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舟把辫子拆了又绑，玩得不亦乐乎，“旖旎阁的墙面有喷溅型血迹，尸体故意遮掩头颅，以徐平官服再行伪装。为了避免我们知晓身份，所以做出血雾，引得外人不敢触碰？”</p>
“替身的倒霉鬼是谁？是明月？”</p>
“徐平滋养在石榴树下的尸体反之，被你掏了个干净。”</p>
“那场奇怪的法事，本官身在其中，却未发现异样。如今想来，是唯一偷梁换柱的机会，是也不是？”</p>
从折梨院折返的当夜，尸体被抬回仵房，顾梓恒耐着性子跟“半个”徐平又独处了几个时辰，在其身上发现了数道近乎入肉的勒痕。</p>
“可惜你虽煞费苦心，此番折在行家手里。”</p>
“孩子——”</p>
徐思若始终垂首不语，庄清舟即便再有耐心，却觉得不重拳出击，她必然不见棺材不掉泪了。</p>
周旋至此，庄清舟倒不单单是枯等对方自行承认，而是原就打算双管齐下，这会只欠东风。</p>
俩人忽然陷入一段短暂的静默。</p>
烛影斑驳，从空洞的黑暗里静静悠悠传来了风。</p>
细弱的呼啸声，和墙上影子张牙舞爪地跃动，带来了“东风”。</p>
一个黑衣青年蒙面走在前，顾梓恒跟在后头。</p>
庄清舟见状，俊美的面上肌肉轻微抖动，对着来人笑容亲切。</p>
“大人。”</p>
顾梓恒礼貌作揖，庄清舟抬手一托，单刀直入也不赘述。</p>
“结果如何？”</p>
顾梓恒一边称是，一边示意学徒拿出早已所备。</p>
他目不斜视，完全漠视徐思若的存在，毫无感情地陈述道，“当日烧尸后的灰烬中，一部分是尸体，一部分来自那团血雾。”</p>
“那团血雾，不是毒，而是蛊，一种，特殊的蛊虫。”</p>
庄清舟闻言挑眉。</p>
当时二人只是分不清是蛊亦或毒，却不曾想是活物。</p>
“蛊虫以血饲之，饲主以蜂鸣来控，产自外夷缇兰。”</p>
那么以血诱虫，到底是为了混淆视听还是转移官府对尸体关注？</p>
“凶手因何而为，还需大人从当事人口中寻得真相，方才这些认知，却也于案情不显重要。”</p>
“我特来禀告的是，这蛊虫会缓慢影响饲主身体与血脉，饲主只有一种法子与其共存，要么便是以外血来养，要么便是缩骨缩血管，强行压制蛊虫进入休眠。”</p>
说罢，庄清舟黑眸精光乍现，看向徐思若的表情仿佛都在发光。</p>
这么着便说得通了！</p>
济阳城近年百姓安居，失踪人口每笔都详细记档，少有凶杀或自杀的尸体，更少有挖坟偷尸的奏报。</p>
如此，蛊虫要活，不是外血，便是顾梓恒说的第二种情况了。</p>
庄清舟看向顾梓恒的脸上装满愉悦，看向徐思若的眼神盈满自得。</p>
他再一次热络地扶住徐思若的细弱肩膀，那两只辫子被拆得乱七八糟的小脑袋，从头顶的漩涡都在微微发抖。</p>
她脸颊尖瘦，平日总是习惯性垂下眼帘，极少对外界的事物或大人的行为做出许多强烈的反应，是以旁人大半总记住她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p>
因为顺从，所以存在感并不高，连面目也变得可爱讨巧。</p>
而此刻，她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半边脸被橙黄的烛光照得通红发亮。</p>
庄清舟这才发现，她的双眼极为细长，眉心约莫因为习惯性蹙起，留下了两道明显的折痕。</p>
她皮肤滑嫩，但不笑时，嘴角自然地下吊，呈现出一个哭脸，长相完全不讨喜。</p>
她眸色黑中有浊，简直越看越觉诡异。</p>
听说，她往日不是委屈地低头哭，便是兀自一个人玩耍。</p>
大概是怕被人识破，才故意离群索居。</p>
“大人——”顾梓恒仿佛在故意乘热打铁，续道，“这蛊虫娇贵，饲主不能无限强制缩骨，必须压一阵放一阵，收放自如方能存活。若继续放任她关上三天，必爆体而亡。”</p>
“哈哈哈哈哈，干得好，干得好！”</p>
庄清舟畅快地连说数声好，身边的小人在沉默许久后，终于发出了动静。</p>
她清脆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格格声，募地四肢颤抖，带起铁链轻响，面容痛苦。</p>
“让开！”</p>
庄清舟略看傻了眼，身后的医者却还清醒冷静，赶紧冲在前头，将早已准备好的药丸强行按进她口中。</p>
徐思若倒也识相，知晓药丸救命，二话不说生服了入口。</p>
半晌，她身体的动静逐渐稳定，脸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伴随着喉咙冲出深沉的喘息，仿佛是终于撕下伪装，发出了几句粗嘎的声音。</p>
“这小城多年无人注意，没想到一招失算。”徐思若还是一副小孩模样，只是痛苦慢慢平复，已经可以平顺说话，她终于不再故作讨好卖乖，此刻说话时语气透着阴冷。</p>
她早已潜伏在此多年。</p>
在西京“那位”还在位时，对济阳城有着超乎寻常的重视和关注，让她的上头一度苦恼不已，严令隐去身份，决不能轻举乱动。</p>
两年多前，机会终于来了。</p>
千珏城朝局大变，“那位”在洛屏丢了性命。</p>
玄皇帝亲政，虽没有对“那位”的势力进行彻底的政治清算，但上头以为，金琅卫实力日渐甚微，已可以徐徐图之。</p>
无奈济阳城也在发生变化，新任刺史出身白虎营，她晓得不好蒙混过关，只好兵行险着。</p>
“所以，你不是徐思若？”</p>
庄清舟瞠目，却压低了腔调，克制情绪表露，但内心震撼不已。</p>
“徐思若”点头表示默认。</p>
眼前这位新任刺史对人口籍档十分重视，增一人少一人，城中但凡多异动几人，都能引起他的注意。为了方便行事，她只好物色目标取而代之，如此才算万无一失。</p>
“为什么是一个稚子孩童？”庄清舟咬牙，心中强自压下愤怒。</p>
这还需问？她身带蛊虫，必须定期饲血，这边塞小城太小，无法动辄取人性命，便无法取得鲜血，只能靠自己解决了。</p>
“徐思若”暗中冷哼，这二人不是已猜到自己的饲养主人的办法，无非就是利用缩骨功，能达到一举两得的效果。</p>
思来想去，从众多孩童当中，她选择了徐思若，却与徐平也能说些关系。</p>