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正翻开病历记录,拿着笔,听他这么说,有些意外地顿了一下,而后笑道,「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先聊一聊?」
「聊什么?」即鹿强迫性地咬着唇角,微微低头,抬眼看他,呼吸都不太通顺。
他不想聊,他已经好多了,只是对药物依赖比较强而已,再一段时间,又段哥在他身边,他肯定很快能好起来的。
小时候生病,在青爱福利院最难受的时候,只要段从祯的母亲带着他来这边探望,即鹿不久就会好起来。
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他不需要聊聊,他现在只想快点拿到药。
「最近感觉如何,近两周?」医生很耐心地引导。
「挺好的。」
「睡眠和饮食呢?睡得如何?吃东西比平时多还是少?」
「挺好的,没有区别。」
「那有没有……」
「医生,我很好。」即鹿打断他,垂眼避开眼神交流,急切道,「您能直接给我开药吗?」
「即鹿。」医生放下了笔,将本子合起来,放到一旁,「虽然我的确有处方权,可以给你开药,但是也不能乱开,对吧,我想要了解一下你最近的情况,就这样而已。」
语气仍然是循循善诱的,期待着即鹿能够开口说些有用的信息,可是越温柔,越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即鹿听出他话里轻微的无奈和怜惜,嘴唇动了动,张翕几番,却到底是没说什么。
看他有些松动了,医生继续诱导,鼓励他说下去,「那能说说你的近况吗?离开……那里之后,你在哪里工作?」
医生本想说「离开东青山之后」,却又想起这对即鹿来说并不是好回忆,还是选择隐掉这个地名。
「酒吧。」即鹿如实回答,又补充了一句,「老闆和同事都很好。」
「不错。工作忙吗?」医生笑着问,就像真的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在跟他寒暄。
即鹿摇摇头,紧握的手松了一点,「以前会有点忙,后来老闆又聘了一个服务生,三个人分的话,每一次轮班都不会很久,基本每天只用上半天班,每周一天休息。」
「挺好的。」医生点点头,「住的地方离酒吧近吗?」
此言一出,即鹿又愣了愣。
住的地方……
是指他那个隔音极差,环境跟贫民窟基本没区别的出租屋,还是指……段从祯的家里。
「怎么了即鹿?」医生看他没反应,轻声叫他。
「啊,我……」即鹿不自觉掐了掐掌心,呼吸急促起来,瞳孔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在产生微不可见的变化,说话也断断续续,「我现在住在……嗯……」
看见他有些异常,医生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不对劲,脸色敛了些,语气仍然沉静,继续询问,旁敲侧击,「路上通勤要多久?你是比较常坐地铁还是步行?」
即鹿沉默了一会儿,「不久……步行。」
「平时空闲时间,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会看一些电影吗?」
即鹿又沉默了。
医生立刻察觉,就是住所这边出了点问题。
「即鹿,你现在一个人住……」
「医生。」即鹿突然打断他,再次要求,「聊完了吗?可以给我开药吗?我今天还有别的事。」
「即鹿,你……」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即鹿立刻摸出来,点开看。
是段从祯发来的,问他在哪。
即鹿犹豫片刻,还是飞快地打字,说他在看医生,马上就回去。
对面没了音信。
「即鹿,你现在居住环境怎么样?」医生追问,带上一丝严肃,「自然环境跟社会环境,能都跟我聊聊吗?」
即鹿抿了抿唇,盯着屏幕上段从祯的名字,久久都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半晌,才避重就轻道,「窗明几净,不染纤尘。远离喧嚣,隔音很好。」
「邻居呢?」医生看着他,「周围的人都好相处吗?」
即鹿又不说话了,沉默一会儿,正要开口,又低下头去看手机。
段从祯发来一个问号,而后:
【我不就是医生?你还要看什么医生?】
隔着文字,即鹿都能感受到浓浓的不满意,霎时手指都曲起来,抠在手机侧沿上。
「即鹿?」医生喊他。
眼神微微躲闪,即鹿熄灭屏幕,尽量不去看他,唇角紧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隐隐可察的抵抗交流的感觉。
看着面前的男人又开始缩回自己的舒适区,医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专业经验告诉他,即鹿现在居住的地方有很大问题。
也许是环境,也许是人。
「你……」医生反应了一下,「你是不是在跟谁一起住?」
即鹿眼睛微微怔了怔,呼吸有一瞬的停滞,胸口起伏着,像是有些缺氧了。
「即鹿……」
手机又响了一下,之后医生说了什么,即鹿再也没听清了。
屏幕上简单几个字,攫取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段从祯说,「馥芮白,加糖不加奶,麻烦十分钟内送过来,谢谢。」
即鹿无神地盯着它,看着熟悉字句,顿时有些心绞痛。
果然,段从祯还是做实验无聊了,想戏弄他开心而已。
即鹿轻嘆,而后又收到段从祯的消息,微微一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往外走,朝着医生微微鞠躬,仓促道歉,「不好意思医生,我还有事,下次再……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