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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而夜深人静之后,则是最亲密的时刻。


    少年人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在烛光中,在床帏里,可以缠着新婚的妻子做尽缠绵快乐事, 起初, 乐安还能自恃有经验的“过来人”身份, 对少年的技巧指指点点, 但少年的聪明好学可不止体现在读书上,于是很快, 乐安再说不出什么指点的话, 只能随少年一起在欢愉里沉沦。


    如此白日读书, 夜晚纵情的日子, 快得便如天边疾驰的流星,仿佛只在一眨眼间,夏日远去,秋意降临, 而那个无数人翘首以待的考试,也终于,到了。


    考试前一日,公主府便忙了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入秋之后,天气便一天凉似一天,虽然在屋里还不觉得,但科举考试,可是在廊庑之下,也就是屋檐下一坐一天的,万一不巧碰上天凉,再刮个风,一天下来,身体弱的学子甚至可能会倒下。


    于是,冬梅姑姑早早吩咐下去,给睢鹭准备了厚厚暖暖的坐褥,方便脱解又防风的披风大氅,笔墨纸砚饮食清水更是一早备好。


    而前一晚,睢鹭也没有再缠着乐安纵欲,而是早早躺上床,却什么也没做,只安静地闭上眼睛睡觉。


    乐安自然也不会打扰他,不过因为平日都没睡这么早过,因此这一时也睡不着,便瞪大着眼,无聊地一根一根数他的睫毛玩儿,数了一遍又一遍,数了一遍又——


    被她数着的那根睫毛忽然剧烈震动,随即猛然随着眼皮的翻动上扬。


    她一下子就找不着自己在数的是哪根睫毛了。


    不过也不用找了。


    睫毛的主人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她。


    “睡不着?”乐安问。


    “好像是。”睫毛的主人答。


    “因为紧张吗?”乐安又问。


    睫毛的主人点点头,但又摇摇头。


    “只是突然觉得……”他说着,忽然伸出手,穿过乐安的肋下,乐安熟稔地顺着他的手臂,滚进他的怀里。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地紧紧的。


    “只是突然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这不是睢鹭第一次参加科举,就在今春,他便千里迢迢,从家乡来到遥远的京城,只为赶赴这一场考试,对所有普通学子而言都无比重要的一场考试,但那场考试的前夜,他似乎并未有什么异样感觉。


    他住在简陋廉价的邸店里,没有人为他准备周全,但他却该吃吃该睡睡,第二日一早起来精神饱满地去考试,考过试后便不再关心结果,而最后,不出意外地落榜后,他也并无太多失落。


    从始至终,那时的他都没并未有太多感觉。


    更没有想过,就在同一年的秋,他会再有一番相同的经历,只是这一次,他周身的一切,都已天翻地覆。


    有人为他准备周全,有人为他牵肠挂肚,有人——


    “那你该谢冬梅姑姑,东西都是冬梅姑姑准备的。”


    哦,还有人不解风情。


    睢鹭咬咬牙,咬住她颈间的一小片儿肉轻轻吸吮。“不一样的……”他嘟哝道。况且,若不是她吩咐,冬梅姑姑又怎么会知道科举要准备什么?


    那个不解风情的女人低头轻笑,似乎被他咬地痒了,一个劲儿地往后躲,但她就在他怀里,能躲到哪里去?于是躲来躲去,没躲开睢鹭不说,还惹得睢鹭突然变了脸色,箍紧她不再让她乱动,“……别蹭了。”


    “谁蹭——”抵赖的话刚出口,乐安便看到他隐忍又灼热的目光,于是接下来的话直接咽回了肚子里,身体也老老实实安静下来,不再躲闪。


    睢鹭长舒一口气,镇定心绪,眼角隐忍发红地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里。


    又问出一句话:


    “如果我没有考中,怎么办?”


