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艾尔庇丝轻声说。她没有多发问。赫卡忒一定不会回答。
「我期待有朝一日你会想起我曾经对你两度施援手。」话语未尽,赫卡忒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
山洞中昏暗无光,被神秘的迷雾笼罩,艾尔庇丝即便定睛望去,也难以看清内部情状。基雷斯化作渡鸦飞上她的肩头,个头比之前小了不少。它歪着脑袋问:「要继续往前么?」
「当然。」
阿瑞斯和狄俄尼索斯似乎暂时没有追踪到这里,赫卡忒将她送到这里定然有目的。姑且让她相信黑月女神没有歹意,不会大费周章地把她送到态度不善的奥林波斯神手中。
脚步的回音越来越空阔,艾尔庇丝走入了一个更大的石洞。
眼前的雾气陡然散去。
幽深的洞穴深处开凿出宫室,镶嵌金属与宝石的箱笼幽幽闪着光。一位女性坐在矮凳上,见到艾尔庇丝怔了一下,缓慢起身。壁上飘浮的苍白灯火映照出这位女性的姿容,头纱也难以遮掩她丰美的黑色长发。她有双忧郁的绿眼睛,瞳仁边沿包裹着神明的暗金色,但略微黯淡。是位不算太强大的神明。
艾尔庇丝僵硬地停步。
「你一定就是潘多拉,」黑发绿眸的女性微笑了一下,但她依旧显得忧郁,「也许你听说过我的名字,迈亚。」
提坦神阿特拉斯之女、赫尔墨斯之母迈亚,她性情极度内向,回避着众神,常年居于昏暗的山洞之中。
「我……」
她原本想说,她已经抛弃旧名。但她忽然意识到这里是迈亚诞下与宙斯之子之地。她变得无法应答。她是艾尔庇丝,但也依旧是潘多拉。
迈亚回避着她的视线,向旁退了一步。
潘多拉随之注意到这岩穴宫殿中还有旁人。她首先认出对方流光闪烁的金发。
「阿波罗。」她念出辉光灿烂之神的名讳,脑海中掠过逃跑的念头。即便境遇改变,她对阿波罗的第一印象难改,本能地想要远离这强大且行事蛮横的奥林波斯骄子。
基雷斯张开半边翅膀,做出恐吓的姿态。
「我不准备伤害你,」阿波罗说着,苦笑了一下,「时间有限,我就直入正题。」话到嘴边,他又蹙起眉毛停顿了片刻,转而改口:「也许还是直接见面更直接明了。」说着,他向迈亚报以徵询的眼神。
迈亚默然颔首,有些刻意地回避与潘多拉对视,转进某条走廊里不见踪影。
「跟我来。」阿波罗率先走向洞府深处。
她抿唇跟上,每一步身体都变得更沉重。
阿波罗与她一前一后穿过仅容一人通行的狭长甬道。
在甬道尽头,阿波罗蓦地驻足。潘多拉差点撞上他,下意识戒备地后退两大步。
阿波罗一抬眉毛,眯起眼睛打量她,没有掩饰不悦:「我以为你会更早试图打探他的下落。难道说,你一点都不在乎他的状况?」
看来他刚才对她的克制态度是在顾及迈亚的心情。
「在获得自保的能力之前,我怎么敢在伟大的奥林波斯众神面前现身?」
潘多拉不加掩饰的嘲讽让阿波罗愣了一下。他重申:「我对你没有恶意。」
她没应声。
「那么你是否至少愿意回答我,为何要在奥林波斯打开那个盒子?」
她盯着阿波罗看了片刻:「不甘心屈从强加于我的命运、想要不顾一切地反抗,对您来说,这很难理解么?」不等对方答话,她就微笑:「也是。您是宙斯最强大的子息,当然不会明白被命运逗弄的苦楚与愤恨。」
阿波罗竟然没发怒,也不否定她的说法,只是追问:「是谁告诉你魔盒的真正用途?赫尔墨斯?」
熟悉到心悸的名字宛若击破寂静深潭波面的一粒石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自己说:「不,唯独在这件事上,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告诉我真相。」
阿波罗没再抛出问题,转身率先踏进甬道连通的空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洁白花海。单色风信子在幽暗的洞穴中发光,轻轻摇曳的微光映照在四壁和天顶之上,宛如起伏的星海。风信子是属于阿波罗的圣物之一,遍地的洁白花株都洋溢着洁净神圣的气息,不断净化着这宽敞洞穴的内部。
这里的氛围与灾厄相剋,虽然不到伤害的地步,但潘多拉的皮肤还是传来微麻的刺痛。基雷斯也大为不适,在她肩膀上换着脚跳来跳去。
风信子花海的中央有一座与花丛齐平的石台。
她没立刻辨认出视野中所见到的光景。
或者说,不愿意定睛去看。
洁白的花株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路,直通石台。
她看向阿波罗。他别开脸,默不作声。这隐含责备的态度让她恼火。但从奥林波斯众神的角度看来,她确然毫无缘由地背叛了创造她、给予她一切的神明们。
基雷斯面对神圣的花海露出怯意,潘多拉便示意它们留在原地等候。
而后,她独自踏上花间小径,一步步地朝石台走去。
这种时刻似乎应该心绪起伏,思潮万千。但她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只有身周洁白的风信子摇摆摇曳,暗含祈祷与守护的影子填满她的视野。
潘多拉早就知晓花径尽头等待她的是什么。至少她以为如此。但真的来到石台近前,她花了片刻才充分理解面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