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成绩计算完毕，陈连依将月度审核的设计稿一字排开，放在顾廷宇的面前，然后我皱起眉，仔细看了看，问：“怎么只有8份？”


    “少了谁的那份？”顾廷宇问。


    陈连依看了一遍，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苏念沐，你怎么又没交设计稿？”


    我的运气是真的不好。


    顾廷宇看向我，皱起眉头：“苏念沐，你是不是准备再扣5分？”


    我惊愕地站起身，立即走到那几幅设计作品前，把8张图都看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自己的。


    这可是能否留在工作室的重要关头，我的额头顿时冒出了一片冷汗，还有点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过来，脊椎一阵冰凉。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不明状态的低声议论，有“呵”的一声冷笑显得格外清晰。


    我茫然抬起头，看见苏珊珊脸上嘲讽的表情。


    我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又是苏珊珊搞的鬼？


    苏珊珊坐在椅子上，抱臂看着会议桌上的花，说：“我觉得吧，有些人真的是不知道珍惜机会，一次迟交了没什么，可两次三次，就未免太不把工作室的规章制度当回事了，或者——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当个实习生都在敷衍塞责嘛。”


    顾廷宇的目光落在苏珊珊的身上，微皱眉头，苏珊珊这才嘟起嘴，悻悻地收敛起自己的嚣张气焰。


    顾廷宇转头看着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我，问：“你怎么说？”


    我又惊又愧，低声说：“顾老师，我前天早上直接交给您的，在您出门之前，您还记得吗？”


    顾廷宇愣了一下，这才回想起来：“对，我当时接过来了，然后照常放在那一摞设计图上的。”


    “所以……所以我真的交了。”我恍惚地说。


    鹿萌和我的关系最好，个性也最激烈，直接跳起来就说：“肯定是被人偷走了！哪个混蛋这么坏，居然故意偷走我的设计，害我今天过不了月审？！”


    魏华不动声色地掐了他的腰一下，示意现在在开会，而且还有外人在。


    但众人听了鹿萌的话，都不约而同将目光聚集在姜秋身上。


    因为，平时处处针对我的人就是我，而且之前所有周审总成绩垫底的人也是我。


    姜秋也不是个好惹的，顿时发作起来：“是啊，偷她设计的那个王八蛋活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人，明知道她老是不交、迟交的嘛，还去偷有毛线意义啊？”


    鹿萌呵呵冷笑：“就是，沐沐都亲手交给老师了，居然还去偷设计，实在蠢毙了！”


    “哎呀，说偷多难听啊，说不定就是有人在将设计图从老师办公室拿到会议室锁好的时候，直接给丢了呢？”姜秋翻他一个白眼，“我记得设计图就是你亲手拿过来的嘛，对不对？”


    当着外人闹得这么难看，顾廷宇只能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都给我安静点！”


    卢思佚笑着坐在那里，饶有兴致地说：“顾老师，你这边可真热闹啊，实习生们个个都生机勃勃呀。”


    “别嘲笑我了。”顾廷宇无奈地转向我，“去把你的作品再补一份来——这一次可能不是你的问题，但如果再有下次的话，你也要找找自己的原因了。”


    “是……谢谢老师！”我赶紧向他鞠躬道谢，飞奔下去拷贝自己的作品了。


    此时我已经打印好了自己的作品，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将放在护套中的作品恭敬地递交到卢思佚面前。


    卢思佚没有打开，他只轻轻将手按在护套上，目光与苏珊珊心照不宣地对视，又缓缓抬眼端详着我。


    我看着他脸上那种诡异的笑容，心里忽然升起沐沐的不安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问：“苏念沐对吧？”


    我赶紧点头：“是。”


    “我听说你的设计很不错，甚至还听《one》主编宋瑜讲过，你在进入工作室时，很精彩的那一段白色燕尾羽毛裙的故事。”他笑着抬眼看我，“说实话，对于有才华的人，我一向都是很欣赏的。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就算你再有才华，再有能力，可你不认真、不能发自内心地爱这个行业，经常马马虎虎不肯努力的话，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是浪费你的才华。”


    我愕然看着他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只觉得心口涌过难言的恐慌。


    果然，卢思佚直接拿过马克笔，在我的作品护套上，画了一个圈。


    “苏小姐，就你这种敷衍搪塞的态度，不管你的作品是怎么样的，我都只给你，0分。”


