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江南地界饮宴倒是兴起了一股子穿雕花木屐的风潮。


    有那鞋铺仿着样式做了卖。


    满扬州城也风靡了起来，几乎人脚一双。


    也就是这会开始秋凉了，大家才穿上了正经鞋子。


    但也有那标新立异的，订制那刮挺的夹脚长袜子，穿在木屐里面，又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头一批跟风做的鞋铺子挣了不少钱。


    薛庭那老小子，就抓住了这机会挣了一笔，就这样，请客时，钱还花得一点不大气！！！


    恨人！


    王熙凤不管贾琏的不忿，只说：


    “只要开始做了，便什么都不晚，大家挣大家能挣的钱罢了。你这几天在外面再找找铺子比比价，姑姑的铺子虽好，可亲戚之间，不好砍价。姑姑要是不收租金，我又不好意思。再者，姑丈这个位置，我还是不好用姑姑的铺子。”


    贾琏看看桌上的几眼，略踌躇：


    “就这么几款？太少了些吧，撑不起场面。”


    王熙凤浑不在意：


    “慢慢的不就多了么，我试方子也要慢慢试，急不来。也可以贩别人家的东西来卖，咱又不做什么老字号，再过几年回京城，鞭长莫及的不好管。这会不过是拿家里的钱银做本钱能挣多少挣多少。闲着也是闲着。”


    无论什么地方，有权远比有钱重要。


    王熙凤对这个的认识越来越清晰。她原来想卷款脱离贾家独善其身的想法终究还是幼稚了些。


    这会她们在淮扬的开局不错。


    贾琏指定是要进官场的，她这些铺子就只能是小打小闹挣个零花，将来更不能指着铺子挣钱，不过是跟王家那些铺子一般，外面所有产业是把底下的钱换成明面上的钱的地方。


    不能太张扬，主打低调行事。


    来旺一家便很聪明，即便有她给了那么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也只在小圈子里经营了一下，六月的营收涨了一些，七月又涨一些，但还没有过一千两。


    贾琏只略略想了一下王熙凤的话，便笑了，又把制成梅花形状的群芳髓拿起一闻，问道：


    “这就是我这些天用的那款香饼？”


    “嗯，春夏秋冬都不一样，梅兰竹菊四个模子。”


    “我倒有个别的想法。”


    “说。”


    “卖什么都是蝇头小利，回头要是生意做得好，再被人参了得不偿失。不如开个古董铺子，藏在巷子里，门可罗雀的那种。”


    在王熙凤一脸震惊的表情里，贾琏接着往下说：


    “这些天老有人问我这个香饼哪儿来的，用的什么方子，我只说是你自己做的。你这个酒跟茶试的时候我也喝过，外面的东西自是比不上。卖贵点得找人吆喝搭上一堆交情，卖便宜了不值当。倒不如弄个古董铺子，用在铺子里招待客人，只送不卖。还显得咱家有品味。”


    王熙凤再次震惊。


    “你哪里有什么古董？你娘留下的那些？还是卖我嫁妆？那是万万不能的！这些都是要给孩子留着的！”


    贾琏恨铁不成钢，屈指欲弹。


    “你个傻子！就是看着聪明！！！还死钻钱眼！”


    王熙凤顺手拿起贾琏的手指头就咬了一口，怒道：


    “你才傻！”


    “你属狗！”


    “你才狗！”


    两个人打闹起来，边上一刻不离王熙凤的平儿一声暴喝：


    “二爷！！！奶奶怀着身子呢！”


    “哦，我错了。”


    二人偃旗息鼓，不一会还是腻到了一起。


    贾琏才悄声说了这开古董铺子的门道。


    自古以来，朝廷里有个品级的人，都有些个不明说的收入。


    为了不被抓到把柄，便有了许许多多的下策。


    雅会【同音】，就是下策的一种。


    不送真金白银，改送古玩字画，无铜臭之气，送的人坦然，收的人风雅。


    王夫人那个陪房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干的便是这行。


    贾政身在工部，一些工部外发的营缮工程给谁做不是做？想做的人，去冷子兴那边买件价值相当的古董便是了。


    还有那些有求于王子腾的人呢？以此类推。


    还有其他有求于其他人的人呢？冷子兴在这行干久了，牵线搭桥不在话下。


    大多数的古董铺子，正经买卖的都不是古董，而是古董店身后的人。


    王熙凤再一次觉得人间复杂，只眨巴着眼睛问道：


    “二爷是说，假如我要托我二叔办事，就先去古董店打个转，买个东西？”


    “差不多吧，这就像盐商要找咱们姑丈捞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直接上门拜见，姑丈又愿意见的，只能是盐商那边找几个人出门周旋，姑丈这边让我出面寒暄，谈得拢谈不拢，大家也不会一下子没了后路。咱们自己开一个古董店，这幅画便是五千，那个杯子便是五万，大家银货两清。古董这玩意，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价。高价买了假货的有，低价买了真货的也有，哪怕朝廷查起来，也不好定论。”


    贾琏说时，便指着屋里挂着的福娃报鲤画跟手边的普通茶杯。


    王熙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果然是上有上策，下有下策。


    可贾琏还并没有说完。


    “这个，是京城里的人这么玩，江南这边已经把这个玩出了花样。”


    这个花样，便是事归事，钱归钱。


    地方这些人，把自家的“文物”，直接便放在古玩店里售卖，双方见面不提钱。


    这江南地界，还有挂靠在古董店里，类似人牙子一般的掮客，问清找什么人办事、办多大的事情后，一般只需一二十两，便会给指一条明路。


    这个路已经不限于古董店。


    开个马吊馆，开个当铺，都是。


    打一局马吊，场地费三百两起步，想办多大的事，就看在牌桌上输多少钱。


    当一件东西，明明是值钱物件儿，掌柜的大笔一挥，便是破烂花瓶一个。明明不值钱，掌柜也可以高价收当。


    以上的这些，这品级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以串起来玩儿。


    先用雅会收古玩字画，再用古董店跟当铺把古玩字画买进卖出，差价马吊场补齐。


    这扬州城中有一句话说得妙，说大人不是收你的钱，只是用你的钱替你办事。


    还有更隐蔽的送钱做法。


    买一个铺子或房子，签约定契，约定巨额违约金。然后一方违约，另一方将其告上官府，双方和解，赔钱。


    除此之外，送钱的法子层出不穷。


    只是以目前贾琏的情况，唯有开个古董店，是最靠谱的。


    找个偏僻的地方，有人看店，一个月只要有一单买卖，就不能亏本。


    林如海这个位置，每天找林如海的人，要是放开了见，可以用络绎不绝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