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檀香缭绕,陶公子目光落在面前展开的东瀚郡舆图上。
他手中折扇收起,面上露出几分感慨。
“东瀚郡官场错综复杂,高官徇私枉法,以权谋私比比皆是,特别是因为东境混乱,低阶官员缺失,官府对地方掌控无力。”
陶公子轻拍折扇,扇骨与手掌碰撞出脆响:“整个东瀚郡六品以上官员空缺四成,云岭县衙甚至让衙役代行县令之职。”
“上月有百姓击鼓鸣冤,竟被衙役索要五百文铜钱才肯升堂。”
陶公子提前到东瀚郡来,就是为收集各方讯息,为张远来东瀚郡铺路。
“如今的东瀚郡匪寇无数,地方失去管束,许多低阶武者落草为寇,其中还有不少收到齐魏赵三国收买。”
陶公子摇摇头,轻声开口。
车厢之中,负责武卫衙门暗探的冯成,东瀚郡世家子弟陆长吾,还有一旁心惊胆战,心中忐忑的余水县县令曹家达,都是点头。
用扇尖挑起舆图边缘,陶公子指尖划过世家标记密集的北麓山脉:“更麻烦的是这些红圈——”
“三十八处私矿,五十四座药田。”张远目光扫过,淡淡开口。
陆长吾望着舆图上斑驳的朱砂标记,那里正是陆家掌控的钨铁矿。
看到陶公子所标记之处,他顿时浑身一颤,后背发寒。
怪不得陶公子提前邀请他和那些世家子来迎接青阳侯!
恐怕不只是因为他陆长吾与青阳侯有旧,更是为了这图上谋划!
陶公子看向陆长吾:“陆家独占钨铁矿脉,周家把控着七成雪参种植,连百姓进山采药都要缴纳三成收获。”
他目光之中透出一丝冰寒:“陆公子可知今年春汛,北麓七村饿死多少人?”
这就是黑冰台的可怕之处!
陆长吾自己都不知北麓七村多少人饿死,但黑冰台知道。
张远看一眼呆立的陆长吾,目光重新落回面前舆图上。
冯成将一张纸卷展开,其中是暗卫密报。
“黑风寨匪首雷万蛟表面是齐国流寇,实为魏国镇东军参将。”
“他们劫掠的二十七车粮草,最终都进了魏军设在云雾山的暗仓。”
冯成手指点在面前舆图某,那里显示着十二个匪寨形成包围郡城的锁链。
“暗卫在断魂峡截获的魏国密令,他们要在三个月内策反东瀚郡半数边军。”
冯成手中拿出一份密函,展开时浮现血色狼头图腾,正是魏国天狼卫的标记。
一旁,曹家达没想到听到这些大事密事,一时间感觉头皮发麻。
这等事情,是他一个小小七品县令能听的?
陶公子的指尖点在面前舆图上的九川河畔:“侯爷请看,代郡守刘培元与郡丞赵德芳分掌军政,然刘培元纵容其侄倒卖军械,上月十八船精铁经九川闸口运往齐国。”
冯成立即呈上账册:“这是黑冰台截获的漕运密档,赵德芳在河道衙门的六位主事,五个都是花钱买的官身。”
车厢之中,张远双目眯起,身上气息越发凝重。
哪怕并未刻意激发,他此时身居高位,修为高深,光是这份气势,已经让车厢之中几人气血浮荡。
“就这些吗?”张远再次开口。
陆长吾沉吟一下,他低声道:“半个月前雪云宗灭门案,表面是江湖仇杀,实则因他们发现了周家与魏国剑阁的……”
他突然噤声。
身为东瀚郡世家子,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
“接着说。”张远屈指轻扣面前桌面,震得茶汤泛起涟漪。
陆长吾额头沁汗,低头开口:“魏国七玄剑阁通过青阳商会,控制着东瀚郡七成剑道宗门。”
“上月他们以观摩剑典为名,实则往白鹭洲运送了三百死士,屠灭雪云宗。”
“我陆家运送铁矿的商队因为撞破他们行踪,被截杀干净,连矿山矿道都被毁掉。”
东瀚郡江湖被渗透太厉害,他们这些世家也无力抵挡。
哪怕是矿山被毁,陆家也选择息事宁人,甚至都不敢提起这事情。
冯成低声道:“三国江湖和商贾渗透,东瀚郡不少江湖宗门背后都是三国宗门的影子,特别是东魏剑道传承,占据东瀚郡剑派七成以上。”
江湖,官府。
张远双目之中透出深邃。
如果不是真的乱,皇帝也不会派他来。
镇天司副司首,执掌武御司的战侯,这等身份兼任一郡镇守使,皇帝是要以他张青阳的威慑与敢于杀伐,重整东瀚郡。
“陶公子,可有什么谋划?”张远抬头看向陶公子,面上露出微笑。
作为张远背后谋划之人,这么多年来,陶公子已经习惯提前谋划好一切,掌控有用讯息。
从庐阳府到皇城,再到东境,张远背后处处都有陶公子的影子。
陶公子点点头,看着面前的舆图:“当务之急有三,其一要最快时间接管郡城防务,其二是要清理官场蛀虫,其三……”
他故意停顿望向陆长吾。
世家公子出身的陆长吾瞬间明白,连忙解下腰间玉佩:“陆家愿献出钨铁矿脉作表率,只求侯爷给戴罪立功的机会。”
车厢之中,张远接过玉佩,放在桌面上。
他的手指从舆图上纵横交错的朱砂线划过:“传令温流,提前回郡府,封锁郡城。”
“让陈武带新编玄甲卫封锁九川十八闸。”
他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陆长吾:“明日辰时,本侯要看到陆家粮车开进北麓七村。”
车窗外适时传来惊雷,五百黑骑的刀鞘碰撞声震碎雨幕。
陆长吾连忙躬身:“侯爷放心,我陆家一定将此事处置妥当。”
他明白,要不是他与青阳侯有旧,青阳侯需要一个与东瀚郡世家牵连的纽带,他陆家,这一次怕是要灭定了。
“大人,前方有百姓阻道,跪拜喊冤。”
马车微微一震,前行速度放缓,陈武的声音传来。
“曹县令。”车厢中,张远的声音响起。
抬手指向车窗外,张远开口道:“那边跪着的百姓,是你余水县子民吗?”
曹家达转头看向车窗外,一群身影跪在数百丈外的大道上。
雨幕飘洒,那些身影有些模糊,但可以看出他们正在磕头跪拜。
隐约之间,还有呼喊之声传来。
“下官,下官这就——”
曹家达话未说完,张远淡淡道:“将他们带来见本侯。”
“本侯来东瀚郡,不就是为他们主持公道吗?”
霜寒长刀横搁在小案上,张远手掌轻抚其上的暗纹,双目之中透出森寒。
“本侯的刀,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