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山上，大殿当中。
气氛骤然凝滞。
寒意倏忽弥漫。
那先生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看来陆大掌教，还想斩了我？”
“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
陆万淡淡回应。
他并不意外于对方口中的“掌教”之名。
三年以来，对于很多人而言，玄天观掌教神秘莫测。
但是对于这位先生来说，早在三年前，以“九品道基”之法，来窥探开阳山的时候，或许就猜出了玄天观的底子。
“按道理说，咱们似乎没有太大的仇怨。”
“是吗？”陆万微微摇头，说道：“啸月湖下，我的同门与长辈，都死在你的手中。”
“我多年不现世了，只是给了个复生镇狱神犬的方法，并没有出手杀人。”
先生幽幽说道：“再者说，最后镇狱神犬，还落在了你的手中。”
他看了一眼，又笑道：“而且你斩了我的徒儿，拿他的肉身，悟通不死之躯，让这几位都得以复生，怎么说都是你占得便宜。”
“除此之外，我虽有窥探开阳山之举，却也送了你九品道基之法。”
“这最劣等的道基，成为了你玄天观，招揽各方散学修士的一大手段。”
“短短三年多的光景，玄天观当中的道基巅峰修行者，层出不穷。”
“在本座眼里，你玄天观可是占尽了好处，而今却要杀我，实在不讲道理。”
随着先生的声音落下。
陆万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徒儿被我所杀，获取不死之身的法门，是我的战利品。”
“伱窥探开阳山，我从中获得九品道基之法，也是我的战利品。”
“我凭本事得来的战利品，怎么倒像是先生所赐？”
陆万看着手中的剑，笑着说道：“那也不提这个了，你徒儿死于我手，那么咱们就有血仇……我今日杀你，理所应当。”
“我徒儿技不如人，这血仇大可以放下。”
“但我信不过先生，所以这血仇，还是捡起来好。”
“不打这一场，看来陆掌教是不愿意罢休了。”
“当然。”
“也好。”
先生说道：“今日到此，原本也是要拖住陆掌教的……”
他抬起左掌，缓缓说道：“本意是要与你心平气和，陈明利害，各自休战，坐而论道，但你既然不愿，那么换个拖住你的方式，来斗上一场，也未尝不可。”
顷刻之间，幽光从他手中散开。
只眨眼光景，便笼罩了整個大殿。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陆万不闪不避，任由先生的道法，将他笼罩当中。
这让先生心中，都不免感到诧异。
也在陆万识海当中的混沌天源木之上，贡献出了一朵完整品相的玉花。
“他看似炼神巅峰，实则其阴神，藏有大秘。”
“略微心头震动，便能贡献一朵完整品相的玉花，相当于上百朵实花。”
“他的阴神，比冥狱之中的鬼神，都更为可怕。”
四祖这样说来，语气极为凝重。
——
“你不避吗？”
先生不由得开口。
“你这法门，自成一界，打起来，应该不会波及开阳山。”
陆万说道：“我玄天观，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物力，方是将开阳山重建，勉强有了个雏形，万一打碎了，岂不是可惜。”
“面对本座的道法，你不闪不避，只为了避免祸及开阳山……看来你好像非常自信，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先生笑着说来：“这可不是面对强敌的态度，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小瞧了。”
若是面对强敌，自是应该全力以赴。
若是连性命都丢了，还管得着身后事？
而陆万等人的举动，便摆明了，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有件事，挺好奇的。”
陆万想了想，问道：“你此番前来，应是为了阻止我前往神都……”
“这不是很明显吗？”
“是皇帝让你来的，还是妖虎让你来的？”
“这个……”
先生想了想，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金光闪耀，威严沉厚。
大乾王朝的圣旨！
他顺手将圣旨抛在脚下，然后又从怀中取出一物，至阳至刚，凶厉无匹。
虎须！
“于神都当中，正在博弈的双方，竟然都不约而同，请动了你？”
