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海上监狱22
哌——
随着每一次哨声吹动, 金光流泻,在鸦羽遍布的天空下留下印记。
一点一滴,汇聚成金色衔尾蛇的形状。
围绕着巨船飞舞的乌鸦振翅涌来, 月光被切碎, 唯余衔尾蛇耀眼如白昼。
唿啦啦——
乌鸦如同利箭,急冲向堡垒,爪子和嘴喙不停攻击大门, 卷曲的铁皮四处飞溅。
“跟紧乌鸦!”监狱长大喊。
事已至此,再有天大的灾祸要先躲过这波鸭掌鱼再说。
“鸭掌鱼到底是什么?”夏箕奇边躲边问。
平行世界的他十分不屑地嘲讽:“你连鸭掌鱼都不知道, 还好意思说自己叫夏箕奇,改名字吧, 别丢我的脸!”
他看向监狱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祸已经闯下了,要打要杀,放马过来!
监狱长:“……”
监狱长死死盯着镜面,连眼眶都泛起红光:“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当你看着镜子,镜子也在看着你。那些流动的黑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
外面的鸭掌鱼抓住几个纸片人,进食需要时间,暂时进不来。
夏箕奇无语:“我们的世界又没有这玩意儿!”
如果书写规则的人真的是平行世界的他,那么以他的思维,会招来怎样的恶魔?
说话间,镜面发出哔剥一声。
夏箕奇头髮丝倒竖起来。
小叽叽恶劣地凑近他:“不过反过来, 鸭掌鱼的肉也能让人类长生不老。但前提是, 你得能切下它的肉。”
荀觉的状态不比他好,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来。
“平行世界。”秦晷懂了,“是伊菲2号来的地方。”
两人思维一致,原谅对方,就是原谅自己。
只有荀觉安慰地摸了摸媳妇儿的脑袋:“没事,天塌下来,老攻给你顶着。”
轰!
秦延肆的虚影率先赶到,向镜面击去。
这次更糟,它直接给了悖论。
秦晷把黄金软鞭还给监狱长,同样跟着大部队向堡垒撤退。
越来越清晰。
“……”夏箕奇当即向他哥扑去。
跟随乌鸦的指引,众人来到大厅,发现乌鸦不再往前,而是将那面破碎的真实之镜团团裹住。
算了,换成他自己,说不定闯的祸更大。
很快乌鸦把铁皮门抓出一个大洞,向堡垒深处飞去。
一只苍白而漂亮的手穿透镜面,挥开了乱飞的乌鸦。
这一下激怒了它, 张嘴大叫, 从嘴里喷出的粘夜把金属烧穿, 那名囚犯连哼都没哼出来,就被整个儿吞没。
“……”秦晷说不出话,下意识握紧了荀觉的手。
所有人如临大敌般屏住了唿吸,世界的声音消失了。
而那些缠住他们的虚影没有消散,随着蜂涌而入的囚犯增多,虚影越来越强。
手指与荀觉紧扣,再多的心慌恐惧烟消云散。
秦晷睨他一眼,无声地笑了下:“好。”
虚影无声惨叫,消失在纷纷扬扬的鸦羽中。
“还不快跑?”小叽叽在他耳边吹气。
随即,手的主人露出真容,勾唇哧笑:“你还是这么弱啊,爸爸。”
这时才知道规则三十的内容:不要召唤乌鸦。
“不是没有, 是尚未被发现。”小叽叽道, “这玩意儿就是东瀛妖怪里的人鱼, 它们面貌丑陋,因为身体像人, 所以常在夜晚出没, 引诱沿途的船只搭救它们, 然后便将一船的人全部吃光。”
就听铮铮几声脆响,碎片崩断了,而鸭掌鱼毫发无伤。
“不,”监狱长更正道,“是无数个平行世界。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从镜子里走出的人来自哪个世界,他可能来自和平世界,也可能来自更为残酷的时空。换句话说,他可能是没用的天使,也可能是凶狠的恶魔。宝贝儿,这种情况下,你希望出来的是谁?”
一道瘦削的黑影浮出镜面,越来越清晰。
“这镜子到底怎么回事?”秦晷皱眉。
“啊!”夏箕奇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月光从高窗洒入,镜面划过无数道黑影。
上一次监狱规则指南提示不好的事,还是机械室着火,由此引发一系列不可收拾的事故。
“…………”
那只苍白的手轻飘飘抓住了他,倏然用力,将他分成两半。
话音没落, 一名囚犯被抓住,反身拽过断裂的金属碎片向鸭掌鱼巨大的脚蹼扎去。
他长着和秦晷一样的脸。
他是第三个秦晷。
与监狱长不同,他周身环绕着朦胧黑气,俊美的脸庞狠戾而邪肆。
秦晷和监狱长双双失去了声音。
为什么,招来的恶魔会是自己?
