峣玉在这漫长又无聊的奴仆生活中，又煎熬了七八日。总算在谷粟现底时，秦岂恢复了振振雄风，砍柴挑水，摘果挖菜无所不能。


    峣玉摊几张撒了碎野菜的粟饼，激动地收拾起破衣服，兴冲冲地站在秦岂面前，等着他大掌一挥，发号施令。


    秦岂却皱着眉头，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行”。


    峣玉立即从地上跳起来，鼓着嘴不满道：“为什么不行？”


    秦岂闪着狡猾的眼眸，缓缓逼近，“你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未说，自然不能就这样走了。”


    峣玉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不由打了个冷颤。


    “我最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便直说，别绕来绕去地让人猜。”


    峣玉说完才觉一丝异样，好像在变相说自己脑子愚笨猜不出来似的，又涌上一丝气愤。


    秦岂大笑了一声，也不再和她兜圈子，直说道：“三件事，你乖乖答应并保证不反悔，就马上出发。”


    峣玉暗念他小人之心，哪有允诺了又轻易反悔的道理，看来自己的形象还不是一般的差劲。


    “您说，只要不留下我一个人，我什么都答应。”


    秦岂的声音忽像冷地结了霜似的，寒气重重，“第一，乖乖听我的话，不可任性妄为。”


    峣玉嘴角抽了抽，使劲点了点头。


    哼，反正等利用完你就两不相见了，何况已忍耐这么久了，自然不在乎一时。


    “第二，不准在人前提起这座森林半个字。”


    峣玉笑眯眯地点头，圆圆的眼珠转来转去，一直在考虑他为什么不说是一个字，而是半个字。


    “第三——”


    峣玉依旧乖巧地点了点头，登时意识到被他戏弄了，猛地抬眼，秦岂凶狠的长眸近在眼前，阴恻恻说道：“除我之外，不得让任何人知道你是女人。”


    峣玉的眼神瞬间呆愣住。


    天！这是什么条件，莫非与唐朝喜好丰腴女子相反，此处人追求纤瘦骨感之美？


    而自己这幅鬼样子竟是倾城之容颜，会引得其他男人竞相抢夺？


    眼前的人难不成一直……垂涎觊觎着自己？


    峣玉心中乱窜的火苗刚及烧起，却一瞬被狠狠浇灭，而祸首当然是那正经十足的秦岂，“你相貌丑陋，还是当男子比较不引人注目。”


    她尚未缓神，便听秦岂又补上一句：“你这个模样的女子，世间也倒是难寻”，然后自顾地笑了笑。


    峣玉抑住将他俊美脸庞抽成肥猪头的冲动，摸摸自己饱受摧残的心，两眼无神说：“是，您说什么我都答应。现在能出发了吗？”


    “还不能！”


    峣玉手中若有一块能飞出去的硬石，必然会砸死他，亦或是砸晕她自己。


    她无力拽着肩背的包袱，模样凄楚地问道：“大人有何事尽管吩咐，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啊……她快要疯狂了。


    秦岂在短短一分钟内，将她脸上红红白白，有趣多变的表情欣赏个彻底，“不想晚上被冻死，就去拿两张厚实的兽皮。”


    她这幅极无趣的身躯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灵魂？


    竟让他觉得有一丝丝的吸引力。


    峣玉恍然大悟，朝秦岂赞许地点点头，然后疾奔跑回屋，拣了两张瞧着顺眼实用的皮子，沉沉压在了肩头。


    这下应是万事俱备了吧。


    出门后，秦岂已一声不吭地走了好远，她低头叹一口气，又气呼呼地追上去，险些被身上的重物压地气绝。


    她绝对要离这个人远远的，绝对……


    日头缓缓升高，浓绿至极的密林中，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正循循摸索着路径，高个头男子走在前头，面目冷肃，而个头矮的男子也未再淘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大意走神。


    而那还漫着浓浓人气，四方正中的小屋，安静沉抑的空气中，陡然出现一双通红的亮眼，那长长的红光紧紧注视着森林深处，散出丝丝诡异。


    倏然，一只红狐兽的面首上，那空空的眼眶里涌出大量浓黑的死血，腥臭之血一瞬染黑了地面。


    ===


    天色渐晚，一贯明亮的遥月竟散出灰蒙蒙的暗光来，那狂妄的夜风并未如约而至，反倒是起了淡淡的沉雾，缭绕在黑暗暗的树木间，很是不同寻常。


    峣玉不觉揽紧了衣袖，眼神圆溜溜地四处乱瞟，她觉得似乎下一秒可怕的妖怪和丧尸就会穿越层层迷雾，冲到她面前，然后张大嘴吃肉喝血，想及此，又没出息地打了几个冷颤。


    忽然，她眼前紧随的黑色背影消失了，连带着那沉重的脚步声。


    过分的安寂让峣玉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抑着高呼秦岂的冲动，一边低声唤他，一边朝前方慢慢摸索而去。


    “你快出来啊——别吓我行不行——”


    “秦岂——”


    往后，我再也不在背后碎碎念骂你了，由你欺负还不行吗？你行行好赶快出来吧。


    峣玉一边无言的哀嚎着，一边提心吊胆地走着，忽然脚下一个趔趄，直直扑倒在野草堆中，刚骂咧一声，睁眼却险些魂飞魄散。


    那地上，正残布着大片碎骨，一块骇人的骨盖正当其面，空空的眼窝正对她，在白雾中散出阵阵阴寒，峣玉惊呼一声，“驮”着包袱一个翻滚，一下子从地上猛跳起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言之凿凿要带她出去的人就这般死了，一瞬间就被吃了？


    峣玉瞪大眼眸，死死盯着地上零落的块块骸骨。


    可惜一个如此俊美的男子竟香消玉殒，早知如此还不如做一对森林眷侣，恩恩爱爱，再生上几个孩儿，倒也是别有一番快活。


    可他的惨死终归与自己关系深重……


    峣玉只觉重重愧意齐涌上来似要将她覆灭，她扔掉身上重物，虔诚跪在那一堆尸骨前，合掌念道：“求诸位神灵护佑秦岂，下辈子投一个安稳人家，别再倒霉遇到我了。”


    “秦岂，我对不起你，你放心，等我出去了一定把你的尸骨好好供奉，往后一定行善积德，偿还宿业。可现在你已是一只鬼魂，千万别来找我啊。”


    说着，峣玉将一块尖尖的骨片拾起，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若是再有袭击，她好歹有个趁手的武器。


    峣玉自顾自地哭诉一通，全然未发现身后一袭黑衣，正阴沉着俊脸，被她硬说成死人的秦岂。当然，身后人亦将她狡黠的举动，一一刻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