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竹心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走到富儿房前，里面一片昏暗，并无烛光。他抬手扣了扣房门，没有人应声，又抬手扣了扣门，还是没有人应声。


    嬴竹心只觉潮水般的恐惧席卷了他，浓郁的让他窒息。他怕富儿就这么无声走掉，就像母亲的去世一样无法挽回。他去哪里去寻?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寻?她之前的人生完全是顾况与母亲给她安排好的，他们连她以后的人生也安排好了。如果她要走掉，就意味着她卸下了命运强加给她的包袱，这不本就是一种解脱吗?自己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她走向更幸福的地方?


    他承认他很虚伪，他想不断的对她好就是为了利用她对他的好感，想让她舍不得离开他。其实自己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这个院子也陌生起来，和其他院子一般无二。这周遭嘈杂的乐声像一只巨手，狠狠地攥住了他的心脏。也许哭出来就好了，这样想着，他眨了眨眼，一滴泪水都没有挤出来。


    紧接着，他的背后想起了熟悉的声音:“怎么了?新郎官儿新婚夜里不陪新娘子，来我这个奴婢的院里干什么?”熟悉的味道。


    房檐上露出一个小巧的脑袋，细长如瀑水般的乌黑长发散乱地垂下，发丝之间依稀可见皎洁的月光。嬴竹心只觉得双腿抖得厉害，他连自己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连忙跨过走廊的横栏杆，走进院中。盘膝而坐的少女坐直身子，默默地看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运功调息，将身上的不适给调整好，随后双腿微微发力，人如雨燕轻盈地落在屋檐上。富儿也站起身子，两人走到正嵴上坐下。


    这时，嬴竹心才注意到正嵴周遭零零散散地摆着十多坛酒，两坛已经见了底，歪歪扭扭地倒在一旁。看着酒坛上的“喜”，嬴竹心明亮的双眸黯淡了几分，望着酒坛有些出神。


    富儿不知他在想什么，有些紧张，害怕被猜到她的心事，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今儿可是你洞房花烛夜的日子，不陪着新娘子怎么来我这里了。”


    嬴竹心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并未立即回答，自顾自地打开一坛酒的泥封，灌了一口才缓缓回答:“什么是你这里，你这里不是我这里?连你都是我的。”


    语罢，顿觉不妥，补充道:“你一个小小剑侍，哪来那么多问题。”


    富儿撇撇嘴，知他有意岔开话题，虽然有些不满，倒也没有继续计较。毕竟洞房花烛夜，他却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他与那宗家小姐之间出了大问题，这就够了。说不定还和自己的小手段有关，想到这里，心下窃喜不已。


    嬴竹心不知道富儿心里想了什么，只是拿了一坛递给她，示意碰个杯。富儿没有搭理他，打开酒坛，自己小口小口地喝着。她突然觉得这酒不好喝了，酒的味道不一样了?她疑惑地看了看被自己喝空的那两坛。咦?那两坛酒什么味道来着?忘记了。但她也不想深究，因为她不想喝了。


    索性，她直接躺下，脑袋枕着双臂，一块云彩遮住了月亮，没法赏月的富儿只能盯着星空发呆。耳边仍是不绝于耳的吹拉弹唱声，时有时无能听到几声戏子的曲儿声，富儿无意识地跟着轻轻哼唱。身旁的嬴竹心也是久久的沉默，他在盯着绵延不绝的龙首山发呆。


    忽然，嬴竹心指了指某处，像是自言，又像询问:“那儿，是为了我而办的吗?”富儿抬起脑袋，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灯火通明。为了欢庆武威王府喜事，专门请了戏班子，邀请乡亲观看。应该是节目到了精彩的环节，连他们在这里也能听到人群中爆发出的阵阵喝彩声。


    她翻了个白眼，又躺了下去:“嬴氏二公子大婚，不是你是谁，我吗?”


    “不，不是庆祝二公子大婚，是庆祝武威郡王府和宗府的喜事。”言下之意，不是我嬴竹心的。


    富儿秒懂，但又不知道怎么劝。


    “整个郡王府处处张灯结彩，我却一点儿光亮都没有看到。”


    富儿哑然，她确实早就将院里的所有烛火给熄了，别的院子中的灯火也多在走廊中供人照明。而他们在屋顶，自然没有烛光能照到。何况她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


    过了一会儿乌云飘走，整片夜空顿时一亮。


    嬴竹心灌了一口酒:“幸好，烛光没了有月光。”


    富儿一怔，努力克制自己，可嘴角还是上扬。


    她又想喝酒了。


    可能是醉了，也可能是累了，两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半睡半醒中，她恍惚间听到他说话，不知是地叹，还是梦呓:“我现在真的，的的确确只有你了。”


    翌日


    一早，嬴竹心便精神萎靡地站在宗婠房间的门口， .uukanshu 他确实有些疲惫。昨晚一坛接着一坛地喝，不够了再去取，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此时虽是暮春，夜里却还是有些冷意。嬴竹心与富儿迷迷糊糊地相拥取暖作用也不大，吹了一宿凉风，哪怕两人自幼习武也有些吃不消，一大早便被冻醒了。


    富儿醒了可以回去盖床被子再睡一觉，嬴竹心却不行。按照规矩今天一早，新娘子要随着新郎给公公婆婆敬茶。嬴竹心只好匆匆换了身衣物往宗婠院里赶去。


    宗婠的陪嫁丫鬟来不及疑惑姑爷为什么一早上从外面回来，却也知道要赶快叫醒小姐，该去敬茶了。


    回来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嬴竹心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只想回去盖着被子睡一觉，睡到满头大汗才好。


    宗婠悄悄跟上嬴竹心，状若无意地瞥了他一眼，纠结了很久才开口:“怎么这般疲惫，昨晚没有睡吗?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回去给你熬一些药?”


    嬴竹心有些意外，看了看她，温和地笑笑，摇了摇头:“昨晚没睡好，现在有点儿累，回去睡一觉就好。”


    “嗯”


    “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吧，辛苦了。”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路过成亲的院子时，嬴竹心却没有停下脚步。


    宗婠看着他慢慢离开，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你，你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下?这里近一些，不用你再跑来跑去了。”


    “没事，几步路就到了。”嬴竹心回答着，一步也没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