭,怎么安慰都不成,竟还说我医术不可信,自己一定没得救了。你可知道,我当时多庆幸自己没孩子,要是有个女儿像你这么多眼泪,头发早就愁白喽。” 琳琅也笑,不禁伸手摸向自己的右脚踝处,伤口已经消失,记忆却依旧忍俊不禁,“是啊,我当时后悔死了,就不该跑到山里来,你整日没个正形,谁信得过你。” 游则道,“你不信我也罢了,可这小子也不信我,给你包扎好与他集合,他听到你的话竟也哭起来!” 顾玄龄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琳琅想起那场面,她趴在游则后背上,装作虚弱无力的对他开口,说自己快要死了,还请顾玄龄切莫伤心,日后多多照顾她爹娘。 她哈哈笑起来,“那时候我在演戏,就是担心别人觉得我伤得不够重。谁知道他竟然都相信了,比我哭得还厉害,还说······” 她突然语塞,发现顾玄龄如往日那般温柔的看着自己,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别过脸闷闷道,“后来记不清了。” 顾玄龄目光稍稍黯淡了些,旋即声音清朗道,“我对你说,你若是死了,我会立刻追随你而去,一日也不会多活。” 这话听来尤为讽刺,而他全然不知,仍然定定的开口,“对你说的话,我没有一句不铭记在心。琳琅,我从未变过。” 穆琳琅扯出一抹笑,直视着他的眼眸,轻声问道,“顾院判,你和你夫人感情不睦吗?” 他如坠冰窖,一下子清醒过来,放在膝上的手死死握着,指节泛白。 第46章 游则正欲开口,琳琅对他道,“游老头,今日在你这里,我可以暂时抛掉王妃这个头衔,不对顾玄龄无礼举动加以指责。但我不能不顾及我们都已婚的身份,不然就是对我们彼此伴侣的不尊重。说说往事并无不可,但有些傻话再次提起,只会让人觉得不适,顾院判,你说呢?” 他的表情茫然无措,仿佛他才是整个事情的受害者。游则连忙道,“好好好,不提也罢,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们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要好好珍惜现在才是。” “说得不错。”穆琳琅举杯朝游则示意,一饮而尽,她放下杯子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给我家王爷换药了。游老头,下次你还想喝酒,记得来单独叫我,我一定奉陪!” 起身告辞,刻意忽略了背后那两声悠悠的叹息,匆匆离去。 穆琳琅下山的速度已经很快,无奈背后的脚步追得十分紧,到了山脚下,暮色四合,树枝黑压压的一片。穆琳琅终于停下,转身,他提着一盏灯笼,烛火照亮他担忧牵挂的眼眸,他颤着声道,“你走太快,我担心你绊倒,我没想着要纠缠你。” 穆琳琅双手别后,一步步走近他,语气讥讽,“顾玄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负我之后,现在又后悔了?难道你的新夫人不是如你想象的那么温柔体贴,你倒怀念起以前来了?若真是这样,你只会让我更厌恶。” 灯笼掉在地上,火烛一下子熄灭,光线暗淡下来,穆琳琅突然被他拉入怀中,他急促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是,琳琅,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我后悔三年前离你而去,我如果早一点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分量胜过一切,我绝不会走的!琳琅,我想你,从三年前到现在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你可知道······” 穆琳琅死命挣脱,却依旧动弹不得,顾玄龄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制住她,这让她愤怒,压抑,却无可奈何,她只好僵硬的由他抱着,冷冷的开口打断,“我并不想念,也不喜欢回顾从前。最重要的是,我心里有王爷了。” 琳琅感觉他身体战栗了一下,但他还是没有放开,相反,他抱得更紧了,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他自欺欺人的开口,“我知道你恨我,你也知道怎样伤我最深。琳琅,我不会信这种谎话。” 穆琳琅又挣扎了几下,才发觉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幸好她身上还有点点,与她早有默契,它爬到琳琅的手腕,微微一抬爪子,顾玄龄就被迫脱离了她。 穆琳琅赶紧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而反观顾玄龄,依旧沉浸在悲哀里,并未注意这种反常,眼神凄惶的看着她。 他到底想做什么?明明是他越界,倒像是自己在咄咄逼人。穆琳琅不愿再去思索他的奇怪之处,愤愤开口,“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何要说这种话诓你?顾玄龄,你听好了,我的夫君是当今的祁王,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祁王妃,你若再敢对我不敬,我必让你下半辈子都住在牢狱!” 回到府上时,已经入夜时分。 穆琳琅的回府方式依旧是翻}墙,可是这一次,她没有着急入院,而是干脆在墙}头坐了下来。 府内夜灯未熄,衬得天上的月光也黯淡了几分,夜风徐徐,吹乱了她的发丝,穆琳琅微微晃着双脚,顾玄龄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浮现出来,他听到自己那般警告,一丝惧意也没有,只语气哀哀道,“要是可以,我真希望可以死在你手里。” 太奇怪了,穆琳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若只是夫妻不和,他怎至于连求生欲望都如此之低?又或者,他是在演戏,故意让自己觉得他可怜,慢慢原谅他,再慢慢降低防范心······穆琳琅忽地打个冷颤,不可能,顾玄龄不会是这样的人,大概真的只是遇到困难了。 “阿琅,你还要在上面待多久?” 琳琅抬头,见萧承翊一袭月白袍子,清贵俊逸,双手别后,立在院中,笑脸盈盈的看着她。穆琳琅也跟着微笑起来。 从墙上下来时,本来是很顺利的,但不小心绊倒墙边的小木亭,眼瞧着朝前摔去时,萧承翊的双手及时拉住她,脸上的神色惊魂未定,穆琳琅却心里得意,顺势扑进他怀里,紧紧箍住他的腰。 这几日都在病中,萧承翊身上都沾了些中草药味,这种穆琳琅以往一闻见便皱眉的气味,此刻却比那些花香还适用,提神醒脑,加上他身上暖烘烘的,让人无比眷恋不想离开。 刚刚那些纠结一下子全然不见了,抱着她的承翊,她才不要管别人了呢。 萧承翊也任由她抱,看到她发间夹了树叶,伸手取下,带着温柔的命令道,“下次不许翻}墙了。” “啊?”穆琳琅睁开眼,从他怀里出来,“那多没意思啊,我很厉害的,就是因为这破亭子,每次都磕磕碰碰的。”说着又伸手拍了下亭柱,“王爷,这木亭有些历史了吧。木头都朽了,拆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的加更 ☆、坦诚 萧承翊牵住她的手,“拆便拆了,你刚刚没碰到哪儿吧。” 一说起这个穆琳琅就想起来,急忙俯身捂着自己的膝盖,夸奖道,“哎呀,我的膝盖都肿了,走不了路了!” “刚刚绊住的不是脚吗?”承翊温柔的拆穿她。 琳琅松开手,“是旧伤。” 承翊装作无奈的妥协,“好,我抱你回房” 琳琅却抓住他的手,“谁让你抱了,你后背伤还没好呢。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药,你再弄伤了怎么办?” 她拽着他走到这木亭里坐下,“反正亭子也要拆了,陪我在这歇会。” 承翊任由她安排,两人相对而坐,穆琳琅拉着他的手,轻声问,“承翊,我今日去向游老头道谢了,然后——顾玄龄也在。” 看她的装扮就大概能猜到,而她身上还有淡淡的酒香,萧承翊抿了抿唇,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 “你,生气了?”穆琳琅明知故问。 萧承翊垂眸道,“嗯。” “我只能对你说,我事先并不知道他会来。”穆琳琅老成的叹口气,“要是说起我的过去,很难绕开顾玄龄。被退婚之后,我发誓再不见他,但现实却很难避开。顾穆两府相交多年,我长姐是他顾家的长媳,连我与他,也有许多共同的朋友。” 以上种种,萧承翊又何尝不知,所以他才会嫉妒,嫉妒得发狂。 穆琳琅没注意到他平静面容下的暗涌,真诚的对他说,“王爷,我们都曾喜欢过别人,但我想说的是,在我的心里,已经满满都是王爷一人。那个人就算再见千次万次,也改变不了分毫。” 她不喜欢藏着掖着,守着妖怪的秘密已经够痛苦了,面对她的爱人,她要尽力坦诚,不知道保留,要清楚的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 而萧承翊亦是喜欢她的直接,虽然她脑子还是有点笨。 心里藏着的滔天妒意就被她这话轻轻化解,他伸出去触她的脸,光滑如上好的瓷釉,在这深秋的凉夜带着暖人的温度,忍不住探身,用唇去碰,去试探,眉心,鼻尖,直到贴上那抹柔软,她呢喃着,依旧生涩的回应。 他被巨大的愉悦包围着,几乎要将他溺毙其中,而隐隐感觉一切要一发不可收拾,他慢下来,用唇却描绘她的轮廓,轻触几下,恋恋不舍,他的额头与她的相触,微微喘息道,“阿琅,日后尽量,一次也不要见他。” 早上醒来时,穆琳琅怀里扑了个空,只有棉被紧紧裹在自己身上,这几日两人都相拥而眠,睡得十分安逸。 如珠进来禀告说,王爷已经入宫去了,嘱咐王妃好好休息。 他身子还未好,还指望他能多休息几日呢。琳琅瘪瘪嘴,“没关系,我也有事儿做。” 如珠猜测,“王妃是要去看大小姐吗?” “嗯,姐姐临产期就在这几日,我要过去陪着她。”琳琅下床穿鞋。 装点好出了院子,昨夜那座木亭边围了十几个下人,应该是遵照她昨夜的吩咐。可穆琳琅只扫一眼,却发现那些人并不像在做拆亭的准备,他们皆弯腰颔首,似乎在接受教训,而训诫者背对着她而站,看起来气势不小。 琳琅信步走去,正听到怀绿怒斥这些下人不长脑子,该干的活儿不干,是皮痒了敢来拆亭子! 这些下人显然是训斥怕了,连句分辩也不敢有,穆琳琅觉得好笑,走到怀绿身后问道,“是我让他们拆木亭的,这活儿是不是该干呢?” 怀绿立马转身拜见,其余人见到她,脸上也露出得救的喜悦来。 “是,是王妃的吩咐?”怀绿不可置信道。 琳琅点头,“有何不妥吗?” “王妃为何要拆亭?这木亭是王府前任女主人亲自监工而建,意义重大,且它只占很小一块土地,并未碍着什么事。” 怀绿语气忿懑,全然不注重以往的规矩礼节,倒是让琳琅吃惊不少。 她略一挑眉,“你这是在质问我?” 怀绿垂首道,“奴婢不敢,只是希望王妃能三思。” 琳琅的脾气也上来了,“一座亭子而已,何须三思?怀管家,你说这亭子意义重大,是对谁?对你,祁王府,还是你那位前女主人啊!” 她陡然提高音量,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因鲜少见到王妃发脾气,越发肃穆不敢言语。 怀绿跪拜认罪,“王妃息怒,奴婢并非有意冒犯。” 穆琳琅气得叉腰,这几日怎么如此不顺,谁都要来挑战下她的底线,正欲再开口,安嚒嚒这会子过来了,随着怀绿身侧跪下,为她求饶,“绿姑娘一时口不择言,王妃大人有大量,切莫与她计较。” 琳琅虽然生气,但也察觉到怀绿的古怪,这些下人若无她与王爷的命令,怎敢私自损害府内之物?怀绿连问也不问就斥责,是故意给她难堪,还是—— 她随之问道,“怀管家,你如此失态,是因这木亭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怀绿紧咬着唇,一言不发,而一旁的安嚒嚒连忙道,“是这样的王妃,这木亭,是怀管家在······” 怀绿猛然跪拜在地,字字切切,“奴婢死罪,今日头脑一昏,冲撞了王妃,请王妃降罚!” “哦?真的不是因为旁的缘故?”琳琅问。 怀绿依旧伏地,“是,并无其他缘故。” “那好。”琳琅略想了想,“就减你三月例银吧,再把王府的府规抄一遍送来。安嚒嚒,你也起来,其他人就继续做事吧。” 安排好之后,琳琅拂袖而去,如珠紧跟着琳琅身侧,尤为不满道,“王妃未免罚得太轻了,这怀绿如此不知好歹,竟在王妃面前提起前女主人!她若一心想着那位,干嘛不离开王府,追随她那位主子去!王妃,要不要奴婢再去教训她一下?” “不用了。今日一瞧,我反而觉得她是个正常人了。”琳琅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有些玩味道,“念旧主是人之常情,再说,我也无需她对我有多忠心,她能做好分内之事,也就够了。” 即将被拆倒的木亭旁,怀绿愣愣的看着,往昔记忆一幕幕浮上心头,就这么一点念想,她也终是留不住。 安嚒嚒轻叹道,“我听人说过,你与你那位前主子关系很好,这亭子对你也有特殊的意义,你为何不与王妃说清楚?她若是知晓,必定会体谅你。” 怀绿颓然的笑笑,“体谅?哪有主子体谅奴才的道理。安嚒嚒不是也告诫我要谨守身份吗?我在这王府内待的再久,却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 木亭轰然一下倒塌,怀绿别过眼去,“既是不属于我,我也没有留下它的资格。” 穆寒倾丰腴了不少,但气色不佳,看来肚子里的小家伙没少让她吃苦头,琳琅和安梨棠都在,她兴致高了起来,同她们一起用午膳。 琳琅很懂事的给姐姐布菜,又伸手摸摸长姐隆起的肚子,忽地感叹道,“我与王爷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孩子呢?” 穆寒倾素来知道妹妹说话没什么顾忌,只是讶异她和祁王感情竟这般好了,旋即又为她高兴,捏捏她的手道,“我们琳儿要是做母亲,还真是不敢想象呢。不过,你们一定会有一个很漂亮的孩子。” 琳琅开心的笑起来,又伸手放在她腹处,“那我沾沾长姐的喜气。” 安梨棠终是忍不住,放下筷子,在她头上敲了敲,嗔怪道,“怎么一点也不知羞。” 琳琅这才看到,屋内的侍婢都在抿嘴偷笑,她摸摸被母亲敲的后脑勺,丝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可羞的?我喜欢王爷嘛,如果是个女孩,那就该像我,如果是个男孩,那,就有一半像我好了。王爷虽然也长得好,但他性子太沉闷,小孩子还是要活泼一点。” 琳琅絮叨个没完,安梨棠扶额叹息,像你才更糟糕呢。 一会儿,一个小侍女端上黑色的汤盅,盖子一掀开,浓浓的鸡汤香味,琳琅吸吸鼻子,却发现穆寒倾的脸色不佳,她轻蹙着眉,丝帕遮掩着鼻,又背过身去。 琳琅忙道,“赶紧端走,长姐闻不得这个味儿!” 那小侍女却面露难色,“回祁王妃的话,少爷说,夫人身体虚弱,需每日饮这母鸡汤,补养身子。” 一听到顾连诀,琳琅更是不悦,“闻着都想吐还怎么补养啊?多稀罕的东西,赶紧拿走。” 安梨棠却示意琳琅先冷静,问了这侍女几句话,又缓声道,“既是对寒倾好,又是姑爷的一番心意,多往好处想想。不过寒倾今日反应的确厉害,鸡汤就不必喝了,你端下去吧,我们自会向姑爷解释。” 侍女应声,撤下汤蛊,屋内的鸡汤味儿渐渐散了,穆寒倾的神色才慢慢恢复正常,顺着胸口道,“可算是不用喝了。” 安梨棠问起顾连诀最近待她如何,穆寒倾无奈道,“他收敛许多,好些事不用我操心了。但他实在不会照顾人,只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他觉得好便是好,往往弄巧成拙。”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喽! ☆、敦敏 安梨棠安慰道,“他也是头一次没什么经验,别太苛刻。倒是你府上的另一位,没有再让你费什么心吧。” 琳琅也知道他们说得是谁,不等姐姐回答,一拍桌子道,“等长姐生下这孩子,就让顾连诀把那女人赶出去,左右都看她不顺眼,何必要委屈自己!” “你这孩子,别总是呛声,你长姐自有主意。”安梨棠让她安静,一会儿又想起什么,问道,“依你这态度,日后也不会同意那祁王纳妾了?” 穆琳琅忽地想到那个叫幽浮的姑娘,好险好险,幸好当时没让她留下来。她微微笑着道,“他纳妾可以啊,不过,就要从我和那女子中间选一个。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琳琅留宿在顾府,在去客房安寝的路上,竟遇到了铭柔。她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披着黑色斗篷,容貌依旧俏丽。 第47章 见到琳琅后,她施施然过来拜见,难得的谦和与恭顺,“见过祁王妃。” 琳琅淡淡一笑,“铭柔姑娘这么晚才回来?” “妾身出去见一个朋友,多聊了两句。” 她表情平静,丝毫没有昔日那种恃美而骄的张扬,像完全换了一人。琳琅按下心头的讶异,轻声道,“我听长姐说了,这些日子你伺候得很尽心,辛苦你了。” “不敢,这都是妾身分内之事。从前是铭柔不懂事,惹来不少笑话,还请王妃勿怪。” “过去的事何必那么多计较,你早点休息吧。”琳琅忽视她愈发谦卑的姿态,不想与她多言。 一个人真的会转变如此之快吗?琳琅抬脚进了房门,将她的身影隔离在浓郁的夜色里。 第二日午后,穆寒倾诞下了一名男婴。 孩子小小的一团,皮肤皱巴巴的,啼哭了一阵,此刻已经在襁褓里,依偎在他母亲身边,安然入睡去了。寝房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琳琅在外头守着的那一阵,紧张得差点把手指咬破。 她越瞧这孩子越喜欢,又忍不住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忘了带见面礼给宝贝了,下次来一定补上。”想了想又道,“姐姐,还是长命锁比较好吧。” 穆寒倾鬓角微湿,脸色些许苍白,一缕沾着汗水的发丝贴在额前,好在孩子的出生还算顺利,没让她受太多罪,听到这话,她的细指指着梳妆台处,“帮我拿最上面那个红木匣子。” 琳琅拿过来,打开一瞧,里头赫然躺着一串银质的长命锁,不算太大,精巧可爱,正适合这小宝贝。 琳琅一嘟嘴,“谁送的?” 寒倾拿过,给孩子戴上,轻声道,“尚之。” “大哥?没想到他那个木头,动作比我还快。” 寒倾笑,“他说,这是寺庙里大师开过光的,佑孩子平安。” “大哥还挺细心的嘛。”琳琅又探头看看熟睡的孩子,问道,“姐姐可想好名字了?” 寒倾道,“上月,将有孕的消息告知了公婆,父亲回信并取了大名:敦敏。” “顾敦敏。”琳琅轻轻念道,“好名字。姐姐说大名,那小名叫什么?” 寒倾温柔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我想取一个顺口些的名字——便叫冬儿好了。” 两人说了会话,琳琅看她神色依旧疲倦,便让她休息,轻扶着她躺下。出来时,刚刚碰上从大理寺返回的顾连诀,他身后跟着铭柔。 顾连诀显然是刚刚得知诞子的消息,神色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步履匆匆,而见到琳琅时,他顿了下,才道,“祁王妃。” 琳琅微一点头,“长姐才休息下,你脚步轻些。” 他答应,接下来的话更让琳琅讶异,“有劳王妃,这几日照顾内人。” 乖乖,没见到的这些天,个个都脱胎换骨了不成! 铭柔也跟着在身后施了礼,匆匆跟了进去。 穆寒倾产下冬儿没几日,穆府又出了件喜事,如珠的婚期提前,要嫁人了。 佩兰姑姑亲自到王府向琳琅解释,如珠的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病中也记挂着女儿的婚事,两人一商议,反正都是要办的,两个孩子都知根知底,提前也没什么不好。 如珠自是比琳琅先知道,身边那些小丫头都为她高兴,吵闹着要去喝喜酒,又商议该送什么贺礼,连似玉也跟着起哄,直把如珠的脸闹得比胭脂还红。 琳琅却没有预想中的高兴,在决定要接受这个迟早会发生的结果时,她还是有些惆怅。 如珠端茶上来,也看出她情绪不佳,不禁揶揄道,“王妃就这么舍不得我呀,都快哭出来了。” 琳琅真的要哭了,面前这个圆脸机灵的小丫头,是打她有记忆开始就陪在自个身边的,她不如似玉贴心聪慧,总是傻傻的对琳琅的话深信不疑。琳琅小时候闯祸,她也没少跟着受罪。被罚跪穆家祠堂,她就在外头守着,有时冷天,她怀里还揣着几个烤红薯,看到她出来就忙迎上来,回去路上塞给她,悄声道,“老夫人不准小姐用晚膳,小厨房没吃的了,我偷偷烤了这个。” 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些年,她也要离开自己,嫁到别人家去了。 琳琅眼里噙着泪,拉住她的手,叹息道,“如珠,你走了,我就少一只胳膊了。” 如珠顿了顿,眼眶也立刻红起来,声音哽咽道,“小姐,你别说这样的话,奴婢想让小姐高高兴兴的看着奴婢出嫁······再说了,奴婢出嫁也是在明安城,随时都能看到小姐的。” 如珠父母亲用了半辈子积蓄,给女儿在城内较偏的地段买了个两进院的宅子,如珠出嫁后,就不再侍奉琳琅了,要打理自己的小家,照顾父母和夫君。 那样的话,她慢慢就会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和重心,虽是离得近,要见面,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琳琅叹息道。 时间虽仓促,但成亲最重要之物——嫁衣,却是早就备好的。如珠一针一线,早就缝进了对未来的无限期许与爱恋。 过了两日,琳琅心情轻松了些,她给如珠备了一副丰厚的嫁妆,又开始对她成亲当日的流程生了好奇。 她本来打算让如珠从王府出阁,但佩兰姑姑说如珠父亲身体不适,想亲眼看着女儿出嫁,如此,琳琅也没法反驳。少了这份乐趣,她兴致又恹下来。 倒是似玉想出个好主意,对她道,“小姐无非就是想看着如珠出嫁,不如也跟着去喝杯喜酒好了。” 琳琅眼眸亮了起来,旋即又想到,“可新娘子拜堂之后就进去了,酒席也没什么好玩的。我这副样子去,肯定会被认出来,可要是扮成男装,我又更不能进洞房里瞧她了。” 似玉想了想道,“这民间结婚,虽然只有喜婆,没有侍女,但可以带着新娘子的闺中密友相伴,如珠已经邀了我,小姐若想去,就要扮成丫鬟的样子了。” 琳琅笑逐颜开,连连道,“没关系没关系,扮成什么样儿都不要紧!” 而琳琅没想到的是,当日,她竟还多了两个同伴,长宁和惊洛。 都是长宁爱闹,看着琳琅不同寻常的扮相,问清楚她要干嘛后,立刻拉着她不放。 “我听人说,这民间成亲,好像和宫内不太一样,喜气洋洋吵吵闹闹的,还有人抢喜果子呢,我也要去,琳琅,你非带上我不可。惊洛,她也没瞧过这场面,那就一起吧。” 惊洛犹豫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祁王妃要是肯带我们去见见世面,那是再好不过了。” 琳琅被长宁吵得脑仁疼,只好妥协,“行行行,带你们去。似玉,还有这衣裳吧,给她们换上。” “太好了!”长宁欢喜的叫出来。 琳琅出来等她们,刚好见到萧承翊到院子来,心思一转,忙迈着小碎步迎上去,恭顺的颌首道,“给王爷请安。” 萧承翊的脚步停下,声音冷淡道,“免礼。” 她抬头,却撞上一副含笑的面孔,萧承翊已经伸过手来捏她的脸,“这副模样又要去做什么?” “我去送送如珠啊。”琳琅握住承翊的手。 “有人跟着你吗?”承翊担心她的安全。 琳琅犹豫道,“有是有啦,但——” 她话没说完,长宁和惊洛刚好换好丫鬟的装扮出来,两人都觉得新鲜有趣,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承翊立刻明白了,握紧琳琅的手,微微拧着眉,“阿琅,不可。” 琳琅也知道有些冒险,她正捂着脸想着对策,长宁已经牵着惊洛笑嘻嘻的走过来,“七哥,你回来啦,刚好要和你说,我们今日要把琳琅借走。” 他与惊洛微微示意,又很无情的对长宁开口,“你不许去。” 长宁立刻苦着脸,“为什么呀,我都换好衣裳了!” “三个人,危险就多了三倍,你们任何一人出了事,罪责都会加在琳琅头上。”他冷静的开口。 “不会的······”长宁赶紧反驳,瞧见萧承翊面容不善,吓得又不敢出声,只好求助的看向琳琅。 穆琳琅心领神会,忙把承翊拉到一边,低声哀求,“王爷,你就让我们去嘛,我都答应她们了。你放心,如珠的亲事没有大操大办,来的人也不多。长宁和惊洛常年在宫内,很少有人认得,就算认出我,也没什么关系嘛。” “你最有关系!”他俊颜又冷了几分。 琳琅听着心头却暖暖的,更加做小俯低,拣他爱听的话说,“我知道,我在王爷心里是最重要的。我定会顾好自己,不让你担心。” 说着,她踮起脚,双手环过他的脖颈,身子朝他贴了过去,她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又亲了亲,在他耳畔悄声开口,“王爷允了我这一次,下次王爷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亲密 如珠见到琳琅带来的两位贵客,很是忐忑,一身红衣便要来行礼,“太子妃,公主殿下,奴婢实在惶恐” 长宁笑着去接住她的手,“别惶恐别惶恐,我求琳琅带我们来的。你别有顾虑,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就好。” 惊洛也走过来,拉起如珠的另只手,将手腕上那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褪下来给她,和善道,“我与长宁来得匆忙,这点贺礼还请如珠姑娘定要收下。” 如珠不知如何推脱,着急的眼神去看琳琅,瞧她含笑点头,才放松下来,轻声道谢。 “奴婢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连公主与太子妃都能过来相贺。” 长宁一拍手道,“你错啦,我们今日不是公主也不是太子妃,是你的闺中好友,送你出嫁的!” 穆琳琅之前凑过不少热闹,民间的成亲仪式知道那么一些,像什么跨火盆,拜堂敬茶,还有互饮合欢酒啦,可是当她看到喜婆拿着五色棉纱线给如珠绞脸上汗毛时,不禁有些稀奇了,“这是做什么?” 喜婆回她,“这叫开面,新娘子开了面,就容光焕发,艳丽动人!” 成亲之日不准有吉利的话,说了讨喜的话可以吃喜果子,琳琅身边没有喜果子,所以喜婆每说句吉利话,琳琅就拿出赏钱给她,还跟着重复道,“动人动人!” 新房小院十分热闹,围满了街坊四邻,炸了一地的爆竹,有胆子大些的,还凑到跟前去打量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喜婆也不能生气,只能笑得唾赶。 长宁跟在后面纳罕道,“这要是在宫里,早就被拉下去打板子了。” 拜堂之后,按理说新娘要待在洞房内等新郎宴完宾客,可如珠不愿傻傻的坐着等,何况今日还来了贵客,于是让小六子先挑盖头。反正他现在都乐得傻乎乎的,叫他做什么都行。 喜婆把喜秤递给小六子,长宁忙道,“这个我知道,这叫称心如意。” 说完又对身边的两位已婚妇女比划了一下,“大哥和七哥也这么做过吧。” 惊洛先摇头,“没有。” 琳琅正为她这话奇怪,突然又反应过来,自己成亲时的盖头也没劳驾萧承翊。 称心如意后,喜婆又递上两把金剪刀,两位新人剪下一缕头发,用丝带细细绾着。 长宁不懂这什么意思,喜婆又笑盈盈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说完便看向琳琅,但瞧她眉间轻蹙,并未热情的拿赏钱出来。 “哦,原来是结发。”长宁弄懂了,可身边二人给她的反应还是没有,于是轻声叹息,“你们两个成得什么亲。” 仪式毕,小六子不舍的看了如珠一会,出去敬酒接客了,一直安守本分的似玉帮忙给如珠换衣,卸环。 喜婆得了最后的赏钱,可以功成身退了,可看着跟前那三个姑娘——长宁灵动可爱,惊洛清新疏朗,琳琅艳丽动人,站在一处,如同一幅上好的美人图,叫人挪不开眼。 虽说这三人的气度也与旁人不同,可张婆到底没忍住心痒痒,挑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长宁,笑得一脸褶子,“这位姑娘,你是在哪家做事的?父母可尚在吗?你模样这么俊,若想找个好郎君,我这多得是呢。” 听着媒婆如此不知礼数,在床上坐着的如珠脸色惊变:“张婆,你莫要乱说勒!” 长宁却丝毫不生气,第一次有人问她这样的话,只觉得好玩又新奇,她对张婆福福手,欢快道:“多谢您老关心,不过我阿爹,已经给我订好人家啦!” “这么快?”张婆一脸惋惜状,又把希望的眼神对准惊洛,长宁赶紧一手挽住一个,顺势道,“她们俩您就更别想了,这一位是我大嫂,这个是我七嫂,都是有主的人了。” 虽对她没什么实际损失,可张婆还是觉得自己的媒婆生涯受到了重创,心里很不是滋味,又陪着她们敷衍了几句,便出门去。 谁知琳琅一直在偷偷观察她呢,她前脚刚出了房门,琳琅便神秘兮兮的将她拉在一边,“张婆婆,我有话问你。如果啊,这两人成亲时没有称心如意,没有结发,新娘甚至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不太吉利啊,对日后的生活有无影响?” 张婆听得一脸诡异,直拍着掌道,“哎哟,这是结得哪门子亲嘛,可别小看这些讨吉利的活儿哦,成亲要是开头都不顺,日后哪能顺得了嘛。这夫妻过不长,过不长呀!” 第48章 琳琅受了重击,心里十分不好受,还是不死心道,“可,可夫妻日子长远着呢,就算开头顺,往后也不一定。不能把话说得那么绝对嘛。” “这位娘子哦,”在得知琳琅成亲之后,张婆也变了称呼,“我瞧你是成亲没多久吧,我见过的夫妻多了,如你所说,开头顺的后面不一定,可要是开头不顺的,往后也顺不到哪儿去!” 琳琅眉头皱得更深,这时惊洛过来了,问她见到长宁没有。 琳琅摇头,“没瞧见她出来呀。” “这丫头,越发会躲了。”惊洛又四处看看,“我去寻她。” 那喜婆瞧着琳琅一脸愁容,窃以为自己猜准了,于是拉过她的手,声音恳切道,“娘子这般人物,若要和离再找个称心的郎君,定是不难的。要是想通了,只管来找张婆婆。” 前院里摆着几桌宴席,热闹非凡,惊洛猜测长宁会不会先偷偷入席吃东西去了,于是离那喧哗越来越近,以新郎官为中心,大家都在吵着给他敬酒,这个新郎也是实在,一句不推,递来便喝。 惊洛抿嘴笑看了一会,又在席座上看了一圈,没瞧见青色衣裳的丫头,这人不算多,可大都离席不在座位上,很好辨认。 离她最近的一桌,只坐着几个穿布衣的孩童,其中一个小圆脸搂着瓷碗,里面放着一小锭银子,其他几个好奇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小圆脸把碗放下,又当宝贝似的圈在手肘内,炫耀似的开头,“一个姐姐想吃炸馒头,身上却没有钱,她要用玉坠来换,是尚之哥哥拦下她,用银子跟我买了。” 旁边的伙伴更是满心羡慕,“你真有运气,馒头不是你买的,还白得了这银钱。” 惊洛知道穆尚之是谁,但她还尚未得知他与长宁的关系。她只是感觉那孩子口中的女子很像长宁,于是她走过去,向他们询问穆尚之在何处。 当她寻到后院,看到那池塘边槐树下的一对人影时,无需任何人来告知她,一切再明了不过。 这后院还没整理好,落了一地的秋叶,池塘的水清澈见底,但周围却杂草丛生,大槐树也茂密得过分。 两人依偎着树干,青衫女子手里捧着纸包低头吃着东西,没一会儿又递给她旁边那男子,他摇头拒绝,却还是拗不过她,就着她递过来的吃了一口,她立马笑眼弯弯。 若是到这里,只到这里,公主和外臣虽有逾越,但尚可用友谊掩盖,惊洛尚可心安理得的退下。 可他们并不知足这种亲密,一切发生得那么快,她突然凑过来在他脸颊处吻了一下,接着埋首膝间,像做错事的孩子,不肯面对。 那男子的表情大概和惊洛一般惊讶,他愣了一会,又偏头说着什么,似乎在叫她抬起头来,她红着脸露面时,正欲解释,他却将唇送了上去。 他们如两个笨拙的孩子,姿态僵硬,冲破禁忌带来的紧张,让他们都忘记该用双手揽住对方。只有双唇颤栗相碰,一下又一下,不知餍足。槐树叶打着圈儿落下,落下两人的发间,他们浑然不觉,这场美梦轻易便可戳破,他们却固执的不愿醒来。 惊洛别过身,她双手冰凉,足间麻木,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无需上前,只要在这里唤一声长宁的名字,那两人定会像受惊的鸟儿一样分开,她能想象他们手足无措脸颊通红的表情,长宁定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她,她是她的朋友,她信任她,信任她会守住这个秘密,直到—— 直到哪一天呢?直到玄帝大发慈悲把自己的珍宝赐婚给穆尚之吗?这位小小的大理寺寺正,父母双亡,在朝中毫无根基。玄帝会说,既然你们互有情谊,朕就成全了你们。皇后也会如慈母一般,欣慰激动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不不不,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一个公主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她身份贵重,自然会有一桩同样贵重的婚事来匹配,背后无数利益缠绕交织,却是一对人人称道的天作之合。至于那是不是她想要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没得选。 惊洛不愿意和她一起守住这个无望的秘密,她一直以为长宁聪明,通晓宫内的生存法则,明白其中的代价,而说到底,爱情又算得了什么,怎么值得拿这些来交换。 长宁,她不怕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弥补 预备回去时,琳琅才见到穆尚之,瞧他春风拂面,状态极佳,还以为他多喝了几杯喜酒,便揶揄道,“大哥,等到你自个成亲时,气色定比现在还好。” 说到这个,她又四处看看,轻声问,“你瞧见长宁了吗?” 穆尚之侧过头,有些掩饰的开口,“你怎么敢把公主也带出来?” 琳琅还在四处张望着,“她也想凑热闹嘛,跑哪里去了?哎,她若是见到你,肯定高兴死了。” 回去的马车里,琳琅看着长宁也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轻声嗔怪道,“就这么好玩啊,惊洛到处找你呢,太不让人省心了。” 长宁的脸色瞬间变了,竭力隐藏眼中的惊慌,转向惊洛,“是,是吗,惊洛,你去哪里找我了?” 新院那么小,被发现也是极有可能的。 原来她还是会怕。惊洛轻轻打了个哈欠,装作有些疲累的样子,“唔,我去前院看了一圈,席座上没有你人,我想着公主这么聪明,肯定不会迷路,便自己先去吃酒席了。哎可别说,这民间喜宴上的食物都还蛮好吃的,我最爱其中一道酥肉。” 长宁悄悄松了一口气。 琳琅浑然不觉长宁变化,只轻笑,“那当然了,是从我们穆府借来的厨子嘛。” 回去之后,琳琅反复思量那张婆说的话,她知道其中的可信度很低,但好的话也许很快就忘记,但不吉利不详的话总是像根鱼刺卡在嗓子里,让人不得不在意。 琳琅平日的性格大大咧咧,有事不往心里搁,可当她一旦在意一个人,连细枝末节都不会放过,何况这种实在不吉利的隐射。她下决心要弥补。 承翊不知,这次如珠的喜宴,又触碰了他家夫人哪根脆弱的神经,她接连几日将自己关在屋内,不准任何人进去,连他来了,也是慌慌张张。不许他看,不准他问。 好在这次没有让他等太久,一日夜归,似玉守在他门前,特意禀告,小姐请王爷进去。 这个侍女还是换不了称呼,不过随她去了,承翊实在好奇琳琅在做些什么。 等他如往前一样踏入她的闺房,脚步却生生的逼住了——只瞧床榻上的人端坐静待,头上盖着红色的喜帕。 琳琅等了好久还没听见他的脚步声,忍不住出声唤道,“王爷?” 承翊反应过来,答应一声,缓缓走过去,刚要伸手去揭,又听她温柔的命令,“不行,用喜秤。” 他一切照办,轻轻挑起这块不太寻常的盖头,看到她笑颜如花的脸庞,并不是新婚那日艳丽的新娘妆,但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有他,就胜过这世上好景万千。 接着,他们饮合欢酒,还依了民间的习俗结发,承翊明白,她这是要将以前没做的仪式全都给补上。 琳琅问他,“好不好看?” 他眼目盯着她不动,颌首,“自然,是最美的。” “不是啦,我是问你这个。”琳琅将揭下的喜帕递给他,“我亲自绣的,好不好看?” 承翊哑然失笑,这几日她竟然都在绣这个什物。 要用客观的眼神去评,这实在是无法入眼的。那一团金色的线糊成一团,看不出到底为何物,萧承翊还在细细分辨着,琳琅煞有其事的开口道,“这是并蒂莲,寓意极好的。” 哦,原来绣的是花。 承翊笑着点头,“很好。这是要送给我?” “嗯,王爷可要好好收着哦。我们都没有什么信物。”她忽地叹了声气。 承翊握住她的手,柔声宽慰,“我们有的是以后。”想了想又道,“也是有的,你绣的荷包,还有那块绝世美玉。” 琳琅吃吃笑起来,“是了,王爷的玉还在不在?” 承翊刚巧带在身上,取下递给她,琳琅拿出自己的的半块,拼凑在一处,玉质柔和,似乎还带着他们各自的体温,琳琅忽而想到什么,把自己的那块递给他,“我们换着戴戴。” 他没接,只目光幽幽的看着她,琳琅能察觉这种眼神预示着什么,不自觉轻咳了下,“今夜,就当作我们的新婚夜?” 他忽地靠过来,几乎与她贴面,低沉道,“阿琅,你都算计好了。” “也,也不能说算计吧,我倒真的,还挺期待就是了。” 穆琳琅弱弱的解释,萧承翊伏在她颈窝处,笑不可禁,“阿琅,你一点儿也不知敛怀心思。” 这不知是不是赞美,刚要问他,忽然低呼一声,外衣的带子已经被他解了,轻轻一褪悄然落下,又觉一阵头晕,承翊已经将她压在被褥上,细密的吻落下来。 情难自抑时,琳琅还记挂着他背后的伤,承翊含糊答无事,又不怀好意的笑笑,“夫人可以自己检查。” 穆琳琅老脸一红,不得了不得了,看来日后他的脸皮要远胜过她。 一番折腾后,琳琅在他怀里困意滔天,好似从未这么累过。萧承翊却精神饱满,眼眸发亮,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指尖又在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 穆琳琅又往他怀里缩了缩,迷迷糊糊的低声道,“王爷,早些休息吧。” 他却存心要扰她,在她耳畔轻声问道,“既是要弥补,为何没穿嫁衣呢?” “嫁衣?嫁衣只能穿一次的嘛。”她强撑着说完这句话,立刻败给了瞌睡虫。 天儿微微有了亮色,承翊还是没法入睡,他拥着怀里的姑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她说,他想告诉她,从来没有别人。自从多年前的雪季,她一袭红袍闯进了他晦涩暗淡的生命里,带来片刻的温暖和光明,他便紧攥着不肯放下。 再次见到,便是十年之后,她十五岁。 太后寿辰,请了一些官家儿女来宫内相伴。那日落了微雨。他与皇兄一同前往,在路上遇到她与顾玄龄。她神情懒懒的,似乎并无多大兴趣。 顾玄龄替她撑伞,他们一齐过来行礼,他随意的一瞥,刹那间便认出了她,耳垂上的红痣,还有,她的那双眼睛,依旧那么美。 他如同魔怔了,喃喃的问皇兄他们的身份,皇兄告诉他:“那是顾学士的二公子顾玄龄,他旁边那位姑娘,是穆将军的二小姐穆琳琅。” 穆琳琅,琳琅。 他强忍着内心的喜悦,隐藏情绪来说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无论内心多么波涛汹涌,外人看起来依旧云淡风轻。而她显然不擅长这个。 宴席开始没多久,她便坐不住了,不住的向外看,她身边那个顾玄龄不断提醒她安坐。 终于,她寻到一个机会,悄悄溜了出去。他也很快跟上。 在游廊看到她的身影,她背对着他,似乎在和谁说话,但那里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转身看到他时,她满脸的笑容立刻变得收敛起来,接着不太熟练的行了礼,“祁王爷。” 她一点儿也不记得他了。 他满心苦涩,才意识到他们之间从未熟悉过,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想过无数个再见到她时的开场白,肯定是要追问她为何食言,但语气不能太严厉。这不是指责,他只是想知道原因。 而事实是,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她身边那个守护者顾玄龄出现了,“琳琅,你怎么又乱跑?太后刚刚问起你呢。” 接着直径牵起她的手,再亲昵不过的语气和举动。 “祁王爷。”顾玄龄恭敬有礼,“琳琅没有打扰到您吧。” 那之后不久他才知道,这二人已经定了亲。顾玄龄对她呵护有加,实在称职不过。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怀着希望,没有任何期待的爱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我的俩小只圆房了。 画个重点,琳琅说的:“嫁衣只能穿一次”,先记下,日后要考 再来,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朝各位小可爱要个收嘻嘻 ☆、可怖 穆琳琅实在喜欢这样的日子。 喜欢的人就在跟前,每日都能见到。她渐渐到观察承翊都喜欢做些什么,除了每日的练功,便是下棋品茶,阅书弹琴。 他喜静,全然不像自己那般爱玩闹腾。而从前她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但现在只要身边有他,光是静坐,也不觉得无聊。他看的文章艰涩难懂,她便去找那些有趣浅薄的小人书来,抑或作画相陪。他的琴音沁人心脾,待他一曲奏完,她也要凑上去奉上扰人耳朵的杂音,直磨到他肯教自己为止。他与逐星对弈时,她在一旁观摩,渐渐看出些门道来,便时不时说些肺腑之言,“逐星,你又要输喽。” 但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在府上,琳琅听从似玉的建议开始学习管家之道,许是真的有几分小聪明,她很快发现这其中的弯绕并无那么难懂,甚至还有几分有趣。 第49章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拥有了另一个家,全新的家,成为了他的妻,成为这座宅子的女主人。许多事许多麻烦需要她自己解决,自己面对,她再不能躲在双亲、长姐和大哥的背后,只靠撒娇赖皮便能安然躲过。 但好在,她并不是一个人。 这样的安心忙碌中,她猛然想起,自己好久没见到阿袖了。而除了身上这个爱吃瓜的点点,她也没见到其它任何妖怪。大概也是因为,这一个月来,自己都闭门未出。 这日,萧承翊照例早起,逐星服侍他穿好外衣,而穆琳琅也醒了,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王爷这么早出门?” “你怎么起了?”承翊在床边坐下,每次他出门时她都在酣睡呢,“我吵到你了?” 琳琅摇摇头,“今日是冬儿的满月酒,我想早些过去帮忙。”她又道,“一个月没见,那小家伙肯定更可爱了,王爷也过来瞧瞧吗?” “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琳琅瞧他神色有些疲倦,显然是睡眠不足。最近明安城内出了个大案子,大理寺久久未查明真凶,前几日玄帝震怒,训斥了一些涉案官员后,太子奉命接手,限他两月之期,一定要给出个结果来。 琳琅的大哥也受到了训斥,罚了三月俸银,他那样的查案狂魔都没头绪,看来的确棘手。 承翊虽没有向她透露案件内容,但琳琅多少也听说了些,不禁喃喃道,“一夜间被灭门,那可是三十多条人命······” “阿琅。”承翊还是以为她胆小,害怕说起这些她晚上会噩梦,于是赶忙阻止,“你莫要想这些。” 琳琅忍不住道,“可最近好些人都在议论,就是听起来没一个靠谱的。王爷你说,这户人家到底是结下多大的仇怨,才会遭受这么残忍的报复。”其实,她之前也考虑过是不是妖怪所为,但据她的经验,这妖怪除非是新来的没听过妖神的大名,不然闹出这么大动静,就直接等着阿袖去抓了。 承翊伸手堵了一下她的嘴,随后放开,“我会查清楚的。” 琳琅不再逗他,想起母亲时常对父亲说的话,接着奉上一个老成持重的表情,“王爷只管去吧,家里有我呢。” 承翊的笑容愈发温暖,拍了拍她的手,也十分应景道,“嗯,有夫人在,为夫什么都无需担心。” 还是琳琅绷不住,直接笑倒在床上。 顾府已经在热火朝天的准备了,下人来来往往十分忙碌。可爱的冬儿已经长成胖乎乎的白糯团子,琳琅一进门就抱着不放,逗得他朝自己笑了一下,只觉得整颗心都要化了。 这一月她是得了母亲的嘱咐,说长姐刚刚生下孩子,正是和顾连诀夫妻缓和的好时机,要琳琅先莫去上门打扰。人家平素的姐妹走动算不得什么,母亲实在太了解琳琅的性子,怕她好心办坏事。 不过今日见到这宝贝,她说什么也不能隔那么久才来看看了。 穆寒倾看着桌案上老高的一堆衣裳,无奈道,“你买这许多做什么,小孩子长得快,怕是好多都浪费了。” 琳琅自个的衣裳都是裁缝上门来量,这些是她亲自去挑的,大哥既然已经送了长命锁,小孩子这么小也挂不了那些配饰,索性先买些实在的。 抱着冬儿坐下,轻轻晃着双腿,又朝那些衣裳努努嘴,“唔,最上面那件红色坎肩,是安嚒嚒做的,也是她老人家一番心意。” 穆寒倾的手放在那柔软的料子里摸了摸,笑道,“那真要替我谢谢她,这次她可有来?” 琳琅摇摇头,“没有,不过她喜欢孩子,下次我带她过来。” 寒倾朝自己的妹妹眨眨眼,“她更喜欢的,是自家王妃的孩子吧。” “嘿嘿,那我尽量努力。”她低头,冬儿已经在她的臂弯里睡着了。她缓缓起身,动作轻微的怕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把他小心再小心的放回摇篮里。 寒倾忍不住轻笑,“照你这样,不出一日,都要累死了。” 怜月进来禀报,宴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只差酒还没有运回来。 “我去!”琳琅立马举手,又忽地想起来,连忙捂住嘴,走到长姐跟前,小声道,“长姐,我去负责运酒。” 寒倾皱眉,“这像什么话,自然有下人去办。我等下去迎客,你替我在这看着冬儿。” “我想去嘛,长姐你知道我的,我保证不偷喝,只看看就是。”琳琅环顾下四周,“不过今日都是长姐一人在准备?顾连诀呢,还有那个铭柔,他们怎么没来?” 没曾想这话牵连出寒倾的忧思来,她拉着琳琅的手走到里间,低声道,“琳儿,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我总觉得,连诀并非那么喜欢冬儿。” 琳琅吃了一惊,她想起那日顾连诀欢喜的模样,“怎么会,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冬儿又这么可爱······” 寒倾愁道,“也不知怎地,冬儿一到他怀里,便哭泣不止。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孩子饿了或其他什么,但次数多了,好像,好像冬儿也在排斥他这个父亲。那之后,连诀看冬儿的眼神,就没有那么喜欢了,最近更是一连几日都不过来。” 琳琅从前听母亲说,孩子会本能的亲近对他好的人,不喜欢的也不会隐藏。 可这话对长姐说也没什么益处,她只能老生常谈的安慰,“长姐别忧心,日子久了便会好的,顾连诀怕是还没适应父亲这个身份。” 转而又问起其他的话来,“顾伯父和伯母不是要回来了?他们见到长孙,定高兴极了。” 还有一点,顾连诀向来惧怕父亲,这二老一回来,他也会有所收敛。 寒倾的愁色总算淡了些,轻轻点头,“在信中就可见他们的欢喜,今日不知能不能赶到。” 张记酒庄是明安城屈指可数的大商户,做酒的生意已经传了三代,现在的掌柜是个瘦精的中年人,脸颊有些凹陷,留着两撇八字胡。 琳琅还是穆二小姐时,与他有些交情。此刻再登门,他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哎呀,这不是祁王妃吗?小的请您请安了。” “不必多礼。”琳琅摆摆手,“我是替顾府来取酒的。” “是是是,一早都备好了。” 怜月带着几个小厮去取,张掌柜连忙上前对琳琅说,“最近出了新酿,王妃可要试一试?” “好啊。”她接这份差事的目的就在此嘛。 琳琅品了酒,对他说了几个自己的意见,其实也没什么可说,人家毕竟都做了三代了,功力比自己高得多,她不过是挑些锦上添花的词儿罢了。 张掌柜一一含笑应了,又半玩笑道,“王妃要是做酿酒生意,只怕小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我呀,只要有美酒喝就行了,可解不了旁人的酒瘾。”琳琅笑答,又瞧怜月走上前,说已经装点完毕。 琳琅点头,她看上了自己品过的几瓶新酿,似玉拿银两出来,张掌柜却摆手道,“能得祁王妃喜欢实属荣幸,就赠予王妃好了。” “那怎么行,就是因为喜欢才更要给,生意归生意。”琳琅拿起一瓶揣在怀里,“下次有新的,记得告知我啊。” 马车上,琳琅砸吧砸吧嘴,回味着美酒的滋味,她刚刚喝了一口,似玉就夺了过去,说她已经答应长姐不饮酒的,还说,“小姐今日是去帮忙的,喝得烂醉反而是添麻烦。” 似玉这丫头总是有理得很。 等到了顾府,她才庆幸自己真的没喝醉,若大家今日都是来贺喜,喝得再醉也没关系。 而她没想到,她才走了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顾府就闹得一团乱。 院内,宾客大部分到了,但他们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边,宾客座上寥寥无几,或低声谈论,皱眉叹息,或丝帕掩唇,但不约而同的,他们惊慌的,担忧的眼神都看向主屋。长姐住的屋子。 琳琅来不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她听到了长姐的凄叫,她飞一般的冲向屋内。门锁住了,她连踹了几下都踹不开,正焦急的不行。她身上的点点再次帮助了她,点点的瓜子轻轻一推,里面的铁锁断裂,门“哗啦”一声开了。 “长姐!” 她冲进去,看到她此生最可怖的场景之一:穆寒倾跌倒在地,怀中死死护着襁褓中的冬儿,而顾连诀双目猩红,手执利剑,剑端对准了哭声不止的幼儿,一字一顿道,“今日,我定要手刃这个孽畜!”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呀 ☆、闹剧 琳琅狂奔过去,猛地推开他,他没料到这次袭击,身形不稳,踉跄的后退几步。 冬儿嚎哭不止,琳琅查看下长姐的情况,扭头冲顾连诀吼,“你发什么疯!你要伤谁,这是你的亲骨肉!” 顾连诀踌躇了下,对琳琅行了礼,言语冷漠,“这是臣的家事,与祁王妃无关,请您莫要插手。” “无关?”琳琅站起身,讥讽的看着他,“你要伤的是我亲姐姐的孩子,何来无关?顾连诀,你到底要干什么?” “琳儿。”寒倾在身后轻轻唤她一声。 琳琅刚要转头,一旁的铭柔慌地跪下,神色凄楚,“祁王妃息怒,连诀今日之举,并非没有缘由。这个孩子,恐怕是不详······” 穆寒倾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琳琅厉声呵斥:“闭嘴!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本王妃面前胡言乱语!是不是你?这件事是不是你挑唆的!” 顾连诀挡在铭柔面前,“和她无关,祁王妃不要冤枉好人。为防止这孽畜日后害更多人,今日我必须亲自了结他!” 琳琅心里的愤怒翻涌不止,她先唤了似玉过来,扶着长姐在床边休息,冬儿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她再欲责难,铭柔又叩头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这里没有妾身说话的份儿。可妾身一心一意为顾府着想,这个孩子的确留不得。希望祁王妃也能舍弃个人情感,顾全大局。” “果真狗改不了吃屎,你从未存有好心,今日反而变本加厉了。”穆琳琅讥诮道,“我倒觉得,顾连诀该顾全大局,将你逐出顾府,一切就能风平浪静了。” “这孽畜已害死我的双亲,留着他还要祸害谁!”顾连诀终于忍不住,忿忿说出他今日失常举动的缘由。 琳琅愣了愣,她看向床上的人,穆寒倾泪水连连,她不解,“顾伯父他们,他们怎么了?” 又是铭柔,她轻声道,“他们二老在路上遭遇了不测······” 话未完,屋子里涌进了一些人,琳琅母亲安梨棠为首,顾玄龄和他的妻子,顾府平日结交的人,还有些侍婢小厮,祁王府的一些侍卫。 安梨棠先是去安慰床边的女儿,“别怕别怕,我的儿,阿娘在这儿呢。” 她又担忧的看看琳琅,接着愤怒的眼神扫向顾玄龄。 顾玄龄神色悲伤,但很快上前稳住了顾连诀,“大哥,你莫要冲动,父亲母亲的死因还未查明,冬儿还那么小。” 铭柔朗声道,“官府已经排除了他杀的可能,二老为了早日回来看孙儿,抄了陡峭的近道,结果马车直接从坡上滚了下去。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琳琅狠狠的瞪她一眼,又看着顾连诀,“我知道你失去双亲很难过,但你怎么可以,把所有的错误归咎在一个无辜的幼儿身上!愚蠢,真是太愚蠢了!” 顾连诀正欲再动,顾玄龄抬手压制住了他。 铭柔却站起身,看着琳琅道,“祁王妃,您并未了解全部,自从这孩子出生之后,顾府上就出了好多怪事,你可知道,连诀每次看完冬儿之后,身上都不太舒服,而他的公务也没有一件顺利的。整件事情,并非我们胡乱臆想,事先我们就找大师算过,是大师说这孩子是不祥之物,若不尽早除掉,只怕,会后患无穷。”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床上的穆寒倾突然凄声叫嚷出来。 而此刻那些宾客内也发出些闲言碎语,时今有妖的传言闹得人心惶惶,往日的迷信甚嚣尘上,大家对不祥之物一词更加避讳。 安梨棠厉声呵斥,“哪里来的下贱胚子,满口胡言,休要在此处蛊惑人心!” 铭柔求助的看向连诀,他护着她,稳声开口,“她所言一字不差,我当时也在场,只恨没有早些动手,不然我的阿爹阿娘·······”他哽咽了下,“他们也不会受此劫难。” “闭嘴吧你!”琳琅指着他俩,“你们在哪里找的江湖骗子,说得话一套一套的。他真能如此神通广大,未卜先知,把他找来,本王妃当面问问她!” “祁王妃,你莫要太嚣张!”铭柔突然对准她,激动得变了脸色,“你纵然身份再高贵,也不能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如今悲剧已经发生,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一月不见,还真是变厉害了。琳琅冷笑一声,唤了声似玉,她领会上前,没等铭柔反应过来,唰唰两个巴掌招呼下来,铭柔娇嫩的脸蛋留下两个红彤彤的五指印。 顾连诀欲上前相护,琳琅一把拽过铭柔的手,附在她耳边冷声道,“我今日为你算个命,明晚,你的尸身会出现在乱葬岗,你可相信?” 她惨叫一声挣脱琳琅的桎梏,躲在顾连诀身侧。 跟随琳琅的侍卫早在一旁静候,琳琅一声命令,他们已经制住铭柔,顾连诀不可置信,连身份也顾不得,“穆琳琅,你在做什么?!” 琳琅拍拍手,“你也看到了,她刚刚在对我吼啊。如此以下犯上,本王妃总可以惩戒一下吧,顾连诀,你要不要和她一起啊。” “你!” 他还欲争辩,却是顾玄龄替他道歉,“祁王妃勿怪,我兄长还沉浸在失去双亲的悲痛里,难免失态,并非不尊。” 琳琅一抬手,铭柔已经被堵上嘴押了下去,琳琅双手叉腰,“事情再多,总得一件件来。不过本王妃睚眦必报,顾寺丞可要想好再开口啊。” 穆琳琅的嚣张众人早有耳闻,这番恐吓之后,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琳琅非逼着顾连诀收起利剑,才解除对他眼神的威胁。而当琳琅淡淡扫向那边人群时,却突然打了个寒颤,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底蔓延而出。 这时,一双黑靴踏入房中,众人皆肃穆行礼。萧承翊直径走向穆琳琅,脸上才露出些表情来,轻声问她,“可受伤了?” 第50章 琳琅看着他来,莫名生出些气力来,“都解决好了。” 顾连诀一脸颓然,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 萧承翊淡淡瞧他一眼,又示意逐星,逐星立马道,“既然无事,各位先散了吧。” 人群松动起来,有些人临走时,怜悯的目光还看向床上憔悴惨淡的穆寒倾,接着叹息着离去。 秦如善慢慢走到顾玄龄身侧,“回去吗?” 琳琅这才如梦初醒,“顾玄龄别走!” 不止是旁人,承翊也诧异的看着她,琳琅心里起伏,她低声对承翊道,“王爷,拜托你,我真的有话对顾玄龄说。” 萧承翊另只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握紧,脸色却不变,稳声道,“其他人先离开吧。” 顾连诀踉跄的先出去,安梨棠扶着穆寒倾起身时,也是不解的看着琳琅,可穆琳琅现在没办法对任何人解释,她只死死盯着顾玄龄。 秦如善偏头问,“我也要走吗?” 顾玄龄低声对她说,“如善,在外面等我吧。” 萧承翊是最后离开的,他合上门的一刹那,穆琳琅正伸手拉过顾玄龄的衣袖。 穆琳琅咽了咽,盯着他的眼睛问,“顾玄龄,你是不是在说谎?” 他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仿佛听到尖利的刺啦一声,隐藏在眼前的黑布猛然被撕开,可透进来的阳光那么强烈,一不小心,便会惹出火来。 终于,他平静的目光看向她,“祁王妃这是何意?” “你老实回答,究竟为何退婚?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我会帮你。” 穆琳琅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再爱他,可就在刚刚,她才惊讶的发现,自己也并没有那么恨他了。或许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无法轻易抹去,或许是她现在已经收获幸福,没有再恨他的力气。 在他遇到困难,甚至可能是危险时,她头一个想到的是帮他。 顾玄龄轻声答,“我退婚,自然是因为我移情他人。臣自知,辜负了王妃的一番深情厚谊。” 琳琅又问,“那你上次对我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你在后悔什么?顾玄龄,你不要怕,我们总会想出办法······” “可能是我比较贪心吧。”他淡淡开口,“人总是这样不知足,一旦现在的生活有些不如意,便开始怀念从前了。那日是我太放纵了,多谢王妃不计前嫌,臣保证,往后绝不会再犯。” 琳琅一时无言,顾玄龄又接着道,“王妃若无吩咐,臣先告退了。臣今日痛失双亲,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王妃体谅。” 他刚走了两步,琳琅声音颤抖的开口,“我看见,她在笑!” 顾玄龄缓缓转身,不解的看着她,“什么?” “秦如善,你的妻子。”琳琅开口。 在所有人惊慌无措,悲伤惋惜的表情里,秦如善由始至终,就像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 对于这场闹剧的结尾,她似乎十分满意。她的双唇轻轻一抿,天真的眼睛里闪着冷酷的寒光。 那笑容让琳琅不寒而栗。那要么是人深入骨髓的冷漠,要么,就是她根本缺少人的感情,人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上午更新,今天妈妈和姐姐要来看我,搬完砖要回去打扫卫生啦,开心开心 ☆、怪异 从初次见面,琳琅就有些看不透秦如善,那时候她误以为是自己的嫉妒心作怪,但现在她完全抛弃了那些情绪。她很理智的思考,顾玄龄,会去爱这样一个冷漠的人吗? 琳琅缓缓道,“你可以说,秦如善与你成婚时间不长,对你的父母和你其他亲人感情并不深厚。但是,但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就算是完完全全的陌路人,都不会是那样的表情。顾玄龄,我并非是对她有偏见,我是对整件事情都有所怀疑。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 “祁王妃想说什么?”顾玄龄面露讥讽的看着她,从小到大,琳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这样的表情,他道,“在你口中,我的妻子就是一个冷漠的怪物,这不是偏见是什么?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你看到的。我想也没必要解释。自从我把她带到明安城,说她奇怪、不懂礼数的,也不止你一个,但旁人能说这些话,你可是万万说不得。” 琳琅就是担心他会往另个方面想,连忙道,“顾玄龄,我只是好意想帮你。有些东西,只有我能看到。” “祁王妃果然太自信了些。我与她相处这么些时日,难道不比王妃更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王妃要真想过好自己的生活,烦请不要再多管闲事,善意泛滥了。” 他冷冷的开口,接着开门出去。 奇怪的是,琳琅并未觉得生气,她甚至暗暗希望,真的是自己多心,多此一举了。 出来后,承翊已经走了,顾连诀也不见人影,安梨棠应该扶着长姐休息了,秦如善正在与顾玄龄说话。 她瞧见穆琳琅,立马走了过来,质问道,“你有祁王还不满足,还要与我抢夫君吗?” 琳琅看着她,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样,她刚刚是怎么了,怎么会觉得她阴险狡诈,难道是被顾连诀气昏了头,看花了眼?用力过度,她脑筋有些痛。 秦如善提高了音量,“喂,你刚刚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吃瘪了!” 顾玄龄过来拉她,琳琅微微一笑,“我并不是想和你抢夫君,放心吧,他是你的。” 顾玄龄愣了下,然后让他更诧异的事情发生了,琳琅居然朝她微微颌首,“方才是我失礼,让你误会了。” “你在认错?”秦如善一挑眉。 是,她认错。为了证明自己是错的,为了抚平内心深处的不安,她甚至可以做得更多,认个错又怎么了? 顾玄龄黯然道,“祁王妃无需如此,刚刚,臣也有失言之处。我妻子出生农家,还未学好规矩,回去我会好好教她的。” “那也得我肯学。”秦如善挽住顾玄龄的手,对着琳琅的笑容越发灿烂,“你人很好,我也很大度,这次就原谅你了。” 安梨棠与穆寒倾在客房落座,冬儿已经在床上安然睡去了,琳琅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手,又放回小被子里盖好,他实在受到惊吓了,希望这件事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琳儿,你也过来吧。” 穆寒倾哑着声音唤她。 琳琅应了一声坐过去,握住长姐冰凉的手,听着母亲长吁短叹,“好好的满月酒,怎么成了这样?” 今日的喜庆还未拆去,就要挂上白色的幔纱。琳琅心底有些难受,她刚刚一直全力护着长姐,听到顾氏老夫妇的噩耗只是讶异,顾不上伤心。而现在静下来,心里也很不好受,顾伯父博学多闻,顾伯母更是待她慈爱有加,她从前还一直盼着做二老的儿媳。 琳琅的手背突然凉了一下,抬眼一看,穆寒倾憔悴的脸颊滚下泪珠来。 长姐对公婆的感情,可比她深厚得多。 安梨棠安慰女儿几句,又道,“寒倾,你打算怎么处置铭柔?” 琳琅立马道,“交给我,她绝对不能留在顾府了。” 穆寒倾却轻轻摇头,“不,她若是走了,顾连诀还不知怎么闹呢。你们今日也看到了,铭柔在他心里的地位多重,琳儿用她威胁,顾连诀才收手。” “可是长姐,顾连诀就是因为她才变得如此盲目啊,那个女人居然想对冬儿下手,可恶至极。”琳琅越想越气,“我绝不能留她性命。” “琳儿,你现在虽有祁王护着,可他毕竟不能护你一世。你日后也要记得,做事千万别莽撞。”穆寒倾情真意切的叮嘱她。 琳琅还欲再答,安梨棠示意她闭嘴,又道,“你长姐有分寸,听你长姐的。” 穆寒倾缓和坚定的开口,“往日是我看错了人,铭柔对冬儿有敌意,我对她就绝不可能有善心。我要把她留在手里,防止顾连诀再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如果顾连诀的心魔是铭柔惹出来的,就得让她慢慢去消除。” “可铭柔怎会听姐姐的话?” “你那几个侍卫借我用,王府的人他们不敢动。”寒倾道,“来日方长,我总会把她□□好的。” 多年的中馈之权给予了穆寒倾这种自信,让琳琅也无条件的相信长姐的判断。 安梨棠也稍稍放下心来,她看向琳琅,问道,“你与那顾玄龄说些什么?我瞧着那祁王出来时,脸色很不好看,没多作停留,便离开了。” 啊,承翊。她的心又猛然提起来,刚刚那些举动的确让人误会,可她对妖怪的事情太敏感,一旦周围的人有被妖怪缠上的苗头,她根本顾不得其他。 安梨棠见女儿这副表情,便没有再追问,她知道琳琅的性子虽然莽撞,但感情之事一定可以处理好。于是她只轻声说,“待回去,要好好与他解释。” 穆琳琅根本不知该从何解释起,直接说她觉得秦如善怪异,觉得顾玄龄有危险?听起来反倒是更像是借口。 行至书房,屋内温和细腻的檀香也无法让她静下心来, 萧承翊埋首处理堆得如山高的卷宗,似乎没在意她进来,琳琅在门前站了站,刚好逐星送茶水进来,他对琳琅努努嘴,表示他主子此刻心情欠佳。 琳琅无奈的叹口气她接过茶水,走到专心忙碌的萧承翊跟前,弯下腰,十分讨好的语气,“夫君,请用茶。” 萧承翊头也不抬,“多谢。” 门口站立的逐星忍不住笑,琳琅瞪了他一眼,他才慢吞吞的合门出去。 “夫君真是太辛苦了。”琳琅乖觉上前,替他揉肩捏背,“这案子可有头绪了?太子也真是,如此繁重的公务都交给夫君一人,累坏了吧。” 萧承翊终于放下手中的毛笔,轻声道,“你似乎比我还要忙碌。” “我?我有什么可忙的呀,我可不像你这么实在,我最会躲懒。” 刚刚说完,她忽然惊呼一声,萧承翊轻轻一拉,就把她带到自己腿上,一手扶着她的后背,稳稳的制住她,又看向琳琅的眼睛,“护你长姐,又以顾连诀的妾室相威胁,解决完这些还不够,还留着顾玄龄单独说话,你可不是天底下最忙的人。” 语气酸溜溜的,琳琅忍不住倚在他怀里大笑,笑够了才道,“王爷果然是嫉妒顾玄龄对不对?” 他坦诚,“我尽量避免嫉妒他的过去,我现在在意的是你。你对他如何。” 琳琅道,“那王爷是想问,我和他说了什么?” “如果真的方便说,当时也无需回避我了吧。” 琳琅拽着他胸前的衣襟,思量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是一些安慰他的话而已。但我当时情绪太过激动,没考虑那么多。王爷,我错了,我不该让你也回避的。” 承翊一挑眉,怀里的人又搂紧了些,“你担心他?” 琳琅知道自己的解释漏洞百出,索性伸手抱紧他,埋首在他胸前,打算蒙混过关,“好了好了,我真的错了。日后我绝对不会管他的事,顾玄龄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行不行?” 