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为所动:「若你只是令已然流逝的时间悄然消失,我对之后会发生何事的回忆也会一併消失,依然会犯同样的错误。」
老者嘆息:「既然你看穿了这点,那么我不妨再多让步一些。我会将你的那一束时间弯折而非截断,让你带着记忆回到过去。」
青年没有作答。
「即便有容器保存,碎裂的灵魂也会逐渐消散。身为渡灵人的你,应当不需要我提醒这点。放心,只要修剪掉她死后的时间,哪怕她此刻灵魂残破不全,与你重逢的那个也将完好无缺。」
青年这次思索片刻,才利落地开出又一个条件:「我要选择回溯的时间点。」
老者轻笑:「当然可以,只不过时间弯折越多,需要的力量就越大,全看你愿意付出多少代价。」
青年好像又反悔了:「与你交易绝不会是笔公平的买卖。克洛诺斯,我知道你还另有盘算。事情不会如你所言那般简单。」
「呵呵,如果你真的精于欺骗,那么自然不会害怕我隐瞒的陷阱,不是么?」
「那当然,交易与赌博不过一线之隔,」青年的声调明快起来,「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商议出一个你我都能接受的价码了。」
容器外的语声开始模糊。
她仅存的灵魂碎片也终于一点点地消散了。
梦境在此终结。
潘多拉启眸,呼吸急促。洞中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她因为黎明寒凉的空气瑟缩起肩膀。但寒意让她清醒。克洛诺斯。裁剪弯折时间。赫尔墨斯付出的代价。这最关键的记忆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起?这个梦……真的只是赫尔墨斯的又一个梦么?
她翻过身,怔怔凝视赫尔墨斯的睡颜良久,伸手轻轻过去,抚平了他在梦中揪起的眉头。
第1卷 第52章
赫尔墨斯睡得不安稳,额头见汗,好像又在做噩梦。
潘多拉搭住他的肩膀轻轻摇晃:「醒醒。」
他抽了口气,倏地启目,愕然盯住她。
「潘多拉……?」
小心翼翼的问询后一刻,他几乎是扑过来将她圈入怀中。
「赫……尔墨斯?」这拥抱用力得她有些难受,但他浑身都在颤慄,她无法狠下心推开,只好抽出手臂,从后哄幼童般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我在这里。怎么了?」
赫尔墨斯很快克制住情绪,松弛臂膀,尴尬地看向别处:「我……做了个梦。我以为我又失去你了--」他眼睫飞快地眨动,匆忙地掠她一眼:「我的意思是……我梦到你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潘多拉怔了怔,随即学着他之前的样子,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脸:「痛不痛?」
赫尔墨撒轻嘶了一声,老实地回答:「痛。」
「所以我消失不见是梦,现在才是真的。」这么说着,她不由恍惚了一下。这是梦,那也是梦,哪个又比哪个更真实?
少年模样的神使片刻无言,忽然把脸埋进她颈窝来回磨蹭。
她笑着躲:「别这样,停,真的,痒……哎,你压到头发了,痛……」
等闹停歇时,洞外乳白的天色已然微微发亮。
潘多拉起身披衣,背后一沉,赫尔墨斯又从后揽住她,鼻尖在她肩头刮来刮去的,时不时又钻到发丝间深深嗅一下。她不禁弯唇。在伊利西昂神庙那段最后的日子里,越接近离去之期,赫尔墨斯就越黏人,有些行为称得上孩子气。现在看来,他更小一些的时候只更加肆无忌惮,缠住了便甩都甩不脱。
「好了,你放开我。」
「不放。」不知怎么,他听上去不像在开玩笑。
她怔然回顾,赫尔墨斯却已经换到她另一边肩膀枕着额头,瞧不见他的表情。
「我……」他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好像突然丧失了少年人的无畏坦荡,难堪地陷入沉默,同时抱得更紧,不给她回过头看的空间。
潘多拉有些困惑,按住他叠在她腰间的手掌细细摩挲:「怎么了?」
赫尔墨斯清晰可闻地深呼吸。而后,他低而清晰地说:
「潘多拉,我爱你。」
她愕然失语。首先涌现的竟然是疑惑。之前那一大段吐露心意的直白情话他理直气壮地丢到她面前,怎么突然间又扭捏起来了?
他不给她出声的机会:「别回答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那么……我知道了。」
赫尔墨斯居然真的就满足了,爽快地松手。
与此同时,一双云雀衔着什么东西飞入洞中。柔软织物落到潘多拉的膝上,原来是一件缀有华丽刺绣与染纹的紫色奇通长袍。这样式和稀有的染料颜色她见过两次,一次在另一个梦中,另一次在厄庇墨亚的婚礼上。
她看向赫尔墨斯,他眸光闪了闪:「不喜欢?」
「可是这……」
对方颇有些委屈地将殷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再加上眼下这情况,反倒像是她占了便宜还不打算负责。虽然确实没法否认,如果这不是梦,她未必会放任事态自流。
潘多拉清清嗓子,换上开玩笑的语气:「你这是在求婚么?」
「你觉得是,那就是。」
气氛旋即再度变得郑重。潘多拉第一反应想要逃跑。不能再这么下去,要尽快找到方式结束这个梦。她和赫尔墨斯乱线团般的关系可以等他们都醒来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