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师部野战医院的那天，天色有些阴沉，如同我当时复杂的心情。一辆蒙着帆布的军用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将我从喧嚣的医院后门接走，没有告别，也没有欢送，仿佛我只是一个即将从这个世界上蒸发的影子。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将近大半天，最终驶入了一片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被群山环抱的隐秘山谷。山谷入口处有荷枪实弹的哨兵严密把守，气氛肃杀。我知道，这里，恐怕就是周卫国连长口中那个高度保密的侦察兵训练基地了。


    吉普车在一排低矮简陋的营房前停下。周卫国连长早已等候在那里，他依旧是那副精悍沉稳的样子，只是眼神比在医院时更加锐利和……深不可测。


    “欢迎来到‘狼牙’。”他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寒暄，“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步兵李卫国，而是‘狼牙’预备队员，代号……‘孤狼’。”


    孤狼？这个代号……倒也贴切。我确实像一头在战场上失去了狼群、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是！连长！”我立正敬礼，声音洪亮。


    “跟我来。”周卫国连长转身，带着我走进了一间充当临时办公室的营房。


    房间里，已经坐着几个人。他们都穿着与周卫国类似的、便于丛林作战的深色作训服，脸上涂着油彩，眼神如同淬火的钢刀，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彪悍气息。他们看到我进来，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便不再关注。


    我知道，这些人，就是“狼牙”特别行动小组的正式成员。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是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而我，一个刚刚从步兵连队调过来、腿上还带着伤的“新人”，在他们眼中，恐怕连“菜鸟”都算不上。


    “这位是‘孤狼’，从今天起加入我们。”周卫国连长简单地介绍了一句，然后指着其中几个人对我说道：“这是‘蝰蛇’，我们小组的狙击手，枪法如神；这是‘雷管’，爆破和陷阱专家；这是‘军医’，别看他年轻，救人的本事比阎王爷抢人还快；还有‘影子’，擅长渗透和伪装……”


    他一一介绍过去，每个人都只是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态度不冷不热。


    我能感觉到他们眼神中那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


    “好了，客套话不多说了。”周卫国连长拍了拍手，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孤狼’，你的身体情况我了解，但‘狼牙’不养闲人，更不养伤兵！从明天开始，你将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强化训练！如果一个月后，你不能达到我们的标准，或者……你自己撑不下去，那你就只能……离开这里！”


    一个月！


    而且是……强化训练！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知道，这绝不会是轻松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魔鬼式的锤炼！


    这里的训练，与我之前在步兵连队和钢七连经历过的所有训练，都完全不同！它不强调队列和集体，而是将重点放在极限体能、个人技能、以及小队协同作战上！每一项训练，都残酷到了极致！也实用到了极致！


    极限体能是每天的开胃菜。天还没亮，刺耳的哨声就会将我们从冰冷的行军床上拽起来。然后就是负重越野，背着几十公斤的装备，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跑，穿越泥泞的沼泽，攀爬湿滑的峭壁。有好几次，我都因为腿伤复发，体力不支，直接栽倒在泥水里，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教官那冰冷的眼神和无情的呵斥，以及身边那些如同不知疲倦的猛兽般的战友，都逼迫着我一次次地咬牙爬起来，继续往前冲！


    高级射击更是家常便饭。我们不再是简单地打固定靶，而是要练习各种复杂条件下的射击：快速移动中的精确点射、夜间利用微弱光线的瞄准、雨中对隐显目标的射击，甚至还有蒙着眼睛，仅凭声音判断目标方位进行射击的训练！使用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从我们熟悉的56式枪族，到各种缴获的苏制、美制、越制武器，甚至还有教官带来的、我从未见过的、带着消音器的特种枪械。狙击手“蝰蛇”亲自指点我，如何根据风速、湿度、距离精确修正弹道，如何在极限距离上，一枪命中只有拳头大小的目标。他的每一次射击，都如同教科书般精准，让我叹为观止，也让我对自己之前的“枪法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丛林生存与追踪更是将我们逼到了极限。我们会被分成小组，只给一把匕首、一小包盐巴和最少的饮用水，然后被扔进完全陌生的原始丛林，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指定的侦察任务，并且……活着回来！我们需要自己寻找食物（野菜、野果、昆虫，甚至老鼠和蛇），自己寻找并净化水源，自己辨别方向（指北针在这种复杂磁场环境下经常失灵），自己搭建庇护所，还要时刻提防着毒蛇猛兽的袭击，以及……教官们精心设置的各种“陷阱”和“伏击”！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因为误食有毒植物而一命呜呼，或者在黑暗中迷失方向，最终都是靠着之前在黄连山积累的那点“野路子”经验和一点点运气才勉强过关。


