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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都城的春,百花争艳,空气里飘着花的香甜,大大的一座燕湖占据了这都城里最热闹的街的另一半,杨柳低垂,偶有成群的飞雁在天际飞过,成了都城里最美的风景。


    不过,今日最美的风景换成了一个男人——


    一个身穿锦衣,腰间系着一枝紫玉洞箫的高大男人。


    他骑在一匹骏极的白马上,长发肆意的随风轻扬,就和他的人一样,狂放不羁却又内敛着风华,双眉浓而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看上去有一丝丝的不耐,一双犀利的眼时时对周遭的事物保持着戒心。


    他,是阎家堡现任堡主阎浩天,刚从都城十里外的阎家堡抵达都城,都城最大钱庄,也就是阎家堡名下産业阎家钱庄的宋大掌柜亲自出门相迎。


    “您来了。”宋熙恭敬的弯身,双手作揖。


    阎浩天潇洒利落的跳下马,朝他挥了挥手。“宋大掌柜,不是说过我不吃这套了吗?那些礼都省了去罢,先告诉我明天那场鸿门宴究竟摆了什么菜色比较打紧。”


    宋熙微微一笑。“是,爷。”


    他们家的堡主做事永远都是不拖泥带水,连谈事情做生意也一样,果决明快,和官场商场上那些老是喜欢拐着弯做事说话的人都不一样,甚至连奉承话也懒得听。


    阎浩天挑挑眉。“还真是一场鸿门宴?”


    “或者,说是选妻宴比较恰当,爷。”据他所知,朝中正有人爲此闹得沸沸扬扬。


    选妻?


    阎浩天的眼冷冷的扫过来。


    宋熙无惧,依然微微笑着。


    “该死的……那年轻小伙子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他低咒,口中的年轻小伙子正是当今的皇上。


    此刻,他很想回身上马,速离此处,回他的阎家堡。


    宋熙彷佛早一步看出了他的想法,温声提醒道:“爷,皇上的顔面还是要顾着点,只不过是吃顿饭,您……就忍着点,到时推了也是可以的。”


    推了,也可以吗?


    他对这句话非常存疑。


    阎浩天正想说些什么,燕湖旁却有人在大声嚷嚷——


    “不好了!快救人啊!有人掉进湖里了!快来人啊!”


    闻声,阎浩天未经思索的便飞身而起,一跃入湖,转瞬间已将落湖的姑娘从湖中捞起——


    湖面上染着红。


    被救起的那名姑娘,胸口上插着一把刀,鲜红的血正不断地从胸前的伤口上冒出来。


    姑娘在狂咳,越咳,伤口的血涌出得越多越快。


    他赶紧伸手点穴,先行止血——


    “光天化日之下,谁下这么重的手?”跟上前来的宋熙,皱眉看着被堡主抱在怀里的姑娘。


    不看还好,这一看,还真是令人意外不已呵。


    这姑娘……竟是个绝色美人!


    尽避是在这样伤重又一身湿漉漉且鲜血淋漓的状况下,依旧是国色天香到令人移不开眼……


    他在都城待上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有哪一个女人比眼前这位还要美呢,也不知是因爲太美还是怎地,竟莫名让他眼皮开始一直跳……


    “你在这里查查,我先抱她进去处理伤口。还有,派人马上送伤药过来!”阎浩天说毕,便抱着怀中的女子疾步进了钱庄。


    伤,在胸口。


    动手拔去胸口上的刀后,阎浩天可以说是想也不想的便要直接脱去姑娘家的衣服——


    “你……干什么?”痛得快昏过去的冬艳睁开眼,纤纤素手紧紧握住胸前那只想对她乱来的大手。


    阎浩天没好气的皱眉。“你这样子,谁还能对你做什么?快放手!你想流血流到死吗?”


    “不……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你连这个……都不懂吗?”她痛得直喘,泪与冷汗全交杂在一块儿。


    见鬼的!


    现在是讨论这种无聊事的时候吗?


