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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73. 捕蝶网【41】


    贺丞犹如被当头棒喝,面容一怔,神色寂然,彷彿从绚烂疯狂的幻境忽然坠入现实,眼睛里落满了烟花燃尽后的灰烬尘埃。


    「别想了。」


    楚行云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笃定又用力:「你不是他。」


    贺丞眼中飘过一层浮光,惶惑的神态逐渐烟敛云收,琥珀色的眼睛里又浮现出楚行云所熟悉的浅淡清光。


    「我当然不是他。」


    贺丞道。


    此后的很长时间里,贺丞都没出声,把楚行云搁在桌子上的咖啡端起来,垂着眸子看着,却没喝。


    傅亦把贺丞收集的证据整理好,想到一个头痛的问题:「至今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指控江召南,郑西河也下落不明,咱们甚至没有理由传讯他。」


    没错,抓捕一般人尚能不走检察院和法院,归案后再补手续,但是江召南哪里是一般人,上次把传讯他不到半个小时,中南海红机打来要求放人,要抓捕他,谈何容易。


    楚行云没说话,摸出烟盒点了一根烟,皱着眉头一脸憋闷烦躁,要掸烟灰的时候才发现贺丞办公室里没有烟灰缸,正打算用手指掐灭烟头就见贺丞把咖啡杯伸过来,给他当烟灰缸用。


    楚行云还没奢侈到用一套一看就不菲的杯具当烟灰缸,依旧用拇指捻灭烟头扔到垃圾桶里,站起身道:「我来想办法,傅哥,你现在去鑫盛养殖场,看能不能找到物证。」


    傅亦:「你是说孙世斌的尸体?」


    「嗯,总得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走出方舟大厦,傅亦前往鑫盛养殖厂取证,楚行云坐在贺丞的车里,给贺瀛拨了一通电话。


    贺瀛不在国内,正在欧洲参加一场强军交流会,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接通了电话,看来时刻关注着国内的情况。


    楚行云把车窗玻璃放下来,胳膊撑在车窗上,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把贺丞的推论简单的说给他听,最后表明打这通电话的意图:「我们需要抓捕江召南的手续。」


    贺瀛沉默了很久,才说:「你确定吗?」


    楚行云转头和贺丞对视一眼,音量不高却很有力量,道:「确定。」


    贺瀛虽然有点难办,但关乎楚行云的清白和贺丞的安全,他还是应下了:「三个小时后给你消息。」


    然后楚行云又给纪临川拨了一通电话,看样子吴耀文的口供打消了他的罪名,所以纪临川的态度还算客气,还主动提起帮他提交复职申请。


    楚行云一直觉得纪临川此人虽然有点小心眼,功利心很重,虽然和他有些恩怨龃龉,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此人还是轮的清的,于是笑呵呵的问他:「想不想知道郑西河背后的人是谁?」


    纪临川着了他的套,问「谁?」


    「你现在带人赶到海滨大道23号,大概两三个小时后目标就会出现,你这么有眼力劲儿,应该分的清人民群众和嫌疑人。」


    等他掐了电话,贺丞才问:「贺瀛帮你打蛇出洞?」


    楚行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客气点,那是你哥。」说完转头看着他:「叫哥。」


    贺丞斜眼看他:「叫谁哥?」


    「你亲哥。」


    贺丞冷哼一声:「不叫。」


    楚行云很纳闷:「为什么?」


    「不想叫,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楚行云看了眼时间,上午四点半,离贺瀛发佈逮捕许可令还有三个小时,左右什么也干不了,倒不如偷闲和贺丞聊两句陈年旧事,讲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于是看着他严肃认真道:「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恼我算是情有可原,但是你哥怎么惹着你了?」


    贺丞目光幽暗又古怪,似笑非笑道:「你非要聊这个话题吗?」


    「聊聊吧,也该聊聊了。」


    贺丞看他两眼,道:「我不想跟你聊。」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和你吵架。」


    楚行云闻言,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那就吵啊,这些年咱俩不都是这么吵过来了吗?」


    贺丞把头一扭,看着窗外,低声道:「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贺丞的语气里多了点不耐,一鼓作气道:「咱们俩的关系变了,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


