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见到芊彤之后,少主的精神好了许多,心情好了,头脑也清亮多了。这日战报传到了龙桓山。他拿过来一瞧,又不免生虑,藤岩山兵马声势浩大,浮岚山岌岌可危。陆萍在旁问道:“看你这脸色,可是出什么事了?”陆术道:“藤岩山果然发兵,已逼近我南部浮岚山了。”陆萍一愣:“藤岩山,哦,就是几百年前牛得要上天了,后来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见势不妙当了缩头乌龟。这怎么又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来寻我们的晦气了,闲得撑得了?”
陆术道:“嗨,他们的兵力积蓄到了一定程度,就想着扩充领地呗。你说得不错,就是撑得难受了。不过咱们也不用着急,派几个人去,就能把他们摆平。”于是他召唤众臣前来商议。大家都认为,浮岚山易攻难守,得赶紧派兵前往救援。那么由谁领兵前去合适呢?陆术思考片刻道:“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不可掉以轻心。蒙瀚,你沉稳老练,愿不愿意走这一趟,引兵退敌?”
蒙瀚道:“少主,我虽一直授武练兵,却从未领兵打仗,只怕难当大任。”
“经验是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你武艺超群,法力高强,定能退敌。”
这时从旁边走出个年轻头领,自告奋勇道:“只是小股敌军,何劳蒙瀚先生出马,就让我去吧!”他挺挺胸脯,显得自己是很强壮的样子。
少主一笑:“咦,玉璋。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但你毕竟年轻,这次还是跟在蒙瀚身边,多多学习吧。”
玉璋正色道:“我勤修苦练,就是为了能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请少主给我个机会吧。”
少主还未回答,陌林出列言道:“诸位莫急,我们看到的敌人只有些许,但彼方肯定有大队在后。在情况未清楚之前,我们也不宜投入较多兵力。不如就让玉璋先带三千兵去应付,让蒙瀚引一万兵在后压阵。”
陆术考虑道:“好吧,玉璋你就先去吧。”陌林又嘱咐他道:“你的人手不多,一定要兵贵神速,抢先守住浮岚山。敌方必派兵袭扰,你只宜坚守,不可出战;一旦敌军过多,你应付不了,就要派人向蒙瀚求援,千万不可凭一己之力硬撑。”玉璋欣然领命。
第二天,玉璋便带着三千妖兵开赴浮岚山。过了一日,蒙瀚也引兵出发。行了几日,直至距浮岚山数十里外的竹石寨屯扎。
蒙瀚不知前线情况如何,便唤道:“你去浮岚山打探消息,看玉璋那里怎么样了,有情况立刻回报。”哨探领命,刚出去片刻,忽然回来了:“将军,我已经见到玉璋了。”
蒙瀚一笑:“行了,别闹了。赶紧去吧。”
“真的,他就在外面。”
“什么?叫他来见我。”蒙瀚预感事情不妙,但还难以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可当玉璋走进营帐的一刹那,一切幻想都化作了泡影。
只见玉璋蓬头垢面,全身血迹斑斑,煞是凄惨。
“你这是,怎么了?”
“蒙瀚先生,我……我引兵赶赴浮岚山,想不到那里已被敌军抢先攻陷。我们刚到山脚,就遭到了藤岩妖兵的偷袭,我们没有防备,败得很惨……”玉璋哽咽着,“手下拼死护着我逃了出来。三千妖兵啊,就剩下三百多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少主!”
蒙瀚一叹,真想不到对方用兵会这样奇绝,看来此仗真是不好打。可惜那两千多兵士,就这么稀里煳涂地命丧沙场。他定定心神,劝慰玉璋道:“别难过了,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换作我,也是会败。你就留在我这里,戴罪立功吧。”
过了几日,蒙瀚便带着上万妖兵,来到浮岚山下叫阵。对方早有准备,也率万兵前来迎战。
两军对阵,蒙瀚带着众位将军来到军前,只见对面一人在众妖的簇拥之下缓缓而出,赫然便是敌军主帅。
蒙瀚开口问道:“对面的,可是藤岩山枫栋?”
