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沐，你完蛋了，你知道吗？”
克瑞斯被我这一句话燎到，简直要暴跳起来，“半年前你跟我说，你只要他的钱！那时你还提醒我们，要是有一天你被贺瑾言迷惑了或者哄骗了，让我们一定要及时地阻止你！结果现在呢？现在你跟我说这样的话！你说过的话还在我耳边，你看看自己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了！”
我不是第一次面对他的暴脾气，但这却是让我感到最难过的一次。
我扶着额头，勉强压抑自己眼中漫上来的泪，辩解说：“我和贺瑾言，真的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才怪吧！”克瑞斯指着我的房间，大声质问，“没有什么他送那么贵的衣服给你？没有什么你把晚上站在门口的我认成是他？没有什么前晚他在电梯口亲你！”
我顿时呆住了，感觉呼吸都停了许久，才喃喃问：“你看到了？”
“我什么都看到了！苏念沐，我真替你感到羞耻！枉我还一直支持你，原来你是这么个王八蛋！你的极品事迹足可以上论坛翻一百页了，你知道吗？”克瑞斯劈头一顿痛骂，简直字字见血，“他当年这么折磨你，你好不容易离开他逃过一劫，从死神的手里重新活过来，跟着你的救命恩人顾未生远赴巴黎，巴黎那么好的工作机会你不要，非要回国，不惜从摆地摊开始，然后又跑来北京跟他同居！你把顾未生和我放在了哪里？他对你那么好，至今还单身，而你呢？你却为了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抛弃了我们，苏念沐，你口口声声为了梦想，其实花着他的钱住着他的房穿着他买的衣服！你还……你还背叛了你自己的尊严！你说，你连大师的作品都敢抄袭，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是不是也是贺瑾言教唆的？你现在跟苏珊珊有什么区别？”
“你们被苏珊珊骗了！”
我直接一句话顶回去，对于其他所有一切难以解释的问题全部回避，只举证出无可辩驳的事实，“苏珊珊和林菲菲联手设计我，让我接下了季铃工作室的衣服，企图让我掉入陷阱。同时也将这个事情透露给顾未生。这样，如果我中计了，我就成了抄袭大师作品的人，从此在设计界再也待不下去；如果我没中计，顾未生也会因为对我伤心失望而阻拦我继续待在北京，无论如何，她们都会得利，达到打倒我的目的！”
克瑞斯呆了呆，脸上那愤怒的红潮渐渐褪去了：“那……那么……”
“我早就觉察了，所以我已经及时修改了设计。然而你没有见过我之前的设计，而顾未生没有看见我修改后的设计，你们只凭着大致相似，便认为我最后拿出的依然是抄袭的作品。所以为了保护我的设计道路，你们联手在我的衣服上动了手脚，可其实——你们弄坏的是我最终拿出来的，并非抄袭的作品。”
克瑞斯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呆望着她。
我叹了口气，将手机拿出来，将那张设计图调出来给他看：“看到了吗？两份设计，有相似元素，但绝不相同，你自己看。”
“所以……我们，我们把你自己的作品……毁了？”克瑞斯怔怔地问。
我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又望着他，轻声说：“不过，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会继续待在顾廷宇工作室了。”
“苏珊珊！那个女人太歹毒了，她一定会遭报应的！”克瑞斯破口大骂，骂完了才抬头看我，那怒火中烧的眼中，又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
他扯着我的袖子，声音有点嘶哑，“对不起，su……我，我居然不相信你，我和那个混蛋小蕊有什么区别……”
眼看一直都火暴脾气从不示弱的克瑞斯居然眼圈都红了，我也不由得咬住下唇流下眼泪来。
不知怎么的，两个人望着彼此，都哭了出来。
我清楚地听到克瑞斯哽咽着说：“哼，我十二岁之后就没哭过了……光辉历史还是断送在你手里了……”
“谁叫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呢……你不为我为谁？”我紧紧闭上眼睛，抱紧克瑞斯，眼泪肆意滂沱，无法遏制。
其实我觉得自己和克瑞斯早就应该哭一场了。在小蕊背叛我们之后，在自己为了梦想离弃了故乡之后，我们早就应该抱头痛哭，把心里梗塞的一切都化成眼泪，而绝不应该堵到现在。
两人抱着哭了一阵，又分开看看彼此，不好意思地笑了一阵，扯着纸巾各自擦脸上的泪痕。
克瑞斯把碗送到厨房，然后终于想起重要的事情，又跑出来质问我：“好吧，就算苏珊珊诬陷你，你还有事情没有交代清楚！你跟我说说你和贺瑾言的事情！”
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毫无概念。
贺瑾言印在自己额头上的那个吻。
那时的我正在为第二天即将到来的那场艰难战役而忐忑，所以他这个吻，我实在来不及想太多，也不敢想太多，怕自己一旦陷进去，就会触碰到不应该知晓的一切事情。
