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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壹 谰

    他站在自己的尸身前。


    烈日当空。


    在他周围,是数不尽的尸体。


    他们生前,都是他的好兄弟。


    杀死他的人——也曾是他的好兄弟。


    可那个人,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王。


    他为他,驰骋疆场,万死不辞。


    可他听信谗言,畏于其威信,遣他和死忠于他的部下赴敌营送死。


    他还是胜了。


    死里逃生。


    可他的王,却派了死士尾随。


    在他归城的路上,势单力薄的残兵,难防暗箭。


    此刻,他就伫在自己被乱刀砍死的尸首前,茫然无措。


    他现在算什么呢?


    死后的魂魄吗?


    为什么只有自己的魂魄在此地?


    他想不明白。


    不,其实是不愿去想。


    他满胸——


    只有仇恨。


    ??


    他不知自己在那个地方站了多久。


    历经雨淋日晒,那些散落在荒草中尸体已渐渐腐败。


    他以同样的姿势,似乎是固执地伫立在原地,


    开始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


    那个人是何时出现的,他也早已忘了。


    第一次看到他,他身边带着一个十岁出头模样的孩子。


    他褐发披肩,那孩子却银发苍苍。


    「师父,那里有个快要化形的。」——那孩子指着自己的方向,对他说道。


    「啊。这乱世可真是戾气深重啊。」他说着,笑容浅浅。


    「这么重的执念,汝是有何事放不下?」


    他诧异地看到那男人浅棕色的瞳中,映出了自己的脸。


    那是张??正在溶化的脸孔。


    停留在这荒野的日子里,就连鸟兽也对他视若无睹。


    他早以为,自己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这男人,又何以可见这样的自己?


    除非??他也并非此世间之人。


    「报??仇??」


    他听到自己这样开口。


    男人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


    「哦呀。」


    「师父,我来??」男孩说着,抬起了右手——他这才注意到,那只手上带着黑色的手套;而此时,黑色的火炎点燃了那只手。


    男人却无声地按下了男孩的右手。后者不解地望向那被他叫做「师父」的人。


    「已经到这境地,还能够开口说话的可算少见了。」


    ——他不明白那男人在说什么,胸中的仇恨仍如浪涛般翻滚着。


    「事已至此??汝是否愿与吾身做一笔交易呢?」男人瞇着双眼微笑起来。


    「报??仇??」


    银发的男孩转向他,右眼被额发遮挡,可左眼中却满是提防。


    「吾身可令汝入轮回不灭,只是??汝将为吾身之奴僕,直至吾身不复存在。」


    「师父??这于理??」男孩方才开口,便对上了褐发男人凌厉的视线,不得不把话咽了回去。


    他久久没有回覆。


    三者就这么站在艳阳中。


    「师父,他可能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是让我??」


    就在这时,他朝着那褐发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


    ****


    他接下来的记忆,就是被产婆拖出了黑暗。


    那女人拼命拍打着他的屁股,只因他出世时没有哭。


    他想破口大骂,只是发出了支支吾吾的声音。


    记忆尚存。


    可身体的记忆,却没有了。  这一世,他是个天生的瘸子。


    他记得和那男人的约定,可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复仇。


    因为出世后,他便很快得知,在他轮回之间,世代已几经交替。


    第一世的他,在世时曾是乱世豪杰;如今却被传为乱臣贼子。


    从幼年他便与人争论这错位的历史,被人骂成疯子。


    又瘸又疯,乱世之中,被父母抛弃。


    第二世的他,一事无成。


    及至垂暮之年,隆冬时节,衣衫褴褛的他坐在街边乞讨。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将几枚银钱投入了他讨饭用的破烂的瓷碗中。


    他抬首,彼时见到过的银发的孩子,此时方才是少年的模样。


    「如何?轮回可是快事?」他问。语调毫无抑扬。


    他只咧嘴一笑。


    那夜,他的第二世,结束了。


    ****


    寻不到仇家,第三世的他,觉得自己太傻。


    这一世,他是富家公子。


    朱门绣户,靡衣玉食——旁人眼中,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一世,因前车之鑑,他将那执念吞进腹中,再不与人议起旧史。


    可金银,买不到仇人的血;珍馐,填不满空洞的心。


    他浑浑噩噩,原本只想等这一世终了。


    却偏偏在这时,遇到了一名女子。


    前两世,不过乱世浮生,他顾不得儿女情长。


    却是这区区风尘女子一抹秋波,他心旌荡漾。


    为她,他屡屡私访那女子所在的「仙门府洞」,终和她私定终身。


    忽有一日,朝霞未上,他正欲借夜色遮掩离开那青楼。


    却见那银发黑衣的少年坐在墻头,微醺中把玩着一罈酒。


    「阁下可觉出人生在世的快意了?」


    他望着少年,不知如何作答。


    「仇呢?还想报吗?」


    他垂首,忽然忆不起仇家的模样。


    再抬首时,少年已不见了。


    不日,他与那女子的丑事暴露。


    他的父亲令人蜂拥去那风尘女子所在的青楼,将她活活打死。


    他则被关在房中,对此无能为力。


    再见那少年时,他已半月粒米未进,骨瘦如柴。


    他捉住那少年的衣襬,跪地恳求。


    「可否令她亦往轮回?在下只想与她再见一面。」


    少年只是满眼轻蔑,拂袖而去。


    这一世,他自缢而死。


    ****


    辗转生生世世,他已不知人生有何可供依恋。


    少年总是出现在他每一世的尽头,似乎只为嘲笑他而来。


    不知经过了多少世,这世间再次动荡起来。


    这一世他身为外族,经商为生。


    不知是不是被几世轮回里深植于内心的「根」所牵引,他最终因为生意,再度踏上了旧国国土。


    一次洽谈生意,对方请客在茶楼。


    在那二楼的雅座,他被底楼的琵琶声吸引。


    向那奏者望去,他屏住了呼吸。


    那却不正是他苦苦追念几生几世的女人?!