    乐安看着埋在自己颈间的少年的脑袋,长长的黑发如缎子般倾泻而下,落在他和她交缠的肌肤上,黑白分明至刺目。


    “你害怕考不中吗?”乐安问。


    睢鹭抬起头,看她,摇头。


    科举只是他实现理想的途径和阶梯,但并非唯一途径,况且,他知道自己年少,所学欠缺也多,更深知自己的缺陷,因此更不会看轻天下士子,以为得到了几句夸赞,自己便才冠天下,无敌于世间了。


    所以,他想多多少次自己考中后的模样,就同样想过多少次考不中的结果。


    乐安笑。


    “那你还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怕你失望。”他道。“而我……不想让你失望。”


    今春科考的时候他淡定自若,考完甚至不关心结果,是因为他深知,以他的出身他的名望,除非奇迹,不然不可能考中。


    但如今不一样。


    在她付出了那样的努力之后,起码今秋这场考试,会是相对公平的,而因为她,他又获得了以前无法获得的一切——藏书万卷,益友良师,甚至许多当朝重臣的指点,这样普通世家子也难以得到的好处。


    她统统给了他。


    若说以前,他前方的道路是一条崎岖坎坷的羊肠小道,那么遇到她后,她便为他铺平了一条康庄大道。


    所以,再没有什么理由和借口,失败了,便是辜负了她为他做的这一切。


    如今的他,已经不只是为自己而考试了。


    头顶传来轻笑声。


    随即脑后的头发被她随意揉乱,像小孩子的恶作剧,又像逗弄小孩子似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头顶传来她的声音。


    “尽人事,听天命。”


    “你若考不上,难道就不是我的驸马了吗?”


    他抬起头,眼睛闪亮地看着她。


    “你说的,我记下了。”


    她哼哼,“记下就记下。”


    又道:“所以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嗯。”他点点头,重又将她揽进他怀里,“只要你不再打扰我。”


    “谁打扰你了?”


    “你。”


    “我哪里打扰你了?”带着愤怒的声音叫道。


    “刚才谁以为我睡着了,一直盯着我看?”


    “那是我睡不着,就盯着你的睫毛数。”


    “我不信,那你说我有多少根睫毛?。”


    “你一动,我就忘记数到多少根了!”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生气了?”


    “……”


    “真的生气了?”


    “哼。”


    “那我信你好了。”


    “呵。”


    “那……这样,不要生气了可不可以?”


    床帏里传出亲昵的啜吻声。


    “哎呀!”还有女子的低呼,“睡觉睡觉,明日还考不考试了!”


    “那你亲我一下。”


    “睢鹭!”


    “哈哈哈……”


    夜渐深,而床帏里的秘语,也渐渐转至低声的呢喃,你来我往,声音越来越低,逐渐转至于无,最后只剩两道交缠在一起的,清浅又绵长的呼吸。


    一起等待晨曦降临。


    *


    “起床了起床了!”


    天还没亮,冬梅姑姑和侍女们便已经在门外拍门——自从睢鹭说不习惯下人太近身服侍后,两人的房间里便几乎再没有守夜的侍女了。


    听到拍门声,乐安和睢鹭都没有迟疑,很快醒转起身。


    穿衣洗漱,收拾行囊,在晨曦未露,晓光降临之前,睢鹭便出发了。


    因为此次考试人数科目众多,因此考场分成了好几个,但睢鹭所考的进士科,倒还是在以往惯例的考场,即尚书省,也就是春天时睢鹭去过一次的地方。


    因此倒是熟门熟路,即便无人相送,睢鹭自己也能摸过去。


    不过如今他不再是那个异乡赶考的学子,而是堂堂乐安公主的驸马,于是,自然不必再孤零零又辛苦地徒步去考场。


    车夫早套好了马车,在大门外等候。


    睢鹭走出门时,便看到那马车异常的眼熟。


    “是我们初见时,我拦下的那一辆。”他侧身,对自己身旁,送他出门的乐安说道。


    乐安点点头。


    这也是她一些正经场合最常乘的车驾,宽大华丽不说,上面有乐安公主府的标记,叫人一看便知晓车里是谁,因此能够免去不少小麻烦。


    睢鹭轻笑着朝她作揖:“谢夫人割让爱驾。”


    说罢,又深深看她一眼,道一声:“我走了。”


    便转身上车。


    然而,身子刚踩上车辕,要进车厢,便感觉身后的车辕又微微一沉。


    他惊诧转身,便看到乐安也已经上了车,正站在他身后。


    “公主……”他叫了声。


    乐安朝他扬眉一笑,“怎么,妻子送丈夫去考试,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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