    “我是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礼仪,对我来说,生命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重要,就算在下有冒犯姑娘之处,也是不得已。”说着,他拿开她雪白纤细的手,就要扯开她的外袍——


    她再次吃力的抓住他。“你住手……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你不可以看我的……身子,我甯可死……你不可以……”


    “我不能见死不救,如果你这么想死,下次快死的时候就不要被我遇见,现在,放开你的手!”


    “不……”


    阎浩天叹口气。“那就抱歉了,姑娘要打要骂,就等姑娘的伤势好了之后再说吧。”


    蓦地,他伸指点了她的穴,让她不能说话也不能乱动。


    她不敢相信地瞪着他,阎浩天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动手脱去她的衣服。


    衣袍下,是绣着金鹊的红色肚兜,和着她胸口上的鲜血,再对映上她本就雪白的肤色,益发触目惊心。


    他轻轻解下肚兜,肚兜下的雪白美景几度在他的指尖下轻轻画过,他像是没看见,也像是没有意识到它们有多吸引人,他很专心,全神在那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在伤药还没送进门之前,他已先把随身带在身上的金创药洒在伤口四周。


    冬艳一直看着他,看着他脱下她衣袍肚兜后的表情和眼神,想看看这外传武功高强且从未涉足过花楼的阎家堡堡主,究竟有多大的自制力?是否真可以见美色而不动如山?


    痛呵。


    她死命咬着唇也要张大眸瞧着他。


    “这药可以让伤口较快愈合,还可消炎止痛,一开始会比较痛,忍着点,一炷香过去你就会比较舒服了。”他边说边面不改色地将她的肚兜给重新系上。


    他擡头看她一眼,见她虽手脚不能动,但那双粉唇却因爲剧痛而紧紧咬住,还渗出了血——


    无暇细思,阎浩天把手伸过去,长指轻使上力抵开她的唇瓣,用他的指尖代替她的唇让她咬。


    冬艳怔愣了好一会儿,一双含泪的眸子幽幽地瞪着他。


    “我知道很痛,咬着吧,这样你会舒服点。”他看着她,话头上听起来温柔得紧,可那俊脸上却是无风无雨也无晴。


    除了那双带点笑意的、近乎是温柔的,一双极男人却又魅惑人心的眼,在瞬间泄漏了些许什么……


    像是心疼?怜惜?还是……嘲弄?


    撕心扯肺的痛又从胸口上传来,冬艳美眸微眯,冷汗直流,终是想也不想地紧咬住牙根,管他去痛……


    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她……


    “爷,伤药送来了。”门外,有人在敲门。


    听到外头来人是男声,阎浩天迅即把被子拉上,连她的脸一起盖住,才扬声:“送进来吧。”


    结果进来三个人,一名送药,一名端来热水,低着头送进来便默默转身离开,最后一名走进来的则是个姑娘。


    她看见阎浩天便福了福身。“爷,奴婢是宋大掌柜派来照顾那位姑娘的,如果爷已经处理好那位姑娘的伤,请容小的爲姑娘净身更衣,听那掌柜的说姑娘掉进湖里全身都湿了,怕染风寒呢,爷。”


    “好,就麻烦你了。”阎浩天说着,把被子拉下,抽回被她紧咬的指,很快解了床榻上姑娘的穴道,转瞬间便起身。“等你全都弄好了,记得把刚刚送进来的那些药,该敷的就帮这位姑娘敷上,该煎的药也别忘了给这位姑娘服下。”


    “是,爷。”


    “等等——”被解开穴道的冬艳,及时唤住了要离去的他。


    阎浩天没回头,却顿住了步伐。“姑娘请放心,今日一事,阎某绝不会对外人言,更别提方才阎某根本什么也没瞧见。”


    话落,阎浩天的人也已踏出了房。


    冬艳望着甫关上的门,这男人高大英挺又宽阔的背影,像烙印在门上的宣纸上头,竟有点挥不去?


    “姑娘,奴婢帮您净身更衣吧。”


    回眸,冬艳对着眼前的小泵娘淡淡一笑。“好,谢谢你。”


    她,不能真病倒了。


    再疼再痛,也得咬紧牙根撑下去。


    御花园里,美酒佳肴,百花争艳,还有蝴蝶翩翩飞舞,再加上今儿个风和日丽,鼻间还可以闻到荷香,真可说是人间天堂。


    皇帝金宿亲自替阎浩天倒酒,一张小脸上是禁不住的欢喜。“阎堡主听说了吧?关于那个千年易位的预言?”