    楚行云大着脑袋刚想问''什么关系变了变成什么了?'',还好,忽然之间袭来的求生慾让他在开口之前领悟了贺丞话里的禅机,当即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心道一声''好险。''


    贺丞对他的情绪反应总是特别灵敏,即使他不说什么,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当时的脸色就变了,虽然没有发作出来,但是从眼角飞出的利剑已经结结实实的扎在了楚行云身上。


    楚行云当真还没完全适应两人的新关系,更别说他本来在感情方面就即迟钝,又内敛,和以前的对象谈恋爱还会费心思琢磨对方想法讨对方开心,但是对象换成贺丞,这些东西就完全不必要,他很自然的把贺丞当做他们之间感情的引导者,毕竟贺丞是主动且强势的那一方,所以在贺丞面前他很自在,很放空,也就更迟钝,更收敛,算是活出了这二十八年来一直嚮往的状态,做一根木头。


    不用揣摩对方的心思,不用琢磨对方的喜好,甚至不用费尽心思的讨取对方的欢心,这些事他本来就做不好,做不顺,否则他早就儿孙满堂了,现在和贺丞''在一起'',不知他哪来的自信,认为就算他没有悉心呵护培育两人的关系,他们的感情也不会淡薄一两分,反而会愈来愈似铜墙铁壁,无论如何贺丞都会守着他,不会离开他。


    或许就是这份自信才让他能够接受贺丞的感情,许诺和他在一起。


    贺丞说到做到,说不轻易跟他吵,就不轻易跟他吵,只倾身过去把胳膊搭在副驾驶椅背上,用把他圈属起来的姿势,面无表情一丝不苟道:「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经他这么一提醒,楚行云觉得以后再也不会忘了,于是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根,干咳了一声,说:「嗯。」


    贺丞还是不放心,微微拧着眉看着他说:「或者,我们上去签合同?」


    楚行云斜眼瞟他:「签什么合同?」


    「211公约,落成合同,你我各一份。」


    楚行云当真是又想怒,又想笑,脑袋摆了一圈然后直视着他,嘀笑皆非:「你签合同签上瘾了?那条法律保护这个——这个公约?」末了往后倒进椅背,笑着睨他一眼:「幼稚。」


    贺丞毫不在意自己被他取笑了,反倒觉得楚行云红着脸笑骂他幼稚的样子特别生动俊俏,眼角眉梢有漫着一层鲜活的喜乐,于是情不自禁的也跟着他笑,不依不饶道:「那你跟我去领证。」


    楚行云没有蠢到反问他领什么证,而是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静静的看了他片刻,抿着唇角微微向上一扬,目光沉静,道:「你怕我反悔?」


    贺丞被他戳中心事,眉心微微一拧,眼里飘过一层黯然,垂下眸子低声道:「你太好,我怕你跑了。」,,,


    楚行云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他撩动了,心里先是一酸,又是一暖,最后一疼,眼中神采愈加柔和,竖起食指把他的下巴挑起来:「来,看着我。」


    贺丞在无意中已经习惯了他这花心大少调戏良家妇女的姿势,依言抬头看着他。


    楚行云笑说:「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所以你听好了,我说过跟你好,就会跟你好,我不会反悔,更不会跑路,再说了,我还能跑哪儿去?也就你了,把我当成个宝似的,这么多年你见谁还稀罕过我?」


    他这后半句话不说还不要紧,他一说,贺丞立马就想起那些陈年旧账,眼睛微微一瞇,堵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楚行云赶在他开口之前,把食指从他下巴上移开,指着他鼻子:「诶诶诶,你刚还说过,不跟我吵架的啊。」


    贺丞看了一眼指着自己的鼻子的手指,眼中幽光一现,唇角一斜,忽然往他手指上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楚行云手腕子一抖,缩回手指握成拳,别开脸看着窗外,嗓子里连续干咳了好几声:「今天怎么这么热,找个地方买瓶水。」


    贺丞心满意足的坐回去,打着火,正欲开车上路,就听楚行云忽然说:「等一下。」


    贺丞见他盯着后视镜看,面色疑虑,目光深沉。


    方舟大厦旁边是万华商贸广场大楼,万华停车场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不久前楚行云冲破栅栏制造车祸的地方,此时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从此刻的角度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轿车的车头正对着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车头漆黑的挡风玻璃上来回划动的雨刷——


    今天没雨,阳光晴朗,让楚行云注意到这辆车的原因只是因为那辆车的雨刷在不停的摆动,让他想起存在记忆中似曾相识的一幕。


    轿车很快驶离万华停车场,和他们背道而驰,拐过街角,不见踪影。


    「那辆车在我公司楼下停了好几天了。」


    贺丞道:「多半是江召南的人。」


    是江召南的人?


