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浓茶,礼堂里的气氛因为他之前讲述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而显得有些凝重,学生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对那个遥远年代的好奇与敬畏。
“端掉了那个废弃糖厂里的特工窝点,缴获了他们的作战地图,对我们后续进攻老街市区,确实是扫清了一个重要的障碍,也让我们对敌人的狡猾和手段有了更深的认识。”李卫国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炮火纷飞的年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年轻的脸庞,继续说道:“但是,真正的硬仗,往往都发生在那些不起眼,却又至关重要的交通要道上。那些地方,是敌我双方都必须寸土必争的咽喉。比如……横跨在红河上的一座铁桥。”
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那个炮火连天、尸横遍野的1979年初春,那片位于**越南老街市区边缘,横跨红河(s?ng h?ng)**的区域。这条奔腾不息的大河,既是天然的屏障,也是连接两岸的关键。
“我们钢七连,在配合主力部队肃清了老街市区南郊的大部分残敌之后,接到了一个新的、也是更加艰巨的任务——夺取并控制位于红河下游约五公里处的一座关键的铁路公路两用铁桥!”
“那座铁桥,是连接红河南北两岸的重要通道,也是越军从南方——很可能是从**安沛省(yên bái)**方向——向老街市区输送兵员和物资的最后一条大动脉。只要我们能拿下这座桥,就能彻底切断老街守敌的后援,形成真正的‘关门打狗’之势,为总攻老街市区创造极其有利的条件!”
“但是,敌人也知道这座桥的重要性!他们在铁桥南岸构筑了极其坚固的桥头堡防御工事,不仅有永备的火力点,还有坦克——根据情报,可能是老旧的苏制t-34或者缴获的美制m41轻型坦克——和高射炮,平射当加农炮用,进行支援!桥面上也布设了大量的障碍物和爆炸装置!想要从正面强攻,几乎是不可能的!”
李卫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能感受到当时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当时,我们连长郑志国和营指挥部反复研究,最终制定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的作战计划——夜间偷渡,多点突袭,中心开花!”
“计划的核心是这样的:”
“由我们钢七连,抽调战斗力最强、水性最好的两个排——一排和二排,在夜色的掩护下,乘坐橡皮舟,从铁桥上游约一公里处一个水流相对平缓、河岸植被茂密的隐蔽地点,秘密渡河!”
“渡河成功后,一排由杨瑞副班长(他在之前的战斗中表现出色,沉着冷静,战术素养高,暂时代理一排指挥)带领,负责从侧后方突袭并摧毁敌人在南岸桥头堡的主要火力点和指挥所! 这是关键的一刀!”
“二排则负责迅速抢占并控制铁桥南端的桥面,清除桥上的障碍物和爆炸装置,最重要的是——阻止敌人炸桥! 为后续工兵架设浮桥或主力部队通过创造条件!”
“而我,”李卫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既有参与重要任务的自豪,也有一丝对自身状况的无奈,“因为腿伤还没完全好利索,不适合参与第一波的强攻和近距离肉搏。但我的枪法还算精准,而且对地形观察比较敏锐。所以,我被临时加强到了连部的火力支援小组,和另外几个枪法好的老兵一起,负责在北岸一个视野开阔的制高点——那是一座被炸塌了一半的法式小楼,可以俯瞰整个铁桥和南岸渡口——用重机枪(连里临时加强了一挺)、或者精准的步枪点射,为渡河部队提供远程火力支援和压制! 我自己,则主要负责用我那支精度尚可的56半,点杀那些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敌方目标。”
这个安排,让李卫国既能参与到这场关键的战斗中,又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特长,同时也考虑到了他的伤情。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红河水流湍急,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如同潜伏的巨兽。我们火力支援小组,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北岸那个预设的制高点上——那栋被炸塌的法式小楼的顶层。我们迅速架好了武器,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对岸那片沉睡在黑暗中的越军桥头堡阵地。”
“而杨瑞带领的一排和二排的弟兄们,则如同暗夜里的幽灵,抬着十几艘黑色的橡皮舟,悄悄地滑入了冰冷刺骨的红河之中,借着夜色和水流的掩护,朝着对岸,开始了无声的、致命的渗透……”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我们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们知道,这一仗,关系重大!一旦失手,不仅我们这两个突击排可能全军覆没,更会直接影响到整个老街战役的进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河面上,只有橡皮舟划破水面时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哗哗”声,以及……我们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趴在冰冷的断墙后面,用望远镜死死地盯着河面和对岸。眼睛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有些酸涩,但我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终于!当第一艘橡皮舟如同幽灵般,即将靠近南岸那片布满乱石和芦苇的浅滩的时候——”
“意外,还是发生了!”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或许是敌人设置了极其隐蔽的绊索或者听音哨,或许是某个巡逻的哨兵碰巧发现了河面上的异常波纹!”
“总之!南岸桥头堡阵地上,突然亮起了数道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几把锋利的利剑,瞬间划破了浓重的夜幕!将河面上那些正在奋力划桨的橡皮舟照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枪声和炮声!”
“哒哒哒哒哒——!!!”
“轰!轰隆!”
南岸阵地上,越军的轻重机枪、冲锋枪、甚至高射机枪(平射)同时怒吼!无数条炽热的火舌如同毒蛇般,疯狂地扑向河面上那些暴露无遗的橡皮舟!迫击炮弹也带着刺耳的尖啸,接二连三地砸在河面上,掀起一股股巨大的水柱和浪花!
“不好!暴露了!!”我心里猛地一沉!
“开火!火力掩护!!”我旁边的火力支援小组组长,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炮兵(临时调配过来的),声嘶力竭地吼道!
几乎在同时!我们北岸制高点上的那挺56式重机枪也发出了怒吼!橘红色的枪口焰在黑暗中异常醒目!子弹如同鞭子般,狠狠地抽向南岸那些闪烁的敌人火光!
我也立刻举起手中的56半步枪,凭借着之前观察到的大致方位,开始对那些威胁最大的敌人火力点进行精准点射!
“砰!砰!砰!”
虽然距离有些远,虽然光线昏暗,但我知道,每一发子弹,都可能为河面上那些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弟兄们,争取到一丝生机!
河面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几艘橡皮舟被直接打成了碎片!上面的战士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消失在了冰冷湍急的河水之中!
有的橡皮舟虽然没有被直接命中,但船上的战士也被密集的弹雨打得抬不起头,只能拼命地划水,或者跳入河中,试图借着河水的掩护靠近岸边!
“妈的!越南猴子!老子跟你们拼了!!”步话机里传来杨瑞副班长那因为愤怒和焦急而有些变形的咆哮声!
紧接着,我看到,有几艘幸存的橡皮舟,竟然……顶着敌人密集的火力,如同离弦之箭般,以一种近乎自杀式的姿态,加速朝着南岸冲去!
船上的战士们,也开始用手中的冲锋枪和步枪进行还击!虽然火力微弱,但却充满了决死的勇气!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掩护他们!!”我红着眼睛,手中的56半几乎打成了连发!枪管烫得惊人!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阶段!
红河之上,火光冲天!枪声震耳!
一场围绕着这座关键铁桥的、血与火的较量,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