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厂长老孔的话,无意间提醒了刘长青
这几个月时间,他都在忙着捞好处和堵窟窿,却是忘了,他们红星厂可是有能人的
当然,现在人家早不是红星厂的职工了,不过罗军的人事档案,却还在红星厂
所以原则上,罗军他们这个承包了厂里商店的小集体,也还是红星厂的下属单位
在刘长青看来,也算是保留了一份香火情
其实,一直以来,刘长青对罗军的感觉都是很矛盾的.
一方面他承认罗军这个年轻人很有能力,而且他们也确实互相帮助,或者说互相利用过,也都得到了各自想要得到的东西
另一方面,他又十分不喜罗军的特立独行、不受控制.
如果他还是当初,那个厂长身边的小助理,那他会很欣赏罗军这种特立独行。
可他不是,他已经成为了厂里的一把手,那他就必须在厂里说一不二,他不允许在厂里其他有不同的声音
尤其那个人还是一个像罗军这样,没有任何资历的年轻人.
他觉得,当初他给过罗军机会,只要罗军足够听话,他也愿意培养对方。
他相信,在他的帮助下,凭借罗军的能力,好好干个三五年,在厂里某个科室担任一个科长,还是没问题的
千万别觉得三五年能混个科长,是很容易的事情。
罗军没有学历,又不是干部身份,只是一个普通工人,而在红星厂这样的国营大厂里,一个普通工人想要提干的难度,甚至还要超过部队。
一般能以工代干,都已经很不错了
而拿到干部身份还只是个开始,想要从普通的科员,升到副科长、乃至科长,还要拼资历、拼年限等等
要知道,这年头大厂里的科室,别的不多,就是老资历多,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加起来,可能比普通科员人数都多.
没办法,这也是时代特色.
距离平.反也还没过去两年,或者也可以说其实还在进行中,只不过不像前几年那样主旋律了.
而那些平.反回来的干部,当然没有那么多位置留给他们了。
毕竟不可能让年富力强的在职干部,把位置让给他们,那就只能不断的,在各个部门增加副职了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时期许多正辅部门里,会有那么多老资历副职的原因
当然,能捞到副职的,人家以前的职务肯定更高。
而有很多以前职务比较低的干部,或者说这一部分人,才是人数最多的,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群人。
则被安排到了基层,或国营工厂的科室里
比别的,人家可能不行,但在国营工厂这种大环境是论资排辈的地方,比资历,人家妥妥的拿捏你.
所以,也不能说当初的刘长青,就没有为罗军考虑
甚至,刘长青对罗军未来使用上,是有所计划的,只不过罗军自己却另有计划
而这在刘长青看来,就是罗军并没有珍惜他给的机会.
显然,这是两人在衡量双方关系上出现了分歧。
罗军把刘长青当成是对等的合作关系,而刘长青则是把罗军看成下级.
而现在的刘长青,依旧没改变他之前的看法.
在这种观念的驱使下,刚从医院出来的刘长青,曾让厂办值班的干部,通知罗军转天到他办公室外等他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甚至一点都没觉得,这样做有任何问题
因为他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做,那些被他喊来的人,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甚至,他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刻意的看了下手表,晚出发了半小时,就是为了故意凉一凉罗军.
让他知道,即便他把那两家商店经营的不错,也是全靠厂里给他的支持,说白了就是他刘长青的支持,没了厂里的支持,他什么也不是
他的想法是好的,可当他来到他曾引以为傲的厂长办公室后
看到办公室里,除了他悉心栽种的几盆绿植,再无其他活物的时候.
那种久违到,已经快要让他遗忘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
失控
对,这种感觉就是失控
这一年中,他已经习惯了控制一切的感觉
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只要在红星厂里,不管是厂里的干部、职工亦或是家属,都是他掌控的范围.
他就是红星厂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可现在,突然有一个人,把他拉回到现实,对他说no
这样说,或许不太对,不是对他说no,而是更加过分,直接无视了他.
此刻的刘长青,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而且他不时的就会撸起中山装的袖口,看一下手表上的时间.
距离他来到办公室,已经过去来了半个小时.
而这,已是他到办公室后,第三次确认时间了
而他昨天要求,让今天一早过来等他的那个人,却还没有到.
更过分的是,他似乎意识到了,他可能被放了鸽子,对方估计今天都不会到了
他本以为,以他的城府,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生气
但事实却是,他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
这种生气的原因,他也说不上来,但他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现在很生气.
伴随着“啪叽!”一声碎裂的声音,刘长青平时最喜欢的那盆君子兰,被他亲手打翻到了地上.
由于刘长青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关,花盆打碎的声音很快就吸引了路过人的注意
一个小科员敲了敲门,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指了指地上碎掉的花盆,问道:
“厂长,我听见您这.
那个,用不用我收拾一下.”
说起来,他本来也是好心,也是想找机会给厂长留下个好印象.
可当他看到刘长青那阴沉的表情后,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多事了,但想走肯定是来不及了
不过还好,刘长青到还不至于做到迁怒的程度,但话里的声音却也没那么和善,皱眉对进屋的科员问道:
“昨天值班的小周呢?”
“他他昨天好像请假了,他说.他说”
刘长青听到回话的小科员支支吾吾的,顿时更加火大,忍不住直接拍桌子吼道:
“说呀,我倒是想听听,我交代他的正事没干好,他还能请假干什么去?”
一看到厂长发火,这小科员顿时更慌,心想今天算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心中暗自替同事捏了把汗,希望对方自求多福.
至于当着厂长的面,替那个小周圆谎,他还没那个胆,只能选择实话实说道:
“小周昨天下班前和主任说,他今天上午要来晚点,他早晨要骑车去城乡结合部那边,看能不能”
刘长青见对方说话墨迹,说了一半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直接喊道:
“能不能什么,快说”
“是小周说,看能不能用手里的粮票、肉票,去找那边的老乡换点粮食”
“什么?”
刘长青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刚要发飙,下一秒却忍住了.
原因也很简单,厂办的小周,为什么要去拿手里的粮票,去找老乡换粮食去?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厂里,这个月没发开工资
他们手里只有票,没有钱,想要吃饭,可不得想辙嘛.
厂里发不出工资,是谁造成的?
当然是他这个厂长了.
即便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可他也知道,在厂里其他人眼里,都认为发不出工资,就是他这个厂长的责任
因为发工资的事,厂里的职工已经闹了不止一轮了
他要是因为这个原因,把厂办的小周拎过来骂一顿,那恐怕,下轮要闹起来的,就是厂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