    阎浩天一愕,擡眉望向了金宿。


    这个天下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话题,由他这个皇帝亲口向当事人问出来,就算再笨的人也知不妥当;眼前这小子铁定是跟笨沾不上边的,虽然年方十八,却打小便是个鬼灵精,就算他人不晓,他阎浩天可不会不知。


    因爲金宿从五岁时开始,就常常偷熘出宫,自己骑着马到都城之外约莫十里远的阎家堡玩,每次都是他亲自送驾回宫,每回见着他都是阎哥哥长阎哥哥短的,小嘴儿甜到不行,说他笨,那天都要下红雨了。


    “皇上,臣没听说过。”人要懂得趋吉避凶,虽然他不像某人长年装病只爲了保命那么窝囊,但也非常明白有时候装笨一点比较好。


    金宿好笑的睨阎浩天一眼。“阎哥哥莫怕,你有咱家先祖的免死金牌,历年来的皇族都不敢动阎家堡一根寒毛,朕自然也不会是例外。”


    他怕?


    不,他一点都不怕。


    应该是他们这些人怕他怕得要死。


    “皇上不宜这样称呼微臣。”他挑挑眉,冷冷回道。


    金宿又笑,把酒杯推到他面前。“阎堡主喝酒吧。可知今日朕找你来所爲何事?就是爲了这个预言,今儿个咱们就把这事给了了吧。你助我一臂之力,朕会记得你恩惠的。”


    阎浩天越听脸越沈。“皇上——”


    “讲明点好了,左右相的千金你选一个来娶,这样不必朕开口,自会有人尽心尽力保你性命。”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朝中左右相斗得凶,一个是先皇人马,一个是太后人马,他这皇帝小儿简直被耍着玩的……可玩久了也会烦的,很烦。


    “你说好吗?阎哥哥。”金宿露出一个无害又可爱的微笑。


    阎浩天很不想看见他的笑容,因爲太可爱太无害,结果被害的人可能就变成自己。


    他淡淡的别开眼。“皇上刚刚不是说了,我有免死金牌护身,不必谁来保我性命。”


    金宿眨了眨眼。“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狗被逼急也会跳墙,何况那免死金牌的年代久远,你回去拿出来看看,搞不好都模糊不清了,叫朕该如何是好?”


    金宿这话,听起来像玩笑话,可是,话里却带着极深的涵义。


    阎浩天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金宿唇边的笑,果然不及眼底。


    “反正都是要娶妻,阎哥哥就听我一次吧,要斗让他们老人家去斗,我们还可多过几年清闲日子呢,不是吗?”


    话刚说完,就听见不远处的太监在报——


    “左相及左相千金到!”


    “右相及右相千金到!”


    阎浩天眯起眸,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


    果真是选妻宴呵,这宋大掌柜所言倒是不假。


    金宿再次帮他把酒斟满。“你也知我难处,阎哥哥,今日若能订下这门亲事,不管是左门还是右门,方能保阎家堡再百年周全啊,这是我能爲你做的,也得你配合我才成。”


    阎浩天无言,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直到他的眼角看见那名跟在右相身后,缓步朝这儿走过来的熟悉身影……


    竟是她?那个昨日被人刺伤推入湖中的女人?


    一早,他就听钱庄内的一名婢女说她昨晚就已离去,连个只字片语也没留,没想到她竟是……


    右相上官云的女儿?


    她,姓上官,名冬艳。


    冬艳,人如其名,像是长在冬雪里一枝艳色无双的花,孤傲而美丽。


    一袭黄衫丝质外袍下是粉色的系带绣花内里,头上简单的梳了一个小发髻,用支簪子插着,其余的长发则柔柔顺顺的披在肩上,她的颈项纤细而美丽,光是那样坐着就是一幅极美的画。


    但,或许他对昨日那位躺在他怀里狼狈不堪的姑娘还要更上心些,甚者,昨日她瞪他时眼底所闪现的怒火,也比眼前这样完美无瑕的端庄及知书达礼的模样来得顺他的眼些。


    阎浩天的黑眸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眼神总离不开她伤重之处,就怕她一个不小心痛昏了过去。


    她却始终回避着他的眼,相对于左相之女司马欢老是甜甜的对他笑着,她这冷冰冰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可当真不讨喜之至。


    可不讨喜归不讨喜,她佯装不识他,压根儿没有因此想要攀住他要他娶她一事,却让他心生好感。


    或许,她根本不想来赴宴?


