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医院门口拦了个的士，上车后才给留学机构打电话：“对不起啊，我可能不能去留学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对方有些诧异，毕竟在拿到offer了还突然反悔的情况实属不多见。


    “苏小姐，您要不再考虑一下？毕竟，这种机会还是很难得的。”


    “对不起啊，我想，还是算了吧。”


    “既然这样的话，我也就不劝您了，但是还是希望您能好好考虑。”


    “谢谢你们啊，真的抱歉了。”


    挂断电话后，我像是整个人被抽离了一般，摊在出租车后座上。


    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后，我一个人在小区里走着。


    夏天的尾声，已经快到这城市最美的一个季节，凉风习习，空气里已经有了秋天的气息。


    我听到槐树上依稀还有蝉声。


    这只蝉一定很孤单，它的同伴都早已经死去，它才从泥土里爬出来，躲过天敌躲过鸟儿，爬到树上唱三天歌。


    真是不值得啊。


    原本我以为我的新生活就要来临，然后可以彻底放下以前的种种，可是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许是命中注定吧。


    我在楼底下转了好几圈，直到看到那辆银色的q8缓缓开了进来。


    顾未生把车停好，从车上下来，看着我在楼下，微微惊讶了一会儿，便又立刻带着微笑，依然温文尔雅，“怎么了？怎么不上去呀？”


    “等……等你。”


    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


    说完，我就立刻后悔了。


    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让自己钻进去。


    顾未生愣了愣，然后笑着说：“我还真有福气，走吧。”


    他笑起来有个小酒窝，我以前最讨厌男人有酒窝，觉得太娘了，但顾未生朗眉星目配上酒窝一点也不娘，反而很好看。


    回到家后，他问我：“你签证办得怎么样了？要是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


    顾未生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又怎么能再麻烦他呢？


    我摆摆手说：“不用了，其实，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我不想去伯明翰了，我想了想，学费太贵，况且像我这样的人，其实也不太适合，毕竟年纪也大了，我还是……”


    没等我说完，顾未生便打断了我的话，“是不是签证出问题了？”


    顾未生就是个特别聪明的人，不管我怎么编造借口，他总是一眼看穿。


    我没有说话，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不管怎么狡辩，都不过是徒劳。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沉默了片刻后，终归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想这就是天意吧，有些事，有些人，不管你怎么躲，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我去留学的初心或许就不对，这大概是我的报应吧。”


    顾未生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签证的事情我都会帮你搞定的，别乱想了，我会尽一切努力支持你的梦想的。”


    我不知道顾未生是怎么做的，不到一个月，他就替我把签证搞定了，甚至，还帮我把户口本拿回来了。


    他帮我把户口本拿回来的那天，眼角有淤青，我知道，他和贺瑾言一定见过面了，而且还打了一架。


    我突然感觉特别对不起他，顾未生一个温文尔雅的医生，结果因为我，和贺瑾言那个粗人打了两次架，还莫名其妙受了两次伤。


    难怪以前贺瑾言的妈妈，老太太说我是灾星，谁和我在一起，谁就倒霉。


    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在出国前的一个礼拜，顾未生告诉我，他要跟我一起去英国。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会？”


    “怎么？你不希望我陪你去？”


    他看着我，淡淡地笑了笑。


    “啊，不是，我只是疑惑……”


    说实话，我之所以当初想去留学，除了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贺瑾言，我也想要离开顾未生。


    倒不是觉得顾未生不好，只是觉得自己给他实在是添了太多麻烦，又不知道怎么回报他，而我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面对他，我总是心情特别复杂。


    “医院和英国那边有合作，我正好调遣过去做学习，也是针对肿瘤方面的疑难杂症。”


    临走的前一天，我和顾未生去看了我姐姐。


    那天，天空飘了点细雨。


    我买了一束姐姐生前最喜欢的花。


    顾未生开车带我去了圣安墓园。


    这个墓园是临江最贵的墓地，而这里也是当初贺瑾言出钱替姐姐买下来的。


    我和顾未生刚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贺瑾言一身黑色西装，撑着伞，一个人从墓园里走了出来。


    我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而他也有些惊讶，尤其看到我和顾未生在一块儿的时候。


    我张了张嘴想要问他怎么会来这里，可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贺瑾言的脸色不大好，眼里满是红血丝，看上去像是好多天没有睡觉了，下巴上还有些胡子拉碴，这是我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为数不多地能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贺瑾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径直从我旁边走开了。


    就像两条直线，在短暂的相交过后，便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雨丝被风吹散在我的脸颊上，在细密的雨中，他的脸似乎也变得不甚清晰。


    他转身上了车，司机接过雨伞替他关上车门，车子无声无息地驶离，在我的视线里，渐渐远去。


    细密的雨丝如同一张硕大无朋的玻璃帘幕，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在浅灰色的薄薄水雾里。


    我知道，我们以后或许再也不会见面了。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顾未生轻轻按了按我的肩，我转过头，他的眼里依旧是深情和温柔。


    和姐姐告完别后，我便回去收拾行李了。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意外发现了曾经的那只纸鹤。


    这么多年，它已经变得很褶皱了。


    曾经年少时那颗珍藏的糖块，在经历时间的打磨后，等到某天再次打开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


    我把那个纸鹤留在了公寓里，我终归有我要去的地方，而它也会有它该在的地方。


    再见了，贺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