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看上去精神不错,真是……太好了……」尹深开心到讲话都磕绊。
这时院长的女儿也回来了,她说道:「你们来的这么快呀。」
院长吹了下鬍子看他女儿:「你叫他们来的?」
「对啊,人家可担心你呢,早点让人宽心多好。」
院长道:「我不是说等我身子再好一些的吗!」
看来是真的没事了。可尹深听说的是,他得的是绝症啊,两个月前就已经下过病危通知书了。
「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尹深你的画勾起了爸爸的求生欲呢,」院长女儿说道:「你那次来过之后,虽然爸爸的情况一直不好,但忽然有一天,他的各项指标忽然间开始好转,连医生都纳闷,不知道为什么,差点要把我爸爸给带走做研究呢。」
「画?」尹深重复道。
老院长气哼哼地从怀里掏出张纸来,说道:「我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也一定得跟你说,尹深,你看看你,画的这是什么呀!画的太丑了,太丑了!」
他把画纸展开给大家看,但却在尹深试图来拿的时候收回来,又塞回自己衣服里,说动:「这就是你的——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黑历史,让我替你好好保存。」
尹深抿唇笑了,他瞄到一眼,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还是能看的出是出自自己之手,是挺丑的,原子笔随手画的,线条都歪歪扭扭,确实是让人过个几百年也想拿出来吐槽的一张图。
「我……我下次认真画一张,真的,我保证。」尹深笑眯眯地说。
「都别站着啦,」院长的女儿说道:「快坐一会儿。大夫说啦,再观察几天,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而老院长却说她小题大做,说自己本来也什么事都没有。
尹深两人离开医院后,卓亦签提醒尹深道:「我去找护士看了病例,院长他,差不多是在你从第二世界回来的时候,开始康复的。」
尹深一愣,心里一软,道:「我记得你说过,那个世界能实现心愿?」
「是啊,尹深,你真了不起,你当时在那个世界里的心愿,一定是让院长恢复健康吧。」
卓亦签说道,他也这样想过,但不知是不是愿望不够强烈,没能被实现。
「或许吧,」尹深道:「如此一来,我倒是开始期待起第二世界了。」
他还有个私心,他想找的那个人,他想,如果在现实里怎么也找不到的话,那会不会在第二世界里能遇到呢?
他无意识地攥着手腕,感觉手心热乎乎的。
答应院长好好画一幅画像,尹深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虽然不擅长,但还是反覆练习起来。
可不知怎的,临摹的那些人像倒还好,可他自由发挥的几张画像,眉宇间总是相似,而且看起来有说不出地熟悉感,就好像……是照着谁的脸画的似的。
可这张脸,他又分明没有见过。
尹深想了半晌,最后摇摇头,涮了画笔,继续去画院长。
画稿逐渐完成的过程里,尹深又去看望过院长几次,他找回了一些小时候的感觉,每当他心里孤单难过的时候,就偷偷跑去院长身边,低着一张小脸在院长腿边玩一会儿,像是充电似的。
只是如今,尹深长大了,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撒娇。甚至他的情绪要比一般人更加内敛一些,不过熟悉他的老院长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但他年纪大了,尹深也不再是小孩子,院长看在眼里,心里却清楚,成年人的情绪,只能由自己独自消化。
「我忽然想起了一些画面。」
在某个下午,福利院院子里晒太阳的院长看着尹深说道。
「嗯?」尹深结束了一场发呆,侧头困惑道:「什么?」
「你现在的样子,淡定又茫然,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你无关,又好像整个世界都尽收眼底,」老院长目光放空,说道:「让我想起了你刚来福利院时的样子。」
「那时我不是刚出生么?」
「是啊,还没有一截手臂长,但是你的那双眼睛,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样子。」
尹深想了一会儿,笑道:「院长,老糊涂了吧。」
他当然不记得自己刚出生时的情境,但院长的描述,任谁听了都会摇头一笑,小婴儿而已,连颜色都不能看完全,又怎么露出这样高深莫测的目光来。
院长他本身也是个艺术家,被艺术家的岁月修正过的记忆,总是容易表现出几分荒诞浪漫的色彩。
「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来吗?」院长又问他。
尹深摇摇头,过了片刻,说道:「我看了很多短时失忆的病例,有人是病理性的,伤口恢复了、淤血消除了,记忆就会慢慢回来,有人是心理性的,受了刺激从而想要逃避,通过催眠慢慢恢复也能找的回来。
但我,身体没有伤痕,心理也没有创伤,干干净净的,就像是莫名其妙地被水洗过一样,污水一泼,天王老子来了也收不回来。」
他这样说时,平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
院长想了想,说道:「忘了也没什么不好,一生那么长,你不过丢失了两年而已。更何况,等人变老了,过去几十年的事都会渐渐想不起来喽,还不是照样过得快活。」
「是,」尹深笑道:「不如您老想得开。」
「那你倒说说,你又有什么想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