就见这人目光四下一转,面容狰狞起来。
“荀狗——!!”
黑气眨眼逼近,荀觉连他怎么从镜中出来的都没看清,脖子便被掐住,随后身体腾空,狠狠向门外砸去。
轰隆隆——
长长的走廊就这样被贯穿。
荀觉直接被甩出堡垒,四肢百骸被打断似地抽搐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确信,书写规则的人就是他自己。
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这个秦晷的耳后,也有一道清晰的伤疤。
枪伤。
他打的。
眼前一黑,无数鸭掌鱼向他扑来。
“荀觉——!”秦晷飞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向荀觉狂奔。
然而距离太远,荀觉的身影渐渐被那布满海藻的恶心东西吞没。
他顾不得多想,操起断裂的桅杆,用力朝鸭掌鱼挥去。
噼哩啪啦!
金属桅杆寸寸断裂,被戳中的鸭掌鱼愤怒向他看来。
这片刻的停顿给了荀觉可趁之机,拼尽全力将断裂的碎片插-进怪鱼嘴里。
怪鱼踉跄后退,他杀出一条血路,抱着媳妇儿就地滚开。
“哥——!!”夏箕奇惊慌大叫。
混乱间,两人滚向船舷,安妮女王復仇号高高的风帆近在咫尺,万千骷髅头争相发出剜心噬骨的吼叫。
“闭眼!”荀觉勐地把秦晷按进怀里。
幽灵船的风帆再次勾住了船舷。木架、金属杆,两船相接的所有地方都发出摧枯拉朽的惨叫。
巨浪翻上操场,所过之处,死尸遍地。无论死去的囚犯还是垂死挣扎的海洋生物,全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四下里一片滑腻腻,除了两栖怪物鸭掌鱼,没什么东西能直立两分钟。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秦晷逼近船舷,一掌噼向安妮女王復仇号。
哧啦啦——!!
恶鬼挣扎咆哮,桅杆摇摇欲坠。
他一把扯下风帆,将船推向远方。
哗——哗——
巨浪推着幽灵船,再次将它淹没。
万籁俱寂。
黑衣秦晷一寸寸回过头来,布满黑气的眼睛死死瞪着荀觉。
片刻,滑到秦晷脸上。
秦晷与他对视着。
“你……”半晌,他发出苍白而沙哑的声音,“让开!”
秦晷没动,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一个对视,黑衣秦晷读懂了他的意图,青筋赫然暴起,将两人一起甩飞出去。
“哥——!!”眼看两人飞出船舷,夏箕奇急得抓耳挠腮,情急下,把先前绑在船舷的帆绳甩出去。
秦晷一手拽荀觉,一拽帆绳。
陡然,后脑传来刺耳的疼痛,手一松,向下坠去。
荀觉忙箍住他的腰,将帆绳在他身上紧紧缠了一圈。
“没事。”他倒抽着冷气,却不认命,仰头与高高的黑衣秦晷对视。
双方都没吭声,风在身侧肆虐。
监狱长跌跌撞撞地躲过鸭掌鱼,伸手按在黑衣秦晷肩上:“宝贝儿,自己人,不用这么大开杀戒。”
黑衣秦晷没动,亦没看他,如月色般漆黑的双眸牢牢锁着秦晷。
“为什么是你?如此痛苦,还要选择和他在一起!你知不知道那道伤疤,那道让你疼痛不止的伤疤,正是你此刻极力保护的人给予的!”
荀觉张口想说什么,秦晷抬手拦了他一下。
秦晷仍死死瞪着上面的人。
“我为什么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那是你没做的选择。满意了吗?平行世界的我。”
“……”黑衣秦晷顿住。他居然无可反驳。
正是因为选择不同,在那个时节点才会诞生彼此。
一个如此憎恨荀觉,一个却又如此爱他。
黑衣秦晷的手拽住船舷,慢慢压弯,眼看就要压断。
千钧一发,他住手了。
他暴戾的黑气无处发泄,轰隆隆将包围而来的鸭掌鱼拍回深海。
他掉转方向,大步朝堡垒深处走去。
监狱长眉开眼笑地吹了声口哨:“干得漂亮,宝贝儿,来,帮个忙,让我们携手并进,荡平邪恶的帕克西岛监狱吧!”