顾玄龄收拾行装时,秦如善缓缓走进来,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更快速的收拾起来。 秦如善在身后问,“你要出门?” “没有,我回去住几天,家里应该需要帮忙。”顾玄龄脸色不变继续道,“对了,我这几日不在,府上就劳你照看了。” 秦如善微拧着眉,“我不回去吗?这点礼节我还是要守的吧。” “不用。”顾玄龄几乎是忙不迭的开口,又解释道,“你,你也不懂那些,好好在家里休息就好了。” “我哪里有空休息,上次临界湖又来了几位贵客。”她露出天真的笑容,“不知道照这样下去,我会做成多大的买卖啊。” 临界湖就是顾玄龄最开始给她找的休养之地,地处偏僻,三面抱山,湖水常年清澈不干涸,甚有灵气。 而秦如善口中的买卖,指的就是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和她做的交易。那些内容,顾玄龄一个字也不想听。 可他还是“善解人意”的开口,“你不是说最近身上不爽利,还是多休息,少费神才好。” “是啊,这副身子也太弱了些。从那鬼地方回来,我又灵力大损,是该好好休养才是。可惜没法子,和你们人类交易,实在太有趣了些。”她双手抱着,话锋一转,“尤其是你那位穆姑娘,真让我愈发感兴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 ☆、秦肆 第51章 她就喜欢看顾玄龄这副受惊的样子,心里高兴极了,又接着说,“穆琳琅似乎对我有所提防,会不会她猜到什么了?” “没有。”顾玄龄立马否认。 “是吗?那她为何留你说话?”秦如善根本不担心什么,只是觉得他可笑,想多逗逗他,“难不成是对你余情未了?” 顾玄龄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努力镇定道,“也不是,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一些话。” 秦如善似乎没在听他说什么,摸摸自己的下巴,“她会和你一样傻吗?为了什么感情可以放弃王妃的身份。” 她会的。顾玄龄黯然的想,琳琅是至情至性之人,若是她知道真相······可惜太晚了,她心里有了萧承翊,而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坦白。 “你又是这副表情。”秦如善定定的看他,似乎要将他看个穿透,放在嘴里嚼烂才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就是个丝毫不知情感为何物,冷冰可怖,又无知残缺的妖怪。他这辈子最大的灾难。 “你这样会让我感觉,我还没有她一个凡人厉害。比起我,你倒更怕她,是不是?” 顾玄龄看着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气,突然道,“就算你占用了凡人的身体,也不会拥有人的思想。在你自以为比人类高一等,和他们交易时也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你要小心些,人类的心思是猜不透的,你早晚会跌到他们手里。” 说完这话,他感觉后背都起了一层凉汗,冰冰冷冷的,他的手死死拽着衣裹。他觉得自己不可能活着走出去了。 秦如善的双唇微微一抿,唇边露出一个小梨涡,眼角是下弯的,露出亲切的弧度。 他初次见到她,她便是这个笑容,紧接着,她杀死了在河边洗衣的几个少妇。 顾玄龄从未见过的——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三根寒针,从她手里飞出,那几位少妇还在用棒槌砸着衣裳,用方言说着话,连喊叫都没来得及出一声,身上就结了冰,接着如冰块般沉闷的滚到河里去。 “声音太吵了。”她当时仅那么一句话。然后第二日,他们所在的秦家庄,也变成了无人区。 顾玄龄明白,被秦如善胁迫的那天起,自己便不会得善终,她喜怒无常,人命在她眼中毫无意义,而他们约定的那些条件,她也可以随时作废。 只是,这下他顾家又出了一条人命,不知道外人该怎样议论纷纷了。 但很快,秦如善收起了笑,她走上前,忽地道,“这话,要是有人早些提醒我就好了。” 秦如善并没有对他动手,但下一次她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耐心。 她从顾府出来,独自来到长街上喝茶,她不晓得人怎么会喜欢喝这种东西,又苦又涩,每次喝的时候她都皱着眉头。 这次喝到一半,茶摊有人闹事,骂骂咧咧,还动起手来。 人就是这样不安分。闹事的混混带着十几个小混混,想讹茶钱,茶摊伙计估计是新来的,不会睁只眼闭只眼,害怕少了钱受到责怪,直追着人家要。 事情不新鲜,可秦如善的举动很新鲜,她稳稳的坐着,手在板凳处往后一扫,那小混混的声音停下了,身体也僵硬了,扑腾一下倒在地上。周围人的尖叫声也跟着响起。 没想到反而更吵,她忿忿放下茶钱,起身走开,没一会儿感觉后面有人跟着她,似乎还很吃力,她加快脚步,那人终于扯着嗓子唤道,“如善!” 她转过头,看到是那茶摊的小伙计,黑溜溜的一张脸,带着泥土味道的憨气。 他左脸有些肿了,额头上还有伤口,可他完全顾不得这些,直接跑到她跟前道,“如善,你茶钱给得多了,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一碗茶只要三个铜板。” 秦如善记不起他有过这样的提醒,只问,“你怎会认识我?”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我了。”他憨笑一下,摸摸后颈,“早在秦家庄闹瘟疫之前,我就在外头做工,咱们好些年没见了。我这次回去,全庄人都不在了,我以为你也死了······” “你到底是谁?”秦如善很奇怪自己居然有耐心听他说第二句话。 “我是秦肆啊。”他放下手,直愣愣的看着她,“我来明安城没多久就看到你了,我知道你肯定认不出我了,而且,你好像还成了亲。我应该当面向你贺喜的。” “为什么?”她有点困惑,成亲就一定是喜事吗? 秦肆道,“你也没娘家人替你撑腰,我应该早些过来的。虽然我没什么身份和脸面,但好歹你身后有个人,腰杆就硬朗些。” 他又自顾自说了好些话,全都没什么重点,一件事没说完又想起另件事来,导致没一件是让人听懂的。可他似乎也不需要人听懂,在经历了那样一场劫难后,他只是太需要对人说说话。最好是和他承担相同苦痛的人。 又是一个新的面孔啊。她在心里道。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一点点内容,想了想这部分还是单独放出来 ☆、火羽 阿袖来找琳琅的时候,顾家的丧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风波渐渐平息,琳琅在屋内拿着拨浪鼓逗着摇篮里的冬儿。 粉雕玉琢的小脸,小手软软的,他伸手抓住琳琅的一根手指,笑容如红扑扑的暖阳。 似玉身后跟着奶妈进来,轻声道,“小姐,小少爷该休息了。” “好。”琳琅让奶妈抱他下去。 冬儿很乖,吃得香睡得也好,几乎没哭闹过,连奶妈都说,没见过这么好带的小宝贝。 玉儿给她上茶,又添了毯子放在她膝上,“大小姐那边,事情应该处理的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让冬儿在王府啊。” 琳琅摇头,“不急。长姐在顾府重新立威后,才能把冬儿好好接回去。” “闹下这个疙瘩,还不知往后怎么解开呢。”似玉轻叹。 琳琅也没什么办法,她能做的太少,母亲又特意嘱咐她切莫再插手,长姐自有主意。 长姐一向在顾府说一不二,有身孕后分了些事情给那装乖的铭柔,想不到就被她钻了空子,差点伤及根本,这几日没有孩子在身边,她大概能好好腾出手整治一番了。 正低头饮茶,窗子忽地开了,临近初冬,寒风也裹着一层霜。 似玉起身去关窗,琳琅却瞧见了她那位老朋友。 阿袖神色有些凝重,这是极少在她脸上出现的表情,琳琅让似玉退了下去,阿袖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火羽不见了。”她说。 “谁?”琳琅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阿袖一脸愁容,“算是我们妖界的大小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向来都很安分,谁知道稍一疏忽,她便跑出来了。” 接着她向琳琅叙述了火羽的相貌,一种珍稀的鸟类,火红的颜色,最近刚刚能化人形。 “照你这么说,应该不难找啊。”红色不是最显眼的嘛。 “我也以为她躲不了多久,谁知道接连三日都没消息。”阿袖已然起身,“总之,你帮我留意着,她初到人间,不知又要闯什么篓子。” 琳琅答应,“行,我若是找到她了,就先把她带到府上。不过我要怎么通知你啊。” 相识这么些年,都只是阿袖单方面找她。 这时,点点从琳琅的袖子里滑出来,摔在地上,可能是睡着了没抓稳,琳琅笑着把它捡起来,“笨死了你。” 阿袖沉沉的看了点点一眼,忽地道,“找它就好,这小妖有法子。” 冬儿午睡时,琳琅去瞧他,没想萧承翊难得午间回来,却先到这里来了。 在这之前,他对琳琅照顾冬儿的举动没什么看法,全当给她解闷,对孩子也没表现出多大的热情。 而此刻他坐在摇篮边,双手轻轻的推着,眉眼浸满了温柔。 瞧琳琅过来,他并不掩饰,只轻声道,“听到孩子哭闹,奶妈不在,我便来瞧一眼。” “是我让奶妈下去休息了。”琳琅陪着他坐下,看着熟睡的孩子,有些骄傲的开口,“王爷也觉得冬儿十分可爱吧。” 承翊没接话。 琳琅又道,“依我看,以后只有我们的孩子能和他比一比。” 承翊的欢喜在心里过了几遍,终是没拿出来,只牵住她的手嘱咐:“这几日别带着冬儿上街,尽量也不要出门。” 琳琅纳罕,“怎么了?” 他道,“灭门案有了些眉目,恐,是妖物所为。” 琳琅的手霎时间变得冰凉,她也不知道为何,而承翊当她是害怕,更握紧了些,宽慰道,“别担心,很快就会处理掉。” 琳琅愣了愣,茫然开口,“可,可查清楚是什么妖物?” 承翊摇头,“还未确定。”随之又道,“但凡是妖,皆为异类,都不可留在人世。” 三日后,穆寒倾来接冬儿回去,琳琅瞧着长姐容光焕发,一扫前些日子的凄楚颓然,心里也替她高兴。 不过冬儿一走,琳琅在屋内可就待不住了。 她喂点点吃了一碗糖浸栗子,看着它圆滚滚的肚皮,“平日里你都去哪里疯了?好玩吗?” 点点打了个饱嗝,舒舒服服的瘫坐在桌面上。 “喂。”琳琅自认对他够好了,跟着她有吃有喝,也来去自由,“别这么小气嘛。” 点点翘起爪子挠了挠耳后,似乎在认真思考,没一会儿冲她唧唧叫了几声,然后咻得从桌上奔下来,又在门口稍稍停住。 琳琅心头一喜,立马提起裙摆跟着它,恰好看到似玉,她自然上前阻拦,“小姐,王爷嘱托过您莫要出门。” 点点已经跑到院子外了,琳琅张望着,随意答道,“我有要事未办,很快回来。” 然而却没出王府,琳琅跟着点点一转到了王府的后院,直往里走,是丫鬟们的院子,再一转弯往后,阴冷潮湿,杂草遍布,抬头一望,已经到了柴房。 琳琅还从未来过这里,这里能有什么好玩的?她刚要问出声,点点已经从门的缝隙里飞快的钻了进去,琳琅不再迟疑,推门而入。 屋内狭小又不通风,干草和木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人掩住闭口,视线昏暗,琳琅叫了一声点点,它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家伙是逗她开心吗?琳琅气得转身便走,忽地,那跺干柴后传来清晰可闻的脚步声,琳琅转头,瞬间愣住了。 “火羽。” 这位妖界的大小姐在琳琅的房间里飞来飞去,琳琅终于忍不住唤她下来,阿袖找她那么久,哪曾想她竟躲在自家的柴房里? 她化了人形,是位模样干净的小姑娘,小脸和眼睛一样圆圆的,看向琳琅时充满莫名的善意和信任。 “你可知道阿袖在找你?” 她垂下头,不一会儿轻声唤道,“阿娘。” “阿娘?你怎会来这里找你阿娘?” 她语气执着,“就是在这里。” 琳琅叹气,招手让她过来,“你若想寻人,应该要告诉阿袖,她很担心你的。” 火羽想了一下,忽地拉住她的手,“你帮我。” 琳琅一挑眉,“我为何要帮你?” “你就是要帮我。”她定定道。 点点不在自己身边,想来是去给阿袖报信了,还是先稳住这位不讲理的小姐再说,于是她点头,“帮你可以,不过今晚不许乱跑。” 接连几日,阿袖都没有来,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第52章 琳琅一面奇怪,一面又觉得自己快骗不了这位大小姐了。火羽其实很好哄,琳琅随便找个理由都能让她乖乖待在屋内,旁人又瞧不见她。只是她对于找娘亲这件事太过于执着,根本没办法瞒得太久。 这一日,琳琅终于得带她上街了,火羽对人间的一切都很好奇,眼睛滴溜溜的看个不停,又不敢擅自去摸,只紧紧的拽着琳琅的衣袖,寸步不离。 这就是更奇怪了。明安城的众多繁华她并非不感兴趣,为何这些日子还躲在王府的柴房内呢? 路过一家包子铺,火羽走不动了,连连扯着琳琅的衣袖,“这个。” 她初化人形,言语还说不顺畅。 琳琅要了两屉包子,在边角的桌椅边坐下,热腾腾的包子一上来,火羽就急忙用手去抓,又猛然丢掉,呼呼的向手指吹气。 琳琅看她模样可爱,忍不住在她发上揉了一把,“这几日吃东西还没长记性?” 发丝柔顺如上好的绸缎,琳琅正要夸赞,忽听到她愣愣开口,“阿娘。” “别乱叫,我还没生养呢。”琳琅拿了根筷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瞧火羽有些呆愣的样子,她不由得想,自己女儿若是如这般年纪了,她该有多老啦,那和王爷真真是老夫老妻了,想想也觉得有些奇妙。 “快吃吧。”琳琅还算温柔的开口,又四下瞧了瞧,还好没人注意这边。 这番安抚火羽之后,她安静了些,琳琅心里倒有些愧疚,她决定和盘托出,自己不过是个凡人,实在没那个能力替她寻消失已久的母亲。 但没等她开口,这晚上便出事了。 琳琅一身夜行衣,躲过守卫的视线,飞速的翻上外墙,隐着半边身子,看向那边的“盛况”,不由得喉咙一紧。 灭门案的真凶今夜会出现在李宅。这本该是隐秘的消息却如风一般吹进了祁王府中,吹到穆琳琅耳里,而与此同时,火羽也不见了。 她坠着一颗心赶来,希望不会如她所想,但现实是——火羽在房廊上走来走去,背后却有一双巨大的红羽翅膀。 李宅静悄悄的,院子里不知埋伏了多少人,无数支利箭都对准了“真凶”,蓄势待发。 穆琳琅心头渗满了寒意,她全身发抖,双脚和双手几乎攀立不住,但某瞬间她又觉得这一切不会是真的,在这场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里,她一直是外人,和旁人一样唏嘘,等待着真凶被抓。 然而现在,她被无端卷入这场旋涡,再不能置身事外。 她无法平静,但也不能再继续这样犯傻,她试着去叫火羽,那个傻姑娘到底在做什么?她难道没发现上百支利箭跟随着她行动吗?她又是被谁蒙骗,来这里做了可怜的替死鬼。 刹那间,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刺醒了穆琳琅。 “放箭!” 不要!穆琳琅心中嘶吼着,而后飞速起身,飞扑到火羽面前,在火羽讶异茫然的目光里,琳琅抱紧她,为她挡下了身后的飞啸而来的箭雨。 前所未有的剧痛包围了琳琅,她瞬间失去了意识,两人一齐朝后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愉快 ☆、死生 萧承翊低沉坚决的命令一出,齐刷刷的箭矢对准了同一个目标,像是包围了整个夜空。 然而一个黑色的人影飞扑过去,让他的十足把握落了空。 一旁的协理官员也看到此幕,稍稍惊诧后,赶紧道,“王爷,不过多死了一名同党而已,无须担心。” 同党?萧承翊眯起眼睛,内心却有不安闪过。 穆琳琅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死神在一点点夺走她的生命,她意识混沌,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迷迷糊糊中能察觉到火羽带她逃至树林处,她后背中了三箭,鲜血如雨水办浸湿她的黑衣,火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小狗的呜咽。 琳琅艰难的让她停一停,她丝毫没有力气往前挪了。 火羽一抹脸上的泪水,扶着她小心的坐下。 穆琳琅脸色苍白如死人,想开口时,嘴角先流出血来,火羽用袖子给她擦了擦,只听穆琳琅呢喃低语,“想,想我在人间这么些年,真是白混了,死的时候,身边居然只有你一个人,还,还不是特别熟。” “阿娘。”火羽又叫了一句。 琳琅轻微的反驳,“说了别乱叫,你,你这孩子真是笨,到处乱跑,还被人利用的这么彻底·····” 穆琳琅说不动了,她靠在火羽怀里,还是忍不住想:她竟这样死了?说起来,死也不是多可怕的事情,只是她还有那么多牵挂,父母,大哥,长姐,似玉,最重要的,还有她的夫君,承翊,不能让承翊知道她死在他的命令之下,承翊没有错,是她自己主动凑上来的。她不怪任何人。 她能做的太少了,眼前的迷雾还没能解开,穆琳琅想,她死也没办法死得安生。 突然,她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所有的思想,记忆,痛苦和快乐······慢慢从她体内剥离,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住,她恢复成一张白纸,一具空壳。 穆琳琅慢慢阖上了眼睛。 “祁王爷。” 穆寒倾见到会客厅的身影,暗暗吃了一惊。 萧承翊起身,这些日子的奔波让他消瘦了一大圈,昨夜也是未曾休息,眼圈都有些充血,模样俊美的人露出疲态更让人心疼,他不急不缓的说道,“琳琅昨夜未归,似玉说她来了贵府,我今日来接她。” 穆寒倾奇怪,“王爷与琳琅闹什么矛盾了?” 他轻轻摇头,“只是最近明安城不是很太平,我有些担心她。” 寒倾顿了顿,点头,“那请祁王爷在此稍候。” “有劳。” 怜月跟在穆寒倾身侧,低声问道,“夫人,这下该怎么办?” “谁知道琳儿又闯什么祸了。”穆寒倾加快了脚步。 穆琳琅睁开眼睛,看到长姐一脸愁容,不由得喃喃开口,“长姐,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穆寒倾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清醒些没有?还不快起来。” 琳琅顿时清醒了,她没死?她慌地坐起身,摸摸胸口又朝后背瞅瞅,一点伤口都没有,也没感觉疼。她真的没死! 大难不死,她竟嘿嘿的笑出来,握着穆寒倾的手,“长姐长姐,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回到你府上来?” “你不知道?”穆寒倾又气又笑,“昨个大半夜,你喝得烂醉倒在我房门口,把我吓得半死。怜月悄悄去问,连守门的也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琳琅捂着脑袋,疑团愈发多了。 “是不是还不舒服?”穆寒倾不再多问,摸摸她的额头,“本该让你好好休息,可你家那位一大早就找上门来了。我不得不放你出去。” “王爷?王爷来找我了?”琳琅慌张起来,“不行,长姐你先替我稳住他,我,我先梳洗一下,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他嘛。” “我瞧他那模样也没比你好哪儿去。琳儿,你们是不是吵架了,祁王欺负你了?” “没有。”穆琳琅摇头,不过是她脑袋一热,往她夫君的箭上凑。 穆寒倾起身,“好了,我不多问。我去让他先坐,你慢慢来。”转头吩咐道,“怜月,替琳儿梳妆。” “是,夫人。” 穆琳琅心里有一千个疑团都得先按下,她心里想着如何与承翊解释的说辞,幸得她昨夜出门时告诉似玉自己是去长姐家,眼下歪打正着也能圆过去。但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有些惴惴不安。 昨晚的事情真的就可以这样过去?她死而复生真的是好事?那些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恐慌,会不会在某天突然爆发? 她心不在焉,怜月唤了好几次她都没应,琳琅反应过来时,瞧怜月手中拿着月白色的衣裙,问她如何。 琳琅哪有心思挑选,只点头说好,所幸她和长姐体量差不多,不必担心尺寸。 怜月给她整理衣裳,看出她的忧虑,轻声道,“王妃别担心,祁王爷要是生气,王妃就多说软话哄哄他,身段放低些,保证对王爷受用。” 这小妮子,她还以为是琳琅喝酒胡闹,一夜未归,惹得祁王不满呢。 大概连长姐也是这么想。 琳琅叹口气,要真是如此简单就好了。 她先小心的躲在会客厅门外,听见长姐在里面和萧承翊周旋,“祁王爷,琳儿孩子气,性子又有些莽撞,有时候做事难免失了些分寸,可她心里良善,接人待物都丝毫没有不好的想法,还请王爷,多多担待些。” “我知道。” 承翊的声音轻轻一出,琳琅差点落下泪来。 她慢吞吞的走下去,低着头,虽没有看向承翊,还是感觉他松了一口气,接着很快拽住她的手,对穆寒倾道,“打扰了。” “无妨。”穆寒倾淡淡笑着,又看向琳琅,“有话要好好说,知道吗?” 琳琅点头应是。 她知道萧承翊有一大堆的话问自己,不等他先开口,到了马车里,她先一把将他抱住。 温热的气息,稳健的躯体,穆琳琅这才真正的庆幸,幸好没死啊,活着可真好! 而萧承翊终于抵不过她这般认错,叹了一口气,手抚在她背上,“不是答应我不乱跑?” 琳琅脑袋里转了一圈,慢慢应道,“嗯,这几天太闷了,我就是想出去喝点酒,谁知道一不小心喝多了,我怕我那个样子回去,你会骂我,我就想着,去长姐那里醒醒酒,谁知道就······” “下次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先回家。”承翊抱着她,顿了顿才道,“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 琳琅知道他说得是这次的案子,心头一跳,缓缓问道,“昨晚的妖怪,王爷抓到了吗?这次的案子,还不能结吗?” 承翊道,“妖孽已死,只是跑了个同伙。皇兄的意思,是将此事按下,做结案处理,好完成圣命。” 难道火羽死了?琳琅惊愕的想,不可能啊,明明是她带着自己逃走的。 疑问一个个堆起来,怎么也绕不过去,忽而感觉一个暖和的温度贴在自己额头,是承翊的掌心,他问,“头可还疼吗?” 宿醉的恶果他知道。 琳琅只知道这是承翊原谅她的意思,而她也想暂时把一切抛开,活下来才最要紧嘛。 她连连摇头,“早就清醒了。承翊,我还想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 琳琅一掀车帘,很没良心的笑笑,“我饿了,想吃早饭。” 回去之后,似玉先吓得不行,连连说琳琅太胡闹了,王爷昨夜回来脸色好生难看。 “王爷当时便要去顾府,是奴婢说,小姐最近在府上有些烦闷,想念冬儿,想与大小姐谈心,一时耽搁了时辰,谁知小姐你竟在外留宿了!” 琳琅连连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 “奴婢没什么,就是王爷,”似玉犹豫道,“他昨夜的样子太吓人了,好像一定要非见到小姐不可。” 琳琅心里有不详之感,可她瞥到等待已久的绿衣身影时,她决定先解开心里的另一团迷惑。 屏退左右,琳琅难得沉住气没有开口,阿袖竟对她道谢,“多谢你救下火羽。” 琳琅嗯了一声,听着她往下说。 “我知道,我应该快些来接走火羽,这些听着像借口,但我的确被很棘手的事情缠身。昨夜我来找你时,才发现你们都入了圈套。” 琳琅问,“入了谁的圈套?” 第53章 阿袖很丧气的开口,“还未查出,凡间应该来了位修为颇高的妖怪,且极善隐藏,暂时还找不到踪迹。” 琳琅道,“那昨晚,是你救的我?” “是火羽。”阿袖说,“火羽的身份特殊,是因为她的翅羽有起死回生之效,她一出现在明安城,应该就被人盯上了。” 是自己带火羽上街的,难道是那个时候? 琳琅想了想道,“火羽说,她来找自己的母亲,为何会出现在我府上的柴房?” “她们这类妖怪,从出生时便有了记忆,而火羽的母亲在她出生没多久便离开了,她脑海里的画面,便只有那几天。”阿袖解释。 琳琅诧异,“怎么可能,火羽是我家柴房里出生的?” 阿袖笑笑,“已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有什么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对峙 琳琅反应过来,是妖怪当然有可能。 “就是说,火羽仅凭借着那几日的记忆,一直傻傻的守在柴房?”琳琅道,“阿袖,她娘亲去了何处,你也不知道吗?” “恐怕没人知道。”阿袖的脸上露出些歉意,“琳琅,这次是我的疏忽······” “反正我又没死。”琳琅耸耸肩,她见不得一向高傲的阿袖与她道谢,转而问道,“不过承翊说,已经抓到了妖怪,这是怎么回事?” 阿袖稳声道,“绊住我的那几个妖怪,其中一个被我施了障眼法,当了替死鬼,不过按他们犯下的罪行,也不能从轻处置。至于你,”阿袖接着往下说,“我们把你救活之后,再将你伪装成喝醉的样子,放在你长姐的门口。我想你那位夫君忙着捉妖,回家若是看你大醉,恐怕心里也不好受。” 琳琅又想起似玉说承翊反常的模样,一丝不安又涌上心头,她赶紧摇摇头甩去这种骇人的想法,对阿袖道,“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你也可以轻松些。” 阿袖却连忙开口,“琳琅,最近,你不要再插手妖怪的事,还有你身上的镇妖鞭,也不要轻易使用。” 琳琅许久没用过她那宝物了,黄金在她的右手待的很好,时常能感觉到它的涌动。但阿袖如此叮嘱,看来幕后那位妖怪对黄金也很感兴趣呢。 琳琅点头,“我知道,阿袖,你也不要太着急。” 那恶妖一日不除,人间就不知还有多少无辜者丧命,阿袖身上背负如山的压力。 “成了亲果然不一样,都这么善解人意啦。” 阿袖临走时还在调侃,可是待她出来时,她呼吸沉重,本就苍白的脸色还看不出,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暴露了她的虚弱,脚步虚浮,只得靠墙休息节省些力气。 关于救琳琅的事,她隐藏了一半未说,火羽的翅羽确有奇效,但那远远不够,阿袖赶到时,她身体已经开始变得冰凉,但还好魂魄未散,她消耗了将近一般的灵力,加上翅羽,才惊险的捡回了她的命。若是再晚一点,耗掉她全部的修为也无济于事。 突然一阵“吱吱”声惊动了她,是琳琅身边的点点。它也因为这次没帮上忙,让琳琅身处险境,而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阿袖宽容的对它笑笑,“你的任务不过是通知我,是我没及时赶回来。” 它尖尖的小耳朵动了几下,用爪子挠了挠阿袖的衣裳,阿袖道,“我没事,不必担心。倒是你,琳琅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真打算一直留在她身边?” 它转了转水红色的眼球,似乎还在考虑中。 阿袖伸手拍怕她的小脑袋,“你自己决定吧,她或许,会是个好主人。” 阿袖走后没多久,长宁身边的春彩来了,请琳琅与她入宫。 经过昨晚一劫,长宁欢喜的笑脸也显得弥足珍贵,而她与大哥之间如何,根本也无需过问。 “这个蝴蝶花胜倒是很别致。”琳琅指着她头上的钗饰。 “好看吗?”长宁小心的取下来,像是在摸着一件了不得的珍宝,“是他送的。” 琳琅忽地想起来,长宁生辰那日大哥是带着贺礼来的,他这个人一向木讷,竟会来参加公主的生辰礼,还亲自挑选了礼物。 原来早就有迹可寻,琳琅想,她真是太疏忽她这位大哥了。 长宁重新戴好她的宝贝,拉着琳琅起身,走到堆满各式首饰的桌前,“今日叫你过来,是让你来瞧瞧,这里可有你中意的?” 琳琅随意一瞧,便知道个个都价格不菲,头面首饰样样俱全,都可以开间铺子了。琳琅拿起一个红玉手镯,“公主置办这么些东西,都留着赏人吗?” “你傻啊,父皇最近还在提议宫内勤俭,我置办这么些,不是等着挨骂嘛。”长宁挑了一个金步摇给琳琅戴上,“这些啊,都是母后赏的。” “皇后娘娘?”琳琅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点头,“也对,公主该到这年纪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说母后在给我物色驸马人选嘛,前不久也有过一次,母后不过是顺口一提,那些人就上赶着巴结,好像多送了件珍贵物什,本公主就看得上似的。”长宁取下金玉瑶,又拿了对珍珠耳坠给她比划。 琳琅微笑道,“这次送礼的人倒都用了心思,他们知道公主不喜欢笔墨古玩,便送了这些过来。皇后娘娘可提过谁?” 长宁一撇嘴道,“母后才没那么容易就把我嫁出去呢。而且,上次我探过父皇的口风,他说了,未来的驸马,得我自己满意。” 琳琅正找着铜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皇上是金口玉言,但这种话又不是一个确切的承诺,偏偏又给了长宁无谓的希望。 长宁靠过来,眼睛机灵如小鹿,轻声细语道,“琳琅,你说我要是找个机会主动与父皇说,他会不会一高兴便点头了?就像我七哥那样,他也是主动找父皇要的你啊。” “公主,王爷和你不同。” 琳琅轻轻叹息,她并不想戳破长宁的美梦,但这种想法太不切实际,沉浸在梦里只会让自己受伤。 长宁耷拉着小脸,“我们都是父皇的子女,差距就这般大吗?” “一个不受关注的皇子,和一位最受宠的公主,自然是天壤之别。” 琳琅不必解释那么多,玄帝对承翊基本没什么父子之情,不过是将他作为太子的依附存在,背后的根系干净,且刚巧又立了功,他这时候要人,只要不是太不符合情理,玄帝都会乐得做顺水人情。 但是长宁,皇后那一关就过不去。 公主似乎也想清楚了,轻轻叹气,“琳琅,我开始有些担心了。” 而老天似乎还觉得这位小公主的烦恼不够,当天晚上,皇后就怒气冲冲的来到她的寝殿。 东窗事发,长宁连句辩解也没有,皇后气得面容失色,一把抓过她放在床头的蝴蝶花胜,狠狠的掷在地上,“什么轻贱的货色,就这样勾了你的魂儿!萧承宁,你最好给本宫清醒些!” 长宁慌地去拾起,被皇后一把拽住了手腕,几乎要拧断般的疼,长宁的眼泪簌簌掉下来,“母后做什么?” “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你就毁了。我会尽快请皇上为你赐婚,你乖乖嫁过去,此事一个字都不许再提!” “除了他我谁都不嫁!”长宁疯了一般的甩开她的手,捡起地上的花胜捧在手心,她看着皇后道,“母后选的人,必定是对您忠心耿耿吧。我是怎么想的,根本就不重要。” 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懂什么?我给你选的人,无论家世相貌还是学识能力,在嘉朝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你。你把你母后当什么?我难道不会为你着想吗?你嫁过去之后,依旧是嘉朝最尊贵的公主,有人敬有人护,依旧是无忧无虑的日子。” 长宁没有说话,皇后李氏以为她动了心,如孩时一般的哄她道,“长宁乖,你年纪轻,不晓得什么重要,你是母后的心肝宝贝,母后自然会为你挑选最好的,你不同你皇兄那般要肩负重任,你只需要嫁个好人家,再开开心心的过你日子,不好吗?” 长宁慢慢抬起头,“可是母后,最好的,要自己喜欢才算。” 皇后闭了闭眼,“萧长宁,你莫要再执迷不悟,到头来还是你自己吃苦。” 长宁轻声道,“母后,你口中的那些世家子弟,人才俊杰,我都见过,可在女儿心里,他们都比不上他。” 皇后霎时间变了脸色,她一把甩开长宁的手,怒道,“穆尚之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寺正,我除掉他根本不费半分力气!” 李氏以为长宁会求饶,会哭喊,但谁知她只是缓缓的走到床边,把那只蝴蝶花胜放在木匣里。她还这么年轻,行动却如同一位迟暮的老妇。 她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才缓缓开口,“母后以后儿臣不知道吗?你位高权重,要对付他,自然易如反掌。可是这一次,女儿不会求饶。” “你说什么?” 长宁看向她,目光如这深秋的风一般萧瑟,“母后若不信,尽管试试看。届时,女儿绝不会独活。” 两人对峙了很久,李氏头一回感觉到,自己乖巧可爱的女儿长大了,而她不是急吼吼的想从自己的手掌心跳出,而是以一种决绝的姿态,逼迫自己松开手,还向她索取对她们来说最奢望的东西——自由。 这一次对峙,似乎是长宁胜了,皇后离开,什么也没说。 而长宁的神经立刻松懈后,再无法坦然,她根本没有胜利的喜悦,相反,从内心深处蔓延的软弱无力包围了她,侵蚀着她的身体。 她感觉很冷,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才刚刚开始,她就押上了自己仅有的全部,她根本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最终,一股巨大的悲伤将她淹没,她倒在床上,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还是来了 ☆、霜明 近日多雨,琳琅与承翊在亭中闲坐,灭门案之后,他们难得有几日空闲的时间。 秋风已经带了冬日的寒气,琳琅吸吸鼻子,突然肩上一暖,承翊取了狐皮大氅给她披上,弯着腰问道,“写什么呢?” 琳琅这两日都在认真执笔,此刻已经将要完成了,她抬头对他笑,“信件。” 她的朋友里几乎是用不着写信的,穆琳琅也不擅写,这封信是为一个小妖写的。 前几日,琳琅的房门口立着一把纸伞,颜色很特别,是淡淡的紫色,伞面也没有任何的花样,她拾起,撑开伞后,一个淡紫色纱裙的妙龄少女就出现在眼前。 琳琅听阿袖的嘱咐,最近少跟妖怪接触,但这位小妖需要帮忙的事情并无危险,而且,还有一丝丝让人感动之处。 她叫霜明,是朋友夜招让她来找穆二小姐的。 “哦,那个乌鸦。”琳琅想起来,“他过得好吗?” 承翊猜测道,“是写给世子衡的?” 琳琅才想起她那位尚在远方的朋友,世子衡的确与她通信过几次,说些他与卫葭言之间如何如何,看来让他如愿的日子不远了,最近却没怎么收到他的信。 琳琅摇头,“不是给他的,是给我的一位新朋友。” 她吹干了墨迹,大方的拿到王爷面前,“你想知道便自己看。” 承翊却不接,在她身侧坐下,搂着她的后腰,语气带着几分缱绻,“我想你说给我听。” 琳琅心里甜甜的,往他怀里靠了靠,而后将这个小故事娓娓道来: “有一个小姑娘呢,初来明安城,身无分文,她在街上晃荡了好几天,饿得头昏脑涨,这时候一个伞铺的老婆婆叫住她,给了她一碗热粥。小姑娘吃了粥,就跟着老婆婆身后。她发现,老婆婆的伞铺生意并不是很好,这些伞虽然结实耐用,但并不美观,无法吸引客人。那晚,小姑娘跟着老婆婆回家,老婆婆并不赶她走,给她热饭,准备床铺,但当晚小姑娘并没有睡,她连夜做了一把精美的伞出来。那之后,伞铺里都是这种精美耐用的纸伞,伞铺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老婆婆的生活也变好了······” 这个故事有穆琳琅杜撰的成分,她问王爷,“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承翊笑着回她,“那个小姑娘,没有和老婆婆一起生活?” 琳琅摇头,“没有,小姑娘必须离开。”接着她又道,“反正就是一个报恩的故事啦,这是那个小姑娘托我写的感谢信。” 妖有善心,知恩图报是好事,但霜明显然做得太过,伞铺的老婆婆不小心摔断了腿,霜明折断了自己的伞骨为她疗伤,她再没办法做出那些精巧别致的纸伞了。她觉得自己对恩人再无用处,于是悄悄离开。 伞骨损坏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很虚弱,必须回去妖界修炼。但在回去之前,她还想向恩人表达自己的谢意,于是找到了穆琳琅。 雨季,伞铺的生意很好,穆琳琅带着伞妖和信件来到这个地方。 老婆婆却不在,铺子里有位和霜明年纪相仿的姑娘在忙碌,她转头的时候,琳琅暗暗吃了一惊,那姑娘的模样也和霜明有些相似。 “客人,您的纸伞很是别致。” 那姑娘走过来赞叹道,又伸头看了一下,“可惜断了一根伞骨,哦,我们店里是可以修补的。” 第54章 琳琅轻轻摇头,“我这伞恐怕没那么容易,”她轻轻合起伞柄,霜明的身影消失不见,“请问,你们店内的阿婆呢?” “阿婆身体欠安,这些日子都卧床养病呢。”姑娘有些忧心,又对琳琅道,“客人进来吧,廊下雨水容易打湿衣裳。” 琳琅依言走进来,这家铺子不大,房中上空倒挂着几把花纹奇特的纸伞,其余都整齐摆放着,数量不多,但都很吸引人。 她拿出信件,“这个,是有人托我转交给阿婆的,麻烦你。” “信?”姑娘接过来,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阿婆一直挂念的人?客人可认识她,她为何不来见见阿婆呢。” 手中的伞抖了几下,琳琅摇头,“这个,我并不知晓。” 街上飘着细雨,琳琅撑着伞,霜明走到她身旁,“穆二小姐是不是也觉得,我该与阿婆好好道别?” 琳琅转了转伞柄,“你既写了信,她大概会明白的。” 霜明自作主张折断自己的伞骨,虚弱的连人形都撑不住,只能寄身在伞中,只有穆琳琅能看见她。这种情形,想要道别也是无能为力。 “如果阿婆知道我是妖,定会十分后悔见到我。”霜明抬起头,眼睛里蒙了一层雾气,“真想一直陪在她身边啊。” “你回去勤加修炼,到时候再来与她道歉也不迟。” 琳琅这样与她说,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她希望她能心怀希望。 回去路上,一个简陋小摊边斜放的木牌吸引了她的注意: 【万事皆通,遇难必解,有求必应。】 琳琅暗道:这个人比我还能吹牛?既然算命这么厉害,不妨也给我算上一算。 遂收了纸伞,大大咧咧在木桌前的小木凳上坐了下来。 “老人家。”她喊了一句。 面前的老妪闭着眼睛,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来生意了也只是硬邦邦的开口,“先写生辰八字。” 这脾气也是不一般,琳琅笑笑,不以为然的拿起纸笔写下来。 刚刚落笔,那老妪就睁开眼睛,“姑娘不是寻常人家,想知道什么?” “不知您能看到什么?”琳琅把纸张递过去,“随便说些什么都可以。” 她低头扫了一眼,神色一愣,苍老未浊的眸子看了琳琅好一会,才堪堪开口,“姑娘,是个苦命人。” 呵,开头就算错了,琳琅掰了掰手指,“老人家,你若知道我的名号,就不会这样说了。” “我为何要知道姑娘的名号,我看到的,是姑娘的命数。”她声音暗哑,却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生来不同,还有数劫未渡。凶险啊,凶险。” “生来不同”这几个字稍微刺痛了琳琅,可她不打算再问下去,她觉得这婆子不过是故弄玄虚,自己真要是害怕接着问该如何办,定是要着她的道。 她丢下一锭银子起身,“我不过闲来无事,照顾一下您冷清的生意,可惜你没有什么真本事,只会说这种看起来高深莫测的话扰人心神,是我来错了。” “想听吉利的话,我这儿没有。”老妪继续道,“姑娘切记,要心智坚定,不被闲言所扰,方可,化险为夷。” ☆、画卷 “祁王妃。” 许久不见的缘法道长挡在穆琳琅面前,他看起来身板硬朗,精神甚佳。 穆琳琅心情却坏得很,刚刚才算了不详的运势,又偏偏遇上这位,看来今日是不太适宜出门。 她抱紧怀中的纸伞,“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在路过他时,缘法突然道,“看来祁王妃,还真不是听从忠告的人。” 琳琅扬起下巴,“是不是忠告,我自有判断,不劳道长费心。” 缘法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那王妃可曾想过,你如此任意妄为,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很大困扰,特别是,王妃的枕边人。” 琳琅脸色惊变,“承翊?” 她心中闪过那个最糟糕的念头,看着缘法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喉咙滚动了一下,缓缓问道,“他,他找过你了?你和他说了什么?” 缘法微微颌首,“祁王妃无需担心,祁王爷虽然对你有所怀疑,但他更重要的是担心你,他和贫道从前想的一样,以为王妃为妖怪所扰,想来为你求个法子。” 琳琅慌乱不已,可她还是强作镇定,语气不善道,“你会有那么好心,替我隐瞒?” “贫道只是想,若是王爷相劝,王妃或许会想清楚,不再与妖物相纠缠。”缘法定定的看着琳琅怀中的纸伞,琳琅悄悄的藏于身后,他轻笑,“看来王爷还没有出手,许是这种事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他需要时间缓一缓。” “什么时候的事?”琳琅颓然问道。 “三日前。”他答。 那刚好是琳琅死而复生,承翊来接她回去之后,原来他一直有所怀疑,可是这几日,他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她心头裹了一层凉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脚步沉重的往前走。 缘法还不肯放过她,他走到她面前,琳琅抬头对他道,“你还想说什么?” “贫道修行多年,最多也只能识得妖气,不曾能看到妖的真容。王妃又是怎么能和妖物厮混在一起。 ”他盯着琳琅的眼睛,“王妃和旁人的不同,是因为能看见······” 琳琅别开眼,“你还要逼我到什么地步?” 缘法收回目光,沉沉的开口,“贫道的猜测应该没错,所以一并告知了王爷。贫道认为,若要解决王妃与妖物之前的纠缠,只需——除去王妃的双目。” 在琳琅的踌躇徘徊中,天空悄悄披上了一层黑衣,穆琳琅坐在树上,咬着自己的手指,纠结的看向王府的方向。 纸伞撑开放在枝桠处,霜明默默陪她坐着。 琳琅放过自己的手,看向霜明道,“你回妖界,不如带上我好了。” 这是气话,霜明也随意的笑笑,“只要你愿意跟我走。” “我真的在考虑。”穆琳琅伸手揽着树枝,“我要怎么回去面对承翊?他会听那个道士的,把我眼睛给剜了吗?” 霜明道,“你明知他不会。” “我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琳琅垂头道,“可我就是害怕,我一想到他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就受不了。能看到妖怪这种事,一听就很可怕,我也想过别人会知道,都会唾弃我的后果。但是,所有人都可以把我当做怪物,唯独王爷不行。” 在外待到了三更,琳琅还是决定回去,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痛快点。 主卧的灯还亮着,承翊还在等她回去,琳琅在外做了充分的心里准备后,悄悄推开门。 承翊只着白色中衣,在床榻看书,一听这声音便轻笑,“我以为王妃,还要醉醺醺的回来呢。” 说完这话并无回应,承翊有些奇怪,抬头看她,一下子愣住了。 穆琳琅做了那么多准备屁用没有,一听到他温和好听的声音,眼泪哗哗的流出来,竟像小孩似的当场抹泪了。 承翊奇怪,难道还有人敢欺负她?“阿琅,出什么事了?” 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穆琳琅却声音哽咽道,“王爷,王爷都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他坐起来,双脚踩在鞋子上。 “我,我和妖怪的事······”琳琅抽噎着。 萧承翊竟不知如何回她,原因是他觉得这事情做得不够光彩,如果有所怀疑,第一该去问她才是,而不是去找那老道。 但他不知如何开口,那晚那道黑色的身影,他不敢肯定,但却勾起了许多往日的回忆。 琳琅确实有许多怪异之举,她似乎能看到旁人所不能看到的,但他被感情迷惑,认为她不同,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他轻轻叹气,向她招手,“你先过来。” 穆琳琅站着不动,她一步也不敢挪。 承翊对她伸出双手,轻轻道,“你站那么远,我抱不到你。” 琳琅的眼泪又来了,但这一次,她泪眼朦胧的跑向他,就算他怀里藏着刀子也不管。 承翊紧紧的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发,“你遇到缘法道长了?” 琳琅嗯了一声,问道,“王爷会取走我的眼睛吗?” “胡说!” “可那老道说,这是最好的法子,解决我和妖怪之间的纠缠。”琳琅喃喃道,“你也不要说你不介意,这不可能的。” 承翊的声音有些无奈,“好,我不说。” 过了一会儿,琳琅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她道,“我最害怕你知道,可我也最想让你知道,我,我不是要吓你,我害怕你忍着不说,我又怕你说出来之后······总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承翊摸了摸她的发,问,“阿琅,你可还记得,我向你求亲时说的条件是什么?” “让,让我做穆琳琅。” 他柔声道,“嗯,现在这部分,和妖怪的这些事,也是属于穆琳琅。所以,我的条件太广泛了啊,穆琳琅的一切,都要接受。” 琳琅突然问,“万一我是个妖怪呢?” 他打趣道,“那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半人半妖吗?” 琳琅忍不住笑了一声,又抱紧了他。 相拥了好久,萧承翊牵住她的一只手,轻声道,“那阿琅可以告诉我,你都看得见什么样的妖怪吗?” 没有得到回答,一会儿传来她低声的啜泣,当萧承翊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时,穆琳琅再也忍不住,放声哭泣起来。 等到她哭好了,琳琅才哽咽道,“嗯,有好多不一样的。” “什么?”承翊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站起身,一手还擦着眼泪,“我拿给你看。” 说着,她把自己这些年断断续续画的画都拿了来,嫁入王府时,这些画也是她的嫁妆之一,被当做压箱底呢。 不是全部,但大部分的妖怪她都用画记录了下来,与妖结识的时间不长,也算是某种缘分。 两人盘腿坐在地上,慢慢欣赏这些年来穆琳琅的大作,随着年纪增长,画工也有所提高。 承翊一边看着,心里暗暗赞叹,看着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琳琅,“有这么多?” 琳琅道,“我五岁开始,他们就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 “我也是。”承翊突然道,他把一张画着巨大兔子的画挑了出来,很幼稚的一张,线条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手笔。 琳琅还没明白,“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也是五岁那一年,你走进了我的生命。”他道。 雪天,意欢亭,红豆糕,大兔子,还有那位,害羞可爱的男童······ 霎时间,这些早就被抛弃的记忆,似乎都长了脚一个个蹦跶到她的脑子里,慢慢串联成完整的印象来,穆琳琅惊讶的捂住嘴。 第55章 容貌蜕变,只有和善清澈的眼神一如当年。 “那是你!”琳琅握住他的手,“王爷,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承翊偏头问她,“王妃不如先解释,当初为何食言?” 穆琳琅赶紧告诉他,她一直想着要去的,从宫内回来她便开始闹长姐了,长姐只好答应她次日再进宫给太后问安。 但偏偏不凑巧,那日早上安梨棠发现女儿又在与她口中“不干净的东西”聊天,再三犯过,恐慌之下,直接将她关在了屋子里。 “我被阿娘关了三年。一开始可把我给急坏了,我哪能是不讲信用之人,但渐渐地,我发现阿娘这次是来真的,我就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处境来······后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小孩子的记性很差的。”琳琅摇着他的手为自己辩解,“王爷,你现在应该原谅我了吧。” 承翊蹙眉问道,“这么说,你母亲也知道这件事,还有别人吗?” “还有祖母。”琳琅黯然。 想起琳琅之前被罚跪祠堂的事,承翊道,“你祖母是因为这个针对你,那她,还有没有做旁的事?” 老人的偏见往往难以撼动,特别是对妖怪这类不详之物。 琳琅诧异承翊的脑子灵活,一下子都能想到这么多。她小时的确委屈和不解祖母对自己的态度,但现在她老人家已经走了,说出来不过多添伤感,于是连连摇头,“当然没有,我可是她的亲孙女。” 承翊的表情根本不相信,“我甚至怀疑你体质这么弱······” “我也有问题!”琳琅夸张的举手打断,又凑近他问,一脸坏笑道, “王爷,你从前喜欢的那个姑娘,是不是你面前的这一位?”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哇,琳琅终于可以和别人分享妖怪的事了 ☆、有孕 穆琳琅终于和旁人分享了她的秘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乐。她不厌其烦的与承翊说起妖怪的事,但故事太多,她直说得口干舌燥,却像装满水的水杯,只倒了一滴出来。 承翊听得心惊肉跳,但最让他后怕的是上一次。他将箭矢对准了她。 穆琳琅不准他再想这些,“王爷,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以后,我不那么鲁莽就是了。”她埋首在他怀里,感觉内心那个一直封闭的房间,被悄悄打开,有阳光和新鲜的空气透了进来,她不禁喃喃道,“承翊,你是唯一一个,唯一一个······” 唯一能理解和包容她的人。她多幸运。 ※ 顾玄龄发现府上多了一个面生的下人,而且这位下人,似乎和自己的夫人很“亲近”。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秦如善的同伙,但那人的行为举止又实在不像,稍稍打听后,发现府上的人无一不夸他忠厚和善,甚至老实过了头。 而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稍稍改变了看法。 秦如善最近的行为收敛了些,而顾玄龄自从搬入这座新宅,便没有与其同房,渐渐地下人都知道,新夫人脾气不好惹,和两位主子的夫妻关系不善。 有些想飞上枝头另存心思的丫鬟,自然忽略了前一种,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顾玄龄除了在太医院任职,闲暇时不过捣鼓些药材,看看医书,摘抄些在古籍里值得思量之处,经常在书房一待便是一整日。 他一直没甚在意给他端茶奉水的丫鬟,只感觉这一日的丫鬟似乎话多了些。 软绵绵的唤了声“少爷”后,顾玄龄还是没抬头瞧她,她却直径走到书案跟前来,夸赞道,“少爷的字写得越发好了,记得从前,老爷总是耳提面命的督促少爷练字呢。” 顾玄龄终于放下笔,凉凉的看向她。 那丫鬟慌忙跪拜在地,“幸夷该死!不该勾起少爷的伤心事,请少爷责罚!” 顾玄龄顿了顿,“你叫幸夷,是从顾府出来的?” “是啊,这名字是少爷赐给奴婢的,从前奴婢是伺候在老夫人身边,少爷分府单住时,她老人家希望能有个贴心人照顾您,就把奴婢给派来了。”幸夷抬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顾玄龄皱眉,“那往日怎么没瞧见你?” 幸夷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奴婢手笨,不能伺候在少爷身侧,便只能先做些粗活了。” 这话分明在说,她来到新府之后被人排挤,连近身伺候的活计都够不到。 但事实上,府上刚刚安顿好那些时日,正是秦如善对折磨人的兴趣最为浓厚时,近身伺候的奴婢无一幸免,而幸夷实在聪明得紧,等新夫人的三把火烧过了,才厚着脸皮上前来。 有人提到往事,让顾玄龄心里好受了些,他不再那么冷漠,“起来吧。” 幸夷又谢过,起身的时候,却“不小心”踩到了裙摆,整个人倒在顾玄龄怀里,又连道该死,手却不松,凄然说起往事来。 “奴婢身份低微,老爷和老夫人离开时,奴婢只能偷偷的在门口张望,默默为他们送行。老夫人往日对奴婢的厚待,奴婢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哭得梨花带雨,谁瞧着都是一副忠仆的模样。 顾玄龄将她扶稳,手松开她,“你有这份心意很好。下去做事吧。” “是。”幸夷咬了咬唇,又抬头看他,“少爷若是想找人说说话,奴婢愿意为少爷分忧。这也是奴婢,能够唯一为老夫人做的了。” 那几日幸夷愈发伺候的殷勤起来,顾玄龄并不怎么在意,又或许在他心里,他早已经默许了。 幸夷并不笨拙,也识得字,甚至还认识一些药材,她对什么都很好奇,看得出她说话想尽量讨人喜欢,但又有股无法掩饰的笨拙。这样的谈话,也有一番别样的趣味。 “少爷,快要入冬了,奴婢做了一双冬靴给您。” 这一日幸夷奉上她的礼物,但很不凑巧的,秦如善刚好进了来,身后还跟着那位下人。 秦如善自然不知敲门问询为何物,想进便进,这让幸夷没有准备,吓得呆在原地,冬靴也忘了收起来。 “听说这府上要多一位主子了,我便来瞧瞧。”秦如善走到辛夷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瞧了瞧,点头道,“嗯,模样还过得去,而且,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顾玄龄像是被人道破心事一般握住了拳头,他默许幸夷僭越的原因就在于此。 她们的容貌并不相似,但是,幸夷的眼睛,尤为的像她。 “你先下去吧。”顾玄龄吩咐道。 幸夷抖着声音答应,自秦如善进来开始,她就一直没敢抬头。 “等等。”秦如善哪里这么容易放过她,“我们还没谈谈话呢。” 顾玄龄连忙道,“此事与她无关,夫人不要冤枉旁人。” “冤枉?”她笑了笑,“我可说什么了吗?怎么就冤枉她了。不过,我看她这般不知死活,是巴不得我冤枉她呢。” 秦如善身边那位下人却上前道,“夫人,此事不如交给我来处理。” 这位大家口中敦厚和善之人,当晚,将幸夷打了半死,扭捆着送去了窑子。 他向顾玄龄禀报结果,神色淡淡,“夫人说了,少爷若不想更多人受苦,凡请好自为之。” 秦如善才不会说这种话,顾玄龄怒目相对,却半分力气也没有。秦如善的爪牙,谁知会不会是另外的妖怪。 晚间,秦肆又去向秦如善说起这事,她挑挑眉道,“何必费这么大力气,直接叫她消失不好吗?” 她正沐完浴,秦肆为她披上衣裳,脸上无半分不自然之色,“你为这种人动气,不值当。” 秦如善好笑的看着他,“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口中的如善。她的皮囊借给我,她已经死了。” 秦肆眼皮跳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她,“在我心里,你就是她。” “我可不需要什么哥哥。” 秦肆缓缓道,“只要留在你身边,为仆为奴,我都心甘情愿。” “人可真是奇怪,有些欲壑难填,有些郁郁寡欢,还有你这样傻的,”她轻抚着自己的手背,嘴角露出冰寒的笑容,“还有些,本来是有趣,现在却不知天高地厚,总是想坏我的事。” 秦肆道,“还有人惹你不开心,是谁?” “你不必管。”她走向床边,“这一个,我要慢慢来才行。” ※ 穆府。 琳琅同母亲用饭,安梨棠给女儿乘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的时候,突然道,“你是不是胖了?” “才没有呢,阿娘能不能说些好听的呀。”琳琅埋首喝鱼汤。 安梨棠又看看她,点头确认,“确实是胖了,不过胖点也好,从前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了。” 琳琅决定避开这个话题,“阿爹呢?” “他还不是整日在校场,连休息也不着家。” 用完饭,琳琅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刚刚回到游廊上,天空纷扬飘起雪花来。冬季到了。 似玉出来时,看见她家小姐正愣愣的看雪出神,提醒道,“小姐,你不是最讨厌下雪吗?快些进来吧。” “其实,雪真的挺美的,现在没那么讨厌了。”琳琅扭头冲她笑,“似玉,我还想多看会儿,你帮我拿个暖炉出来。” “是。” 似玉应道,刚刚走进去,突然听到外面“噗通”一声,扭头一瞧,吓得心脏几乎骤停,小姐昏倒在地上! 穆琳琅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围了好些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头脑昏沉,还是有些困意。 安梨棠握着她的手,语气关切,“感觉怎样了?” 琳琅打了个哈欠,“可能真的胖了,睡得也比从前多。” 屋内的丫鬟都忍不住笑,安梨棠嘴角也夹杂着笑意,她点点女儿的额头,“你这孩子真是马虎,连自己有身孕了都不知道吗?” “身,身孕?”穆琳琅瞪大了眼,摸向自己的腹部,“我有身孕了?” 安梨棠点头,“你突然晕倒,可把我给吓坏了,请了大夫过来看,说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穆琳琅喜得合不拢嘴,忙问道,“阿娘,那大夫有没有说,是男孩女孩?” “傻孩子,现在怎么看得出来。” “哦哦,也是。” 穆琳琅傻呵呵的笑了几声,屋内的丫鬟均喜洋洋的躬身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同喜同喜,今日都有赏。”琳琅笑了笑,又忽地想起来,“阿娘,那我得先回去了,我要去告诉王爷!” “急什么。”安梨棠按住她,“你刚刚醒,多休息会,祁王那边,找个人传话过来就是。” 她刚唤了佩兰,琳琅忙道,“不不不,佩兰姑姑,你就让王爷来家里一趟,先别告诉他是什么事。” 佩兰笑着应了。 琳琅拉过母亲的手,“我想亲自告诉王爷,他一定也很开心。” “好,都随你。”安梨棠笑眯眯的开口,“你应该与他议论过孩子的事,他的看法怎样,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琳琅满足道,“他也没说,不过,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56章 ☆、和离 穆琳琅等啊等,终于等到似玉进来禀,“王爷到了。” 她蹭的一下如离弦之箭从屋子里飞出去,似玉惊得连忙跟上,“小姐你别跑啊!” 这场初雪没有下多久,地上只积了薄薄的一层。 穆琳琅老远看到那三人之中的萧承翊,急忙挥手,“王爷王爷!” 而萧承翊刚扬起嘴角,就瞧见她三步并作两步的从石阶上跳下来,忍不住道,“慢点!” 穆琳琅欢欢喜喜的跑到他跟前,微微喘着气,捞过他的手,“王爷王爷,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跟你说!” “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却是萧承翊身边的穆尚之懒懒的开口问。 “大哥,你也在啊。”穆琳琅望过去,穆尚之的那边,竟还有个顾玄龄。 穆琳琅瘪瘪嘴,不想在他们面前说,拉着萧承翊走到一边,“王爷,我们过去说。” “琳琅,我也有话对你说。” “哎别急嘛,先听我的,我的是好消息。” 那两人越走越远,停在最边上的凉亭内,穆尚之摇头,“没礼貌的丫头,什么话还要避着我。” 他接着看了一眼顾玄龄,语气还不算僵硬,“走吧,别管他们了。” 顾玄龄微微颌首,临走时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不知道琳琅说了什么,萧承翊竟喜得将她抱起来,两人的身影融成一个。 顾玄龄只觉得自己又被坚冰扎了一下。 ※ “你真是,这么大年纪了还跟着那帮毛头小子赛马,不要命啦!” 刚一进门,就听到安梨棠在抱怨穆弦正,而一向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此刻像个做错事的顽童,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分辨。 “父亲,母亲。”穆尚之唤道。 安梨棠一看到某位医者,脸一下垮了下来,还未开口,穆尚之连忙道,“母亲,是皇上派他来的,这是圣命。” “皇上还真是关心臣子啊。” 安梨棠也不再多说,侧到一边让顾玄龄诊治。 没一会儿,琳琅牵着萧承翊进了来,连忙上前查看,“阿爹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没事儿,修养几天就好了。”顾玄正朝安梨棠努努嘴,“你阿娘好不容易抓住我个把柄,这下可要念叨死我了。” “我才懒得管你呢。”安梨棠没好气的说,又看到那个在收拾药箱的背影,顿了顿道,“不过,你要是知道你这小女儿有孕的消息,一高兴起来,应该会好得更快。” 药箱重重的合上,仿佛是长满利齿的大嘴,朝顾玄龄的心脏狠狠咬了一口。 怪不得,他们刚刚那般高兴。 此刻也是,穆玄正握住女儿的手,连连问,“真的?我真不敢相信,连我的小琳琅也要做母亲了,瞧她还一脸猴样······” “阿爹,你怎么这么说嘛,我也到这个年纪了。”琳琅嗔怪着开口,承翊走到她身后,揽着她的肩,微笑不语。 从屋子里出来,凌冽的寒风让他心里好受了些,只听穆尚之道,“你父母的事,还请节哀顺变。” 那几日他公务繁忙,并未抽空前去。 顾穆二府本来因为这件事关系缓和不少,但顾连决又在满月宴上闹那么一出,瞬间又恢复到不尴不尬的地步。 顾玄龄轻轻颔首,而一向不多话的穆尚之却道,“我素来知道你的人品,你和你兄长不同。琳琅如今也有了好的归宿,望你们日后关系,不要交恶。” 顾玄龄脚步软绵绵的,他喃喃道,“我没想过会这么快,我甚至感觉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琳琅,真的变心了······” ※ 穆琳琅悄悄把萧承翊拉到外边来,“王爷,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承翊道,“你想在家里住几天。” “你怎么知道?”琳琅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屋内,“我不太放心我阿爹,他装得跟没事儿似的,但我知道,以前他上战场打仗,身上留了不少旧伤。而阿娘,我早上就闻着她身上的药膏味儿,定是又背疼了。所以我想留下来几天,帮衬帮衬她。” “你有这份孝心自然好,但你现在,也是需要照顾的人啊。”承翊柔声道。 琳琅点头,“我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会让自己太累,阿娘肯定也不会让我做什么,就当陪陪他们了。” ※ 穆寒倾吩咐下人收拾行装时,顾连决走了进来。那件事情过去,他还是头一回踏进这里。 “行了,这些差不多够了。怜月,去瞧瞧马车备好了没有。”穆寒倾冷淡道。 “是,夫人。”怜月带着几个婢女退下。 “你要去哪里?”顾连决问。 寒倾弯腰理着衣裳,“昨个父亲摔伤了腿,我回去瞧瞧。” 顾连决“哦”了一声,屋内一阵沉默。 他不自在的咳了咳,摇篮内的冬儿睡得正熟,顾连决刚要走过去看,穆寒倾第一反应挡在他面前,“你有何事?” “寒倾,冬儿也是我的孩子。”顾连决叹气。 穆寒倾看着他道,“我那日不是这样跟你说的吗?可你却把他当做害死公婆的凶手。” 顾连决闷闷的退到桌凳上坐下,他也不知怎么了,刚刚知道自己有了儿子时,他心里比谁都高兴,恨不得在全明安城放鞭炮庆祝。 可他很快发现,这孩子与他不亲,他一抱,冬儿就哭泣不止。而后面接二连三的倒霉事情,让他慢慢对这个儿子产生了嫌恶,直到他双亲因故身亡······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算这孩子不是灾星,那他就是投错了胎,不该来到我们顾府。” 穆寒倾身体一震,“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连决缓缓道,“我想了很久,寒倾,或许把孩子送走,对我们彼此都好。你放心,我会把他送给一个家境殷实的人家,不愁吃穿,那夫妇也会把他当作亲生骨肉。寒倾,冬儿在别的地方长大,会对他更好。” “顾连决!”穆寒倾猛然叫起来,听到摇篮里咕噜一声,又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疯了?冬儿,冬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他是我们的孩子。他不是什么灾星,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清醒!” 他执拗道,“寒倾,我说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穆寒倾的眼眶噙着泪,她捂着额头在屋内来回踱步,最后站在他跟前,语气坚决,“顾连决,你给我听好了,冬儿是我的孩子,你休想伤他半分!我看,你不是看冬儿不顺眼,是看我们娘俩都不顺眼,我也不该来到顾府。我带着孩子走就是了,现在就走!” “你做什么!”顾连决起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我说的是孩子的事,与你无关。” “是我们把他带到这世上,何来无关?”穆寒倾闭了闭眼,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冬儿的命不好,没摊上一个好父亲,可至少,他得有位母亲为他负责。” 她狠狠甩开他的手,去摇篮里抱孩子,酣睡被扰,冬儿哇哇哭了起来,不过也真是乖巧,被母亲轻拍了几下,轻声哄了几句,哭闹声就小了下去。 “顾连决,你尽快备好和离书吧。” 离开的时候,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更 ☆、团圆 穆家难得聚在一起吃团圆饭,穆家二老尤为的高兴。他们不像外头人家那么多规矩,怎么开心热闹怎么来。 寒倾布菜,琳琅逗着怀里的冬儿,安梨棠看着看看,愁思又转向了穆尚之。 尚之如往常一样,静心受责,一句不言,连安梨棠也觉得自己话多,最后撂下一句,“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母亲。”穆尚之点头,又从手里拿出一个锦盒,放在琳琅面前,“给你的。” “什么?”琳琅把冬儿递给母亲,接过来一瞧,和冬儿颈上一模一样的长命锁。