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哥，求你一会，别把我拿回扣的事和厂长说，不然.不然”


    这会瘦子被戳破秘密后，一脸的惊慌，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一旁的老孔


    可他却没注意到老孔的眼神并没有看他，而是在看着他的后面


    瘦子开始有些懵逼，可很快他就觉察出来，似乎哪里不对。


    他也随着老孔的眼神，转过头缓缓看去.


    这一看，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本来应该待在病房里的厂长刘长青，穿着一身病号服，正对着他怒目而视


    他就是傻子，这会恐怕也猜到了，刘长青刚刚可能正好要出病房门，八成是在门里面，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刘厂长我.不是厂长你听我说”


    刘长青并没有急着说话，脸色却是一直不断的变化


    从最初的愤怒，到平静，最后再到漠视，终于开口说道：


    “不用说了，你回去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详细写份材料


    明天一早，交给厂纪委的同志”


    没错，他们红星厂作为国营大厂，内部也是和正辅部门一样，有自己的纪委部门的。


    只不过平时，存在感很低就对了


    很多职工在厂里干了半辈子，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厂里还有这么一个部门.


    但这个瘦子科长却是知道的。


    本来他刚刚听到前面刘长青说的，让他写材料什么的，他还一个劲的在点头


    以为是厂长想拿住他一个把柄，给他个教训之类的


    可他越听到后面，就越觉得不对，直到，他听到刘长青让他转天，把材料送去厂里的纪委.


    他才彻底的慌了，开玩笑，让他亲手把自己的贪污证据送去纪委，他能不慌吗？


    “厂长.我错了，我不该背着您吃回扣，您饶了我这一回，我把我拿的钱都给您.行吗？


    求您了，刘厂长，我家里老婆孩子”


    刘长青越是听到后面，脸色也是越青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之前，被职工代表拿东西砸的淤青，还没有消肿的缘故，不过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蠢货，居然在医院走廊这种公共场合，一旁还有一个副厂长的情况下，公然要送他好处，拉他下水.


    他真不知道，当初自己脑子是进了多少水，才会把这个蠢货，提拔成供销科的副科长.


    果然，这个瘦子科长的大声喧哗，吸引了路过护士的注意，小护士一个白眼瞪过来，说道：


    “喂，小点声”


    小护士一边说着，还一边指了指楼道上面挂着的那块‘干部病房’的牌子。


    “额，对不起，他马上就走”


    护士说完，看了看一身病号服的刘长青也没再说什么，毕竟能住在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


    等小护士走了，刘长青才压低了声音，对瘦子副科长说道：


    “行了，我不想听你解释.


    现在想起你老婆孩子了，早干嘛去了？


    之前拿回扣的时候，怎么没想你老婆孩子？”


    “厂长.厂长”


    那瘦子科长还想再争取一下，可刘长青却只冷冷的说道：


    “要是给你留一晚的时间不想要，我一会就打电话，让厂纪委的同志去找你”


    听到这里，瘦子终于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但看刘长青的眼神，也明显带上了怨毒


    但刘长青并不在乎，如果换成几个月以前，他说不定会保一手对方。


    毕竟对方是自己提拔上来的，这么快就出问题，他的脸上也无光。


    甚至还可能影响他在厂里说话的份量，毕竟一个连自己心腹都保不住的领导，愿意跟你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可现在的情况，却又不一样了


    现在是他调动的关键时刻，他需要的是平稳过度，并且最好什么烂事，都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至于领导的脸面？以及在厂里的威信这些，马上就要离开厂子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或者也可以说，自从前几天，他在厂会议室里，被那个泼妇泼水、被职工代表趁乱殴打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甚至，刚住院的他，还有些庆幸自己被打，可以暂时离开厂里那个漩涡，让他少有的得点清闲


    但此刻，当他看到找过来，以关心名义来探望他的孔副厂长


    他就知道，他想要躲清闲，厂里的有些人，却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的躲过去的


    这不，他都已经住进医院了，还是被这货找上门来


    那个瘦子副科长走后，老孔一脸憨憨笑容的站在病房门口，还略带一些局促，但刘长青知道，这都是对方装出来给他看的.


    这个老孔，外号笑面虎，长的像是个弥勒佛似的.


    平时在厂里见谁都笑呵呵，可背地里真阴起人来，也是不输给他这个正牌的厂长的


    而且，这货还是那种片叶不沾身的精明人。


    表面上看，好像厂里就他这个副厂长的权力最小，谁都不鸟他。


    可实际上，这货能捞的好处，一点都没落下.


    不管是平时他推荐的人进厂，还是一些其他的，看得见看不见的利益，都没少了他。


    当然这也是刘长青，为了在领导层里搞平衡的原因


    甚至最后的那辆小车，这货都是选的最低调便宜的。


    只不过这次他运气不好，正好赶在厂里发不出工资的风口上


    不然，恐怕这货，现在还小心的猫在哪个角落呢.


    但现在他因为厂里给他配专车的事，他不得不装装样子做点什么.


    这不，这货此刻，就出现在他的病房跟前了.


    “呵呵，既然来了，就进来说吧”


    “哎，厂长，给您带了点水果.


    我这也是代表厂里领导班子过来看看您，您知道，前两天您这一病倒，厂里立刻就乱成一团.