黑衣秦晷一个眼刀削去:“你特么是不是中二期过长?”
监狱长:“……”笑容凝固了。
同样都是我,你怎比我还凶呢?
两人身影一消失在门里,夏箕奇立刻哭着朝他哥扑去。
“哥,那真的是你吗?太可怕了呜呜呜……”
他哥还挂在绳子上,他一个人拉不动,叫来曲安宁帮忙。
“我去,这是什么世界啊!”曲安宁仰天长叹,“这世界不会也有一个很坏的我吧。”
“大概率不会。”秦晷冷冷道,“即使有,那个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很有可能把曲逢村削了。”岑陌缓过来了,捂着疼痛地肚子插嘴。
曲安宁惊讶:“你的应声虫呢?”
岑陌:“……”
岑陌:“我感觉不到了。我在下面的时候,听那些囚犯说这个有时效限制。我原本打算等时效过去,伊菲对我没兴趣时伺机逃跑。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乌沉沉的眼睛不经意瞟了荀觉一眼。
荀觉:“……”小朋友,你几个意思?
荀觉胳膊一大块肉被鸭掌鱼啃掉了,夏箕奇拿着碘酒,不知该不得给他冲洗,眼巴巴地望着秦晷。
秦晷等脑子里那股拧劲儿过了,才有气无力地瞪向夏箕奇:“你愣着干什么,干活呀。”
夏箕奇欲言又止,好半晌嚅嚅问:“哥,刚、刚那个,是不是另一个你,就是中枪的时候产生的?”
“怎么了?”秦晷反问。
夏箕奇瞟瞟荀觉,十分为难的样子。
荀觉“嘿”了声,“你有话直说。”
夏箕奇抿了下唇,硬着头皮:“那他还算你吗?他、他也和狗哥认识,结过婚啊……”
他感觉脑袋不够用,颓丧地跌坐在他哥身边。
秦晷和荀觉对视一眼,笑着撸了把他的头:“想什么呢?你只要记得,在那个时间点之前,我和他是一体的,只不过当时,我们各自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所以现在,和你狗哥在一起的人是我,未来也是我。”
“可是,他也有和狗哥的记忆啊。”
“那些记忆我也有。他记得的是仇恨,而我记得的是遗忘。对我而言,过去无可挽回,如何踩在过去,继续向前走,那才是人生。”
“哥……”小表弟哽咽起来,抹了把眼泪,“那他要是没那么恨狗哥,还想复合怎么办?”
秦晷:“……”小表弟,你的想法为何如此清奇。
夏箕奇:“不是说他是更高级的穿越者吗?那按照我们熟知的走向,他应该和狗哥相爱相杀,趁机把你挤掉,抢佔你的人生啊!”
秦晷:“…………”竟然哑口无言。
荀觉一见媳妇儿呆掉了,赶忙挺起胸膛:“我不同意!”
他用力握住秦晷的手,“这也许是个悖论。曾经,你们是一体,我爱着那个在酒吧里冲我微笑的明朗青年,你要问我爱着你的哪一面的话,没错,我都爱!可是后来,我们出现了分歧、做出了选择、慢慢变成如今的样子,这是我和你共同经歷的人生。如果那时产生了一个新的你,那也一定有个新的我,让那个世界的我和他相爱相杀去吧!
“我在我们的世界里,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定定注视秦晷,皎洁月光下,瞳孔里全是秦晷的影子。
“……”秦晷说不出话来。
身后是铺满月光的广袤海洋,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煳,唯有荀觉月光下的脸,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他慢慢直起身去,向荀觉靠拢。
荀觉喉结滚动,未受伤的胳膊搂住他的腰,欺身吻上来。
轰——
堡垒里不知发生了什么,骤然炸了一声。
机枪洞发射,遥远的海面打响礼炮。
范琳达空灵的嗓音绵延不绝,将沉睡的巨鲸惊醒,水花喷向天空,如同满目绚烂的珍珠,泛着莹白的光。
曲安宁一把捂住岑陌的眼睛。
岑陌没好气道:“安宁姐,我不是小孩子了,这种婚礼场面可以看看。”
曲安宁:“……”说的也是,岑陌要是再小十岁,都能当花童了。
突然,一道黑色阴影爬上操场,黑衣秦晷带着满身血气,用力将两人分开。
秦晷:“……”
荀觉忙将媳妇儿护到身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黑衣秦晷:“这位,您没事吧?”
黑衣秦晷压根不看他,粗暴地将秦晷揪过来,噼手一巴掌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