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23-24章长兄如父
他的脸上还是没有波澜,看来心遥的话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
陆辰垂下头,看见心遥紧紧揪在一起的双手。
心遥,不管长到什么年纪,在他的心里到底还是个孩子。
陆辰没有马上回答。他用自己的大手盖住心遥的手,她的手才稍微松了松。
陆心遥曾经是那么害怕听到这个答案,她真的害怕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的哥哥和她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可是就在陆辰的大手搭在她的手上的这一刻,陆心遥突然间不那么害怕了。
血缘关系,或许也没那么重要。
“心遥,”他终于说话了,“如果事情和你想象得不太一样,如果有一天早上醒来,发现我和你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办呢?”
心遥咬着嘴唇摇摇脑袋,她死死地抱着陆辰的胳膊,“如果你不是的话,那……”
“可是我,我不是啊。”
心遥一怔,泪水毫无准备地从眼睛里流出来,打在陆辰的手背上。
不知道经过多少心理斗争,陆辰才能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他几乎可以听见心遥心碎的声音。
他看着她。他发现他自以为感情深了,有些事情就不会太在意;自以为日子过的久了,该忘记的也都会忘记。
陆辰想了想,又说。
“心遥,你长大了,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如果我也不在——”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心遥哭着钻进陆辰的怀抱中,她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离他而去。
她长大了,有些事情迟早该知道的。从小到大他都做好了迎接这一天的准备,却没想到心遥的反应会这么大。
陆辰埋下头,呼吸着心遥头发上散发出来的清香,尘封已久的回忆如泉涌般灌进他的脑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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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又冷又暗的夜晚。在奥利弗眼里,星星距离地面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遥远。.在很多时候,他都能带着蔑视的表情听他们的嘲骂,能忍受着鞭笞不哭不喊,因为他感到有一种尊严沛然充塞在他的心中,支持着他咬紧牙关,即使他被活活地架在火上烤,也不吱一声。但此刻在无人看到或听见的情况下,他跪在地上,双手掩面,泪如泉涌。”
——狄更斯《雾都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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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他的名字还不叫陆辰,单名一个辰字。孤儿院里的老校长总是说他的眼睛明亮得像是黑夜中的星星,而且是龙年生的,所以取名叫做辰。
骆市孤儿院里的条件不错,小陆辰又是个喜欢学习的孩子,孤儿院里的老师们早早地教孩子们一些古诗和简单的算术,相比于别的孩子,陆辰更喜欢学习。
也就是这个原因,孤儿院里其他孩子渐渐疏远了他,他也越来越沉默寡言。
也许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缘故,小陆辰早早就懂起事来,他不明白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什么抛弃他,小小的人儿心里装着大大的梦想,等他有自己的家庭时,一定要尽全力保护他们。
再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家的意义。
七岁那年,一个下大雪的夜里,一对夫妇接走了他。
驱车从骆市孤儿院到清水桥小区不过短短的二十分钟,小陆辰一言不发,一个人在汽车后座安安静静地坐着。他心中清楚地明白眼前的这一男一女将是他新的父母,他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
对小陆辰来说,看起来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搬到了另一个地方而已。
一切都来得那样突然,就像冬日里的暴风雪,夏日里的雷阵雨,不管经历多大的改变,后来都会回归平静的生活。
于是他平静地接受着上天带给他的一切。不哭不闹,也不自怨自艾,他相信上天的安排有他的道理,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感谢上天让他活了下来,没有冻死饿死在街头,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还有了属于他的家人和爱人。
从那一天起,他就有了新的名字,叫陆辰。
他还凭空多了一个妹妹,叫做陆心遥。可是心遥还小,对于这样早年的事情完全不记得。
