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直奔医院之后,我就一刻不停地忙碌到现在,就算我再厉害,也确实有点撑不住了,一开始是闭着眼睛,头在电脑前一点一点的,然后屈膝趴在了茶几上。
“沐沐?”沈行知从沙发上下来,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困了吗?我扶你……”
话音未落,我已经软软地从茶几上滑下来,靠在了他的腿上。
他慢慢蹲下来,将她轻轻抱住。本想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的,结果他自己也重心不稳坐倒在了地上,只能竭力扶着她,让她缓慢地趴在了地毯上。
客厅铺的是白色纯羊毛地毯,地面倒是不冷。沈行知轻叹了口气,帮她合上了本本,俯身下去想要和之前一样抱她去睡觉。谁知刚刚受伤的人没办法做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刚一弯腰,他就再度头晕眼花地坐倒在了她身旁。
“好吧……没办法了。”他将屋内暖气开大,又从柜子中抱出一条薄被,盖在她的身上。然而再看看旁边茶几的棱角分明,他又担心她的头磕到坚硬的地方,便抬手挡在她的头和茶几之间。
挡了许久,手臂和腰都酸得不行,趁着我翻了一个身,他尽力将茶几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疲惫地躺在了她和茶几之间,才安心地闭上眼睛,不用再担心她撞到了。
头顶水晶灯光芒灿烂,但沈行知也懒得去关了。躺在柔软的羊毛毯上,脱离了医院的嘈杂喧嚣,他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融化在这些柔软温暖之中。他闭上眼睛,只放松了一会儿,就在这柔软的地方,下意识地贴近温暖的我,沉沉睡去,悄无声息。
贺瑾言的生活习惯很好,如果没有特殊事情,晚上十一点,是他休息的时间。
但有些人就是喜欢掐着这个点,打乱他的睡眠。
敢这样做的,当然是熟人。
贺瑾言看着艾瑞克的来电,本想不加理会,但对方不屈不挠,他终究还是接了起来。
“沈行知失联了。”艾瑞克在那边说。
贺瑾言简直觉得好笑。
上次苏念沐失联,沈行知过来找他;现在沈行知失联,艾瑞克过来找他。难道他是地球警察,全世界都该他去管?
以为沈行知只是躲起来不见艾瑞克的贺瑾言,对着电话那头心平气和地说:“艾瑞克,我给你个建议,沈行知是成年人,他想不见你就不见你。何况他如今已经不是你的助理,和你失去联系,并无一点怪异之处。”
“他昨晚出车祸了。”艾瑞克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说。
贺瑾言停了一下,终于开始认真倾听他的话。
“从你家中离开之后,我去苏念沐家楼下,堵住了午夜十二点从她住处出来的沈行知。”
贺瑾言冷冷地说:“我有室友同居,你想多了。”
“但他承认了自己与苏念沐的关系。”艾瑞克并不讲理。
“然后你打电话给我?”贺瑾言挤出这句话。
“对,知道沈行知车祸之后,她疯了一样跑来了。你没看见她当时那种天地崩塌的神情,她拼命地在暗夜的街巷中寻找沈行知,两个人相拥倒在草坪上,她甚至连自己的手腕严重扭伤都没有感觉。我当时……就在旁边,看见沈行知在受伤之后还对着她露出那样的幸福微笑,我知道一切都完了,从始至终,注定是……”他说到这里,凌乱的语句破碎不堪,也终于悚然惊觉,将自己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中。
贺瑾言也没有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他那边才又慢慢地说:“然后,今天下午我去查看,他们已经出院离开了。”
贺瑾言无法抑制自己,狠狠地问:“这叫什么失联?他出院了当然是回家了。”
“可他现在电话关机,门铃也没人应。不可能是为了躲避我,因为我叫别人去试过了,一样没有回应。”
“既然电话没开,门铃没人应,凭什么你认为我就可以找得到他呢?”
艾瑞克在那头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因为你和沈行知,从小关系就非常密切。而且,你们都是伦敦那边的华裔家庭,两家的来往必定不会少。在父母有需要的时候,你们应该是彼此的紧急联系人,对吗?”
贺瑾言情绪不佳地长出一口气,说:“对,我想起来了。”
其实根本不需要想。沈行知在巴黎的房子是他父亲购买的,当时沈父就将钥匙给了贺瑾言一把,以备不时之需。而这次回巴黎时,他不知道自己要陪着苏念沐在这边多久,所以收拾东西的时候,顺便将那把钥匙也收进来了。
挂断了艾瑞克的电话之后,贺瑾言迟疑了许久,终于拉开抽屉,将钥匙拿起,出了门。
来到沈行知住处门口,贺瑾言按下门铃,发现果然毫无响动。门太过厚实,敲上去根本没响声,他只能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出乎他的意料,里面灯光灿烂,一片安静。
门厅铺着沈行知那条心爱的丝绸地毯,地毯很厚重,他踏在上面,无声无息。
门厅后就是客厅,他站在古董玄关柜之后,一览无遗。
白色纯羊毛地毯上,两个人亲密地睡在那里,安安静静。
从他的角度看去,苏念沐安静蜷缩在薄被之下,放松得如同婴儿一般。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下巴,只露出弧度可爱的脸颊,以及在睡梦中无意识微噘的双唇。
在她的身后亲昵贴近她的人,将脸埋在她的发间,亲密无比的姿势,在灿烂交织的灯光下却抹去了一切阴影,显得纯净无瑕。
贺瑾言不知道自己在门厅站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又或许是很久很久。
长到他一片空白的大脑渐渐苏醒时,双腿已经有些乏力,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简直无法站立。
他靠在门厅的玄关柜上,耳边听到有人喘息的声音,急促而沉重。他一开始还惊愕地寻找究竟谁在自己身边,后来却发现,原来那是自己无法抑制的气息。
他又忽然觉得可笑,低下头露出一个仓皇而凄凉的笑容,来压制自己失控的呼吸。
他的脚步有些凌乱,但并未阻碍他逃离现场,甚至在关门出去的时候,他还记得拔回了那把钥匙,放回了口袋。
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什么一样。
他不敢开车回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所以午夜十二点,他坐在楼下的树丛边,听春虫鸣叫了许久。
天快亮的时候他离开了他们,抬头看一看那个窗口,依然亮着灿烂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