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尔做了无数次梦，重逢的美梦和冰海下的梦魇交织而来，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再次见到他们时会如此的……宁静。


    就是宁静，无论是周边的环境还是他的内心，都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漂浮着的曾经的队友，想要伸手去触碰他们的脸却又不敢靠的太近。


    “我建议你别摸，不然后果自负。”


    老唐一句话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去感受他们的温度的芬格尔一下子缩回了手。他手足无措，一会儿挠挠后脑勺，一会儿搓搓手。


    “啊，抱歉抱歉，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老唐似乎也意识到刚刚自己有点破坏气氛，“但是你摸了就没法回头了，如果你打算在这里陪着他们的话……那你当我没说。”


    不得不说，老唐办事还是非常认真负责的。不仅有温馨提示，还把后果给说的明明白白。


    然而老唐的警告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作用，芬格尔明显的犹豫了一会，随即缓缓转过身来再度看向那些“栩栩如生”的人们。


    留下来么？


    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吧……毕竟，他本就该留下来的。


    当初如果不是他喝醉了酒，现在的他应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愧疚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忍不住要再度伸出去，去接受那本就该属于自己的、迟来了十年之久的命运。


    “你想清楚了。”


    在他即将触碰到eva的脸时，夏楠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现在留在这里，你对我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创造不了价值，之前的一切交易就全都作废……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好，那我白跑一趟也无所谓。”夏楠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旁白在陈述一件实事那样的平稳。


    芬格尔的手顿住了，手指微不可察的开始颤抖，揭露了他心里的挣扎和动摇。


    “独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既然活了下来，就要去做一些你能做到的事。这是你不可逃避的责任，也是你身为幸存者的义务。


    放弃和逃避是很轻松，如果你真要那么做我也不会拦你。但是……我会鄙夷你。机会就在面前而不去把握，那你确实很配得上你的痛苦。”


    他冷笑着，并不尖酸，但无比的刻薄。此时此刻另外的几人竟说不出一句话，那一瞬间仿佛是有什么被压抑了很久的东西泄露了一丝出来，深邃如渊。


    “我……”芬格尔只觉得喉咙苦涩干涸，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楠的话字字诛心，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标点都像一根针一样，直直的刺向他心中最痛苦的地方。


    “该走了，你的奖励到此为止。你也可以选择留下来，通往希望的那扇门也会永远的对你关闭。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仁慈也仅此一次。”


    “小弥，我们走。”夏楠最后冷漠的看了芬格尔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向来时的方向游去。


    夏弥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老唐和小唐也正准备跟着离开，但夏楠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你们两个不准走，待在这里等他做决定。”


    ……


    “老哥……”


    “别说话。”


    “……”


    海面上的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显然夏弥听懂了刚刚夏楠那一番话的意思，也理解了他一直以来真实的想法。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借着呵斥芬格尔的机会说了出来，老哥一定是憋了很久吧？


    扑通扑通的几声接连出现，三个脑袋从海里冒了出来。


    “想通了？”夏楠斜着眼睛瞥向那个湿漉漉的灰脑袋。


    “你还需要我做什么？”芬格尔爬上船，灰溜溜的像条败狗，但看向夏楠的眼中却充满了坚定的神采。


    “暂时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事，”夏楠摇摇头，“继续你之前的任务就行，虽然刚刚那么说了，但你实际上也没法替我创造多大的价值。”


    说到底，芬格尔也只不过是个混血种而已，无论哪个方面都比不上他们。跑跑腿办些不方便亲手做的事，当个白手套什么的还好，真的关键的东西他一点忙帮不上。


    现如今芬格尔最大的价值就是活着当卧底，只要他还活着，eva就是他们最强大的后援，能让他们免去很多后顾之忧。


    可以说夏楠看中的从来都是eva，芬格尔更像是捆绑销售的商品，就类似于“买eva送芬格尔”那样。


    也不是，以这俩的关系来看，应该是“买芬格尔附赠eva”。就像“买光碟送‘小册子’”一样，赠品才具备真正的价值。


    “有的有的，有价值的！”老唐突然窜了出来疯狂给夏楠递眼神，“你觉得没用，不如给我？”


    夏楠但是不奇怪老唐的这种态度，之前他全程都在跟踪芬格尔和老唐他们，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听的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老唐对芬格尔这个双言灵的混血种很感兴趣这回事。


    “这你得问他自己，我和他是合作关系，你想研究他就得和他也达成合作。”夏楠懒得管，这是他们自己之间的事。


    虽说任由他们自己发展的话，自己有被踢出局的风险。毕竟真正能帮到芬格尔的是老唐的炼金术，他算是打了个信息差。但他其实也没多担心。


    一方面就算芬格尔真的反水了，对他而言也就是麻烦一点罢了，迟早都要和学院翻脸，早点晚点的区别只外在于准备时间的多少而已。


    虽说可能会打乱一些计划，但放任自己处于游离状态，对大多方来说都不是好事。到时候睡不着觉的人肯定不会是他。


    另一方面，把自己踢出局对芬格尔来说代价太大了。曝光他等于曝光芬格尔自己，到时候eva的人格数据肯定会被删除。在eva真的被救出来之前，他舍不得的。


    最后，没有他的帮助，无论是老唐还是芬格尔，想和奥丁作对都是天方夜谭。


    这群人里只有他和夏弥具备和奥丁正面碰一碰的资本，而哪怕是夏弥也只是能过上两招而已，有能力对奥丁产生一定威胁的也只有他。


    别的不说，他免疫昆古尼尔，这就是最基本的入场券。其他人再厉害，有昆古尼尔在也，奥丁往他的尼伯龙根一藏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综上，夏楠既不担心也不在乎芬格尔反水不反水。


    “额……”芬格尔默默往后缩了缩脖子，“龙王老兄，我暂时还没有出卖肉体的打算，所以要不就还是……算了？”


    给别人当小白鼠这件事放在哪里都是让人膈应的，他暂时还没这个打算……如果这龙王不打算强迫他的话，那就没。


    如果有这个打算，那他会表现的比谁都谄媚。毕竟那时候他没得选，不如表现好点换好处。


    “没关系兄弟，”老唐自来熟的勾着芬格尔的肩膀，“我等得起，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都行！”


    老唐确实等得起，他寿命无限，就算有诸神的黄昏也没关系。


    要么大家都狗带了，那样的话什么研究不研究的都没意义。要么就大家都活下来了，他一样可以等的起。


    “哈，哈哈……”芬格尔干笑着，不能答应也没法拒绝的太死，干脆就转移话题，“那个，学弟……啊不对，夏哥啊，您怎么突然想着露面了呢？之前不是藏的挺好的吗？”


    芬格尔不止一次对夏楠夏弥产生过怀疑，但每次都有证据证明他们并非当事人。


    第一次是他们初次在eva那里见面的时候，有路明非当证人。


    第二次就是上学期见面的那次，他还亲眼确认过，确认的时候还撞见了兄妹俩劲爆的夜间活动。


    现在想来，两次应该都是他们精心安排的不在场证明，为的就是隐藏住他们的身份。


    可既然都这么费心的隐藏身份了，为什么又要在不久后的现在这么坦然的表明身份呢？总不能那两个黑衣人真的不是他们吧。


    这不可能，他们之间的交易显然是夏楠主导的，青铜与火之王顶多是替身。


    “问太多对你没好处，”夏楠闲来无事恐吓了一下芬格尔，“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


    他耸耸肩：“因为你已经被拴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