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十几年来,无论是父母还是陆辰,一家人从没提起过收养陆辰的事情,就是这样平静地过了十几年,平静地几乎让他淡忘了陈年旧事。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梦醒之时,他才意识到这样的美梦终究不是属于他的。
他睁开眼睛,抚摸着心遥的头发,一言不发。
他心中猛然间明白了,心遥到底是在乎的,听到自己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时,她还是会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还是会哭得那样伤心。
也许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以她的哥哥陆辰自居了,至于他是谁,他自己也不知道。
尽管这样,他也愿意去守护他们,守护这个家。
从前的他不过是一个在大街上流浪的孩子,陆辰感谢上天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他心中暗暗发誓,为了守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家,他愿意拼尽一切。
“心遥不哭,只要你需要,我都在你身边。”他重复着,默念着。
足够了。他心中所想,他在那样的生活中已经得到了自己所期待的一切,无论还有什么样的苦难,心之所念,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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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啊,我也完全真实地向你禀告。
母亲说我是他的儿子,我自己不清楚,
因为谁也不可能知道他自己的出生。”
——《奥德赛》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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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送陆心遥回到骆市实验中学上课之后,陆辰一个人从高中走回了清水桥小区。快走到楼下的时候,一辆白色保时捷停在了陆辰家门口。
陆辰认识这辆车,这是乔溪父母去年冬天才买的新车,陆辰不太懂车,却也知道价格不菲。
乔溪的父亲乔远山和母亲虞燕,算起来也是陆辰的旧相识了。陆辰和乔溪一同长大,陆辰的父母常常不在国内,乔溪的父母又远在桐城,于是陆辰就成了乔溪从小到大最亲密的朋友。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乔远山还曾热心地建议陆辰去外地的学校学习法律,日后毕业了可以直接进入远山律师事务所就职,远山律所在桐城算是数一数二的律所,条件和待遇都十分诱人,可是陆辰婉拒了乔远山的好意,毅然决然地填报了骆市大学最好的专业历史学,为的就是留在骆市照顾年幼的妹妹心遥。
可是,今天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首先下车的是乔溪的妈妈虞燕,一件颇有设计感的大斗篷下难以隐藏她保养得很好的体型,大约是每天坚持跳郑多燕健身操的结果。
虞燕一下车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陆辰,赶紧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呀你这孩子!这么大的手术怎么都不告诉你乔伯伯呢?花了不少钱吧!身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看着挺好的,已经可以到处跑了吗?乔溪呢?她怎么没留在这照顾呀?……”
一连串连珠炮式的发问让陆辰不知道从何处答起,虞燕的说话风格很像是曹雪芹笔下的王熙凤,脑子转的比嘴巴还快,从来都不给别人回答的余地,和乔溪温婉柔和的性格相去甚远。
陆辰只是礼貌地笑着,才试着去提虞燕手中的小箱子,就被乔远山喝止了。
“你刚做完手术,就别拎东西了,伤口开裂就麻烦了。”乔远山的神色今天格外严肃,陆辰心中有些打鼓,却什么也没说。
虞燕瞥了乔远山一眼,带着些敦促和不安,更加证实了陆辰心中的想法:两位长辈突然驾到,绝不是仅仅来探望他那样简单。
“乔溪呢?”虞燕问。
陆辰礼貌地笑着,“时间还早,她大概还睡着呢。”
虞燕见陆辰的声音还是这样虚弱,心疼地皱了皱眉头,“阿辰真的没问题吗?我听着你声音都蔫蔫的没底气呢?”
“毕竟动了肺,现在还有点气短,”陆辰连忙解释道,他不想让乔溪的父母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大夫说过,一个星期之后就恢复正常了。”
三个人缓缓爬上楼,乔远山夫妇大多是照顾着陆辰的身体,走得格外慢。陆辰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进客厅就听见了乔溪的声音。
“你回来了?我做了点玉米汁和烙饼……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乔溪接下乔远山手里的小行李箱,脱下围裙,把父母引到客厅的沙发上。
“你们坐,我去把饼烙完,陆辰不能——”
“我来吧,你陪伯父伯母聊。”陆辰打断乔溪的话,接过锅铲进厨房里去了。
他不想让乔溪说出“陆辰不能闻油烟”这样的话来,试问天底下有那个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进别人家一辈子做饭的呢?
陆辰也怪自己不争气,也让乔溪连日受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