她玩笑道,“大哥,你可真偷懒,送礼也送一样的。” 他欲解释,“这是——” “我知道,庙里开过光的。”琳琅谢过,递给似玉收着,又问他,“不过,你怎么送这么早?” 他有些掩饰,“刚好收在家里,就提早给你了。” “快些吃菜吧,我难得下厨呢。”安梨棠把冬儿抱给乳娘,“哎,两个女儿嫁人了,一个儿子也像嫁到那大理寺去了,回来的时间那么少。” 琳琅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穆弦正也笑,一边还摆手道,“行了,他难得回来也不是听训,瞧瞧一筷子菜还没动呢。” 安梨棠边说边往穆尚之碗里夹菜,已经堆得如小山般高,此刻他才解除了正襟危坐,拿起面前的木筷。 琳琅想,自家的气氛是适合长宁的,她那般可爱,又会撒娇,母亲一定会很疼她,她会在这里生活得很自在。只是,她若平凡些,那该多好。 ※ 夜间,穆寒倾才向母亲和妹妹说起了今日争执。 安梨棠还在愣神,琳琅一拍桌子道,“当然要和离!我看顾连诀就是鬼迷心窍了!” 安梨棠看向黯然的大女儿,“你真是这么想?” 寒倾苦涩道,“他执意不要冬儿,我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怎会对自己的儿子有这么大的敌意,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琳琅忙道:“阿娘,我本来就不喜欢顾连诀,特别是那个铭柔进门之后,他就越发猖狂了。如今他父母去了,长姐要是再离开,我看他能撑多久!” 安梨棠急忙朝琳琅使了眼色,又对寒倾道,“先在家里好好休息,莫要急着做决定,等你真正想好了再说。” 她拍拍寒倾的肩膀,站起身又道,“冬儿我让乳娘照看着,你不要挂心。” 寒倾低声应了。 从长姐的房间出来,穆琳琅连忙问道,“阿娘,你怎么不站在长姐这边啊,那个顾连诀还留着做什么,你瞧瞧长姐这些年,为他顾府操了多少心,他倒好,如今一点情分都不讲,简直狼心狗肺!” “你啊你,怀着身孕呢,莫要轻易动气。”安梨棠抓住女儿的手,“是,你那个姐夫,是有一百个该骂,可是你以为,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是假的?还有顾家,你姐姐管了这么多年,就能这么容易放手?” 琳琅有些糊涂,“可长姐都那么伤心了,她还没下定决心吗?” “哪有那么容易,现在不过是看顾连诀的态度了。” “哎,真不知道姐姐还要原谅他多少次。”琳琅摇头,老成的叹口气,“当初姐姐是嫁错了人,后来,便索性错到底吗?” ※ 穆家长女穆寒倾当年诗名远播,求亲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而顾连诀能抱得美人归,是用了些可耻的手段。 第57章 穆寒倾喜爱诗文,他便以信交友,信中时常附上自己的拙作,请姑娘点评。 姐姐曾对琳琅说,此人的诗质朴清新,朗朗上口,并无华丽的辞藻堆砌,由文便可窥其人品,定是不差。 后来信中说要上门提亲,顾连诀长得人模狗样的,也会装得一副谦虚恭敬,其父顾大学士是穆将军的好友,而穆琳琅那时候也早和顾玄龄混熟了。 婚事很快定下了,琳琅记得成亲的前一晚,她去长姐的院子,看着她盯着月亮瞧,长姐头一回对琳琅说起,她曾无数次对着月亮许愿,希望父母给她指定的成亲人选,是自己真正可以相濡以沫之人。 “琳儿,我想这一次,我真得找到那个人了。”月光下,她的笑容那样恬静美丽。 但婚后没多久,顾连诀就原形毕露,他根本不会什么诗词歌赋,连字都写的歪歪扭扭。那些文章在他眼里就是无病呻吟,那些字画对他来说屁都不是。 他不思进取,耽于声色,依靠家世虚晃度日,最讨厌的就是用他脆弱的肩上承担些什么。 在穆寒倾的威逼下,顾连诀老实交代,当年那些书信是他找了一个落魄的秀才写的,他不过是冒名顶替。 寒倾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而顾连诀又赶紧跟着补上一句,“不过,求亲真得是我的主意,和那个秀才无关。” ※ 安梨棠说看顾连诀的态度如何,没想到第二日他便来了。 琳琅做拦路虎,挡在他面前,“有事请快说,我长姐不想见你。” “祁王妃。”他恭敬的行礼,一脸惭愧之色,“我来接寒倾回家。” “呦,怎么敢劳烦您亲自过来呀,不必了,回去等和离书好了。”琳琅摆摆手。 安梨棠及时出现,顾连诀赶忙在她面前认错,“岳母,我昨日对寒倾说了糊涂话,今日是来向她道歉的。” “你那不是糊涂话,你那是诛心的话。”安梨棠严肃道。 “是,我知道错了。”他垂首等待。 安梨棠叹了气,让步在一边,“寒倾这时候刚醒,你自己去和她说吧。” “是,多谢。” 琳琅看着他的背影捶胸顿足,“阿娘,你怎么就这么轻易让他进去,至少要让他等上两个时辰!” “他来得越早,你长姐气消的可能就越高。”安梨棠低声警告,“这次不管如何,你都莫要插手了。” 结果,不知道顾连诀使了什么招数,当天下午,穆寒倾就带着孩子跟他回去了。 当然,临走前免不了还要吃一顿岳丈的训斥。 ※ 回到顾府之后,顾连诀又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再说那样的糊涂话,再对冬儿做什么糊涂事。 穆寒倾半信半疑,而等他走后,怜月向她禀道,“昨个夜里,少爷去了南边的庄子。” “去找她了?”寒倾心里凉了半截,“怪不得他变化这么快,看来用不了多久,铭柔又该回来了。” 怜月也很担心,“夫人,咱们要想想办法才是,那个铭柔可不能再回府了。” 想到那日她泼在冬儿身上的脏水,寒倾就紧揪着心,怎么也不痛快。 “是啊,得让他尽早断了这心思。” ☆、约定 祁王妃有了身孕之后,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戒酒。 萧承翊十分贴心,知道她闻到酒的香气要馋,把她床底下的珍藏全部搬了出去,赏给下人。琳琅只能在一旁咬着手指,欲哭无泪。 这一日,她爬到树上捡风筝,底下的几个婢女提心吊胆,穆琳琅把树枝勾住的风筝扯下来,丢在地上,刚要下来时,忽觉得树上的空气尤好,干脆腿一屈坐在树干上,托腮欣赏起这入冬的景色来。 正觉得畅快,安嬷嬷惊慌的声音传来,“王妃呀,可别在那么危险的地儿呆着,快些下来!” 琳琅眯着眼睛回她,“再等一等。这冬天树叶落光了,树才好爬呢。” “冬天的树枝脆啊,一不小心就——” 她话没说完,穆琳琅只听到咔嚓一声,接着整个身子往下坠,心头慌乱不已,一时竟忘了自己会轻功,突然间,她落在一个宽厚的臂弯里,一位好汉腾空接住了她。 琳琅晓得自己安全后,才敢睁开眼睛,救命恩人竟然自己大哥,心里一松,要是承翊救了她,定又要严加看管了。 周围的惊吓声也都收回到肚子里,安嬷嬷急忙奔过来,“我的小祖宗,您可千万别再乱活动了!” “听到没有?”穆尚之拍拍她的头,“要听话。” 安嬷嬷又弯腰向他道谢,琳琅一把抓住老人家的手,“嬷嬷,这次的事不要告诉王爷。” “不行,不然王妃您又要乱跑。”老人家固执的可爱。 琳琅举手发誓,“我保证不会的,您就饶我这一回吧。” “那您先把这鸡汤给喝了,王爷特意嘱咐老奴的。” “还喝啊。”琳琅摸摸肚子,看着一旁看好戏的穆尚之,决定先拿他挡箭,“我大哥肯定找我有事,我待会喝。” 安嬷嬷平日很执拗的,但今日看在穆尚之的义行上,含笑答应,“那奴婢先给放在灶上热着。” 穆尚之随她在屋内坐下,“你这位嬷嬷照顾得很好。” “有时好得过头了,承翊这几日忙,我身边就多了好几个他的□□来。”琳琅刚刚瞧着鸡汤反胃,桌上长姐新送来的红豆糕,她却百吃不腻,还递了一个给大哥,他摆手拒绝。 琳琅咬着一口糕点,“你来找我可真是罕见,有什么事?” 穆尚之难得露出些羞赧之色,他咳了一声,“你知道我与公主······” “知道。”琳琅点头,“长宁那丫头可开心了。” 穆尚之的心思比她严谨细腻许多,这其中的艰难琳琅不必与他说,只需替他高兴即可。 她接着打趣,“往日我问你对长宁的意见,你还躲闪不提,谁知这么快就陷进去了。” 穆尚之一本正经道,“公主,其实值得更好的人。这是我的贪心。” “大哥,我不许你妄自菲薄。”琳琅放下那块没吃完的糕点,“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我都答应。” ※ 琳琅去繁夕阁找长宁,一瞧见她消瘦的模样吓了一跳,“长宁,你怎么成这幅鬼样子?” 也只有琳琅敢这样直言不讳与公主说话,她目光呆滞,一说话嗓音也苍老了几分,“琳琅,你舍得来看我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春彩,怎么也没人来告诉我!”琳琅拧着眉。 春彩也很委屈,她素来活泼的性子,现在也焉了。 长宁却说起她的事,“恭喜你琳琅,我知道你一向喜欢孩子,七哥肯定也很开心。” “先别说这个,你到底怎么了?若是你与我大哥发展的不顺,他怎会还要我帮忙安排你们见面?”琳琅摸摸她的圆脸,确实掉了不少肉。 长宁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如枯木逢春,“他不怪我?他竟然还肯见我,是母后没有找他谈话,他还不知道······” 琳琅大惊,“皇后知道你们的事了?” 长宁却顾不得这些,她站起身絮絮叨叨着,“我这个样子肯定很丑,怎么见他?琳琅,你安排的是什么时间,今天就去吗?那我还得重新梳理头发,春彩,快过来。” “长宁。”琳琅试着要她清醒些。 “公主,您忘了,皇后娘娘不准您出宫的。”春彩的一句话立刻打倒了她。 长宁又重新坐下,颓然的开口,“可我得见他,不然他会生我气的。我得见他一面才行。” 众人都迷茫的时候,太子妃惊洛来了,春彩见到她如同救星,这些日子都是她在陪着长宁。 她先对琳琅道,“还未向你道喜呢,你身体如何?” “我很好。”琳琅忧虑的目光转向长宁,“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还以为,他们快乐的日子能够久一些呢。 惊洛问清了琳琅的来意,倒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语气肯定的对长宁说,“我也觉得,在临行之前你该见他一面。” 临行?琳琅奇怪,“长宁要去哪里吗?” “不是长宁,是你大哥。”长宁也奇怪,“难道你还不知?嘉朝与金藩要开战了,穆尚之是作为左前锋入征。” 琳琅的心脏砰砰直跳,“我大哥要去战场?他怎么一句也没跟我提?” 金藩是嘉朝的邻国,两国关系一直处于模糊不清说不上好坏的阶段,金藩地小物丰,军事力量弱的可怜,但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时不时弄些小骚动来试探底线,本朝一直秉持宽厚原则不与其计较。 最近可能是,朝内基本太平无忧,玄帝腾出手来,想把金藩给按趴在地上,彻底耳目清净。 惊洛道,“可能是还没来得及,三日前才选定了人,圣旨还没下呢。” 三日前?那刚好是穆家团聚的那一日,父母和长姐都在,再合适不过的场合了,他却一字未提。 琳琅愤愤的跺脚,“真要等到圣旨来才肯说吗?这么大的事儿!” 长宁凄凄然道,“是母后做的,她没有当面找尚之麻烦,竟背后下这样的狠手。” “事关重大,不可随意揣测。”惊洛严肃对她开口。 原来长宁也是因为这事消瘦的,可怜的长宁。琳琅虽然很想见到大哥问候一番,但事情已成定局,她只能多添几句唠叨而已。大哥现在想见的人,是公主啊。 琳琅握住她的手,“这下你更要去见他了,他说了,今晚会在那个地方等你。” 应该是他们俩的秘密基地。 “可是······”长宁鼻头红红的,像只迷失方向的小兔子。 惊洛叹气,“皇后的命令,谁敢违抗。” 琳琅想了想,“这个简单,我把衣服换给你,我再伪装成你在床上休息,反正你这些日子都萎靡不振的。” 惊洛连忙道,“不行,万一皇后来了怎么办,她最近把长宁看得很紧。” 这时候,长宁突然很有深意的瞥了惊洛一眼。 “没关系啦,我自有法子应对。”琳琅说着拉长宁去屏风后换衣裳。她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脑子一热,不能就这么看着这对苦鸳鸯受罪。 如果真的发现了,琳琅解腰带的时候还在思考,对了,那她还可以找个黑乌鸦帮忙嘛。 “琳琅,你——”长宁看着好友已经褪下外衫,只着单色中衣,小腹还未显怀,体型纤瘦。她转过头去,“不行,我不能连累你。” 穆琳琅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脱都脱了,快把你寝衣给我。” 长宁还在犹豫,琳琅直接拍她的后背,“你不想见我大哥了?” 第58章 “我想!” “那还不快点,”琳琅朝外喊着,“春彩,公主的寝衣拿来。” 突然间,长宁上前紧紧抱住她,声音无比欢喜,“琳琅,谢谢,谢谢!” 琳琅的唇角微扬,道,“谢个屁!” ※ 许是长宁的床榻太舒服,穆琳琅竟生出了几分困意来,殿内静悄悄的,她在心里盘算,长宁现在已经出了宫,快要见到她的意中人了。而她自个,王爷说过今晚不回去,其他人就很好糊弄了。 现在,只要皇后不来造访这繁夕阁,她就平平静静在这公主床榻上睡一晚也不错,除了······ “春彩,春彩。”琳琅小声唤着。 春彩赶紧上前来,她如今对琳琅更多了几分亲切感,因为这假扮公主容易,但若是被拆穿便是死罪,琳琅自己以身试法,直接断了让侍婢来替的可能。 “王妃有何吩咐?” 琳琅双手抓着被子,问她道,“我有些饿了,有没有吃的呀。” 这大概也是她有困意却没睡着的原因。 春彩点头,“桌上有桂花糕,王妃要想吃别的,奴婢去御膳房拿。” “桂花糕就好。”她点头,长宁最近食欲不振,要是突然去御膳房取吃的,说不定会惹来皇后母亲的关心。 春彩拿了一小碟给她,琳琅侧着身,拈了一块放在嘴里,香甜软糯,十分可口,连连道好吃。 “奴婢去倒茶。”春彩见她吃得这般开心,也跟着心情放松了些,“王妃,茶凉了,奴婢去沏壶热的来。” 琳琅嗯嗯的答应,吃完后拍拍手,又平躺在床上,困意渐渐来袭。 忽然间,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春彩抱着茶壶跑到床前,喘着气道,“王妃,太子,太子殿下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提一下,我的《假面公主复仇记》在存稿中,喜欢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下呦 ☆、冒充 “萧承琰来做什么?” 琳琅没料到这茬,惊洛大概也没料到,她答应去看着皇后,要是她老人家往这边来了,会及时派人通传,好有个准备。谁知道,却是无人在意的太子跑这里来凑热闹。 春彩到底还算镇定,急忙让琳琅背过身躺下,遮住她的脸,“王妃别慌,不管谁来都得照样瞒住。或许,太子比皇后还好些。” 她给琳琅盖好被子时,已经听见殿内的脚步声,急忙将那碟桂花糕也塞进被子里,而后急匆匆的退到一边来。 “长宁。” 萧承琰从进这繁夕阁,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有这般骇人吗?宫女一个个瞧见他,紧缩着肩膀,头恨不得垂到地上。不过,她们也可能是担心自身的安危,长宁与母后闹僵,难保母后不会拿她们出气。 “见过太子殿下。”春彩躬身行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如常。 今日还是缩在床榻上,他叹口气,在床边坐下,伸手拍了拍那绒被,“起来与皇兄说说话。” 穆琳琅心脏怦怦直跳,现在装睡恐怕也不行,好在长宁平日性子骄纵,不理太子也是常有的,于是只轻轻动了动,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你头都埋在被子里,不闷吗?还有你这屋子里,也太暗了些。” 萧承琰说着要探身去瞧,春彩急忙跪下道,“太子殿下,公主今日心情不好,刚刚哭了一场,奴婢劝她睡下了。” “还在哭?”萧承琰拧眉,却见春彩手里还抱个茶壶,衣襟上似乎还湿了一块,他问,“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哦,”春彩反应很快,“奴婢想问公主渴不渴,好去换些热茶来,刚巧殿下就进来了。” “那你去吧。”萧承琰一挥手,“记得关上门。” 春彩略一迟疑,也只得领命,“是,奴婢很快回来。” 穆琳琅听着春彩的脚步声远去,殿门被关上,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安静的诡异,她霎时间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这位太子臻,她平素再怎么看他不顺眼,和他呛声,但那好歹是自己手里握着些道理,况且,还有王爷给她撑腰。 可如今,她是偷偷把这嘉朝的公主给掉了包,此等大罪,细究起来,她这颗小脑袋就不保了! 念此,穆琳琅不禁抖了抖。一时逞英雄过瘾,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她刚刚怀了孩子,还不想死啊。 萧承琰以为她冷,还很贴心把她外面的被子掖了掖,声音难得的柔和,“你整日在床上呆着,再厚的被子盖着也会冷,不如起来走几步。” 这番忠言,琳琅只从嗓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过了一会,萧承琰总算步入正题,“你的事情,母后还来训斥了我,怪我没看好你。长宁,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穆尚之?” 琳琅想,太子肯定也和皇后一样狗眼看人低,不会同意长宁和她大哥的事,但这次不管他怎么说,自己都得装聋作哑了。 没得到回答,萧承琰继续道,“穆家其实很好,除了穆琳琅有些疯疯癫癫外,其他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那个穆尚之为人古板了些,却是个忠良之才,在年轻的一辈里也算出色。如果,他家世再好些的话,皇兄会替你争取。” 穆琳琅心里哼道,还嫌弃她穆家家世不够好? “不过,我倒真是没想到你倾心于他。”萧承琰话锋一转道,“你这种无法无天的小性子啊,皇兄还以为,你会配个恨不得将你供奉起来的男子,日日说好话将你哄得心花怒放。穆寺正看起来,不是个会哄人的。” “好了,还是不多说他了,省得你难过。”他忽地语气低沉起来,“长宁,我们生于皇室,享得这世间最多的尊荣与富贵,唯独感情,要贫瘠些。” 琳琅本来还在紧张,一听这话,不知怎地心里还不太好受。或许这位太子再怎么讨厌,他对长宁,始终还怀着兄长的爱护吧。 “这些话皇兄无须多说,你应该都明白。”他转身又在她被子上拍了拍,“长宁,性子别太倔。” 琳琅闷着嗓子答应,忽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出来。 萧承琰轻笑,“还睡,在床上都躺出病来了不是?” 他盯着她那如墨的发丝,心头莫名一跳,却温和的问道,“晚上用过饭没有?要不要让御膳房做些甜羹来?” 琳琅心道好险,这样问了,他应该快要走了吧。 于是她揉揉鼻子,放松了些,拽紧了被角,试着学长宁的口吻回道,“不用了。” 而下一秒,穆琳琅的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因为她感觉被角的一端被人拉扯住了,萧承琰的声音冷寒如冰, ——“敢冒充公主,不想活了吗?” ※ “尚之!” 长宁挥着手,刚要从马车上往下跳,等候已久的穆尚之急忙上前扶住她。 车夫是跟着琳琅来祁王府的,他知道自家主子爱闹,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他信任王妃。眼下他十分有眼色道,“小的在外恭候。” “有劳。”穆尚之微微点头。 这静心湖本是安梨棠为撮合尚之与另外的姑娘,长宁曾来捣乱,后来两人心意相同时,偶尔会来此处相聚。 还未走到歇脚的凉亭,长宁一把稳稳的抱住他,她今晚太大胆了,也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可是唯独现在,现在她才觉得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尚之,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长宁闭上眼睛道。 穆尚之早熟悉了公主的主动,欣然的抱着她,微笑的回道,“是啊,我们都很忙。” 看来他还不知母后的威胁,长宁忽地有些慌乱,他若是知道了,怎可能会再见自己。 她急忙松开他,紧握住他的手,“尚之,我不许你上战场!” 穆尚之摸着她的头发,郑重的开口,“公主,皇命不可违。况且,臣也想要去。” “这不是皇命,这是我母后故意要害你的!”长宁哭泣出声,接着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其实总结起来不过一句话,皇后知道了他们的事大发雷霆,两人的前路渺茫。 “是我太不知分寸,是我痴心妄想。”长宁抹着眼泪,“我明明都知道后果,我还故意接近你,让你觉得有希望,有可能······尚之,是我做错了。” 穆尚之神色黯然,他伸手拭去她温热的眼泪,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笑容这么多,眼泪也这么多,而且,竟大部分为了自己。 如今陷进去了,要再看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就一阵钝痛,他喃喃问道,“难道公主,不要臣了吗?” ☆、诉情 “太,太子殿下。” 穆琳琅缩在床角,手里紧紧攥在被子,战战兢兢的问候道,“好久不见啊。” 萧承琰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她厉声道,“穆琳琅,你简直不要命了!长宁呢,长宁去哪了?” “你先别生气嘛,长宁那么大个人了,她肯定不会走丢的。”琳琅一紧张就开始说胡话了,“太子,你看哈,我家王爷成日在你那东宫,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儿,那你就当,我把你皇妹也借来用一用,明天就还给你,完整无缺的还给你。” 萧承琰没心思听她废话,瞬间猜到什么,“长宁出宫了是不是?你在这里假扮她,祁王妃,你可知这是何等罪过。” 他神色严肃,不给她分辨的机会便要往外走,“来人。” “哎等一等,等一等!”琳琅从被子里爬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太子,有话好商量嘛。你肯定也是关心长宁的,那和我冒充她的目的是一样的。你知不知道我来瞧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憔悴得不行了,我这是救她。” “呵?救她,你以为嘉朝的八公主就这么懦弱,离开你那好大哥就不行了?穆琳琅,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 琳琅忙道,“千万别给我扣这么大帽子啊,我可当不了什么救世主,我就是看不了我关心的人难过,我必须帮她。” 她松开太子的衣袖,“好吧,看来你根本不会听我解释,只有一大堆难听的话等着我。那就随您便吧太子殿下,赶紧叫人把我押到地牢去好了。” 他怒目而对,“你真以为我不敢?” “您当然敢了,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怎么处罚,悉听尊便。”穆琳琅干脆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来。 萧承琰又指了指她,接着提高了音量朝外喊道,“来人!” 门很快开了,不过来的是琳琅的救星。 惊洛脚步匆匆的进来,身后春彩亦步亦趋的跟着。 “殿下,您怎么来了?”惊洛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又看着床上盘腿而坐的琳琅,一切再明白不过。 她沉吟了一下道,“这回,是臣妾的主意。” 琳琅惊了一下,刚要分辨,惊洛示意她闭嘴,萧承琰也是满满的不信,“这种荒唐事,一看就是祁王妃的拿手好戏,你揽上身做什么?” 琳琅也道,“惊洛,你不必替我扛罪,你看太子都这么了解我了,你说再多也没用的。” 惊洛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我陪着长宁,眼瞧着她一日比一日消沉,我心里着急,却也没有其他办法。穆尚之马上就要去战场,他想在临走之前见长宁一面,这对公主来说,比最珍贵的药方还灵。这次的事虽然是琳琅提出来的,我也全程参与了,我们都愿意替她担着这次的风险。” 萧承琰的表情稍稍松动了些,却依旧不饶人,“堂堂的嘉朝公主,半夜出宫与人私会,这像什么话?万一父皇母后知道了呢,你们如何担得起这次的风险!” “不会不会,父皇和母后不会知道的。”惊洛连忙道,“父皇最近在为收藩的事劳累,母后在身侧侍奉,今夜就歇在养心殿。只要殿下肯放我们一马,我敢保证,公主明日一早,便会安全回来,再不会有旁人知晓此事。” 第59章 “看来,你都算计好了?”萧承琰眉头紧锁的看向他的太子妃,眼神似有不解。 惊洛俯首拜道,“望殿下成全长宁的一片痴心。” 最终,萧承琰做了退让,他看着惊洛缓缓开口,“本太子今日才知道,你还真是长宁的好皇嫂啊。” 这话像是在夸人,又像是在讽刺,琳琅听不明白。而太子给了她一个眼神警告后,余怒未消的出了殿门。 穆琳琅彻底瘫在床榻上,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攥了满手的薄汗,春彩过来宽慰道,“好了好了,这下没事了。” “还好你机灵。”琳琅对春彩笑笑,看着立在原地似乎在发呆的惊洛,连忙道,“惊洛,多谢你救我一命。” 惊洛回过神来,轻轻摇头,“我们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呀。” ※ 长宁又埋首在穆尚之怀里,有些委屈道,“什么我不要你,向来都是我缠着你,成日担心你不要我才是。” 穆尚之似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他认真的开口,“这一次,若是臣能取得战功,必定向圣上求娶公主。” 遥遥无望的前路似乎被拨出些光亮进来,长宁急切问道,“真的?你当真要这么做?” 尚之微笑,“臣官位不高,俸禄不多,也无房产与田地,不知公主可愿意下嫁······” “愿意的愿意的!就是不做公主也愿意。”长宁无限欢喜。 那眼眸的光彩让他心中生出无限暖意,何德何能,何德何能。但今后他不会再这么想,他要握紧她的手,拼尽全力,不辜负这番情意。 “好了,别光傻站在这儿了。”尚之摸摸她的头发,拉着她往前走。 长宁都不知这湖边还有座小木屋,里面虽然狭窄,但收拾得很干净,摆设也很特别,除了桌椅,就是各式各样的小灯笼,挂着的,地上摆着的,一下子吸引了长宁的注意。 “你怎么买这么多呀。”屋子里也暖烘烘的,长宁上前去看,“我还没见过这么小的灯笼呢。” 穆尚之任她去欣赏,自己走到桌前,打开那木桌上大大的檀木盒,“公主还没用晚膳吧。” 一说起这个,长宁才发觉肚子都饿得痛了,她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但她可不敢对尚之讲,只笑着点头,“有些饿了,有什么吃的?” 她奔过去一瞧,又哇了一声,“尚之,你把明安城的小吃都买来啦?” 里面杂七杂八堆了好多,几乎市面上常见的甜食小吃都有。 其实是因为穆尚之等了长宁太久,他担心她在宫内的情况不顺,到天黑时他几乎肯定长宁是出不了宫了。可是一回到街上,又忍不住买了许多吃食,想着她万一饿了怎么办。 说到底,心底还是希望她能出宫来的。 “有些都凉了,你看看想吃什么?” 长宁认真的看了看,道,“烤红薯。” 尚之点头,“好,你坐着,我给你剥。” “嗯。”长宁乖巧的坐着等,双手托腮,笑得眼睛弯弯,看不出丝毫憔悴的样子。 尚之剥了一半,递过来,长宁伸头咬了一口,他又继续剥,两人熟练的像是经常做这种事的老夫老妻。 长宁心里甜丝丝的,开口问他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本公主的?我死缠烂打了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时候开窍的。” 尚之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公主,臣能先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不行,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几次,我都高兴得忘了问。这一次,你说什么也不能糊弄我。” 穆尚之无奈的笑,“那我送个礼物给公主如何?” “礼物?”长宁喜欢礼物,当然最喜欢心仪之人的礼物。 尚之把那剩下的红薯递给她,站起身来,走向墙边靠放的木篓,打开盖子后,从里头抱出一个毛茸茸的小玩意儿来。 “小狗?好可爱!”长宁惊喜的接过来。 “才四月大。”尚之道。 还很小,却已经是胖乎乎的,灰灰的颜色,它似乎一直在睡觉,此刻被打扰,懒洋洋的睁开黑亮的眼球,似乎对眼下的状况没多大的兴趣。 长宁小心的把它抱在怀里,急忙问道,“它可以吃什么?” 尚之答,“它现在应该不饿。” 没一会儿,长宁感觉它温热的小舌头在舔自己的衣袖,她顺着它的毛,忽地想到什么,失望的开口,“可我不能把它带回宫里,母后不喜欢,也不能养这些猫狗。” 穆尚之却已经想好了,“先放在穆府就好,它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陪着它,等以后······” “以后什么?”长宁笑出了两个小酒窝,“以后,就可以放在我们自己的新宅吗?” 穆尚之不好意思的笑笑,继续在食盒里翻着,“我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尚之,以后我们家里,会有很多的猫猫狗狗吗?” “哦,只要你喜欢的话。”穆尚之的脸皮还是有些薄。 “和你一起,我都喜欢。”长宁摇了摇怀里的小动物,一副向往的神色,又轻声道,“以后,我也可以住在穆府嘛,就不要什么公主府了。穆将军和清惠郡主都是很好的人,我想和这样的公婆住在一起,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不像宫内那么大,又那样冷清······” 长宁说着说着,又似乎不确定起来,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才刚有了一丝希望,就恨不得扯出一片天。 再这么想下去,连要生几个孩子,孩子的名字怎么取,都要从她嘴里蹦出来了。 萧长宁,要理智些。她告诉自己,脑海中浮现了母后对自己失望的表情,她瞬间又觉得,自己手中的这丝希望,其实什么也不是。 “公主。”穆尚之似乎看出她突然的茫然无措,伸手,将她的小手完整的覆在自己的手心里,“臣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哎 ☆、事实 穆琳琅本以为太子臻一走,这事儿算是安稳度过了,朝厚厚的被褥上一躺,“惊洛,你干脆也歇在这儿吧,我们一起等长宁回来。” “我不能多留。祁王妃,你也不行。”惊洛道。 “为什么?”琳琅起身,“现在都过了宫禁时辰,我又出不去。” 惊洛有些同情的看着她,“因为,有人在等你。” 繁夕阁外。 “承翊。”琳琅一脸苦笑,先上前拉他的手,“你也来啦,惊洛告诉你的吗?” 萧承翊一言不发。 春彩连连对琳琅请罪,“奴婢该死,是奴婢去找太子妃时,路上冲撞了王爷。” 一旁的逐星小声道,“王妃,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吗?” 琳琅白他一眼,示意他们都退下,正准备说什么,承翊突然攥紧她的手,神色严肃,“你怎么就不懂得保护自己?” “我,”琳琅咽了口诞沫,“我不能不管长宁和大哥啊,他们之间那么辛苦,这下皇后娘娘又知道了他们的事······” “嘘。”承翊突然捂住琳琅的嘴,“宫内皇后的眼线众多,慎言。” 琳琅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懂了。 承翊松开她,小声道,“换个地方说。” 皇宫的夜格外的静,黑暗中似乎还隐藏未知的危险,让人不敢轻易走动。琳琅紧紧贴着承翊,他手里打着灯笼,经过刚刚那一番惊吓,穆琳琅早已经过了困劲儿,她悄声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承翊给她理了理大氅,“你说。” “我进宫的时候还是白日,但长宁要伪装成我,天黑了安全些,你正好今夜也不回去,我就干脆歇在繁夕阁了。” 琳琅瞥见承翊的脸色,急忙又道,“我知道我知道,后果很严重。但如果让我选的话,我还是会这么做。王爷,你罚我也好,生我气也好,我都认了。” “今日幸好来的是皇兄。”承翊顿了顿道。 琳琅笑了笑,她知道承翊已经不怪自己了,连忙点头,“对啊,我才觉得,往日的我,好像有些错怪太子了,他也没那么坏嘛。” 承翊微笑提醒,“皇兄可是要气得把你关进大牢。” “唔,本来就是我做错事嘛。我惊讶的是,他很关心长宁。而且王爷,你有没有发现,”琳琅揽住他的手臂,“太子其实,很爱惊洛的。” 承翊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琳琅道,“反正,就是一种感觉吧,我说不好。” 承翊拍拍她的小脑袋,“你的感觉一向迟钝得很。快抬头,看看这是哪里。” 依照月光和灯笼照明,也能看出这是个已经荒弃的园子,枯树枝丫野蛮生长,花草凋零,景象破败,琳琅一向不会来这种地方。 可是待她认真的看过一遍,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 刚刚的惊心动魄对有些人来说,并没有完全过去。东宫内,萧承琰盯着惊洛的脸看了好久,惊洛忍不住道,“殿下就是把我的脸看穿了,公主还是明日才能回来。”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萧承琰围着她走了一圈,“我的太子妃。林惊洛。我明明将你的底细摸个干净,可是这么些年来,对你这个人,我还是时常看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今夜的事,穆琳琅去做,我不意外。但是你,你不是最惜命吗?” 惊洛平淡回道,“我现在也是如此,殿下没有猜错。” “可是本太子认为,你与长宁之间的情谊,不足你冒此风险。”他背对着她,“你最想要的,是我母后允你的承诺。确切的说,这是你与她的交易,年数过长,风险极高,你为了完成这个交易,一直小心翼翼。可今晚,太子妃,你怎么了?” 惊洛的喉咙里,又开始渗出平日那种汤药的苦味,她忍了忍,无比清醒的开口,“外人不知,可殿下该明白,我这个太子妃,只是暂时的。” 萧承琰心头颤了一下,“我说过不要再提。” “本来就是事实,为何不提?不对,再确切的说,我这个太子妃,是假的,是冒牌货。殿下直到新婚之夜,才发现我不是姐姐。”惊洛偏着头,似乎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 “林惊洛!” “殿下,您到底要试探我到何时?”她的笑容满是疲惫,“我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不管是和您,还是与皇后娘娘的约定,我一个字都不会忘。” ※ “意欢亭。” 琳琅急急忙忙跑进去,承翊拉也拉不住。她围着这亭子走了几圈,已经有十多年了,这亭子居然还在。 “承翊,那时候也是冬季呢,下了好大的雪。我追着一个大兔子妖怪跑到这里来。”琳琅也不管那桌椅脏不脏,立马要坐,被承翊眼疾手快的拉住,从怀里掏出块手帕,垫在石凳上,才扶着她慢慢坐下,“你总是这样冒冒失失,在哪里都安分不下来。” “承翊,这样说起来,你胆子可真大,连我看见妖怪都不怕。”琳琅把他的手掌贴在她的脸颊上,“记得你说过,以前照顾你的嚒嚒还给你讲过许多妖怪的事,你心里应该会有恐惧吧。” 确实是,萧承翊也不得不承认,小时候受各种牛鬼蛇神的传说故事的熏陶,他也从心里排斥、害怕妖怪,但现在怎么办呢,只能慢慢接受了。 “反正我也看不见,倒是你,会很害怕吧。” “我习惯了。我一直都说,妖和人并无不同,都有善有恶。但我现在想想,这句话对于看不见妖怪的人来说,有些苛刻了。妖怪并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他们只能用臆想与猜测去认识妖怪,我说没什么不同,人家又没见过,又凭什么相信呢。”琳琅忽地感慨良多。 承翊笑,“阿琅现在,不止会为妖怪着想了啊。” 第60章 “那当然,我也在成长嘛。”琳琅抬头看向他道,“不过奇怪的是,王爷可以看见点点。” 承翊微微惊愕,“点点是妖?” 琳琅点头,“是,我敢肯定,旁人都瞧不见它。我猜,这可能是和静妃娘娘有关,其中的玄妙之处,就像我能看见妖怪一样,没办法解释。” 提到静妃,承翊的眼眸又黯了一下,琳琅赶紧岔开话题,“王爷王爷,我小时候是不是美若天仙?让你见之难忘,所以才心心念念记得那个约定?” “记不清了,我现在只记得,红豆糕很好吃。”承翊故意与她逗趣。 琳琅果然瘪着嘴,“什么嘛,原来你记得的是长姐的红豆糕,如果我当时没有分你吃,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承翊点头,“美食的确会加深印象。” “说得我都饿了。”琳琅摸摸肚子,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丝帕包着的东西,朝他得意的笑,“红豆糕现在没有了,桂花糕还剩两块。” 在长宁床榻上那般心惊胆战的时候,她居然还不忘给自己留吃的,穆琳琅都要替自己鼓掌。 “愣着做什么,快吃呀王爷。”她催促道。 寒夜里,她的笑容如热乎乎的小暖炉,低头小口的咬着糕点,又满足的舔舔唇。 怎么这般快,他娶她为妻,有了他们爱的结晶,她却还跟个孩子似的。那从前,从前没与她相爱之前,那般煎熬,他是怎么度过来的。承翊看着她,忍不住弯腰在她眉间吻了一下,呢喃低语, “阿琅,谢谢你出现。” 天色未明,长宁脸色有些疲倦,精神却很好,她坐在昨夜的车撵中,等待着宫门大开。 手里还提着一个兔儿灯,烛火自然已经灭了,昨晚的相聚也如这兔儿灯一样,从温暖恢复到冰冷的现实,她感觉既甜蜜又落寞。 等了一会儿,她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想窥探一下外面的盛况,就那么一下,她竟然看到一个十分熟悉又多日未见的身影。 她三哥,睿王萧承壁。 他没有乘轿,器宇轩昂的骑在马背上。 长宁差点要喊他,又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急忙放下帘子,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再动了。哦,三哥已经回来了。 须臾,宫门开了,长宁感觉马车在缓缓的驶动,长宁已经把她三哥回来这事儿抛在脑后,她重新拿起这盏兔儿灯,告诉自己道,没关系,待尚之回来了就好。蜡烛熄了,再重新点燃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还是晚更,大家早点睡 ☆、临行 步入冬季,空气里开始染进了料峭的寒息,明安城内的百姓都换上了暖和的冬装,颜色也褪去了七八分。 穆尚之回府时,丫鬟和小厮正在清扫内院,地面还是湿漉漉的。佩兰过来对他禀道,“尚少爷,老爷一直在等你呢。” “我知道了。” “还有,”佩兰有些小心的开口,“夫人的心情很不好,昨夜里几乎都没睡。”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穆尚之朝她点点头,敛色进到了屋子里。 室内,穆弦正卧在摇椅中,腿上披着毯子,不知在思虑什么。穆尚之唤道,“父亲。” 他转过头来,和颜悦色道,“哦,尚之回来啦。” 穆尚之突然发现,父亲真的不如往日有神采了,他不愿意说父亲老了,只是他的胡须不知何时也渗了白,看着心里有些不好受。 “是,孩儿回来迟了。” 穆弦正摆摆手,“你总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你母亲不懂,尽是瞎操心,我是明白的。” 他拿下毯子要起身,穆尚之赶紧来扶他,轻声道,“我等下去向母亲赔罪。” 穆弦正点点头,看着他道,“你在地下的那对双亲,一定会很欣慰的,特别是你的父亲。” 穆尚之喉咙紧了紧,他对自己生父的印象已经微弱如残烛,唯一刻在心底的,是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战死沙场,为国殉身。父亲是他心里的英雄,而他想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追随这位英雄的脚步。 “而在为父心里,尚之,你一直都是穆府的骄傲。”穆弦正拍拍他的肩头,“我知道你一定拼尽全力,那为父只要你记得,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穆尚之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一直觉得自己幸运,虽然很早便失去双亲,但被收养在穆府,他得到许许多多的关爱,远远超过了他本身该有的。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以为报。 “孩儿谨记。”他恭敬道。 穆弦正收敛了离别的悲伤情绪,故作轻松的开口,“去向你母亲请罪吧。” 顾府内也是一派忙碌,事情实在突然,穆寒倾听闻这个消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接着在怜月的提醒下,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 顾连诀进来的时候,穆寒倾正让下人多备下一双冬靴,他轻松道,“我这是要上战场,又不是去郊外玩乐,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穆寒倾情绪低落,背过身去道,“谁说都是给你的,还有一份是尚之的。” 顾连诀脸色有些难看,心里翻滚的某一处几乎要抑制不住,“你这长姐可真是尽心。” 寒倾没理他,像是没听出这其中的嘲讽之意。 他觉得自己说得过了,放缓了声音对她道,“我往日都是浑浑噩噩度日,父亲母亲骤然离去,我才醒悟过来,不能再这样下去。寒倾,希望我这次所为,能让你相信,我是真心悔过。” 穆寒倾并不接话,她摸了摸皓腕上的玉镯,“听说,这次是皇后举荐了你与尚之。” 顾连诀吃了一惊,她怎么会知晓?可转念一想,“你昨日进宫给太后请安了。” 穆寒倾嗯了一声,少时她受了不少太后的恩惠,如今她老人家病重,她统共才入宫两次,真真是该死。 “尚之那边我不知晓,但是你,”穆寒倾顿了一下,“你何时与皇后······” “寒倾,你我怎能议论国母之事!”顾连诀拧着眉,又看看四周,收拾完的下人已经退了出去,他松了口气,又和颜悦色对她道,“你又何必过问这些,我不过先让你看到我的诚意,你就如此信不过我?” “不是,只是你最近有些奇怪,说不出来的奇怪。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她摇摇头。 “什么奇怪?难道你看不得我变好?”顾连诀吐了一口气,“好吧,其实也很简单,我之所以去找皇后,是因为她往日很欣赏我父亲的文采,也照拂过我们顾家。而皇上面前人才济济,我只能厚着脸皮去皇后那里自荐。这样说,你可相信?” 寒倾还是有些不解的地方,可没等她问出来,怜月带着一个小丫鬟进来道,“夫人,前些日子您给少爷订做的狐皮大氅,裁缝今日送来了。” “还真是赶巧。”寒倾接过来,有点沉,但摸起来手感尤为的好,特别是那一圈白色的毛领,看着就特别暖和。 寒倾给他披上,系着缎带,神色有些低沉,“冬衣添置好了,人却不在家了。” 顾连诀有些感动,他都快忘了,这些年一直都是寒倾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事事妥帖,没有一处不尽心尽力的,他握住她的手,感慨道,“寒倾,都是你把我照顾的太好了,我才这么难改变。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改变。” “说这个做什么,肉麻死了。”穆寒倾嗔怪的看他一样,却没撒开手,叮嘱他道,“既然尚之要同你一起奔赴战场,你们要面对共同的敌人,不管往日多大的怨气,都要抛开。要互相照顾,互帮互助,知道了没有?” 穆家的两位小姐不仅姐妹情深,对穆家的养子穆尚之也是好得没话说。顾连诀愣了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道,“寒倾,我承认,我对你妹妹和兄长都没什么好感,但我对你是真心的。” “你说这个是何意?我还要拜托你多多照顾尚之呢。” “他大概,是不需要我的照顾的。”顾连诀低吟了一句,又握紧了她的手,“说起来,我才有事要拜托你。” “何事?”穆寒倾心里却猜到了七八分。 顾连诀有些支吾,“寒倾,庄子那边,我去看了,情况不怎么好······铭柔,她虽然以前是风尘女子,但也,从来没吃过那种苦。况且,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想亲自回来向你谢罪,你看,能不能······” 穆寒倾哼了一声,松开她的手,“你去看她的次数频繁得很啊,我看这样挺好的,你们二人可以尽情缠绵,她也影响不了顾府,碍不了我的眼。如此,家里和外室都安生,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寒倾,我明日就要走了,你就不能让我走得放心些吗,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 “小忙?她可是个大麻烦,是诅咒我儿的元凶!”穆寒倾一脸愤怒,想起那满月酒的惊骇场面,她就止不住的心惊肉跳,“我告诉你,她如今还活着,还有口饭吃,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不要以为日子一长,她哭啼几句,就可以再大摇大摆的进府,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顾连诀却不与她争执了,他垂头丧气的走到那茶桌边坐下,顿了一会才缓缓道,“铭柔叫我不要说,可如今看来,我只好告诉你实话。” 穆寒倾虎着一张脸,“你有话就快点说,别做出这幅样子吓人。” “真是造化弄人。”他长吁短叹了一阵,“寒倾,铭柔确实做错了事,可如今上天已经狠狠惩罚她了。她——怕是时日无多了。” ※ 夜间,穆尚之的房间又来了一位访客。 穆琳琅给他带了烧鸭,递到他跟前,“就知道你没就寝,大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穆尚之摇头谢过,“我不饿,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回军营了。” “这么早?”穆琳琅从门槛跳进来,不过她也不意外,她爹爹是大将军,自小她就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打仗可真辛苦啊。”她咕噜了一句。 穆尚之瞧她怀着身孕还这么活泼,不禁心里颤了一下,“你走路矜持些,还有,你半夜跑这里来,你家王爷不管吗?” “哪有人管得住我?”穆琳琅得意洋洋的走到桌前坐下,打开包着烧鸭的荷叶,撕了一个鸭腿下来,递到他面前,“真的不吃?你可得好几个月都没这样的口福了。” “那我最好从现在开始习惯。”穆尚之推开她的手。 琳琅狠狠的咬了一口鸭腿,不满道,“大哥,你可真狠心,上战场这种事不亲自对我说,还让我帮忙约公主出来。” “那件事,真是要多谢谢你了。” 尚之笑得有些腼腆,琳琅也懒得去追问其中的细节,“爹娘凶你了吗?特别是阿娘,你今天挨了不少的训吧。” “母亲,也是担心我。” “我也是啊,我只有你这么一位兄长哎。”琳琅咽下鸭肉,忙不迭的说道。 尚之笑了,他忽地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来穆府时,大家都因为他的遭遇不知该怎么亲近他,这个精灵古怪的丫头跑出来,一把牵住他的手,奶声奶气的开口,“父亲真的给我带了一位哥哥回来,我有哥哥啦!” 当时全屋子的人都笑起来,她的小手拽着穆尚之的衣袖不松,穆弦正弯腰抱起她,“琳琅说得对,以后你哥哥姐姐都有了。” 安梨棠则悄悄拭去眼角的泪,对她道,“那琳琅带哥哥去看房间好不好?” 他生性羞涩,虽然喜欢穆府,却不知该如何表现出来,多亏了他这位活泼的小妹妹,他才尽快的融入了这个大家庭里。 看着面前这丫头吃得满嘴是油,他故作嫌弃的拿帕子给她擦,“嫁了人,就这么不顾形象了?” “在你面前顾这些做什么。”琳琅又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认真对他道,“大哥,你放心好了,长宁那边,我替你好好看着。” 尚之当然知道她妹妹的好心,但他必须要靠自己才能完成对长宁的承诺。 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啊,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别再闯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到文章的结尾就爱拖,哎 ☆、蒙心 转眼已过了两月,穆琳琅的孕肚渐渐显怀,孕期的折磨和辛苦也跟着来了。 她孕肚很厉害,往日她最喜爱的美食,眼下一闻到便狂吐不止。而白日里睡得太多,夜里又怎么也睡不着。如此作息颠倒,食欲不振,穆琳琅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却日渐消瘦,下巴的轮廓愈加明显了。 萧承翊急得不行,整日让小厨房变得花样给她做吃的,到头来还是原封不动的抬出去。安嚒嚒劝她,为了孩子的营养怎么也要吃一点,琳琅摸着自己的肚子摇头,“这孩子嘴刁,不愿意吃。” 这般难受挨了好几日,琳琅终于有想吃的东西了——长姐做的红豆饼。 承翊大喜,急忙派人去顾府差穆寒倾过来。 第61章 也是奇怪,其实七日前长姐也送来许多吃的,其中就有红豆饼,可她当时只觉得又甜又腻,吃了一口便吃不下了,今日却又嘴馋。 长姐很快来了,还带着刚刚会走路的冬儿。 琳琅一连吃了三个,觉得和往日的胃口无异,丝毫没有想吐的感觉,她还对安嚒嚒道,“嚒嚒,我想喝您炖的鸡汤。” 安嚒嚒欢喜道,“好好好,想吃东西就好,奴婢这就去做。” “就这么好吃?”承翊坐在她身边,摸摸她的脑袋,满眼温柔。 琳琅十分小气,把剩下的红豆饼护在怀里,“还有四个了,王爷不能和我抢。” “谁敢和你抢啊。”承翊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穆寒倾在一旁笑,“这次来的匆忙,只剩这几个了。琳儿,你若是喜欢,长姐明日再给你做来便是。” 承翊又谢过寒倾,起身对她们道,“我还有公务未办,你们聊吧。” 他走后,寒倾对琳琅道,“瞧着你这次有了身孕,不仅是你,连祁王也跟着清减了不少。” 穆琳琅有些惭愧,“我夜里闹腾,他也跟着不好睡。我说分床睡吧,他又不愿。总之,我白日还是撑着不睡得好。” “你们互相体谅,这很好。”寒倾道。 琳琅正眯着眼吃东西的时候,忽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的小人儿走进来,身后是怜月的声音,“夫人,小少爷醒了,要找你呢。” 寒倾温柔如水的对他张开双臂,“冬儿来了,到娘亲这里来。” 他戴着一顶小毡帽,绿色对襟棉袄,脚踩着一双可爱的虎头鞋,啪嗒啪嗒的晃到寒倾跟前来,粉嫩的小脸活脱脱的一个肉团子,咧嘴朝他母亲开怀的笑。 琳琅只觉得心都要化成水了,嗲声问道,“冬儿,还记得姨母吗?姨母抱抱好不好呀。” “冬儿,是姨母。”寒倾温柔的提醒他。 冬儿眨巴几下大眼睛,好像认出了琳琅一样,又晃着两只小短腿到床边,咿咿呀呀的叫着,“娘,娘······” “长姐,冬儿会说话啦!”琳琅喜道,“哈哈,他叫我娘亲呢!” 寒倾轻笑,“前几日刚刚开了口,是对着我叫过,怎么看到你就把我忘了。” “定是我和长姐长得太像了嘛。”琳琅微微俯身,把他抱到床上来,耐心道,“冬儿,我不是娘亲,我是你姨母,会叫小姨吗?姨——” 琳琅拖着长长的调子,冬儿还是傻呵呵的唤她,“娘,娘。” “哎,算了算了,随你的喜欢吧。”穆琳琅放弃了。 寒倾押了一口茶水,又问她,“琳儿,王爷可和你说过,此次战况如何?” 琳琅忙道,“长姐放心,近日捷报频传,咱们嘉朝的士气猛涨,这一仗很快就会结束,把那个金藩国打得落花流水!” 寒倾稍稍放下了心,“这么说,他们应该就能回来了。” 长姐自他们走后每隔一日便去普陀寺上香,琳琅跟着去了几次,后来身体不舒服,王爷便不许她出门了。 “对了长姐,”琳琅摸了摸冬儿的小脸,“听王爷说,大哥这次表现骁勇,他亲自砍下了对方副将的首级呢,连圣山也夸赞了他。” 琳琅心情极好的转述承翊的话,说连他平日还真是小瞧了穆尚之!琳琅这么高兴,自然也是为了宫内的那一位,他们的前景看起来又光明了些。 等她说完后,她才想到长姐担心的还有另一人,琳琅挠挠头,“至于顾连诀,倒是没听说。” 寒倾道,“我也不指望他立什么战功,只要他们二人能平安归来就是。” 从祁王府出来,怜月悄悄的问,“夫人为何不与王妃说那件事呢?”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说。琳儿的身体欠佳,何必再为了不相干的人操心。他顾玄龄那么有本事,不惜毁婚约也要娶那个女子,难道还镇不住她吗?” 话是这么说,可穆寒倾还是不自觉的轻轻叹气。那女子品行不端,顾玄龄还是被蒙了心。 秦如善。寒倾没有忘记她的名字,本来对于这个女子,她应该没有多少好感,可她的模样完全让人讨厌不起来,不谙世事,天真无暇的纯洁少女,穆寒倾见到她的时候,还一度以为这件事是顾玄龄主动的多,哄骗了人家小姑娘。 可没想到,她一连两次在街上,看到了她和一个男子走得很近,刚刚来王府的路上,秦如善在茶摊静坐,那个男子买来一屉包子,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似乎谈得很开心,但突然,秦如善嘴里衔着包子,直径喂到那男子嘴里······ 天啊,光天化日之下,街上那么多人,纵是夫妻也没有这般亲密的!穆寒倾慌地将车帘放下。 前一次只是并肩走在街上,可这一次完全是······这女子胆子也太大了些! 穆寒倾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琳儿那边是完全没义务的,可她毕竟是顾玄龄的大嫂,总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瞧见吧。 念此,她对车夫吩咐道,“去二少爷的府上。” ※ 顾玄龄没想到穆寒倾还肯来看他,她那么宠爱琳琅,他以为她要记恨自己一辈子了。 “大嫂,快请坐。” 穆寒倾平静的坐下来,又看了看屋内,“宅子不错,看来陛下很看重你啊。” 顾玄龄给她沏茶,只微微笑了一下。 寒倾继续道,“可这房屋再好,最重要的还是住在里面的人,特别是女主人。” 顾玄龄顿了顿,“如善最近,对大嫂有冒犯之处吗?” “你们甚少来家里,弟妹更是从未独自登门,何来冒犯。”寒倾抿了口茶水,“我只是要提醒你,莫要太轻信他人。你认识她的时间不算很长,可能并不了解她的底细与为人。” 顾玄龄握着茶杯的手僵了一下,神色还算自然,“看来如善真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让大嫂对她成见如此之深。三年,或许不算长,但我对她的了解,比你们任何人都多。如果她真的做了让大嫂不悦之事,玄龄在此,替她道歉。” “不必,我说了她并未冒犯我。”穆寒倾到底还是有些傲气的,见顾玄龄如此不领情,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了,有些不满的起身,最终还是忍不住道,“秦如善最近和某位男子走得很近,不知是不是贵府上的人物,我亲眼所见,绝不是诽谤。好了,你也不必送了,我的话递到,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顾玄龄愣愣的看着她出去,双手紧紧的攥着,心脏也似乎被人紧紧捏住了,还要这样下去多久?下一个是谁,谁登门提醒他,那些他再清楚不过的事。 难道要一直这样苟且余生,把这些秘密都带到坟墓里吗? 穆寒倾上马车时,他追出来,“大嫂请留步。”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她脸色不太好看。 顾玄龄拱拱手,“我知道大嫂是好心,但,我希望这份好心就到今日为止。我始终是那个负了你妹妹的负心汉,大嫂就这样想我也无所谓。只是望你今后,不要再来此处,如善做任何事,视而不见就好。” “呵,好啊,好,”穆寒倾从满心疑问到嘲讽满满,“还是我多事了,你这位顾院判是要和我划清界限。我懂了,从此以后,我不会踏进这里一步,满意了吗?” 顾玄龄心中翻涌,咬着牙道,“多谢,大嫂体恤。” 穆寒倾在马车里越想越生气,她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来提醒顾玄龄?他用得着提醒吗?怪不得那个秦如善这么明目张胆,原来把她自个夫君的眼睛耳朵都给蒙上了,听不进一句忠告! “这么厉害,难道是妖术不成?” 旁边在陪冬儿玩竹蜻蜓的怜月连忙问,“夫人怎么了?您刚刚吩咐我们不要下马车,你和二少爷起了争执吗?什么妖术,听着怪吓人的。” “妖,妖。”拿着竹蜻蜓的冬儿突然清晰的念叨着。 寒倾吓得不轻,赶紧把儿子拉到自己怀里,柔声道,“冬儿,可千万不能说这种字眼。玩了这么久了肯定累了,阿娘哄你睡觉吧。” 没一会儿,小孩子就陷入了酣睡。穆寒倾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朝怜月道,“以后咱们说话都要注意些,别先让他学了不好的话来。” 怜月点点头,轻声问道,“夫人,那二少爷的事情,您还管吗?” 穆寒倾道,“管什么管,他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 ☆、承壁 琳琅又做噩梦了。 这次也是一样,醒了之后就记不得梦的内容,只有身体剧烈的抖了一下,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一双温柔的大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琳琅转过身,承翊有些抱歉的笑,“我吵醒你了?” 他靠在床头,手执卷宗,连被子上堆得也有。琳琅摇摇头,依偎着他坐下,“王爷这么晚还有公务?” 承翊应了一声,又笑着对她说,“书房太冷啦,在王妃身边最暖和。你感觉如何?” 肚子里的小鬼总是闹腾,经常半夜也睡不着,今夜倒还好,她拍拍王爷的手,“有点饿了,桌上还有没吃完的红豆糕。” 承翊替她拿来,看她吃得开心,玩笑道,“这红豆糕从小吃到大,怎么还没吃腻呀。” 琳琅急忙忙咽下一口,“怎么可能会吃腻呢。” 还剩两块,琳琅佯装大方的递给他一块,“王爷吃吗?” 承翊看穿她的伪装,笑着低头咬了一大口,边嚼着边点头,“味道是不错,赶明让王府的厨房也跟着做便是。” 琳琅摇头,“才没人比得上我长姐的手艺呢。” 吃完了糕点,她把碟子递给承翊,“我第一次吃红豆糕,记不清是几岁,只记得我被祖母罚得很惨,一整日什么饭都没吃,是长姐来看我的时候,怀里偷偷揣着热乎乎的红豆糕来。” 承翊将碟子放回原处,有些苦涩的问,“是因为妖怪的事?” 应该是吧,祖母对她成见的根源不就在此吗?琳琅却笑着摇头,“没有啦,我小时候性子顽劣,闯了不少祸。” 她睡不着,陪着承翊看公文,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她眼睛疼,而且最奇怪的是,上面的字大部分她都认识,可成了一篇文章她就怎么也弄不懂了。 但是呢,她可以看懂王爷现在的表情。他有烦恼。 于是琳琅轻咳了一声,“老是皱眉就成了小老头喽。” 承翊无奈的笑笑,“真有那么老了?” 琳琅往他的臂弯里缩了缩,“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告诉我吗?” 她一向觉得,如果某件事承翊选择不告诉她,那么肯定是为了她好,也不必追问。但穆琳琅也不傻,皇家内部的血雨腥风她并非完全不知。 玄帝对太子萧承琰素有猜忌,承翊是太子的心腹,他为太子做的事,并非每一件都可以放在明面上说。 穆琳琅只是象征性的问一问,承翊不说也没什么,等了一会,她都有困意了,只听承翊低声开口,“三哥回来了。” 琳琅清醒了些,“睿王?”就是先前送她蓝色骨头又送佳人的变态神经病,当然那之后的一份“大礼”,琳琅还不知是她所为。 承翊道,“上次的科举舞弊案,皇兄的老师被牵连,加上之前皇后娘娘禁足,恐怕都是他的手笔,三哥虽不在朝中,还真是日日惦念着皇兄啊。” 琳琅想,现如今的皇子中,其他几位都不出彩,承翊一心辅佐太子,倒真的只剩下睿王可以争一争了,但玄帝似乎并不喜欢他这个儿子留恋明安城,留在自己身边,经常派他去外地。 睿王这朵奇葩虽然有许多不好的传闻,但办事能力还是一等一的。 琳琅正想着这些,承翊又道,“现在最麻烦的,是我们不清楚他到底在朝中结了多大的一张网,往日是我们小瞧了他。朝廷里明面上支持太子的臣子,暗地里很可能是他的爪牙。” 这样的局面,睿王到底筹谋了多久?琳琅暗暗吃惊,又轻声问道,“睿王与太子,也是一向不和吗?” 承翊放下手上的公文,“往日我也不明白,三哥与皇兄,到底有什么恩怨?三哥是明目张胆的争对,皇兄则是能避则避,从不愿与他正面冲突。近日,皇兄才告诉我内情。” 琳琅赶紧坐好,听他讲下去。 “三哥的母妃惠妃娘娘原是江湖中人,有一年父皇出巡时曾遇一窝盗贼,她出手相助,护驾有功,那一次就被带回了宫里。惠妃并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她擅制毒,来自暗夜庭。这个地方神秘莫测,在江湖上只闻其名,却根本不知他们的方位。暗夜庭接的是杀手和制毒的生意,酬金极高,但从未失手,也一直很守道上的规矩。” 第62章 琳琅听得入迷,“暗夜庭。竟还有这样的地方,我还第一次听说呢。” “是啊,”承翊捏捏她的小脸,“我也是从皇兄给我的藏书里看到的,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总之,当时的暗夜庭叫人闻风丧胆,如今,却几乎无人知道这个名字,就算还记得的,就像那书中的传说一样,说出来也很难让人相信。” 琳琅猜测,“是那位惠妃娘娘进宫之后,暗夜庭就归顺朝廷了吗?” “说是归顺,不如说是瓦解,似乎他们内部也出现了矛盾。这种矛盾,随之蔓延到惠妃与父皇之间。”承翊低低的开口,“我没见过惠妃娘娘,但据说她相貌极美,父皇几乎为她痴狂,从民女直接封为妃子,是前所未有,也大大不合祖制。一向仁政的父皇却不管不顾,与大臣们争执了无数次,丝毫不肯让步。那之后的第二年,三皇子便出世了。 三皇子极为聪颖,十分得父皇欢心,当时尚未议储,父皇明显偏袒于三哥,便又和几位主张立长的大臣舌战了数十回合。据说,父皇连立储的圣旨都写好了,惠妃娘娘却出了事。” 萧承壁幼时丧母,琳琅知道这个,忙不迭的问,“惠妃娘娘生病了吗?” 承翊摇头,“没有,是皇兄。他,中了毒。”他叹了一口气,“七和散,暗夜庭最厉害的毒药之一,非庭中之人不能制。” 陷害,绝对是陷害!不知道为什么,穆琳琅会对素未谋面的惠妃有种深切同情之感,可能是她神秘的身份,也可能是琳琅对皇后的不喜。萧承琰是长子,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除掉惠妃,最大赢家是谁! 不过她不能在承翊面前这样说皇后,于是只委婉开口,“惠妃娘娘为何要这么做呢?皇上都快要立她的儿子做太子了,她这样不是自毁前程嘛。” 而且,皇后也太狠了吧,为了干倒对方不惜在自己儿子身上下那么厉害的毒药。想想,萧承琰也怪可怜的。 承翊自然知道琳琅的意思,他拍了拍她的脑门,“莫要误会皇后,她最疼爱皇兄,怎可能拿他身体玩笑?七和散的厉害之处,是在于它的药性,它可以蛰伏在人的体内七月之久,耗尽人的精血而亡,这期间,若非精通毒草之人,再高明的大夫也诊治不出问题。 当时皇兄偶感风寒,幸得太医院一位新进御医察觉到异样,那时候,七和散已经在皇兄体内蛰伏两月之久。而那两月,他几乎每日与三哥一起,在惠妃娘娘的寝宫用膳。” 琳琅不说话了,承翊继续道,“事发之后,惠妃娘娘自缢而亡。等到皇兄的身体康健,立储的圣旨也到了。” 这事情一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琳琅还是有疑问,可此刻悲哀盖住了一切,她知道的静妃,还有这个惠妃,结局都是这般凄凉。 承翊也只和琳琅说了一部分,确切的说,他只是转述太子的话。 他几乎是不加思考的去相信皇兄说的每一句话,他相信太子臻和睿王之间的仇怨,是来自睿王母亲的狠心,是来自睿王加诸在太子身上的恨。这一切,都是睿王的错误。 他要站在太子的阵营,要提高对睿王的防范,要找到他露出的马脚击倒他。 这就是他该做的。毕竟,他是太子的第二条命。 “承翊,睡吧。”过了好久,琳琅轻声道。 他应了,放下文书,一抬手,熄灭了蜡烛。 屋内陷入了黑暗,他们相拥着安静的睡去。而此刻,窗外,属于这个冬季的第二场雪,悄然来了。 ※ 雪花纷纷扬扬,毫不吝啬的降落在这片土地上,如此美景,总有人不会错过。 一双骨节分明,白皙的手伸出,接住这冬季的礼物,这双手本该是美好的,却被掌心和手背的伤痕生生破坏掉。 他的笑容,是一种乱人心弦的蛊,特别是在夜里,效果更是厉害。 深夜,他不知在院中立了多久,而雪花似乎永远也落不完,停不下。 “途更,”他轻声叹息,“还是明安城的雪最美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更 ☆、噩耗 承翊一大早便出门了,临走前好像在琳琅耳边低语了下雪了之类的,她唔的应了一声又继续睡去。 所以等琳琅起床,似玉来服侍时,她头一句便问,“昨夜下雪了吗?” 似玉笑,冬季下雪还不是正常,小姐开始被王爷给影响了。 琳琅忙说要去看,似玉给她穿鞋时,她突然瞧见茶桌上的白瓷瓶里插着一束红梅,开得正艳。 似玉会意道,“是王爷亲自去摘的,说小姐起来后看见一定高兴。” 琳琅捧着脸,叹息道,“我又贪睡了,应该起来送送他的。这回去异地巡视,要好几日才回来呢。” ※ 因着早上一束红梅的作用,琳琅的心情一直很好,连几次孕吐都显得没那么倒胃口了。 中午雪停的时候,长宁风风火火的赶来,幸好王府下人的动作快,院子里的雪早就铲干净了,(除了琳琅要求留出来的一部分)不然她定是要滑上几跤。 