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停下来,想起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谈论蜘蛛或是水蛭。
于是她理直气壮地命令:「把帽子摘下来。」
语气凶凶的。
乔朗顺从地摘了帽子,露出底下的绷带,他没去医院换药,纱布已经脏了,渗出一点血迹。
书湘果然一点也不怕,抬手摸了摸他的伤处,有点轻微的刺痛。
他没躲开,任她摸。
「谁干的?」
「没人,我自己摔的。」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似乎是想辨别他说的真话假话,片刻后,她说:「以前有人用石头扔我。」
「然后呢?」
「我捡起他拿来扔我的石头,扔回去,」她狡猾地一笑,「他的头砸破了。」
原来从小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乔朗嘆气:「这样不好。」
她翻翻白眼,不想理会他,又扯了个呵欠,睏倦地说:「我想睡觉。」
乔朗记起唐朵朵的叮嘱,不能让她睡觉,得找个别的事吸引她的注意。
忽然垂眸看见她手中的彩纸,于是提议:「我帮你折?」
「你会吗?」
她很怀疑。
「我试试。」
书湘将彩纸交给了他,还是很困,趴在桌上看他摺纸。
乔朗将彩纸展开,认真地研究了片刻,发现有条虚线,上面有说明,沿虚线将纸剪开。
「我们需要剪刀。」
「嗯……」书湘又打了个呵欠,泛出一点生理性泪水,她擦掉,下巴垫在胳膊上,耷拉着眼皮,很没精神地说,「她们不肯给我剪刀。」
乔朗的手一僵,他想他知道是为什么。
「没关系。」
他不自然地微微一笑:「不用剪刀也可以。」
这个下午,他一直和书湘摺纸玩儿,他们一起折了很多动物,千纸鹤、天鹅、青蛙、还有恐龙,他们还借着太阳光玩了一会儿手影戏,书湘玩儿得很开心,将他当成了好朋友,甚至允许他帮她梳头发。
乔朗从唐朵朵那里借了梳子和镜子来,他其实没做过这些,因此做起来有些笨手笨脚,好几次梳齿扯到了书湘的头皮,她疼得嗷了声。
他只能手忙脚乱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将梳子从打结的发丝中拯救出来。
最后终于梳顺时,他简直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将镜子递给她,怀着忐忑的心情问:「怎么样?」
书湘举着镜子左看右看,还算满意地点点头:「还不错。」
乔朗舒了一口气。
她放下镜子,突然问:「你有女朋友吗?」
他怔了怔,点头:「有。」
这一刻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并不是赵湘的脸。
「她漂亮吗?」
乔朗直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语气肯定地说:「非常漂亮。」
她撇撇嘴,鄙夷地道:「我觉得你在吹牛。」
这话太好笑了,乔朗大笑出声,可是笑着笑着,眼眶却有点湿热。
书湘惊奇地咦了声:「你哭了?为什么哭?」
乔朗无言以对,唐朵朵的到来拯救了他。
书湘显然很喜欢她,拿起一只只的摺纸向她介绍,这是什么动物,唐朵朵很有耐心,看得出在自闭症儿童学校待过。
她会认真倾听书湘的讲话,并时不时地提出问题,比如千纸鹤的眼睛在哪儿,青蛙为什么是黄色的纸,就好像她真的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一样。
听完所有摺纸的介绍,她轻柔地说:「书湘,我们该回去了。」
书湘点点头,牵着她的手站起来,目光望向乔朗:「你会来接我吗?」
唐朵朵还来不及阻止,乔朗就已经脱口而出:「会。」
「哦,」书湘歪着头,没有特别欣喜的表情,「什么时候?」
「暂时还说不好。」
他需要说服文芮,而这需要时间。
书湘已经单方面替他决定好了:「明天好吗?」
乔朗只能说:「明天我会过来看你。」
「好吧。」
她想了想,忽然松开唐朵朵的手,跑过来抱住他的腰。
乔朗一怔,大脑尚未反应过来,双手就已自动搂住了她的肩,手紧一点,再紧一点,然后低头,将脸埋在书湘的发间,深嗅一口,闻到了熟悉的栀子香。
那是暌违了十年的味道。
乔朗沉醉地嘆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想念她。
她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哥哥,我等你来。」
「好。」
他将书湘送回三楼,铁门关上,他看着她乖乖走到一半,忽然甩开唐朵朵的手,转身就跑,跑得很快,一阵风一样,白色的裙子鼓起来,像一只翩跹欲飞的蝴蝶。
唐朵朵大惊:「书湘!」
她冲到门边,抓着栏杆。
乔朗也抓着栏杆,焦急地问:「怎么了?」
她看着他,咬住下唇,眼睛红彤彤的:「你不会骗我的吧?」
乔朗一怔,继而郑重其事地说:「我不会。」
「真的?」
「真的。」
「你要是骗我,我就不跟你玩了。」
「我不骗你。」
书湘盯着他,清澈的眼瞳渐渐漫上一层液体,她泪眼汪汪地说:「你一定要来接我啊,一定要来。」
乔朗握住她抓在栏杆上的手,低头向她保证:「我一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