“正是本帅。你是何人?”
蒙瀚回道:“龙桓山武师蒙瀚。”
枫栋眉头一挑,笑道:“原来是蒙教师。久闻大名,听闻你本是逍遥游侠,何以做了龙桓山的武师,受人驱使还要替他们卖命,我真为你感到可惜。”
蒙瀚道:“枫栋你听着,我受老主公信赖,绝不容他人进犯。龙桓山和你们素无瓜葛,缘何屡屡出兵相难?劝你速速领兵回去,以免生灵涂炭。”
枫栋一笑:“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怎么能空手而归?”
二人对话之际,一旁的玉璋已是按捺不住,急道:“先生,跟他费什么话!枫栋,你受死吧!”他绰起长刀,疾步奔向枫栋。
枫栋身旁的偏将淳僮见状,随即上前接战。玉璋气势汹汹,敌将不是他的对手,一个恍神,被玉璋的长刀砍伤了肋骨。倒脱着枪杆,急欲逃走。玉璋心怀仇怨,又急于建功赎罪,只想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哪里肯放过这个能挽回面子的猎物?
玉璋穷追不舍,忽觉顶上狂风袭来,寒气直透入骨,全身如坠冰窟。玉璋仰面观瞧,一条长棍当头落下,劲势之强如泰山压顶。他忙将长刀横在了头顶,长棍闪电般噼在刀杆上,迸出震天般巨响。玉璋的脑中顿时“嗡”地一声,耳畔如同撞钟。那可怕的一瞬间过后,他只觉双手发麻,鲜血从手心里渗出,顺着前臂滑落。
他抬眼望去,但见长棍主人立在半空,身材魁梧,乌发浓密,蓝色战袍随风飘荡,正是敌方主帅枫栋。之前玉璋在浮岚山中了埋伏,混战之中未曾和他交手,想不到他竟这样厉害,仅仅这一下自己就受不住了,手里的刀杆也被打得弯曲,这却如何是好?
枫栋勐攻不停,玉璋勉强又接了几招,刀就被枫栋的长棍磕开,胸口又挨了一脚,痛苦地倒在地上。
枫栋举起棍,照着玉璋的头顶砸下。这一下来势沉重,速度却是不快。他并不急于取玉璋的性命,而是想借此引敌人出来救援。果然,蒙瀚见玉璋情况危急,不容犹豫。他立即飞身上前,长剑出鞘,直指枫栋。枫栋手举长棍下落,余光早已瞥见,他且不理会,直待蒙瀚逼到近前,棍势猝然一转,由下向上撩击蒙瀚的下颚。蒙瀚急忙侧向避开,枫栋手腕转动,长棍又向蒙瀚兜头噼下,这次蒙瀚难以躲闪,只得抬剑抵挡。铜棍重击之下,蒙瀚手臂酸麻颤抖,勉强撑住。二人又斗了十余招,蒙瀚自知赢不得枫栋,继续缠斗下去难免吃亏。他照着枫栋虚刺了两剑,转身跃到旁边,俯身抱起了玉璋,纵风飞归阵中。枫栋在后面率手下小妖冲杀过来,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混战。
在兵力上来说,双方都有一万妖兵,数量上对等。只不过龙桓山的妖兵多是山羊水牛,过惯了太平的日子,野性不大,战斗力就相对较弱。他们手软脚笨,很难和藤岩山的野猪野牛等抗衡,战斗一时间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蒙瀚见势头不妙,赶忙鸣金撤退。敌军正杀得起劲儿,哪里肯就此罢休,在后面是穷追勐打。这双方一跑一追,一直奔出去数里。万余小妖都累得气喘吁吁,兀自不息。但追击者终究只是为了杀敌,逃跑者则是为了求生,在筋疲力尽的情况下,还是求生者佔据了主动,双方的距离渐渐扩大。枫栋见手下兵将已然疲倦,追上也难佔便宜,又见前面道旁有一片密林,担心对方设有伏兵,随即传令撤退。龙桓山的妖兵也都筋疲力竭地退入了竹石寨中。
这天下午的激战,龙桓山共损失了五千余兵。其中有三千多人是被敌人所杀,其余的一部分在逃跑的过程中自相践踏而死,还有一些是中途熘号的。当夜,蒙瀚统计了所剩人数,发现只剩下一半,头领也折了数十位,真可以称得上是大败亏输。蒙瀚嗟叹不已。此时帐门忽开,玉璋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双手裹着棉布,近前给蒙瀚请安。蒙瀚苦笑道:“我之前还安慰于你,现在我自己也败了一阵。真是世事无常啊。”玉璋道:“先生不要烦恼,我们明天再战,一定会……”
“失败!呵呵,你想一想,你我皆不是枫栋的对手,手下兵卒也难以御敌,再打下去也只能是吃亏。”
玉璋忽道:“我记得先生有本书,名叫《碧落神识》,里面记载着至高无上的神通,当此危急之时,何不就从书中找寻破敌之法?