长宁是让琳琅陪她回顾府的,自穆尚之走后,琳琅已经“陪着”去了好几次了,长宁要去替尚之照顾他留下的猫猫狗狗。 穆尚之的院子是母亲最不爱去的地方,流浪猫狗那么多,简直都成了狗窝猫舍,虽然有几个下人专门打理,但有时候味道还是很冲。 安梨棠不止一次的对琳琅说,他院子里的丫鬟都不是伺候少爷的,全都用在那些猫狗身上了,成什么样子。 但母亲不满归不满,大哥不在家的时候,她日日亲自去盯着,唯恐怠慢了那些小祖宗们。 琳琅挺着刚显怀的孕肚,长宁在一边小心搀扶着她,带着歉意道,“琳琅,你受累了。我保证,这是这个月份最后一次。” 琳琅颇有深意的拍拍她的手,“你也就趁我还肯走动的时候,多珍惜吧。” ※ 安梨棠很喜欢长宁,但她从未把这位刁蛮的公主和自己家的傻小子联想在一起。 可尚之不在跟前了,公主来得次数又勤,她突然后知后觉到什么。 趁着长宁在院子那头给狗狗们喂食,安梨棠拉着琳琅在廊下站定,佩兰细心,给她披上斗篷,琳琅问母亲,“阿爹人呢?” “忙着给他外孙做木剑,木弓呢,也不知急什么,两条腿才刚会走呢。”安梨棠轻笑,又赶紧进入主题,“我问你话,你可要老实答我。你带来的贵客,可是中意尚之?” 琳琅忍不住笑,“阿娘,原来你比我还迟钝呢。” “是真的?” 琳琅低声道,“我大哥与长宁,是互相喜欢。他们,很不容易。”她又赶紧添一句,“阿娘,你可莫要声张啊,要替你儿子先保密。” “我的天,怪不得那傻小子迟迟不成亲,原是心里记挂着这位。”安梨棠悠悠的叹气,“八公主性子率真,模样可爱,可惜,她是皇后所出,这要是宫内其他妃嫔生养的公主,我还能去试一试。皇后?呵,那是个不顾感情只谋权益的女人,她可不会在乎公主的选择。” 母亲早年养在太后膝下,宫里头的热情冷暖也都受过,看人是尤为准的。 琳琅也道,“连我也并非抱着什么希望,只是瞧她那般辛苦,想着能甜一日,便算一日了。” ※ 长宁这次耽搁得有些晚,因为一条土黄色的小狗生了病,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长宁很担心,在一旁看着兽医给它喂了药,又亲自用毛毯给它包起来,放在干净的小窝里。 “我还记得,这一条刚来的时候最是脏乱,全身的毛都刺啦刺啦的竖起来,把眼睛都遮住了。瞧瞧现在,干干净净的,也增了重,看着可爱多了。”琳琅在一边,看着长宁亲力亲为,“它们得公主亲自照料,可真是幸运啊。” 长宁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没太多经验,没尚之照顾得好。” “公主该动身回宫了,快到宫禁的时辰了。”琳琅拉着她起来。 长宁恋恋不舍的望了望这些小可爱们,其中一条白色耷拉着耳朵的小土狗,还一直蹭着长宁的脚,似乎不舍得她离开。 长宁对琳琅嫣然一笑,声音很轻的开口,“尚之说过,以后我们的家里,会有许许多多的猫猫狗狗。” 二人从尚之的院子里出来,安梨棠是早就回去内院的,没陪她们多聊。 长宁扶着琳琅下台阶,赶车的小六子嗒嗒嗒的跑过来,这么冷的天里,竟是满头的汗。 琳琅还笑他,“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难不成是马跑了?” 小六子看着她们俩,眼睛空洞得像是没了眼球,礼也忘了行,喃喃开口道,“本朝的军队,已班师回朝。” “真的?!”琳琅用欢喜的眼神去瞧长宁,拉了拉她的手,“听到没有,大哥要回来了!” 长宁的脑袋被震了一下,双手只紧紧握住琳琅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心跳得飞快,还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小六子却继续梦游似的说下去,“这一次,嘉朝打了胜仗,但是我们府上的尚少爷,军队的左前锋,他——战殁沙场了。” ※ 漫长黑暗的冬季才刚开始。 穆府上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与之相反的,是街上百姓的欢喜鼓舞,他们奔走相告,“胜了胜了!我们的将士打赢了!”他们用鞭炮,彩带庆贺,如过年一般的喜气洋洋,“这下子金藩要好好归顺了吧,叫他们不自量力!” 如过年一般的热闹声音传到家里,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爹爹,阿娘,长姐,还有琳琅自己,都死沉沉的站着,仿佛要一直这样站下去。传来哭泣声的,是跟在穆尚之身边的几个小兵,这些日子,他们都跟在他出生入死,情谊深厚。 穆尚之的遗体是运回来了,放在院子里的棺木里,静静地。 顾连诀面带风霜,缓缓的说着当时的情况,“敌军突然夜袭,穆兄全力奋战,追击敌方大将离军营三十里外,这,这是个圈套,那里早就埋伏了更多敌兵,待我等追上去时,穆兄已经,被刺中要害····” 琳琅不想去看,她不相信那里躺着的是她的大哥,她那个一向内敛稳重,兢兢业业的大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一仗不是势在必得吗,不是力量悬殊吗?大哥,他还是怀着那么美好的希求前去,他怎么舍得离开? 还是安梨棠先迈出脚步来,她缓缓走到那口棺木前,她的手触到他那冰冷的僵硬的脸上,陪他入殓的是他初次披上的战甲,伤口已经被清理干净,看不到一丝血迹。 临去战场前,她居然还在与他生气,这个再懂事不过的儿子,一遍遍请她原谅,她不理,只让人把做好的冬装丢给他。 ——“你就存心让老娘担惊受怕,既然我的话不中用,你还认我这个母亲做什么!” 往日只是唠叨,头一次与他发这么大的火气,不曾想,也成了最后一次。 安梨棠俯下身,她双手捧着他的脸,眼泪一滴滴落下,“阿娘不该骂你的,尚之,阿娘以后再也不唠叨你了,不管你成不成亲,不管你着不着家,阿娘绝对不会再说你了。尚之,你是不是在怪阿娘,阿娘向你道歉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回家了,爹娘都在,你的姐姐和妹妹也在。” 穆玄正的脚伤未好全,他缓慢的走到妻子身边,只手放在她恸哭颤抖的背上。 他永远不会醒来了,安梨棠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她扑到他的身上,一丝活的气息都没有,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我的儿啊·······” 哀泣的声音久久不绝,在府邸的上空盘旋回荡。 ※ 深宫内,还有另一位伤心人。 皇后余氏一脸漠然的踏入繁夕阁,“公主的情况怎样?” 春彩脸上也挂着泪痕,头低得不能再低,“回皇后娘娘,公主已经醒过来了,可她的样子着实吓人,没哭也没闹,就静静地躺在床上。” “真是胡闹!”余氏切齿道,“她父皇在前朝与将士庆功,她这幅鬼样子,倒像是吃了败仗。去把她叫起来!” 春彩慌乱的跪下,“求娘娘怜惜公主,她是伤心到了极处,娘娘给她些静处的时间吧。” “你放肆!”余氏一脚揣在她右肩,春彩倒在地上,顾不上疼,赶紧跪好,李氏又吩咐道,“快去看公主醒了没有。” “是。” 余氏来到床前,看着长宁失魂落魄,宛如假死人的模样,心里也跟着惊慌一阵,在她床前坐下,声音放软了些,“你既然这么难过,母后会与你父皇说,你身体不适,就不去向他祝贺了。长宁,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就能明白,以后还有更好的选择。” “母后?”长宁像是被人唤醒了神智,死死地抓住皇后的衣衫。 余氏轻声安慰,“别怕,好孩子,母后在这儿呢。” 长宁的神情绝望又凄惨,她瞪着一双眼盯着皇后好一会儿,不知为何,那眼神空洞的叫李氏害怕。长宁又低头,终于发出呜咽声。 第63章 “母后,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余氏松了一口气,老模老式的安慰,“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态。总会有意外发生。” “为什么?”她不依不饶的泣声追问,“为什么您要杀他?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更,哭完再继续搬砖 ☆、悼念 您为什么要杀他? 殿内,长宁还在一遍遍质问皇后。 春彩吓得半死,连忙道,“公主,您怎么开始说胡话了?皇后娘娘,公主一定是生病了才口不择言,请娘娘饶恕。” 余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大概真是气到了极点,她忿忿甩开长宁的手,站起身道,“既然身体不适,该请太医好好为公主调理。” “是,奴婢这就去办。” 余氏转身往外走,长宁却不依不饶,她发疯一般的跪在余氏面前,再次扯住她的衣摆,神色凄苦,声声泣下,“母后,你不要杀他好不好?儿臣求您,儿臣求求您了!饶他一命吧,你把他给杀了,你让儿臣怎么活······儿臣,儿臣会听话的,母后尽管安排儿臣的婚事,母后想让我嫁谁,我便嫁谁。王侯世家,贩夫走卒,甚至去和亲,儿臣都愿意,只求母后饶过尚之,让他好好活着,好不好。” 春彩在一边惊住了,公主如此失态,如此低声下气,她是头一回见,可让她更害怕的是,公主是不是真的神志不清了。 余氏终于转过身,看着哭得泪人似的长宁,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活泼可爱会逗她笑的女儿,竟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投入那么多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她这个生她养她的母亲。 她心里满满的悲哀,“长宁,你不要闹了,但凡你还有些良心,知道母后疼你护你这么些年,就给我起来,做回你那个骄傲的公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长宁的凄凄声停住了,她的手无力的松开,瘫坐在地上,麻木的开口,“这么说,母后定是要尚之死了。” “公主!”春彩忍不住奔过来,劝道,“公主,您清醒些,穆公子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了战场上,和皇后娘娘没有关系啊。” 余氏也愤然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蛇蝎心肠!我告诉你,那个穆尚之被你当个宝,可在我眼里连根杂草也不如,亲手除掉他,本宫都觉得费劲!” 长宁的眼神呆滞,像是被人抽掉了灵魂的木偶,她嘴角扯了扯,竟无声的笑起来,“是了,是了,在母后的心里,儿臣的幸福,连根杂草也不如。” ※ 皇后余怒未消,可对着长宁那个颓废的样子又没办法,只好找别的人来撒气。 琳琅静静的跪在坤宁宫的殿内,她的外衫里还穿着刚刚换上的孝服,皇后的人传她进宫时,她本来是要那样直接进宫的,周围的人急忙劝住她,说这是大不敬。 皇后晾了她半个时辰,才缓缓而来。 穆琳琅这副样子倒是很合她的心意,最近也不知怎地,她好像对祁王生了莫名的忌惮,往日动辄呵斥也不行了,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她的感情。但是对于这位祁王妃,她还是讨厌得紧。 不为别的,那穆尚之是她大哥,长宁和她玩得那么近,她会不知道?按她那样的嚣张性子,说不定还从中推波助澜,不对,说不定整件事就是她和她大哥一起设计的,单纯的长宁就是中了他们的计。 想到繁夕阁里那已经接近疯魔的女儿,余氏心里的怒火又窜上来,“祁王妃,你好大的担子!往日你带着长宁胡闹,本宫只当睁只眼闭只眼。如今是怎么回事,竟弄得公主伤心成疾,本宫警告你,若是长宁不能恢复往日,本宫唯你是问!” 琳琅淡淡的开口,“公主重情,我大哥战死沙场,她心里难过,或许有什么失态之言。娘娘应该体谅她,陪她度过难关才是。但您却把我叫到这里来质问,臣妾就只能当,娘娘并不明白,人与人之间,这种情谊的可贵。” “放肆!你是在说本宫冷血?”余氏切齿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祁王妃,如此目无尊长,不好好罚你,你就不知道教训!” 琳琅丝毫不惧,“臣妾不知道皇后娘娘的惩罚从何而来,臣妾的哥哥为国殉身,臣妾与家人尚且在悲痛之中,连皇上都体谅臣妾家人,派人来慰问,还预备下旨褒奖。可娘娘呢,把臣妾叫到这里一顿不明不白的训斥,还要另加惩罚。臣妾愚笨,实在不懂娘娘的意思,便是要闹到皇上那里,也请圣上评评理!” “母后!” 皇后正气得要晕厥过去,惊洛赶到,她看了一眼跪着也不服输的琳琅,又急忙到皇后身侧扶住她,“母后消消气,祁王妃失去至亲,尚在伤心处,母后不要与她计较。她真要是冲撞了您,臣妾待会替您罚她便是。上次太医可说过,母后还是要少动怒,多注意休息才是。” 皇后扫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和祁王妃一个鼻孔出气了?” “母后可真能冤枉人,臣妾可都是为了您好呢。您要真想罚祁王妃,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您看,她还有着身孕呢。”惊洛晃了晃她的胳膊,柔声的劝告着。 余氏看着琳琅,忽地阴冷的笑笑,“谁说本宫要罚她了?皇上都要褒奖穆家了,本宫自然也要给祁王妃一些奖赏。”她抬了抬下巴,“本宫瞧着祁王妃的确伤心极了,那不如,就暂且把这坤宁宫让给你,你就跪在此处,好好悼念你那位亡兄吧。” 惊洛还欲争辩,“母后,今日天气太冷,不如改日·······” “什么改日,悼念故人不就得最难过的时候吗?要说在这宫内,无论是妃子贵人,还是宫女内侍,偷偷悼念亡亲那都是要受罚的。本宫,都没有享过祁王妃这等殊荣呢。”她满意的离开,临走时还吩咐道,“殿门开着,火炉也撤了,这才显得心诚。就跪上三个时辰吧。” 琳琅握紧了拳头,丝毫不求饶,只低低的拜下去,“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惊洛不忍的看了琳琅一眼,也只能跟着皇后离开。 穆琳琅并不怕这样的惩罚,她很需要一个人呆着,需要静静的思念她的兄长。 从父亲第一次将他领回家,她第一次见到他,便没有生疏的感觉,好像他就该是在穆家长大的孩子。 太多的回忆,琳琅却一时记不全了。因为此刻她才意识到,兄长真的离开了,永不会再有相见之日,不再有实现约定之时。 她闭上眼睛,泪水无声的滑落。 寒风肆虐,琳琅的双腿开始由酸痛到麻木,体温渐渐下降,刺骨寒心。 一双绣着云纹的靴子出现在眼前,萧承琰脸色复杂的看着她,又将怀里的暖炉放在她面前,“拿着这个回去吧,明日母后若问起,结果由我担着。” “还没到三个时辰吧。” “没有,但你可以走了。” “太子殿下若不是奉皇后的命令而来,就请回吧。” “穆琳琅!”萧承琰脸色难看,“你这样犟着性子给谁看?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怕承翊知道了又生事端,本太子才懒得管你死活!” “王爷不会知道的。他还有三日才回来。” 说完这句话,琳琅就当萧承琰不存在一般,继续直挺挺的跪着,恢复了漠然的姿态。 萧承琰可没那么大耐心劝他,“不知好歹!” 可看着那背影被寒风吹得微微颤抖,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多事的关上了殿门。 惊洛赶来的时候,琳琅几乎快要冻昏过去,她呀的低呼一声,赶紧扶着她起来。 琳琅还在用眼神抵抗,惊洛叹气道,“难道真要实打实跪上三个时辰?差不多就行了,你领皇后的赏,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琳琅依她了。 惊洛给她带了毛毯和姜茶,尽量让她暖和些,姜茶琳琅只喝了一口便放在一边,惊洛又把手炉塞到她怀里,轻声道,“趁现在宫门还没下钥,赶紧出宫去,我已经通知祁王府的人在宫门外候着了。” 琳琅垂下眼睑,轻声道,“多谢你。” 回府之后,王府的人七七八八的迎上来。 安嚒嚒一早猜到这次进宫没啥好事,扶着她进门,“王妃受苦了,快些进来,呀,手怎么这么凉。” 凉吗?她明明用手炉焐了一路。 “皇后也太狠心了,还专挑这种时候找茬。”似玉愤愤不平。 安嚒嚒开始吩咐下人忙活起来,布菜的,去请大夫的,准备沐浴的等等,王府内一阵忙乱。琳琅头沉脚重,此刻只想好好躺着休息。 于是又暂且静下来,似玉服侍着琳琅躺下。出来的时候,安嚒嚒带着一群下人静候着,安嚒嚒有些着急,她主要很担心琳琅腹中胎儿,“似玉姑娘,要不然还是先请大夫过来把把脉吧,也好叫人心安。” “再等等吧,让小姐缓一缓。”似玉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尚少爷的离开,对琳琅是怎样的打击。 “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别杵在这里不干活!”怀绿的声音有些刺耳,“主子不需要你们瞎操心,更有些想浑水摸鱼的,想趁这个机会躲懒。告诉你们,这些可躲不过我的眼睛!” 似玉皱眉,“怀管家何必这么聒噪,大家都是存着好心,为王妃担忧罢了。” 下人里不少附和似玉的,可忌惮着怀绿的威严,不敢说的太大声,安嚒嚒也对怀绿道,“王妃素来待我们不薄,我们都记在心里,十分感念,绿姑娘不要多心才是。” 安嚒嚒这样的老人,态度又是和缓,怀绿自然不能顶撞,只是咬牙称是。 说起来,她最近在府上越来越觉得憋屈,她不喜欢的王妃,却日益得下人们的称赞,又有安嚒嚒与似玉二人帮助,她这个管家时常显得多余。 若非逼到忍无可忍,怀绿不会主动冒犯琳琅,她自认为是自己大度,但却忽略了两人地位悬殊,她根本没有机会,便是有,也是要担上性命的危险。 这种情况下,看琳琅倒霉她自然就快意些,就像是上天在替她惩罚讨厌的人,快乐得想笑出声来。 她这刚高兴了不到一日,现实又狠狠的泼了她一盆冷水。 那就是:讨厌的人再倒霉,也不会改善她的状况。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 ☆、亡魂 琳琅睡得头脑昏沉,事实上她根本睡不着,浑身没有一处不难受。一翻身,她突然摸到了床头有个木匣。 奇怪,她并没有放木匣在这里啊。 一个白色的小瓜子拍拍她的手背,是点点,它搬来这东西做什么? 琳琅照它的意思打开,里面并不是什么稀世宝贝,而是一片黑色的羽毛。 羽毛,夜招?琳琅突然想起来,夜招当时走的时候,还留了一个愿望给她。 夜招可以招亡魂。 她没有多加思考,起身,点燃了桌案上的烛火,把那片黑羽放在蜡烛上燃烧。 羽毛烧着的时候并没有焦味,而且变成了星星点点的粉末,聚集在一起,朝上空飞去。 须臾,夜招便呈现出乌鸦的形态,落在她屋内的横梁上。 琳琅看着它,眼中泪花闪闪。 ※ 萧长宁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是她心里一直不肯接受尚之的离开而产生了幻觉,尚之,尚之竟然躺在她身边! 她伸手去抱,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她根本触不到他。 “尚之,你来我梦里。那你就不要走了,好不好?不要丢下我。”眼泪滴在了枕巾上,长宁轻声开口,“我就一直这样看着你,也很好,我不要再醒来了。” “长宁。” 他居然开口了,声音一如往昔。他一直微笑着,像是要把之前没有给她的温柔全都给补上。 长宁满足的笑,“这梦可真好,还能听见你唤我名字。” 他如幻影,声音却是真切的,“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告诉你,是初次见面开始的。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姑娘,长宁,你要活下去,要活得潇洒,活得肆意。等你过完幸福充实的一生后,我们就会再相见了。那时候,我一定在等着你。” “尚之,”长宁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可是我很想你。” 没有得到回答,他的身影如一团烟雾散开,抓不到,什么也没留下。 犹记年少初遇时,她略带羞涩,隐藏满心欢喜,偷问好友白衣儿郎之名。那一年的春雨着实厉害,润物细无声,那三个字,也润了她心里,成了余生抹不去的印记。 第64章 ※ 夜招完成了任务,化成人形时显得格外疲惫,他对琳琅说:“这一次去得晚了,差点没召回来。你大哥的亡魂无法停留太久,只能说自己最想说的话。” “谢谢你了,夜招。” 夜招很疑惑,“我本以为,是你想见你大哥的,你这么伤心,难道不想见他最后一面?” “我想见啊。”琳琅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长宁应该比我更需要,而且,大哥想见的人,应该也是她吧。” “实在不懂你们人类的感情,不过穆二小姐,恩情我都已经还过,终于可以放心了。那,再套用一句你们人类的话,后会有期啦。” 他瘦削的脸上满是轻松,变成乌鸦后,扑腾几下翅膀便从窗子飞出去了。 琳琅静静的靠在床边。 过了一会儿,似玉带着大夫来给她把脉,好在腹中胎儿无事,可大夫还是叮嘱道,“王妃切忌心情郁结,忧思过度也对胎儿影响甚坏。在下也听闻王妃家中的事,还请王妃为了孩子,早日振作起来。” 琳琅微微颔首,“有劳大夫了。” 他又写了几份药膳给琳琅调理,之后是安嬷嬷送大夫出门,她老人家最是挂心这孩子,连连对大夫道,“我们家王妃原本最是活泼不过,偏偏在这最紧要关头,受了这么重的打击,我看她连孩子也顾不上了。” 大夫摸摸自己的山羊胡,“祁王爷还没回来吗?若是他回来了,也好让王妃有个安慰。” “王爷还在异地,昨个已经派人通知了,加上来回的脚程,一刻不耽搁,也得后日才能到吧。” 送走了大夫,安嬷嬷正准备回去,却见王府门外一个有些鬼祟的人影。 她没惊动守卫,自己前去查看,那人却转身就走,安嬷嬷在身后叫道,“顾院判就这么见不得人?” 顾玄龄没法,转身过来,拱拱手道,“您就是安嬷嬷吧。” “顾院判认识老身,那真是老身的福气。”安嬷嬷跟着祁王出宫来也有好些年了,她这老婆子又不管事,闲暇时间也爱和那些小丫鬟们凑在一起闲话八卦。谁谁家的貌美小娘子配上个赖巴夫君啊,谁家恶婆婆又整媳妇了等等。这中间当然少不了穆家二小姐的光荣事迹,顺便再拉上个顾家二公子。 “烦劳问一下,琳······祁王妃现在身体如何?” 安嬷嬷眯着眼睛,不消说也知道这顾院判打得什么鬼主意,她干笑一声,“老身自然知道您医术高明,可您也不要小瞧我们王府请的大夫。他是我们王妃的娘亲清惠郡主亲自选的,名气比不得宫里的御医,看病的本事就不一定了。您尽管放心好了。” “我,我知道了。”顾玄龄有些尴尬,他不晓得安嬷嬷会冒出这么一连串不相干的话来,预备告辞时,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那安嬷嬷瞬间惊讶又欢喜的叫出来:“哎呀,王爷!” 是萧承翊,也不知他赶了多久的路,风尘仆仆,双眼都有些充血,俊秀的脸上生出了胡茬。他快速下马,门口的守卫眼疾手快的来接过马绳。 安嬷嬷惊叹道,“王爷,您到底是怎么赶回来的?您这,这······” “王妃如何了?”他看也没看一旁的顾玄龄,大步朝府中迈去。 安嬷嬷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跟上去,“大夫刚刚来看过,王妃就是身子太虚弱了些,其他的······” 琳琅已经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提起皇后召她入宫之事。 人影渐渐消失,声音也渐渐远去,顾玄龄站在原地自嘲的笑笑,他早已成了外人,今后无论她是好是坏,他都无权过问。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认命的,推开琳琅,对所有人保守秘密,一辈子都要在妖怪的阴影下苟延残喘。 但真是如此吗?为何他此刻的心里还有怨气,这一切真的会成为定局吗? 内心深处,他一直不敢面对的幽暗通径,正在悄悄打开。 承翊进来的时候,琳琅已经下床了,她有些发愣的站在梳妆台前,里面穿着寝衣,外面披着湖蓝色的披风。 “阿琅。”承翊走过去,连大声说话都怕吓着她,他扶住她的肩头,发现她掌心死死握住什么,“阿琅。”他又唤了一声,慢慢的让她放松下来,掌心摊开,是一把银色的长命锁。 他叹气,将琳琅拥进怀里。 一旁的似玉和安嬷嬷悄悄退了下去。 琳琅好像这时候才发现承翊回来了,可是什么都不必问,什么都不必说。 不过才两日,却好像度过了漫长的半生,痛苦具有拉长时间的效果,每时每刻都在将疼痛的钉子敲在人的身体里,那般难熬。 琳琅很累,承翊回来了,她可以完全的依赖他,有他在身边,就不会那么辛苦。她多想一直这样抱着他,可是心里另一个自己,不允许她这样软弱。 是的,大哥走了。穆家再次失去了一名至亲,而这一次,琳琅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来,她要陪在双亲身边,陪他们一起度过难关。 “承翊,我想回去看看父母亲。” “好,我陪你一起回去。你想陪他们多久都可以。”承翊摸着琳琅的头发,“阿琅不可以倒下,现在,你是你父母最大的安慰了。” ※ 穆寒倾刚把冬儿哄睡着,门突然被撞开,顾连诀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的走进来。 寒倾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她起身,把顾连诀引到侧屋,吩咐丫鬟煮醒酒汤来,“你能不能清醒些,我家里还在办丧事,你不去帮忙,能不能照顾好这里,让我少操点心啊。”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脸色红晕,一脸醉相的道歉,又忽地用食指指着穆寒倾道,“你,你说错了,顾家才是你家,出事的,是你的娘家。寒倾,你是我妻子,你,你要以顾家为重。” “我还不够以顾家为重,顾连诀,你有点良心好不好?”往日他喝醉了,寒倾都懒得和他计较,但这次实在按捺不住火气,“嫁过来之后,我绝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花在了顾家上,可是在我心里,我穆家和这顾家的分量是一样重的。倒是你,身为我们穆家的女婿,你为我们穆家做了什么?你好意思在这里来指责我吗?” 顾连诀忽地打了个酒嗝,站起身,朝穆寒倾鞠了一躬,“再一次,是我的错。我道歉,反正我在你这里,就没有做对过一件事。寒倾,我,我不和你计较,我知道,穆尚之走了,你很难过,我,我也是。我们,毕竟是同僚,虽然我不太喜欢,但是,但是······” 但是没说完,他忽然哭了起来,哭得那么难看,扯着嗓子,嘴巴张到最大,像是被欺负的小孩子,“哇哇哇哇······我也难受啊寒倾,我也是很难受的······” 他这一哭,简直是毫无道理,莫名其妙,唯一有用的,就是把穆寒倾的怒气给哭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更 ☆、和亲 “你哭什么?什么都没做倒还显得怪委屈似的。” 穆寒倾没好气道,正好怜月端着醒酒汤进来了,看到少爷醉酒失态,尴尬的一动不动。 寒倾示意她放下碗,怜月烫手似的放下便退出去。 顾连诀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吸了吸鼻子,拿汤勺搅了搅热气腾腾的醒酒汤,嘟囔着,“寒倾,我对不住你。” 穆寒倾没精打采,“你对不住我的地方多了,这次又是哪一件?” “我答应过你,要照顾好穆兄······对不起。”他低低的开口。 穆寒倾的眼眶又热了起来,她起身背对着他,“喝完就早些回去,你最近要忙起来了吧。” 顾连诀此次立了战功,被人保荐升了大理寺少卿,一时间来找他喝酒攀缘的多了许多,他也从往日的寂寂无闻到开始有了些名气。他升官对顾家来说自然是好事,可穆寒倾却怎么也说不出恭喜,也没法感觉到半分开心。 两人的夫妻关系,似乎又陷入了另一个僵局。 ※ 一月后。 “阿娘。” 琳琅推开房门,“该用膳了,今日是佩兰姑姑亲自下厨的呢,做的都是您爱吃的。” 过了一会儿,安梨棠低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琳琅装作没看见一样,上去挽住她的手,“走吧阿娘,今日承翊也来蹭饭了。” “说什么蹭?刚好,他来了,你随他一起回去吧。” “阿娘这就赶我走啊,女儿还以为,能在家里把宝宝生下来呢。”琳琅摸摸自己的肚子。 “至少还有四个多月呢,你那王府不要啦,祁王再怎么体谅你,也不能这般失了分寸。”安梨棠按住她的手,“何况,你身子不方便,该好好养着,怎么还在家里照顾起我们来了。” 琳琅连连摇头,“娘亲这话就说错了,我才不会照顾人。况且,我只要有一点累了,一定会哭天喊地,才不能等着别人发现呢。” 安梨棠捏捏她的小脸,“你这丫头就是嘴巴厉害。” 她心里清楚,这些日子来多亏了琳琅在身边,不然真不知要怎么熬。他们的生活起居自然不用照顾,但这个小女儿来了之后,一摊死水的穆家才有了生气。人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心软,也越是依赖儿女。安梨棠和穆弦正这一次受了严重的打击,但也悲伤得有些任性,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听不理,也顾及不到别人。 而琳琅不仅要忽略自己的悲痛,还要照顾双亲的心情,这段日子实在难做了些。 安梨棠把琳琅送到承翊手中,点头道,“好了,吃了这顿饭,你就带你的王妃回去吧。” 琳琅皱眉,“阿娘,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啊。” “再拖下去就不知道要拖到何时了。你放心好了,我和你阿爹会没事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安梨棠又转向承翊,“祁王爷,琳琅就拜托你照顾了。” “是,我知道了。”承翊握紧琳琅的手。 当日下午,琳琅就随着承翊回了王府,除了受到安嚒嚒逐星等人的热烈迎接,琳琅还收到了一封特别的信。 安嚒嚒告诉她,“刚刚送来不久,奴婢还准备送到穆府上去呢。” 琳琅先看了落款,“梁衡?”他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吧。 承翊听到这个名字却道,“那位鲜虞国的世子?哦,鲜虞有两位世子,这一次来得是梁衡的哥哥梁徽。” “他还有哥哥?什么时候到的?” “前日刚到,皇兄和睿王接待的。听说这一次,”承翊沉吟一下,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他们似乎是抱着······” “和亲?!”琳琅已经看到信的内容,失声叫出来,“梁衡信中说,他哥哥要求娶嘉朝的公主。” 承翊沉重的点点头,“昨日夜宴上,梁徽已经向父皇提出和亲之意,父皇还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 “他说他们知晓他父王的意思后就马上给我写了信,他王兄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来的,有自信玄帝会答应此事。”琳琅把信纸折起来,“信件应该是路上耽搁了,没想到人比信先到了。承翊,皇上那么宠爱长宁,应该不会同意此事吧,要知道去那么远的地方,此生都不能再见了。” 承翊摇摇头,“鲜虞最近国力日益增强,作为嘉朝的附属国,这的确是个威胁。他们主动要求和亲,代表着想一直维系这种友好和平的关系,避免将来兵戎相见。父皇他,未必不会考虑。” 承翊是完全站在现实的角度,因为他知道玄帝也只有这么考量,儿女感情是要排到顶顶后面的,琳琅心里一凉,知道也不必再追问下去。 过了晌午时分,琳琅打算进宫一趟,她怎么也要见见长宁。自从大哥出事之后,她们就没有相见了,琳琅总觉得,再见到长宁,不过是两个伤心人面对面,没什么话能说,倒不如各自舔舐自己的伤口。 就像是这一次,她还是没想到要说什么,但那些已经没关系了,再要什么都不说,就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一个性子急躁的贵客却让她止住了脚,萧承琰气势汹汹,而看见琳琅有些沉重的身子,想到她家最近遭遇的事,立刻收了些身上的戾气,但语气还是有些欠揍,“祁王妃,能否请你帮个忙。” 就好像在说“祁王妃,你必须要帮个忙。” 琳琅决定不与他计较这些,只抬抬手,“您请说。” 他一股脑的全倒出来:“你能不能去劝劝长宁?你知道她最近脑子不太正常吗?我猜她根本就是疯了,她居然,居然主动和父皇说,她愿意去鲜虞和亲。母后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昏倒了,父皇连连问了她好几遍,问她知不知道鲜虞是什么地方,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鲜虞国世子,问她为何会突然这样想。我那个好妹妹哦,她什么也不回答,就只说自己想去。父皇让她再回去好好思量一番,他也需要再考虑一下。” 琳琅平静道,“这么说,皇上不是还没同意吗?” “关键是长宁怎么了。别跟我说她现在想起了什么公主该担的责任,什么国之大义,她明明就是想逃避!为了忘记······你那位大哥。”想到穆尚之是为国捐躯的,萧承琰的音量小了下来,随后又道,“所以我想请你去劝劝她,让她清醒些。” 琳琅沉吟了许久,继而苦涩道,“太子想让我劝什么?长宁她,不过是想活下来而已。她把自己的心丢了,所以想躲到‘公主’这个身份里去,靠着责任,大义活下去。就算是逃避的活法,也好过整日郁郁寡欢,半死不活的状态。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若是太子知道的话,还请你告诉我。” 萧承琰震惊的看着她,过了好久才喃喃开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竟会陷得这样深······” ※ 十日之后,嘉朝的八公主要去往鲜虞国和亲,并赐其封号“乐阳”,大世子梁徽万分欣喜,当即跪谢皇恩浩荡,此乃万民之喜,两国定能结永世之好。 和亲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明安城,百姓们议论纷纷,脸上洋溢着过年一般的喜悦色彩,而关于乐阳公主和世子徽一见钟情的佳话也纷纷流传出来,版本很多,内容无一不令人心生向往。 结亲队伍整装待发的那一日,是这个冬季最暖和的时候,若不是积雪未消,人们都以为是春季旭阳,暖烘烘,软绵绵,眯着眼睛看着盛大惊人的结亲队伍,最是合适不过。 第65章 长宁,她美得惊人,一副新娘红妆艳丽让人挪不开眼。琳琅也是第一次见到了世子徽,他与梁衡一点儿也不像,残酷些说,他很普通,个头不是很高,五官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没有梁衡身上的光彩。若没有世子的身份,放在人群里,你绝对不会注意到他。但他看向长宁的眼神很温柔疼惜,这才是最重要的。 琳琅在送亲队伍里,承翊在她身边,看着长宁一一拜别她的父皇母后,又回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高高的宫墙,临上车撵时,琳琅缓缓走上去,送上她手里捧着的木匣。 里面的东西是清扫穆尚之的房间发现的,长宁打开匣子,里面静静的放着一枚蝴蝶花胜,翅膀处已经有些褪色了。 琳琅轻声说,“这应该是公主之物,今日归还旧主。” 琳琅没告诉她,这枚花胜穆尚之一直放在床头,谁也不知道他细心珍藏了多少年。 长宁是知道的,她眼含泪花,这是她头一回来穆府,头一次见到他时丢的,当时还在宫里找了许久。 而过了那么多年,穆尚之才在上次她生辰宴上送了她一枚相同的,那一只依旧颜色鲜亮,被她插在了新娘发髻上,栩栩如生。 如今她有了这一对蝴蝶作回忆,足矣。 长宁的眼泪落了下来,滴在那一只褪色的蝴蝶上,“琳琅,对不起。” 她对不起什么呢,那么执着的去爱兄长吗?可是兄长又何尝不是小心翼翼,痴情相护,只怪命运无情,让这对璧人阴阳相隔。 于琳琅,她关心在意的人又一个离开了,往昔相伴玩闹的少年时光再无可寻,饮酒赏昙花的约定也成空。 琳琅的掌心托着长宁的手背,希望能最后给她一些温暖,她强忍着泪水,切切嘱托道,“山高路远,望君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  更 ☆、长宁番外(上) 我第一次见母后动怒,是对我身边的宫女,而她,因我一句戏言便失了性命。 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彩菱,我也记得她的样子,圆润小巧的脸,小鹿一般的眼睛,笑起来温良无害。 我身边几位宫女姐姐中,我最喜欢她,所以无论是给父皇请安,拜见宫里各位娘娘,还是每逢佳节席宴,彩菱都陪在我身边。当时不清楚为什么喜欢她,后来才想明白,大约她对我,是近乎妹妹的关心照顾,小孩子最是知道真心。 但我没想到,除了我之外,还会有旁人喜欢彩菱,而且那个人,还是最疼爱我的父皇。 大概是六岁的年纪,初学诗词,父皇便随手拿了折扇上的题诗考我,笑呵呵的说,“长宁只需告诉朕,这首诗出自哪位诗人,就算你过关。”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我一遍遍念着,希望身后的彩菱给我提示,可惜她做了几次口型,我都没有看明白。 父皇轻易看穿我们的把戏,他直接点出彩菱:“你想说便说吧。” “奴婢死罪!”她吓得不轻。 我不懂这有什么要死的,但宫里一些人好像都是这样,动不动就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 父皇没有生气,他很和蔼道,“难得公主身边有识文断字的人,你不用怕,尽管说便是。” 彩菱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低声说道:“回皇上的话,这是出自诗人王维的《山中》。” 我见父皇笑了,便知道彩菱定是答对了,急急忙忙要拉她起来,还一脸得意。 彩菱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父皇的声音更温柔了,和平日里待我的那种温柔又不一样,他接着问彩菱的名字是哪两个,又问了她好些话,父皇还从没有对我身边的哪位宫女姐姐这么好奇过。 我从前听宫人闲话,好像父皇喜欢谁,谁就会变成宫里的娘娘。 “那么,你会变成彩娘娘吗?”晚上她伺候我入寝时,我问她,我还知道宫里的娘娘都有封号的,我没听过她们的名字,大概是根据名字来取的吧。 “什么彩娘娘?”她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父皇喜欢的人。” 彩菱连忙道,“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可我看出她是很高兴的,我问她说,“你要是做了彩娘娘,还会陪在我身边吗?” “公主不要再笑话奴婢了。”她依旧笑着不肯回答,顿了顿却又说道,“奴婢很喜欢公主,自然是希望陪在公主身边,不过公主要答应我,今日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好吗?” 我答应了她,可缩在被窝里时,我突然冒出来一句,“不过,你还是不要做彩娘娘的好。” 我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彩娘娘”这三个字,这个滑稽的称号却传入了母后的耳朵里。 彩菱死了。 母后对她用刑的时候,所有人都拦着我,不准我去看,可我还是偷偷跑去,我看着她被绑在长凳上,我看着她的素衣上沾满了血,我看着她看着我,那双瞳孔微微睁大了一些,嘴角微微一抿,她的头坠落一般的垂下去。 而母后还在上座怒气冲冲,“好一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竟利用公主来接近皇上,本宫若是再晚一些,你都要爬到本宫头上去了!” 母后并没有刻意避着我,不然我不会看到这一幕,我无依无靠,身边都是母后的耳目。 母后要我明白,我和彩菱身份的不同,彩菱身份低微,命如草芥,这种人活着还要小心堤防,倒不如死了干净。 但在我心里,彩菱并没有死干净,她的死是我和母后之间裂痕的开始,我将永远记得她,记得她是母后鞭在我身上的第一笔孽债。 ※ 十岁。 我在皇祖母的寝宫见到了一个穿红衣的美丽小姑娘,皇祖母留我们几个小辈用饭,她坐在我身边。一顿饭下来,我们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我有时会想,如果没有认识琳琅,我的人生该会是另一种样子吧。 但不和她成为朋友似乎不太可能,我们的性子那么像,只是她的世界要比我的精彩有趣多了。 她对我说了许许多多城内好玩的事,我听得几乎痴了,我羡慕她可以无拘无束的在城内游荡撒野,嬉笑玩乐。以前不是没人同我说过明安城的事,但琳琅的故事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想亲自去试试看。 那一日分开又过了几日,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些事,想去穆府找我的这位知己,母后并不同意,因为还有一大堆的规矩礼仪等着我,是皇祖母批准我去的,我当时高兴极了,亲昵的搂着她的脖颈,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的皇祖母啊,我一直觉得她不够疼我,因为她也并不满意母后,但直到我决定远嫁和亲时,她满眼的浊泪,拉着我的手,病重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才明白,她还是爱我这个孙女的,是我太不孝顺。 说回那一天的事吧,毕竟那一天完全改变了我的生命轨迹。 我的脚第一次踏进这座漂亮的宅子,第一次踏进除了皇宫以外的地方,别人的家,我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四处张望,怎么也看不够,但很快被身后的教养嚒嚒提醒,“公主,行走不可东张西望。” 她是母后身边的人,我不敢耍脾气,但忽然,我停住了脚步,因为我瞧见不远处的花坛边,有一条白色加灰的小狗!它低头嗅着什么,又很快朝前跑去。我好想追着它,宫里已经好久没瞧见小狗了,母后对这些猫猫狗狗过敏,嫔妃里谁也不敢养。 我打定主意待会一定再出来找它,见到琳琅便好了,身边围着的人都被赶了下去。 那位教养嚒嚒一开始还不肯走,说是奉母后的命令照看我,免得我这位公主有什么不妥当失仪的地方。 琳琅当即捂着耳朵又跳又嚷,“本小姐最讨厌说重复的话,你到底要我说几遍!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教养嚒嚒脸色大惊,连连被震得退了下去。 只剩下我们二人的时候,琳琅才放下手,得意的哼唧道,“百试不爽。不过长宁,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我佯作镇定,“这才有意思嘛,乌压压一群人候着,才不像是出来玩呢。” 琳琅一听到玩也很兴奋,“等我去换件衣裳,我带你去街上去,那才好玩呢。哎,你要不要也换?” 我摇头,“不用了,到时候戴上帷帽遮着就好。” 趁她进去,我溜出来找那条小狗,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弯着身子不断的低唤:“小狗小狗,出来吧,出来吧,呜噜噜,呜噜噜······” 我这样的姿势没法去注意前面,突然间撞到一个人,等于说撞到了那只小狗身上。 他面容温润,身穿白衣,怀里抱着我寻找的那只小白狗,我接着发现,这小狗身上的灰色是泥土,浑身脏兮兮的,他的白衣上添了许多泥渍和泥爪印。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问道,“你是琳琅的朋友?” 我有些惊讶,他竟这样和我说话,除了父皇和几位皇兄,其他的男宾见到我都要尊称公主行礼的,目光都不敢往我身上扫。要是我身边的教养嚒嚒看到了,定是要呵斥惩罚他,但我心里却因为这样的对待而开心。 我说我是。 他笑了笑,搂着小狗便要走开,我突然不舍得就这样放他走,急忙问,“这小狗是你养的吗?” “哦,它的名字是泥耳,一到下雨天就喜欢在泥土里打滚,怎么都管不了。”他怀里的小狗咬着他的袖摆,他也不生气,摸摸它杂乱的毛,温柔又无奈道,“回去能好好洗个澡吗?” 或许十岁的我,还不懂什么是感情,我只感觉,眼前的这个陌生少年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彩,啊,他和我所有认识的人都不一样,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尤为珍贵的品质,这是我自小生活的深宫内最欠缺的,却也是我一直寻找的,最吸引我的品质——良善。 “那它······” 我忽然变得笨拙,不知道怎么与他多说几句,好不容易想出询问的话,琳琅跑过来打断了我。 “长宁,我说你去哪儿了,咱们快些走吧。”她又看向我面前这个少年,微微撅着嘴道,“大哥,你又从街上捡流浪狗回来啦,你小心母亲哦,她说要定期‘清除’你的院子了。” 大哥?我忽然欢喜起来,大好了,原来他真的是穆府的人。 他听了这话也不恼,“放心吧,我会给它们都找到好人家的。” “那去送狗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哦。”琳琅说完,便拉着恋恋不舍的我离开了。 在路上的时候,我小心的问起她这位大哥的名号。 “穆尚之。”她随口一说,并未注意到我的异常。 尚之,穆尚之,我心里念了又念,叹了又叹。从那之后,这三个字便深深刻在了我的生命里,每一次叫出来,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好像我的整个人生,都是为了追逐这个名字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 ☆、长宁番外(下) “穆尚之!” 再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我忘记了,我只记得,他的态度变得和旁人一样,恭敬有礼,大概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别人多了一些讨好亲近,而他却是为了和我保持距离。 “公主。”他再不会像初次那样看我了,而且行礼过后转身就走,好像我是个吃人的怪物。 他大概是极不喜欢我的。却碍于我的身份,从不敢有任何怨言。 我承认和琳琅做朋友是存了一份私心,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的见到他。他成了我的续命药,哪怕只是远远的见一面,就能熬过许多在宫内的日子。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续命药,日后同样可以催人的命。 我独自喜欢了他太久,偏执而任性,苦涩居多,日日盼着那份朦胧的期望。但还是有好处的,不必对旁人负责,不必承担后果,大不了,便是碎了自己的痴心,再拾拢拾拢,照样做嘉朝尊贵的公主。 而这份喜欢有了回应之后,幸福是增倍了,变得具体了,恐慌也随之而来。我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又如何能负责他的人生? 甚至在尚之亲自对我许诺娶我为妻时,我都只有自欺欺人,才能感受到和他一样的幸福。 直到战场上传来噩耗,我才猛然惊醒,我所向往的,与尚之在一起的幸福和自由,是多么遥不可及,又愚蠢自私的事情。 我万念俱灰,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直到尚之来见我最后一面,他那么好,还是要我好好活下去,潇洒肆意的活下去,而我知道,潇洒肆意的萧长宁已经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剩下的,只有嘉朝公主的外壳。 这个壳子,应该还有些作用的。 我主动提出和亲,母后是气疯了。但父皇还没点头,一切还有待转圜,她带着滔天怒意来繁夕阁,用命令的口吻道,“现在,你主动去和你父皇说,是你一时糊涂,现在已经想清楚了,不想离开父皇母后身边,不想离开明安城。他再生气,再怎么责难你,你都乖乖受着,听到没有?” 第66章 我置若罔闻,看着铜镜中有些憔悴的脸,突然想到,大婚那日的妆定是要很浓才行了。 母后又叫嚷了几遍,我才淡淡道,“我不去和亲,还有谁能前去呢?” 母后以为我退缩了,急忙道,“宫里适龄的公主还有几位,再不济,朝中大臣的女儿里也可以封为公主,一个封号而已,谁说一定要是你父皇的骨血?” 她振振有词,我知道她此刻已经想好有哪些人选了。 母后老了,可以清晰从她脸上看到岁月的纹路,但她的冷酷自私却日益变本加厉。这么多年,我看着她不知疲倦的与后宫里各位娘娘明争暗斗,看着无数个“彩菱”死在她的疑神疑鬼之下,她掌握着生杀大权,日渐狭隘,洋洋自得。 趁着她口中还没蹦出哪位无辜者的名字,我看着她,缓慢而坚定的开口,“母后,儿臣与鲜虞国的大世子私下见了面,儿臣很喜欢他,愿意嫁给他。” 见面是事实,我独自在御花园时,世子徽匆匆赶来,他应该一直在留意我的行踪,他向我说起这次来嘉朝的目的,询问我的意见如何。 我神色淡淡,“一切都由父皇定夺,我的意见有什么用呢?” “有用的有用的!”他急忙开口,坦诚和亲是他与他父王为自己的国家做出的决定,但是,他脸色扬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我对公主一见倾心!我希望,向嘉朝皇上提出和亲之前,能先得到公主的首肯!” 一见倾心,就如同我对尚之。我看着他的脸,真奇怪,昨日见他还是神采奕奕,自信非凡,而现在却紧张的额间都泛起了汗,他应该是位很真诚的男子,我不愿意欺瞒他什么,竟脱口将尚之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知道自己太冲动了,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完全可以让嘉朝公主的名声扫地,整个皇室都将因我而蒙羞,后果可怕,但我没来由的信任他。 故事并不长,我说完之后,看着他已经呆住了,微笑道,“你看,我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模样。” 他猛地摇头,上前一步,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如此说来,这里便成了公主的伤心地,那么,公主更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我轻声道,“你不明白,无论去哪里,我都忘不了他。” “这么美好的感情,为什么要忘记呢,公主应该珍藏在心。不过,你们嘉朝有个词,叫‘触景伤情’,留着这里,到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公主的伤口永远不会好的。”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希望公主能够给我一个机会,我也相信,鲜虞会比嘉朝更适合公主疗伤。” ※ 母后完全不相信我的话,“你是我女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了穆尚之?长宁,你不要再任性下去了。” “母后,我没有任性,我只是认了命。”我轻轻抚摸着梳妆台的蝴蝶花胜,“没有了感情,我还可以靠责任活下去。‘公主’的这个责任还是很大的,有好多东西我都要从头开始学,我相信,总不至于荒废时光吧。” 母后听完我这番话,几乎要晕倒在地,她看出我的认真决绝,不能再用强攻手段,改用了怀柔战术,她神色凄楚,“宁儿,你还不满十八岁,你的人生还那么长,你真的忍心抛在嘉朝的一切?失去一个穆尚之,你就谁也不在乎了吗?你要担责任,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留在这里一样可以做许多事。而且,母后会帮你。” 最后一句话让我战栗了一下,帮我?用她那些手段,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浮上心头,我惊恐的拒绝,“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变成母后这样的人,我绝不能变成母后这样!” 母后同样惊愕,但她对我已经无计可施。 此事成了定局,再没有人来劝我。 我坐在和亲的车辇中,轻轻晃荡的节奏下,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向前,朝着未知的,完全陌生的未来。从此家国成了故土,并且,再无返途。 我的双眼一直紧闭,膝上放着那枚陈旧的蝴蝶花胜,突然间,我还想最后看一眼这里,还想感受一下今日奇好的冬阳。我掀开车帘,却见世子徽陪伴在侧,他坐在马背上,朝我露出温和的笑脸, “公主,我们已经出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家国成了故土,并且,再无返途。 长宁,愿你余生安好 ☆、恶灵 送亲的队伍渐渐远去,玄帝的表情凝重,默默注视着,到底还是维持着皇家的威严与风度,而一向端庄的皇后让人讶异,她像是受到了巨大冲击却无力反抗,从而变得木然,目光都有些呆滞。 过了一会儿,人群渐渐散了,玄帝带头先返宫。承翊在琳琅耳畔轻轻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 这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们,“祁王祁王妃请留步。” 是江檀雪,穆尚之丧礼时她也来凭吊了,和她的新婚夫君一起。 “见过祁王爷,祁王妃。”她走近行礼。 琳琅微微笑了笑,“江姐姐,你有什么事?” 江檀雪有些为难的看看承翊,“祁王爷,不好意思,能否让我与王妃单独说几句话?” 承翊以为是女儿家的聊天,也不怎么介意,只对琳琅道,“我去马车前面等你。” 江檀雪把琳琅拉到一边,神色有些纠结,“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不少事,可是我好不容易见到你,这些话,我定要告诉你才行。” 琳琅也道,“江姐姐有什么话,不用顾虑那么多,直接说就好了。” 她轻呼了一口气,一连串的倒出来,“我夫君也在大理寺做事,他对尚之的为人很是钦佩,他也和尚之一样,很看不惯你那个姐夫的奸猾。特别是这次尚之出事,顾连诀坐上了大理寺寺卿的位置,越发变本加厉。而且,你大哥还尸骨未寒,他与一等下属喝酒行令时,竟还对尚之口出恶言,说他行事迂腐什么的,我夫君听了都气得不行。” 琳琅对顾连诀,早已经失望透顶,眼下连生气都生不出,要是江姐姐知道他对自己儿子的荒谬举动,大概会觉得他是个怪物吧。 “江姐姐,顾连诀做出这样的举动,我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从来就不喜欢他,倒是你夫君,你一定要劝其忍一忍,莫要当面与顾连诀起冲突,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一定会加以报复的。”琳琅好意提醒。 江檀雪这才想起来,“是了,我回去是要好好劝劝他。但琳琅,我见过你长姐,她是位极好的女子,面容姣好,知书达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哎,是我想太多了,我只是替尚之生气,便急着找你来说一说。” 看见眼前女子担忧的神色,琳琅很感激的说,“江姐姐,大哥错过了你,是他的损失。” 江檀雪眼圈一红,拉住她的手低声快速道,“我什么都不瞒你了,直接和你交个底。顾连诀此人,你要防着些,也替你长姐防着些。” 琳琅回来后,心情更差了,承翊眼瞧她脸色不好,便知那位江小姐没说什么好事,“她不是你朋友吗?怎么这时候反来添堵?” 琳琅虚弱的对他笑笑,“不是她添堵,是我的生活里本来就有这些麻烦,她是好意提醒我。” 承翊略想一想,便问道,“顾连诀的事情?” “王爷怎么知道?” “她肯定不会知道妖怪的事情,而你的亲人之中,恕我直言,便只有你这位姐夫,有些格格不入了。”承翊道。 琳琅一噘嘴,“他才不算。”很快又泄气,“好吧,他也算半个亲人,但我从前讨厌他,是因为他对我姐姐不好,但是现在,他对冬儿都生了怨恨。还有大哥,我从前只当是男子之间的较量,而今日江姐姐一提醒,才知两人是积怨已久。” “顾连诀的风评是向来不及你兄长,偏偏两人资历又是差不多,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如果某一方受赞扬的多,另一方的确会心里不平衡。”萧承翊顿了顿,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穆尚之都已经不在了,他握住琳琅的手,这才直奔正题, “最近接连出事,我很担心你的身体。阿琅,不如让你母亲陪你,去安静一点的地方安胎如何?往日我随皇兄在郊外打猎时,置办了几处宅子,小是小了些,但临山环水,环境宜人,怎么样?” 琳琅还没反应过来,承翊又接着道,“我知道你喜欢热闹,可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暂且静一静也好。” 琳琅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的问,“承翊,你为什么急着让我离开明安城?” 承翊愣了一下,脸上难得露出些无措的表情,“我只是,只是想为你和孩子多多······”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天啊,最近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们家吗?”琳琅努力镇定的对他开口,“你老实与我说,出什么事了?” 承翊低垂着眼眸,似乎在纠结要不要与她说出口。 琳琅知道他处的位置很敏感,上次说睿王归来,就是一个不太好的征兆。她知道太多也只是白白担心,并无用处。 可至少,琳琅得知道问题的大致方向,没等她再出声,承翊便拉过她,落在自己怀里,小声而快速道,“父皇的身体抱恙,现在只是强撑着。我们还没摸清睿王的动作,也不打算再试探了。” 怪不得,她今日看着玄帝消瘦了不少,大概是被病痛所折磨,可他说不打算试探是什么意思? 琳琅想到什么,吓得捂住嘴,“承翊,你们该不会是要······” “你没看见皇兄,他都快被三哥给逼疯了,前几日刚发现一个他身边的内鬼,竟是伺候了他十多年的老嬷嬷,她几乎是看着皇兄长大的,这一次自行了断前,却说睿王才是她唯一的主子。皇兄现在,几乎谁都不能相信,连长宁这次离开,他都快分不出心担虑。”承翊的声色平稳,也只有琳琅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悲哀,骨肉相残,父子猜忌,这难道不是天下最可悲的事吗? “所以,明安城最近可能有些乌烟瘴气,你留在这里不安全,我也无法腾出手来保护你。郊外那个地方,只有我与皇兄知道。把你放在那里,我才能安心。” 琳琅有许多话想说,许多问题想问,但现在似乎都是不合时宜的,承翊的心情已经够糟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伸手抱住他,“我知道了,我听你的安排便是。” ※ 这一日,明安城的百姓都忙着去看公主和亲的热闹,看完之后,他们又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只多了一项饭后茶余的谈资,其他的事情都和他们无关了。 秦肆也看完了和亲队伍的热闹之后,回到了顾府,看到一个丫鬟正在井边打水,沉重的一桶水还没打上来,差点整个人被绳子甩到井里。 秦肆赶紧过去帮忙,“我来吧,瞧你这小身板,估计都还没一桶水重。” 小丫鬟得救般的笑笑,“谢谢秦大哥,哎,你也刚从街上回来吗?” “是呀。”他把桶上挂上绳勾放下去。 “那乐阳公主好看吗?街上是不是特别好玩?”她一脸艳羡的问。 “哪里能看清公主的相貌,跟着凑个热闹罢了,全都是人。”秦肆把水打上来,“一桶够不够?” “够了够了。不过秦大哥,你多和我说说呗,我今日当值,都无法出去。”小丫鬟还想多留他一会,秦肆的热心在府上人人都知道,可大家也很奇怪,这么热心憨厚的秦大哥,怎么整日跟在阴晴不定的夫人身边呢。 秦肆随便和她说了几句,忽听到几个姑娘的娇笑声,应该是刚从街上返回的丫鬟们,秦肆便道,“我一个男儿家看得糙,你那些小姐妹肯定知道得更清楚,你问她们便是。我先走了啊。” 秦肆回到屋子里,秦如善正坐在桌子前欣赏她那双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声音凉凉道,“秦大哥挺忙的呀,喜欢凑热闹,还喜欢热心助人。” 秦肆忽略她话中的刺,直接坐下倒茶喝,“我和你说了,是你自己不愿意去。乐阳公主的排场可大了!” “我可没那个挤在人堆里的兴趣。”她把指甲伸到他跟前,“好看吗?” 秦肆直接的摇头,“我和你说过,你适合浅一些的颜色。这个,太艳丽了。” “就不该问你。”秦如善突然胸口一闷,脸色难看起来,鲜红色的指甲立刻死死的抓着桌布。 秦肆脸色大变,“如善,你怎么了?还是这副身体的缘故?” “元神尽伤,竟过了快一百年还没调养好,她,她还真是厉害。”桌布被抓的皱成一团,秦如善的脸色骇人,愤恨到极点的语气。 秦肆也是和她相熟了些,才发现她体力经常出毛病,他意有所指道,“你该歇歇了,最近,你费神太多。” “我再怎么费神,找到的恶灵还是太少,与我交易的人类更是一个比一个没有出息!” 恶灵这个东西,是对人类有强烈恨意的妖怪,通常躲在暗处和角落,秦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整个人都吓得发抖。但这个恶灵,似乎对如善有极大的帮助。 “不过,”她神色放缓了些,似乎是身上的痛苦减轻了,“最近那些小妖,打探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镇妖鞭。” 又是一个他初次听到的名字,“镇,妖,鞭?” “是一件古老,极厉害的法器,相传已经不知所踪,但有一个从白云观逃出来的小妖,信誓旦旦的说看到了镇妖鞭的光痕,可惜它当时太虚弱,又被镇在屋子里,听不到外面,所以不知道这个鞭子的持有者是谁。”秦如善脸上浮现一个大大的笑容,“只要我能拥有这个宝物,再让凡人去伤及凡人之血,恶灵的力量,便是数以万计了。” 她一直是近乎疯狂,不,如善已经变成黑暗与邪恶的化身,秦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点头道,“好,我已经明白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你现在必须听我的话,先休养一段时间再行动。” 秦如善看着眼前的人,明目张胆,不惜性命,甚至不惜原则的关心她,她的目光有些晕眩,她不懂,真的不懂怎么还有这样不怕死的人。 但在她搞懂之前,她的身体已经渐渐熟悉这样的照顾,愿意听从他的支配,才显得舒服些。 真是,糟糕透顶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 ☆、黄雀 送琳琅走的这天,承翊从起床时便心神不宁,临行时嘱咐了一遍又一遍,琳琅实在看不下去,“王爷,再说下去,就让旁人看笑话了。” 第67章 一众小丫鬟都抿嘴偷笑,承翊又向安梨棠长长的作个揖,“有劳了。” 安梨棠点头道,“祁王爷放心,我自己的女儿,定是会精心照顾的。” 承翊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直到逐星走过来低语道,“王爷,该做准备了。” 萧承翊不舍的目光霎时间变得冰冷,“走吧。” 马车内,安梨棠询问琳琅,“祁王突然要你去郊外安胎,他要做什么?” “母亲也觉得不对劲?”琳琅微微叹气,“明安城恐怕又有一场动乱,皇室子弟的纷争,从来都不会少。我见过睿王,是个极难缠的人物,承翊要对付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安梨棠若有所思,“你父亲最近,也很忧心圣上的龙体,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许多人都在蠢蠢欲动。那位睿王,常年在外,在朝中的根基根本无法与太子相比。就算是要变天,也轮不到他吧。” 琳琅想到承翊说的内鬼之事,心头渗入一阵凉意,“说不定,这也是他迷惑人心的手段。睿王此人,喜欢暗中交易,谁知道哪些人拥护他?” 掀开车帘,外面的景色已经渐渐远离了明安城,变得空旷起来,琳琅又放下帘子,摸着自己的孕肚,“就算是知道这些,我也帮不了他什么,在他身边,也只是负累。” 安梨棠握住琳琅的手宽慰道,“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你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祁王那里,他必然可以好好应对,你不要再担心他了,听到没有?” 琳琅勉强的笑笑点头。 到了郊外,马车停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前,琳琅下车,看到这宅子三面都被竹林围绕,牌匾上写着“风竹苑”的题名。 是承翊的字,琳琅认出来,心里有些高兴。 下人们在进进出出搬着行礼,几个侍卫和两个老妈子前来拜见,平日里只有他们几个在这里看守,其中一位长得略喜气的,见到琳琅就直叹道,“早听说咱们王爷娶了王妃进门,老奴今日总算有福见到了,真真是如仙女一般的模样。” 琳琅略微笑了笑,让人派了赏钱下去,似玉看出琳琅心情不佳,担心这婆子聒噪惹她烦心,连忙打发他们几个下去了。 她笑着道,“小姐,夫人,奴婢刚刚进去转了一圈,的确是清净养生的好住处。现下已经安排做了些热汤茶饭,用过之后,再休息吧。” 安梨棠点头,“还是似玉细心,琳琅在路上的时候就说饿了呢。” 似玉拜了拜,“那奴婢亲自去盯着,尽快让他们做出来。” 她走后,安梨棠才轻声问琳琅,“怎地过了这么久,她称呼还是没改?” “随她去吧,似玉和旁人不一样。”琳琅不甚在意。 ※ 早在多年前,萧承壁睿王和太子臻关系不善时,承翊就有意关注他三哥的举动,这一次决心要对他下手,搜集来的大大小小的罪证刚好派得上用场。与太子的几位心腹大臣再三商议之后,由刑部侍郎李寄远打头阵,接着承翊再跟上。 他们都觉得此事不难,因为谁都看得出玄帝对三皇子不喜甚至是厌恶,当年的暗夜庭虽然已经瓦解,惠妃娘娘也已经消香玉陨,但也不代表暗夜庭的人已经完全消失。