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洪铁军逐渐清醒过来。


    睁开眼，入目所见阳光和煦，白云悠悠，湛蓝的天空无比澄净。


    “娘的，京城的天儿啥时候这么透亮。”


    洪铁军自语一声，随后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


    记忆中他是跳入河水，打捞到一颗夜明珠，现在什么情况？自己被救了？


    撑起身四顾，眼前的情景让他为之一震。


    他并不在老哈河畔，而是躺在一处空地上，这里看上去有一个足球场大小。


    周围弥漫着浓郁的雾气，滚滚白雾被挡在无形屏障之后。


    在空地的一头，是一座四合院，看上去占地不小。


    “这是哪？”


    洪铁军发出第一问，大脑飞速旋转，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此时他才发现，周围是如此的安静，安静的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整个空间看上去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但仔细感知却能发现这里一片死寂。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这让习惯了都市车水马龙的洪铁军无比难受。


    他整个人好像被困在一个琥珀之中，明明能看到阳光明媚，却感受不到半点的微风和熏。


    那种极致的割裂感，甚至让他以为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


    “嘶......”


    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疼！


    这就意味着不是幻觉。


    抬起手，再次吓了他一跳。


    这还是他那双皮肤干裂，褶皱，布满老年斑的双手么，眼前这双手骨节粗壮，筋肉充实，这分明是一双年轻有力的手。


    再看身上，一身熟悉的工作服，记忆中这是六十年代才有的，深蓝色四个兜的工作服，那年父亲工厂大比武，一等奖就是这个。


    脚下是一双白地黑面的布鞋，因为刷的勤了鞋面有些泛白。


    摸了摸脸老洪沉默了。


    他无比确认，眼下这具身体不是他的，这分明是个年轻人的身体，这具身体健康的超乎他的想象，没有老寒腿，没有高血压，没有心脏病，关节活动之间好像上了润滑油，哪像他那具行将朽木的身体，动一下都咯吱咯吱响。


    再次环顾四周，洪铁军向着远处那座四合院走去。


    想要搞清楚状况，也许那座四合院会有线索。


    这是一座很传统的老北京四合院，青砖灰瓦红大门，门口两个小石狮子活灵活现。


    这种四合院在过去的北京城到处都是，并不稀奇。


    此刻四合院的大门敞开着，进门就是一座影墙，上刻龙凤呈祥，点缀百鸟走兽。


    越过影墙是一处纵深十米的院子，左右看着也有七八米，正房，厢房，倒座房一应俱全。


    在院子正中是一口古井，只看井口青石那光滑的程度就知道，这井有年头了。


    洪铁军走到院中，站在井边探头望去。


    井水就在井沿一乍处，看着清冽干净。


    借着井水他看着倒映的自己，那是一张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那张脸就是他，陌生则是因为那是他二十岁时的脸。


    人能重回过去吗？作为一名坚定的红色战士，洪铁军曾经对此嗤之以鼻，可现在摸着那张脸，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否定这个结果。


    “哥......哥......”


    一阵隐隐约约的呼唤将洪铁军拉回现实，眼前的光景慢慢破碎虚幻。


    回过神，洪铁军发现周围的环境再次变化。


    熟悉的窗棂，熟悉的屋顶，以及墙壁上挂着的伟人画像。


    “这是......”


    洪铁军只觉得脑子一阵混乱，接连变换的环境，让他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


    “哥......你没事吧......”


    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洪铁军转过头，那曾经让他朝思暮想，愧疚难安的脸庞映入眼帘。


    “彤彤？！”


    洪铁军一把抱住身边的女孩，抱住那个让他愧疚一辈子的妹妹。


    洪彤彤，洪铁军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也是让他最愧疚的亲人。


    “哥你咋啦，你别吓我！”


    此时还只是十多岁的洪彤彤惊恐的看着自家大哥。


    “没事，彤彤没事，是大哥不好。”


    意识到自己突然爆发的情感已经吓到小妹，洪铁军赶紧抹去眼角泪水，连连道歉。


    此时洪铁军脑子里一片混乱，但在看到小妹的一瞬间，他已经决定哪怕这就是幻觉，他也不愿意醒来。


    环顾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承载着他儿时的记忆。


    这是他家耳房，住着他和小弟小妹，父母则在另一间正房。


    屋内的摆设不多，一个炕琴，一个落地衣柜，一个洗脸架，一堆杂物。


    那张落地衣柜是他和小弟小妹的学习桌，柜子上摆着一些小零碎，还有一个日历牌。


    洪铁军三步并两步来到衣柜前，伸手抄起日历牌。


    【1960年11月29日星期二】


    【农历十月十一庚子年鼠】


    【宜：出行 打扫 ——】


    【忌：搬家——】


    “1960......”


    看着手中的日历牌，洪铁军心情复杂，无论如何他也没办法让自己相信，他竟然回到了1960年。


    可这种身体的感觉，眼前的一切让他无法不相信。


    关键是这感觉真好......


    “小王八羔艹的，我让你下河！我让你玩水！”


    不等洪铁军在重生回到20岁的喜悦中清醒，来自1960年的母爱已经落在身上。


    沈咏梅，洪铁军的母亲，曾参加过抗联和游击队，是一个典型的东北女人，大骨架大嗓门，一把子蛮力不输男人。


    随着笤帚疙瘩落在身上，头上，洪铁军嗷嗷叫痛的同时，再次确认他真的重生了，而不是身处梦幻。


    “错了，错了！”


    “妈，别打了！”


    无论他经历过什么，在母亲面前他永远都是儿子。


    如果是曾经的他，挨打会跑，可现在他只感觉到浓浓的母爱，原本应该很痛可心里却甜的像是喝了蜜。


    “我说没说过不让你游泳！”


    “你想气死老娘！”


    “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沈咏梅嘴上不饶人，可手里的笤帚疙瘩却已经放下了。


    儿子和同学打赌，跳进慕容湖差点淹死，被人送回时脸色煞白，她还以为没救了，幸好诊所大夫来看说没啥事，她刚把大夫送出大门，这讨债鬼就大摇大摆的下地活动了。


    这死孩子要是不给他长点教训，她沈咏梅威严何在！


    只是随着笤帚的抽打，打在儿身疼在母心，沈咏梅不由又心疼起儿子。


    儿子高考失利，心情郁闷去公园散心，玩玩水也情有可原，这一切都得怨他那个不靠谱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