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了。”李予初默了默，盯着面前的茶水，举了杯，刚要喝，却被霜降打翻。
“师兄这是什么意思？”霜降蹭的站了起来，看向东寒三王子。
“小师妹这是什么话？我在招待贵客，反而是小师妹你，你是什么意思？洒了李姑娘一身的水，多不好。”
东寒三王子眯了眯眼，俨然是一副好师兄的做派。
“半萎贝蔹芨攻乌，藻戟芫遂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霜降默了默，“意思是，乌头反贝母、瓜蒌、半夏、白蔹、白芨；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芫花；藜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细辛、芍药。”
“刚才她们背的十八反，可是师兄，外面的乌头旁边晾着半夏，甘草旁边种的就是芫花。”
“还有门口的花，不单单是有毒，混合之后，毒性加剧，却是种在一起的，师兄不会是想说，这一杯三七茶，就能解毒吧？”
寒露深吸了口气，指甲嵌进了肉里。
顿时，死一样的寂静。
东寒三王子也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李予初抿了抿唇，侧头看了眼薛绍，没看出什么不妥，这才松了口气，手却被紧紧握住。
不用看，李予初知道，是他。
东寒三王子，她大意了。
她以为，药王谷悉心教导的，不会有差错。
她以为，寒露姐妹的师兄，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以为，可以信任，起码在东寒和大晏相安无事的时候。
忽然，脸色阴沉的东寒三王子笑了。
“师妹，有什么问题么？只是种在一起而已，又不是一起入药。”东寒三王子笑了笑，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
“还有，三七茶的确不能解，但是，他们才从那边过来，不过一刻钟，那个量，用不了多久就能自己好了的，师妹怎么这么问我？”
东寒三王子皱了皱眉，一脸痛惜。
“师妹莫不是为奴为婢久了，只认一个主子，旁的人，都是别有用心？”
霜降姐妹俩怔了一瞬。
“小师妹，你也觉得师兄要害你们么？”东寒三王子捂着胸口，满脸难以置信。
“我……”
“你别这样说，只是，只是……”
霜降也说不上来，就是……
“师妹，算了，咱们这么久没见，你们这样也是情理之中的，算了。”东寒三王子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虚扶着桌子，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师兄……”
“别说了，带李姑娘去换衣裳吧，这边天气不好，着凉了可太好，快去吧……”东寒三王子放下杯子，没再看姐妹俩一眼。
“主子，咱们去换衣裳吧，这边天气的确不好，很容易着凉的。”寒露抿了抿唇，过去跟李予初开口。
“好。”李予初瞥了眼东寒三王子，跟着她们俩出去了。
“寒露、霜降，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没关系的，多年未见的师兄妹，有些冲突很正常，慢慢来，你们觉得呢？”
李予初跟她哥哥十几年没见过，好像也没有这种问题，她也不太懂，只是，亲师兄妹，不用提醒，自己都主动建起药王谷的，还是在别国土地上建的，单单就这一点，都不容易了。
再者说，他还是东寒三王子，在大晏国土上频繁出现，本来很容易被误会，更别说是倒腾这些东西了。
“主子，我爹说过，这些东西不能这么种。”
“对，我爹还说过，学医术，不是一个教一个听，而是言传身教，是一点点摸索，师父，是传道受业解惑的，不是照本宣科的。”寒露看了眼不远处一个个聚精会神的学徒，眼底浮现出的，是害怕。
霜降攥着李予初的手，有些无所适从，明明是一样的布局，可是，她觉得好陌生，好陌生。
“主子，药王谷，好像不一样了，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样做了。”
李予初抿了抿唇，一眼看过去，和她当年来的时候差不多，只是，感觉不同了，也不知道是她看过残破的药王谷后，再难有当初那种感觉了，还是这里没有了慈眉善目的老者，一群孩子带来的生气不足以匹配阵阵药草香了。
她也不知道。
“可是，无论一样不一样，你们做的事是一样的，都是济世救人，不是么？”李予初看着不远处一张张稚嫩的脸庞，皱了皱眉。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桃李之年，这么多人，看着，像是晏民。
“济世救人……”寒露姐妹默念了几遍，随着李予初的目光看过去，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自己，遇见主子之前的自己，那时，她们叫琼瑶、琼华。
“回了药王谷，你们也该用自己的名字了，我也不是你们的主子，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姐妹，当然，可能不太像。”李予初默默长出一口气，这一次，她不会带走她们了，这一次，她是来药王谷还人，这一次，她希望两方都平安喜乐，再见，只是相聚，而已。
“琼华、琼瑶，药王谷真传弟子，现在，也是药王谷的主人。”李予初握住两个人的手，明明应该松了口气的，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奇怪。
“主子，我们……”
“没有主子，琼瑶。”
“李姑娘，寒露、寒露……”
李予初一看，两个人都要哭了，自己不知何时也酸了眼眶。
“哭什么，他们看见了可是很丢人的，威严可是没了的。”李予初笑了笑，拉着两个人，按照记忆里的路，往客厢走。
“主……李姑娘。”
“嗯。”李予初推开了门，也换了件轻便点儿衣服。
一如他们所言，药王谷的确天气不好。
药王谷原本就是隐匿在山林里的一方土地，是药王谷先祖用早已失传的山水秘术，藏了着一方土地的，说来，那分明就是一方桃花源。
可惜，被屠谷。
李予初记得，她看见的时候，破败不堪，唯有鲜血干涸的印记经久不衰。
她找仵作验了一些还能看的尸骨，却没在那些人尸骨上发现一丝毒药的痕迹。
他们动作快到这群世代行医的人，连用毒都来不及。
李予初换好衣服，看着四处的苍绿，闭了闭眼。
真好。
药王谷，又是这样了。
不复衰败，不复血腥，可是，也不复过往了。
“琼华、琼瑶姑娘，我想出去走走，两位可愿作陪？”李予初长呼一口气，她想去看看，替祖父看一眼，祖父没来，她替他来看看这故友的故居，如今是何模样。
姐妹俩对视一眼，一个没留意，眼眶又红了。
“两位可愿？”
“愿，自然愿意！”琼瑶点了点头，姐姐已经捂着嘴了。
李予初却在笑。
三两年了，上一次她们俩有这么大的情绪，还是回到药王谷满眼荒芜的时候。
真好。
不管东寒三王子有没有别的用心，这药王谷的新建，她都要谢谢他。
当然，别的居心，得另算。
他的确奇怪，不是么？
李予初勾了勾嘴角，不予置否，东寒大王子嗣众多，最疼爱的儿子，怎么会是碌碌无为之辈？
不会的。
没有那么简单的。
不过，只要他乖乖把那一味药交出来，大晏和东寒还是太平的，她都可以视而不见。
谁又能是傻子呢。
都不是的。
一目了然的拙劣，可是，她不想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