眼前不是还明明白白的站着一位暗夜庭的后人吗? 这一日,承翊刚走近寝宫时便觉得气氛不对,李寄远跪拜在地,全身发抖,睿王气定神闲的站在上处,笑容诡魅,“祁王殿下来啦,怎么,又来和父皇说什么坏消息啊。” 李寄远声音战战兢兢,“皇上,微,微臣绝对没有丝毫不轨之心啊,求,求皇上明鉴······” 床帐内传来几声咳嗽,承翊心头一跳,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慌张,“儿臣给父皇请安。” 睿王好笑的看着他,“睿王殿下,应该是和侍郎一起的吧,你还有什么高见,不妨一并说出来吧。” 承翊顿了顿,稳声道,“儿臣只是听闻父皇身体抱恙,特来问候。” “是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开口问道,随之床帐被拉开,玄帝只着中衣,形容憔悴,却加上了掩饰不住的怒意,“你难道不知,你那位好皇兄做了什么愚蠢之事!” 皇兄?怎么会,承翊看向李寄远,睿王的罪责,怎会扯到皇兄头上? “父皇,您消消气,依儿臣的想法,这件事七弟未必知晓,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个关头过来给您请安了。”萧承壁小心的扶着玄帝起身,又接过一旁福如海手上的斗篷给他披上,“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不是越少人知晓越安全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承翊看向地上的李寄远,他全然没有平日那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胆怯如鼠,不断的磕头认罪,“微臣失言!微臣死罪!请皇上不要降罪于太子殿下,殿下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父皇,儿臣确实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儿臣可以保证,绝对与皇兄无关。”承翊定定开口。一切都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睿王或许是那只黄雀。 “你到给朕先看看这个!再提无关二字!” 一叠奏折被甩到承翊跟前,他拿起一看,顿感心惊,内都直指太子臻品德缺失,不堪东宫之位,骄奢成性,难以为表率,这些还可以说是捕风捉影,有意针对,但后面的几份最是厉害,说太子私结党羽,意谋皇位! 根本都不用看下去,身为皇帝,这是他最为忌惮的事情,特别他现在身体虚弱之时,承翊连连拜道,“父皇,皇兄一直忠君爱国,怎会有如此念头,这些都是小人挑拨,父皇定不能相信!” “你还替他辩护!你可看仔细了,后面还有说太子的党羽聚众散播谣言,说朕,朕体力不支,呵,已经在预备新帝登基,真是朕的好儿子,一刻也等不及!祁王,你再好好看看,写这些奏折的,好些都是亲近太子的臣子,他们难道会说谎吗?还有这一位,太子的好老师,散播谣言的就是他!这些还不够是不是,还不够给你那位好皇兄定罪是不是!”玄帝气得几乎晕厥。 “父皇!” 睿王平顺玄帝的气息,缓和开口道,“祁王殿下,你来迟了,你不知这位李侍郎说得什么鬼话。他要父皇趁早考虑太子如今的处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怕父皇不小心去了,殿下的登基还名不正言不顺吗?我向来心直口快,如今也不得不说,李侍郎,你和你的太子殿下,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李寄远汗流浃背:“臣惶恐,臣绝无其他的意思,太子殿下也绝无其他的意思,不过是······” “你闭嘴!”承翊冲李寄远吼道,“皇兄什么时候让你来说这种话,什么时候指示你散播谣言?父皇,此人大有蹊跷,定要严查,才能还皇兄清白!” 睿王依旧不紧不慢道,“不必祁王费心,父皇已经在严查了。” 这时候,一名内侍传着户部尚书进殿,他双手高举文册,声音洪亮,“回禀陛下,已查明李寄远府内财产,共有纹银十万两,金银玉器等诸多价值不菲的物品,均记录在册,请陛下过目!” 玄帝只略翻了翻,又丢在跪着的承翊跟前,气势汹汹道,“你自己看!看朕有没有冤枉你那位好皇兄!” 承翊还在翻看,只听睿王凉凉的问,“徐尚书,我们的祁王殿下可能还不太明白,你再说一遍,这些财物的出处是哪里?” 徐尚书答,“回殿下,皆出自东宫。” “不可能!”承翊眼眶要瞪裂一般的对准李寄远,“你如此陷害太子殿下,到底是何居心!” 玄帝怒道:“够了!祁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盲目袒护他,难道你真的一无所知,朕看你的戏是演过头了,你若再演下去,不如去牢狱陪你的好皇兄吧!” 睿王安抚玄帝的情绪,“父皇,依儿臣看来,七弟尚且也摸不清头绪呢,不如让他在府上好好休息一下,等这阵风波过去,他应该也能想明白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要处置该处置的人。” 玄帝极乏累的一挥手,“先把李寄远押下去。” 他又一指正欲说话的承翊,“再敢为你皇兄多说半个字,朕一样严惩不贷!” 出来后,承翊的神色有些恍惚,一切转变得太快,想扳倒睿王不成,皇兄已经被关进了牢狱。 李寄远,李寄远是谁?他可是同杨文千一起,自太子孩童时就陪伴在侧,循循教导的老师,他们俩也是殿下最信任的臣子,上次的杨文千入狱还没放出来,现在李寄远也成了内鬼。 从今日所看,李寄远的叛变绝非一朝一夕,睿王到底是从开始布置这一切的?皇兄身边到底还有什么人值得他信任?今日的父皇也有些不对劲,完全像是被睿王控制了一样。下一步,他还想做什么? 承翊一时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顶罪 “我的好七弟啊,今日这出戏,是不是大大出乎你的意料?” 睿王迈着得意洋洋的步子,一展手中的折扇,“你说说你们,动作这么慢,反应又如此迟钝,我赢得太简单,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是他们小瞧了他。承翊问道,“从一开始,你想要的就是皇兄的性命,是不是?” 萧承壁轻轻摇头,“承翊啊承翊,你还是不明白。对付萧承琰,让他去死,真的太简单,也太便宜他了。失去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滋味,他也该好好尝一尝。” 他看着承翊,忽地露出个古怪的笑容,“你的忠心真是用错了地方,日后你定会后悔,转而背弃他的。七弟啊,你还是好好回你的祁王府呆着吧,这一次能救萧承琰的,不是你。” 很快来了几个侍卫,要将祁王扣押下去,萧承壁道,“不必不必,祁王爷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你们好生跟着便是。” “睿王,我劝你赶紧收手,陛下最多只能被你迷惑一时,他很快就会发现,谁才是真正忠心于他的人。”承翊愤愤的看着他。 “是吗?那我可得趁陛下清醒过来时,抓紧时间了。”他又压低了声音警告,“我劝你安分呆着,不要企图坏我的事,否则,你那位祁王妃······” 涉及琳琅,承翊像是瞬间被点燃的□□一样,猛地抓住他的衣领,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萧承壁,你胆敢动她!” 睿王抓住承翊的手,“哎呦呦七弟,你别这么激动嘛,七弟妹还怀着身孕呢,我有这么冷血无情吗?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待着,我何必去干那种缺德的事呢。不过,你现在的表情我特别喜欢,哈哈我简直等不及看到萧承琰这样的表情,一定,比这个要有趣一百倍。” ※ 皇后余氏本就因长宁公主远嫁之事元气大伤,听闻太子入狱,更是一病不起。 惊洛心里也慌乱不已,她想去求玄帝,但眼下只能守在坤宁宫侍疾。 余氏额头滚烫,嘴里不断喃喃低语,“宁儿,母后对不住你,宁儿······别怪母后,宁儿,宁儿你回来吧······” 惊洛换着她头顶的毛巾,轻声宽慰,“母后,长宁没有怪您,您要快点好起来才是。” “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害了你,宁儿······宁儿!”她猛然叫了一声,接着睁开眼睛。 惊洛欣喜:“母后您终于醒了!谢天谢地,老天保佑!” 余氏眼角的泪水还没干,神色已经变得冷峻起来,“承琰呢?怎么样了?” 惊洛顿了一下,余氏现在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胡话,看起来却更是吓人,她轻声道,“还在狱中,不知情况,父皇很是生气,但也没有说要如何处置。儿臣,儿臣等下就回求父皇······儿臣现在就去!” 她刚预备起身,就被余氏冷冷的止住,“别去,你去有什么用?” 她切齿道,“睿王这个死小子,当年她母妃是个妖孽,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敢这般陷害承琰!” 惊洛低头没有说话,余氏揉了揉太阳穴,烦闷的开口,“皇上在病中,疑心病也跟着加重,又容易受人挑拨,睿王,还真是会找准时机。”她想了一下道,“如今这种情况,只能是旁人代替承琰受过了,祁王呢,祁王怎么没站出来?” 惊洛觉得皇后有些不可理喻,这个时候还想拉祁王下水,“母后,您在说什么呀。” 她瞪着惊洛,“说祁王的事儿啊,你还愣在这儿干嘛?去把祁王找来啊,他生来就是要替太子受过的,这个时候更需要他来担责了!去,快去!” “母后,您不要再错下去了,如今父皇已经认定是殿下的错,没有把祁王卷进去,已经算是万幸了,如今要祁王去担责,您觉得陛下会相信吗?” “他会相信的!”余氏笃定道,“陛下比任何人都看中承琰,他不会舍得惩罚他的,祁王就不一样了,没有人会在乎他的,咳咳咳······” 余氏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脑袋也跟着头晕目眩起来,像是有人拿锤子猛然在她头上敲了一记。 惊洛赶紧扶着她躺下,“此事没那么简单,母后现在身体正虚弱,先不要费神,好好休息吧。” 从坤宁宫出来,惊洛也甚是疲累,可如今承琰的事情没有眉目,她丝毫不敢松懈。 刚回到东宫,春锦就小心翼翼的递上一份信笺。 惊洛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皱眉问道,“谁送来的?” 春锦道,“回太子妃,是,睿王殿下。” ※ 皇后余氏想让承翊背锅,和她想法相同的大概只有承翊一个人了。 此刻他正在牢中劝说萧承琰,“皇兄,你不要再犹豫了,父皇如今龙体欠安,三哥整日守在他身边,万一大局定下,我们谁都逃不掉!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从这里出去。” 萧承琰双手背立,他一身竹林墨画的白衣,已经沾染上牢房的污垢,事发时他正在书房练字,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被父皇的近身护卫押到这里来。 呵,什么嘉朝未来的希望,玄帝最看重的皇子,天选之子,到头来一个天大的罪名扣在他头上,父皇连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他,转眼便成了阶下囚,可笑,真是可笑! 萧承琰此刻却笑不出来,他听到承翊那一番傻话,只问道,“睿王的人肯定时时刻刻监管着你,你怎么来的?” 承翊突然支吾起来,当时他要来牢狱,睿王并没有阻拦,只笑嘻嘻的开口,“去吧,说不定是你们兄弟的最后一面了。” 这样的话怎么和皇兄说?承翊只闷闷开口,“他的人还守在外头。” 第68章 “承翊啊,睿王既然有把握让你来见我,他会想不到你的法子吗?”他顿了顿,“何况这么些年,你代我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承翊刻意忽略他后面的话,“皇兄,我们总要试一试,万一父皇相信了呢,总比现在僵着要好。我相信,比起承壁,父皇更信任的还是皇兄。毕竟当时他那么生气,却只是把你关进来,什么处置都没下,不是吗?” 见萧承琰什么话没说,承翊已然做好了准备,只是想到某个人,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只有一件,皇兄,请你定要照看好琳琅,她和孩子,绝对不能出事!” 萧承琰这才转过身,对他轻轻的摇头,“你自己的妻儿,要我去照看什么?承翊,以往你独身一人,什么都不怕,年纪轻轻就奔赴战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如今成了家,有了你牵挂的人,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琳琅这一次,应该会有些心理准备。她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猜到的。”承翊的语气苦涩,很快又郑重道:“皇后的养育之恩,我不敢忘,在成家之前,我便已经是皇兄的第二条命了。” 萧承琰苦笑了一下,缓缓的摇头,“什么第二条命,听起来这么可笑。父皇是九五之尊,也只有一条命可活。都是凡胎,我又算得了什么?是母后错了,她太自以为是,我也太懦弱······承翊,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第二条命······” 他没说下去,抬起头来,目光满是坚定,“总之,我不同意你的计划。赶紧回去吧,回你的祁王府去。” “皇兄——” 他摆摆手在草床边坐下,仿佛真的听天由命一般,“回去吧,回去吧。” 睿王的人也来牢门便催促了,虽是看管祁王的,可谁敢惹这位年少帅才?只赔着小心道,“祁王殿下,小的给你留的时间够久了,您再不回去,小的真的没法跟睿王交代啊。” 承翊只淡淡瞥他一眼,他立马吓得缩头。 出来时,萧承琰突然叫住他,声音低沉道,“要是,你事后能见到惊洛,就帮我说一声,对不起。” “好。”承翊出声答应。 牢狱里熟人不少,一些还是承翊亲自审问过的犯人,太子的两位老师都在这儿,杨文千他没看到,路过李寄远的牢房时,他面如死灰的坐在地上,落魄如乞丐,不过是自作自受,他的心眼儿可比那些乞讨者坏多了。 承翊忍不住想进去“问候”他一番,睿王的侍卫立马挡在牢门前,赔着笑脸,“殿下殿下,这个是重犯,不能动的,但您尽管放心,他罪大恶极,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况且这个节骨眼上再生枝节,皇上也会不高兴的吧。” “你倒是挺会说的嘛。”承翊眯着眼睛,“还会揣测圣意了。” “属下不敢!” 承翊懒得理他,只盯着牢房中的人瞧,只是李寄远似乎不畏惧承翊的仇视,事实上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么多年的谎言终于凝聚成巨大的雪球,砸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身上了,而亲手砸下雪球的他,他并没有幸免,他早已被抽掉了灵魂,被剥夺了在这世上生存的意义。 现在,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终于要快结束这罪恶的一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内容 ☆、毒酒 琳琅这日起来的时候,天儿还是灰黑的,推开竹窗一瞧,竹林也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分辨不清哪是竹子,哪是竹影。 她行动已经十分迟缓,挺着这么大的孕肚,再不敢像从前那样乱蹦乱跳,扶着腰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安梨棠也过来了,赶紧扶着她,“怎么也不传人来伺候?” 琳琅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事,大家近日都累了,特别是似玉,忙得脚不沾地的,该好好歇歇。母亲,你怎么也起这样早?” “人老了,觉也少了。”安梨棠扶着她,“最近积雪都消了,咱们可以出去走走。” 和承翊这座别苑相邻的,是太子萧承琰的宅院,看起来略微大一些,和风竹院古朴厚重的风格不同,装饰得也更金碧华丽些。 “惊涛阁。”琳琅轻声念着牌匾上的名字,门口守卫正在打哈欠,这下子赶紧过来行礼,“小的见过祁王妃,清惠郡主。两位,里面请。” 琳琅看了看母亲,“我们可以进去吗?” 她以往偷进别人家院子的事情虽没少做,但那都是为了捉妖不得已而为之,自己本身并未多大的兴趣。 安梨棠还没说话,守卫赶紧道,“王妃不必客气,小的们一早得到消息,王妃可以随意进出。” 好吧,萧承琰难得对她大方,那她就大方接受好了。 没想到府内的丫鬟也起得这样早,看见她们眼前一亮,继而低眉顺眼的请她们去茶室安坐。 薄薄的窗纸透出些微亮来,琳琅与母亲对坐喝了几杯茶后,起身在这茶室走了几圈,屏风后的桌案上摆着几卷画轴,一边的小丫鬟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祁王妃勿怪,奴婢还没收拾好呢。” 惊涛阁难得有贵客上门,她喜得去迎客,竟忘了自己的洒扫还剩下收尾没做,遂有些匆忙的来收画轴,其中一幅滚落在地,滚到了琳琅脚边。 安梨棠在一旁很快拾起,画轴已经散开,她笑问,“这副画,我们能够一观吗?” “当然可以,奴婢来帮您。”她伸手卷开画轴的另一端。 刚刚展开,琳琅便低声惊呼,“好美的女子!” 画上女子梳着未出嫁时的发髻,眼如繁星,唇红如樱,额间还有一点红,她手执团扇,一副高贵典雅的气派。 安梨棠也点头,“是很美,而且这女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琳琅道,“母亲在何处见过?眉眼间好像有些像,但肯定不是惊洛。难不成,是太子从前的恋人?” 拿着画轴的小丫鬟笑了起来,“祁王妃不知道,这位姑娘差点就成了太子妃呢。”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安梨棠点头道,“这就是前任林相的长女林慕瑶,真是可惜,年纪轻轻就病故了。” “哦,我也记起来了,安嚒嚒也对我说过。”琳琅轻哼了一声,却为惊洛抱不平,“那个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心里还记挂着这位林大小姐,那惊洛呢,我原就以为他配不上惊洛的,现如今他还珍藏着别的女子的画像,真是过分!” 小丫鬟愣住了,大概从没见过哪个女子这样批评太子殿下的,她呃呃了几声,接着还是弱弱的为殿下辩解道,“王妃,王妃大概是误会了,这画卷,殿下一开始还是挺珍视的,但最后,殿下就让奴婢们随意处置了,不管扔了也好,放在这里也可以。” 琳琅不领这个解释,“让你们随意处置?你们哪里敢动主子的东西?分明是他自己不想扔,还找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理由。既然选择忘了,那就该忘个干净。要是惊洛来这里看见了,不知道得有多难过。” “王,王妃······”小丫鬟收起画轴,胆战心惊的问,“那,那奴婢要不要把这画像给,给扔了?” “你不用管,放在这里吧,王妃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安梨棠有些奇怪的看着琳琅,“你何时与太子妃关系这么好了?” “啊,她也是我的朋友。”琳琅点头,“在那皇宫里,她算是很特别的存在了。” ※ 琳琅怎么也想不到,皇宫内这位特别的存在,此刻竟成了睿王府的座上宾。 萧承壁看着眼前一袭淡紫色衣裙的惊洛,她算不上多美,至少和她那位鼎鼎有名的长姐比起来,明显是逊色的,但她身上沉静如水的气质很吸引人。他很少见到有女子处事这般冷静,比如现在,她知道太子已经身陷囹圄,她更知道,她来这里是凶多吉少。但依旧慢悠悠的喝茶,静待他先开口。 “太子妃肯这么快前来,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 惊洛放下茶杯,“睿王在信中说,只有我可以救殿下的性命。我十分好奇,自己何时有这么大的能力。” 萧承壁露出淡淡的笑容,“你当然有,也是最简单的方法——一命换一命罢了。” “原来如此。”惊洛平静的点点头,接着道,“皇上如今认为太子与臣子勾结,意图谋位,但李寄远却是你的人,你把殿下放出来,如何能洗清皇上对他的怀疑?” “你放心,你既然说李寄远是我的人,那我自然要让真相大白,太子没做过的事,我怎么能让他白白担这污名呢?” “可这样一来,所有的罪名都是你······”惊洛忽地顿住,若是旁人这么做,惊洛定不敢相信,但如此滑稽之事放在萧承壁身上,又似乎没那么违和。“睿王费尽这么多年的心思,与太子明争暗斗,难道不是为了抢夺那个位置吗?” “皇位是萧承琰自小渴望的,本王却没有多大的兴趣。他自小便受他母后的蛊惑,用自己的身体下毒,栽赃给我的母妃,就是为了如今的太子之位。而我的母妃在临死前,唯一的请求就是皇上不要迁怒于我。”说起往事,萧承壁语气晦涩,浓密的睫毛垂下来,但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他抬头便换了张面孔,带着有些残酷的笑意,“所以,我对他最好的复仇,就是让他最珍视的人,因他而死。” 惊洛苦笑了一下,“那睿王应该是找错了人,我与太子之间,并无多少情分。” “也许你会这样想,萧承琰这个人,心思最是难猜。我之前也一直拿不准,以为他对谁都没多少感情,但后来发现,是我错了。”睿王身后的途更端来一个纯白色的酒壶,放下,他亲自斟了一杯,放在惊洛面前,“我的判断不会错,只有你的命,才足以抵他的命。” 惊洛看了一眼酒杯里纯净如水的液体,睿王轻轻的笑道,“我听闻萧承琰管你管得很严,从来不让你沾酒半分,太子妃不会从来没有尝过酒的滋味吧。” “是啊,没有尝过。”她的手摸上那冰凉的瓷杯,冰寒的温度似乎都可以将她的手冻僵,“今日,还是托睿王的福。” “不必客气,这酒中的毒药无色无味,是途更研制多年的成果,丝毫不会影响酒的口感。太子妃若是还想思虑,本王······” 话未说完,对面的女子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萧承壁和一旁的途更都微微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正常,玩笑似的问道,“酒的滋味如何?” “辛辣,苦涩,难喝极了。”那么冰凉的液体,却将喉咙都烧得滚辣起来,惊洛低声道,“不过,我总算不奇怪,有人为什么要拿它消愁了。” “太子妃果然不是一般人,但你就这么信任我,觉得我真的会信守承诺,放萧承琰出来吗?”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认真起来了。 “自然不是觉得你会信守承诺。而是,你根本不是个正常人,这么不划算的买卖,只有你会去做。”惊洛这时候还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异常,她慢慢起身,“我想,这药效应该没这么快发作吧。” 萧承壁脸上尽是运筹帷幄的笑容,他缓缓开口,“自然不会,如果不让萧承琰亲自看到你死,我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 惊洛刚回到东宫,春锦就赶紧迎上来,“太子妃,你没事吧,睿王没有为难你吧!” 太子臻入狱,东宫上下陷入恐慌,而宫内谁不知道睿王处处针对太子,这次也是拜其所赐,所以春锦连忙拦住她:“太子妃不能去,谁知道睿王要做什么,您要是中了他的圈套那就糟了!” 惊洛只道:“最糟的情况,不是已经发生了吗?太子被困牢狱,我们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去?” 现在回来了,惊洛觉得,她还算做了一笔不错的买卖。 她摸摸春锦的头发,这个小丫头一直为她瞎操心,希望她走之后,春锦能遇到一个更好的主子,她将手上的玉镯取下来,交到她手里,“你也知道,我素来没攒下什么好的东西,这玉镯算是我最贵重的首饰了,你好生收着,留着防身用。” 春锦颤颤巍巍的不敢收,“太,太子妃,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要赶奴婢走吗?” 她实在时间宝贵,无法对她解释太多,惊洛微微笑道,“你再替我做件事,把我的琴拿出来吧,其他的,什么都不要问。” 春锦一肚子的话想问,但她一贯温柔的语气却容不得人拒绝,她依照去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 ☆、哀鸣 惊洛轻轻拨动琴弦,往事一点点渗透出来,一直觉得漫长煎熬的宫中岁月,却要这样匆匆结束了。 进宫之前,她从未抚过琴,她那位有名的姐姐林慕瑶是个中高手,琴艺堪称一绝,她代嫁入宫,琴艺可以不及姐姐,但总要有模有样。 她这才开始学琴,跟着宫内的一位乐师学了半个月丝毫没有起色,她自己不怎么急,萧承琰却看不下去了,主动提出教她。 她算是个勤奋好学的学生,但老师却是个暴躁性子,经常拨到一半,摔琴走人,“毫无基础,毫无天分!” 须臾片刻,又自己走回来,捡起琴,坐下道,“我再教你最后一次。” 小腹慢慢涌上微微刺痛的感觉,像是有人拿针头试探性的去刺她的皮肤,惊洛摸摸祷告这疼痛别来得太快,忽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到来人,竟微微笑了,萧承琰身上穿着几日未换的衣裳,皱皱巴巴的,上好的绸布蒙了一层灰色,他头发散乱,下巴处生了些胡茬,整个人还带着地牢独有的阴暗潮湿的气味。 惊洛笑的是,一向高高在上,洁癖甚重的太子殿下,是怎么忍下这一身的。 她不自觉的开口道,“殿下,你去沐浴,换件干净的衣裳吧,这样能舒服些。” 他眼球充血,看着惊洛好似个陌生人一般,踉踉跄跄来到她跟前,“为什么,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惊洛,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睿王还是讲信用的呀,看来,他果真是个疯子。”惊洛轻声开口,“殿下,对于嘉朝而言,你的性命,自然比我贵重得多。” “可在你心里不是这样,惊洛,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皇宫吗?你不是最惜命的人吗?你怎么会,怎会为了我······”他猛地想起来,“不对,现在肯定还有救,快传太医,来人!快传太医!” 殿内无人应答,惊洛早就把人都遣了出去。 “我去找,我亲自去找太医!”萧承琰还在自欺欺人,他不相信睿王的毒酒会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找到解药,一定可以! 惊洛温柔的劝住他,“没有时间了,殿下。”她握住他的手,希望能抚平这双手的慌乱颤抖,“就我们两个人,你再为我弹一首曲子,好不好?” “惊洛。”萧承琰绝望的看着她,“你本无需这么做。” 第69章 惊洛不想再听他说其他的,针刺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她拉着他在琴边坐下,“殿下会那么多曲子,可我最喜欢的,还是这首《秋风词》。” 他拼命让颤抖不止的心绪平静下来,睿王啊睿王,他如何想到对惊洛下手的?累积了这么多年的恨意,终究要在这一天,全部偿还。 曲音纷乱,萧承琰调整了好几次,才勉强找回平时的感觉。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哀哀怨怨,萧承琰一直很看不上这种凄凄惨惨的调子,惊洛却品得出其中的韵味,腹中的疼痛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她脸色煞白,一只手强撑着桌案,一只手捂着腹部,冷汗涔涔,她低低的声音道,“我还是,最喜欢弹琴的殿下,这个时候的你,好像是最快乐的。” “惊洛!”萧承琰看出她的异常,猛然停住。 惊洛却摇摇头,走到他身边坐下,靠在他的左肩,出声已经很艰难了,“殿下请继续吧,我想听完一整首。” “······好。”萧承琰强忍悲痛,缓缓拨动着琴弦。 她双目看到的一切,都渐渐褪了色彩,从足尖开始的麻木渐渐延伸到全身,惊洛能感觉自己的生命迹象在一点点消亡,她并不害怕,疼痛和死亡已经丝毫威胁不到她了。 或许这才是她想要的解脱和自由,从此,她再也无需日日期盼了。 惊洛的唇角渗出血来,很疼很疼,可她依旧微微笑着,最后说出她的恳求,“殿下,我,还是想回家去,活着不能回去了,死了之后,恳请殿下,将我的骨灰······运回老家浮梁,不要告诉我的阿娘······就葬附近的茶山上······漫山遍野的茶花,我还想······还想看一看······” 曲子还未到尾声,她的声音已经消失,双手无力的垂落,眼睛永远的阖上了。 萧承琰难忍悲痛,他闭了闭眼,泪水簌簌的落下,曲子依旧在不成调的拨弹着。 一曲未终,伊人已逝。 ※ 承翊看着眼前面如死灰的皇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听到惊洛的死讯也很讶异难过,萧承壁应该很想看到皇兄这副模样,但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皇兄,”他不急不缓的说着事情的转变,“李寄远已经招供了真正的幕后指使,接着,在狱中自尽了,听说他死前,一直磕头高呼着‘愧对殿下’。” 萧承琰没有丝毫反应。 承翊接着道,“睿王也已经承认一切是他所陷害,父皇罚他去往封地,非召不能回。” 萧承琰眼波动了动,“父皇没有要他的性命?他陷害我,害死了惊洛,竟然还能毫发无伤的离开。承翊,父皇是糊涂了吗?” “皇兄!”承翊连忙制止,又忍不住叹气,“太子妃是为了救你,皇兄再难过,也不能枉顾她的牺牲,要振作起来。” 他的声音如一潭死水,深沉的悲哀让人无法看透,“她不是为了我,承翊,她不愿意留下来,她知道,知道我不可能放她走,她才心灰意冷。” 他想起惊洛的话,那是平生第一次,一个女子那样俯瞰着对他说——“若无一人全心相待,不是很可怜吗?” 他竟笑了,只是笑得很难看,“她算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却觉得我可怜。林府的二小姐,呵,承翊,在她长姐林慕瑶死之前,你有听过林府有二小姐吗?没有!人人都只知道林府只有一位小姐,连本太子也是!林惊洛,她不过是个私生女!是她父亲和府上的奴婢所生,这样的身份却做了太子妃······这样的身份,却不屑于做太子妃,不愿意怀我的孩子。你知道她和我母后的约定吗?母后要她看管我,要她做东宫的耳目,因为母后许诺她,日后寻到机会,会放她出宫······她竟然一直都记着,一直都在盼出宫的那一天。” 和萧承琰一同长大,承翊也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控,惊洛死亡的冲击似乎比他想象的大。 于承翊而言,他并不讨厌惊洛,但也从未怎么关注她。太子和太子妃,在外人看来感情不过是一般,甚至太子还总是不满意这位太子妃,太子妃也亦然,两人时有口舌之争。 他不会想到那个闲事不管,悠然自在的太子妃,会为了太子付出生命,而一心谋权的太子,也会露出这样软弱的一面。 他突然很想念琳琅,很想要抛下一切陪在她身边,那才是可以顺畅自在呼吸的时候。但现实是,他只能暂存想念,先解决现实的困境。 正要开口,追风进来禀道,“殿下,皇上传您过去。” ※ “太子,受委屈了。” 玄帝卧病在榻,情况比前些日子更糟,萧承琰坐在床边,低垂着头。玄帝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朕也没想到,承壁那个家伙,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朕会把他赶走,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承琰打碎了牙往肚子咽,只能领命,“儿臣,全听父皇处置。” “嗯,你知道朕的苦心就好。”玄帝把头转正,“你这个太子,是要经历些磨难,日后才能抗住大事。承壁那小子不行,他太执拗,一辈子都没能走出阴影来。对了,还有你那位太子妃······” 萧承琰的心脏被人狠狠扯了一下,他跪拜在地,“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哦,你说。” “儿臣这次入狱,在狱中见到了儿臣的老师杨文千,上次的科举舞弊案,至今未有结论,但儿臣始终坚信老师是无辜的。而且,牢狱环境过差,老师的身体只怕扛不住,儿臣恳请父皇,能尽快下令审理此案,还杨文千一个清白!” 他字字诚恳,玄帝看向他的目光满含欣慰,“你既然这么关心,不如就交给你来审理。” “谢父皇!”萧承琰磕头谢恩。 玄帝闭了闭眼,“好了,你退下吧。东宫,还有事情要忙吧。” 承琰语气恭敬,“是,儿臣告退。” 他刚要走,皇后余氏也拖着病体来了,她眼中含泪的看着承琰,也没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手,“去吧,你父皇这儿,有我照顾着。” 玄帝对皇后的到来似乎可有可无,语气平淡道,“皇后自个不是也还病着吗?还是好好歇息吧。” 余氏面上勉强挂着笑,“臣妾无事,只是记挂着皇上。” 色衰而爱弛,是玄帝对待后宫妃子的真实写照,而皇后,她是最早尝到这种滋味的。 哀鸣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 ☆、变天 皇后与玄帝之间,说是夫妻情分,其实有些可笑,他们毕竟不能如民间真正的夫妻一般,恩爱和睦,琴瑟和鸣。有时候,余氏甚至都觉得,她与玄帝,中间隔着这世上最远的距离,至死都不能逾越。 好在她已经习惯摆正自己的位置,为自己的将来谋算,而不是痴心盼望帝王长情,继而哀怨自怜的荒废余生。 “皇后娘娘。”福如海端来了汤药,余氏很自然的接过来,坐在床边,细心的喂给他喝。 玄帝咽下一口,眉头直皱,“这药一天比一天难喝。” “良药苦口,皇上怎么还和从前一样怕苦?”余氏轻轻吹温了瓷勺的汤药。 从前?那该是很久之前了,两人情分正浓的那几年,玄帝生病,也是皇后不眠不休的守在一边照顾,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大概是老了,想起往事总容易心软,但到底是了解她的,玄帝问道,“皇后这次来,是怪朕对睿王的处置不当吧。” “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余氏急忙道,“臣妾怎么敢质疑皇上的做法。” “后头还有‘但是’吧。” 余氏有些被人戳穿心意的尴尬,把空药碗放下,“皇上圣明,臣妾想的什么都瞒不过您。这一次,臣妾的确有些疑惑,也有些不甘,皇上对睿王,是否太过纵容了些?哪里有人陷害太子之后,还可以毫发无损的离开?更别说太子妃,还是因为他才······” “皇后。”玄帝微闭着眼睛沉沉的打断她,“就算旁人都质疑朕,你该是最清楚的。朕对睿王和惠妃,实在有愧啊。当年惠妃临死前,唯一的恳求就是护承璧平安,朕不能不做到。但是这些年,朕一看到承璧,就想起惠妃,实在心痛难忍,所以经常派他外出做事,不让他在跟前待着。承璧那孩子,就算他心里有怨,可只要是朕交代给他的事,没有一件不完成的妥贴。也算是,能弥补现在犯下的糊涂事了。” 余氏愤愤的想,睿王不仅差事做得妥帖,谋算太子的事情更是费劲心机啊,这怎能叫糊涂?而惠妃那张娇艳过分的脸庞似乎又浮现在眼前,余氏徒增怨气,却只能咬着牙回答,“是,臣妾明白。” 当年的暗夜庭势力日益壮大,当玄帝听说,连宫内的人都找其办事的时候,他明白这地方是不能再留了。掌握足够的情报之后,惠妃,自然也不能再留了。 那之后的,皇后与惠妃主动交好,承琰与承壁交好,在萧承琰的身体里下□□,一切都是玄帝的授意。 而萧承壁只看到,和他关系亲密的大哥同皇后一起,处心积虑的陷害他的母妃,从而坐稳了东宫之位。恨意如毒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滋长,他恨宫内的每一个人,而最终要付出代价的,只有他那位好大哥。 他可曾知道,这么多年,他都恨错了人。 余氏内心是不平的,她和承琰为玄帝做了这么多年仇恨的靶子,玄帝该有愧,应是他们母子才对。 而皇上简直聪明绝顶,害了人家的母亲,又不想把恨意揽在自己身上,到头来还心胸宽广的放过犯错的睿王,口口声声满是惭愧和于心不忍,落了个明君的好名声。 她多想清清楚楚向玄帝问明白,问他如此利用他们母子,对他们有没有丝毫的愧疚,她甚至还想告诉那个即将离开的睿王,告诉他害死他母后的真正凶手是谁。 可她不会的,她到死都不会做这些。 这些都是无意义的感情宣泄,她要的是她的儿子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她要的是真正的权力在握,荣耀满门,她无需再去揣测旁人的心思,无需再佯装大度,担忧君恩消逝。 那些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 她面色柔和的起身,拜道,“皇上早些休息,臣妾告退。” ※ 承翊给琳琅写信,想了想,惊洛的事情,还是延后对她说。她孕期真的遭受了太多打击,他不想让她再知晓任何伤心难过之事。信刚写到一半,逐星急匆匆的走进来,“王爷,睿王出事了!” 承翊停住笔,墨汁在信笺上洇开,模糊了字迹。 萧承壁在离开明安城没多久的路上遇害,说是抢匪所为都有些勉强,承翊匆匆往宫内赶时,正好遇到康王和宁王,几人平日交流不多,承翊只点头道,“四哥,五哥。” 礼貌应承后,接着往东宫的方向去时,一向内敛的宁王却出声叫住了他,“七弟现在去找太子,似乎不太合适。” 他站住脚,身体常年病弱的康王又掩着袖子咳嗽几声,对他们道,“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东宫在给太子妃举行火葬,太子心情极差,现在估计谁都不想见,你还是别往上凑了。”宁王看着那位离去的背影,“哎,四哥这身体,早就应该离开明安城,去清净之地休养了。” 承翊看向宁王,有些疑惑道,“四哥和五哥,很少结伴入宫的。” “是呀,”宁王淡淡笑了笑,“父皇跟前,向来都是太子施展拳脚的地方,我们斗不过他,只能远远退后。如今父皇身体日渐虚弱,我们两个有眼色的,还是趁早离开比较好。” 承翊惊讶,“你们也要走?” “走与不走,其实没什么改变。既然是不抱志向的过日子,那就索性过得自在些。”宁王看着承翊,“你进宫,是为了睿王的事情吧。嘚嘚,太子这步棋,走得太急躁了,和他往日的性情太不相同嘛。” 承翊更加诧异,他是怎么这么快得到消息的。 “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你想得那么傻。听说睿王那个属下途更替他挡了致命刀,而睿王自己,是服毒自尽的。”宁王好笑的摇摇头,“当年的惠妃,现在的太子妃,还有睿王自己,竟都是同一种死法,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怖啊。不过萧承壁死了,明安城的好戏也散了大半,没什么可看的了。” 他挥挥衣袖准备离开,转头又警告了他一句,“承翊,你可别忠心过了头。你顾念的手足之情,没你想得那么牢靠。” ※ 一连半月都没有承翊的消息,琳琅心里毛躁躁的,两人自从婚后还没有分开过这么久,派去打听的人还没有消息,琳琅就一直在主厅内坐着等,手肘撑在桌案上,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琳琅觉得眼前的景象一定是梦,她自从有了身孕后,看到的妖怪越来越少,一度还以为见不到这些妖怪了。可是面前热热闹闹的场面,她定睛一看,那些妖怪朋友怎么都回来了? 小沉蛇、喜娘、唯情、夜招、红羽、霜明等等,都聚在一起看着她,琳琅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这是,进到妖界了吗?” 小沉蛇如往常一样乖顺的爬到她脚边,用滑溜溜的身体碰了碰她的腿。 琳琅还是一如既往的取笑它,“小沉,我估计是看不到你化成人形的样子了。” 唯情对她笑道,“穆二小姐,看来我的‘入情’很管用嘛,如今你们夫妻恩爱,还有了孩子。” 霜明温柔道,“恭喜你。” 喜娘吱吱的乱叫:“喜果!喜果!” 夜招不耐的对它招招手,“你先别烦!穆二小姐,你有身孕之后,阿袖特意嘱咐我们了,没事不要去惊扰你,让你安心养胎。不过呢,我们大家还是决定送给你一个礼物。” 琳琅摸不著头脑:“什么礼物?” 红羽走上前来,琳琅发现她和上次相比,容貌成熟了好多,她抓过琳琅的手,微微闭上眼睛,继而睁眼时嘴角扬起,“我知道了——你怀得是女儿,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真是女孩?琳琅还来不及惊喜,周围抱怨声响起,“你怎么这么快就说了,没意思!” 第70章 “就是,我们还打算玩个游戏呢!” “红羽还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啊。”夜招将她拉过来,琳琅在高兴之余,没有忽视红羽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霾,她赶紧问,“怎么了,是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红羽的表情似乎有掩饰,她对琳琅说了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话,“总归,这孩子,比你有福气。” 算是好话,可听得人云里雾里的,琳琅叫出声,“什么意思,你能说得具体点吗······” “把话说明白,什么意思!” 琳琅叫出声,却猛然醒了,安梨棠一脸担心的看着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脑袋沉沉的,她敲了敲,刚刚她说了什么,梦境里有谁来着,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琳琅喃喃开口,“阿娘,我怀得,应该是个女儿。” “小姐!”似玉匆匆忙忙的进来,声音欢喜,“小姐,祁王爷来信了!” “真的!”琳琅从座位上弹起,关于胎梦的事情立马抛在脑后,急切道,“快,快给我看!” 她总算体会到家书抵千金的感觉,火速的拆开信纸,展开,而越往下看,表情越是凝重。 安梨棠轻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承翊,承翊可能来不了了,无法脱身。” 似玉急道,“小姐还有一个月多就要临产了,王爷答应过要陪在小姐身边的!” 安梨棠道,“信上一定写了,是什么原因不能来?” “信,信上说······玄帝驾崩,太子臻继位。” 琳琅的眼神有些空洞,她看向母亲,“阿娘,真的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是早更 ☆、产子 新帝登基,诸多事宜。 萧承翊忙得脚不沾地,昼夜颠倒,似乎永远无法从国事政事中抽出身来,去陪心琳琅的日期也是一日日往后延,可最让他无奈的,还是新帝的疑心病。 随着玄帝的骤然离逝,萧承琰的疑心在心头爆炸,开始无尽的蔓延。他本就不容易相信人,而萧承壁让他受的牢狱之灾,李寄远的背叛,还有平日支持他的臣子的倒戈,又在他心头狠狠划了一笔。 他的龙椅还没坐热,就大肆罢黜官员,而被摘下官帽的大部分还免不了一顿杖刑,接连几日,朝堂上都是咻咻的板子声,加上惊天动地的哭喊,热闹极了。 萧承翊劝阻了几次都无效,现在的皇兄丝毫听不进他的劝告,索性请求暂离明安城,休息几日。 谁知萧承琰浓眉一拧,根本不同意,“你要去哪?最近朝中的流言你没听说吗?有人说我谋害先皇,说这个位置本来要传给睿王的,是不是很可笑?这肯定是萧承壁干的,他连死了都不愿意让我安生······不对,当时派去的杀手,是不是有人背叛了我,萧承壁是不是根本没死!” “皇兄!三哥已经不在了,你清醒一点!”承翊提高了音量,“只要有人的地方,传言就不会消失。最近惩办的官员已经够多了,你还要宁可错杀,不肯放过一个到什么时候?” “承翊,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萧承琰冷静的看着他,“我没有疯,我告诉你,那些人都是先帝的肱骨之臣,未必会忠心于我。朕要开创一个新的朝代,就必须先剔除旧的。这种关键时刻你更不能走,我需要你。” 承翊心里也十分纠结,他直接道,“皇兄,琳琅生产在即,我必须在她身边陪她,我保证,等她安全诞下孩子,我一定会回来。” “穆琳琅?哦,她怀孕了是吧。”萧承琰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兀自念道,“穆家,穆家······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去。” “为什么?”承翊心头一转,很快想明白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皇兄,不会连穆家也······” 萧承琰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承翊愤然道,“穆家又有何罪!穆老将军戎马半生,为嘉朝立下汗马功劳,此等忠勇之臣,皇兄也不肯放过?” “朕知道,你是怕不好和穆琳琅交代。是,穆弦正的确是位忠臣,我也一直很敬佩他,从没有把他往奸邪小人的方向去想。” “那是为何?” 萧承琰无奈的叹气,“承翊,他老了。可是他依旧身居高位,先皇还把兵符的一半交在他手里。朕先是,派人好好的去和他说,把兵符给要回来,谁知道啊,那位穆老将军脾气还不小,竟然把朕派去的内侍给打了一顿,这不等于是打朕的脸吗?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承翊急急问道,“皇兄要如何处置?” “圣旨已经拟好了,念在他为国尽忠多年,贬官发配去狄道。其他的事情,朕就不追究了。”萧承琰还很大度的说。 承翊连忙道,“万万不可!皇兄,先不说你现在的处置对穆老将军是否公正,一旦你这样做,琳琅会恨我一辈子的!” 萧承琰玩笑道,“你那个祁王妃这么厉害啊,我看你也早就受够了吧。不然这样好了,反正你的岳丈都要走了,不然连王妃也一起换掉,皇兄给你做主,再给你配一门好亲事,也算是迎接新朝的新气象了。” 萧承翊的脸上丝毫没有笑容,冰冷冷的开口,“琳琅是我的底线。” “好了,知道你这辈子算是栽到那丫头手里了,我不管你的私事。”萧承琰背对着他,语气有些不悦,“可穆弦正,我是罚定了,朝堂之上,不可能再有他的位置!” ※ 与此同时的郊外,穆琳琅的心情低落到极点,她的胸口也是闷闷地,像是被塞进了一大团棉花,她对安梨棠道,“说什么来郊外安胎?我现在根本都无法安,这里的空气再好,对我也一点益处都没有。我得回去一趟,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安梨棠其实心里也有同样的感觉,可她不敢说出来怕琳琅担心,只道,“现在什么事都比不过你的事大,祁王不是来信了吗?你只管安心便是。” 琳琅站起身,大口大口的呼气,“我就是觉得难受觉得安不下嘛,阿娘,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胡闹什么?预产期还有几日了,万一在路上要生了怎么办?” 琳琅却固执起来,直接往外走,“现在出发,最多夜里就能到了,我非得回去不可!” 安梨棠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影都不见了,“哎哎哎哎,琳琅,你别说走就走啊,东西还没收拾呢。” 小六子随时在门口候着,琳琅一招手他便把车驾了过来,问道,“王妃,要上哪儿去?” “回明安城!” “现在?夫人不和您一起吗?” 安梨棠和似玉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琳琅你在做什么!” “小姐你别冲动呀,有事再好好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孩子肯定不会在路上生出来!”琳琅抬起裙摆,费力的迈起一只脚,刚刚踩在车墩上,突然,小腹一阵下坠似的疼痛,又像是有两只巨手,牢牢的桎梏于她的脚,丝毫动弹不得。 小六子还在跟着劝,“王妃,您就听夫人的吧,就怕万一赶得巧呢。” 琳琅痛得全身发麻,弯着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下,是走不了了。” ※ 承翊在昭狱见到了穆弦正,真是宝刀未老,挨了一顿打之后,还能把牢房整个快掀了起来。承翊来得很是时候,穆弦正如今的怒气刚刚发泄完。 可看到来人,穆弦正又不爽了,“是新帝派你来的?我告诉你,再挨多少鞭,我都不可能向那个小人低头!” 承翊来之前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要说这穆弦正也真是有够倒霉,本来他在家中无聊,要去郊外陪陪妻女,刚刚骑上马,福林就带着新帝的旨意来了,要收回穆老将军手里的兵符。 要是客客气气的收了也就罢了,但这个福林有些嘴欠,好像说了什么惹人厌的话,穆老将军一时技痒,狠狠的对他展示了不输当年交战杀场的魄力。 具体这福林说了什么,承翊不是很清楚,但他很是怀疑,这其中的挑唆,是奉了皇兄的意思,就是要把事情闹大,给穆弦正扣一顶蔑视新帝的帽子。 “穆老将军,您受委屈了。”承翊诚恳道,“别的我也不多说,我只问您,是否已知道新帝的处罚是什么?” “呵,”穆弦正凄凉的笑笑,“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看得出新帝的用意,最后还是逃不过贬官发配吧。劳驾祁王爷告知我,那地方是在哪里?” 承翊看着他,“不管是何处,肯定是偏远寒苦之地,我知道穆老将军不怕吃苦,那么清惠郡主呢,她自幼在宫中长大,与您成亲这么多年,也从未远离过明安城生活,她能吃得了苦吗?” 穆弦正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是啊,梨棠,她从来都是娇生惯养的,本以为可以和她安安静静到老,还是要遭这种罪。 他受过一顿鞭刑,囚衣上破了好几处口子,露出血痕来,这对一个常年习武,伤痕不断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他心里愁得是另个问题,在乱糟糟的草席边坐下,出声还是不怎么客气,“这是我们家人的分内事,就不劳祁王爷操心了。” 承翊心里有些受伤,但他与琳琅成亲时间不长,又总是忙于政事,和二老相处的时间是太少了,难怪他们总顾忌着身份之别,还是把他当做外人吧。 “我不能不管,如果我就这样袖手旁观,琳琅会怪我的。” 穆弦正打量了他一下,似乎在辨别这话的真实度,“祁王爷,老实说,当初若不是圣命难违,我绝不可能同意琳琅嫁给你。她是个单纯的孩子,不懂你们皇室的纷争,而你,和你那位······”继续说下去,似乎就真得是以下犯上,“罢了,如今木已成舟,琳琅也对你上了心,我是管不了了。” 总算绕过了对他的成见,承翊略微松了口气,问他道,“穆将军,我是想问你,能否原谅福林的过错,再给他一次机会?” “什么?”穆玄正觉得自己耳朵不太好使了。 承翊很认真的口气道,“您大人有大量,原谅福林失礼之举,再亲自向皇上辞官,同郡主一起,回您的老家徽州养老。你看,这样如何?” 穆玄正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祁王爷,你——” “带人进来!”承翊对外喊道。 头上和双手都裹着绷带的福林,真像是刚从战场归来的战士,但表情就不大像了,只瞧他愁苦着脸,鼻头一吸,眼泪一落,膝盖直挺挺的跪下,嗓子里就敲锣似的蹦出来:“穆将军,穆大将军,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有眼无珠冒犯了您,奴才请罪,奴才饶头,求您饶过奴才一回吧!” 哭喊声绵延不绝,磕头声也砰砰的磕得实在。 穆弦正听了半晌,忽地抚掌大笑起来。 收一个将帅的兵符,本就是诛心的事儿,穆弦正当时的心情已经够糟了,那个福公公还尽挑最恶心最恶毒的话来讲,他能不动手吗?要按照他年少的暴脾气,这福林能活着就是奇迹了。 “祁王爷,我可没动他的脑袋,你又做了第二轮啊。”穆弦正笑够了才问他。 这个福公公,也算是处处不讨好,被穆弦正“教育”了一番,正躺在床上养伤呢,祁王的人又找上门好一顿教训。 看到穆弦正这个样子,承翊略微松了口气,又很是惭愧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穆弦正很知趣,这一次新帝的三把火,烧掉不少同僚的官帽,附赠一顿廷仗后,再贬去苦寒之地,他能全身而去,还是托了自己女儿的福。 他神色严肃的对承翊拱手,“多谢你,祁王爷。” “实在不必,我说了,我是怕琳琅怪我。”承翊忙道,“事不宜迟,将军还是尽早准备,即可动身吧。” 晚了,他只怕萧承琰会后悔。 起初,萧承琰并不同意他为穆玄正求情,更不同意他想得这个法子,但承翊一针见血的说,“皇兄不过想拿掉穆弦正的兵权,找人取而代之,那么让他体面的离开,又有何不可?” ※ 郊外的风竹苑,首次迎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场面。 “疼,好疼,啊啊啊啊啊啊!······”穆琳琅死死握住安梨棠的手,几次疼晕又醒来,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头发全都浸泡在汗水中,身上没有一刻是干的。 安梨棠揪着心,不断的给她擦着额头的汗,“没事的,琳琅,阿娘在这儿,阿娘在这儿呢。” 随心而来的两个接生婆和太医也要忙昏了头,口中还要不断催促着:“王妃使劲啊!孩子头还没出来呢!再用力······” 穆琳琅很想骂人,却都不知该骂谁,想哭也没力气,真的一丝力气也没了,她凄凄惨惨的看着母亲,“阿娘,我不想生了,我不要生孩子了!” 安梨棠还没说话,接生婆忙接口道,“王妃说什么糊涂话呢,孩子就要出来了,快点,再加把劲儿!” 琳琅的脑袋里闪过一阵电流,她突然想,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对,她很可能就这么死掉了,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她过不去,肯定要卡在里头了。 越想越害怕,琳琅忙抓住安梨棠的手,就算是这么死了,也得把想说的话说完,“阿娘,您真伟大,您和阿爹要好好地,还有长姐,冬儿,阿娘,承翊还没有来吗?他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他答应来陪我的······不过,还是不怪他了,阿娘,你替我说,不怪他,让他,让他······” 下腹的一阵剧痛,只能把话堵在了嗓子里,只能化作悲痛的哀鸣。 一个胆大些的接生婆看不下去了,气势汹汹的吼道,“谁家生孩子这么多话的,赶紧生下来要紧!”她上前一把分开琳琅和安梨棠的手,将自己粗糙的大手递给琳琅,“王妃尽管掐尽管握,要专心用力!现在谁都不要想,谁都和你无关!专心听到没有!” 第71章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 ☆、福宝 雪花再次飘落的这一夜,琳琅生下了一名女婴。 “我的孩子。”琳琅无限欢喜,无限感激的抱着襁褓里的宝贝,她多漂亮啊,乌黑的头发,粉嫩的小脸,不是为人母的私心,她的确是琳琅见过最可爱的宝贝。 安梨棠也喜笑颜开,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又把琳琅身上的被子掖紧些,生怕她冷。 琳琅忽地想到什么,唤一边的似玉道,“似玉,把我妆奁里的长命锁拿来。” “是。”似玉很快去拿。 长命锁拿来了,安梨棠心里又是一痛,眼瞧着琳琅细心的给福宝挂上,不愿她多伤心,只问起别的事来,“给我这外孙女,想好名字了没?” “说起来,我还没有和王爷讨论过孩子的名字呢。”也许是自她怀孕,家里发生了很多伤心之事,没有时间去想这个吧,琳琅抱紧了这个暖暖的小身体,从未有过的温柔甜蜜涌上心头,一个全新的小生命,与她血脉相连,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想了想,她柔声开口,“就叫福宝好了,福气的福,宝贝的宝。大名的话,让王爷再去选。” “福宝,福气的宝贝。”安梨棠也很满意,又对她道,“你先好好休息,先把孩子给奶娘吧。” “没事,我不累,我再抱会她。”琳琅哪里舍得放下,福宝睡得正香甜呢,她知道自己在母亲的怀抱里,安全得很。 雪落之后,郊外显得平静而祥和,如海一般静谧的深沉黑夜,终究要迎来离别的曙光。 ※ 三日后,承翊到了,辞官返乡的顾弦正也到了。 萧承翊抱着刚出生的女儿,高兴得都快站不稳,她那么小,那么脆弱,抱着她根本不敢用力,却又担心力气不够摔了她,简直不知该怎么好了。 似玉及时出现,解决了他的困境,“王爷,奶娘在门口候着呢,到喂奶的时间了。” “哦,好。”承翊小心的递给她,“慢点,慢点啊。” 屋子里的气氛很凝重,琳琅听到父亲要辞官回乡的消息,脸色霎时间白了一层,在床上久久未言,安梨棠表现得很镇定,第一时间握住穆弦正的手,“我们先去别屋说。” 得女儿的喜悦只能被压制下来,承翊走到琳琅床前,一脸疼惜的看着她,“阿琅,你受苦了。” 琳琅慢慢回过神,问他,“承翊,我阿爹是怎么回事?” 虽然已经和她解释了一遍。承翊想,她只是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阿琅,”承翊叹了口气,将她的手合在自己的手掌心,“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但皇兄现在,是铁了心要惩治这些老臣子,穆老将军是如何也逃不掉的,现在能全身而退,已经算得是不错的结果。” 琳琅傻傻的问,“那我以后都见不到阿爹阿娘了?去徽州?我只听阿爹说过,离这里好远的,我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他们了?不行的,这样怎么行呢?” 她边说边摇头,承翊看琳琅的状态不太对,心里突然很害怕,“阿琅,你别吓我,你认真听我说,可以见到的,将来一定有机会可以见到的。” “没有机会了,阿爹阿娘都要离开我了!”穆琳琅突然掀起被子要下床来,“不行,我得去跟他们说,要他们带上我才行,我要跟他们一起走!” 承翊心里一震,从背后抱住要逃走的琳琅,死死的抱着她,丝毫不敢放松,“你走了,我该怎么办?阿琅,我们是夫妻啊!你要离我而去吗?”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给他的世界里带来了光亮,也主宰了他世界里的光亮,一旦她离开,便只剩下一片漆黑和绝望。“你真的舍得走?” 穆琳琅这才清醒了些,是啊,她成家了,她有夫君,现在还有了孩子,她不是一个人了。 可那是她最亲的父母啊,得他们宠爱多年,还未尽孝道,日后就要分割两地了,琳琅的心脏像是被人切开了,眼泪簌簌的落下,“承翊,可我也不想让他们走,我不要,我不要!”琳琅转过身,和承翊紧紧抱在一起,像孩子一般哭泣宣泄,“我不想和他们分开·······” ※ 安梨棠已经完全整理好了情绪,很从容的接受了这一切,“之前,我便有不好的预感,现在看来,似乎还不算太差。你父亲以前也经常和我提起徽州,说起那里的风土人情,我们俩呀,本来就计划老了之后回那儿养老的,现在虽然提前了一点,但也算是完成了心愿吧。” 她又伸出手指对琳琅发号施令,“不准哭哭啼啼的!开心一点送我和你爹走,这明安城我呆了大半辈子了,去个新鲜点的地方多好!你呢,帮我好好谢谢你的夫君,不然我和你爹真要去那苦寒之地受罪了。” 穆琳琅还是止不住眼泪,“那阿爹和阿娘能不能多留几日?不要那么着急走,行不行?” 安梨棠看向穆弦正,后者也有些为难,承翊站出来道,“当然可以,反正都辞官了,又何必那么着急走,多陪陪琳琅如何?” “可老臣在请辞的奏折是写······” 承翊连忙道,“交给我就好,你们这几日,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吧。” 穆琳琅感激的看着承翊,牵住他的手,眼角的泪还没干,又笑了起来,屋子里总算回温了不少。 说是陪她,可这几日都是围着福宝这个小家伙转的,还是承翊陪她的时间比较多,他说,“我和女儿日后相处的时间还多,就不和他的外公外婆争了。” 时间像插了翅膀一样过得飞快,本来到了之前说好的启程时间,又下起了大雪,琳琅又以天气不好为由多留了他们几日。 但是再怎么留,离别的这一天总会到来,而且突兀的让人难以接受。 穆弦正不善言辞,又不愿琳琅看到他的脆弱,已经先上马车等候,只留安梨棠和女儿惜别。 琳琅做了母亲,也变得絮絮叨叨,“阿娘,你和阿爹切记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找一座大宅子,多请些仆人帮忙,就算没有咱们将军府里多,也要到不需你动手的程度,我给你的银子不够,回去马上再给您寄,对了,记得安顿好之后把住址寄给我,要时常和女儿通信哦,不许忘了。还有,你不用担心咱们穆府,我都会安顿好的,您和阿爹的东西我会尽快收拾好派人给你送去,下人我也会遣散好的。要是像佩兰姑姑这样的还愿意跟着您的,那我就······” “好了,”安梨棠终于忍不住打断,“徽州这么远,干嘛还让别人也跟着离家万里啊。我和你阿爹,是要去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安安静静的多好。” 承翊抱着福宝在一旁静静的候着,安梨棠又看他一眼,放低了声音道,“我看得出祁王对你一片痴心,这很好,也让我们放心。不过琳琅,你千万记得阿娘说的话,不要再和那些妖物有什么纠缠,那些不是你能控制的,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听懂了吗?” 视而不见,闭嘴不谈。这就是阿娘让她对待妖怪的方式,自从她嫁了人,阿娘还是第一次说起妖怪的事,但很可惜的是,这一次,琳琅依旧没打算听。 临行之际,琳琅突然松开她的手,站稳了身体,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安梨棠吓了一跳,忙要去扶她,“干什么!你这还没出月子呢,身体虚弱的紧,快起来孩子!” 承翊抱着福宝也赶紧上前,穆弦正一掀车帘,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琳琅一概不许他们扶,她笔直的跪着,强忍泪水,又恭着手,朝着父母亲拜了三拜,声音坚定又略带哽咽道,“女儿不孝,日后不能侍奉双亲跟前,不能报养育之恩,惟愿双亲照顾好自身,期盼来日,我们家人团聚的那一天!” 熬过漫长黑暗的冬季,便能迎来春暖花开的日子。琳琅坚信,这不会是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再更 ☆、平静 承翊一直忘不了琳琅与她父母送别的那一日,马车辘辘远去,她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衣袂飘飘,神色凄楚,似乎心也随着他们一起离开了。 而这幅场景几次都成了噩梦,他独自抱着孩子,明明与她那么近,却一步也迈不动,无法与她靠近。 生在皇家,承翊其实并不清楚书上所说的舐犊之情,亦或孩子对父母的寸草心,他对父皇只有敬重,没有爱,他曾无数次渴望得到母妃的关心,母妃却连一句温暖的话都不曾给他。所以在他自己的父母离开后,他并没有伤心欲绝的感受,只是遗憾,或许自己应该做得更多。 还有孤独,一种断了来处的孤独,它嵌在皮肤里,由不得自己掌控,像毒药一般自然而言的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他羡慕阿琅和她父母之间的这种感情,不是每对父母都和子女有这么浓厚的情分,他也害怕,害怕自己的妻子始终牵挂着那个远方,会离开他身边。 他轻轻晃醒身旁熟睡的妻子,“阿琅,醒一醒,我和你说件事儿。” 琳琅迷迷糊糊的嘟囔一句,“扰人清梦是罪过。” 承翊笑道,“我明日再跟你请罪,现在听我说说话。” 哎,要不是自家夫君,她早就一拳捶过去了,穆琳琅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行,你说。” 承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是不是特别放不下你父母?” 琳琅瞬间清醒了七八分,睁大眼睛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父母亲已经离开半个月了,琳琅问道,“你这些天,不会都在琢磨这件事吧。” “心里总是放不下。”承翊轻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道,“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辅助皇兄。坐稳太子之位,顺利继承大统,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等到朝中的局势再稳定一些,我想,我应该就可以退下了。” “退下?”琳琅眨了眨大眼睛,她脑袋还有点混沌,没太明白,“王爷的意思是——” 承翊攥着她的手,放在心窝处,“至多还有几年,我会尽全力帮助皇兄稳定局面。那时候,我会向他请辞。余生,我想为你而活。” 穆琳琅轻易就被他的温柔给俘获,她简直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真的?王爷真的能离开萧承琰?那,那我们可以离开明安城,去徽州找爹娘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琳琅猛地扑到他怀里,高兴的嚷了几声,“承翊你真是太好了!”接着,她忽然觉得应该没这么容易,嘴角放松下来,不确定的问道,“但是,萧承琰会同意吗?你毕竟还有王爷的身份。” 承翊安慰她,同时也是给自己安慰,“肯定没有那么容易,但我会努力争取。你不要发愁,只管交给我就好,信得过我吗?” “信得过信得过!”琳琅满足的叹口气,“天底下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 ※ 接下来,他们度过了相对平静的一年,这一年里,没有亲爱的家人和朋友离开,浓郁的悲伤似乎被时光晕开了些。 