“好像祂们两个，都认为，你应该是去帮对方的。”
先生想了想，说道：“这大概就是你心高气傲，仗着天资卓绝，纵横四方，导致不懂人情世故，得出来的恶果了。”
“有道理。”
陆万反思了一下。
他跟妖虎，是背负血海深仇的，而且在冥狱，还算是斗过一场。
所以妖虎必定认为，自己是去帮皇帝的。
而皇帝则跟自己，全然没有半分交情，并且一向多疑，不愿意在神都当中，增添自己这个变数。
“所以先生凭什么认为，你以炼神境巅峰的修为，能够在开阳山上，拖住我的脚步？”
“凭这一道秘法。”
先生摊手说道：“我不认为，你能在我这法门之下，走出开阳山！当然，我也没打算活着走出开阳山……”
声音落下，未等陆万出手，他哈哈一笑，往后倒去。
法力内乱，骤然崩溃。
他竟然自毁了肉身。
崩灭了阴神。
“这是一个困局，但你悟通了，也会是一场机缘。”
“算是本座送你的礼物。”
“此身已灭，自此之后，与你恩怨两消。”
“往后，你我应是形同陌路。”
——
殿中沉寂。
陆万一言不发。
而四祖则是径直上前，看着破碎的肉身，一地的血块。
阴神气息，已经彻底消散。
三位少师，都对视一眼，充满了震惊之色。
而三祖奶奶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宇紧皱。
“这是一具假身？”第二少师终于开口，低沉着道。
“不对。”四祖皱眉说道：“这是真身……肉身是他本体，阴神也是他凭自身三魂七魄所凝练而成的。”
“那岂不是死透了？”白猿不由得震惊道：“他千里迢迢，就是为了来咱们面前，表演怎么自杀？”
“九身合一，成就巅峰。”
三祖奶奶终于开口，说道：“在苍冥天当中，老娘斩过一个雾海盟的，他们雾海当中，就有这么一道秘法！但当年那个创造此法的人，最后失败了，无法归一，烟消云散……”
雾海盟当代盟主，乃是大魔！
关于此事，已经在苍冥天当中传开。
而雾海盟内部，也掀起了巨大风波，至今尚未平息。
苍冥天各方势力，同样为之动荡。
“也有一种可能。”
四祖出声说道：“雾海盟那个‘创法之人’，只是这位‘先生’的试验品。”
陆万等人，忽然想到了九品道基之法，又想到了这不死之身的法门。
这位先生，似乎拥有无尽的奇思妙想。
但总会将这些法门，传授于外。
准确地说，祂是拥有一个奇思妙想，并且创造出了一个法门的雏形。
而又将法门传授于外，让外界之人，替祂完善法门。
九品道基是如此。
不死之身，似乎也是如此。
“贫道听过此法。”
此刻，第二少师忽然说道：“听闻此法，是自身修成炼神境巅峰以后，再用一种极为神妙的手段，操控世间修行者……帮助他们修成炼神境巅峰！”
“真玄法印，本身就是以炼神境巅峰的道路，来凝成一印。”
“只要掌握了九尊炼神境巅峰的人物，按道理来说，便足以一举登临真玄九印巅峰。”
“但是这条道路，基本走不通。”
第二少师说道：“修行之路，一步一个脚印，拔苗助长，必然枯萎。”
陆万近来三年，凭着神花，才接连凝就真玄三印，对此深有体悟。
每一次突破，都是在道鼎之上，增添一印！
这固然是一种本领的提升，力量的增长！
但同样，也是对于肉身、阴神、以及道鼎的巨大负担。
就连陆万本身，依靠神花，都要经历一年光景的适应。
肉身、阴神、道鼎、法力，都在时时刻刻当中，仿佛经受锤炼，从而变得坚韧，从而得以提升。
一口气想要吃成个胖子！
基本会被直接撑爆！
“所以，他这是放弃了九身合一，从而一步登天的道路了？”
第三少师想了想，说道：“他舍弃了这一具炼神境巅峰的肉身，看来是知晓此路不通了。”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四祖沉声说道：“九印合一，成就巅峰！而巅峰至高，只能容纳九印……他这具炼神境巅峰的身体和阴神，是多余的！”
多余的，也就是，至少有十个，甚至更多的炼神境巅峰！
而每一个，都是他自身！
“他究竟是谁？”
三祖奶奶微微蹙眉，说道：“这等手段……”
适才这位先生到此，不过炼神境巅峰的层次。
但现在看来，此人之所以是炼神境巅峰。
只是因为，此人愿意留在炼神境的层次当中。
想要破入真玄，绝非艰难之事。
“他似是冥王宗的创派祖师……”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从陆万心中缓缓响起，说道：“老夫当年见过他的，不过他布下的这一道秘法，超出了真玄九印，应有的范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