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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悬镜天宫

    第三重镜渊的天空是玄溟登基那日的晚霞,绯红如血。


    九十九座宫殿倒悬于天幕,飞檐上的铜铃逆风而响,每一声都似孩童呜咽。


    琉璃瓦折射出万千个扭曲的“玄溟”:批奏折的、祭天的、甚至饮下毒酒的......每个幻象的瞳孔都嵌着镜片,将众人的倒影割裂成残片。每一片残影都在重复同一句唇语:“你逃不掉的”。


    “别对视!”许莳安抛出艾草烟丸,“那些镜片在抽取神识——温姑娘你眼睛!”


    温可夏的左眼已蒙上灰翳,霜魄剑柄的肉须正往瞳仁钻去。她反手削断肉须,断肢落地却化作百条黑鳞小蛇,嘶嘶吐信游向中央宫殿:“它们在引我们去阵眼...”


    月漓的刺青钥匙突然灼烫,指向中央宫殿。


    中央宫殿的廊柱间垂落万千镜帘,玄溟的指尖刚触及帘角,整个人便被拖入幻境。


    那是玄溟最恐惧的记忆:七岁生辰夜,他躲在龙榻下啃糖人。幔帐外,大长老的蛇纹杵刺入父王眉心:“陛下该‘病逝’了。”濒死的先王突然扭头,血糊的独眼穿透幔帐,与玄溟四目相对:“溟儿...快逃...”


    玄溟挥剑劈向镜帘,碎片却凝成新的棱镜。每个碎片都映出他登基那夜——当他举起毒酒时,杯中倒影竟是大长老狞笑的脸!


    鎏金门上的锁孔形如月牙,与月漓心口刺青完美契合。


    当钥匙刺入的刹那,门缝中渗出的靛蓝黏液突然沸腾,化作千百条透明触手缠住她的手腕。黏液接触皮肤的瞬间,月漓脑中炸开零碎记忆——


    三岁生辰夜,大长老用银针刺破她指尖,将血滴入鎏金门锁。门后传来婴儿啼哭,那是玄溟被植入第一颗噬魂钉的惨叫。


    “原来你我血脉早被相连...”月漓忍痛拽过玄溟的手按在门上,两人的血交融成靛蓝色火苗:“用你的王族血共鸣,烧了这诅咒!”


    玄溟掌心刚触及鎏金门,整座宫殿开始崩塌。梁柱化作青铜傀儡臂抓向众人,指节上刻满《傀经》禁术;地砖翻卷成腐肉般的书页,每一页都伸出带倒刺的铁链,链头拴着历代祭舞姬的颅骨。


    “阵眼在穹顶!”许莳安甩出金针引燃艾草烟丸,烟雾在空中灼出北斗星路,“温姑娘冻住东侧傀儡,月漓用幻心髓干扰镜片折射!”


    穹顶是一面巨型司南镜,镜中封着玄溟的乳牙与月漓的初代祭舞姬发簪。许莳安许莳安以“鬼门十三针”刺入镜面的“膻中位”,裂纹瞬间爬满镜身:“玄溟,该做个了断了!”


    城主玄溟踏着坠落的梁柱跃起,断骨刃刺入镜中自己的心口——镜中“玄溟”却突然睁眼,抬手攥住刀刃:“杀了我,月漓也会死!我们的幻心髓早就——”


    “闭嘴!”真正的玄溟暴喝一声,刀刃贯体而入。镜面炸裂的巨响中,三百道记忆流光倾泻而下:


    天启七年七月十五,月漓生母(即魅族圣女)月无瑕被九幽追杀,大长老用她的颅骨雕成第一面镜帘;大长老将婴儿月漓递给先王,襁褓中跳动的幻心髓与玄溟同源。


    整个镜渊响起琉璃破碎的清音,司南镜炸成星屑——


    镜渊崩塌的轰鸣声中,四人跌回现实的幻月城。


    许莳安尚未站稳,便被空中奇景震住——


    一只由星光织就的巨蝠悬于天际,翼展遮天蔽月。那蝠翼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万千流动的符文锁链交织而成,每道符文都映着城民熟睡的面容。蝠翼扇动间,星辉如雨洒落,触及地面的刹那竟凝成半透明的茧,将街巷间的百姓裹入其中。


    “不是幻境...”月漓指尖触到星茧,幻心髓骤然发烫,“他们在被抽取神识,喂养这星傀蝠影!”


    温可夏剑指苍穹,霜魄剑气却穿透蝠翼——那竟是虚实相生的「星象傀儡」!


    晨雾中的幻月城街道泛着珍珠灰,檐角风铃轻响如童谣。许莳安踩过满地糖人碎片——本该金黄的糖浆凝结成琉璃般的靛蓝色,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虹彩。


    长街上的人群如被无形丝线牵引,重复着错位的日常:


    糖人摊前,白发老汉哼着小曲熬煮糖浆。铁锅早已干涸,木勺在焦黑的锅底划出刺耳声响,他却笑呵呵地捏着空气塑形:“客官,给您捏着小兔子不?”


    浣衣妇们跪在干涸的河床边,木槌敲击着鹅卵石。最年轻的姑娘十指红肿破皮,仍专注地将不存在的衣裳浸入虚空:“这件要浆洗三遍~”


    茶摊老板提着空壶穿梭,对着满桌裂纹茶碗做斟茶状。水流声凭空响起,他额头渗出细汗:“客官小心烫~”


    三个孩童蹲在巷口玩拍手游戏,童谣清脆却莫名发冷:


    “金咕噜棒,银咕噜棒,爷爷画月奶奶赏~”


    “左三圈,右三圈,脚尖点地云里转~”


    他们每唱一句便整齐站起,踮脚旋转三圈。裙摆扬起时,腰间的靛蓝香囊泛起荧光,与天际蝠翼的呼吸同频。


    月漓的幻心髓微微发烫,金芒扫过茶摊老板的布衣。他后颈隐约浮现蛛网般的靛色纹路,随着斟茶动作明暗闪烁,仿佛皮下藏着会呼吸的星河。


    “不是沉睡,是被篡改了认知。”温可夏剑柄的银穗无风自动,指向卖花娘竹篮——那些蔫败的芍药竟在自行更换花瓣,新绽的花蕊里蜷缩着米粒大的萤虫。


    许莳安拾起一片落叶把脉,叶脉中流淌着靛色汁液:“整座城变成活体阵盘了,这些人在用精气喂养...”他忽然噤声,因为玄溟正盯着糖人碎片出神——那些靛蓝糖浆正缓缓聚成缩小版蝠翼图案。


    药铺掌柜对着空药柜抓取空气,指尖翻飞如采药:“当归三钱,陈皮五两~”


    酒楼小二踩着虚空阶梯攀爬,抹布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梁上灰;


    更夫在艳阳下敲响哑锣,每声闷响都让屋檐的晨露凝结成靛珠......


    玄溟突然按住心口,腕间浮现淡淡的银纹:“许医师,我听到风里有织布声...”


    温可夏霜魄剑映出奇幻画面——那些连接百姓的靛色光丝末端,星光蝠翼的脉络竟如织机经纬,将整座城的故事纺成匹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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