    或许,她根本就是有点讨厌他的?


    “冬艳,来,敬堡主一杯酒。”上官云替女儿倒了一杯酒,放进她手里。


    冬艳柔顺的接过,垂着眼把酒杯高举。“冬艳,敬堡主。”


    她有伤在身,还喝酒吗?


    阎浩天凝着眉。“酒就不必喝了,心意到就好。”


    说着,他伸手越过桌面,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冬艳错愕的擡起头来看着他,坐在他身旁的司马欢则因此微噘起小嘴。


    “那,让小女爲堡主舞一曲吧。”上官云伸手轻轻地推推女儿。


    “是啊,刚刚欢儿姑娘跳了一曲,现在轮到冬艳姑娘了。”金宿也在一旁起哄,两手直拍。


    闻言,冬艳乖巧的起身,却听见前方传来一句——


    “不必了!在下不爱此好,冬艳姑娘坐下吧。”


    出言者,正是阎家堡主阎浩天。


    这会儿,上官云可急了,这阎家堡主左一句不必、右一句不爱的,真真是闷死他了!他千想万想都料不到,美丽如冬艳,竟会有男人不懂得欣赏?连让她舞一曲的机会都不给?


    “噗——”


    一旁的司马清风则低低抚唇窃笑,觉得这场选妻宴,他已然胜券在握。


    他家欢儿跳舞时,阎家堡主可是没说一个不字啊,虽说那上官家的冬艳实在是个人间绝色,但,笑起来没有欢儿甜,说起话来也没有他家欢儿娇,要说讨人喜欢,着着实实是比不上他家欢儿的。


    想到此,司马清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既然堡主不爱冬艳喝酒跳舞,那让冬艳亲手画一幅画送给堡主好了。”此时,冬艳柔声开了口。


    阎浩天再次想出声制止,却听见一旁的皇帝小子在起哄。


    “好好好,听说冬艳姑娘画了一手好画呢,朕还没机会亲眼见见。就这样吧,来人,备墨!”


    制止不及,阎浩天只能边和那些男人聊天,边紧紧盯着她。


    见她忍着伤口的疼痛提起画笔,面无表情却渗着汗,依然将那荷的孤傲风骨画得传神入微,心里既是激赏却又莫名的爲她感到气闷担忧。


    这丫头当真是性子硬呵。


    昨日那一刀,差点就要去她的命,才过了一夜,她就可以没事似的拿酒杯跟人喝酒、提笔作画了吗?要不是他阻止,真要让她爲他舞上一曲,岂不当场要了她的小命?


    她却不懂说不。


    连个谎都不会说。


    当真是越想越郁闷。


    阎浩天蓦地起身,随意的撩袍靠坐在亭台一角,抽出腰间的紫玉洞箫便就着清风吹奏起来。


    箫声咽,宛如天籁。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冬艳的画笔顿了顿,忍不住擡起头来望向他——


    伤口上的疼,像是减轻了些。


    他的动人箫声夺去了衆人所有注意力,让她可以稍稍停下手中令人觉得吃力的笔,偷偷的拿出袖袍内的绣帕擦去额上颊上的冷汗。


    见状,阎浩天的眼底蕴含着一抹淡笑,唇角微勾,似嘲弄,似宽心,却也有对她的担忧。


    那抹笑,适巧让她给瞧见了,苍白的小脸瞬间沾染上一抹淡淡的瑰丽。


    也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这男人的箫是爲她而吹。


    他,是在爲她心疼?


    垂下眼,冬艳的唇微弯。


    鱼,终是要上鈎……


    蓦地,她眼一黑,整个人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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