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库房整理着配饰，小心注意着手下3d打印的轻瓷小树杈。像这种新技术在服装工业上的运用，国内还只在t台出现少许，但在这边已经投入使用，成品样衣很快就要上市。
我轻手轻脚地将配饰整理好时，有人敲了敲大开的门，问：“有空吗？”
我抬头看见阿方索，将柜门关好，点了一下头。
阿方索走过来，拖把椅子坐下问我：“有个女设计师，名叫苏珊珊，听说之前和你在同一个工作室待过，你认识吗？”
我没想到他竟然是来问苏珊珊的，十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认识。”
“她去年初获过国际上的一个小奖，你知道吗？”
我又点点头：“知道。”
“是个很厉害的人，对吗？”他又问。
我想了想，继续点头：“厉害。”
“既然如此，她现在在哪儿？为什么巴斯蒂安先生去你们那个工作室审查时，会带你来到这边？”
我终于不再点头，只笑了笑说：“当然是因为我比她更厉害。”
阿方索抬眼看了我片刻，撇撇嘴，将手中一本宣传册翻开给我看：“element.c今年春秋季的宣传册，主打款虞美人，首推的这件红裙，就是苏珊珊当时获奖的作品。你比她厉害的话，为什么你没有这样的作品？”
我低头看了看这件熟悉的裙子，默然露出了笑容：“是啊，这件裙子真好看。”
阿方索对我这不争不辩的态度十分不满，将宣传册啪的一声摔在我面前：“我在element.c的时候，就对这组设计十分不满！明明我才是他们的设计师，结果设计总监却认为我的风格不适合，总是忽视我的作品，反而去力推这种从外面买来的设计！”
我将宣传册拿起来，慢慢翻看着，说：“你的风格本来就和element.c有出入，但你的才华有目共睹，所以在集团收购element.c之后，巴斯蒂安先生才特地将你挖掘到这里来，这说明他觉得你的才华在那边是浪费了。”
阿方索听我这样说，脸色才和缓下来，“嗯”了一声。
我看着画册上的裙子，又问：“这套衣服订货情况怎么样？”
阿方索抓抓自己的栗色鬈发，说：“我怎么知道？我根本没兴趣去理会。”
我给了他一个“那你还特地跑来找我”的眼神，把画册还给了他。
“不过，听说亚洲区的人在推荐她，如果这套销量好的话，也许element.c会邀请这个苏珊珊加入设计师队伍也不一定。”阿方索又说。
我记得element.c亚洲区的负责人，就是那个曾经帮苏珊珊给了自己0分的卢思佚，两人的关系很好，推荐她也不奇怪。不过现在element.c已经是安诺特下属的品牌了，连巴斯蒂安先生在内的整个评审组的人当时都亲眼看见苏珊珊出丑，恐怕她要进入element.c，有点难。
所以我只笑了笑，轻松地说：“希望这套裙子能卖得好吧。”
毕竟，这可是她当初引以为傲的作品。
阿方索拿着画册要走时，我想想又问：“我能向你打听一件事吗？”
阿方索回头看她：“什么？”
“之前我和苏珊珊待过的那个顾廷宇工作室，安诺特集团最后的评审出来了吗？有没有意向投资呢？”
阿方索嘴角一抽：“问我？你应该去问沈行知吧？他以前做过安诺特先生的助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不一般。”
“好吧……”我随口应了。
然而，我才不去问沈行知呢，我当然去问贺瑾言。
毕竟，我能有个机会找贺瑾言八卦，是多么难得啊。
电话一向只响两声就接起的贺瑾言，这回出乎意料地，响了足有十来下，才终于接通。
而且，没有说话。
要不是我明确地听见了他的呼吸声，我会觉得是没有接通。
“贺总？”我对着那边的沉默，不确定地叫了好几次，“贺总……”
她的声音仿佛落入没有回音的深潭，但这殷切的呼唤，让彼方的贺瑾言一时恍惚，终于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本来真的不想回应的。
终究得到一点点轻微的反应，我晒到一点阳光就想开花，马上就开心地说：“贺总，你知道顾老师的情况吗？”
“顾廷宇？”贺瑾言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来，波澜不惊中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淡，“他也找你了吗？”
“也？”我抓住了话题中的重点，赶紧追问。
“就在昨天，他还向我打听安诺特集团的动静，还暗示我，若你在安诺特混得好的话，可以适当地帮他跟领导通通气，走走上层关系——不过以你现在的处境来看，他真是太乐观了。”
虽然他的语气中带着许久不见的嘲讽意味，但听到他声音的我还是心满意足，也不管他说什么便胡乱点头：“希望这事能成吧，如果顾老师得到安诺特的投资，他未来的发展必定能迅速提升，那不是好事吗？”
他想迅速结束这场对话，只简短地说：“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所有的账目我都看过了，拿出来审查的作品也不错，集团做决策只是时间问题吧。”
“但愿如此了。”我捏着手机，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和他多说几句话，“毕竟方老师提携我许多，我一直感激他，希望他能如愿以偿。”
“唔……”他在那边沉默了片刻，忽然问，“沈行知怎么说？”
“啊？我没问过他……”我下意识地回答。
他缓缓地“哦”了一声，说：“舍近求远？”
沈行知常在巴斯蒂安工作室出入，对安诺特集团更为了解，她却偏偏要打电话来问他而不是问沈行知。
即使隔了那么远，被说中了心事的我的脸也腾的一下红了。我捂着脸，讷讷地说：“我……我想先听听贺总的意见。”
他反问：“这种事，需要我的意见吗？”
我大脑一热，脱口而出：“就算……只是听听贺总的声音，我也挺开心的。”
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种赤裸裸的表白，贺瑾言肯定会在心里嘲笑她花痴的。
然而贺瑾言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说的只是今天天气一般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沉默了片刻，以寥寥数语草草结束了他们这一场对话。
“苏念沐，别随意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我握着被贺瑾言挂断的电话，站在那里莫名其妙地眨着眼。
不负责任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应该是她失言后悔，为什么反倒像是贺瑾言老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