蒙瀚道:“这书的前半部分,只是普通的修炼功法,你我皆知,而后半部分的玄妙神通,过于晦涩难懂,我千余年都没研究明白,仓促间怎么可能悟透呢?”
“那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吗?”玉璋极为不甘。
蒙瀚悠悠地望着远方,目光中满含期待:“只能请少主再拨援兵前来,才有希望退敌。我们的任务就是坚守营寨,不能让剩下的兵马再有任何损失了。”
蒙瀚立刻写了封文书,将目前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说明,并向少主请求支援。传令兵带着文书纵马狂奔,昼夜不息,三日后到了龙桓山。文书先递到了丞相陌林的手中,陌林拿起来看了几眼,双手不住颤抖:“坏了,大事不妙。”
他带上数位有威望的头领,求见少主。少主听闻战事不利,只好传令召见。当陌林将战场的情况叙述之后,少主也惊慌失措:“丞相啊,依你之见,该怎么办呢?”
“没别的办法,只有再派兵前往。”
“你说,派谁去好呢?”
陌林斩钉截铁道:“兵少将寡,去了也是没用。请主公下令,让华龙将军领一万兵前去。”
少主一怔,华龙可是龙桓山的头号上将,其本领高强,治军有方,在龙桓山威望甚高, 更肩负守山重任。丞相提议让他前去,事情真的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吗?
少主沉吟半晌,犹疑道:“让华龙去,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毕竟敌军距离龙桓山还有七百余里,华龙是山上的重将,不能轻易离去。”
下面的许多头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丞相却不以为然,说道:“蒙瀚和玉璋的两次失败,已经证明敌方极难对付。如果我们现在不投入最优兵力,只怕到时就晚了。我知道诸位的想法,你们想先派出部分人马前去,实在不行再由华龙出马。毕竟山上的安全还要由他守护,但那是逐次增加兵力,如同就好像地上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我们有一桶水,却舍不得将其全部倒出,便一杯一杯地舀水去浇,其结果是水用尽,火未熄。倒不如我们直接提着桶去泼去倒,灭了火种,方绝后患。”
众妖开始小声议论,不久,断断续续地传来了赞同的声调。
少主虚着双眼,用拳轻轻地锤打额头。他并不愿让华龙上阵,但丞相所言又句句在理,无法反驳。权衡之下,他再问道:“如果华龙去后,依旧没能成功,那时节又当如何?”
众妖一时哑然,丞相眯起眼睛,也陷入了沉默。是的,如果连华龙都胜不了,派他人去更是无益,那还有什么办法退敌呢?最终,还是丞相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正色道:“若真是如此,就只能请少主亲自出马,与敌人决一死战。臣等愿与您同生共死,以报答老主公和您的恩德。”
少主斟酌了片刻,重重点头:“好!传命华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