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会的最后一日,当麴云凰的玉箫再次吹响《将军令》时,演武场的青石板都跟着震颤。
十八路外门弟子组成的刀阵被箫声激得破绽百出,她足尖轻点掠上高台,玉箫尾端精准点在周盟主腰间的虎符上——那是武林盟主的信物。
\"好!\"周盟主抚须大笑,虎符在掌心颠了颠又抛给她,\"这届盟主之位,老夫让了!\"
掌声如雷时,城门外快马奔来。
黄衫小吏举着明黄圣旨撞开人群,玄色衣摆沾着晨露:\"麴云凰接旨!\"
演武场霎时静得能听见落叶。
麴云凰垂眸扫过圣旨上\"钦点入宫面圣\"六个字,指节在玉箫上扣出青白。
三年前定北侯府被抄时,也是这样明黄的卷轴,卷着\"通敌叛国\"的罪名碾碎了满门荣耀。
如今这道圣旨,是刀山还是转机?
\"民女领旨。\"她跪得笔直,玉箫抵着青石板,发出清越的颤音。
三日后,她骑一匹枣红马进了京城。
城门口的守卫见她腰悬玉箫,眼神便像淬了毒——昨日苏师爷派去的人已在茶楼放了话,说这江湖女子是来\"搅乱朝纲\"的。
\"客官里边请!\"悦来客栈的小二哈着腰引她上二楼,擦桌子的抹布故意在她袖口蹭了蹭,\"您瞧这京城的天,阴得能拧出水来。\"
麴云凰垂眸抿茶,隔壁桌的茶客压低声音:\"刘宰相新纳的七夫人,陪嫁是江南盐商送的二十车海盐——您说这盐引批文,能没蹊跷?嘘!
杨御史上个月参了本,说刘府库房夜里有马车进出,结果第二天那折子就到了宰相手里,杨大人现在还在家养病呢!\"
她指节在桌沿轻叩,《灵犀幻音诀》悄然运转。
楼下厨房里,老厨娘剁着排骨嘟囔:\"马将军府的粮草车,这月多了三辆——听说刘相爷的侄子在管军粮调度?\"
掌灯时分,她换了身月白儒裙,袖中藏着杨御史的名帖。
御史台的朱门半掩,门房见她递来\"定北侯遗女\"的木牌,手都抖了:\"您...您稍等!\"
杨御史的书房飘着墨香。
五十岁的官员放下狼毫,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未干的墨迹——案头堆着半尺高的弹劾折子,最上面那封的墨迹已被反复揉皱,显是写了又撕、撕了又写。
\"当年定北侯率三千骑兵挡在雁门关,我在城墙上看过他的旗号。\"杨御史捧起茶盏,指节因用力泛白,\"您说要翻案,可刘贼在朝二十载,党羽遍六部,连大理寺的卷宗都能改...\"
\"所以需要证据。\"麴云凰将玉箫搁在案上,\"灵犀幻音诀能探人真话,我可以混进刘府寿宴,听他与同党说什么。\"
杨御史的茶盏\"当\"地磕在桌上:\"那寿宴是三日后,刘贼要办六十大寿!
可您可知,上月有个江湖客扮作杂役混进去,第二日就被发现在护城河里喂鱼了?\"
\"所以需要杨大人的人接应。\"她从怀中取出个锦盒,掀开是半块虎符,\"周盟主给的,能调他安插在京城的暗桩。\"
杨御史盯着虎符上\"镇北\"二字,突然站起身。
他的官靴在青砖上敲出急促的响,末了重重拍她肩膀:\"明早辰时三刻,西直门外老槐树,有人送你刘府的请柬。\"
同一时刻,宰相府的花厅里,苏师爷捏着张纸条呈给刘宰相。
烛光映得他三角眼发亮:\"那麴云凰今夜去了御史台,和杨疯子密谈了一个时辰。\"
刘宰相正拨着翡翠算盘,珠串碰撞声像蛇信子吐信:\"杨慎那老匹夫,参了我十八回,回回都被我按下去。
倒是这丫头...\"他拈起算盘上的一颗红珠,\"能在武林大会上夺盟主,定有些本事。\"
\"老爷放心。\"苏师爷阴恻恻一笑,\"小的已买通了悦来客栈的小二,明儿个全城都会传——定北侯的野丫头进京城,是要学她老子谋逆。
黄公公那边也打点了,今早他在御书房说,这姑娘吹箫的动静大得像要攻城。\"
御书房里,皇帝正翻着黄公公递来的密折。
折子里写着麴云凰在武林大会上\"以箫音乱人心智,夺盟主之位如探囊取物\",又画蛇添足补了句\"其箫声类《将军令》,与定北侯当年点兵之曲如出一辙\"。
\"定北侯...\"皇帝摩挲着折角,记忆里浮现出二十年前那个在金殿上请命守雁门的将军。
他腰间的玉牌刻着\"精忠\"二字,如今却成了通敌的罪证。
\"传旨。\"他突然开口,\"着麴云凰三日后随朝官一同觐见。\"
黄公公哈着腰退下,袖中密信早被刘府的暗桩取走。
宰相府的荷花池边,苏师爷捏着信笺冷笑:\"三日后?
正好是老爷的寿宴。
到时候,这丫头要是出点什么事...\"
悦来客栈的客房里,麴云凰倚窗而立。
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割出冷白的痕,手中玉箫泛着幽光。
楼下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突然转身,将玉箫往桌上一搁。
箫身震颤着发出嗡鸣,像藏着千军万马的嘶吼。
\"刘宰相,杨御史说得对。\"她对着窗外的夜色低语,\"你要的证据,我偏要亲手挖出来。\"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远处宰相府的灯笼映红了半片天。
明日,她就要带着杨御史给的请柬,踏进那座吃人的宅院。
而皇帝对她的疑虑,此刻正像块沉石,压在她未说出口的计划上。
但麴云凰的手指,已悄悄扣住了袖中那半块虎符。
她知道,有些局,该主动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