    近身格斗与匕首术的训练，则是由那个代号“黑熊”的、壮得像头狗熊的教官负责。他的训练方式简单粗暴到了极致——就是实战对抗！ 没有任何规则！没有任何护具！没有任何留情！直到一方被打倒在地，无法再站起来，或者主动认输为止！我因为腿伤，在格斗中总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不知道被他和其他队员摔了多少次，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他们是不是想故意把我打残废，让我知难而退？但也正是在这种近乎虐待般的残酷对抗中，我的反应速度、抗击打能力、以及……那种在绝境中爆发出来的、如同野兽般的狠劲儿和求生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还有诡雷设置与排除，这是“雷管”的拿手好戏。他能用最简单的材料，比如一个空罐头盒、几节竹筒、一根细铁丝，制作出各种威力巨大、防不胜防的诡雷！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识别并排除掉敌人布设的各种阴险陷阱！他教我们如何辨别不同类型地雷的特征，如何利用地形设置连环雷、定向雷，如何在黑暗中仅凭手感拆除引信……每一次训练，都像是在和死神掰手腕！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情报获取与分析、秘密通讯与密码、敌后审讯技巧…… 周卫国连长也会亲自给我们上课，或者请来一些身份神秘的“专家”，传授这些我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属于侦察兵和特工领域的专业知识。这些知识，让我对战争的理解，从之前单纯的“打打杀杀”，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宏观和……复杂的层面。


    这一个月，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从肉体到精神，从技能到意志的……炼狱般的重生！


    每天，我都在挑战着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极限！都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


    无数次，我想过放弃！想过逃避！想过……就这样认输算了！


    但每次看到那些比我更年轻、却比我更坚韧、眼神中充满了对胜利渴望的“狼牙”队员们！每次想到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们，想到赵大海班长，想到秦峰副连长临终前那未尽的嘱托！我都会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痛苦、绝望和委屈都狠狠地咽进肚子里！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重新站起来！继续坚持下去！


    渐渐地，我开始适应了这种魔鬼式的训练节奏。我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反应更加敏捷，意志也更加坚韧！我的枪法更加精准，丛林生存技巧更加娴熟，对战术的理解也更加深刻！


    虽然我的腿伤，依然会在高强度训练后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曾经的创伤。但我已经学会了如何与它共存，甚至……将它转化为一种特殊的“优势”——它让我比别人更加谨慎，更加注重技巧的运用，也更加……珍惜每一次能够继续战斗下去的机会！


    那些原本对我有些轻视和排斥的“狼牙”队员们，看我的眼神也渐渐发生了变化。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等的尊重，甚至……在某些时候，还会流露出那么一丝……敬佩？他们或许开始意识到，这个从普通步兵连队调来的、“瘸腿”的老兵，骨子里，同样也流淌着……狼的血液！


    一个月后。


    当我再次站在周卫国连长面前时，虽然依旧浑身是伤，虽然脸上又多了几道新的疤痕，但我的眼神，却变得如同磨砺了无数次的钢刀般，锐利而坚定！身上那股子属于军人的彪悍和杀气，也丝毫不逊于那些真正的“狼牙”！


    周卫国连长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种笑容，不再是最初的审视和评估，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和……期许。


    “‘孤狼’，”他沉声说道，声音洪亮而有力，“恭喜你！你通过了所有的考验！从今天起，你就是‘狼牙’特别行动小组……正式的一员！”


    “是！连长！”我挺直胸膛，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身份的转变，更意味着……我将要承担起更重大的责任，面对更艰险的挑战！


    而我的第一个实战任务，也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