这一年,琳琅渐渐体会到做母亲的辛苦与幸福,福宝越发圆滚可爱,每次她晃着那莲藕般白胖的胳膊,咯咯笑出声时,琳琅心里便充盈着对生命的喜悦。 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她不会意识到,这一年,是老天对她格外的恩赐。 “长姐,长姐!”琳琅一路小跑到顾府,穆寒倾正在修剪花枝,琳琅一把抓住她的手,兴奋道,“长姐,爹娘寄信来了,快来快来!” “真的?”寒倾笑着任她拉着,在桌前坐下,琳琅每次收到家书都要和长姐一起看,让她来读。 这次信件内容如下: 寒倾,琳琅,上次你们派人送来的物品都已收到,无需挂心。你们近日可好?我和你们阿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老家的朋友邻居都很亲切,日子很舒心,只是很想念你们,还有我那外孙和外孙女,回信时记得附上两个孩子的画像,也算是个念想。我还给两个孩子做了衣裳,入冬前你们应该能收到。最后,记得替我们谢谢玄龄,他送来许多药材药膏,你爹的腰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读完之后,寒倾问琳琅,“顾玄龄还送药材去了?” 琳琅摇摇头,“我不清楚啊,我没有对他说过。” 穆寒倾想了一会,很快明白了,“也是,阿爹辞官回徽州也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了,何况顾玄龄又是知道咱们徽州老家地址的,也不奇怪。” 顾玄龄小的时候总混在穆家,穆老爹拿他当半个儿子看,自然什么事情都和他说了。 寒倾别有深意的看了看琳琅,“这个顾玄龄,还是很有心的。” 琳琅低头不语,忽而只听到一个娇俏的声音落入耳中,“见过祁王妃。夫人,今日府上夜宴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您要不要再去查看一下?” 这不是铭柔吗?她怎么又回来了?琳琅有些吃惊。 寒倾轻轻摇头,“不必了,这点小事你看着安排就好。还有,我身体不太舒服,今晚就你陪着连诀吧。” 铭柔轻咬着唇,“夫人,这恐怕不太符合身份。” “不过宴请几位朋友而已,你看着点,别让他饮太多酒。”寒倾不太在意道,“你下去准备吧。” “是,妾身告退。” 自始至终,她都端着十二分的谦卑姿态,但她再怎么表现,都不能挽回琳琅的一丝信任。穆琳琅就是这样的,信一个人就毫无保留,一旦背叛就再无机会。 待她一走,琳琅赶紧问道,“长姐,你怎么还能让她回来啊,看这样子,还让她管家?你忘了她做了什么糊涂事啦?” “我没忘。”寒倾苦笑了一下,正好奶娘带着冬儿出来了,这个粉嫩的小团子越发有灵气了,嘟着嘴往寒倾怀里钻,“阿娘,冬儿,冬儿做噩梦了。” “真的呀,冬儿梦见什么啦,哎哟,这头发都湿了,那梦这么可怕呀。” 一旁的奶娘笑道,“我说小少爷怎么一睡醒就要找夫人,问他什么也不说,原来只和阿娘诉委屈啊。” 冬儿一本正经的点着头,“真的,真的让人害怕呀。” 琳琅笑嘻嘻的牵过他的小肉手,“那和姨母说说,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姨母帮冬儿解决!” 第72章 他努力的想想,“其实,我记不太清了,好像,好像有父亲在,父亲,在打我······” 越到后面声音越低,琳琅和长姐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她哄着冬儿道,“要是可怕的噩梦呢,就不用再想了,就随它去吧,冬儿是个洒脱的小男子汉,对不对?” “什么是‘洒桌’的男子汉?”他偏着脑袋问。 “就是——”琳琅想了想,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一旁的奶娘很有脸色道,“小少爷刚刚出了汗,该换件衣裳,不然等下一吹风要着凉了。” “那你赶快带他去吧。”寒倾道。 冬儿却用清亮的眼神看着琳琅,清脆的问,“姨母,福宝妹妹还好吗?” 那个能吃能睡的小家伙,好着呢!琳琅笑,“你要是想她,待会和姨母一起回去看她吧。” “好!”冬儿欢喜的下去换衣裳了。 寒倾看着孩子的背影,忽地道,“你说我为什么还愿意相信铭柔,大概也有孩子的原因。” “和冬儿也有关?” 寒倾叹了口气,“铭柔在庄子里待了快一年,前几个月顾连诀还想着她,后来他做了大理寺少卿,连家里的事都顾不到,怎么还可能去瞧她?那大半年,她的日子不好过,庄子上的管事是个势利眼,看顾连诀不去了,对她也渐渐苛刻起来,那里的人又都看不起她。我去看她的时候,她穿着农妇的粗布衣裳,如花似玉的一张脸,饿得面黄肌瘦的,又跪下来不断地向我承认错误。 她说心甘情愿做顾府的奴婢,由我差遣,我是心软了,才把她带了回来,就当做点好事,也能为孩子积点福报。从她回来的这么多天的表现来看,我还是满意的。” 琳琅却不相信,之前铭柔不也收敛过一阵,结果呢,是打着害冬儿的算盘呢!她情真意切的劝道,“长姐,您要做好事,不一定非要把她留在府里啊,还把府上的事情交给她打理,太不安全了。您真的相信一个人能彻底改变吗?” 寒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琳儿,我刚刚说的身体不适,不是推脱之词,我最近的状态真的不好,所以才把事情分一些给铭柔······” “你早说啊!你哪里不舒服啊,找大夫看了没有?我来这几次你怎么都没跟我提呢?”琳琅着急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也找大夫看过了。别担心,休息休息就好了。”寒倾安慰她。 琳琅带着冬儿回府,出顾府的时候,却正好遇上了顾玄龄。 看见琳琅,他眼睛一亮,接着又很恭敬的行礼。 琳琅让似玉先把冬儿抱到马车上等候,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不欠 她开门见山,“我看了阿娘寄来的信,多谢你对我父母的关心。” “哦,那个,”顾玄龄有些局促起来,“我只是想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你父母亲的事情,我也很遗憾。” “真的谢谢你,你那些药材很有用。不过今后就不必了。”琳琅还是不想欠他什么人情。 顾玄龄却认真起来,“琳琅,这是我欠你的。” 穆琳琅摇摇头,“你我之间,早就互不相欠了。那是我还恨你的时候说的气话,现在,我已经不怨你了。” 顾玄龄听到这话却丝毫没有解脱,似乎又坠入了另一个可怕的世界里,不恨也不怨,就代表着完全无关,和陌路人没什么两样。 琳琅看他的样子有些奇怪,连唤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顾玄龄面无表情,内心却早已疯癫了一般,互不相欠,互不相欠······如同魔咒的几个字,他双手紧紧攥着,骨节咯咯作响。 “阿琅。”萧承翊骑马过来,从马上跳下,冬日的暖阳笼罩着他潇洒矫健的身姿,他带着迷人的笑容走过来。 都成亲这么久了,穆琳琅还是时不时为他上好的相貌眩晕,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王爷,你,你怎么在这?” “路过,接你回家。”他言简意赅,牵过她的手,看着有些失神的顾玄龄,“顾院判也在这里啊。” “是,见过祁王爷。”他虚虚的行了礼。 琳琅晃了晃承翊的手,“我们走吧,冬儿还在马车上等着呢。” “姨父!”冬儿晃头晃脑的跑过来,抱住祁王的大腿,“姨父,我们去看福宝妹妹吧!” 说起来,承翊这冰冷的性子,一般人见到都会发憷,冬儿却完全不怕他,见识过承翊的骑射之后,他更是完全黏着他,把他当天神一般的人物。或者是一块美味的猪头肉,一瞧见就两眼放光。 承翊抱起他,“好,这就带你去。” “还有还有,我的弓箭做好了吗?” 几个人热闹的走远,顾玄龄落寞的神情里,掺入了不甘与怨恨。 祁王府内,冬儿与福宝玩得很高兴,琳琅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承翊把她拉到一边坐下,“我有事情对你说。” “你说就是了。”琳琅还带着笑意看向那两个孩子,冬儿自己才拿稳笔,却又开始做福宝的师傅了。 “最近边境有些动荡,邻国的军队动不动就去挑衅,皇兄已经收到了好几份奏折,昨日大殿上也没有选出平乱的人选,我想主动向皇兄请缨。”承翊不急不缓的开口。 琳琅立马否定,“不行,太危险了,而且——”失去大哥的阴影还未散去,琳琅神色紧张起来,“我不想让你去平什么乱!” “阿琅,这件事虽然皇兄还没有定论,但他肯定也知道,我是最好的人选。朝中大臣们推举出的将领,都是他们各自派系的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利益罢了。”承翊定定开口,“这件事对皇兄十分重要,对我,也很重要。” 琳琅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心情依旧低落,“我只知道,你的平安,对我和孩子是最重要的。” 承翊无奈的笑笑,“你仔细听我说,我如果完成了这次重任,就可以找皇兄要一个赏赐,明白了吗?” 一年前的承诺浮上心头,琳琅心头一震,“王爷真的做好准备,和我一起离开了?”她心里慌慌地,“那,你有把握皇上会同意吗?还,还有,会不会太危险了,不行不行,承翊,你还是不要轻易许下这个,先不要想这么多。” 她真的是怕了。 承翊的眼睛亮如寒星,自从成家之后,他身上的气息愈发温暖了,但也只在少数的几人面前展露,他耐心温和的劝琳琅,“我和你说这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准备,不要到时候消息太突然,你会不知所措。” “我现在就已经不知所措了!我一想到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就······” 两个孩子突然跑过来打断他们的话,举着一上午的劳动成果——两张黑乎乎的不知所云的书法,冬儿道,“我写的,是我的名字,顾敦敏,还有母亲的名字,穆寒倾。” “哦,”承翊点点头,又看向福宝,她举着的那张墨迹更大一些,“你写的是什么呀?” 福宝口齿不清道,“这,这是画,画得是阿娘。” ※ 门外,安嚒嚒端着饭菜走来时,怀绿正呆呆的立在门外,安嚒嚒撞了她一下,“怎么不进去啊,发什么呆呢。” “哦,进去,这就进去。”她如梦初醒道。 午膳已经布好,琳琅整理好情绪,承翊拍拍他的手,“我们晚点再谈吧,你陪孩子用饭,我要进宫一趟。” 他走后,琳琅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福宝又捣乱把茶杯打翻,茶水溅了她一身,安嬷嬷赶紧给她擦拭,“王妃没烫着吧。” “没,没事儿。”琳琅站起身。 “我的小祖宗哦,吃饭小心些嘛。”安嬷嬷无奈又宠爱的看着福宝,福宝吐了吐小舌头,浑然不在意。 琳琅道,“我去换身衣裳,安嬷嬷你看好他们。” 刚刚出来,怀绿立刻跟了上来,“王妃,奴婢有些话,不得不说。” 怀绿极少这般主动与她说话,琳琅有些奇怪,她停下来,用帕子擦了擦衣裳,“怎么了,什么话?” 瞧她咬着唇有口难言的样子,琳琅又问,“你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 “不是,奴婢家中,早就没有其他人了。奴婢是刚刚······不小心听到您和王爷的对话,王妃,你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你们难道要抛下这王府吗?” 琳琅心头一震,怎么会被她听了去?她顿了顿,摆出女主人的大气风度道,“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你不要多想,也不要伸张。你是王府的老人了,应该知道分寸。” 何况她一想到承翊再去战场,心里就砰砰跳得厉害,实在无暇顾及旁人的情绪。怀绿却不依不饶,拦在她面前,“王妃,你们不能丢下这里,如果你和王爷都走了,这王府又会属于谁?这里肯定又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而且我们这些下人,到时候该何去何从啊?” 琳琅忍着性子道,“我说了尚未有定论,你不必慌张。而且,就算这宅子换了新的主人,你们也不会离开的,特别是你,可以继续做你的管家,你大可放心。” “你如何能保证!”怀绿一着急,竟抓住要离开的琳琅,她的袖尾还是湿哒哒的,“王妃,我和我娘是一路逃荒到这里的,我娘也是在这座王府里去世的,我从来不知天下,只知王府。我不想这座宅子再换主人了,王妃,奴婢求你们不要走!” “你还可以嚷得大声一点,让全王府都过来求我,看看会不会比你一个人的效果好。”琳琅冷冷的看着她,“怀管家,我一直很尊重你,也欣赏你的能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个女主人,我也不介意。但是,我今天最后一次提醒你,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再敢逾越一次,我保证祁王府没有之前,你会先离开。” 怀绿被琳琅的气势吓住,脸色惨白,从前她只听说穆二小姐的脾气坏,但在她心里,这位祁王妃不过是个爱贪玩的孩子,不爱管事,成天喜欢往外跑,如今被她一警告,才惊觉自己低估了她。 而自己,也和府上的其他下人没什么区别,生死不过在她的一念之间。 ※ 御书房内,萧承琰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要去平乱?” 承翊很坦然道,“皇兄不是也明白,我是最佳的人选吗?” 萧承琰放下奏折,缓缓站起身,“是,你的确是,朕最先考虑的也是你。但我最舍不得的也是你。自从朕登基之后,你为了稳定朝中局势做了多少,朕知道。而现在好不容易平稳些,你又要去冲锋陷阵。” “这些都是做臣子的本分,皇兄若是同意,臣弟随时都可以领兵出发!” “好!”萧承琰无比欣慰的看着他,又故意玩笑道,“不过,你后院都安顿好了吗?朕可是怕你那位暴脾气的王妃,进宫来找朕的麻烦啊。” 承翊脸上浮起笑,“琳琅她怎么会。” “好久没见到她了,从前,她可是进宫最勤的,”萧承琰的眼底闪过一丝忧伤,“也是,宫里现在,也没什么她想见的人了。” 承翊轻声道,“今日,是皇嫂的忌日吧。” 萧承琰登基不久便进行了秀女大选,后宫如今充盈,只有中宫之位一直悬空,这也是最近大臣们一直争论不休的国事之一。 惊洛死后,萧承琰并没有给她追封什么皇后的封号,他说惊洛不会喜欢这些,她一直不想留在宫内。但承翊奇怪的是,他也一直没有派人将惊洛的骨灰运回浮梁,至今还留在皇宫。 萧承琰虚弱的笑笑,“难为你还记得,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会记得,我这位唯一的太子妃了。” 他强打起精神,拍拍承翊的肩膀,“平乱的事情我们明日再议,今晚带着你家王妃进宫用晚膳吧,就当朕提前给你饯行了。” 承翊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苦涩,忍了忍,还是没有将那个请求说出口。或许再等一等,等他顺利平乱归来,再来和皇兄说清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再别 很快,便到了承翊要出发的日子。 琳琅几乎一夜未眠,到了早上,承翊跟小福宝道别过后,看到琳琅还在检查他的行装。 “我觉得冬衣还不够,被褥还是要多带一套,其他的差不多可以,我再看看······” 承翊从身后拥住她,温柔的开口,“已经够了,阿琅,你不要太紧张。” 琳琅松开他的手,转过身来,有些憔悴的神色更显得我见犹怜,她强撑着精神,“我没有紧张,一点儿也不。” 承翊吻了吻她的额头,“阿琅,我答应你,我一定会——” “我不要你答应我什么!”琳琅猛地扑到他怀里,声音哽咽,“我也不说告别的话,我知道王爷会平安回来的,毫发无伤的回来!到那时候,我们再谈以后,我再向你要一百个一千个承诺。” “好。”承翊紧紧的抱着她,她身上的体温永远可以带给他无穷的力量,他坚定的回答,“等我回来,再谈以后。” 两人成亲之后,除了琳琅待产分开的那些天,剩下的时候他们都在一起,自然的亲密,自然的腻歪,如同清新的空气,让人舒适自在。这般难舍难分的时刻,实在是少有。而正是也因为有这种时刻,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在彼此的生命中,早已经紧密相连,不可分割。 第73章 ※ 冬儿又去祁王府玩耍了一整日才回家,他最近多了一项任务,就是和母亲汇报琳琅的情况,“阿娘,姨母今天给我们做了风筝!她看起来很高兴,但中间福宝妹妹捣乱,把风筝踩坏了,姨母又不太高兴了,那是姨母给姨父做的。不过呢,我把我做的风筝给了姨母,她就没有责怪福宝妹妹了!” 寒倾笑着点头,给他擦额头上的汗水,“天儿渐渐冷了,你还热成这样子,以后走路慢点,不要跑,咳咳咳咳·······”穆寒倾又偏头咳嗽起来。 “我想早点回来和母亲说嘛。阿娘,你赶快好起来,这样就能和我一起去看姨母了。” “好,阿娘很快就会好了,冬儿乖,没有和姨母提过我的病吧。” “姨母问了几次,冬儿都说母亲很好,但姨母说她过几日要亲自来看您。”冬儿想了一个好主意,“阿娘,我们不如搬去和姨母住吧!这样就不用来回跑了!” 外头突然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连家都不要了,你要搬到哪儿去啊。” 顾连诀手里拿着木剑,一看就是给小孩子准备的,冬儿一瞧见他,便直往穆寒倾身后躲,眼神怯怯地。 顾连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怕什么,我会吃了你啊。” 寒倾也安慰他,“冬儿,这是阿爹呀,咳咳咳咳······快看,阿爹给你带礼物了,快去看看。” “怎么受了风寒还没好啊。”顾连诀皱起眉头,将那木剑丢在桌上,“你这小子,若是孝顺的,就应该陪着你娘亲,老是往别人家跑做什么?过来!” 冬儿想往后躲,穆寒倾却推着他前进,柔声安慰着,“冬儿,这是阿爹,他很疼你的,不用怕。” 顾连诀看不惯他这么畏缩,用力将他的小胳膊一拽,拉到自个面前,“你怕什么?我来问问你,你最近学问学得怎么样,先生教了什么诗,背一首来听听。” 冬儿眼睛始终看着地面,背出一首《观猎》来: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顾连诀丝毫没有他父亲和弟弟的文采,也不懂这诗是什么意思,只听他儿子顺顺当当的背下来,便喜得连连点头,又把丢在桌上的木剑递给他,“功课做的不错,这是奖励你的。” 冬儿看到这好玩的东西,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不少,接过这木剑敲了敲,天真的开口,“外公和姨父也给我做过木剑,比这一把好看。” 顾连诀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冬儿浑然不觉的继续说,“我现在也更喜欢弓箭,姨父的骑射可厉害了,他答应教我·······” “姨父姨父!他那么厉害,你去找他去啊!不然改了萧姓,才能名正言顺的住在那王府里头!”顾连诀神色暴躁,一把夺过冬儿手里的木剑,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 冬儿踉跄的退后几步,愣了一愣,马上瘪嘴哭了起来。 穆寒倾赶紧上前护住儿子,“不哭不哭,冬儿不哭啊。”她狠狠的瞪着顾连诀,“你朝儿子发火是什么本事!他现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了解过吗?你耐心陪他玩过一次吗?你都没有真正关心过他,现在又来耍什么严父的威风?可笑!” 冬儿哭着嚷着,“阿娘,我们去找姨父,我们去找姨母吧!” 顾连诀听着火气更旺,不管不顾的指着穆寒倾道,“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和你那妹妹一样,整日就想着攀附皇家权贵,有没有点廉耻之心!” 穆寒倾走上前,干脆利落的朝他脸上招呼了一巴掌,又是愤怒又是心寒,“顾连诀,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和你沟通了。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有一次,就一次,用你的大脑想一想你自己的责任啊,小孩子分不清利弊,也不会知道你口中那么肮脏的东西,他们只知道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喜欢谁,就这么简单。关于琳儿,你不喜欢她,可以。但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说她半个不字,她是我妹妹。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人,也是冬儿最亲的人。” 和寒倾吵了无数次的架,还是头一回动手,顾连诀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应该都肿了。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本来都对他失望透顶了,他还想着要挽回,要补救什么?面如冰霜的妻子,害怕哭泣的孩子,这个房间的气氛糟糕透顶,这里不欢迎他,他是个外人。 “我知道了。”顾连诀点着头走出门去,“现在我知道了。”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失败的夫君,更失败的父亲吗? ※ 瞧着顾连诀又在一杯接一杯的买醉,铭柔讨好贴心的服侍,“好了,悠着点喝,酒不能喝得这么猛呀。” “你也来管我?!”顾连诀眼睛一横。 铭柔立刻放软了声音说,“哎呦,我哪里敢啊,好好好,都听您的,我陪您喝个尽兴。来人,再拿两瓶酒来!” 酒很快上了来,铭柔给他斟了一杯,又是揉肩又是捶背的,轻声道,“是又和夫人闹矛盾了吧,夫人近日身体不好,大人也让着她些。” “又不是我让她生病的,这么大都不会照顾自己吗?”接着却又问,“不过病得也太久了,请没请大夫啊。” “夫人每天都吃着药呢,大人别担心了。”铭柔话锋一转,“还有咱们家的冬儿,可真是个孝顺孩子,为了哄她娘亲开心,几乎每天都往祁王府跑,回来一五一十的汇报他那姨母的情况,看着真让人暖心。” 一说这个,顾连诀的怒火又升腾起来,“暖心什么!我儿子姓顾不姓萧,天天关心外人的情况做什么!那个穆琳琅,我真是,真是恨不得······” 他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顺势把酒杯摔在地上。 铭柔顺势攀在他身上,柔声的宽慰,“大人现在生气有什么用,人家是祁王妃,祁王又最是得皇上信任,谁能动得了她呀!” “哼,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就是要狠狠吃点苦头,才知道教训!” “大人要真想惩治她,我倒有个法子。”铭柔躺在他怀里,拽着他衣襟上的袖口,“大人还记得我们那位‘朋友’吗?” 顾连诀心头一震,藏着心头的不堪瞬间暴露,他立马摇头,“不行,我们不能再找她了!” “大人,你难道不想教训一下穆琳琅吗?而且这一次,根本不用你出面,我替你去找她。”铭柔继续诱惑着,“不过在我去找她之前,大人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大人和那位缘法道长的关系很好吧。”她也是最近才听顾连诀说起,最近城中的几件案子,缘法帮了他们大理寺不少忙。 顾连诀有些疑惑,“和道长有什么关系?” 铭柔露出一个极娇媚的笑容,“有劳大人替我去白云观一趟,向道长打听一些事情。” 顾连诀沉吟着,没有回答,但铭柔知道,他肯定会去的。 她捧着他的脸,往他的唇上贴去,“那我就先谢谢大人了。” 在庄子上受苦受累的那些日子,她永远忘不掉,一开始她恨顾连诀的无情,但天下的男人都是这般,她见过太多了,她转而又继续恨上了穆寒倾,恨她生来荣贵,恨她在牢牢掌控着顾府,恨她可以对顾连诀毫不在意,动辄斥骂,而自己却要小心翼翼,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 这一次,铭柔告诉自己,她绝不会手软。只要除掉穆寒倾和穆琳琅这对姐妹,她就能安稳坐稳顾府女主人的位置。为此,她不惜与妖为伍。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 ☆、镜妖 穆琳琅虽然看得见妖怪,却从来不信神佛,她觉得庙里供奉的那些菩萨根本没什么作用,大家来求的,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所以以往每次阿娘和长姐要来寺庙进香,她总推三阻四不肯来。 而谁又能想到,现在的穆琳琅,已经成为了普陀寺最虔诚的香客之一。 她每次来,跪拜在地,诚心所念的,都是承翊的平安,其他的都暂时抛在脑后。人不能太贪心,何况琳琅想,佛祖菩萨们也都挺忙的,哪里能挨个完成芸芸众生的心愿,如果专心对一个,说不定他们就会看到。 琳琅来得次数多了,偶尔会遇到这里的广济住持讲经,他鲜少露面的,基本上都在寺庙的后院修行。 说起来,他也是承翊的哥哥呢,还俗前的名字叫萧承璟,可琳琅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熟悉感,他的神色太过于悲悯和淡然,叫人只敬重。 这一次琳琅上完香,出来的时候看到他,想也没想的叫住他,“广济住持,我有问题想问您!” 他走过来,很平和的说,“施主有何疑惑?” 琳琅脑袋一时卡壳,想了半天,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我想知道,您抛弃了凡俗的一切,是什么感觉啊?” 广济住持只微笑着看着她。 琳琅赶紧道,“我,我不是冒犯您的意思,我是说,像我就不可能,我完全想象不到,要舍弃我所有在乎的人,独自生活。我有好多好多东西都放不下,所以,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可能达不到您这样的境界。” “施主,您太高看贫僧了。既然都还在这凡尘间生活,谁又能完全舍弃呢。只不过,我们在乎的事物不同,信仰不同,从而在不同的地方修炼罢了。”说完,他双手合十,微微示意,便转身离开了。 琳琅暗自嘀咕,“好像还是很高深的样子哦,哎不管了,不懂不懂,我还是混沌的过日子吧。” 下了普陀寺的台阶,穆寒倾居然在马车前等她,琳琅高兴的跳过去,“长姐,你来了!你身体怎样,好些了吧。” “嗯,都好了,今日感觉不错。”穆寒倾牵过她的手,两人上了马车。 “瞧瞧你,这些日子担心坏了吧。” 琳琅挽着她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处,“我没事,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相信承翊,他答应我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马车渐渐远去,隐藏在暗处的三人走了出来,铭柔忙不迭的道,“穆寒倾今日要陪她妹妹上街,我们赶紧跟上去吧。” 秦如善露出一抹不可捉摸的笑容,慢条斯理的问,“你可确定,那镇妖鞭就是在穆琳琅手里。” 铭柔不懂什么镇妖鞭啊什么的,也不晓得那是个多厉害的宝贝,她只能重复的回答她,“顾连诀上次去白云观打听了,那老道还不肯告诉他,他贿赂了几个道里的小童,根据你告诉我的时辰问清楚了之后,那一日,确实是穆琳琅来观里闹了一场,她要救一个狐妖,还吓晕了一个男人。因为闹得挺大,他们才记得那么清楚。” 秦肆在身后道,“我觉得还不能肯定鞭子就在她手里,不妨再试探一下。” 秦如善很快就想到了主意,她笑着说,“这个穆琳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嗯,值得我费些心思。” ※ 另一边,穆家两姐妹来到一家专门卖铜镜的铺子,寒倾为了让琳琅开心些,故意打趣道,“我觉得最近清减了不少,可照镜子还是没什么改变,所以——该换换妆镜了。” 琳琅果然哈哈笑起来,“好啊,我们换一面最好看的!” 店主一瞧是两位贵客登门,赶紧放下手里的算盘,殷勤的开口,“哎呦,祁王妃,顾夫人,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请坐请坐。”又吩咐道,“快,给两位客人看茶。” 琳琅摆手,“不必麻烦了,我们自个看看就行。” 店主哪里能放过这一单大生意,急忙跟着她们身边介绍,“敢问,您二位喜欢什么样式的?要是按形状呀,我们店里有圆形、方形、菱形、鼎形等等,要按纹饰,那可多了,龙纹瑞兽,花卉双鱼,神仙人物,哎呦几乎应有尽有,别着急,慢慢挑慢慢选啊。” 寒倾很快看中一个,招了店主过去细问。 琳琅没打算换镜子什么的,她随便拿起一个带柄镜看看,一个披头散发的可怖女人却突然出现在镜子里!猩红的眼睛,一口尖利的牙齿,琳琅吓得赶紧把镜面盖在桌面。 稍稍稳神,再拿起一看,什么都没有了。 许久不见妖怪,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琳琅奇怪着。 店主殷勤的向穆寒倾介绍,“夫人,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这上面雕刻的,是八仙过海图,是不是特别精美?” 琳琅随意一瞧,顿时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只见那女妖出现在穆寒倾面前的镜面上,张开血盆大口,正缓缓从那镜子里爬出来!那穆寒倾正巧伸出手去,离那女妖只有毫厘之差时,琳琅大喊一声,“长姐小心,向后退!” 同时右手已经有了行动,黄金鞭已经和她心念合一,陡然甩出去,正好打在那女妖怪的头上,她咻的消失不见,而这张八仙过海的妆镜也被击得粉碎。 店主惨叫出声,“哎呀呀,这可是我的镇店之宝啊!” “长姐,你没事吧。”琳琅跑上前去,穆寒倾也吓得不轻,她瞪大眼睛问琳琅,“琳儿,你做什么?你,你这鞭子从哪里来的!” “这,这个是······”她来不及回答,因为这女妖很快出现在下一面镜子上,琳琅气得又一鞭子甩过去,“哗啦”一声,镜片炸裂。 店主捂着脑袋大喊,“祁王妃手下留情啊,我这小店经不起你这般折腾啊!” 穆琳琅哪里听得进去,刷刷甩了几鞭子,这女妖像是存心逗她玩一样,不断消失不断出现,琳琅火气直冒,她强忍着怒气对寒倾道,“长姐,这个店有古怪,你出去等我!”又对那店主道,“你放心,砸了你的店,我双倍赔偿,现在快带我姐姐出去!” “琳儿,到底有什么古怪啊,你别冲动啊!”寒倾着急的握着她的手。 来不及解释,琳琅把他们推出去,关好门。店主还在敲门嚷着,“王妃娘娘,你不要全部都砸了,也给小人留一点防身啊!” 琳琅握紧了镇妖鞭,恶狠狠的开口,“姑奶奶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今日可是你自己找死!” 那镜子妖存心与她作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四处晃荡,穆琳琅一鼓作气甩着鞭子,屋内哗啦哗啦一片,碎片四溅,在外面听着就像要拆房。 店主惴惴地问穆寒倾,“这,这祁王妃到底看到什么了?还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啊?” 第74章 穆寒倾也拿不准,但真要是撒气也没什么,她最近够担心的了。 “你还想跑!”琳琅一喝,鞭子已如闪电的缠住镜子妖的脖子,她哇哇的仗着骇人的大嘴,长长的头发甩来甩去。琳琅不饶她,再一用力,要把她从镜子里拉出来,结果她只有一个头,并无身体,长长的秀发脱离镜子之中,她冲琳琅诡异的一笑,接着突然化作灰色的粉末了,镇妖鞭落了空,顺势回到琳琅的掌心。 琳琅再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妖怪,只剩下屋内的一片狼藉。 ※ 秦如善的试探成功了,果然镇妖鞭就是穆琳琅手里。 铭柔好激动的说,“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抓她呀,叫她平时这么猖狂,这下我终于能好好出一口恶气了!” 她知道秦如善的厉害,要人的性命不过眨眼的事,就在她兴奋异常的时候,秦如善却收手转头,“今日就先到这。” 铭柔急了,“哎哎哎哎,为什么,大仙大仙,你先别走,别走啊你!” 秦肆伸手挡住她,严寒的目光冲她一扫,铭柔立刻噤声。 晚上,秦肆伺候秦如善沐浴,她掌控着浴盆里的水花,那水好像变得有生命一般,随着她的指挥高低起伏,秦肆轻声道,“就这么高兴?” “呵,想不到铭柔还真有点用处,竟帮我找到了镇妖鞭。”秦如善开心的笑着。 秦肆迟疑道,“可你,不是答应顾玄龄,不伤害穆琳琅吗?” “是吗?”秦如善好像刚想起这事儿,“那我只好反悔了。谁让穆琳琅这么倒霉呢?” 秦肆兴致勃勃的开口,“她这个女子真是奇怪,可以看见妖怪,手里还有镇妖鞭,到底是什么来头?” 秦如善的眼神变得冰冷,“能给她镇妖鞭的,只有那一个人物。刚好,她也是我的仇人。” 沐浴完之后,秦肆为她穿上寝衣,低低的开口,“不过你今日还真是沉得住气,我以为你会受那铭柔的挑唆,立马就抢回鞭子呢。” “抢鞭子有什么难?而且我真正需要的,是那镇妖鞭召来的恶灵之力,穆琳琅是最好的靶子。”她挑了一下秦肆的下巴,“我知道你讨厌铭柔,但她还有些用处,不用掉就太可惜了。” 秦肆看着她道,“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秦如善露出浅笑,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想知道啊。”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顾玄龄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走到秦如善面前,坚定而绝望的开口,“我加入你,我需要你的帮忙。” “哦?是吗?”秦如善一脸得意。 身后,秦肆的目光却变得捉摸不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 ☆、渊源 好久没收拾妖怪了,穆琳琅很高兴,除了一日日的等待之外,自己还是有些用处的嘛。 到了王府,她轻快的跳下马车,门口却有些吵闹。 停下一瞧,一个蓝衣布鞋的老妇人正在与怀绿争执,不知她说得什么,但怀绿的表情明显是赶她走,快走。 琳琅疑惑了一下,继续往府内走。那老妇人却眼尖的朝琳琅奔过来,“小姐!这位小姐!您是这王府里头的人吧,瞧瞧这,神仙一般的容貌,通天的气派啊。” 她说得不知是哪里的方言,听着挺搞笑的。一边的似玉却拧眉喝道,“别乱说,这是祁王妃,王府的女主人!” “哦哦哦,见过王妃娘娘!小的给王妃娘娘请安!”她赶紧弯腰,行个不成样子的礼。 琳琅不禁哈哈笑起来,问她,“老人家,您是谁的的亲戚?” “那个,我是,我是······”她犹豫的朝怀绿看了几眼,怀绿立刻走过来,“奴婢给王妃请罪,这是奴婢家里的远亲,惊扰王妃了。” “远亲?怀绿,原来你还有家人在啊,那倒是挺好的。”琳琅朝似玉看了一眼,似玉立马心领神会,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塞给那老妇人,“拿着吧,王妃赏你的。” 琳琅微笑道,“怀绿,今日你不必当值,陪她去喝点茶吧。” 说完便走了。 那老妇人几乎笑歪了嘴,“哎呦,谢王妃娘娘!谢王妃娘娘!您真是大好人啊!” 等到琳琅完全走进去,怀绿又气呼呼的把那老妇人往墙根一拽,“你够了!当初你把我和阿娘赶出门,我这么多年的死活你都没问过,现在也别来攀什么亲戚!” “哎呦我的好姑娘,干嘛说这样伤人心的话,最近庄稼地颗粒无收,婶娘也是没法子了才来找你。你如今真是发达了,在王府里管起家来了!”那老妇人腆着脸笑着,“而且你命这么好,摊上个又美又心善的女主子。”她掂量掂量怀里的银子,“瞧瞧,我都没想过能要这么多!” 怀绿脸色一黑,“你这是存心叫她瞧不起我!”咬牙恨恨道,“倒是会在外人面前装得一副好相!” “绿姑娘,婶娘得说你一句,你这心气儿不能太高,小心跌着!” “行了行了!”怀绿拿了两锭银子塞给她,“给你,以后别再来找我!” 琳琅一到房间福宝便扑了上来,“娘亲!” “哎呦我家宝贝!”琳琅一把抱起她,“今日在家做什么了?” “画画呢,娘亲你过来看。”福宝拉着她的手,把一张涂抹着乱七八糟的宣纸递给她,“我画的娘亲!” 琳琅扶额,她家福宝笔还不会拿,就开始乱涂乱画了,但不知怎么,她最喜欢画的就是琳琅,虽然,外人根本看不出她画的是什么。 “嗯,福宝真是厉害!那娘亲,也给福宝画一张好不好?” 琳琅挽起衣袖,拿起毛笔,女儿的形象早就刻在心里,根本不用看,几乎是一挥而就。 画好后,琳琅给福宝看,她高兴得拍手,“画得真好画得真好!” “那福宝也来自己画。”琳琅抱着她站直在座椅上。 眼前突然飘来绿色的衣襟,琳琅抬头一看,多日不见的阿袖正靠在窗台上,“母女相处的很愉快嘛。” 福宝浑然不觉,琳琅带着阿袖去了隔壁的房间。 刚关上门,阿袖就开始责难,“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告诉过你,最近不要随便用镇妖鞭!” “可是阿袖,那个镜子妖很诡异,你抓到没有?” 阿袖摇摇头,“我最近的感觉特别不好,躲在暗处的那个妖怪,我应该已经知道是谁了。” 琳琅连忙道,“是谁?你是妖神,难道还有你抓不住的妖怪吗?” 阿袖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一百年前,我认识了一个水妖,她灵力极高,但尚未开化,心性不稳,很容易就走错路。我有心想拉她一把,于是与她熟悉亲近,助她专心修炼。那时候我初来人间,她非要跟着我一起,我一个疏忽,她竟然就连伤了三条人命,没办法,按照规定,我只能将她降服带回妖界。但她顽力抵抗,我竟也差点招架不住,无奈之下,我将她封印在一片无人的湖面。” “水妖?”琳琅喃喃道,“难道她冲破封印跑出来了,阿袖,你找不到她吗?” 阿袖痛苦道,“她极其会隐藏,一旦她附身于人,便完全是那人的模样,水融入血液,根本一丝妖气也察不出。” “连我,也无法看到?” “应该是这样。”阿袖凝重的看着琳琅,“所以你近日一定要小心,看到什么妖怪,事后告诉我就行,不要轻举妄动。对了,平日跟着你的小鼻涕呢?” “你说点点啊。”琳琅四下看了看,“它经常不在的呀,怎么了?” “或许到时候,它可以保护你。”阿袖说。 待琳琅回去,似玉说,奶娘已经带着福宝去睡觉了,小孩子就是觉多。 近日天气冷了,琳琅还是去瞧瞧她才安心。 福宝睡得正香,琳琅给她掖被角时,突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一边来,尖尖的小耳朵,不是点点是谁?它好像特别喜欢福宝,总是要跑到她的小床上来,可惜福宝看不见它。 琳琅摇头无奈的笑笑,给它的小被子也拉好一点,想起阿袖的话,还是不怎么相信,力气大也不一定会打妖怪啊,要怎么保护她?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点,明天是重中之重 ☆、冬殇 春节快要到了,几乎家家都在做除旧迎新的准备,像顾府这样大一点的宅子,更是提早就开始备着了。 以往这些都是穆寒倾盯着下人做,有时还会亲力亲为。今年她本来想交给铭柔,但身体又似乎好些了,而且铭柔坚持要她看着,“夫人,您要是不亲自盯着,妾身可一百个不放心。” 寒倾也很喜欢做这些准备,每到了新的一年,似乎就会有一个好的开始,就带着这样一副美好的心愿,一年一年的往下过,日子似乎也就没那么煎熬。 院子里,冬儿在和新来的师傅学舞剑,刚学了第三日,已经学的有模有样的,就是丝毫没有杀伤力罢了。 “冬儿。”寒倾温柔的唤他一声。 “阿娘。”冬儿欢喜的跑过来,满头的汗,眼睛亮晶晶的,“师傅夸我呢!说我进步好大!” “夫人,小少爷特别很有天赋,把基本功练扎实后,再勤加练习。将来一定比我强百倍!”那师傅还夸耀着。 寒倾给冬儿擦擦汗,“好了,这是师傅疼你,你可不能自满,要跟着师傅认真的练,知道吗?” “嗯!”他重重的点头,又撒娇道,“不过今日已经练够了,阿娘,我可以去街上玩一会嘛,很快就回来。” “行,去吧。”寒倾拍拍他的小脸。 寒倾沐浴在冬日的暖阳里,看着心爱的儿子一蹦一跳的出门去,突然,针扎般的尖利疼痛从脑后传来,她痛苦的捂住头,但很快,疼痛消失了,刺骨的寒意开始在她的身体里流窜。 穆寒倾抱住双臂,这么暖和的阳光,她居然会觉得冷。 再一睁眼,铭柔娇媚的笑容出现在眼前,她轻启红唇,嗓音低低的,勾人心魂,“夫人,廊下的旧灯笼还没有取呢。” “灯笼?”寒倾迷茫的问。 铭柔上前挽住她的手,指着那边高高的木梯,“都准备好了,就劳驾夫人了。” “好。”穆寒倾面无表情,脚步开始移动。 ※ 琳琅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心脏跳得奇快,当她看向床头的酒囊时,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似玉,似玉!” 似玉很快过了来,“小姐,怎么了?呀,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琳琅掀被下床,“走,去看看福宝。” 外头落了雪,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月光也是惨白惨白的。隔壁房内,福宝和奶娘正睡得正熟,琳琅松了一口气,悄悄退了出来,没有惊扰她们。 回来之后,似玉给琳琅斟了一杯热茶,“小姐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琳琅点头,“好可怕的梦,可又记不清什么。”她握着杯子,“承翊应该没出什么事。” 似玉笑着宽慰,“那怎么会呢,昨个逐星不是还送回来个酒囊,说是王爷想着小姐喜欢。依奴婢看,王爷平乱很快就能结束了。” 琳琅也没想到,昨日看到逐星,她讶异得不行,还没问几句话,逐星就把带给琳琅的礼物拿出来,是牛皮所制,上面缀满了紫色的珠子,很特别的酒囊。逐星说,王爷这几日心里有些不安定,派属下回来瞧瞧,还有,王爷说——王妃要是想闯祸,也要先等等,等他回来。 琳琅笑着问,等他回来,就可以随便闯祸了吗? 逐星憨笑了几声,又说了几句琳琅不必担心的话,就很快离开了,来回实在匆匆。 第75章 琳琅还是有些担心,“承翊若没事,会不会是父亲母亲,或是长姐?” 似玉轻声道,“老爷夫人前不久才来了信,说没什么事,大小姐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小姐,你不要太担心了。” “是,希望如此。”琳琅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家里都会越来越好的。” 喝了热茶,心里安定了些,从窗外看去,雪地里却出现了亮光,是烛火!朝这里越来越近,接着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琳琅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似玉已经走上前问,“什么事?” 王府的守卫着急道,“王妃娘娘,是顾家的小少爷,奴才瞧着,该是雪地里一路跑来的!” 冬儿!琳琅腾地起身,连忙开门,可怜的冬儿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冬帽,外衣什么都没有,琳琅一摸他的额头,天啊,还烧得滚烫! 她赶紧把他抱进来,尽量让他暖和些,“冬儿,这大半夜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冬儿那一双冰凉冰凉的小手有了温度,他哽咽着开口,“姨娘,姨娘救救我阿娘吧,阿娘快要不行了!姨娘快去·······” 话没说完,他小小的身体就垂了下去,琳琅吓得魂飞魄散,“冬儿!冬儿!”又吩咐道,“快去请大夫!” “是,是。”门口的守卫连忙去了。 琳琅刚把冬儿抱到自己的床上,安嚒嚒也来了,急忙问道,“王妃,出了什么事?!” 似玉镇定道,“安嚒嚒,你先别问,你照顾着小少爷,我去备马车。” 琳琅道,“不用马车,备马就好!” 她最后看了一眼烧得脸色通红的冬儿,迷糊间还在叫着阿娘,琳琅握了握他的小手,坚定道,“别担心,有姨娘在呢。” ※ 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天寒地冻,穆琳琅的心头却如火在烧,她拉紧缰绳,骏马飞驰,风呼啸过耳边,她却还嫌不够快,一挥手里的马鞭,“驾!” 到了顾府,大门紧闭,琳琅翻墙入内,瞬间惊扰了府中侍卫,“什么人!敢夜闯少卿府!” 一人上前来拦,被穆琳琅一脚踹开,“给我滚开!” “是祁王妃!”一人惊呼,其余人的脸色立刻紧张起来。 太不对劲,可琳琅没时间想那么多,直奔穆寒倾的寝房去。 屋内灯火通明,围了半屋子人,琳琅带着风雪奔进来时,众人惊愕,赶紧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其中铭柔的脸色惨白,狠狠的瞪了一旁的侍女一眼:怎么办的事! “长姐,长姐!”琳琅奔到床边,但瞧床榻上的穆寒倾,已经奄奄一息,脸色泛青,额头上缠着白条,琳琅连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缓缓睁开眼,朝她虚弱的笑笑,“琳儿,你来了。” “是,我来了我来了!怎么会这样?”琳琅如遭重击,赶紧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已经变得冰凉,她放在脸颊上暖着,还在自欺欺人,“长姐,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一旁的顾连诀神色悲恸,嗓音哽咽道,“大夫说,寒倾,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闭嘴!”琳琅冲他大吼,又慌乱道,“大夫呢,大夫为什么还不过来!” 一个白胡子先生从人群中走出来,跪拜在地,“回祁王妃的话,顾夫人不慎从木梯上跌落,后枕处磕在了尖石上,再加上前阵子风寒未愈,身体本就虚弱,寒气过甚,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穆寒倾气若游丝,嘴唇动了动,声音已经变得极其小声,琳琅只得俯身贴过去,才听见她低低的说,“冬儿······帮,帮我照顾,我,我只信任你······琳儿······” 琳琅眼泪不由得溢满眼眶,她哭着点头,“我答应你,长姐,我会照顾冬儿!你也要坚持住,冬儿不能没有娘亲,长姐,你听到没有!你再坚持一下······” 穆寒倾却听不见了,她微微的对琳琅笑了笑,阖上了双目,手臂像断了线的风筝,垂下了。 琳琅泪眼朦胧,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一遍遍绝望的哭喊着,“长姐,长姐!······” 跪着的大夫起身,给穆寒倾把了脉象,沉重的摇摇头,宣布道,“顾夫人,已经去了。” 顾连诀的眼泪簌簌落下,似乎有些站不稳了,铭柔露出满意的笑容,长呼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穆琳琅扑到穆寒倾渐渐冷掉的身体上,悲痛欲绝的哭出来。 ※ 不知道哭了多久,肩上被人拍了拍,铭柔一副痛苦的模样道,“祁王妃请节哀,夫人走了,我们大家都很伤心,可现在最要紧的,是处理夫人的身后事。” 琳琅眼中含泪,望着她,突然怒火攻心,站起身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是你!是你害死了我长姐,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在惺惺作态!” 铭柔面容失色,“祁王妃,苍天有眼!妾身自知身份低贱,可也不能受此污蔑,这太严重了!请您收回你的话!” 顾连诀救下铭柔,将她护在身后,冷冷的对琳琅开口,“祁王妃这是做什么?我家夫人不慎从木梯上摔下,全府的人都看见了,与铭柔何关!” “全府的人都看见了,你看见了吗?”琳琅质问。 顾连诀黯然回道,“我白日在大理寺当值,如何能看见?” “那你怎么替她保证?说不定府上的下人都被她收买了。”琳琅恨恨的瞪着铭柔,“还有,长姐跌落是发生在白日的事情,为什么没人去祁王府通报!为什么拖到半夜,还是冬儿一个人跑去告诉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 ☆、地狱 顾连诀看了铭柔一眼,她立刻凄声哭出来,“祁王妃真的要冤死我了!夫人受伤之后,我自然要先找大夫医治,我也一直守在夫人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开,哪里还能想到去祁王府通报?而且,大夫虽然说情况危急,可我们大家还是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期待能有奇迹发生。至于小少爷,他早上便去街上玩,一直没有回来,我挂心着夫人,根本顾不上他呀! ” 琳琅双目猩红的瞪着她,“还敢狡辩!我长姐出事,顾府却大门紧闭,府内守卫森然,分明就是不准任何人传递消息出去!铭柔,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吗?” “大人救我!”铭柔战栗的躲在顾连诀身后,却被琳琅一把揪出来,“蛇蝎心肠,枉我长姐一次次给你机会,你却这般处心积虑的害她,你根本不值得旁人可怜!” “够了!”顾连诀再次把铭柔救过来,“祁王妃,这是臣的家事,请你不要在这里胡闹!铭柔说得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我家夫人的身后事,让她······” “你的家事?顾连诀,这床上躺着的,是我亲姐姐。她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就这么草草了事?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儿子的母亲!她为你们顾府奉献了全部的精力和青春,你有对她说过感谢的话吗?你有好好爱过她吗?现在她走了,她是不是被人谋害的,你却一点都不关心!”穆琳琅目光一凛,看向眼前这对败类,带着讥讽又怀疑的语气道,“该不会,你和铭柔是一伙的,你也参与了?如果是这样,那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穆琳琅!”顾连诀突然吼出声来,竟上前掐住琳琅的脖子,声色力竭,“你给我住口!” 琳琅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正当她以为顾连诀也要对她下毒手时,一阵有力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琳琅身边的近卫们赶到,杀气腾腾,瞬间将整间屋子都挤满了。 为首的是这些近卫的统领,他身手极快,谁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只听唰的一声,佩剑已经落在了顾连诀的脖子上,“顾少卿,你好大的胆子,敢伤害祁王妃!” 顾连诀身子一僵,理智回来了大半,手松开穆琳琅的脖子。 琳琅瞬间感觉活了过来,俯身大口的呼气,又猝不及防的咳嗽起来,白皙的脖颈上留着通红泛青的指印。 “王妃恕罪,属下来迟了!” 这些近卫都是承翊临走前精心挑选出的高手,只听穆琳琅调遣,护她周全。一开始琳琅还觉得承翊小题大做,今日才知道什么叫有备无患。 琳琅的眼中咳出了泪,她直起身体,屋子里气氛安静肃穆,顾府的下人们都战战兢兢的跪下,脖子上还挨着利刃。琳琅厉眼一扫,将缩着头的铭柔揪出来,一脚把她踹翻在地,又抽出近卫的佩剑抵着她的脑袋,寒声问道,“现在,你还有没有句老实话?” 铭柔吓得魂飞魄散,“祁王妃,祁王妃饶命啊!我真的是无辜的你冤枉我了!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呀,夫人她,她是上木梯去取旧灯笼,我还劝夫人不要上去,真的,他们都看到了!夫人做事一向喜欢亲力亲为,我们谁也劝不住啊······” 琳琅心中悲痛,她闭着眼,只觉得这声音太吵闹,劈手一挥,斩断了铭柔的一缕青丝。 铭柔觉得一阵阴冷的风滑过耳畔,接着,她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顾连诀又在大喊,“穆琳琅,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里是顾府,不是任你耀武扬威的地方!” “哐当”一声,琳琅丢了佩剑,所有人都吓得心里一颤。 她冷冷道,“顾少卿以下犯下,意图谋害本王妃,妾室铭柔满口谎言,行为可疑,都给我一并拿下!” “是!”已经有名近卫前来拖昏迷不醒的铭柔。 “且慢!”一个急切的声音递进来,顾玄龄很“凑巧”的出现,看来顾府有人去搬救兵了。 琳琅不想听他说话,“不必为他们开脱,这两个人,今日我一定要带走!” 顾玄龄先行了礼,随后不急不缓道,“祁王妃误会了,我也不知道真相如何,如何替他们开脱。只是,一定要是现在吗?”他顿了顿,朝床榻上看去,神色有些暗淡,“今日发生了这么痛心的事,大家的情绪都很糟糕,连我也没反应过来,总觉得这不是真的。现在,嫂嫂还躺在床上,尸骨未寒,王妃就因为自己的疑心捉拿嫌犯,对她,是否有些不敬呢?” “你懂什么!”琳琅心底的悲痛又一阵的翻涌下来,她恶狠狠的瞪着顾玄龄。 “我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知道你现在定是伤心不已,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想用复仇,用愤怒去缓解。你怀疑所有人,这都无可厚非,但是能不能,先把你姐姐好好送走,先让你姐姐入土为安?”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向你保证,完成这一切之后,你一定能好好查清楚,这里不会少一个人。” 姐姐,姐姐,床榻上的已经是一具死掉的躯壳,那个温柔疼她的,会做好吃的红豆糕,会无条件护着她的姐姐,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琳琅痛苦的闭上眼睛。 ※ 当晚,穆寒倾的灵堂前,只有琳琅和似玉两个人。天色已经微微有些亮光,这样漫长的一个夜晚,终于要结束了,接着再迎来漫长的冬季。 似玉告诉琳琅说,“冬儿少爷烧退了些,还没有醒,安嚒嚒和大夫一直在看护着。” 琳琅神色疲倦,想到冬儿又是心里一疼,“好好照顾着他,明日,就不用他来送他阿娘了。” 似玉点点头,心疼的看着琳琅,“小姐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守着。” “不用了,你要是累,便去睡会吧。” 似玉自然不去,她看了看四周,忽然放低了声音道,“这一次小姐估计没有猜错,大小姐的死实在太突然了。而且奴婢还发现,大小姐身边的怜月不见了。” 琳琅瞬间握紧了拳头,恨恨道,“过了明日,待长姐下葬之后,我定要他们尝尝在地狱的滋味!” 此刻寒风呼啸的门外,一个鬼祟的身影悄悄的跑开了。 铭柔是真的被吓晕了,待她醒来,身边的丫鬟冬梅又给她一个致命的消息,“主子,祁王妃到现在还没消气呢,她说等夫人一下葬,就要来报仇!怎么办呀主子!” “还来?还怀疑我?”铭柔一想到今日的可怖场面就吓得心颤,“不,不行,这个穆琳琅可和她心软的姐姐不一样,她是真的敢要人命啊!” 另一个丫鬟冬树还算冷静,“主子不要慌,不是还没到明天吗?现在,咱们还可以去找贵人相助啊。” “哦,对对对对······”铭柔想起来,“现在就得去,立刻就去!” 她和冬树换了衣裳,假扮成丫鬟准备从顾府溜出去。 这铭柔一回到顾府就做小伏低,明面上不要丫鬟伺候,但背地里还是有肯巴结她的,这冬梅冬树就是其中的代表,两人顺着铭柔的意,从府上捞了不少的好处。 顾府被祁王府的近卫把守,所有的出入口都有人看着,想出去哪里有那么容易? 铭柔和冬梅还没走到大门便被拦了下来,“站住,祁王妃有令,今夜不准任何人进出!” 铭柔低着头,不敢抬眼,冬梅求道,“这位好心的大哥,您今天也看到了,我们家铭柔姑娘被吓晕了,现在还没醒呢,奴婢想去给她请个大夫来看看,您就通融一下,好不好?” 说着,将一个钱袋悄悄递过去,没想到被那近卫一把掷在地上,“谁要你的臭钱!被我们家王妃一通教训就吓病了?依我看,病了也好,省得王妃再费工夫了。赶紧回去,听到没有!” “你!”铭柔忍不住抬头。 “哎呦喂,你不就是那位······”这近卫刚刚认出来,却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随之,他身后的人露出面来,秦如善笑着说,“有穆琳琅的地方,永远都这么热闹,好像我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所幸还没有惊动人,在外墙角暗处,铭柔慌张道,“穆琳琅怀疑我了!她可不能再留了,你赶紧去要她的性命!只有你能帮我了。” 秦如善继续微笑的看着她,轻声问,“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穆琳琅?” “那还用说!” “那,只要她的性命,你不觉得太便宜她了吗?”秦如善如孩子一般的单纯笑容,吐出的却是恶魔般的话语,“你想不想,让她失去一切,让她成为所有人的憎恶对象,让她永生永世都活在地狱里,不得翻身。” 铭柔像着魔了一般,只知道听从秦如善的命令行事,“我想!我当然想,穆琳琅这个人,就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只要她不在,我就永远没有后顾之忧了!光我一个人讨厌她不成,要让所有人都厌恶她!” 第76章 “很好。”秦如善十分满意,“我教你一个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 ☆、复仇 第二日,长街上出现了一队送葬队伍。坏消息总是传得这么快,几乎城内的百姓都知道了穆寒倾香消玉殒的消息,当年那个清高秀丽的才女竟是这般结局,人们唏嘘着,同时将同情的目光看向一身孝衣的祁王妃,她似乎一夜间就消瘦下去,风一吹便要倒了。 有人小声叹息道,“哎,穆家最近是招了什么邪,穆尚之年纪轻轻战死沙场,穆大将军辞官返乡,穆府倒了。这才过了多久,穆寒倾又意外身故,祁王妃真是可怜啊,可怜。” “谁说不是呢,祁王妃也是个苦命人啊。”众人附和着。 这一瞬间,或者说这一段时间里,他们所有人都原谅了穆琳琅从前的嚣张不羁,用人类怜弱的本能看待她,但谁也想不到,这种怜惜的情感会消失得这么快。往后的日子,他们还会因曾经可怜过她而感觉羞耻。 这时候的悲痛是平静的,在洒得漫天的白色纸钱中,在凄凄惨惨的哭丧声中,穆琳琅无望的望着前方,无望的走着。而突然,一个明显带着挑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穆琳琅,你不想知道你长姐的真正死因吗?” 谁!谁在说话!琳琅心头一跳,环顾四望,却一无所获。 没一会,那声音又道,“继续向前走,我才能继续告诉你答案。” 琳琅心乱如麻,只机械的迈动步子,这声音好熟悉······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时,那声音继续揭穿了一个残忍的事实,“你的姐姐,她的确不是摔死的。旁人看不出来,可是穆琳琅,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看得见妖怪吗?这样的妖术就骗过你的眼睛了?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什么妖术!”琳琅猛地停住脚,怒吼出声,她环顾四周,周围的人都惊讶奇怪的看着她,可唯独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琳琅疯了一般的大吼,“铭柔,你还敢给我装神弄鬼!” 整个送葬队伍都停了下来,撒纸钱的人也停下动作,她眼前的世界,眼前的人都是那么冰冷、平静,只有她心里灼热得发痛。 似玉很担心的跑过来,低声道,“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奴婢先扶您回去休息好了!” “不,不用。”琳琅甩开她的手,铭柔奸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信的话,你打开棺木看看,看看你那可怜的姐姐变成了什么样?你再摸摸她的后枕,看看能不能拔出来一根凌寒针,你还记得从前那个冻死的安贵妃吗?穆寒倾和她是一样的,这种妖术你不是见过吗,这么快就忘记啦!” 穆琳琅的心受了重重的一击,接着,她仓皇的奔到队伍后,让人把灵柩放下来,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居然用手去推棺木,可如何能推得开?全部都被钉子给钉得死死地!穆琳琅突然转醒了,她用颤抖的声音命令道,“开棺!马上给我打开!” 这下子,所有人都呆住了,人群里响起了一阵躁动。 顾连诀率先反应过来,制止琳琅道,“祁王妃,你闹事也要有个分寸!”接着对其他人命令道,“不用管她,抬棺!” “顾连诀,别忘了你还是戴罪之身,明日监牢才是你要去的地方!”琳琅愤怒的甩开她的手,声音洪亮道,“都聋了是不是!立刻开棺!” “是!” 祁王妃的命令不敢不听,很快有人拿开斧头,卖力的劈开了灵柩。 明安城围观的百姓讶异极了,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涌过来,送葬路上头一回出现了这样的事!满满的好奇心早就压过了残存的一点同情善意。 棺木推开了,穆寒倾静静的躺在那里,全身上面都沾满了冰霜,琳琅不可置信的愣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是真的,姐姐真的是中了妖术······ 可琳琅不知道,穆寒倾这次所中的妖术和那位安贵妃还是不同,区别就在于那枚凌寒针。那针只有穆琳琅可以看见,穆寒倾这副模样也只有她可以看见。秦如善为了这一幕,自然费了不少的心思。 那枚凌寒针取下来之后,很快融化在琳琅的手心,化成了一滴水!而穆寒倾身上那层冰霜也渐渐消失······ 琳琅心痛急了,她探下身去,手颤抖着放在穆寒倾的脸上,冰冰冷冷的,她泣不成声:“长姐,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及时发现,你是不是很冷啊,我为什么都没有看到,我真的好蠢,长姐对不起······” 铭柔的声音刺耳难听:“你现在知道了吧,你就是蠢啊,你以为你能看到妖怪有什么了不起吗?到头来,连自己的姐姐被妖术所害,你都被蒙在鼓里哈哈哈哈,真是好笑死了!” 那一瞬间,琳琅猛然抬头,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指引着,朝队伍的后方跑去,果不其然,铭柔和她两个丫鬟也是一身缟素,伪装着混到队伍里来了! 秦如善交给铭柔的传音之术,旁人也是听不到的,她正在得意忘形的嘲笑穆琳琅,没预料这么快就被她抓住,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穆琳琅心中的恨已达顶点,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让这个女人给她长姐偿命!她抓着铭柔的衣襟,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既然你不想活过明日,我就成全你,让今日变成你的死期!” “救命啊!祁王妃要杀人啦!救命啊!” 她这一喊,又是先把顾连诀这个救星给喊来,他也是忍无可忍,安安静静的送葬下棺不行吗,穆琳琅这个女人就是永远不知道安分!“祁王妃,就算你现在把我送到监狱里,我也要阻止你!你有什么证据抓铭柔!” 琳琅被他扯下来,恨恨道,“证据?我亲眼所见就是证据!” 她的愤怒直接燃烧掉理智,看着想再次逃脱的铭柔,琳琅运转右手,黄金已经和她生了十足的默契,飞快的从琳琅的右掌心破出!这是琳琅头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使用镇妖鞭,鞭子闪着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里面,自然数一直在二楼闲坐喝茶看好戏的秦如善最为激动,“终于出来了!” 而铭柔也盘算着计划,先把两个丫鬟冬梅冬树推出去!穆琳琅要杀人,杀她们两个便够了!之后秦如善便会来救她! 琳琅对着铭柔的方向,右手重重的一挥,琅然出鞭,却是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前来受死,镇妖鞭的威力实在太大,根本没有收回的余地,冬梅和冬树很快成了鞭下魂!而铭柔还在拼命逃跑,张望着等秦如善来救她。可惜,她太高估了自己在水妖心里的位置! 穆琳琅根本杀红了眼,顾不上其他,追上铭柔几步,再次奋力的挥出镇妖鞭,在铭柔还在哭喊着:“神仙救我,救我啊神仙!”时,后背瞬间被击中,她一个凡人哪里经受住这些,哇的吐出一大滩鲜血,只转了半个身,身体便软绵绵的倒下去,浓稠的鲜血从她的七窍流出……她整个人很快浸在一片血泊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所有人都还在目瞪口呆时,天先变了颜色,乌云迅速的聚拢来,遮住了原本明媚的冬阳。 而此刻,一种诡异的让人生惧的声音,正四面八方的涌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说错了,这一章才是重中之重 ☆、诏狱 这一日,终究要成为明安城百姓的噩梦。 穆琳琅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镇妖鞭连取三人性命,招致恶灵缠身。 那恶灵,是对人类极其憎恨的妖类,终年生活在阴暗的角落,他们单个并没有多大的力量,但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数以万计,一旦聚集起来,便是要毁天灭地! 