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常逊面容苦涩:“这乱世之中,风起云涌,仁人志士皆盼望辅佐一方明主,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我虽坐拥剑南道三十九州,却无进取之心。”
“纵然有大才猛将,也多半渴慕封侯拜相,而非偏居一隅,坐等他人来攻。”
徐慧妃不忍道:“在妾身心中,大王乃是顶天立地之君,宽厚仁慈之主,并无大错,不必妄自菲薄。”
“这大争之世,即便你碌碌无为,与人秋毫无犯,只要挡了统一之路,便是大错。”张常逊叹道,“这便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徐慧妃建言道:“大王何不向承影道长求助?”
“道长法力深厚,神通广大,必能力挽狂澜。”
张常逊摇了摇头:“道长世外之人,闲云野鹤,不慕名利,不喜凡尘俗事。”
“我怎能因一己之私,叫他卷入因果劫数,牵连通明派门人弟子。”
徐慧妃暗暗叹息一声。
两人愁眉不展,殊不知,承影道人却是欣慰。
“大王有这等仁心,乃蜀地百姓之福。贫道拼死,也要保全大王性命。”
他站在殿阁朱瓦之上,遥望北方,正见一根天柱直入天穹,上达九霄,下通九幽,接天连地,浩浩荡荡。
其中,三重华盖巍巍垂落,庇护万民。其下,紫气翻涌,云蒸霞蔚,一尊大鼎载浮载沉,镇压三道三十六州气数,吞吐无量气机。
一时惊叹不已:“高楷坐拥三道,麾下数百万军民,宽仁治世,轻徭薄赋,得人心所向,气运节节上升。”
“即便蜀国辖有三十九州,也无这等磅礴气象。”
“西北四道一统在即,不能任由孟之祥、崔鸿渐、杜崇文等人私心作祟。”
“须得相助高楷一把,早日安定剑南道,避免兵燹之灾,生灵涂炭。”
他转念一想,笑道:“不过,在此之前,贫道要考验一番,高楷是否表里如一,有无资格为天下之主。”
话音落下,他陡然化作一片清风,不知去向。
……
绵州、鹿头山。
此山为绵、汉二州交界,山势险峻,一座巍巍雄关,屹立在崇山之间,名为鹿头关。
乃是走金牛道入蜀的最后一道关隘,古称绵竹关。
高楷率军来此十里外,远眺一眼,不由赞道:“江锁双龙合,关雄五马侯。益州如肺腑,此地小咽喉。”
“着实一座险关大隘。”
裴行基附和道:“鹿头关易守难攻,虽然比不上剑门关险峻,却也是一方绊脚石。”
高楷微微点头:“此关由何人镇守?”
唐检回言:“据奉宸司回禀,张常逊派遣汉中刺史杜崇文,率两万余兵卒,镇守这鹿头关。”
“哦?”高楷好奇道,“此人有何来历?”
裴行基拱手道:“这杜崇文为蜀国名将,仅次于老将军严光远。”
“其父辅佐蜀国先王,战死沙场,因此,杜崇文自幼得先王抚养,忠心耿耿。”
高楷笑道:“这么说,确实一块绊脚石。”
“诸位可有良策攻下鹿头关?”
杨烨建言道:“所谓先礼后兵,主上不妨派人招降,若能成功,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此关。”
“若杜崇文不降,再动兵戈不迟。”
“诚哉斯言!”高楷略一颔首,即刻修书一封,交由奉宸司校尉,送入城中。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便见一员小校奔来,鼻青脸肿,禀报道:“主上,杜崇文誓死不降,言辞激烈。”
“又撕毁主上书信,命人将卑职乱棍打出。”
夏侯敬德大怒:“竖子无礼!”
“主上好言招降,饶他一条性命,不愿大动干戈,他却执迷不悟。”
“主上,末将愿为先锋,踏破鹿头关。”
高楷笑了笑:“张常逊虽胸无大志,待人却是仁德,不曾轻慢。”
“危难之时,有这等忠臣良将,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既不愿投降,我等只能行霹雳手段。”
“敬德、光焰,你二人各率军一万,前去攻打。”
“是!”夏侯敬德、李光焰领命去了。
沉思片刻,高楷交代道:“唐检,传令治玄、规元,叫他二人由水道进军,攻下沿途州县。”
“可分兵两路,一路由治玄领兵一万,沿岷江上流,攻取戎、嘉、眉、蜀等州。”
“另一路,由规元率兵五千,沿雒水溯流而上,取资、简等州。”
“最后,合围益州,兵临成都之外。”
“是!”唐检拱手领命。
徐晏清笑道:“届时,三路兵马合围成都,张常逊纵然插翅也难逃。”
杨烨轻摇羽扇:“不光如此,水道进军,可快我等一步,叫张常逊首尾难顾,腹背受敌。”
“此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高楷淡笑一声:“惟愿诸事顺遂,早日平定剑南道。”
他有预感,这一天并不遥远,似有某种契机,正汇聚而来。
……
话分三头,却说京畿道,长安城。
崔鸿渐扮作商贾,绕行汉中而来,于城中馆舍驻留三日,每日皆去齐国公府问候,递上名刺,却不得董澄接见。
本以为董澄忙于领军抗衡王玄肃,无暇他顾,这趟出使只能无疾而终。
却不料,这一日,整条朱雀大街锣鼓喧腾,旌旗遮天。
长安城数十万民众,尽皆汇聚夹道两旁,欢欣鼓舞。更有店家扬起旗幌,鞭炮齐鸣。
“这是做甚?”崔鸿渐迷惑不解。
数个护卫前去打听一番,回禀道:“据闻,齐国公率军亲征,击败豫国公王玄肃,覆灭其军,因此班师凯旋。”
“并且,朝中左威卫大将军薛衍,攻下关内道鄜、坊、丹,三州之地,捷报频传。”
崔鸿渐又惊又喜:“齐公得胜,我蜀国之危,将迎刃而解,当真一大幸事。”
董澄既然击败王玄肃,便可腾出手来,攻打南郑,逼退高楷。
这大好时机,崔鸿渐怎能错过,急忙吩咐道:“快去齐国公府递上名刺,在门外守候,不得远离半步。”
“齐公若拨冗一见,即刻回禀于我。”
“是!”众护卫不敢怠慢,连忙去了。
崔鸿渐望一眼繁华街景,喜上眉梢:“若能与齐公一见,大事可成。”
然而,一连三日,他都吃了闭门羹。
“崔司马,齐国公府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却无暇接见外臣。”护卫小心翼翼道。
“这是为何?”崔鸿渐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