    我呆呆站在那里，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滞了，脸色灰白。


    在座所有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陈连依瞪大眼睛，看看那个清楚明白的0分，又忍不住看看外面讲电话的顾廷宇，不敢统计分数。


    而卢思佚则将设计图连同护套拿起来，展示在陈连依面前：“怎么不统计分数？难道说我的意见你们不接受？”


    陈连依怔了一下，终于迟疑地输入了我的最终月审成绩：0分。


    分数自动排序，投影上清楚明白地显示在所有人面前，我的成绩，直接排在了最后，比倒数第二的姜秋还要少4分。


    就算是顾廷宇给我满分，占的分数也不过2.5分，依然拉不回这巨大的差距。


    苏珊珊得意地瞟了姜秋一眼，姜秋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抬起大拇指，朝我叩了两下。


    会议室内一片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顾廷宇的目光转向我，我盯着投影上自己的分数，仿佛已经明白自己没有希望，但我依然不肯放弃，倔强地说：“可我觉得您这样做是不公平的。我的作品确实已经上交，这是顾老师可以亲自替我证明的事情，您不能因为这中间环节出的疏忽，而宣判我的死刑。毕竟能留在这里是所有实习生的梦想，也是我的！”


    卢思佚唇角一丝冷笑，说：“对不起，我从来不接受迟到的东西。”


    顾廷宇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愕然睁大了双眼，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一步一步向我走去，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惊愕眼神中，他的手按在护套上，低声问：“苏念沐，你今天上交的作品和前天交的是一样的吗？”


    我不明所以地仰头看他，点了点头，说：“是。”


    顾廷宇这才如梦初醒，只觉得背后一层薄薄的汗涌了出来。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才低声说：“苏念沐，你真应该感谢贺瑾言。”


    我不解其意，默然低头看着自己那张设计。


    而顾廷宇已经定了定神，拿起那张设计图，对所有人说道：“我已经知道我苏念沐之前上交的设计到哪里去了——前天晚上下大暴雨，我将堆在窗边的实习生设计图挪到了里面，而我没注意，第二天将自己的设计放在了空出来的地方。然后，苏念沐的设计就被我随手放在了自己的设计中，寄到了法国。”


    鹿萌“啊”了一声，和莉莉丝相视一眼，顿时都想到了那张风格与他不太相符的设计图，令人惊叹的黑丝绒裙上的金色猎豹。


    “所以这件事，苏念沐没有任何责任，该负责的人是我。”他望着卢思佚，又问，“事情解释清楚了，你还是要给她打0分吗？”


    卢思佚愣了一下，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苏珊珊，朝我稍一注目，然后才转头去看顾廷宇，说：“那还得看她的设计是不是太糟糕。”


    “在你评判之前，我想宣布一个好消息。”他说着，缓缓将那张设计图翻过来，展现在会议室中所有人面前，“我之前上交的这幅作品，寄给了我曾为他担任过助理的巴斯蒂安先生。就在刚刚，巴斯蒂安先生看到这幅作品后，激动地在法国的凌晨3点打电话给我，祝贺我的手下诞生了一件了不起的作品。”


    在会议室中一片惊愕的低呼声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幅设计图上，一时连卢思佚都说不出话来，陷入彻底的死寂。


    只是每个人的安静都各有不同。


    激动握拳的鹿萌、震惊得说不出话的众人、被设计图吸引所有注意力的陈连依和魏华、强忍嫉恨的苏珊珊、惨败失声的姜秋，加上惊喜中还带着一丝茫然的我，组成一幅颇为精彩的画面。


    在一片安静之中，顾廷宇慢慢走到我身边，抬手示意我坐下，然后将目光转过去，定在苏珊珊身上，缓缓地说：“这个世界上，无论你身在何处，做什么事情，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你的起点在哪里，这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你的心在哪里。”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中，隐隐回响，进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清楚明白，一字不差。


    “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心思花在哪里，只要一看你的作品就清楚明了。不要说这个世界上有天才——不，并没有。有的只是你们最拼命想要追求的东西，你的企图心都写在自己交上来的设计图上。所以我劝你们，摆正自己，寻找到自己真正的路，不要把心思放在对手上，要放在自己的身上，好好走自己的路，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


    苏珊珊垂下眼，把目光转向另一边去了。


    “好了，陈连依你把我的那个0先删掉，我想思佚会给我一个公正的分数的。”


    姜秋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梵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