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转眼已经中午，过路的行人熙熙攘攘，叫卖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不久，一位面容秀丽的少女也来到书摊前，洗的有些发白的海棠红衣裙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松，应是哪家小姐丢弃的衣物，并不合身。


    少女来到书摊前，恭恭敬敬地向早已鼾声如雷的摊主躬身行礼:“剑侍拜见执剑人。”见摊主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小步走到少年身前，俯下身子轻声说道:“少爷，郡王回来了，要见您一面呢。”


    “有事就先走吧，书都带上，别忘了拿着药。”


    两人起身齐齐行了一礼，然后快步离开。


    摊主缓缓睁开眼，眼角似有泪光，“两个死孩子，十多年了，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在见，说走就走的，真是干脆利落。”


    两人在路上一边应付着打招呼的乡亲，一边小声交谈着。


    “过了年以后他不是就回西南巡防了吗，不是说那边的几个犬戎国家迫于漠北的压力有倒向大夏的迹象吗。这才几个月，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


    “不知道，但是郡王妃应当也会从京中过来。估计是有大事，不然他们又怎么回来祖祠这边呢，应该直接回京那边的官宅才是。”


    “猜不到就不猜了，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穿过茵茵绿草铺就的林间小道，偌大的武威郡王府已在不远处。


    刚想从侧门熘进去，却没想到两个厮役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其中一个眼尖的一看到嬴竹心便往院里跑，另一个则赶忙迎上去，领着两人往里走。


    穿过环环相扣的院落两人这才意识到这是去祠堂的方向。还没来得及询问带路的小厮，便见一向嚣张跋扈惯了的府内总管嬴大着急忙慌地迎了上来:“二公子，二公子莫急，老爷急着见也当换身衣裳，您这衣裳脏兮兮的，奴才担心老爷见了不喜。特意给您和富儿准备了身新衣，您换上再去吧。”说着，从后面跟着的丫鬟手里拿过折叠好的新衣袍，恭敬地弯腰递了过去。


    嬴竹心扭头和同样有些意外的富儿对视一眼，又转过头看了看腰快要弯到地上去的嬴大，两人没有说话，只是接过衣裳，由奴才领着去了旁边的院子里换衣服去了，另有两个女婢跟富儿进去帮着整理发髻与首饰。


    再出来时，尽管没有来得及仔细整理一下妆容，但二人的形象也变化极大。富儿生的虽然俏丽，但毕竟刚刚及笄，容貌尚未长开，且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众人只是惊讶一下罢了。而二公子嬴竹心却让大家都狠狠震惊到了。月白色刻丝锦袍罩着全身，丝绸缎套着的革鞓蹀躞带扣在腰间，纯白色的胫衣露出一小截，天青色云纹丝绸靴踩在脚上，只是在那里站着便遥遥若高山之独立。面容上，只是随意束发并用银簪绾了个发髻，可本就生来肖母，且长年练武不辍，面部又线条不失刚毅，仪态足以引人惊艳。


    嬴大小心走过去，面上堆起微笑，“老奴今日见了二公子才知前五十年都白活了，今日才知世上有那么俊美的男子。”


    “总管谬赞了，我们这就去见父王吧，不要让他久等了。”


    “对对对，公子请。”嬴大做了个请的手势


    “嬴总管请。”嬴竹心同样回礼。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富儿跟在后面，再往后是一众奴才杂役。嬴大时不时偷偷瞅一眼嬴竹心，内心已然忐忑不安，可又开不了口。


    倒是嬴竹心受不了他那小心翼翼的眼神，率先开口:“嬴总管想说什么大可开口，心自当听从。”


    嬴大心下一缓，屏退众人，向着嬴竹心深深一揖:“老奴有罪。”


    “总管言重了，快快起来吧。”嬴竹心慌忙将他扶起。


    “老奴年事已高，虽然得老爷信任管理着嬴氏祖宅，照顾着嬴家大大小小百余位爷的吃喝用度。可偌大的家里难免照顾不到方方面面，手下的奴才们懒怠惯了，一个两个阳奉阴违，我竟不知二公子这些年处境这般困苦，让公子落得这般境地。此乃老臣管理不力之罪。”


    “我知此非总管之罪，也非总管之意。怪不得总管，想必父王也不会怪罪的。”


    嬴大心说好聪明的小子，可表面功夫也得做出来:“公子深明大义，老夫虽心系公子，可京中的郡王府总管狄福曾经多次派人传信说让老奴不要管二夫人与二公子，而且话里话外都是说是郡王妃的意思。老奴虽名义上是祖宅的总管，可毕竟是家奴， 不过是一个家生子，实在不敢违背郡王妃。可老奴也确实不敢苛待公子。”


    “心懂得总管的难处，也未怪罪过谁，想来也是郡王妃对我寄予厚望，想好好打磨我吧，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命罢了。”


    嘴上说的好听，嬴竹心也知道，现在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十七年来自己连这便宜老爹的面都没有见过，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便可见一斑了，估摸着也与普通杂役无异。即便向郡王告状也没有大用，顶多嬴大受两句责骂，可一旦让武威郡王妃注意到自己的话那就麻烦了。想必这嬴大也是想到这一点了，才看似惶恐，却还敢搬出武威郡王妃来隐隐威胁自己吧。况且这老货确实把自己同母亲安排在了府里一个偏远的角落，对自己练武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见向王妃禀报过。当然，也可能是王妃把嬴竹心给忘了。


    闻言，嬴大果然非常满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含笑不语，两人默契地又向祠堂走去。


    路上走着，嬴大心里一阵感叹，终究还是个主子。这些年他都没有入过自己的眼，连王爷似乎也忘了自己有这么个儿子了。可王爷一旦想起来他，他便不是花魁生的，而是王爷的血脉了。


    到底是人老成精，嬴大十分笃定此番是自家二少爷的机遇到了。不然以老爷的性子肯定就是直接下个命令，要求二少爷去执行。而只有老爷感到棘手的事，而且非二少爷不可时，才会专程回来叫他。这才符合这位铁血王爷的风格。


    两人心里各自盘算，一路无话。只有富儿一声不吭，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