镇妖鞭已经认了琳琅做主人,他们合二为一,在镇妖突然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力量之后,琳琅区区“凡胎”,自然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击。不仅是身体,还有神智上,那无穷无尽的“邀请”和“利诱”涌入脑海: “穆琳琅,你也是憎恶人类的,让我们帮你吧!” “来吧,有了我们,你想向谁报仇都行!接受我们的帮助,我们才是你真正的朋友!” “和我们一起,向人类复仇!” “向人类复仇,向人类复仇!” ······ 穆琳琅感觉身体被一片片撕裂了,她痛苦的叫着:“给我滚开!我不需要你们!快点给我滚!” 全部的人里,只有秦如善是兴奋不已的,“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刚要飞下来抢夺镇妖,一个绿色的身影闪在她面前,阿袖冷若冰霜,“水妖,你究竟要错到何时!” “是你啊妖神,好久不见。”秦如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刚好啊,新仇旧恨,今日一起了结了!” 这边在斗法,而长街上更是陷入了一片混乱!百姓们都吓破了胆,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离开这儿!顿时你推我搡,人声鼎沸,小孩儿在哭喊,大人在呼救,“救命啊!祁王妃杀人了!” “穆琳琅是妖女!她是妖女啊!” 一团团黑雾一般的恶灵还在通过镇妖鞭进入穆琳琅的体内,她还在拼命的抵制,拼命想挣脱,眼看着她要在这巨大的邪恶力量中败下阵来,一道黄色的符咒瞬间贴在她的背上! 缘法挥着拂尘,又瞬间贴了一道在琳琅的右手,口中念着咒语:“天地玄宗,敕妖灭形!追魂拘魄,各归其位!助我灭精,妖魔亡形!去!” 霎时间,一团团黑色的恶灵消散了,天空也恢复了亮色,世界重新回归一片清明。 琳琅失去意识,昏倒在地,顾玄龄赶忙来扶住她,原来就是他找来缘法帮忙的,“道长,怎么样?琳琅可还有危险?” “贫道现在只能阻断外界的恶灵进入她身体,而她体内的妖物与恶灵暂时还无法去除,”缘法沉沉的开口,“与妖为伍,注定没有好下场,可惜世人总是爱一意孤行,酿成今日大祸,谁也救不了她。” 缘法没有说错,穆琳琅当街夺三人性命,又弄出恶灵这样的可怖妖物,世人憎她唾她惧她,她的名声一落千丈,还在昏迷之中,便被拖进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昭狱。 穆琳琅清醒之后,没用多少时间,便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她的脚被铁链拴着,只能活动一小部分。晃荡幽暗的烛光,昭狱内时不时传来瘆人的哭喊,这里的囚犯都是罪大恶极,所受的刑罚自然是酷烈无比,非人所能承受的。 没一会儿,诏狱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牢房里连间窗户都没有,穆琳琅靠在墙角边,呆呆的想了一会,奇怪的是,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她看向自己的双手,手心有几道伤口,血迹已经干了,还有些污垢。 是的,我闯了祸。她想,现在,是我要受到惩罚,但至少在临死之前,我做了该做的事,我为姐姐报了仇。 ※ 不知过了多久,在穆琳琅昏昏欲睡的时候,牢门开了,门外很低的声音道,“最多一炷香时间,别磨蹭。” “好好好,谢谢军爷。” 一听这声音,琳琅赶紧跳起来,“似玉!” 可她忘了自己的脚上还拴着铁链,没走几步便被绊倒在地,似玉赶紧来扶她,看着她的惨状泪水顿时盈于眼眶,“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我去叫人给你打开!” “别去!”琳琅拽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好一会才问道,“似玉,你,你不怕我吗?” “小姐!你是我的小姐啊,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怎么会怕你!”似玉猛地哭起来,她一向内敛坚强,很少掉眼泪。 琳琅欣慰又感动,“太好了太好了,临死之前才能见到一个不怕我的人,我挺满足了。” 似玉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可她知道时间紧促,赶紧把食盒拿出来,把木桌凳搬到琳琅面前,“现在都是夜半了,我想着小姐肯定没吃上东西,说什么也要送些吃的来。” 琳琅这才想起,“他们怎么会让你进来的?” “当然是银子好使。”似玉带来的全是琳琅爱吃的,四菜一汤,还有一壶酒,她又说:“小姐别担心,大小姐已经顺利下葬了,外面现在虽然有些乱,但奴婢相信只是一时的,王爷很快就会回来,他肯定会救小姐出去!” 提到承翊,琳琅的心又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她苦涩的开口,“他,他应该是赶不到了。” 似玉急忙道,“小姐,你千万不能灰心啊!你要相信王爷!” “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是有预感,我逃不开这一劫。我杀了人,弄出这么混乱的局面,他们想要我死,是,这是我应得的。”琳琅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向来明亮的眸子黯淡无光,她带着嘱托后事的口吻继续道,“似玉,我还有个请求。你能不能帮我,再照顾几年福宝和冬儿,特别是冬儿,你和王爷说,冬儿以后就养在王府,千万不能让顾连诀带走他!似玉,现在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似玉的眼泪止不住的落,“小姐,可是奴婢只想守在您身边,你要是不出来,奴婢哪儿都不去!奴婢会一直在外边守着您!” 琳琅无奈的叹气,“似玉,若是往日我还能护你,但是现在,你离我越近,你就越危险。从昭狱出去之后,你就躲到王府里,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出来。” 说完,穆琳琅又强打着精神道,“好了,反正人生嘛,聚散终有时,早散晚散都得散,不要这么伤感了。哎,能在临走之前再喝一杯我的珍酿,也算是圆满了。” 似玉泪眼朦胧,到了这步境地还能元气十足的,也只有她家小姐了。 穆琳琅给自己斟了满满的一杯酒,握住酒杯时,她突然愣愣的开口,“还有,要是王爷回来了,你帮我和他一声,就说······对不起,我到底是闯祸了。” 仰头,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这大概她这辈子喝得最辛辣最苦涩的酒,且一直窜到五脏六腑,搅得她不得安宁。 ※ 穆琳琅以为,她很快就会上断头台,这一切很快就会了结,但是她没想到,还没等萧承琰的旨意下来,她已经接连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先是秦如善,这一切的幕后真凶,她居然打败了妖神阿袖,而后便迫不及待的来取她的战利品。 她来到牢房,眼前的女子在梦中还在遭受恶灵的侵扰,秦如善声音轻轻的开口:“很痛苦吧,镇妖鞭这样的宝物,你一个凡人怎么能消受,我帮你解决它。” 【镇妖鞭一旦认主,便会与其血肉相缠,为其所用。】 这是阿袖说过的话,而秦如善现在居然要强取镇妖鞭,可想而知,穆琳琅几乎要承受右手经脉全断的痛苦!“啊啊啊啊啊·······”她凄厉的惨叫出来。 而取鞭的过程也并不顺利,黄金不愿离开主人,秦如善几乎恼羞成怒,她用了全部的力道愤然开口:“我就不信,我今日还取不了你!” 最终,穆琳琅实在承受不住这剧痛,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镇妖鞭被秦如善收入囊中,穆琳琅的右臂软绵绵的,再也提不起来,算是废了。 秦如善心满意足的站起身,看着琳琅惨白惨白的脸色,微笑道,“穆二小姐,我们晚些时候再见吧。” ※ 第77章 与此同时,萧承翊平定了边乱,班师回朝,将士们都兴致高昂,唯独他身为主帅,却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等入了城之后,心里那些糟糕的预感竟全部应验了。 承翊一步未歇,身着战甲,风尘仆仆的入宫请命,萧承琰见到他很高兴,止不住的满口夸赞,“承翊啊,朕果然没信错你,你果真是个全能英才,这一次又替朕解决了一块心病。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朕再好好的嘉赏你!” “臣弟已听闻琳琅入狱之事,特来求皇兄放人。”承翊直言不讳,像是丝毫听不懂萧承琰的暗示。 “放人?”萧承琰立刻竖起了两道眉毛,勃然大怒:“你说得可真是轻巧,你知道你那祁王妃都干了什么事!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她的吗!三条人命啊!她再放肆胡来也要有个限度!现在,明安城的老百姓都在请命处死妖女,你轻易的说放人,你让朕如何对世人交代!” 承翊沉吟了一下,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琳琅的命,于是他又拱手道,“臣弟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百姓们害怕的,是琳琅会伤害他们,他们所求的,不过是穆琳琅这个人消失。那臣弟就带琳琅走,离开这里,从此隐姓埋名生活,永不回明安城!” “萧承翊!” “地牢的死囚那么多,皇兄大可从中选一个,给百姓一个交代。”承翊平静的说完。 萧承琰愤怒的在屋内走来走去,手指指着他又忿忿的放下,终于,他忍着怒气,努力心平气和的对他开口,“承翊,你是因为没有看到那副可怕的场景,大家认为她是妖女,不是没有缘由的,穆琳琅不仅看得见妖怪,很可能一直和他们都有牵扯,她到底利用这些妖力做了多少坏事,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承翊,你不要再被她的外表所蒙蔽了,她很可能会害了你!不,她现在已经在害你了。” 明明满面风霜,承翊的眼睛里却干净的一丝杂质都没有,他缓声开口,“这些我早知道,我知道她看得见妖怪,同样也知道,她从小到大因为看见这些,受了多少委屈。她说她认命,看见就是看见,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她从未因为这些去动过什么坏念头,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反倒是傻傻的帮助善妖,除恶妖。这一切,旁人不理解,我理解,旁人不信她,我信。因为,她是我妻。” 萧承琰怔怔的听着,他一直觉得承翊受了迷惑,没想到他爱的这么清醒,这么义无反顾,他觉得头疼,好一会儿才说道,“朕明白了,你是非救她不可。行,朕会安排,但是承翊,你至少要给朕几天时间,你想一想,就算要走,你还有那么大一个王府,上上下下你都要安置好吧,岂是说走就走的。” 承翊立即道,“臣弟今日回去就会安排好,明日一早,我一定要见到琳琅!”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更更 ☆、礼物 可惜,这世上的有些事,总是会晚一步,便毁掉了所有。 在萧承翊回祁王府安顿下人,整理行装时,诏狱内,又来了三位穆琳琅的访客。 一位是老朋友秦如善,她洋洋得意,轻松自在,一位是顾玄龄,他愁眉不展,犹豫不决,步履停下来的时候,双手竟在微微颤抖。 秦如善挑挑眉,很好心道,“你要是下不去手,就交给我吧。” “我不知道。”顾玄龄背靠铁栏杆满满蹲下身,竟是冷汗涔涔,他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勇气,“琳琅,她会恨我一辈子。” 秦如善道,“可前提是,你和她得有一辈子可以过。我可听说,她那位好夫君已经回来了,你动作再不快些,再想下手可就难了。” 顾玄龄有些昏沉的起身,却见一个女人的身影朝自己慢慢走近。 ※ 穆琳琅的右臂毁了,她只能轻轻的举起,右手握拳稍一用力,便是钻心的疼,她无奈的闭上眼睛,秦如善,她真的有问题,原来初次见面的奇怪感觉便是对的!她想起阿袖和她说起的水妖······ “王妃娘娘。” 牢门开了,这一位访客,是琳琅没想到的。她微微坐直了身子,盘起双腿,脚下的铁链哐当响着,“怀管家,你也来送我啊。” 琳琅的表情依旧是骄傲的,语气波澜不惊,她苍白的脸色很明显是受了一番折磨,却呈现出一副凄美的模样,让人心生怜爱。 怀绿讨厌的就是她这个样子,她看了看这牢房,轻轻摇头,“王妃都落到这种地步,还这么气定神闲,真叫人佩服啊。” “不然怎么办,就算又哭又闹,皇上会放我出去吗?明安城的百姓,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吗?临了,还是不要做出这副难看的样子吧。”琳琅后背靠着墙,尽量小心的移动她那只废掉的右手。 怀绿看着她,泄愤似的开口,“从一开始,我就讨厌你。你这个人,莽撞,无知,贪玩,自私。会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你自找的!你根本不配做祁王府的女主人!要不是你命好投了个好胎,肯定活不到现在这岁数。如今都死到临头了,竟还是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真是可悲至极!” 穆琳琅的后脑勺靠着墙,她安静了一会,竟然无声的笑出来。 怀绿既不解又愤怒,“你笑什么?!” “我笑你这个人可笑喽。哎呀,我还真以为你今日是好心来送我呢,原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啊。怀绿,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吗?你觉得我会难过?”琳琅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你怎么还不明白,由始至终,我都不在乎你的看法,你讨厌我也好,喜欢我也好,都无所谓。你的身份只是祁王府的管家,做好差事就行了,我们就不必搞主仆情谊那一套吧。你这个人,太可怜,也太自以为是了。” 怀绿的表情瞬间僵硬起来,冷峻又骇人。 琳琅继续道,“人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依我看,也要看对象是谁。你是好心的劝告听了太多,这些话才能让你醒悟过来。怀绿,别再把你心里真正女主人的标准,套用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过了一会,怀绿似乎平静了一下,她唇边露出冷酷的弧度,轻声道,“真是这样,我还要多谢谢你呢。正好,我这里还备了一份礼物给你。” 琳琅抬起头,怀绿正打开小白瓶的塞头,将里面的液体尽数朝琳琅泼下,她根本躲避不及,脸上,眼睛里都沾上了,某一瞬间她还以为是水,冰冰凉凉的,但下一秒,琳琅的眼睛像是被塞进了两个火球,剧烈的,不管不顾的灼烧着! 昭狱再次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 怀绿做完这一切,心满意足,可当她回到祁王府时,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目瞪口呆。全府上下一团乱,所有人都忙碌得很,但都不是在做给自己的差事,有的在搬东西,有的竟背着包裹离开了! 怀绿抓住一个丫鬟一问,王爷要离开! 她奔到内院,看到祁王怀里抱着福宝,安嚒嚒在一边说着:“王爷,下人们该遣散的,要留的,都已经分配好了,王爷和王妃的行装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福宝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问,“爹爹,我们要去哪里?娘亲呢,娘亲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承翊微笑着说,“福宝今晚就能见到娘亲了,我们和娘亲要去新的地方生活,冬儿哥哥也和我们一起,好不好?” “好!”福宝拍着小手,“可是,冬儿哥哥的病还没有好呀,他在睡觉。” “那在路上的时候福宝就要照顾他了。”承翊把她放下来,福宝立马朝屋子里跑去,“我,我现在就去照顾他。” 怀绿上前几步,不可置信的问,“王爷,您要走?为了救王妃?” 安嚒嚒立马问她,“绿姑娘,你到哪儿去了?你是留下还是要离开?” 怀绿置若罔闻,“穆琳琅犯了那么大的错,她是妖女,百姓们都要处死她,你竟然要带她走!” 承翊冷锐骇人的目光立刻射向她,安嚒嚒上前就要来捂她的嘴,“不得放肆!绿姑娘,这话岂是你能说的!我看,你也趁早收拾东西,赶紧离开吧!” “我不走!”怀绿挣脱安嚒嚒的束缚,“我怎样都不会离开王府的!王爷,你也要三思而后行,你怎能随便抛弃你的身份,名声和富贵,你绝对会后悔的!” 承翊懒得与她多言,转身便走。 怀绿看他丝毫听不见劝告,心灰意冷,又觉得自己无比可笑,被安嚒嚒拉住不能上前,她一狠心,居然不管不顾的叫嚷出声:“你以为你能救得出穆琳琅?!我告诉你,晚了!穆琳琅已经被那个顾玄龄带走了,带去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你说什么!”安嚒嚒失声叫出来,“怀绿,你是发烧说胡话吧!” “我没有。”怀绿突然觉得一副报复似的得意,她看着承翊急忙向外走,立刻叫道,“不必去昭狱!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承翊此刻,真的想愤怒的杀人了,他多希望怀绿是真的疯了,而此刻逐星也匆匆赶进来,神色焦急道,“王爷,王妃已不在昭狱。还有,咱们王府,似乎已经被人包围了。” ※ “皇上!”已是当朝左相的杨文千,正拳拳向萧承琰进谏:“祁王此人,不得不防!他手握兵符,有调令全军之权,如今他的王妃又困于昭狱,万一皇上的权宜之计被他识破,祁王一怒之下生了谋反之心,到那时,朝廷势必难以抵抗!” “老师也这么觉得?”萧承琰胸口郁郁难平,都是那个穆琳琅,惹出这么多祸事来!承翊那股奋不顾身的样子,真是叫人心惊。就这么轻易放出穆琳琅是不可能的,同样的,也没办法稳住承翊太久。“朕已经派人去看着祁王了,希望他能冷静一些,不要轻举妄动吧。” “皇上圣明!”杨文千恭敬开口,心里却想,果然是自己多虑了,他这位学生的疑心丝毫不亚于他的父王,就算对方是祁王,也不会完全放心。 一会儿,诏狱内的一名锦衣卫脚步匆匆的上殿,面如死灰的跪下禀道:“皇上,祁,祁王妃不见了!” 萧承琰心里猛然一抽,厉声道:“什么混账话!人关在诏狱还会消失?是有人劫狱?!” “不,不是,祁王妃就,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牢房里······还有斑斑血迹。”锦衣卫结结巴巴的开口,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关于妖女的可怕传言萦绕在他心头。 “血迹?怎会有血迹!朕不是命令过不准对她动刑吗?谁这么大胆!”萧承琰怒气冲冲。 “回皇上的话,属下除了严加看管,并没有对王妃动刑啊。” 杨文千上前一步道,“皇上,现在最要紧的,是穆琳琅消失了。这个消息千万不可传出去,免得造成人心恐慌。穆琳琅此人,还要暗中抓捕为好。” 萧承琰无力的瘫在龙椅上,人不见了?这下完了,他如何对承翊交代?难不成他与承翊,还是躲不开兄弟反目吗?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强打起精神说道,“老师说得对,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他又问那锦衣卫,“最近几日,有何人探监?” 虽然他明令不准旁人探视,但他也知道,底下人的暗中交易,是他也奈何不了的。 “这,这几日,只有王妃身边的婢女······” 锦衣卫正在硬着头皮和盘托出,追风突然步履匆忙的入殿,他带来一个同样震撼的消息。 “皇上,祁王府着火了!” 萧承琰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怎么回事!” “是祁王府的女管家,她被王爷赐了毒酒,有下人想帮她逃跑,她却突然癫狂,跑到主人的房间里纵火,自己也身殒火海之中。”追风随后又奉上一件东西,是兵符!“祁王听说王妃被劫走,已经追随王妃的方向而去,临走之前,他把兵符交给属下,还说······” 追风自幼跟在萧承琰身边,见惯大风大浪,向来都是一派镇定,如今,脸上却露出了难得的不忍之色。 杨文千追问道,“祁王说了什么?赶紧如实禀来!” “王爷说——皇上所担心的,永远不会发生。”他一字一顿的开口。 萧承琰如遭雷击,身形不稳,踉跄的退了几步,他突然想起惊洛对他说的话:“若无一人可全心相待,不是很可怜吗?” 承翊走了,他失去了最后一个全心待他的人。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把自己陷入这样一个可悲的境地? 萧承琰看着那兵符,只觉得它有千斤重,怎么也拿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感谢在2020-12-10 12:19:52~2020-12-11 18:5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氏树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毁灭 穆琳琅清醒的时候,眼前几乎是漆黑一片,只有微微的一点灰白。她第一时间去摸她的眼睛,那上面蒙着步,她压住心底强烈的不安,还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用右手去拽,没有力气,换成左手猛然扯下,想象中的光亮并没有扑面而来。 还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包围着。她失明了。 脑海里闪现怀绿那冷笑得意的脸,那毫不留情的动作,她痛苦的捂着头,她没想到,没想到怀绿竟这样恨她,临上断头台,还要毁了她的眼睛不可。断头台?对了,穆琳琅这时候才意识到,她脚上的铁链不见了。她身上是柔软的床榻,松软的被子,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这间屋子充满宁静的氛围,应该是处在郊外的居所。 她不是在昭狱,她这是在哪儿?有人把她救出来了?是承翊!琳琅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名字,承翊回来了,还把她救出来了。这欣喜甚至让她暂时忘掉了失明带来的痛苦。 琳琅起身,双手撑到前面,摸索着前进,她有些口渴,想喝点水,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想到叫人。从那样的鬼地方出来了,总觉得自己要保持些安静。 没走几步,她便被障碍物绊倒在地,琳琅叹息着,以后这样的黑暗生活,还真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啊。 她突然听到了脚步声,琳琅下意识喊了一声:“承翊?” 没人回她,琳琅心里感觉不太对,真要是他,他肯定会先叫琳琅的名字,再跑过来扶起她。 “你,你是谁?”琳琅试探的开口问,想要靠自己的力气站起来,双手摸索着,却突然摸到了冰凉的利刃,就横在自己的脖子前。 接着“哐当”一声,应该是把长剑,落在了地上。 琳琅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 “哎呦,这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穆二小姐?或者,是祁王妃?怎么落得个如今这般可怜的模样啊。” 这个让她厌恶的声音,琳琅拧起眉头,“顾连诀,你居然还有脸活着?” “我为何没脸?穆琳琅,我看你还是分不清现在的状况,我要是你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不如死了算了!”他满满讥讽,又蹲下身看着琳琅那双盲目,“嘚嘚,怪不得从以前,我就讨厌你这双眼睛,原来是可以看得见那些脏东西啊。现在瞎了也挺好,你终于可以安分点了,是不是!” 穆琳琅想逃离他,他的语气,他身上的味道,都让她觉得恶心,可当她的手刚刚扶着地面,顾连诀就毫不留情的踩了上去,“这从小金尊玉贵的手,要是废了,是不是也挺可惜的?” 第78章 琳琅痛得失声叫出来,“顾连诀,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杀了你?呵,我这还没开始呢,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知道我忍了你有多久?你放心,现在你落到了我手里,往后的日子,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他阴险一笑,更用力的狠狠踩着。 “啊啊啊啊啊······”琳琅感觉自己的左手也要废了,“顾连诀,你,你就是个卑鄙小人!”琳琅感觉自己的左手也要废了。 “顾连诀,你在干什么!” 顾玄龄进来的时候,刚好见到这样一副可怖场景,瞬间冲了上去,一掌劈开他,又扶起琳琅,“你怎样?有没有事?”看着她左手背青红带紫的伤口上,残留着一个鞋印,顾玄龄怒气上涌,愤怒的冲他吼道,“顾连诀,你疯了吧你!” 顾连诀一脸不解,“我疯?顾玄龄,你把这女人带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好好折磨吗?” “我说过,不准动她!” “我偏要动,会怎样?这臭丫头之前处处与我作对,今日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你以为我会轻易罢休?” 顾玄龄咬牙切齿道,“顾连诀,你要是再听不懂人话,休怪我不顾兄弟情谊!” 昏头和他们逃到这里,这儿一切是那水妖和顾玄龄做主,说得难听点,顾连诀现在等同于寄人篱下。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对穆琳琅满腔的仇恨。 眼下顾玄龄这番话,他自然是怕的,但心里翻滚的恨意和一贯做哥哥的威严却不允许他退缩,他轻轻揉了揉胸口,冷笑道,“我当什么,原来你还没斩断和这臭丫头的情意啊。不过顾玄龄,你这人可真是奇怪,既然喜欢人家,何必还把人家弄得这么惨?” 穆琳琅听这话不对,她立马问道,“你什么意思?” 顾玄龄心里颤抖了一下,刚要阻止顾连诀,却已经来不及。他甚至带着有些洋洋得意的口吻,“穆琳琅,你以为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可都是拜你身边这位痴情郎所赐啊。” “什么?可明明是怀绿······”琳琅心里突然发冷,刚刚那一会儿,她甚至还对顾玄龄抱了希望,会救她出去,会把她送到承翊身边,可是,可是他居然是幕后真凶! 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了,那是她从小便认识的顾玄龄吗?他那么温和,那么纯善,他还是位心怀天下的医者!他的双手不是用来救人的吗,他竟然会下这样的毒手,还是对她! 琳琅的肩膀微微颤抖,她缓慢的想逃离顾玄龄的怀抱,去被他一把按住,他死死的抱着她,急促的开口,“琳琅,我可以解释,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琳琅颤抖的只知道重复着几个字。 顾连诀十分满意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我也不信,我这位向来医者仁心的弟弟哦,就算做了这种事,他还是会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哎呀,真是一场精彩的戏,我就先不打扰了,你们好好叙叙旧吧。” 顾玄龄死死的抱着琳琅不肯松,“琳琅,我没办法,我必须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秦如善是水妖,我的人生全都是被妖怪给毁了!我告诉你,我恨妖怪,我憎恨所有的妖!可是我没办法,我必须要借助她的力量,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琳琅,看到妖怪是多么恐怖的事,我不想你一辈子都生活在恐惧之中,你别担心,日后有我在你身边,我会照顾你,就和以前一样······” “你放开我!”琳琅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把挣脱了他的桎梏,她慌张的爬到一边,却摸到了顾连诀刚刚掉在地上的长剑,毫不犹豫的捡起,对着顾玄龄的方向一顿乱砍,“顾玄龄,你好歹毒!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锋利的剑端划破顾玄龄的脸颊,留下一道伤口,鲜血渗出来,可他根本来不及过问,急急忙忙对她开口,“琳琅,我的命在你手里,只不过,现在我还不能死,我们还有好长的日子没过呢,乖,放下,别伤了你自己。” “顾玄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琳琅清楚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心中更加愤然,凄苦道,“我们之间,婚约由你提,由你毁,我不恨你,我穆琳琅,只想这辈子和你再无瓜葛,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到底为什么!” 这番话瞬间点燃了顾玄龄的怒气,他吼道,“我就是不要毫无瓜葛!是,我毁婚约在先,可是是你先变心,我一直未曾变过。和你厮守一生,让你信我等我,字字属实,你为何不肯等我!穆琳琅,是你变了!” 琳琅瞬间觉得好绝望,在昭狱里等死都没有这么绝望过,呵,顾连诀有句话倒是说对了,她现在已经是半死不活。顾玄龄又把她囚禁在这里,他不会放她走的。和自己心爱的人生离,她受不了,那一瞬间,她突然变得懦弱了,她再也不要受这些折磨,她将剑收回来,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这时候,顾玄龄却冷冷的开口,“你应该不想你父母亲陪你一起死吧。” 琳琅如遭雷击,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想起,母亲的信中提到顾玄龄为他们寄药,琳琅还因此感谢他,她当时心里真的只有感激,她以为自己会恨他怨他一辈子,但那时候,她由衷的希望他幸福,希望他们都能过好各自的人生。现在想来,她真是可笑,愚蠢透顶。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一字一顿无比坚定的说,“顾玄龄,你若是敢动我父母,我定要你陪葬!” “琳琅,穆伯父和伯母,他们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对他们只有敬爱。你放心,只要你不再有轻生的念头,乖乖待在我身边,谁都不会有事,我还会让那些人好好照顾他们,给他们养老送终。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顾玄龄振振有词。 琳琅还能怎样,她颓然的放下长剑,痛苦的开口,“你,你是从何时变成了这副样子?” 顾玄龄知道他赢了,他微笑着上前拥抱她,像是没听见她这番话,欣慰的开口,“现在好了,一切都回到从前了,没有人再来阻碍我们。琳琅,你别怕,以后,我做你的眼睛,做你的拐杖,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穆琳琅心如刀绞,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迟了 ☆、代替 安抚完琳琅,顾玄龄从屋子里出来时,似玉立在门外,她应该都听到了。自从琳琅入狱,她就一直守在外面,哪里都不去,顾玄龄抱着晕过去的琳琅从昭狱出来时,她恳求顾玄龄带着她一起走。 此刻,她俏丽的脸上带着隐而不得的怒气,“顾公子,奴婢有几句话想问您。” 顾玄龄没兴趣听,直径走过,“改日再问吧。” 身后却已经传来追问:“顾公子为何不肯放过我家小姐?之前你退婚的时候,已经伤过了她的心。现在呢,你又毁了她的眼睛,以她的父母相威胁,让她远离自己心爱的丈夫和孩子,公子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厉害。做了这么多,竟然还毫无愧疚,做她的眼睛,说得好听,可看不见的是她,无论你舌灿莲花把风景说得再美,小姐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顾玄龄缓缓转身,平静的开口,“以后,你就好好照顾琳琅吧。” 似玉愤怒又不解,她上前一步道,“公子还在对我家小姐抱什么奢望?让她的心再次回到你身上?” “我相信,来日方长······” “绝不可能!她的心只会一直牵挂着祁王。” 突然间,似玉还来不及反应,顾玄龄猛地把她推在墙上,只手死死的掐住她的脖颈,目光平静,却隐隐藏着火焰,“似玉,我让你跟过来,只是为了照顾她。再让我听到你乱说话,我绝不手软。” 僵持了一会,他松开手,挥袖而去。 似玉摸着自己的脖颈,无力的顺着墙边滑落。她从刚才就见到了,他腰间还挂着那个已经有些破旧的香囊,他一直以为是小姐给他绣的吧,这么多年一直还当宝贝给带着。 当年温润如春风的顾家二公子,那般轻易的就让一个小丫鬟心动意乱,她自知不配,却悄悄为他做了香囊,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会送出,却阴差阳错的带在他身上,这样就够了,她对自己说,只要能够一辈子陪在小姐和公子身边,他们才是天底下最般配的一对。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似玉把头埋进膝盖里,无声的哭了出来。 ※ 接下来的日子,真是难熬得很,还好身边有似玉,她成了琳琅全部的主心骨。有时候,琳琅觉得对不起她,不该让她陪自己困在这里,想让她走,但似玉宁死都不肯,说自己已经无处可去。琳琅也实在离不开她,便没再提。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似玉也不知道,当时她来的时候眼睛上被蒙了布条,根本辨别不了方位。而她们住的,是一处很大的宅院,琳琅住的院子叫雪阁。 顾玄龄不准她们出内院,什么需要都是由外面的丫鬟送进来,这里的丫鬟也很奇怪,个个冷若冰霜,除了服侍,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平日只能听到:“姑娘,洗脸水备好了。”“姑娘请用饭。”“是,奴婢知道了。”······ 连似玉想和她们亲近,打听下这是哪里,却一句话都套不出来。 琳琅也不相信其他人,她只相信似玉。有时候她情绪实在低落,似玉便和她说起以前的事儿,“小姐还记得你是怎么把奴婢捡回来的吗?” 琳琅微微笑了笑,“记得,那时候我上街玩,看到你跪在路边乞讨,我蹲下来,仔细看了你一会,发现这个小姑娘实在好看,便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似玉接着道,“那时候,我已经在街上乞讨了三天,也等于饿了三天。我本来都打算过了那一天,就去寻死,没想到就遇到了贵人。到了穆府,每一个人都对我那么好,找衣裳给我穿,把馒头让给我吃。就是如珠,她好像有点不高兴哈哈。我才知道,世上真得有这样一户好心的人家。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第一次守夜,那晚下着暴雨,雷声轰隆轰隆的响,我其实是一点儿都不怕的,可是·······” 可是那一晚,穆琳琅却把床帘掀开,对睡在床下的似玉伸出手:“似玉,你上来睡吧。” “这不合规矩的。”似玉摇头。 琳琅却浑不在意道,“没事儿,如珠经常和我一起睡的,快上来吧。” 临睡前,琳琅还对她说:“似玉,你不要怕,以后有我罩着你,穆府就是你家了。”她接着打了个哈欠:“好了,快睡吧。” 那一晚,似玉就下定了决心,穆府不是她家,只有在小姐身边,才是她的家。 ※ 与此同时,水妖也遇到了一个不小的难题,她没想到这镇妖鞭竟然这么难以驯服,恶灵之力完全不能为她所用,气得她好几次都想把这鞭子给毁了! 而秦肆的情绪也不怎样,他不喜欢这对顾家兄弟,尤其是那个顾连诀,整日喝得醉醺醺的,颓废得不行,叫人看着就烦。他终于忍不住问秦如善,“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秦如善收起鞭子,冷冷道,“你整日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住得很逍遥呢。” 秦肆赶紧道,“我在这里呆的烦闷嘛,从前我哪里都能去,现在这宅院被你下了结界,这儿不能去,那儿也不能去,如善,我们难道不能离开这对兄弟吗?” “再等等吧,我驯服了这鞭子再说。”秦如善面色柔和了些,“所以,你整天跑外面干嘛去了?” “也没什么啊,顺和这小地方,也没太多乐子。不过上一次,我看到了萧承翊。”秦肆兴致勃勃道,“要说这顾玄龄也真够狠的,一路上故意留了线索让萧承翊找到,人家都追了这里来了。这宅院又被你下了结界,凡人都发现不了。哎,我今日特意悄悄去看了一下,那个萧承翊住的地方,只和咱们这院子,隔了三条街。” “嗯,顾玄龄现在这个样子,不比他从前有趣多了吗?”秦如善笑着说。 ※ 顾玄龄这几日都没来雪阁,丫鬟说他有事出去了。 琳琅虽然暂时松了一口气,但他一走,麻烦也跟着来了。 一偏房内,不断响起的鞭子的抽搭声,还有女子隐忍的凄声喊叫,使人不忍听闻。 顾连诀抽得累了,得意洋洋的欣赏他的杰作:躺在地上,一身白衣,一道道血痕加身,已经遍体鳞伤的穆琳琅。 他狞笑道,“我记得,穆二小姐的鞭子不是耍得最威风吗?从前还降妖除魔,在你姐姐的出殡路上,都不忘施展你的绝技,怎么,现在耍不动啦。我那亲爱的弟弟,还没把你的右手治好啊,还没力气吗?哎呀,他可真是的,弄瞎了别人的眼睛,总要有些道歉的诚意啊。” 琳琅一偏头,吐出血来,眼睛上的白布也沾染了血迹,她伸出手随意一擦,从地上挣扎着坐起,“顾连诀,看来你如今,真的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把玩着沾着血的鞭子,“我不是说了吗?来日方长,你放心,顾玄龄只是口上说说,就算你死在我手上,他也不会把我这个兄长怎么样的。” “你们两个,都一样不堪。”琳琅冷笑,“顾连诀,你知道我长姐对我说过什么吗?她说,她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再好好把冬儿抚养长大。结果你是怎么对她的,她到死,都不放心把冬儿交给你。你护着那个妾室,护得真紧啊,可惜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像我长姐那么傻的人,肯真心对你了。你以后,不过是一只孤孤单单的可怜虫,是生是死,都没有一个人在乎。” “你给我闭嘴!”顾连诀目眦尽裂,猛地拽住她的衣领,“你这个杀人凶手,给铭柔道歉,给她道歉!” 琳琅执拗道:“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一定在初次见到铭柔的时候,就了结她的生命。我真后悔,没有早点动手。” 顾连诀气得发狂,可他突然又大笑了起来,等笑够了他才道,“穆琳琅,我有个秘密一直没和你说呢——你知道你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大哥?穆琳琅心里猛然一跳! 顾连诀道,“我告诉你,穆尚之不是战死的,他是我在和我比试的过程中,死在了我毒粉之下。毒粉呢,是秦如善给我的。命我偷偷了结穆尚之性命的,是皇后娘娘。哈哈哈,你那位大哥,可真是心比天高,还想迎娶公主?皇后娘娘厌恶极了他,刚好,这也应了我的心意。” 穆琳琅恨恨道,“顾连诀,你和我大哥,就是云泥之别,你根本没资格提他的名字!我一定会报复的,我会让你凄惨无比的死去!” “冥顽不灵!”顾连诀疯了一般把她扔在地上,狠狠的抽上了十几鞭,接着,他停了,一个邪恶的想法涌入他的脑海,对啊,他何必这么费力气,直接毁了她最重视的东西就好了。 顾连诀轻声道,“穆琳琅,我们明日再见吧,到时候,我要让你变得跟我一样可怜。” ※ 晚上,似玉给琳琅沐浴,看着她满身的鞭痕,心疼得不得了。可她什么也没说,只在沐浴完毕之后,轻声道,“小姐,奴婢房间有外伤药,去奴婢房间里涂一些吧。” “嗯。”琳琅轻声答应着,她精神涣散,只觉得好累好累,不想再醒来。 似玉细心给她擦完了药,有丫鬟端进来一碗姜汤,看到琳琅这副凄惨的样子,麻木的目光也闪动了一下,“似玉姑娘,姜汤好了。” “知道了,放那儿吧。” 丫鬟退下后,似玉从袖子里拿了一个小纸包,飞快的洒在那姜汤里,然后递给琳琅:“小姐,你今日在外面冻了那么久,喝了这个再睡吧,明早起来身体会好受些。” 盯着她喝得一滴不剩,似玉又整理好床铺,轻松似的开口,“奴婢这棉被是新换的,可暖和了,小姐的房间冷冰冰的,今晚就在这儿睡下吧。” 琳琅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好可怕的噩梦,就惊慌的握住似玉的手,“似玉,你别走!” 似玉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奴婢不走,小姐放心,等小姐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似玉就醒了,她看着沉睡的琳琅,想着昨晚的安眠散,应该可以让她睡到晚上。 似玉悄悄起身,穿衣,临走的时候,深深的看了琳琅一眼,她连在梦里依旧眉头紧锁,似玉在心里道:小姐,您的救命之恩,似玉来世再报。接着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房间。 穆琳琅的房间的确冷得像块冰,似玉换上琳琅的衣裳躲在被子里,原来,昨日她便听到了顾连诀那阴险的话,她毫不犹豫用了自己全部的家当,收买了一个小厮,帮她去街上买了安眠散回来。 她竭力让自己的身体不发抖,拼命冷静下来,总之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她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响动,似玉浑身一颤,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第79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修改一下 ☆、嫁衣 门外,两个一高一矮,面容猥琐的男子,他们搓着手,低声问道,“顾公子,你确定这里面是位绝色美人?” 顾连诀笑了笑,“当然,且她双目失明,身体孱弱,十分好控制。” “还是个瞎子啊。”矮个子嘀咕了一句。 高个子推了他一下,又殷勤的笑笑,“顾公子,这看着就不是一般人住的地方,这等艳福,我们哥儿能消受得起吗?” 顾连诀已经很没有耐心了,可他还是保持着风度,“放心,我找你们来,出了事自然我担着。赶紧进去吧,门口有我守着。” ※ 似玉听到门开了,她闭上眼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而后感觉被子轻轻的被掀开,一个恶心如臭虫的声音道:“哎呦,还真是个美人啊,这小模样长得,哎,我先来啊。” 那阴冷粗糙的手抚上她的脸,随手整个身体跨坐到被子上来,似玉猛然睁开眼,那人正忙着解自己的下裤,似玉握紧匕首,没有丝毫犹豫,恶狠狠的朝他脖颈上捅去。 “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顾连诀在门外搓着自己的手指,心里略略有些不安,忽然听到一声惨叫,连忙踹开门,只瞧床上倒了一个,另外的矮个子吓得面容失控,正提着裤子往外跑,被似玉一把抓住头发,刺中了后背,她脸上溅满了血,神色冷漠,将矮个子丢在地上,又高举着匕首朝顾连诀扑过来。 可惜顾连诀的武功比似玉的高出不少,两人交手,似玉根本毫无胜算,他随便几下就制服了她,抢夺那把沾满血的匕首,对准她的胸口,在刺下去之前,他问道,“你为何这般忠心对待穆琳琅?她值得吗?” 似玉轻蔑的笑,“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懂。” 再没有犹豫,匕首哗啦朝她胸口刺了进去,一刀致命,顾连诀木然的站着,似玉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一切归零,身体倒在了地上。 ※ 琳琅又做了噩梦,她在呼唤着似玉的名字中醒来。 丫鬟恭敬的声音道,“姑娘醒了?请姑娘移步这边。” 琳琅问:“似玉呢?似玉去了何处?” 那丫鬟却不答,只道:“请姑娘来试穿新衣。” 说着,几个人上前,一起把她架过来,琳琅刚摸到那新衣的材质,便觉得哪里不太对,继续摸桌上的其他物件,竟然还有凤冠! 琳琅吓坏了,她后退了几步,“这,这是什么新衣裳?” “回姑娘的话,这是顾二公子为您准备的嫁衣,奴婢们服侍您穿上吧。” “嫁衣?什么嫁衣?我不要穿,我死都不要穿!似玉呢,似玉在哪儿!”琳琅推开每一个想靠近她的人,她踉踉跄跄的向后退,撞到了贡台,上面的花瓶摇摇晃晃,接着哗啦摔碎在地。琳琅飞快的捡起一个碎片握在手中。 这时候,顾玄龄回来了,他面带微笑,声音柔和,“琳琅,这嫁衣是我亲自去选布料,然后找了这里最好的裁缝做的,你先试试,看看合不合身,穿着舒不舒服,不行的话,我再······” “顾玄龄,你是不是脑筋有问题啊!我有夫君,有孩子,我不可能跟你成亲的!”琳琅冲他吼着。 顾玄龄神色黯淡了一些,很快恢复如初,“没关系的,在这里,一切都重新开始,琳琅,我们曾经有过婚约,你注定,是要做我的新娘!” “似玉在哪里?”琳琅问。 顾玄龄没有回答。 “我问你似玉在哪儿!”琳琅将花瓶瓷片对准自己的脖颈,细嫩的皮肤很快就划出了伤口,鲜红的血液沾到了瓷片上,再顺着瓷片,一滴一滴渗在琳琅的掌心。 满屋子的丫鬟都惊呆了,可是谁也不敢上前去劝。 顾玄龄把她们都遣散了下去,稳着声劝道,“琳琅,你明明清楚,你不应该做傻事。” “怎么,又想拿我父母的命来威胁我吗?顾玄龄,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知不知道,你把我逼上了绝路,我什么都舍得下!”她一用力,瓷片又刺得更深了。 “你别乱来!好,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便是了!”顾玄龄真得慌了,他心脏砰砰直跳,“琳琅,似玉她,已经死了。” 琳琅不相信,她也不愿意相信,“你在乱说什么?” 顾玄龄神色哀楚,“她真的死了,是我兄长······琳琅,对不起······” ※ 似玉走了,琳琅生命里仅剩的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顾玄龄送来似玉的遗物,琳琅摸索着,摸到了一根银簪,那是琳琅头一次带她上街,在首饰铺里她自己挑的,琳琅让她挑个更好的,样式新一些的,似玉只轻轻摇头,“不了,小姐,这对奴婢来说,已经够好了。” 接下来的半月,穆琳琅都是浑浑噩噩度过的,从前似玉在的时候,还会扶着她去院子里晒晒太阳,现在她整日闭门不出,精神颓废,真正是坐牢般的日子。 丫鬟照例给她送来饭菜,但这一次,这个丫鬟并没有立即离开,琳琅听到她的脚步极轻极轻的挪到梳妆台边,双手开始轻轻的翻动那上面的首饰。 原来这些丫鬟里还有小贼!琳琅突然感觉有趣,她咳嗽了一声,果然那轻微的翻动声立刻停止了,琳琅很好心的提醒她,“我劝你,不要拿第二层的珍珠耳饰,那是顾玄龄新买的,很容易被发现。” “姑,姑娘说什么呢?”那丫鬟的声音惶恐。 “别太贪心,随便偷一点就走人吧。” 过了一会,那丫鬟居然笑了起来,说出的话更让琳琅讶异,她笑着说,“果然,祁王妃到如今还是这样大方。” “你怎会知道我的身份?”顾玄龄应该不会告诉她。 她飞快的将一个玉镯收入囊中,而后走到门口,确定无人偷听之后,才到座位上坐下,“很久之前了,我在祁王府里做过事,王妃还救过我一命呢。” 琳琅还没开口,她又继续道,“当时我偷东西被逮住了,那位女管家可真是厉害,居然要砍我的手!是王妃派人前来阻止,才保住我这可怜的右手。不过,嘿嘿,现在告诉你也不要紧,王妃救错了人,那时候,东西的确是我偷的。” “是吗?可我已经都不记得了。” “反正这个恩情我是记下了,为了报答,我就透露点消息给你吧。”她突然放低了声音道,“前几日,我上街,看到了祁王爷······” 琳琅浑身战栗了一下,心狂跳起来,她猛地站起身,刚走几步就摔倒在地,可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就趴在地上连忙问道,“你看到承翊了?那,那你有没有看到他身边有两个孩子,一个叫冬儿,一个叫福宝!” “嘘,你小声一点!不然我就死定了!”那小贼跑到琳琅跟前蹲下,急切快速道,“我跟你说,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云南顺宁,我只是无意间在街上看到过祁王,他身边好像是有两个孩子······他住在哪儿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住得离这儿不远!好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其他的我可帮不了你。” “谢谢,谢谢你!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琳琅急忙点头,又慌忙摸摸身上,“我,我该找些谢礼给你,你等一下!” “哎,不必了,就用这玉镯来抵吧。”她站起身,“反正我也准备做到今日就走人了,这破地方,酬劳再高也做不下去了。死气沉沉的,憋死个人哦。祁王妃,你好自珍重吧。” 临走之前,她又看了一眼在地上坐着的穆琳琅,她不禁想,人生的际遇怎会这么奇妙?要是从前,谁能想到那位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祁王妃,会落到今日这般悲惨的地步?比她还要可怜。哎,人生啊。 穆琳琅此刻却不觉得自己可怜,她抱着自己的双膝,内心是无限的欢喜,承翊,还有冬儿和福宝,原来他们都离得不远,原来承翊一直在找她!这再次给了她希望,也再次唤醒了她心里的疼,好想见到承翊,好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他。 虽然现在见不到,但这是有可能的,因为她一直被人牵挂着。 琳琅擦去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水,心里的某处变得热腾腾的,对,她不是一无所有!她不能放弃,对,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 她摸索着,打算再次站起来时,外面传来了顾玄龄的声音,他好像喝醉了,身体靠着门坐下,又是和琳琅道歉,这些天,他道歉的话,琳琅已经听腻了。 “我真的很想回到过去啊。”他停了一会,忽然又说,琳琅也呆住了,听他继续道:“我真的很怀念过去,琳琅,我们以前多好啊,人人都说我们般配。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你,你心里,也只有我。我们,我们未来的一切,都那么清晰明了,让人充满期待·······琳琅,是我害了你,可我真的很怕,我不想再一个人,一个人生活在黑暗里,我好孤独,我好想你,我只想让你陪着我,和从前一样,什么,什么都没有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 ☆、交易 这日天气很好,无风,穆琳琅手执竹仗,不仅从屋子里出来了,甚至慢慢的走出雪阁这院子,她前几日无意间听到了丫鬟们谈论的消息,对她来说,那是可以报仇的绝佳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可是她从没有走出过雪阁,想找到秦如善并不容易,听到路过的脚步声,她便停下来温和的问道,“劳驾,可以告诉我秦如善住的院子怎么走吗?” “你找她做什么?” 一个嘴快的丫鬟问,又赶紧被身边的同伴轻声制止,“你疯啦,顾公子怎么吩咐的,不准和姑娘说多余的事。” “那,那万一她走出去了······” “你傻呀,门口那么多守卫是干什么的,还拦不住一个瞎······哎呀,总之快走快走!” 两人像避瘟神一般的避开她。 琳琅只好凭着直觉胡乱的往前走,过了一会,她又遇到了小姑娘,刚刚询问完,那小姑娘就害怕的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好,没事,谢谢你。”琳琅听到她脚步声慌乱的走远。 这时候,她要找的人却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秦如善抱着自己的双臂,饶有兴趣道,“穆二小姐还想找我?我以为,你怕得都不敢见我了。” “怎么会。”琳琅转过身,她一袭白衣,眼睛上蒙着白条,说不上是哪里变了,但似乎不再是前些日子那副悲惨可怜样,她气定神闲,胸有成竹,自有一番高贵的气质,容不得旁人去同情她。 秦如善暗想,人可真是奇怪的生物啊,现在和从前相比,她又可曾多了什么? “我实在想不出,你找我能有什么事。” 琳琅微微笑了一下,“想找你做笔交易。” “呵,穆琳琅,你真得挺可笑的,你现在一无所有,拿什么和我做交易?”秦如善嗤笑道。 琳琅缓缓道,“我猜,你还没有完全驯服镇妖鞭吧,恶灵之力,根本不能为你所用。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秦如善立马放下了双臂,神色紧张起来,“你知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 “别忘了,在你强行抢走镇妖鞭之前,它已经认了我做主人。哦对了,我还给它取了名字,叫黄金。”琳琅敲了一下手中的竹仗,“总之,我有办法让黄金完全供你驱使。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而我,如你所说,一无所有,性命也是握在你们手里,我还能耍什么花样呢?” 秦如善想了一下,问道,“那你要什么?”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琳琅神色严肃,一字一顿道,“顾-连-诀-的-命。” ※ 顾连诀酒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屋内的中柱上,麻绳死死的捆着,与此同时,他体内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灼热的燃烧起来,似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烧个干净,他整个人像是置身火海,甚至都能闻到皮肤就烤熟的难闻气味,顾连诀痛苦的扭动着身体,那麻绳依然绑着紧紧地,他吼叫着:“谁!谁!哪个王八蛋这么害老子!” 门开了,琳琅走进来,她很满意道,“中了你那毒粉是什么滋味,你总算尝到了。” “穆琳琅!你,你竟敢如此······对我下毒!”他看过去,秦如善正悠闲的坐在茶桌边喝茶,对他们的纷争丝毫不感兴趣,顾连诀慌忙冲秦如善叫嚷着:“神仙,我们才是一边的啊!你怎么能帮穆琳琅,啊啊啊啊······你,你这是背叛!” 没有人理会他的吼叫。 穆琳琅已经来到了顾连诀面前,她伸手摸向顾连诀的身体,确定了胸口的位置后,迅速的从发上取下那枚银簪,准确无误的刺向顾连诀心脏处。 他中了毒粉,已是必死无疑,琳琅只是把似玉的一份也还给他。 “顾连诀,别忘了,不仅是我大哥,似玉,还有我长姐的死,你都要摊上一份,你罪有应得!”琳琅将簪子拔了出来,语气是隐忍的愤恨。 她以为还会听到顾连诀最后的叱骂,可竟然没有,如果琳琅此刻能看见的话,她会发现,顾连诀的表情除了痛苦之外,竟还有解脱! 寒倾温柔含蓄的笑脸浮现在眼前,“夫君,我有了身孕。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在他离开人世之前,他最后轻声的说着——“穆琳琅,你姐姐离开,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伤心。” ※ 秦如善喝完茶,拍拍手站了起来,“好了穆琳琅,你的事情办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第80章 穆琳琅稍稍整理下情绪,微微点了下头,“那是当然。你把镇妖鞭给我吧。” 秦如善还是不太相信她,“拿出来之前,你还是得告诉我,你要怎么做。” “这个很简单,让镇妖鞭弃了我这个主人即可。要用到的,就是我的掌中血。”她收起簪子,从袖子里拿出匕首,在右掌划下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淋漓的右手伸出来,她扬起嘴角,“怎么,不敢试吗?” 秦如善没有再多犹豫,把鞭子递到她手上,琳琅瞬间可以感应到那恶灵的存在,但力量远远不足那日的强,她还可以控制得住。 没一会儿,右掌心的鲜血染红了鞭子,琳琅深呼一口气,两只手用力拽进鞭子的两端,心中默念道,黄金,再见了。 接着,她屏气凝神,低声快速的念起了咒语:“以吾之血,正其之气,以吾之血,断其之力!”接着,她猛一用力,只听“嘭!”的一声,镇妖鞭瞬间断成了两截!鞭子上金灿灿的耀眼光芒,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像两只烧焦的细棍。等它们从琳琅的手中落下,落在了地上时,已经化做了两缕烟雾,轻飘飘的消散了。 这是阿袖曾告诉她的:穆琳琅,这镇妖既然已经认了你做主人,能毁掉它的,也只有你!记住,为了避免它为奸邪所用,一定要毁掉它! 秦如善自从来到人间,还没有这么震惊过,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得来不易的宝贝,就这么轻易的毁了,还是毁一个手无寸铁的瞎子手里! 铺天盖地的愤怒压制着她,她的声音比这冬日的寒冰还要冷,“穆琳琅,你若是不想活了,可以直接告诉我。” 完成了这两件事,琳琅只觉得轻松惬意,她丝毫无惧,“秦如善,你利用凡人阴暗的一面,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是不是特别得意?但是你知道吗?人类身上,还有许许多多美好良善的东西,是你永远也无法摧毁的。”这时候,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骄傲无比,爱憎分明的穆琳琅,即使是面对比她强大百倍的敌人,她依旧掷地有声:“是,你修为甚高,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我穆琳琅的宝贝,你也根本不配用!” 说完这些话,她坦然的接受死亡的到来,但秦如善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顾玄龄就匆匆忙忙跑进来,他一回来便听丫鬟说琳琅要来找秦如善,便知道会出事。 “住手!”他护在琳琅跟前,“秦如善,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 秦如善气得浑身战栗,她高举着手,“我今日就还反悔了!我非要她死不可!” “那我现在要兑现那个条件!”顾玄龄急忙道,“还记得吗?我救了你的命,你说过,会答应我一个条件!现在我想好了,就是留琳琅一命。秦如善,你总不会忘了我的救命之恩吧。” 她收回手,很奇怪道,“顾玄龄,你似乎把我看成会报恩的妖怪啊。还有,你这个人未免也太奇怪了吧,你回头看一看,你兄长的尸体还没有凉透啊,你居然护着你身后的那个凶手······” 顾玄龄的身体变得僵硬,他看了一眼顾连诀,就赶紧转过头来,表情纠结又痛苦。 秦如善进一步道,“怎么样,还要兑现你那个珍贵的条件吗?” 这时候,秦肆突然跑进来,“如善,不好了!那个妖······”他发现屋内的气氛不对,急忙冲到秦如善身边,“如善,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受伤?” “怎么可能。你刚刚说什么?” 秦肆接着对秦如善耳语了几句,她脸色惊变,不甘心的瞪着穆琳琅,恨恨道:“顾玄龄,你最好给我看紧她,下一次,她可没这么走运了!” 说着两人匆忙出去,稍稍落在后面的秦肆,别有深意的看了琳琅一眼。 ※ 顾玄龄给琳琅包扎掌心的伤口,他太了解她了,兄长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琳琅绝不可能放过他,但他没想到,她可以做得这么绝。 “你去找秦如善,就根本没想着活着回来吧。你不想活,但自己又不可能再寻死,就想着复完仇之后,借秦如善的手了结性命。”顾玄龄颤着声道。 “是。”琳琅道,“我宁愿去蹲昭狱,也不想在这里。” 顾玄龄浑身惊了一下,他又想,索性把心里的疑问问个干净,也不必给自己留什么念想。“琳琅,如果你还可以和秦如善做交易,你会让她取我的性命吗?” 琳琅没有回答,在顾玄龄期待着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只听到一个坚定的声音道,“我会。” 够了,他今日的问题太多了些,他匆忙收拾下药箱,站起身道,“你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刚刚转身,只听琳琅道,“我杀了你兄长,你可以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样。还有,顾玄龄,我不怀念过去,你和我说的那些往事,我早忘了,也根本不想再记得。” 顾玄龄闭了闭眼睛,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还是那么轻易的被戳出几个洞,等他睁开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互相憎恨,总比毫无瓜葛要好。琳琅,你千万要好好活着,说不定哪一天,我会给你这个复仇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没有别的话想说 ☆、小七视角 我第一次见到没有名字的宅院,大门上面是空荡荡的,没有挂着牌匾,更奇怪的是,稍微离远一些,就看不到这院子了。同行的一位姐姐悄悄告诉我,这宅子被妖怪设下了结界,凡人是看不到这宅子的。 “小七,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这里做工,例银比外面的高出三倍之多。”带我来的姐姐担忧的看着我,“这里面有妖怪,你怕不怕?” 我想了想,“妖怪是挺可怕的,但妖怪没有饿肚子可怕,没有草屋摇摇晃晃随时要倒下来可怕,更没有一家人要靠卖孩子才能继续生活的可怕。总之,妖怪没有穷困可怕。” 就这样,我进了这座神秘的宅院,主人是位姓顾的男子,头一天来我便见到了他,模样俊朗,说话也很温和。管事的正在了解我们各自的情况时,顾公子无意间听到我家里人都还在挨饿,便让管事的先给我拨了两月的例银。 我当时就恨不得跪下来给他磕头,有了这银子,我全家人都有了活路,他真是个大好人。 在这里做工并不难,没有往日那些凶巴巴的主人家拿鞭子抽人,动辄斥骂,但这里有一条很奇怪的规矩,就是不准和雪阁那位姑娘说话,除了平日必要的伺候。 旁人都觉得这宅院沉闷,压抑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我却好像进入了天堂,这里住得暖吃食也好,还能寄丰厚的例银回家,再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有一日,管事的姐姐叫我们过去,她说,“你们几个是最新进来的,在这里也干了一个多月了,有没有谁,自愿去雪阁伺候的?” 其她几个人纷纷后退,管事姐姐笑眯眯的看着我,“那么小七,你是想去的是吧。” 我对雪阁那位姑娘的确很好奇,她整日足不出户,顾公子把她当宝贝一般,却又不准旁人与她交谈,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反正在哪里做事,例银都是不变的,我点头说,“对,我愿意去。” 见到那位姑娘的时候,我惊呆了,她简直就是那画上的仙女!穿着一身白衣袅娜的走出来,我不由的想,那被白布蒙着的双眸,原来一定是特别美丽的。 第一天伺候她早膳时,出了一点差错,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因为打瞌睡把粥熬糊了,急得直哭,我帮着她重新熬了一锅,也牺牲掉了自己的早饭时间。 姑娘用早膳的时候,我陪在一边,闻着小米粥的香味,肚子忽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自从进了这里做事,我的胃完全就被娇养起来,一顿不吃就饿得难受。 我有些尴尬,想咳嗽一声掩饰,肚子却叫得更厉害了。 姑娘放下汤勺,把粥推到一边,对我说,“你吃吧,我不是很饿。” 我赶紧摇头,“不行,姑娘,这不合规矩的,我,不是,奴婢休息的时候再吃就好了。” “我是真的没胃口,你要不吃,这粥也浪费了。”她温柔的坚持。 “好,好吧。”我居然想不到拒绝的理由,捧起粥碗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姑娘问我的名字,我说我叫小七。 她说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告诉她说,“只是因为我在家排行第七罢了,我上面的全是姐姐,我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这次因为天灾,田里颗粒无收,弟弟妹妹都饿病了,如果不是我到这里来做工,他们都没银子看病呢······” 我不知不觉就说了好多,完全忘了不能和姑娘说话这一禁忌,等我想起来的时候,我差不多将自己家里的情况全部和盘托出了。 