    老邢、老李他们都太忙，没办法，就只有我这么一个闲人过来看看您


    哎，说起来，这厂里，没有您在，是真不行啊”


    老孔进入病房后，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其实他俩都知道，什么病倒了，还不是因为厂里发不出工资，被打进医院的


    而刘长青似乎也不太领对方这番好意，自顾自的坐在病床上，还点起了一根烟，对还傻站在原地的老孔说道：


    “他们不来，我也不怪他们，他们应该也是知道了，我恐怕在红星厂待不了多久了，不愿意过来烧我这个冷灶.”


    “厂长，瞧您说的，您哪里是什么冷灶啊，您”


    老孔话说一半，他早已习惯了，开口就先拍马屁的传统艺能.


    这也正是他被厂里大多数人，都看成老好人的原因


    但显然，此刻的刘长青，没有听他拍马屁的意思，直接伸手打断，说道：


    “行了，老孔，拍马屁的话，你留着以后给新厂长那里用吧”


    “额厂长，其实我真就是过来看看你的.”


    “哦，这样啊，那行，现在你看也看了，水果我也收了，你可以回去了，我一会还要输液.”


    “啊，那个.”


    看到老孔支支吾吾的，刘长青摇头笑笑，心说老小子，都这会了，还给老子绕弯说话


    不想直说，想等着他开口先问.


    “呵呵，还是有话想说对吧？”


    老孔咧开嘴，露出泛黄的大板牙说道：


    “那个.确实是有点事”


    “行了，老孔，都是厂里的老人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墨迹了？


    你要是不说的话，我要休息了.”


    看到刘长青要下逐客令了，老孔才终于勉强开口道：


    “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对咱们厂来说，应该算是好事.


    我一个老同学，他现在是滨海分行的行长，他跟我说，只要厂里能答应他一件事，他愿意给咱们厂放一笔贷款.”


    “什么？”


    不怪刘长青突然会是这种反应，别说现在红星厂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就是再倒退一两个月，那些银行也都是躲着他这个红星厂厂长远远的，生怕他求上面要贷款，简直把他当成大瘟神一般.


    可以这么说，在现在这些银行看来，给他们红星厂放款，那不是贷款，是搞慈善，是肉包子打狗


    甚至一度让刘长青，都绝了接触相关银行领导的念头。


    他知道，要是没有上面发话，强行让银行给他们放款的话，是不可能有银行主动愿意给他们放款的.


    如果倒退两年还有可能，但今天绝不可能，无论是从政策上，还是背景上，都不太可能


    现在缺钱的国企、工厂比比皆是，比他们来头大的、比他们情况还困难的多的，银行都救不过来，轮也轮不到他们


    所以，当他听到，这位孔副厂长找到他，居然是有银行的人，托他的关系，主动找上门来求放款.


    要真是有银行愿意放款，刘长青这个厂长继续做下去都有可能.


    可刘长青并没高兴地那么早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么点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所以，此刻的刘长青用一副十分玩味的眼神，看着对面的老孔说道：


    “老孔，我没听错吧？现在咱们厂这个情况，还有银行愿意给咱们放款？


    是你老孔的面子，真的这么大？


    还是你那个同学面子大？”


    刘长青话里略带讥讽的话，老孔当然能听懂。


    但他却不在意，还是那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只不过嘴里的称呼，却是比刚刚亲近了几分，说道：


    “嘿嘿，老刘啊，实话和你讲吧


    其实，我那个老同学是看上了，咱们厂家属院里的那些商店


    只要老刘你签个字，同意把那几家商店抵押银行，就能给咱们批10万块的贷款.”


    才十万块？


    这点钱，连给职工发这个月的工资都不够。


    就在刘长青刚想骂人的时候，他脑子里却飞速转了起来.


    开始回忆起了，老孔说的那几家店铺.


    他当然知道，他面前这个老孔，肯定是得了他那个老同学的什么好处，才过来给对方当说客的


    不过老孔的话，却让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之前他签字，同意承包给罗军那小子的两家店，每年不都有几万块的承包费吗？


    虽然几万块，对于现在的红星厂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但现在有水应急，总好过没水喝，渴死强吧.


    他马上开始掐起手指，算了一下时间，也该到罗军他们，再次交承包费的时候了


    那不是可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用老孔这边银行想要抵押的由头，敲罗军一笔竹杠嘛


    现在罗军的那两个商店，每天有多赚钱，他可是知道的


    说每天顾客盈门，那都是收着说的


    不仅周边几个厂区家属院的人会去，甚至一些住的老远的人，也会刻意骑十几分钟的自行车过去买东西.


    虽然他不知道，罗军究竟是如何经营，才能达到这种效果的


    但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完全可以单方面的增加承包费.


    而且，他敢肯定，他提出增加承包费以后，除了罗军和罗军店里的那些人以外，整个红星厂，不会有人反对.


    现在厂里的情况，谁都知道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不会和自己的工资作对。


    只要能给他们发工资，别说给罗军涨承包费了，就是把厂子卖了


    咳咳，把厂子卖了还是不行的.


    毕竟这可是国营工厂，不是老外的私企，国营工厂里，工人们可是把自己看成工厂的主人的。


    而刘长青的厂长，反而被视作是仆人.


    当然，也只是表面上是仆人罢了


    所以，除非主人们走投无路，不然是不可能同意，刘长青这个他们的“仆人”，把他们的厂子卖掉的.


    “厂长、厂长，您怎么了？您倒是说句话啊，我也好回去给我那老同学回个话”


    这会看到刘长青愣愣的出神，一旁的老孔小声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