可如今在克瑞斯的逼问下，我却不得不去面对这里面更深层次的内容。
为什么呢？为什么贺瑾言会忽然对自己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而这么一想的话，在之前，贺瑾言也在忽然之间，拥抱了自己。
那时的拥抱和现在的吻，到底是什么意义？
一直奔波在设计的道路上，拼命追求着自己更高更远目标的我，在之前从未认真想过的贺瑾言那些一举一动。
然而此时，在克瑞斯吼出这句话的时候，过往的一切忽然全都涌上了我的心头，然后，如同疯狂的潮水，简直连她最后一道意识都要冲垮——
这不是合伙人，不是同伴，甚至不是朋友。
这好像，真的是……
我有些羞愧又无措地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克瑞斯。
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贺瑾言真的是一步一步在开展他的行动吗？从帮我开店，到介入我的人生；从拥抱，到亲吻……我会成为下一个林菲菲或者苏珊珊吗？如果是真的，我该如何面对？如果不是，我又是不是该释怀？
但我知道，不管是哪一种结局，我都不能再容许自己重蹈覆辙。
看着我脸上震惊而惶惑的神情，克瑞斯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他双手撑在桌上，俯下身直盯着坐在那里的我问：“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他在打你的主意！”
我抬头看他，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不会吧……”
“我的天啊……”克瑞斯一掌拍在我后脑勺上，“你是白痴啊？！”
我捂着自己的后脑勺，正在茫然无措，结果像是替自己解围一般，门铃忽然响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趁着克瑞斯去开门，赶紧自发自觉地去厨房洗碗。
“沈行知！”我听到克瑞斯雀跃的欢呼，似乎已经把想逼问自己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我将那两三个盘碗冲了冲，走出来一看，沈行知正笑着靠在门上和克瑞斯说着话。
克瑞斯夸张地挥着双手：“沈行知，你来得正好，我正在逼问su和贺瑾言的奸情！”
沈行知脸上的笑容不变，目光却略微波动了一下，从克瑞斯的脸上转到了我的脸上，向我凝神看了一眼，那声音依然是温柔而低沉的：“哦，什么奸情啊？”
克瑞斯回头看着我，说：“我怀疑贺瑾言在打她的主意！”
“是吗？有这样的事情？”沈行知笑着将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郑重地对面前的克瑞斯保证，“你多心了，我想沐沐与他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真的吗？”克瑞斯虽然对沈行知十分信任，但还是执意追问，“可是贺瑾言给她买很贵的衣服哎！这房子也是贺瑾言的……”
“当然要买衣服啦，他还给我买过衣服呢。”沈行知一句话就把嫌疑轻飘飘地洗清了，“有时候若是有很好款式的话，他又刚好在那边，就会替我们买一件。”
“啊……这样。”克瑞斯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八卦落空的失望，含糊地应了一声，“那房子……”
沈行知的笑容更轻松了：“说实话，沐沐这么好的设计师，如果是我的合伙人，我替她买个房子当员工宿舍都没问题！”
“好……好吧。”克瑞斯无奈地低下了头，“看来我所有的怀疑都是错误的。”
沈行知笑了笑，然后目光转向我，向我微微而笑。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错觉，总觉得他那温柔的笑容中，眼神却不像往常那样明亮灿烂。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已经冲着我打了个招呼，一如往常：“沐沐，今天是不是要去工作室把你的东西收拾回来？我刚好要去那边，顺便送你过去，担心你东西太多，一个人拿不方便。”
“啊，好的，我换件衣服马上去。”
我进去换衣服，隔着门都可以听到克瑞斯夸张的赞扬声：“哇，沈行知你真是绝世好男人啊！温柔又细心，体贴又关怀，好羡慕沐沐哦！”
我当然知道克瑞斯的意思，我摇头苦笑着，翻着自己的衣服。
克瑞斯怎么会知道，我那段已经永远只能埋藏在心里的，无望的恋慕。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量控制自己，才终于用无数的时间和拥挤的生活强迫自己，将他从心中硬生生挖出来，将所有恋慕替换成了友情。
或许早在他关切地去地铁里保护小蕊的时候，我就应该懂得。
或许在偷听到他告诉别人，我只是个普通朋友的时候，我就已经悔恨自己的一厢情愿。
或许仅仅是在昨天看到他给苏珊珊换鞋的时候，一瞬间恍然大悟。
我是真的曾经喜欢过他，但也是真的不敢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