我吓得止住嘴,连忙把粥碗和桌上的餐盘收拾了,“姑娘如果没其他吩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如果被别人听到,我肯定待不下去了。 姑娘却温柔的叫住我,“小七,你······”她顿了顿,“如果以后你想说你的事情,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那之后,我便尽心伺候在姑娘身边,四下无人的时候,我会悄悄与她说说话,因为一年才能回去探亲一次,我很想我的家人,在这里大家的关系都不亲,我慢慢体会到寂寞的滋味,我想,姑娘应该也是。 说起来,姑娘几乎没有和我说起过她的事,她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她的家人在哪里呢?她和顾公子又是什么关系?公子待她那么好,每次都带新奇的物件来哄她开心,可惜每次都闷闷离去。 我只是觉得可惜,姑娘生得这么美的容貌,却从来不笑。 只有那么一天,我不记得具体的日期,只记得是冬季,我在给姑娘房内添暖炉,姑娘突然问我,“小七,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我牵着她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雪花漫天飞舞,煞是好看,“姑娘,是下雪了。” 她微微一笑,伫立在窗边,久久不愿离开。 我问她,“姑娘是喜欢雪吗?” “有人很喜欢的。”她轻声说。 ☆、点点 三年后。 承翊刚从外面回来,福宝就拿着画纸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奶声奶气的喊,“爹爹,爹爹,给你看,我画的阿娘。” “福宝,别跑那么快。”冬儿从后面追过来,他个子已经生得很高,小脸白净,已初长成温润小公子的模样。 承翊摸摸冬儿的脑袋,又接过福宝手里的画,这上面画的是琳琅吗?他一时真不知该如何评价。 冬儿还在打趣她,“你画得不像啦,圆滚滚的,姨母哪里有这么胖啊。” “就是这么胖嘛,爹爹,我画得像不像?”福宝扬起肉嘟嘟的小脸,这孩子,估计都记不清她阿娘的模样,是照她自己的样子画的吧。 “福宝画得······很好。”承翊把画还给她,轻声说,“你阿娘看到这个,肯定会很生气。她一生气,说不定就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福宝皱着她那稀疏的眉毛,“那,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呢?爹爹,我们要不要去别的地方找一找?” 冬儿连忙牵起她的手,“好了,福宝,你画好了画,我答应过你,带你去吃枣糕的,我们走吧。” 承翊柔声道,“叫安嚒嚒陪你们一起去吧。” 这时候,逐星快步走进来,他等到那两个孩子走远了,才低沉的禀道,“夫人那边,还是一无所获。” 这三年来,派出去寻找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这个结果。 逐星猜测道,“会不会,夫人已经不在云南了?” “不会。”三年前的追踪线索,是到这里断的一干二净,而且承翊总有一种预感,琳琅没有离他太远,他相信她就在这里,和他一样,期盼着重逢。 他安下了家,开了穆家酒庄,悉心照顾两个孩子,还照顾着她的栀子花。守着花开,守着花落。 “继续找吧。”他对逐星吩咐。 “是。” 回到书房,他照例去看睡在桌子下面的点点,自从琳琅出事之后,它就一直昏睡不醒,琳琅说过它是妖怪,那么冬眠的时间应该比人类要长许多。 但是今日,它突然不见了,平日安睡的小窝,也已经变得冰凉。 ※ 点点自从醒了,便一直顺着气味找琳琅,这一日,它在一个陌生女子的身上居然嗅到了琳琅的味道!它连忙钻到她的菜篮子里,这个女子不是旁人,就是这几年一直近身伺候琳琅的小七。 跟着小七,点点果然见到了思念已久的主人,琳琅在午睡,它吱吱的跳到琳琅身上,看着她眼睛上蒙着白布,身形消瘦许多,小家伙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它悄悄的陪了琳琅很久,然后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手背上蹭了蹭,接着,从床上跳了下来。 点点从雪阁出来没多久,倒霉催的,居然见到了秦如善,她饶有兴致的盯着点点不放。 此刻,一处昏暗的房间内,秦肆有些烦躁的走来走去,“你真的没有办法吗?秦如善性格多变,根本不知她还能留你多久。” 被法术困在墙角的,居然是阿袖!她此刻灵力尽失,只能靠打坐调息,三年前她与秦如善斗法,没想到她来势那么凶猛,简直是背水一战,而自己又一个疏忽,才败在她的手下。 阿袖慢慢睁开眼睛,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当初就是他告诉自己水妖的真实身份。这么些年,他一直伪装在水妖身边,表面顺从,实则是为了寻找复仇的机会! 阿袖道,“记得你说过,水妖害了你全庄人的性命······” 不等她说完,秦肆便咬牙切齿道,“三十六人家,一户不剩!我年迈的祖母,我的父母亲,甚至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小妹,她都不放过!这种祸害,怎么还能留在人间!” 阿袖理解他的仇恨,只是不愿他白白牺牲,毕竟,连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第81章 “妖神,秦如善的镇妖鞭已经被穆琳琅毁了,她现在没有了恶灵的帮助,最近给这院子加护结界,也用了不少灵力,我什么时候下手会更有把握?”秦肆眼眶泛红,他觉得自己已经等得太久了。 “不要急,你该清楚,秦如善就算再虚弱,你也不是她的对手。” “可我必须要试一试!她现在已经信任我了,这种信任她不会再给第二个人!妖神,你真的没有办法?如果就这样坐以待毙,还有多少人要毁在她手里!” 阿袖也忽地清醒过来,是啊,眼前也只能拼死一搏了,不能再让秦如善为非作歹下去,犹豫得越久,局面就只会越来越糟糕。 “我明白了。”说着,她凭空变出那支随身带着的竹笛,这竹笛不仅可做收妖之用,像她现在这种情况,是可以替她保留她最低灵力的,换句话说,她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没有被秦如善给折磨死,完全是靠着这竹笛护着心脉。 她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竹笛上慢慢一划,转眼之间,这宝物已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短剑。 秦肆郑重的接过这短剑,有些犹豫的问,“您离开这个,可以吗?” “有它我死不了,但也是被秦如善一直折磨,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阿袖严肃的交代他,“你既可以近她的身,定要趁她最虚弱的时候,一击致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千万不要出手。” ※ 秦如善看着点点,点点在研究着她的结界,就是这个东西,才让主人一直回不了家!它冲着秦龇牙咧嘴的叫了几声。 “你是妖兽吧,这么快就找到穆琳琅了?不过她已经成废人了,要不要考虑跟着我啊?”秦如善戏谑的开口。 点点朝她吐了口口水,接着,它的爪子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朝前冲去,用身子去撞那结界! 秦如善不以为然:“白费这功夫干什么呢?你力气再大,撞破这结界,也只剩死路一条。” 但点点丝毫听不见她的话,它目光坚定的,用尽全身力气,一次又一次的冲向那顽固如铜墙铁壁! 没一会儿,结界上竟然出现了裂痕!秦如善这才感觉不妙,她低估了这妖兽的力量,急忙吼着,“给我停下,听到没有,给我停下!” 她脑袋一阵昏沉,结界一乱,就严重影响到她。她正要强打精神去阻止,点点已经爆发出强烈的怒吼,它眼睛猩红着,用尽它最后一丝力气,冲碎了这该死的障碍物! 霎时间,阳光似乎都能没有任何阻碍的照射进来,这里再不是可隐身之地!在这耀眼的光芒中,点点满足的倒了下去,太好了,它心里无比雀跃,太好了,主人可以回家了。主人,谢谢你在人间对我的照顾······ 秦如善的脑袋轰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她唇边渗出血来,她顾不上擦,就匆匆忙忙朝另一个地方跑去。 此刻,琳琅突然从梦中惊醒,她眼角还挂着泪,点点?她怎么会梦到她的小鼻涕?那个喜欢粘着人不放,也喜欢到处乱跑,总是不知道回家的小鼻涕,琳琅想到它,它现在又跑到哪儿去了呢。它是那么厉害的小家伙,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 屋内,秦肆在整理衣服,秦如善冲进来,拽住他的手,“跟我走!” “去哪儿?”秦肆看着她难得这般慌张,脸色惨白,心里不自觉咯噔一下,现在便可以动手了吗? “该死!结界被毁,我们现在得立刻离开!”秦如善突然停下来,捂着自己的左肩,表情有些痛苦。 “结界,怎么会被毁了?”秦肆不急不缓的问,同时袖口中的短剑,已经在悄悄的向外滑。 秦如善微微俯下身,喘着气道,“别管那么多,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得找一个可避身的地方,慢慢休养······ “如善,你看起来很虚弱,你真的不要紧吗?”秦肆靠近她,语气“担忧”,他左手牵住她的右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你先冷静下来,不要慌,还有我在呢。” 秦如善被他轻声安抚着,情绪慢慢缓和,突然,一股剧痛从胸口处传来,她的瞳孔猛然睁大了,“呃······”,喉咙里也只发出一声闷哼。 秦肆大仇得报,右手握着剑柄,冰冷的开口,“我早知道你的身份,你这怪物,根本不是如善!” 他正欲再用力刺进去,一股力量却将他从水妖身上推开,秦肆重重的跌倒在地! 秦如善面如死灰,她凉凉的看着秦肆,拔下胸口的短剑,而那短剑也变回了竹笛,咚的一声,落在地上。 她胸口被刺穿,黑红黑红的血液从那窟窿里流出来,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依旧面如表情的朝秦肆走去,“你,你骗我啊,你知不知道,骗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秦肆疯狂的大笑,“今日血仇已报,死又何惧!” 秦如善止住了脚步,黑红的血液染遍了全身,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在一点点融化,一点点消失,她一动不动的看着秦肆,她应该从未了解过他,也从未了解过人类,她想起穆琳琅的话,人类温暖良善的那一面,她不懂。而或许她不懂的那一面,才具有最强大,也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她看向自己的左手,刚刚秦肆还握着的左手,在最后融化之前,她喃喃的说了一句,“原来人的手心,是热的。” 秦肆的面前,是一摊黑红的血水,他笑得那么疯狂,眼泪也跟着簌簌而落,滴在那摊血水中,很快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日是大boss下线 ☆、团圆 “小七,外面发生什么事了?”琳琅感觉不太对,好像听到了争斗的声音。 “姑娘别急,奴婢去看看。” 小七刚走,顾玄龄就匆匆忙忙赶来,他一把将琳琅抱住,热切激动道,“琳琅,我们终于摆脱她了!日后我们再也不用受她控制了!” “什么意思?”琳琅皱着眉头,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顾玄龄自顾自道,“但是没有她,我们就更容易暴露,所以我们趁今夜离开,就我们两个人!琳琅,我去找人给你收拾行装!” 他又风一般的消失了。 没一会儿,小七回来哆哆嗦嗦的告诉她,“姑,姑娘,好像那个,那个妖怪死了。” 顾玄龄的动作再快,可惜,没有快得过承翊。他手下的人几乎将云南顺安每一户人家都摸个底透,这突然出现一座没有名字的宅院,自然觉得奇怪,立刻回去禀告后,承翊亲自带着人马将这宅院包围得严严实实。 天儿是昏黄的,带着压抑阴冷的气氛,顾玄龄小心翼翼的牵着穆琳琅出门,琳琅还在劝他,“你带着我,是躲不了多久的,顾玄龄,你自己走吧,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他露出苦涩的笑,“琳琅,你的心,永远回不到我身上,是不是?” 琳琅抿了抿唇,没有回答。顾玄龄突然感觉到一股深沉的无力和悲哀,他俯身,在琳琅额头上吻了一下,接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递到琳琅的手心。 “琳琅,对不起,可是这三年,我并不后悔,我真的······” 他话没有说完,便倒在了琳琅的肩头。 原来,承翊带着一对人马先冲到了雪阁,他一见到顾玄龄,这几年来压抑太久夺妻之恨就燃烧了他所有的冷静克制,直到这个时候,顾玄龄居然还敢在琳琅身边!承翊慢慢拉开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他······ 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顾玄龄临死之前,还在对着琳琅的耳边喃喃低语,“下辈子,我一定守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了。” ※ 琳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谈话:大夫,她怎样,怎么还没有醒? 大夫的声音却听不清了。 琳琅感觉眼睛上的白布更厚了些,应该是会蒙上什么纱布之类的,她的手动了动,刚想去摸,一个温暖的大手立马握住她,“阿琅,你醒了!你醒了对不对!” 这个声音让琳琅激动的全身颤抖,是梦吗?她不可置信的的确认道,“承,承翊?是承翊吗?” 萧承翊急忙点头,他坐到她身边,一遍遍回答,“是,是我,我是承翊,阿琅,你回家了!” “承翊!”琳琅慌忙从床上坐起来,扑到他的怀里,心狂乱的跳着,真的是承翊,是承翊身上的味道,是他的温度,他就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穆琳琅忍不住哭出来。 他也眼眶泛泪,温柔的拍拍她的背,“没事了,阿琅回来了,没事了。” 大夫在一边也看得唏嘘不已,他让这对有情人好好感受了一会重逢的喜悦之后,不得不上前打断道,“云老爷,在下要检查一下夫人的眼睛。” “好,好。”承翊放开琳琅,两个人手还在紧紧的握着,“琳琅别怕,程大夫只是帮你看看。” 大夫看过之后,又细心的把纱布包了回去,不住的点头,“真是令人惊奇,云老爷只管放心,半月之后,夫人的眼睛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真的吗!”承翊惊喜的开口,“太好了阿琅,你又可以看见了!” 琳琅却不信,她已经在黑暗的世界里呆了太久,于是轻轻摇头,“承翊,你不必哄我开心了,能回到你们身边,我已经特别幸福了。” 程大夫说,“夫人,在下从不拿病人的病情玩笑,您的眼睛是怎么失明在下还未清楚,可是刚刚在下所说,句句属实。” “阿琅,这是真的。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昏倒了,但是你的手里还攥着一瓶药,那应该是······” 程大夫急忙道,“制这瓶药粉的人,定是个医学奇才!在下若是能见他一面,真是此生无憾!敢问夫人,可认识这位奇人?” 琳琅微微低下头。 承翊不悦的目光扫向他,程大夫立马浑身打了个激灵,他赶紧道,“那,在下半月后再来,夫人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受风,饮食最好是清淡滋补的,没别的事,在下就告退了。” 承翊紧紧握着琳琅的手,离她很近的问,“阿琅,你回来,可开心吗?” “嗯!”琳琅又止不住的笑意。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承翊吻上她的唇,单薄的没有丝毫血色的唇,他的阿琅,这几年到底受了多少苦?他心里某一处疼得厉害。 琳琅苍白的小脸不自觉的浮上红晕,她安心的靠在承翊怀中,两颗心贴的那么近,两人这才感觉,被相思之苦封住的心脏,重新开始了跳动。 过了好一会儿,琳琅轻声开口问道,“承翊,顾玄龄是你杀的吗?” “是!”承翊毫不犹豫的开口,“之前我便警告过他,若是再敢伤你,我定取他性命!” 琳琅低声开口,“过去的三年多,好像一场噩梦,自从我在明安城闯下大祸,被关进昭狱,我就已经准备好接受惩罚,可是我没想到,这惩罚这么漫长,也这么难熬。” “既然是噩梦,就丢弃它,梦醒了,你也回来了,我们一家,就能真正的团圆。” “承翊,你是信我的,对不对?” “如果不信,我为何要离开明安城,到处找你的下落呢?阿琅既然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么在你姐姐的送葬路上,你惩治的,一定是害你姐姐的凶手。” “明安城的人都说我是妖女,如果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定要惶惶不可终日了。”琳琅戏谑的说,又问他,“你呢,你真的抛弃了王爷的身份?刚刚那大夫,怎么叫你云老爷?” “从前的祁王府,已经被怀绿这个管家给放火烧了,想回也回不去了。”承翊笑了一下,“我来云南之后,便开了穆家酒庄,化名云穆,是个实打实的商人。” 两人在一起,有无数的话想说,可琳琅突然听到一个压抑着哭腔的声音道,“那个,老爷,奴婢只是想来问问,夫,夫人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可想吃点什么?” 琳琅从承翊的怀里出来,欢喜的问,“安嚒嚒,是您吗!” “王妃还记得老奴吗?太好了!”安嚒嚒奔到床边来。 “王妃,您还记得属下吗?”又一个声音道。 “逐星!” “是,王妃,我们这些年,找你找得好苦啊!”逐星也忍不住抹泪。 两个人一激动,都叫起从前的称号来。 琳琅自然十分高兴,等到大家的情绪渐渐缓和些,安嚒嚒才揩了揩眼角,“老爷,您吩咐,先不要让小少爷和小姐知道,可是,奴婢只怕瞒不了太久,特别是小少爷,他那么聪明······” 琳琅也慌张起来,“不能让他们来!王爷,不要让孩子们见到我这个样子,会吓到他们的!等我摘掉纱布好不好,再等一等吧!” 琳琅紧张得不行,承翊正安抚着她,忽然听到一个特别清脆的童声唤着,“姨母!” 冬儿飞快的跑到琳琅身边,摇着她的手臂,叠声唤着,“姨母,姨母,您总算回来了!你是不是不要冬儿了!” “怎么会,冬儿······”琳琅哽咽着,去摸他的手和脸,“你长高了好多呀。” 冬儿点着头,又道,“可我没有福宝妹妹的变化大,福宝,你怎么不过来,你不是整日都想着见娘亲吗?” 琳琅脑袋轰隆一声,福宝也来了! 福宝此刻躲在安嚒嚒的身后,拉着她老人家的腿脚,怎么也不肯上前。众人都很奇怪,安嚒嚒也急忙劝着,“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娘亲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福宝,快过来嘛,快点!”冬儿也催促。 第82章 福宝嘟着嘴,圆滚滚的眼睛瞪着,任凭别人怎么说,她就是不肯往床边走。 琳琅心里刀剜一般的疼,她多想把女儿紧紧的抱在怀里,可她还是强撑着微笑道,“不要紧,没关系的,让孩子缓一缓,阿娘走了这么久,福宝肯定都不记得了。” 承翊在琳琅的手上拍了拍,他走过去,俯身抱起女儿,很温柔的询问,“福宝怎么了?是不记得阿娘了?” 福宝缩在爹爹的怀里,终于嘀咕着说道,“不······不像。” 琳琅听到心里又是一疼,承翊接着问,“你是说阿娘的眼睛?” 福宝点点头。 承翊低声在女儿耳边道,“你知道吗?阿娘的眼睛受伤了,所以才用纱布包起来,不过呢,只要我们好好照顾她,过些日子她就会好起来,纱布就可以摘掉了。福宝愿意和爹爹一起照顾阿娘吗?” “嗯嗯!”福宝使劲的点头。 承翊把福宝抱到床上,脱去鞋子,她小小的个子站在琳琅面前,小手伸到琳琅蒙着的纱布上,琳琅忽地有些紧张,动也不敢动,只听一个软糯糯的声音问道,“疼不疼呀。” 琳琅再也忍不住了,心底酸涩的情绪涌上来,她一把抱住女儿,颤着声连连道,“不疼不疼,阿娘知道福宝在这里,就一点儿都不疼了!” 屋内其他人看到这幅场景,都悄悄转过身去,拭去感动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倒数第二章了······ ☆、挑衅 琳琅重获光明,好像也重获了新的人生,自从回到穆家酒庄,她每一天都感受到自己真切的活着,心里只有欣喜和感激。最近几日承翊还告诉她,手下的人已经找到了她父母亲的下落,过些日子就可以把他们二老接过来。 她终于再次生活在阳光下,和那段黑暗晦涩的日子挥手告别,一切的一切,都太完美了。 可有时候,完美得又叫人心生怯意。 穆家酒庄并不算大,但已经颇有名气,承翊与她玩笑说,这下你终于不用偷偷藏酒了,想喝多少都有!可话一出口,他又顿住了。最近给琳琅调养身体,程大夫都不敢相信,她还这么年轻,就已经诸病加身,而且还有几种只隐约有了苗头,没有完全显露出来。 而他千叮咛万嘱咐的其中一条,便是至少一年之内,要做到滴酒不沾。 琳琅见他皱眉,赶紧道,“你这酒庄至少要开到十年以上,不,要开到我们都老了走不动路吧,一年算什么,等过了这一年,我肯定喝个痛快!” 她喜欢他们住的这个宅院,虽然和以前的将军府还有王府相比,它很小,也朴素许多,但一家人住着,实在是温馨,院子里还种满了她最爱的栀子花。 平日里,承翊出去照顾酒庄生意,和人谈事,她就打理着这些花草,陪着福宝玩,福宝和阿娘亲了以后,简直是个小粘人精,晚上也要吵着和阿娘一起睡,唯这一点让承翊十分火大。 福宝性子与她从前很像,爱笑爱闹,平日要管得多些,但真正的不用操什么心。相比之下,总是太过懂事的冬儿,让琳琅挂心不少。 他每天都读书读得很晚,琳琅给他送夜宵,他笑笑说,“谢谢姨母,我待会就吃。” 下一刻眼睛又回到书本上,琳琅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冬儿大概看了几页,回头发现琳琅居然还在,只得听话的放下书本,“那,我现在就吃。” 琳琅很满意的摸摸他的脑袋,“乖啦,吃完这牛乳羹,就上床睡觉吧,不许再熬夜了。” “我资质比不上其他学子,只能私下多用功了。”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开口。 “可你们夫子告诉我,你的悟性是最好的。总之,不能找借口,吃完必须睡觉!”琳琅下了死命令。 冬儿乖乖照办,琳琅陪在他床边,给他掖好被角,他突然开口道,“姨母,你能和我说说阿娘的事吗?” 琳琅有些心疼,也微微放下心来,总算这孩子,没有把心事隐藏得太深。 她点头,“当然可以,你阿娘,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在你还小的时候······” 冬儿突然打断,“我想听,阿娘和你之间的事。” “和我?什么时候,我们都还没有出嫁的时候?” “都行,只要是有趣的事。”冬儿笑着说。 琳琅想了一下,“有趣的事儿,那可多了······”她坐在冬儿床边,开始回忆她觉得最好玩的故事,“我小时候啊,总是调皮捣乱,喜欢闯祸,但我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姐姐,只要有她在······” 冬儿听得入神,但不知不觉,困意渐渐袭来。夜晚,开始安静下来。 琳琅熄了夜灯,动作很轻很轻的出来,关上门。忽然间,好像有什么黑影闪过,再仔细一瞧,又什么都没有,大概是幻觉吧。 此刻的墙外,是默默和琳琅道别的阿袖和秦肆。 秦肆很奇怪的问阿袖,“为何不去见她,再认真的和她道个别呢?” 阿袖摇头,“让她日后的生活平静些吧,那才是她需要的。” 经过这次风波,她总算明白了一点,和凡人之前的缘分,越浅越好。 她问秦肆,“你呢,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秦肆露出憨厚的笑容,丝毫看不出他曾是背着血海深仇的人,“我嘛,做完了最想做的事,去哪里都行啊。” 阿袖思索了一下,认真的看向他,“这个问题在我们分开之前,我一定要弄清楚。秦肆,你为何能看到我?而且,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秦如善是水妖吗,你完全看得见?” “我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能看到别人眼里看不到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好我胆子比较大,也不觉得害怕。秦如善是水妖的事情,是因为当初那个顾玄龄在河边救下她的时候,我刚好也在场,目睹了全部,包括她的暴行。”说起伤心的往事,秦肆的声音低沉了许多,随后,他又勉强笑笑,“我说的这些话,从来就没有人会相信,也没人能帮我,就只能自己以身犯险了。” 阿袖不可思议的点点头,“原来这世间,真的还有第二个穆琳琅。” 不,说不定还有更多。她在心里默默道。 ※ 隔日,福宝又拉着琳琅教她画画,要说琳琅这个宝贝女儿,也是不爱读书写字,喜欢作画,但偏偏又没遗传到她的天分,无论画什么都是四不像,纯粹是兴趣使然。 “那,今天来画什么好呢?画福宝好了。”琳琅兴高采烈的提议,她先画,随后让福宝临摹。 没一会儿,只瞧一个扎着红啾啾,穿着对襟小棉袄,手里还提着小篮子糖果的小可爱跃然纸上,琳琅满意的放下毛笔,吹干墨迹之后,拿起画像在福宝面前晃了晃,“怎么样?” 福宝笑嘻嘻的接过画,低头认真的欣赏,可看着看着,她皱起了眉头,接着,眼泪也吧嗒吧嗒掉下来,晕开了画像。 “怎么了福宝,是阿娘画得不好吗?”琳琅摸不着头脑,又赶紧安慰她,“阿娘好几年没动笔,太生疏了,事实上,福宝比这个可爱多了!要不然,我再重新给你画一幅?” 福宝拿着画像,抽了抽鼻子,语气里满是委屈,“阿娘,你把我画得这么好,心里一定是喜欢福宝的。如果喜欢福宝,就不要走,好不好?” 琳琅蹲下身,给她擦着眼泪,“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会走呢,这个家,有你爹爹,有你冬儿哥哥,还有你,阿娘才舍不得离开呢。” 她猛然伸出两只胳膊抱住琳琅,一边哭一边说着,“可你心里还是想着要走,我,我们都看见了······阿爹,阿爹不准我们说,可我真的很害怕,阿娘,你不要离开 ······” 霎时间,平静完美的生活,开始悄悄露出他狰狞的一面。 琳琅心中慌乱,她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颤着声问:“福宝,你好好和阿娘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福宝抹了抹眼泪,抽噎着断断续续的开口,“阿娘你,每天早上,都,都在院子里的井口边站着,站好久好久,好几次都差点跳了进去,都是爹爹,爹爹将您打晕抱了进来,你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爹爹说,你只是梦游,可我还是害怕,我害怕有一天,阿娘真的会不见了······” 原来,原来那不是梦。 琳琅惊诧之余,她赶紧抱住福宝,“不会的!不会的福宝,娘亲不会离开你的!” “夫人,有位万姑娘想见您——” 小七一进屋,看着母女俩抱在一处,福宝哭得凄惨,琳琅神色恍惚,她不由得呆住了。 还是琳琅先醒过神来,她轻声问道,“何事?” “哦,有位万姑娘想见见夫人,她说,她父亲和咱们酒庄有生意往来。”小七犹豫道,“不然,奴婢去回她,说今日不方便,让她改日再来吧。” 琳琅听承翊提过,顺安的首富商户,便是姓万,他们家也是酒庄的大主顾。 “不必。”琳琅稍微整理下情绪,“你请万小姐稍候,我马上就过来。” 万重阳是万家老爷的独女,掌上明珠,她身材高挑,浓眉大眼,不是寻常闺阁女儿家的柔弱,颇有几分英气。不知是不是从小耳濡目染,万重阳很擅经商之道,万老爷常以此女得意。 琳琅见到她,不知为何,仿佛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心上又添了几分阴霾。 万重阳对琳琅也是早有耳闻,甚至把她当成躲在暗处的敌人,今日一见,她仿佛能明白那个人的痴心,但同时,也更加厌恶起眼前的女子来。 “夫人果然是位惊艳的美人。”刚刚落座,万重阳便语气夸张道,“今日能够得一见,还真是三生有幸。” 琳琅知道她是生意人,爱说些场面话,于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只微微颔首,“谢谢,万姑娘也是。” 万重阳往前探身,端详着琳琅的脸,迫不及待的开口,“不过,我可没穆姑娘这么好的手段和宽阔的心胸,可以和别的男人幸福无忧的生活三年,又若无其事的回到苦苦等待的夫君和孩子身边,真叫人瞠目结舌。” 琳琅皱眉,“万姑娘,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怎么,你如今觉得丢脸了?”万重阳站起身,拨弄着插在书桌上的栀子花,“顺安是个小地方,你干的那些丑事瞒不了多久。我长到这么大,头一次见到你这么厚脸皮的女人,穆琳琅,你根本配不上你的夫君。你心里对他,但凡还有些仁慈之心,就请你马上消失,穆家酒庄,值得更好的女主人。” 琳琅看着她,那么骄傲放肆的一张脸,这样强词夺理的一番话,若是从前,她可以有一百种方式请她滚蛋,但是她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抓着她,抓着她的喉咙,身体,她动弹不了,也不能发声,那东西不断的提醒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啊,现在的她,还能做从前的穆琳琅吗? 看着琳琅默默无言,万重阳以为她赢了,她正要洋洋自得炫耀她的胜利,一个冷酷的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万小姐,你最好少管闲事!” 承翊走进来,刚刚那番话犹如一枚炸弹落在他耳边,“我警告你,你再敢对我家夫人多说一个字,方某定不轻饶!” “方穆,你还要执迷不悟到多久,这个女人把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醒醒吧!”万重阳激动的叫嚷。 承翊隐忍着怒气,他把失魂的琳琅扶起来,唤逐星进来后,冷言吩咐道,“送方小姐出去,日后,穆家酒庄不欢迎她,也不欢迎万府任何一个人!” 万重阳不可置信道,“方穆,你可想清楚,没有万家的协助,你休想在顺宁有一席之地!” “哎赶紧走赶紧走,不走我捆着你出去了啊。”逐星急躁的赶人,心中不屑道,好大的口气,什么顺安首富,平日对你们客气些还真当自己是贵客了,“方小姐,属下是个粗人,你再听不懂话,受了伤可别委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正文还有一章 ☆、惊月 很晚了,琳琅一直没有吃东西,承翊让安嚒嚒煮了两碗汤圆送进来,琳琅双手抱着膝盖,头放在膝上,大大的眼睛眨了一下,轻声说,“承翊,你吃吧,我真的不饿。” 承翊也不再劝他,自己端起碗来吃,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她问,“我梦游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琳琅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这些日子,你一定很担心吧,对不起,承翊。” “没有,我没有事,阿琅,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承翊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解释,程大夫说琳琅伤病缠身,身体上的病倒是其次,更严重的是心理上。 回来之后,琳琅对过往三年,讳莫如深,只字不提,看起来她好像已经融入了正常的生活,但事实上,她的心还被关在那间黑暗的房间里,一直都没有走出来。 琳琅低声道,“承翊,我没有想过死,真的,我都已经回来了,我怎么可能想去结束生命呢?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啊,明明你们都在我身边,我应该满怀感激的生活,我不应该再抱怨,再怨恨,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 “好,不知道不要紧,没关系,琳琅,你听我说,没什么应不应该,你怎样都好,怎样我都接受。不知道原因,我们就一起去找。”承翊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把自己全部的力量传给她,“但是你知道,你可以信任我,对不对?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告诉我。阿琅,你说过,我们是夫妻,我们是一体的,我们要互相扶持,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一起走,是不是?” 琳琅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此刻她才觉得,一直死死拽着她的东西,终于肯放松一些了。 沉吟许久,琳琅缓缓开口,“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犯了罪,我该受到惩罚,可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只是复仇,那些人是罪有应得。真正的穆琳琅,或许在三年前,就该死了。” 承翊听得心惊肉跳,但他也不敢打断。 琳琅捂着自己的脑袋,无奈又痛心的说,“我不喜欢过去三年的穆琳琅,我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我只是,只是想找到以前的穆琳琅,我想,我把她弄丢了,她已经消失了。” “没有,她没有消失!”承翊定定的看见她,无比坚定的开口,“阿琅,有我在,我们一起把‘她’找回来,一定可以找回来!” 第83章 过了几日,琳琅接到了一封特殊的信件,是她曾经的好友世子衡寄来的,邀请他们去鲜虞国做客,信中还说,早知道他们找了新的落脚处,云南顺宁离得又不远,不去探望就太不仗义了! 琳琅猜到这也是承翊的用心良苦,她没有拆穿,两人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去探访旧友。 经过三个时辰的赶路,两人抵达了鲜虞,收到了东道主的热烈欢迎。 梁衡和卫葭言依旧是亮眼般配的一对,梁衡还是洒脱不拘小节,卫葭言照例内敛俊秀如竹,不过琳琅和承翊到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梁衡兴冲冲的安排好客房,叫他们多多休息,明日再好好聊。 话是这样说,他手里晃着竹笛却不肯离开,还是卫葭言提溜着他的衣领把他赶出门,“好了,让客人休息,我们赶紧走吧。” 承翊和琳琅休息了一会,却了无睡意,可能在马车上睡得太多。琳琅肚子有些饿,承翊便提议上街去觅食。 街道上大部分商铺都关门了,远远地,只看到一家灯光还亮着,是卖饼的铺子。 琳琅问店家:“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卖饼啊。” 店家是位个子矮矮的妇人,一张长脸很是亲切,她笑着说,“我这是给明早做准备呢,不然一大早可忙不过来呀,你们二位,还真是我店里来的最早的客人了!这弄好的只有一点,你们想吃什么呀。” 琳琅道,“有什么就端什么吧,我们饿得很,不挑。” 一会儿,端上来的竟是红豆饼,承翊紧张的看看琳琅,想叫店家换一种,没想到琳琅却喜滋滋的拿起来一块,“哎呦,运气可真好,承翊快吃啊,刚出炉的,可香了!” “好,你慢点吃。” 店家又端来了他们自制的茶奶,说请他们喝,妇人一瞧便是爱和客人聊天的,听琳琅他们的口音,就猜测他们不是本地人。 “是的呀,我们刚来这里不久呢。”琳琅和店家聊话间隙,还低声对承翊开口:“这店家人挺好的,就是饼太粗糙,比不上我们那儿的手艺。” 聊着聊着,不知怎地,聊到了梁衡和卫葭言这对有名人士,琳琅想,两人现在都明目张胆,顺理成章的住在一起了,不知鲜虞国的百姓怎么看呢。 “他们确是般配的一对啊。”妇人很随意的开口,“卫大人是国之栋梁,是个大大的好官,衡世子······也很不错,他都放弃了王位继承,也算是为百姓做了件好事。” 承翊和琳琅听了都忍不住笑,特别是琳琅,她竖起了大拇指道,“果然,思想开放有助于幸福提升。” 第二日,四人没有聊太久,很快恢复以前的模式,承翊和卫葭言对弈,琳琅和梁衡退出来散步,卫葭言手中拿着竹笛,直叹道,“你都不知道,葭言可想念萧承翊了,整个鲜虞,再没有比他好的棋友。” “世子,你这件东西——”琳琅发现,他脖颈上戴着一个金丝编织串起来的琉璃珠,珠子上刻着“言”字,珠子下面是一个红色的飘带。 “哦,这是上次葭言随大哥去明安城带回来的,说是有情人之间的定情信物。”梁衡放低了声音,“听说,还是因为你才流行起来的。” 怎么还会有人卖这个?明安城的人不都把她当作妖女吗?琳琅涩涩开口,“可是琉璃易碎,用它来定情,不是太不牢靠了吗?” “我不觉得,琉璃清澈美好,也正因为易碎,才要更用心呵护。” “原来是这样。” 琳琅往前走了几步,梁衡在原地思索一番,追上去道,“穆琳琅,你想知道后来怎样,我便直接告诉你。”他稍微顿了顿,“你在‘明安城’的名声坏透了,听说,新帝下令,对你处以火刑,大火整整烧了一日,灰飞烟灭,百姓才彻底安下心,他们都说,你无坟可葬,日后成了孤魂野鬼,也起不了什么风浪。还有祁王爷,很奇怪,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相信,王爷是被你所蛊惑,但只可惜,他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疯,从此下落不明。” 梁衡说完了,琳琅久久无言。他又叹口气,“现实远比你想象得残酷,我本也觉得,不必让你知道这些。” 琳琅摇摇头,又看向他,“你呢?我成了人人惧怕的妖女,你怎么还愿意见我?” “哎,本世子才没那么胆小好不好?你就算是妖怪,也是个好心的帮过我的妖怪,我可不轻易认朋友,既然认了,是妖是魔,都是我这边的人!” 他骄傲的对自己竖起大拇指,又道,“对了,还有你那位公主朋友,你想见她吗?她与我王兄,相处得还不错哦。” 长宁,琳琅心里一阵酸涩,“她应该也以为我不在了,或许,我也不该再去打扰她的平静。” “啊,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再见也行。”梁衡也才想起来,要不是承翊联系他们,他们都以为穆琳琅已经死了,长宁公主那边,他还没去解释呢。贸然提起这个,真是失策。 幸好他瞥到承翊的身影往这边走近,微微放下心,挥了挥手中的玉笛,“好了,本世子的任务差不多完成,该主角登场了。” 承翊其实很担心琳琅受不住,他将她拥在怀中,轻声问,“你感觉怎样?” “嗯,很糟糕,但却是很痛快的那种糟糕。穆琳琅做不到流芳百世,臭名远扬还真是少不了我。”她轻声笑了一下,“而且,一个是孤魂野鬼,一个成了失心疯,倒也算是般配。” 这次来还有一个重要活动,梁衡告诉他们,他们鲜虞最高的地方叫惊月阁,传闻可以惊动天上的神仙。去那儿给家人放灯祈福,是最灵验不过。 当晚,琳琅和承翊登上了惊月阁,他们二人在一轮巨大的月亮下,放飞了承载着满满思念的孔明灯,琳琅在心中默念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都幸福快乐。 经历了这么多事,两人还从来没有,与那些逝去的,他们所爱的亲人,好好的道别。 下山的时候,结了霜的台阶很难走,承翊背着琳琅,一步一步,走着缓慢而专注,琳琅趴在承翊的背上,打着灯笼,忽然问,“承翊,你说,我们会惊动天上的神仙吗?” “可能吧。” “神仙被打扰,不会很生气吗?不过,神仙见我们这么般配,又如此心诚,肯定不会生气,反而会答应我们的请求,还会赐福给我们呢。”琳琅美滋滋的说。 没一会,她又冒出个想法来,手里的灯笼晃了好几下,“承翊,我回去也学着做酒好不好?” 承翊把她向上抱紧了些,笑着说,“你不是很擅长吗?” “从前都是小打小闹,没有正儿八经的学过,现在我们可是要靠这个谋生呢,赚银子的事儿可不能马虎,我一定要拜个师傅好好学。”琳琅越想越得意,“吼吼,我天赋可是很高的,方老板,你有了我这个伙计,真是要赚大发了!” “好啊,小财迷。”承翊无奈又宠溺。 “我还与你说件事,”琳琅抱紧他的脖子,“自从我看得见之后,就没有妖怪出现在我眼前了,这是不是代表,我以后也看不见妖怪了呢?” 没等承翊说话,她又自己给自己解开心结,“没关系,从前看得见,我认。现在看不见了,我也认。从前华丽富贵的穆琳琅,和现在臭名远扬的穆琳琅,我都喜欢。” 承翊轻声道,“我也一样。” 琳琅嘿嘿的笑起来,“王爷,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叫那个——苟且偷生?” 承翊黑了脸,生硬的否定:“不是。” “真的有点像哎,那我们是不是要低调点生活?万一萧承琰发现我出来了,又把我抓回去游街示众,再灰飞烟灭一次怎么办?” 承翊一字一顿:“不必,也不会。” “真的真的不会吗?萧承琰心眼可坏啦,他那么讨厌我!” “阿琅,闭上嘴,别说话了。” “哦,”琳琅重新靠在他背上,大概下了十几级台阶,又猛不丁的探出头来,“那万一······” 静谧的月光,照着长长的台阶,阶上只留下一对脚印,那盏晃悠悠的灯火,渐渐成了一点星光,在无穷的黑夜里,久久的穿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已完结,还有几个番外 ☆、番外一 顾玄龄篇 收拾似玉的遗物时,有一件东西,我没有交给琳琅。 那是一封信,是琳琅写给我,却没有寄给我的信。 我们分开的那三年,彼此间通了许多信,她的信总是写的好玩有趣,读来让人忍俊不禁,唯一让我感到缺憾的是:她在信里从不说想我。 这封信弥补了我的遗憾,信里写着: 顾玄龄,我最喜欢的春天到了,我采了一大束的桃花,送去了你的书房,替你插在了花瓶里。我看着这美丽的花朵,突然想,也不知它还要再开几次,你才能回来。不止是桃花,夏天的荷,秋天的菊,冬天的梅,你的书房一直有新鲜的花束陪伴。你会在哪种花开的时候回来呢?顾玄龄,你可不可以早点回来,我求你早点回来,我最讨厌等人了,你却让我等了这么久。我没有发脾气,只要你回来,我保证再不会对你生气。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 后面的内容,似乎有些语无伦次,可想而知,琳琅是绝对不会寄出这封信的。而如果她真的寄了,我也许真的会一时昏头跑回来。 但我们之间,已经有太多的‘如果’,堆成了一座座大山,横在我们二人之间,无法跨越。 琳琅,她现在在我身边,但她的心已经飞去了别人的怀里。她让我不要再怀念从前,可我怎么能不怀念呢,我这一生,最幸福绚烂的时光,都刻在了少年。 ※ “琳琅,这是顾家哥哥,今后,就有人陪你读书了。” 清惠郡主正一脸温柔的向屋内的女孩介绍我,那女孩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愤怒,她兀自把花瓶摔在地上,“我不要!我不要谁来陪我,我要出去!我不要关在屋子里。” 看来父亲说得没错,脾气果然不是一般的差。 我像往日在书房看书的时候,父亲走进来,说起他好友穆将军的女儿陪读之事,问我能不能帮这个忙,我答应的时候,父亲再三嘱咐道,“别的没有什么,听说他那小女儿脾气极差,你要忍着点。” 我对清惠郡主道,“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 “可是琳琅她······”郡主显然对自己的女儿还不太放心。 我轻声解释,“没有关系,有娘亲在这里,她会更喜欢发脾气。” 屋内一片狼藉,我没有在意,走进去关上门,端正的在书桌前坐好,那边的声音渐渐小了,正当我看书本看得入迷时,一个东西落在我手上,低头一看,是一个纸团。 摊开后,里面写着:你姓顾,叫什么名字? 我写下几个字,照样丢过去,一会儿,只听到一个女孩轻轻的声音念道,“顾,玄,龄。” 我抬头看她,她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我叫穆琳琅。” 哪里还有一点坏脾气的样子?我点头,“我知道。” “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 “无妨。” 我正要继续看书时,她突然跑过来,离我很近,我都能从她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你以后每天都来吗?我都在这个房间里关了一个月了,除了我长姐大哥,没人陪我玩。” 其实我只答应了父亲来半月,往后功课只会更多,没有这么多时间,但我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点头答应,“好,我来。” 这一来,便是整整三年。有很多次我都很想问,穆家二小姐的脾气并没有到要关禁闭的程度,穆将军和穆夫人又那么宠她,是怎么狠得下心的?但我却迟迟没有问出这疑惑,因为我很快发现,我喜欢和她待在一起,这间屋子,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看书,她画画,岁月温柔又妥帖。 我唯一感到抱歉的是,这三年前来我太过纵容她,并没有教会她什么书,以至于到后来上方先生的课,她总是挨打。 方先生的戒尺咻咻咻!力道又快又狠,我的心脏也跟着砰砰乱跳,琳琅却浑然不怕,好似疼得不是她自己,除非,是在穆将军来验收成果,她的哭吼声立刻就能震破学堂。 我总是告诉她,你多用点心,不就少受点皮肉之苦吗? 她振振有词,“那怎么行?方魔鬼的戒尺疼一下就过去了,背书的痛苦要折磨我的脑袋很久很久的,不划算不划算!” 要是加上方先生的抄书惩罚,就不知划不划算了。 每当这时候,琳琅总是特别乖巧,眨巴着大眼睛,顾哥哥顾哥哥叠声的叫,我偶尔瞧她可怜会帮她。但她欠条实在太多,我爱莫能助,要再遇上我生病告假,琳琅真的要绝望到极点。 这一日我正晕乎乎的睡着,听到窗户处有声音,裹着被子下床来,琳琅笑盈盈的立在窗户那儿,“顾玄龄,你生病一定很难受吧,你看我们这么要好,要不然我今天······” “不用你照顾,你赶紧去学堂吧。”我狠心的说。 琳琅的小脸一下子垮下来,“真的不用?可我看你的脸色真得特别吓人哎,万一我从学堂回来,你人就不在了怎么办?” 我微笑:“谢谢你担心,我想我应该没那么脆弱,而且顾府虽没多少下人,但照顾我一个,还是很足够的。” “小气,就不能加我一个吗?”她气鼓鼓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窗台上,静静躺着的,是一颗带着色彩的小圆石,石头旁边是一朵栀子花,花瓣上还沾着点点露珠。 ※ 人生如果只有苦涩,是很难支撑下去的,回忆过往的一切,就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甜头,我必须慢慢的咀嚼,慢慢的回忆,才能让现在的我,一日日的挨下去。 秦如善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劫,她死的时候,我真的如释重负。秦肆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现在,你可以和你的穆琳琅远走高飞了。” 是啊,这听起来多么美好,从前我便有这种打算,我们成亲后,我便做游医,带她去游历山水,大概要用上几年的时间,然后再回到明安城,安下我们自己的小家。 第84章 可是现在,这些不过成了美好的幻想,我看着地上那一摊血水,清楚的意识到,秦如善死了,我这三年的梦也该醒了。 我喃喃的开口,“已经够了,我要把她还回去了。” 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还抱着我最心爱的姑娘,手心里攥着那颗刻着“琅”字的琉璃珠,我听见她喉咙里传来的呜咽哭泣,她恨我,可她终究还是为我的逝去而难过。我满足的闭上眼睛。 我不信神佛,一向只知道命由己定,可在临去瘟疫之地之前,我还是去了普陀寺,我有些怕,但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人为的力量那么渺小,我渴望得到神佛的庇佑。 我在佛前许愿:救济天下,为医者本职,玄龄从未想过此举为自己添功德,此去若能平安回来,望佛慈悲,许我与琳琅,永不分离。 可惜,神佛没有听到我的祷告,或者,他们也无能为力。 所以这一次,我把愿望,寄托在来世。 作者有话要说:  更一 ☆、番外二 林惊洛篇 长宁曾问过我,她和穆尚之的事情,是不是我告知了皇后。 这个集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她应该很早就看出来,我是皇后的耳目。 但长宁的事情,我很庆幸,这并不是我泄露的。于是我很坦诚的告诉她,“不是我。但如果皇后娘娘找我问话,我也不保证能够替你保守秘密。” “惊洛,你一直都是这样,一点儿都不会说谎。”长宁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看着我的脸,叹了口气说,“你真的那么想离开皇宫吗?就算别人看不出来,可我知道,皇兄很喜欢你的,你没有想过为他留下吗?” 这个小公主,她看待的萧承琰可真单纯啊。他才不是把爱情放在首位的人,同样的,我也不是。 何况,萧承琰真心喜欢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姐,林慕瑶。 ※ 虽然称呼是姐姐,虽然都住在相府,但我和林慕瑶,根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 她的母亲家世显赫,是林正安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而我的母亲默默无闻,只不过是府上的一个奴婢。 林慕瑶是相府嫡女,身份尊贵,她的出生给府上带来了无尽的喜悦和欢乐,而我,不过是林正安喝醉酒后,对我母亲犯下的错误。在林慕瑶出生八个月之后,我也跟着啼哭来到世间,那时候林慕瑶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林夫人想为女儿积福,才恨恨咬牙忍下了我们母女。 林慕瑶拥有自己独立的宅院,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被人小心伺候着,而我一直和母亲挤在后院那间小小的房子里,母亲还是一直做着奴婢的活儿,我则被勒令不准去前院。 林慕瑶至死都没有见过我一面,也许她不知道我的存在,也许她知道,但一个微不足道没有任何威胁的私生女,怎么能走进她繁花似锦的生活呢? 我却是见过她的。 那一日,是她的生辰,府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我实在心痒难耐,偷偷跑去前院观看,在一群女眷之中,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穿着正红色的衣裙,额前点着梅花花钿,她那么美,好像天上的仙子一样。一会儿,她站起身,微微提着裙摆,走到古琴前,缓缓拨动着琴弦,那琴音,也如仙乐一般,我缩在墙角里,听得如痴如醉。 说出来大概没有人相信,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中,我并没有羡慕、嫉妒过林慕瑶,是真的,我有我自己的目标。 在府上生活虽然处处受到林夫人的限制,但府上的下人们都对我们母女很好,如果没有他们的暗中照顾,我也不可能平安长大。对此,我一直很感激。 我们母女俩对未来的憧憬,就是回老家浮梁。母亲说,只要等她攒够了银子,老爷便会把卖身契还给她。 老爷。这么多年,母亲对林正安从未改变过称呼。 而我的目标,便是顺利的过完二十四岁的生辰,然后,再平安的活下去。 还记得林慕瑶在八月大的时候害的大病,那场病保住了我的小命,但很可能,她的病也随之转移到我的身上,一位好心的大夫几次把我从鬼门关捞了回来,随后对母亲断言:这孩子,活不过二十四岁。 ※ 我一直做着打破这位大夫预言的美梦,与此同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入相府,林慕瑶要成为太子妃了! 母亲也很开心,她告诉我,这一次办大小姐的喜事,下人们会得到很多赏钱,等林慕瑶出嫁之后,我们也可以离开相府了。 我们预备回老家浮梁的打算,只有相府的下人们知道,这天夜里,他们好多人都来提前与我们告别,因为到时候,他们可能都无法来送行。 有一位很疼我的,相府的管家嬷嬷,她送给我一支极漂亮的金色步摇,她说,这是她当年还在宫内当差时,一位娘娘赏给她的。 “这太贵重了,惊洛,快还给李嬷嬷。”母亲忙道。 “拿着!我一个半截快入土的人了,戴这个玩意儿做什么?”管家嬷嬷疼爱的摸摸我的脸,“惊洛也长了一副好相貌,配这个合适!好孩子,以后无论在哪儿,都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我重重的点头。 门突然开了,夫人身边的侍婢脸色苍白的冲进来,她看着我,“夫,夫人,让二小姐过去。” ※ 这是我头一回听到二小姐这个称呼,而这天夜里,相府的大小姐,死了。 原来林慕瑶有心仪的男子,她不愿意嫁给太子,几次以死相逼,她父亲母亲都无动于衷,谁能料到,她真的饮药自尽。 我刚走到林慕瑶的房间,林夫人便用狠戾的目光对准我,好像我就是夺去她心爱女儿的真凶。 过了一会我才明白,她恨我,是因为林正安已经做了决定,让我代替林慕瑶,嫁入东宫。 我母亲一听就连连呼道,“不行,绝对不行!老爷,我家惊洛什么都不懂,她不能入宫啊!” 林夫人愤怒嫌恶的说,“不要在那里假惺惺了,替了我们慕瑶的位置,这是你女儿几辈子都修不到的福气!” 我的母亲,我那一向懦弱安静的母亲,此刻像一位勇敢的战士,她毫不畏惧的走到林夫人面前,盯着她的眼睛,“既然这福气这么难求,我们也不要,你自己接着,我和我女儿,今晚就离开。” “放肆!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不想活了是不是!”林夫人气得胸前上下起伏,“如果不是慕瑶出事,你以为我想见到你们母女吗?我看一眼都觉得脏!” “住口!”林正安朝她吼道。 我母亲猛然上前揪住林夫人的衣领:“所以说,为什么不管好你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看好她,让她去寻死!我和我女儿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不稀罕你们那泼天的富贵!” 我默默走到林慕瑶身边,她安静的躺着,好像只是睡着了,那张脸还是那么美,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寻死,她拥有的东西那么多,就为了爱情可以舍下全部吗? 林正安用一种陌生的温柔语气对我说:“洛儿,如果你不嫁,如果慕瑶自尽的消息传出去,那林府上下,都会受到牵连。很可能,林府将不复存在。”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安静,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悲凄和绝望的表情。 ※ 大婚之夜,当太子臻掀开我的红盖头时,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惊恐,“你,你是谁!” 听说他对我姐姐是一见钟情,如今新娘却换了人,换做谁都接受不了。 我仓促跪下,眼前全是刺目的红色,“回殿下,臣女是林相的二女儿,林惊洛。” “林惊洛?那,那·····林慕瑶呢?你姐姐呢!林相,林相居然还有二女儿?”萧承琰咬牙切齿道,“好个林相,敢如此欺骗本太子!” 我将准备好的匕首架在脖颈上,慌张开口,“殿下,臣女自知死罪,愿以命相抵,但求殿下放过林府上下!” 他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他踢掉了我手上的匕首,然后,面色极冷的出门去。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猜测他是找皇后质问,总之这一夜他都没有回来。 在这一片讽刺的喜庆颜色里,我睡得很香。 ※ 之后这几年,我经常在想,萧承琰如果不是太子的话,他应该早就被人打死几百回了。 我的汤药是从不间断的,到了东宫也是一样,萧承琰每次闻见药味都要捂住鼻子,又问我,“你整天喝这个,能多活几年?” 我说,“不知道。” “那干脆就不要喝了。你又哪里都不去,精神养这么好,有什么用?” 我回他,“那也不一定。”我还盼着能回浮梁去呢,母亲已经回去了,她肯定在等我。 “本太子敢保证,你进了这皇宫,一辈子都别想再出去。”他拍着胸脯很有气势的说。 有时他也会犯神经,但都是关于林慕瑶的,他问了我好几次,“惊洛,你姐姐她,真的是病死的吗?” 我回了好几次是的,但这一次我反问他,“不然你以为是怎样的?” “我有时会想,”他很没有自信的开口,“她会不会是不想嫁给我······” 这是时候的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可爱的,因为林慕瑶,他眼底还有些温柔的光。 我看着他,突然,只是短短的一瞬,理解了羡慕嫉妒的滋味。 ※ 没多久,林府还是出事了,林正安贪污受贿之事暴露,被关进了牢中。 我去找皇后的时候,她淡淡的看我一眼,“如果是为你父亲的事,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了。” 我说,我不是为我父亲求情,我是为了林府里的下人们,他们中大多都是无辜的,只是运气不好,选错了主子。 我知道皇后要保住我父亲很难,毕竟玄帝龙颜震怒,谁也不敢插手。但林府内的下人去留,她肯定还是有办法的。 “本宫答应你,你又可以为本宫做什么呢?”皇后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你好像,与承琰相处得不错。” 那时候我才知道,宫内的争斗不仅是外人对外人,就连父子之间,母子之间,都不可能毫无芥蒂,毫无保留的信任。 不过我没太多心情去可怜旁人,我自己的处境更为糟糕,林府倒了,我对皇后的作用也只可能停留在萧承琰是太子这个阶段,换句话说,我只能是萧承琰的太子妃,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是我。 这也是我的愿望,但皇后娘娘并不相信,她说:“本宫在宫内这么多年,只瞧着一个个拼尽全力想进宫来,他们是会抱怨宫内的种种,但没有一个,是想真心想出宫去的。” 我轻声说,“日子久了,娘娘就能看出我的真心了。” ※ 我没想到的是,到头来,皇后信了我,萧承琰却不肯放我走。 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爱我,他只是想有个人陪着他,但是我不愿意,我的时间太少太少了,我不想白白消磨在这宫内。 他和睿王之间的争斗,我知道,他未必没有办法,但我却从中看到了解脱。是的,我只是熬得太久,我太累了,我根本不是为了萧承琰着想。我没有林慕瑶那么伟大和愚蠢,为了什么爱情献出自己的生命。我是林惊洛,最大的期望,不过是想安静的好好的活着。 只是我离开的时候,我有句话忘了告诉他: 我希望,殿下还能找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这样至少,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番外三 萧承琰篇 承翊离开明安城的第二年,我去了云南顺宁找他。这一次,我算是放下了我所有的体面和骄傲,我希望他能回来。 画舫上,我们对坐喝完了一整壶的茶水,我才问他,“承翊,你打算何时回去?” 承翊没有说话,抬手让人换了壶新茶,又俯身给我的杯子添满。 我没有他那般沉得住气,一拍桌子:“你要找那穆琳琅找到何时?!她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 第85章 茶水溅了一般在茶案上,承翊的声音带着温润的固执,“顾玄龄不会杀她,她还活着,那我就会找到她。” 两年不见,我差点忘了他的性子是多么执拗。我叹口气,“是,顾玄龄是不会杀她,可他很可能会娶她,会和她在一起,躲你一辈子。” 注意到他握着茶杯的水微微泛白,我赶紧道,“承翊,差不多够了,你也要为孩子们想一想,他们值得更好的更稳定的生活。还有你自己,你的才能怎么能浪费在这种地方?承翊,你回来吧,我很需要你。” 承翊慢慢放下茶杯,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皇兄,你好像还没有明白,我已经回不去了。日后就算找到琳琅,明安城也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那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 来之前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他的拒绝,心里还是十分难受。晚上,我叫了好几壶酒,一人独酌,直到天空微微泛白,才酣然睡去。 我梦到了我们小时候,我不喜欢我的小时候,不愉快的记忆太多,后来所有的不幸,都是在那个时候埋下了祸根。 承翊又为我挨了打,我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我把他从那个叫意欢亭的破亭子带出来,带到母后面前,是想好好照顾他的,可我没想到,却把他拉入了另一个困境。 他单薄的背上满是伤痕,即使上了药,鲜血还是浸湿了中衣,可他从来不叫疼,这让我越发觉得自己混蛋。 我带上最好的药膏去瞧他,那是个炎热的夏季,他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我让伺候的内侍给他重新上了药,包扎好。 屋内只剩我们二人的时候,我猛不丁的对他说,“承翊,我要当太子。” 承翊应该是醒了,他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我又郑重的对他重复道,“我要做太子,我真的要做太子!” “好。”过了一会,他轻声回道,然后又扭头睡了过去。 我很多年之后才明白,他的那声“好”,是决定全力以赴的助我,是绝对赤诚的忠心,但是,我却辜负了。 ※ 没睡几个时辰便醒了,时辰还早,还没有人来伺候梳洗,我刚刚起身,就瞧着门口站着一个小人儿,伸着小脑袋打量着我。 福宝。我默念了一下,觉得这名气真是喜气。 她奶声的唤了我一声,“皇叔?” 低落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我向她招招手,她开心的跑过来,坐在我腿上,我拿桌上的云片糕给她吃。 我这才了解到一个孩子的魔力,他们是这样可爱的存在,什么都不必做,便让你觉得心情甚好。我看着福宝的小脸,突然想到惊洛,那个狠心的女人,连个孩子都不愿意留给我。 云片糕是从宫内带出来的,这样精致的糕点大概只有皇宫和明安城内可以吃到,看着福宝吃得这么香,我忽地心里一动,柔声问她,“福宝,皇叔带你回明安城好不好?” “为什么呀?”她小手抓着糕点,脸上糊满了糕点屑。 我伸手给她擦了擦,“因为只有明安城才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福宝不想念那里吗?这一次,就和爹爹一起回去好不好?” 她偏着小脑袋想了一下,“那娘亲怎么办?爹爹说,我们要找到娘亲才行呢。” “回明安城,一样可以找呀,或者,你们就在明安城的家里,等你娘亲回来就好了。在外面找人这种事,是很辛苦的,你看看你爹爹,是不是都瘦了许多?”我蛊惑着对她说,“你爹爹现在是还没想通,只要你去告诉他,你想回明安城,那他一定会考虑的。” 福宝的小脑袋瓜又不知在想什么,她把碟子内剩下的云片糕都抓在手里,又从腿上滑了下来,咚咚咚的跑到门边,探着小身子对我说,“爹爹说了,找到娘亲才可以回去。皇叔,你就先回去吧,我们,我们还要找找看。” 说完,便挥着小手走开了。 “没良心的小家伙。”我苦笑,和某个人还真是像。 ※ 这次出宫,不仅是为了劝承翊,在顺宁一无所获后,我又辗转去了浮梁。 那是惊洛的老家,她生前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 这里正值茶花盛开的季节,一朵朵洁白无瑕的茶花,清新铺满了整个山头。偶尔有几个采茶女走过,戴着帷帽,背着竹篓,弯腰细心打理着茶园。 我手里捧着惊洛的骨灰翁,这件事几年前就该做了,这是惊洛的遗愿——把她葬在这里。 是的,我对自己说,这是我要为惊洛做的事,她生前没能回来,死后只想安息在这里,在这茶山下······ 一旁的侍从小声提醒我,“皇上,都准备好了,可以给惊洛姑娘下葬了。” “好。”我答应着,脚步却丝毫不动。 好一会儿,我忽地开口,“今日好像不太合适。” “什么?”侍从观察着我的脸色,也猛地点头,“是是是,是不大合适。” “这里,不太好。”我环顾着四周,言简意赅道。 可怜的惊洛,她的故乡一辈子都活在她的幻想中,这里的一切都被她美好化了,虚幻化了,她根本没有体会到这里的真实,没有体会过贫困带来的艰难,如果她来这里生活一段时间,我保证,保证她绝对不会喜欢,绝对不会习惯。 所以,我捧着这骨灰翁紧紧不放,她要留在我身边,她了解我,她知道我会做怎样的决定。 我想,她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更完了,之后慢慢修改 新年新文《假面公主复仇记》在存稿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