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憋着笑,起身慢悠悠拍了拍灰,慢悠悠地整理好衣裳,提起斩风槊向坡上行去。
顾重明警觉地竖起耳朵,不会吧?这就走了?!
他要跟上去吗?会不会太丢脸了?
可若不跟上去,此处危险,万一再有个好歹……
可司幽实在欺人太甚!
虽然救了他,但不能因此就嘲笑他,太侮辱人了。
突然那脚步声又回来了,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掌上平托着一顶乌纱圆帽。
顾重明心头一震,又狠狠一酸,将帽接过来捧着,半晌才说了句「多谢」。
「哒哒」的马蹄声响,顾重明回头一看,竟是先前那名独行刺客的马。马儿踱到司幽身边,低头乖顺地吃草。顾重明凑上去摸摸马儿棕黄油亮的毛,缓解尴尬般对司幽道:「这马被你驯服了?」
司幽也抚摸起马背,「我已有多年相随的战马小黑,但只要它愿意,我就牵它回去,真心相待。它这模样,可叫……小黄。」
这回顾重明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小黑小黄小虎,哈哈哈,司大将军,你自己的名字动听别致,怎么轮到给爱宠,哦不,给同袍取名就闹着玩呢?都是良驹珍兽,叫起来却好似山野村夫,他们若是会说话,一定跟你吵翻天!」
司幽原本好好的神色顿时就暗了下来,牵着小黄转身走了。
顾重明喋喋不休:「以后你自己生了孩子,难道还这么取名?肤白就叫小白,肤红就叫小红?若黄些或者黑些,不是跟小黄小黑撞了?那如何是好……」
「你闭嘴。」司幽回头狠瞪顾重明,顾重明得意地捧着官帽摇头晃脑,蓬发乱颤,灰扑扑的脸上,小龙角刘海动得最欢。
司幽懒得与他争辩,首先上马,回身道:「上来。」
顾重明摸着马屁股就要上。
司幽捞住他手腕道:「坐我前面。」
顾重明立刻将头一扬,「不要。」
「由不得你。」
司幽不屑一笑,手上稍一用力就将顾重明拎了起来,轻轻松松地放在了自己身前。小黄鼻孔里轻哼两声,前蹄拨了拨杂草与泥土,「嘚嘚」地撒开走着。
顾重明随遇而安,上了马就不再折腾,泰然悠闲地望着前方。
司幽从身后环住他,眼皮底下就是俏皮的小龙角刘海,心中一乐,便对着那刘海吹起气来,小刘海蒲公英一般晃啊晃,司幽更乐了,开心的笑声直入顾重明的耳朵。
「你做什么?!」
顾重明又炸了,帽子扣上头,将刘海使劲儿塞进去,然而很快,两只小龙角又顽强地钻了出来。
司幽仍是笑,顾重明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何好笑?」
「你说是比我大三岁,但看着十分幼齿,此等反差,不好笑么?」
「一、点、也、不、好、笑。」顾重明愤愤地说,「就好比你不喜欢旁人夸你漂亮,旁人还故意夸一直夸,你不气么?」
司幽一愣,「你怎知道?」
「窦大人说的。」顾重明道,「你上次演得太逼真了,他信了。这阵子一直同我叮嘱你的习性喜好,听得我耳朵都长茧了。」
「是么。」司幽淡淡道,「是了,你为何会是乐首?」
顾重明明白司幽所想,道:「你放心吧,窦大人选我做乐首并非是因为你,而是在太常寺中设了考核,我最优异,才选中的。这么大的事,若只论人情,旁人也看不过眼。」又愤愤道,「你就一心觉得我是个没本事的。」
「你今日临危不惧,还能想出那样的办法,表现的确不错,只是最后被人拐走时显得有些傻。」说着说着,司幽微笑敛起,面上渐露凝重,「可刺客为何要抓你?抓了你又为何要放你?若只是因为我追来了就放,有些草率。」
「或许是因为我坏了他们的计划,眼见大势已去,临行前泄愤?」顾重明思索道,片刻后向前一指,「那边有条河,过去洗洗吧。」
二人下马来到河边,顾重明将衣袖和裤管捲起来,他不懂躲避,滚下山坡时胳膊腿上撞出不少血痕和淤青。他从怀中取出手巾,在河里沾了水,先将腿上的灰尘除去,再取出一个小药瓶。
司幽眼前一亮,「这是我给你的药?你随身带着?」
顾重明一愣,脸「唰」地红了。方才没想那么多,自自然然地拿出药来,竟忘了药的主人就在身边!
「唔,我……」顾重明脑中飞转,「你这药……很好使,近日弹琴弹得多,手指破了,我就带着,随时抹一抹。」
司幽也不拆穿他,只是上前蹲在他面前,从他手中取过药瓶,将他的裤管再向上捲起。
「你干什么?」顾重明惊讶地向后退去。
「自己疗伤不方便,这药缓缓推开效果更好,你不会。」司幽将药膏挖出一块在手心上,两掌相合搓了搓,接着覆住顾重明腿上的淤青,捂了一阵后,再以掌心向四周打圈推去。
顾重明望着司幽沉静而认真的面容,嘀咕道:「这样的我也会推。」
「你把不准力道和方向。」司幽果断道。
顾重明深深蹙起眉。
司幽会错了意,立刻停下动作,「疼么?」
下意识的真诚关怀令顾重明无比感动,他红着脸结巴道:「没、没有。」
「受了伤,自然会疼。」司幽小心仔细地再推起来,「说不疼的,无非是硬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