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一边说话，一边叹气，他的嘴里面，喷吐出一种非常沉重，还有非常抑郁的气息。


    他一边说话的时候，还喜欢抬手，揉着自己的胸口，好像觉得胸闷气喘。


    不过也正常，一个人走到像他这个地步，简直就是厄运连连，做什么都是不顺利的，想要什么都得不到，欲望什么都是空的，身体也会因为这些挫折，情绪上得到很大的折磨。


    慢慢的，身体也会变得越来越差，像他这样二十岁，还能够笑容满面地在餐厅里面 做一个打工仔，这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程明其实很好奇，为什么他能够一直以来，都带着这样一丝隐忍，能够从他刚到白家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隐忍，而一直隐忍到现在。


    二十年的时间，为什么明明感到痛苦，却不选择离开，明明心理憎恨，却又并不想要逃离这个环境呢？


    一般人肯定早就已经谋划着，如何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了，他却一直还留在这家餐厅里，这是程明感到异常怪异的地方。


    因为一般人是不会做到这一点的，也是一般人，不可能会像他这样，会把一份仇恨藏在心里十几年的时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程明向前倾斜了一下，他的眼神那么认真，看着阿四，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其实一直都好奇，你竟然在那个家里，活得那么辛苦，为什么还一直都不肯离开呢？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吧？对你来说，确确实实那个地方是一个炼狱一般的地方。每分每秒，都在考验着你的神经，你一直在隐忍，一直在小心地蛰伏，不肯冒出你心里的想法。但是为什么，不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难道要一直留在那个地方，一直都不肯逃离那个环境？如果你不离开，你就永远无法开始新的生活，当你遇到小丽的时候，难道你就没有想到过，自己离开那家餐厅，出来外面打工。自己做老板也好，跟小丽一起，两个人一起经营一个家庭，就算工资低，就算赚到的钱不多，不也能够小心谨慎地去发展一个东西嘛？”


    程明跟阿四如此说道，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只是阿四，也还是没有选择，程明所说的这一条路。


    他不选择这一条路，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在这里面的，他不可能会那么的草率的，就确定了自己要留在那家餐厅。


    他一定也思考过，一定也思考过，应该去做些什么，自己想要去做些什么，就算他最终未能去做，但是有思考过，不就意味着，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幻想吗？


    阿四听到了程明的询问，他微微低下了头，用一种很哀怨的眼神，看着程明，他好像想要跟程明说些什么。


    但是那眼神当中，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就好像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却觉得，面对程明，他很难说得出口，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毕竟程明只是一个陌生人，对一个陌生人来说，其实程明并不是一个特别友好，特别值得当做倾听对象的人。


    不是说他不擅长倾听，而是阿四很清楚地知道，程明是一个很会去辩解别人的人，他不是一个会无条件的接纳他的人。


    程明的内心，有他的原则，所以他也有很多看不惯的人事物，阿四也不过是，他所看不惯的，所有人当中其中之一罢了。


    因此，他是从来都没有把期待落到程明身上，也从来都不觉得，程明可以理解他内心的想法，于是他保持沉默，就有他自己的道理，一定程度上，也只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但是如果，他现在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再过多久，又有什么人能够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呢？


    当然是不可能的，其实阿四还是很清楚，等他离开了这家咖啡厅，或许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站出来听阿四说些什么，接下来能够听他说话的，也许也就只有那些警察……


    所以如果没有任何选择，只有程明能够倾听他说的话，那除了程明之外，的确也没有其他人了……他也没有可以选择的对象。


    “告诉你也无妨，确实，我待在那家餐厅的每一刻，都让我觉得恶心。但是我并不讨厌那家餐厅，我很到很享受在餐厅里面干活的每一天。我很喜欢餐厅来来往往的，那些客人们，那些陌生的过路的客人，他们跟我之间的关系，反倒比我的父母跟我之间的关系，还要好得多。他们至少不会一开口就指责我，他们离开之前，甚至还会塞一点小费给我，还会温柔的亲切的呼唤着我的名字……至少在我眼里，他们这些时刻路人对我的影响，对我的照顾，反倒比我的父母还要多得多……”


    “所以，我虽然不愿意留在那家餐厅，但是我很享受留在那里的每一天，如果我可以不用看到我的父母，不用听到他们的言谈举止，不用听到他们训斥我的声音，或许我会更快乐。我没有选择离开，一方面是，因为我也留恋在那个地方的日子，它至少是安逸的，不用担心衣食住行，虽然拿不到多少钱，但至少……也是安逸。”


    “我承认我是害怕的，害怕离开那家餐厅之后，我会遭遇什么样的不幸，害怕离开那里之后，我没有能够维持生计。害怕我在外面，根本就没有办法打工赚够赚养活家里面的钱……其实我的确想过要跟小丽在一起，但是我又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她，我也很害怕，自己能不能组建一个家庭。害怕我会不会变成像我父亲，像我母亲，像我的养父母那样的人，我无法确定这一点。所以我没有做出决定，是因为，我还在犹豫，我心里没有安全感，只有留在那家餐厅，至少每一天我可是看得见未来的，我不用担心发生什么意外，发生什么我所感到不可控制的事情……”


    阿四的话语，让程明感到很悲凉，因为他看到了，阿四明明是希望能够去挣扎的。


    但是他却在这个餐厅里面生活的时间太过漫长，于是乎，他现在开始变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