    琵琶女留意到他的视线,抬眼莞尔一笑——眼波微漾,一顾倾城。


    他四处打探她的名字;用尽心思与她机缘巧遇。


    轮回多世的他工于心计。不久,那丽人便对他一往情深。


    这次,再无世俗阻挠,二人很快生死相许。


    在他欲将她带往这一世故乡并结为夫妻的前夜,就在两人暂住的码头,少年又出现了。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她不是那个她。充其量,不过是很像的人罢了。」


    「那又如何?我爱她如故。」


    少年不置可否地瞧了他一眼,飞身跃下了两人交谈的露台,消失不见了。


    是夜,码头骚乱;工会势力集结,说要烧毁所有「夷人」的商船。


    他的船,也在内。


    在暴乱中,他中枪而死。


    ****


    下一世,他出生时,惊恐地发现——


    她是他的母亲。


    他中枪身亡的暴乱中,她侥倖得以逃脱。


    世道浇灕,她没了靠山,退回了老本行卖唱为生。


    婚嫁年龄已过,她便委屈嫁了一个大她十五岁的农夫。


    家境贫寒,又处乱世;他这一世的「父亲」在他出世不久便因病一命呜呼。


    他的母亲,那昔日他所挚爱之人,一手将他带大。


    她婚后再没有弹过琵琶。一双巧手却拿起了编竹篮的生意。


    收入并不可观,日子却也过得去。


    她送了他去上学,却渐渐供不起那学费。于是他便辍了学帮她打理生意。


    每一日,每一月,每一年,他望着她那逐渐爬满皱纹的脸,只恨他自己不是伴她终老的人。


    他一生未娶。


    街坊邻居都称他为孝子典范。


    却不知他深埋的秘密。


    她去世下葬那天,少年又出现了。


    他跪在她的墓前,一语不发。


    「你知道吗。」


    良久,少年开了口。


    「你所经历的,根本不是轮回。」


    「只是每一世的记忆,传承到了另一个灵魂身上而已。」


    他的瞳孔微震,睁大眼睛望向了少年。


    「也就是说,每当你死去,你真的是已经死了。」


    「只是有个人,平白无故被灌输了你的记忆。」


    「现在这个你,和那个码头上被杀的你??」


    「毫无关系。」


    「只因这记忆,你为那个人背负;」


    「只因这记忆,你明明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却受困牢笼。」


    他瘫倒在地。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许久,他颤抖着开了口。


    「为什么??不永远对我守着??这个秘密??」


    「我??不需要知道??」


    「不??即使我知道??」


    风吹过那林中的墓地,他痛哭失声。


    ——我从何处而来?


    ——又因何而活着?


    我曾因仇恨而苦痛,因爱而挣扎。


    可那仇恨与爱,不过是我借来,


    聊以完整这个躯壳的填塞物罢了。


    ——不,是因为你告诉了我这个事实,我才变成了那个只有躯壳的人。


    这一次,eddie没有离开。


    他望着彼时的严景涛——当然那时他戴着另一个名字,


    手足无措。


    因为,eddie并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看待这个事实。


    久久地,他望着他痛哭着颤抖的双肩,不知如何安慰。


    ****


    一世又一世,他继承着同样的记忆,却没办法摆脱记忆带来的诅咒。


    因为有了记忆,他没有办法像一个空白的「人」一样,享受人生。


    他只是一个躯壳。


    用于传承这记忆的躯壳。


    ****


    从那一世,他便再也没有见过eddie。


    他在一世又一世虚假的「轮回」中,见证了历史变迁。


    那似乎是同一双眼睛,


    望着高楼拔地而起,


    城市中车水马龙。


    这一世,他的名字是严景涛。


    是一个医生。


    当andrea和maksim找到他,他便得知,那第一世所做的「交易」,终于要兑现了。


    只是他没想到,多般复杂的安排,竟只是为了一个孩子。


    得知那孩子身上带着eddie的影子时,他的心绪繁乱不已。


    他无法原谅他。


    只因他告诉了自己事实。


    虽然这听上去很苛刻。


    可尽管已经反覆几世,他仍宁可自己对那事实一无所知。


    是因为那事实,让他觉得他再也无法去恨,


    也无法——


    去爱。


    不知道是不是正因此,


    当他第一次看到得到形体的eddie望着受伤的锦的眼神时,


    他感到了报复的喜悦。


    ——那个人,也会去爱吗?


    那他,


    也一定会因此受伤吧。


    ****


    ——真是讽刺。


    在我们永恒的「生命」中,


    爱远比恨,


    更让人深感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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