    楚行云心神一凛,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快碎片,一块同样在一面漆黑的挡风玻璃左右摆动的雨刷——


    还未等他把断裂的记忆复原,注意力忽然被前方街口的几个年轻人夺走。


    贺丞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看到他眼神忽然之间骤暗,又陡然明亮,随后索性解开安全带下车了。


    他连忙追上去和他并肩在步行街上急速行走,正打算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队年轻的男女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朝他们迎面走来。


    走在中间的那个蓄着长发一身放浪又文艺的气质的男人他太熟悉了,就是在蜀宫北街亲了楚行云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抑或是注意到了楚行云,分外默契的和楚行云同时停下脚步,中间隔了一段安全距离。


    其实楚行云还想走近点,但是贺丞拽着他不许他再往走,于是只能停下,对那个男人笑道:「还记得我吗?」


    长发男人一双桃花眼笑起来非常风流动人,声音也很醇厚温和,道:「当然了,我对帅哥的印象一向很深。」


    贺丞极其不友好的盯着他,目光不善,神色极其戒备,彷彿正在面对着向他下战帖的敌手。


    贺丞身上此时散发的雄性野兽撼守领地般的攻击性辐射了方圆十里,强烈到让人注意不到都很难,于是长发男人在他的凝视之下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顿时把上次的艷遇这次的偶遇定位成噩梦一般的存在,只觉得自己有眼不知泰山,竟招惹了一个有主的。


    楚行云见他抬脚要走,连忙伸手把他拦住,又问:「你是记得我,还是记得我手里的打火机?」


    就在刚才,再次看到这位轻薄过他的男士,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在署宫北街,这个男人一开始注意到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拿在手里把玩的打火机,而这个男人貌似是依靠打火机确认了他的身份,把他当做同道中人,才有了后来的那一幕。


    那男人愣了一下:「你是说我们的纪念品?」


    「什么纪念品?」


    长发男人更为不解:「我们每年都会游行,游行成员会发放一个纪念品,每年都不一样,我在署宫北街的见到你的时候,你手里拿的打火机是三年前我们□□的纪念品。」


    楚行云神色凝滞了片刻,又问:「是黑红底,印着一根羽毛的打火机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楚行云给他们让路放行,长发男人走之前道了歉,说:「当时我不知道这位先生是你男朋友,抱歉啊。」


    他这句男朋友,听的贺丞很是舒坦,贺丞霎时把杀气一收,眉毛一挑险些笑出来,客客气气的跟那男人道了别,甚至说了句:「回见。」


    把人送走,贺丞龙心大悦,反覆咂摸男朋友三个字,越想越觉得这个称呼真是太棒了,比起别人称他什么总,什么老闆,什么爷之类的,那些称号简直显得俗不可耐又低级没品。嗯,以后就把这三个字当做墓志铭刻在墓碑上,前缀一定不能忘,就刻——楚行云的男朋友。


    他沉浸在百年之后的美好幻想中,也就没发觉楚行云的异样,等他打算和楚行云商量以后跟他搞一个''情侣墓碑''时才发现楚行云立在阳光下,脸上又红又白,眼中忽明忽暗,短短时间内,他竟然淌了满脸的汗,眼神中佈满烟烬似的凌乱又炽热的光芒,目光涣散的漫射在空气中,自言自语般道:「吴耀文是同性恋?」


    他的声音太低,贺丞没听到完整,只听到最后三个字,于是问道:「谁是同性恋?」


    楚行云豁然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前所未有的凶悍,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把贺丞当做了脑海中的假想敌,低吼道:「如果吴耀文是同性恋,他怎么可能强姦吴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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