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昏昏而醒，方及用过早食，甘扈便带了一众人前来，说部署已周密，请命明日进攻。


    峣玉心下一沉，知道族人已不甘忍耐，可这未免太快了些。


    她思绪疾转，又面色一沉，肃声道：“阿妈方刚离去，此刻大开杀戒极易冲煞，传我令下去，这几日密切观察敌营动静，族中时刻警戒，防备敌人暗袭！”


    峣玉说完后，人群中一片寂静，没有回应，显然是在质疑她的命令。


    甘扈面上隐露难色，前迈一步，低头说：“可是攻占东仁是老族主离去前一直忧心的大事，属下一众只想尽快荡平东仁，实现老族主和族人的心愿。而且属下一众日夜部署，计策万全，若是往后拖延，只怕会丧失进攻的最佳时机，于我方不利，属下还请族主再三思量。”


    甘扈说完后，众人便连连点头，皆表赞同。


    峣玉的眼神略过眼前一众人，尽量让自己身子凛直，浑身散出能震慑住人的气魄，对甘扈说道：“我心意已定，诸位勿要多言，退下吧！”


    峣玉说完，只觉空气骤冷，忽而帐门大开，觋苍大步走了进来，朝峣玉行礼道：“见过族主。”


    峣玉点点头，心中却又生出一丝不安，询问道：“驭奴使为何气喘吁吁？”


    觋苍眼色一暗，答道：“属下办事不力，今日郇劜兽……又死了几只。”


    他话一出，众人皆唉声叹气，面间隐有恼意。


    峣玉知道定然是端容所为，可是眼下她又不能说出悖离这群人想法的话，疾问：“还未查到死因？”


    觋苍冷锐的目光直直瞧着她，须臾后，才收回眼眸，摇了摇头，说：“属下无能，只知被奸人所害，却尚未抓到那狡猾之人。”


    峣玉被觋苍的目光盯地心中发毛，正愁要怎么回答，又有一名模样干练的女子开口道：“如今郇劜兽日日遭人暗算，只减不增，日久只怕我族战力损耗严重，或不能与敌人相抗，还请族主允属下等明日进攻，速战速决。”


    郇劜之死，恰好被众人当成了威逼她的理由，若她还是不允，相信这些人会毫不犹豫摘掉族主之位，另寻人取而代之，抑或是直接杀了她。


    可若此刻进攻，东仁定然抵抗不住郇劜兽，定然又是一次大幅的伤亡，所以纵使眼前凶险未知，她也不能说出“同意”二字。


    见峣玉依旧态度冷硬，另一个面色凶冷的女子上前说道：“族主究竟是要延缓出兵，还是压根就不想出兵？眼下是我至关重要之时，同越已不战而屈，这块土地上除去些不成气候的小城邦，只剩东仁一处，且敌国内几十万将士正在北处遥地，赶来尚需些时日，我族此刻正处有利态势，属下实在不明族主为何执意不允我等出兵，还请族主告知原由，否则我等难以信服。”


    她言之凿凿说完后，便将锋利的目光射向了峣玉，众人自然也是颇为不悦地盯着她，看她将要如何狡辩。


    觋苍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哪怕她说破大天，她的目的昭然若揭，他也实在好奇以她伶俐的口齿如何辩过一众难缠之人。


    峣玉微微沉吟了一会儿，便又面色一凛，高声说道：“阿妈已死，我作为接任的巫族族主，自然不可能与外人沆瀣一气，做出残害族人的卑劣之事，只是眼下我以为郇劜之死既已漫延开来，便有必要好好查清楚，否则若在战斗之时，敌人出其不意，再如法炮制毁灭郇劜，我巫族便败局已定，不仅达不到目的，更可能会被敌人所杀，就像当年惨烈的遭遇那般。


    我巫族走到如今这一步，若是因为一朝不慎而重蹈覆辙，便是真正的族灭人亡了，兼之阿妈离去未有几日，族中上下精神不振，此时出兵绝对会丧失优势，颂灵长使故去，后继铁婆，再又是符崇与阿妈，我族接二连三损兵折将，决不可行动草率，希望诸位也能明白眼下形势，不要被一时的胜负欲冲昏了头脑，顾全大局。”


    峣玉话音落下后，帐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她的眼色细细略过众人，只觉其中几人表情隐有松动，似乎已开始动摇。


    正当时，人群中又站出一人，眼色锋利朝她道：“族主所言纵有几分道理，只是属下以为族主私心未泯，众所周知，族主与我巫族的敌首，那位东仁大王有过一段感情，刚诞下不久的小巫灵便是那个男人的亲生骨肉，此番又与那人为敌，族主想必是起了恻隐之心，不想出兵了吧？”


    那人阴阳怪气说完，峣玉心中气结，正按捺那火速窜起的怒火时，便听觋苍怒声呵道：“瞎了你的眼睛，竟未看到我在此！我和族主成婚多日，灵儿自当是我与族主之子，是以后掌管我巫族命运的巫灵，你竟敢如此出言不逊，蔑视族主与巫灵，简直是找死。”


    显然，那人的狂言触及到了觋苍的自尊，的确，她二人已在族人见证下成过婚，觋苍已是他名义上的夫君，怎能由一个属下大放厥词。


    峣玉心中的恶气散了些，又挺直腰杆，趁势命令道：“杖罚五十，即刻行刑。”


    她本以为没有人会呼应，结果帐外一个族人立即入内，将那阶下之人强拽了出去，随即帐外响起一阵惨烈的哀嚎声。


    不过那人虽被拽出去受刑，他说的话已成功挑起了众人疑心，她方才长篇大论的那一番利弊分析已是无用。


    一个白发苍苍，步履老迈的长者缓缓开口说：“你只是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而来的幽魂，并非是真正的族主，所以我等怀疑族主是否真心为族人着想？若族主与我族异心，枉顾万众族人的生死存亡，就请族主从那位置上退下来，我族另择巫术高深，得人心者而上。”


    峣玉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十之八九正确无误，那前一位挨了打的人也大致未说错，只是峣玉却只能选择死不承认。


    因为她若是承认了，便意味着她要从这族主之位上下来，她并非不心系这万众族人，而是人们在面对一件事时，首当其冲的便是对弱者的同情和救赎，而强势者或者说是加害者，自然是心生排斥，没什么好耐心。


    重活一百次，她也无法变成周紫那样的女人。


    可是，她如今的种种行径保护的又岂止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